[架空歷史] 漢鄉 作者:孑與2 (已完成)

 
mk2258 2017-8-8 21:08:3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37 3713132
V123210 發表於 2018-2-7 18:08
    第六十一章人彘蠶室

    站在望山樓上,能清晰地看到雲氏的全貌。

    皇家的規矩同樣適用於上林苑,在這裡最高樓永遠都是長門宮的那座五層木樓。

    每天,朝陽的第一縷陽光永遠先站要在尖尖的樓頂上,自然,夕陽的最後一縷陽光也會最後消失在樓頂上。

    經過連續不斷的擴建,長門宮主樓,變成了上林苑裡面最龐大的一座建築,即便是甘泉宮在長門宮面前也相形見絀。

    決定長門宮建築高大的絕對因素是財力!

    大漢國如今處處缺錢,到處都是漏洞需要彌補,皇宮裡面的用度也一而再,再而三的削減,以至於皇帝想要在異族人面前充充門面都捉襟見肘。

    桑弘羊絕對是一個純粹追求實用的宰相,自從他從薛澤手中接過宰相這個位置之後,朝中的雜項支出,就減少了足足三成。

    建章宮裡粗如兒臂的牛油蠟燭被換成了油燈,每天晚上,點燃油燈之後,建章宮裡就會黑煙滾滾,如同失火一般。

    劉徹非常的不滿,他認為皇宮裡面完全沒有必要這樣節儉,畢竟,大漢國還沒有窮困到連皇帝用的一點蠟燭都沒有。

    為此,桑弘羊跟皇帝算了一整天的帳之後,皇帝就什麼話都不說了。

    立刻把行宮安在了長門宮。

    長門宮的支出跟朝廷一點關係都沒有,如果仔細算起來,朝廷至今還欠著長門宮兩年的撥款。

    阿嬌是一個自給自足的人,因此,不論她有多麼大的花銷,桑弘羊也從來不多說一句話。

    相反,他甚至將能夠安排在長門宮的隆重場面,全部安排在了長門宮。

    以至於,長門宮裡整日裡鼓樂齊鳴,讓阿嬌不堪其擾。

    於是,阿嬌在白天的時候就會去雲氏的山居居住,等皇帝處理完畢了政事,她才會回來。

    長門宮也有山居,甚至要比雲氏的還要大,還要多,甚至在驪山半山腰上也有一座。

    只是,這些山居里面居住了很多毛髮花花綠綠的人,讓阿嬌立刻對長門宮山居棄如敝履。

    這些人的到來,完全要歸罪於張騫!至少阿嬌就是這麼認為的,這傢伙要去大月氏,於是,這一路上遇到的大大小小的國家,在聽說還有大漢如此強大的一個帝國,就紛紛派來了使者以進貢之名來打秋風。

    人家送來了毛皮,寶石,乾果,毛氈,陶器,銅器,驢子,駱駝,馬匹,大漢就要回贈,絲綢,金銀,麻布,書籍,工具,在阿嬌看來虧大了。

    最讓阿嬌不解的是,這些國家,人口最多的才五六萬,最小的千把人……

    她就弄不明白,大漢一個管轄萬戶的縣令,絕對沒膽子登她長門宮大門的。

    劉徹卻興致勃勃,一個月裡接見了十幾波使者,他最喜歡看見這群使者見到他之後連頭都不敢抬的模樣。

    「婼羌、樓蘭、且末、小宛、精絕、戎盧、扜彌、渠勒、于闐、皮山、烏稈、西夜、子合、蒲犁、依耐、無雷、難兜、大宛、桃槐、休循、捐毒、莎車、疏勒、尉頭、姑墨、溫宿、龜茲、尉犁、危須、焉耆、姑師、墨山、劫、狐胡、渠犁、烏壘……每一個都是不錯的。」

    劉徹今天又見了八國使者,晚上吃飯的時候胃口大開。

    阿嬌將魚刺小心的從魚肉中剝出來,把肉段放在劉徹的盤子裡不滿的道:「一個個臭氣熏天的,有什麼好的。」

    劉徹一口將魚肉吞下笑道:「臭點有什麼打緊,洗洗就乾淨了,我只想知道他們的國家到底都在什麼地方,有什麼物產,土地肥沃不肥沃!

    能不能幫我們一起對付匈奴!」

    「男女老幼全部加起來不到五十萬的人,能給我們多大的幫助呢?」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朕不需要他們與匈奴血戰,只要他們都知道,大漢是一個比匈奴還要強大的國家,對他們並無惡意就是了。」

    阿嬌聽劉徹這樣說,覺得這不像是自己男人的為人,就奇怪的道:「就這些?」

    劉徹吃了以後爽滑的雕胡飯,滿意的道:「現在當然是這樣,等匈奴人死光了,自然要調整國策,大漢不可能無休止的優待這些胡人。」

    阿嬌見皇帝吃飯吃的香甜,就不再說話,靜靜的伺候皇帝吃飯,等皇帝喝完了湯,這才小聲道:「國庫是不是沒錢了?」

    劉徹尷尬的笑道:「怎麼可能!」

    阿嬌嘆息一聲道:「怎麼可能瞞得過我?桑弘羊發瘋一樣的徵收鹽鐵稅,聽說酒稅馬上也要出台。

    富貴鎮的賦稅已經收到了兩年之後,寅吃卯糧怎麼成?

    你以前就不喜歡吃雕胡飯,偏偏今天吃的這麼香甜,怎麼連你的飯食都要剋扣?」

    劉徹苦笑了一聲道:「白登山打的不可開交,五路大軍又出了邊關,兩年的積存自然被用的空空如也。」

    阿嬌苦笑道:「百姓還以為你如此橫徵暴斂是為了自己窮奢極欲呢。

    我這裡還有一些積存,回頭就解送去國庫,雖然是杯水車薪起不到大作用,至少能讓您手頭寬鬆一點。」

    劉徹想了一下道:「也好,等國庫充盈了,再還你!白登山的老將們就要回來了,都是為國戍邊幾十年的忠臣良將,沒有一點封賞說不過去。」

    阿嬌點點頭,三邊校尉的事情她自然是知道的,皇帝想要裁撤三邊校尉,那些老將們沒有任何的牴觸情緒,都在等候皇帝的旨意到達,然後就走馬換將。

    確實都是一些好臣子。

    「薛澤這人真的能夠擔任朔方牧?」

    「這人別的本事本事,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放在任何地方讓人放心。

    軍民一定要分治,這是必然之事,否則,留在白登山的軍伍太多,將軍部如果什麼都管,與封王無異。

    蘇建雖然資格不夠,但是,軍民分治之後擔任一個將軍部的大帥還是可以的。」

    「國事我是不懂的,您覺得好那就好,只是雲琅他們是不是可以回來了?」

    劉徹笑道:「人家胸懷遠大,還不準備回來。

    知不知道?他們去羌族之地打草谷的時候,發現羌人居然聚集成了一個足足有三萬人的大部族,還建造了一座大城。

    然後呢,哼,那幾個傢伙就起了鵲巢鳩佔的心思,把人家大部族的男丁給殺了快一半,準備在那裡立足呢。」

    「真的能站穩腳跟?」

    劉徹嘆口氣道:「不知道,那裡的局勢不好,部族間總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他們或許能強悍於一時,時間長了,他們人手終究太少的缺點就會暴露,很難長久立足。」

    阿嬌對此有不同的看法,她是看著雲琅從一無所有到建立了富庶的雲氏莊園全部過程的。

    其中的種種神奇之處看的人眼花繚亂,反正他胡亂搗鼓了一陣子,一個名震長安的雲氏莊子就建成了。

    「建一座城對霍去病,雲琅他們應該沒有什麼難度吧?」

    劉徹面無表情的道:「有什麼是朕不知道的麼?」

    「自然是本領啊,您總是小看天下人!」

    「看他們的本事吧,反正何愁有已經去了河曲,不管他們幹了什麼,朕都會看在眼裡。

    那座城也不能叫做河曲城,朕賜名受降城!」

    阿嬌咬著牙道:「他們幾個何德何能能讓您出動何愁有?」

    劉徹冷笑道:「管教猴子,還是派一個厲害些的好。」

    阿嬌打了一個冷顫道:「人彘蠶室的首領宦官,妾身聽著都害怕,當了八年的皇后,就見過他一次。」

    劉徹可能同樣有不好的回憶,撓著下巴道:「我也不喜歡那個人,送到受降城也眼不見心不煩。」
V123210 發表於 2018-2-8 00:01
    第六十二章恐懼的根源

    肉刑其實就是野蠻帝國的象徵之一。

    上位者需要用殘酷的刑罰讓人們對他產生敬畏感。

    就像學校裡面,最強壯的孩子總是用拳頭來恫嚇同學一樣,都是最原始的手段。

    這種方式自從人類結社群居之後就產生了,並且一直在演變,逐漸成為了花式繁多的肉刑。

    一般來說,剝奪別人的生命就是最殘酷的手段,那些聰明的掌權者們,唯恐其餘人不能接受教育,結束模仿那個罪人的行為,不能產生足夠多的物傷其類的奇妙感覺,就儘量的讓那個罪人在臨死前遭受最恐怖的懲罰。

    結束一個人的生命從來就不是肉刑的最終目的,讓所有有畏懼感才是。

    始皇帝以前,王的家臣是不會遭受閹割這項羞辱的,只有需要出入宮禁的奴僕才需要。

    戰國時期的權貴們還有相互贈送閹人當禮物的習慣,在那個時候,閹人是當做性伴侶來用的,幫助家裡的婦人幹粗重的活計,不過是後來開發出來的一種功能。

    一般來說,**可以入車的嫪毐才是真正造成閹人大流行的一個起點。

    這個給了始皇帝莫大羞辱的傢伙,讓幾乎所有的帝王都對自己妃子身邊的男子開始有了戒心。

    何愁有?

    他從不擔心別人有多餘的東西,因為他最拿手的手段就是去掉他認為別人身上長的多餘的東西。

    這是一個很乾淨的人,身上絕對沒有什麼多餘的東西,包括,頭髮,眉毛,鬍鬚,以及多餘的指甲。

    為皇家服務了四十五年,他在皇宮中享有非常高的聲望,以至於從文皇帝到現在的皇帝,都對他保持了很大的敬意。

    就因為有這個乾淨人存在,大漢的皇宮中才沒有出現任何的醜聞,也讓皇宮外面的人徹底絕了結交皇帝妃子的心思。

    衛青之所以不經常去見自己的姐姐,何愁有絕對是其中一個不可踰越的理由。

    一般來說,愛笑的人人緣都不會太差,唯獨何愁有不是,儘管他一向笑的和煦燦爛,他卻一個朋友都沒有,甚至連一個敢跟他親近的人都沒有。

    幾十年來,何愁有從來沒有踏出過皇宮一步。

    站在宮門前回頭看著諾大的皇宮感慨萬千,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重新修繕之後的皇宮外牆。

    一個小黃門侍立一邊,何愁有沒有開口說話,他不敢離開,更不敢說一句話,哪怕送何愁有去受降城的軍官已經有些不耐煩了,他依舊不敢出言提醒。

    「你是建元三年進的蠶室吧?」何愁有終於注意到了這個小黃門。

    「回老祖宗的話,是建元三年進的宮。」

    何愁有看看小黃門的紗冠點點頭道:「還不錯,這麼些年下來已經有資格戴烏紗冠了,應該是一個勤快的年輕人。」

    小黃門低下頭,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人老了,就會討人嫌,陛下也嫌棄我這條老狗了,就把我打發的遠遠地,眼不見為淨啊。

    也好,去別處看看也好!」

    說完,就解下頭上的烏紗冠,摩挲一下鋥光發亮的腦袋,笑呵呵的把烏紗冠遞給了小黃門,然後就上了馬車,此去受降城兩千餘裡,宦官的身份還是不要暴露為好。

    何愁有在皇宮大門前停留的時間不算太短,因此,這一幕就落在很多有心人的眼中,尤其是何愁有那顆明光鋥亮的腦袋,想讓人忽視都不可能。

    長平自然就是有心人之一。

    來稟報的人不認識何愁有,長平如何能不認識!

    在聽到何愁有去了受降城的消息之後,正在喝茶的長平連手裡的茶杯掉地都渾然不知。

    肚子已經很大的張氏見長平被驚駭成了這副模樣,連忙問道:「舅母,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長平哆嗦了一下回過神來,自言自語的道:「陛下這是連繡衣使者都不相信啊!」

    「繡衣使者?」

    「去病他們既然能拿出一封空白的繡衣使者的文牒,說不定就能拿出第二封。

    暴露出來,並且被使用的文牒不可怕,陛下這是在擔心那些沒有暴露的文牒。

    陛下最恨的就是有人欺下瞞上,沒想到此次連何愁有都派出去了,去病他們的日子不好過了。」

    張氏皺眉道:「這人很可怕麼?」

    長平苦笑道:「去問問你父親就知道了。」

    長平並不願意輕易地將皇家秘聞說給張氏聽,畢竟,何愁有這種人的存在,對皇家來說談不到體面。

    回到書房的長平,在第一時間都提起了筆,開始給遠在邊寨的丈夫以及兒子,外甥,雲瑯分別去信。

    何愁有之所以會威名赫赫,完全跟他長期處理,解決外戚集團時的殘酷毒辣手段是分不開的。

    人彘二字,是皇宮中的禁忌,也是讓宮人們最心驚膽寒的兩個字。

    長平甚至以為,以霍去病,雲瑯,曹襄,李敢他們四人的身份根本就不夠格讓何愁有這種人出山。

    而此時,邊關最大的外戚就是衛青!

    給衛青的信函裡面說的最簡單,只說何愁有出宮了,目標朔方!

    她相信,只要衛青得知了這個消息,就知道給如何應對。

    給霍去病的信說的也很簡單,只說千萬,千萬不要得罪這人,哪怕是損兵折將也要以此人的安危為第一要務。

    給曹襄的信裡面完全就是大段,大段的告誡的話,話裡話外的意思只有一個,一定要聽霍去病,雲瑯的話,萬萬不敢踰越半步!

    給雲瑯的信就寫的很長,在信裡,長平將她知道的關於何愁有的消息以及傳說,事無鉅細寫的非常詳細。

    這一次,長平沒用簡牘來寫,而是用了半匹白絹才把四封信寫完。

    不等天亮,就派出家將,將這四封信連夜送去了白登山。

    何愁有並沒有走遠,而是在離開長安三十里之後,就停留在了新豐市。

    那個白日裡表現的非常不耐煩的校尉,如今被掛在樑柱上,成串的血珠子從他赤裸的身體上滑下,最後在腳趾處彙集成一道細細的血泉流淌進了銅盆。

    何愁有那雙沾滿鮮血的手放進裝了清水的銅盆,很快,血污就擴散開來,將清水染成了紅色。

    「陛下也真是不小心啊,派個人護送我去邊寨,也能輕易地就把消息給走漏了。

    你們繡衣使者是乾什麼吃的?」

    何愁有的雙手在銅盆裡攪動,紅色的血水被油燈照耀之後泛出一種詭異的黑光。

    站在牆角的一個中年人體如篩糠,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

    何愁有取出一塊白絹仔細擦乾了雙手問道:「今天晚上,去往白登山的信使有幾波了?」

    中年人顧不上擦拭腦門上的汗水連忙道:「從昨日午時到四更天,去白登山的信使有六波!」

    「查清楚了麼?」

    中年繡衣使者擦拭了一把汗水道:「兩道是換防令,一道出自光祿卿郎中令之手,目標是中部校尉府,另外一道是執金吾給西部校尉府的補充軍令。

    至於內容,卑職不敢探查。」

    何愁有點頭道:「軍國大事,不該我們知道的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其餘四波都是什麼人?」

    「長公主家兩波……細柳營,北大營各一,內容不知,老祖宗如果想知道內容,卑職還需要進一步探查!」

    何愁有想了一下搖頭道:「不必了,我準備快馬趕到受降城,你們有什麼辦法沒有?」

    中年人立刻回答道:「有,只要老祖宗撐得住,可以換馬不換人,最快七天就能抵達白登山,至於白登山到受降城,道路還沒有通,需要受降城的人來接,且時間不定!」

    何愁有呵呵笑道:「原來,受降城是一處不受陛下監管的地方啊……」
die5757 發表於 2018-2-8 15:04
第六十三章 雲琅的《禁奴令》

  一個真正的匠師在大漢地位雖然不是太高,卻屬於衣食無憂富足快樂的那群人。

  過著富足生活的匠師,即便是在鄉野,也絕對是上戶人家,因此,背井離鄉去賺錢的想法,從未在他們的腦海中出現過。

  只有商賈才會為了幾個錢勞碌奔波!

  在大漢時代,故土難離絕對是一種執念。

  生於斯,長於斯,葬於斯對漢人來說是最成功的一種人生經歷。

  這個時候,別離自然就等於痛苦。

  連接故土與他鄉的唯有道路。

  深諳軍卒心理的雲琅知道,如果有一條連接河曲城到大漢長安的道路,就能有效的解除將士們的思鄉之苦,即便是看不到長安,看到通往長安的道路便知道家鄉在道路的另一頭。

  匠師劉本的路走的極為坎坷。

  因為他是修路的,一邊修路一邊走路自然就快不到那裡去。

  他如今是罪囚,按照大漢律來判決,私自出關罪同逃逸,徙兩千里,服兩年勞役。

  白登山來的督郵就是這麼判決的,劉本喊了兩聲冤枉,就被軍卒用鞭子抽了五下。

  好在有騎都尉軍司馬求情,督郵才重新考慮了他的實際情況,告訴他,只要在兩年內,修通白登山到河曲城的道路,就免除他的罪責,並且以征發的名義,將他的名字編入騎都尉匠籍名冊,回到長安之後,官府會酌情賞賜。

  悲憤的劉本沒有別的選擇,在這片天高皇帝遠的地方,那個軍司馬的一句話可以決定他的生死。

  因此,劉本即便有萬般的不甘心,也知道帶著羌人奴隸去幹修路這個苦差事。

  羌人奴隸很多,因此修路的人手並不缺乏,活計雖然艱苦,羌人並沒有多少反抗的意思。

  因為騎都尉的軍司馬居然告訴這些奴隸,只要好好地幹活,河曲城外的農田將來都會分配給他們耕作,每年只要繳納一半的收穫,就會成為自由民。

  在工地上幹活還有飯吃,這是奴隸們所沒有預料到的,於是,婦人,老人,孩子也被善良的騎都尉軍司馬派到了道路工地上,為的,就是讓他們能有一口飽飯吃。

  這樣的情形是劉本所不能預料的,因為,他的四個羌人小妾,也來到了工地上,用自己的雙手開始為自己掙飯吃。

  道路修築的很快,一個半月的時間,已經向白登山延伸出去了四十里。

  焚燒,拔草,除根,灑石灰,鋪土,就是修築道路的全部工序,簡單而易行。

  大雪終於落下來了。

  劉本也長出了一口氣,大雪落下,就說明今年的勞役要全部結束了。

  那些羌人奴隸則憂愁的看著雪花,修不成路了,他們也就沒有食物來源了。

  三個騎兵冒著雪從河曲城趕來,命令劉本迅速帶著奴隸們收拾好工具跟隨他們回城,河曲城的第一場雪一般都會下的很大,而且延續的時間很長。

  心情大好的劉本以及兩千多失落的羌人奴隸乘坐著牛車回到了河曲城。

  他們在城門口就看了那個年輕的軍司馬。

  「修路的事情幹的不錯,賞一頓羊肉湯,發三天的口糧,兩天後繼續來城主府聽令,還有活計要你們干。」

  雲琅面無表情的對劉本吩咐了一聲,然後就有軍卒領著一大群人去了城牆邊上和熱騰騰的羊肉湯,吃烘餅。

  劉本恨恨的捏了捏拳頭,奴隸們卻興高采烈的去喝湯,瞅著軍卒們從牛車上卸下來一袋袋的糧食,心情大好。

  雲琅見奴隸們得心思還算穩定,就小聲囑咐發放糧食的胥吏一聲,就下令關閉城門。

  來到河曲城已經快兩個月了,冬天早就降臨了,只是第一場雪來的晚了一些。

  在這一段時間內,流散的羌人在聽說漢人並沒有繼續殺人,很多人就大著膽子回到了河曲城。

  畢竟,他們已經選擇了定局,在沒有牛羊食物的時候,帶著全家老少在荒原上過冬,那完全是找死。

  漢人比他們想像中好打交道,只要是沒有攜帶武器的人,都可以進入城池。

  有些薄有家財的人驚喜的發現,他們的家並沒有遭到漢人的洗劫,還有專門的漢人官吏派軍隊在保護他們家。

  只要這些人能夠證明,這裡是他的家,漢人官吏就會允許他們住進去,還給他們頒發了一種叫做地契,房契的東西,以此證明,這裡就是他們的家。

  羌人們一直在小心翼翼的試探,第一家羊肉湯館開業的時候,羌人抱著血本無歸的態度做的。

  結果,來喝羊湯的漢軍很多,肥美的河曲羊歷來都是草原上的美食,漢軍吃喝的很是愉快。

  就在店家已經絕望的時候,漢軍吃喝完畢往往會丟給他幾個銅錢,還告訴他,用這些銅錢,就能去漢軍開的糧店裡購買糧食……

  當心驚膽戰的店家去了糧店真的用銅錢換回來了糧食,聰明的店主核算過糧食跟自己店裡的花銷之後,肯定的認為,羊肉湯館子還能繼續開下去。

  有了羊肉湯館的例子在前,皮貨店,布莊,以及各色店舖絡繹不絕的開張了。

  雖然店舖的總數不多,考慮到河曲城的位置,雲琅已經不敢要求更多了。

  河曲城的個經濟在雲琅眼中就是一個極度原始的以物易物的交易。

  你給我一張羊皮,我給你一斗青稞,你給我一些麻布,我給你一隻羊……無數年來,異族人就是這樣互通有無的。

  雲琅在商人們的交易中特意引進了貨幣這個概念,雖說這對野人來說完全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然而,這就是文明!還是脫離了低級交易的很高級的文明,他能真正讓野人擺脫原始交易的桎梏,而後催生出更多的交易方式。

  很明顯,羌人已經,或者正在形成自己的文明,他們甚至形成了自己的政治制度殘酷的奴隸制!

  在騎都尉沒有到來之前,河曲城中,只有族長,軍隊首領,武士,商人,有自己農田的農夫是自由人,除此之外,剩餘的絕大多數羌人都是赤貧的奴隸!

  這座看似繁華的大城之所以能夠修建成這個樣子,是因為每一塊石頭上都沾滿了奴隸的血淚。

  族長家的糧倉裡堆滿了糧食,族長家的武器庫裡堆滿了武器,族長家的錢庫裡有好多的金子。

  如今,羌人百年的積存,全是騎都尉的。

  原生的政治制度讓司馬遷入迷,他覺得這樣一個活生生的例子,讓他可以推算戰國以前的社會狀態。

  並因此得出一個相對準確的答案。

  在跟霍去病等人商議之後,雲琅頒布的第一個河曲城政務就是《禁奴令》。

  儘管奴隸們連禁奴令這三個字都不認識,他們還是感受到了巨大的善意。

  善意帶來的最大好處就是讓流浪在外的羌人迅速的回到了河曲城。

  雲琅其實並不懂得《禁奴令》頒布之後的真正社會含義,他只知道所有頒布了《禁奴令》的國家都會在短時間裡迅速的變得強大起來。

  這對雲琅來說已經足夠了。

  他不用學漢家人常用的輕徭薄賦來收買民心,對於奴隸來說,成為自由民就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如果給的多了,表現的過於和善了,他們反而會感到恐懼。

  輕徭薄賦是拿來收買早就成為自由民老油條的漢人的,他們會心安理得的享受自己的權力,而奴隸還是算了。

  奴隸這兩個字傷害的不僅僅是人的身體,還會傷害奴隸本人的心智。

  數量巨大的奴隸自然不能白白的餵養,以工代賑是一個非常好的法子。

  從目前奴隸們的反應來看,效果非常的好。
V123210 發表於 2018-2-8 20:30
    第六十四章不對勁的蘇稚

    雲瑯有一樣本事是大漢人無論如何都無法企及的。

    也是長平,阿嬌這些人最看重的一個特質,那就是不論遇到什麼樣奇怪的事情,他都能想出應對的辦法來。

    對雲瑯來說,太陽底下沒有什麼新鮮事。

    以最快的速度讓河曲城走上了正軌,對於雲瑯創造的這個奇蹟,霍去病已經見怪不怪了,曹襄早就麻木了,至於李敢,他認為就該是這個樣子才對。

    眼看著羌人按照雲瑯的指揮棒開始了新生活,謝寧毫不掩飾對雲瑯的崇敬之情,總想著要逃離父親魔爪的謝寧,對雲瑯輕描淡寫就控制了一座城的人表示五體投地的佩服,他很想從雲瑯的身上學到一點治理地方的本事。

    趙破奴再面對雲瑯的時候,已經不知不覺的開始用敬語了,他認為像雲瑯這樣的人,日後出將入相是手拿把抓的事情。

    郭解永遠都不明白,為什麼這些羌人,僅僅在一轉眼的功夫,就忘記了他們的父兄被騎都尉殺死在城外的事情。

    那些人的屍骨未寒,羌人的臉上就已經開始露出笑臉了。

    他永遠都不可能明白,被霍去病殺死的是一個階層,他很好地執行了自己最初的心願,乾淨徹底地將所有膽敢反抗大漢天威的既得利益者們都殺了。

    留下的都是被壓迫者!

    階級不同,也就談不到同情,對壓迫者來說,霍去病並不是什麼屠殺者,而是偉大的解放者!

    霍去病殺人,雲瑯安撫人,兩者配合的天衣無縫。

    「這座城池以後會繁華起來的。」

    青稞面製作的面條粘牙,不是很好吃,雲瑯有些遺憾。

    「該是一座軍事重鎮!」

    霍去病吃飯吃的很快,食物的好壞對他影響不大,好吃的,他就多吃幾口,不好吃的他也能吃飽。

    「我以為繁華起來的河曲城對大漢起到的作用要超過軍事要塞的作用。

    說起來,天下的戰爭其實都是利益這東西在作怪,如果全部成了利益既得者,也就不會有什麼戰爭。「

    「異族人畏威而不懷德,一味地給他們好處,等到我們的武力不足以讓他們感到畏懼的時候,就是他們反撲的時刻。」

    曹襄並不同意雲瑯的看法,所有人中,他的地位最高,所以也比別人更加瞭解皇帝的心思。

    「把他們變成漢人也就是了,過上一兩代人,誰還記得他們自己是羌人?

    我馬上要頒布的法令,就是要摧毀羌人這兩個字對他們的影響。」

    「你打算怎麼做?」

    「從衣食住行入手,不管他們願意不願意承認,世上最好的東西都在大漢!

    只要將大漢的習俗開始推行之後,處在弱勢的羌人傳統就會逐漸消亡,這個消亡的過程可能比你們想像的要快。」

    司馬遷皺眉道:「你如何確定你的想法就是正確的?都是新問題,你的策略也是第一次被施行,你如何保證你做的都是正確的? 」

    雲瑯放下飯碗認真的對司馬遷道:「你要記住一件事,只要是我認真去做的事情,基本上沒有失敗的可能!」

    司馬遷憤怒的揮揮袖子道:「太自大了!」

    「等我失敗之後你再來指責,現在,就要按照我的意思去執行,你管著那麼多的胥吏,不要帶著情緒幹活。」

    該強硬的時候雲 歷來是寸步不讓。

    司馬遷點頭道:「這是必然,在沒有更好的法子出現之前,你的法子還是要執行的。」

    雲瑯嘆口氣道:「我之所以會這麼著急的把所有的事情辦完,就是想在朝廷使節到來之前,河曲城可以完全穩固下來,讓後來的人做不到朝令夕改。

    就我們現在做的事情,好多都算是臣使君權了,好在河曲城如今沒有外人,這裡施行的都是軍法,等朝廷的策略下來了,該是誰管就該是誰管轄。

    雷池這東西最好不要胡亂跨越,一旦跨越習慣了,就會受不了約束,最後只能站在陛下的對立面,你們大概沒有一個人願意站到陛下對面去吧?」

    「當然不會!」

    他們異口同聲的回答的非常堅定。

    雲瑯即便是已經知道答案了,親耳聽見他們說的如此堅決,心頭還是很不舒服。

    從這一點就能看出太宰但當年想要反漢復秦的想法是如何的荒謬,大秦帶給秦人的是無限的榮光,帶給其餘六國的卻是最慘痛的記憶。

    老秦人人少,當他們彙集到六國龐大的人群中之後,丟掉江山就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情了。

    世人都說是始皇帝的窮奢極欲,是秦二世的橫徵暴斂讓強大的大秦倒在了歷史的塵埃裡。

    雲瑯來到大漢之後,過了很多年之後才知道,大秦這個看似美麗的花瓶是完整的,實際上,這個花瓶上滿是裂紋,是被始皇帝的強權捏合在一起的,當強權衰弱之後,花瓶只要受一點外力,就會四分五裂!

    陳勝製造的狐狸鳴叫響徹南北之後,天下所有不甘心失敗的舊貴族們紛紛起兵……

    太祖高皇帝平定天下之後,那些心有不甘的舊貴族也死的差不多了,他們再也沒有力氣去跟誰爭奪天下,於是,天下開始了自我療傷的一個過程。

    如今的大漢,是在大秦的屍體上瘋長,最終結出了甘美的果實。

    大雪紛紛揚揚的下著,一夜光景,草原就變成了白色,只有大河黝黑如鐵,緩緩地將白色的大地劈成兩半。

    早起的雲瑯坐在窗前,就這天光書寫著什麼,看樣子已經寫了好一陣子了,他的身邊已經堆了兩卷竹簡,應該是他的成品。

    屋子裡寒氣逼人,雲瑯不時地把手放在嘴前呵護一下,下意識的將裘衣裹得緊一些。

    劉二將粗大的木頭丟進火盆,不一會,火焰就竄了上來,沾滿了松脂的松木,在燃燒的時候會釋放陣陣松香氣。

    有了火焰,屋子很快就升溫了,雲瑯回頭看一眼劉二,指指火盆道:「給蘇稚送過去,她怕冷!」

    說到蘇稚的時候,蘇稚卻推開大門走了進來,笑嘻嘻的道:「我也在這屋幹活,都暖和。」

    劉二微微一笑,就走了出去,將暖和的屋子留給了雲瑯跟蘇稚。

    身為雲瑯的親兵頭子,他自然看蘇稚哪裡都好,明明主人當初就能把她們姐妹都娶過來,偏偏只娶了劉二並不是非常喜歡的宋喬。

    「給,好吃!」蘇稚來到雲瑯身後,探手拿出來一顆黝黑的梨子。

    「凍犁啊,大冷的天你怎麼偏偏喜歡吃這個東西?」

    雲瑯接過凍梨費力的在上面啃了兩個白色的牙印,揉揉被刺激的發痛的牙齒道:「等一會再吃,現在跟石頭區別不大。」

    蘇稚笑道:「現在也只有你敢從我手裡接過食物直接往嘴裡放。」

    「愚昧無知!」

    蘇稚把小手放在火盆上輕輕地烤著,過了片刻才道:「這雙手其實應該拿繡花針的……」

    雲瑯笑道:「拿手術刀更加的顯本事!」

    「卻丟了女人的根本……」

    見蘇稚的心思不對,雲瑯將毛筆擱在硯台上,拖著凳子來到蘇稚對面坐定,同樣伸手烤著火道:「哦?你說女人的根本?我記得你以前對素手調羹,生兒育女這一套非常的反感啊。」

    蘇稚幽幽的道:「那時候年紀小了,不懂事,等我懂事了,就已經成這樣子了。

    師兄,你說說,一個整天擺弄屍體的女子還能嫁的出去麼?」

    雲瑯冷笑一聲道:「也不知道你在憂愁什麼,只要你打開窗子朝外面吼一聲誰要娶我,你信不信,來的好男人會把這間屋子擠塌?」
V123210 發表於 2018-2-8 21:37
    第六十五章呀,原來是有女懷春

    蘇稚的臉龐嫣紅,雙手抓著一條手帕,用力的扭,她的雙腿併攏,用腳尖支地,身體繃的緊緊的,似乎正處在羞愧中。

    雲瑯說了什麼她一句都沒聽見,只是在想自己剛剛說過的話,這些話在她的腦袋裡不斷地炸響,如同驚雷。

    雲瑯探出手,觸碰了一下蘇稚的小手,蘇稚猛地發出一聲驚叫,然後就推開門跑出去了,差點跟準備進門的曹襄撞一個滿懷。

    曹襄端著一壺酒,伸長了見蘇稚一頭衝進自己的屋子,咣噹一聲關上了房門,就笑嘻嘻的對走出來的雲瑯道:「我是不是不該來?」

    雲瑯搖搖頭道:「沒什麼不該來的,這丫頭的心思不對勁,我擔心她心理出了問題。」

    曹襄愕然道:「能有什麼問題,面孔紅紅心中想情郎,少女懷春,你這個吉士卻不引誘,你還是不是一個男人啊。」

    雲瑯的眉頭鎖的更深了……事情應該不是曹襄想的那樣。

    曹襄見雲瑯不理睬他,就撇撇嘴抱著酒壺離開了,他堅定地認為,蘇稚就是想男人了,根本就沒有什麼病。

    蘇稚躺在軟軟的床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屋頂看,一會兒傻笑一陣,一會兒又把臉埋進了毯子裡,雙腿踢騰一陣。

    雲瑯在敲門。

    蘇稚驚慌失措匆匆的道:「我不在!」然後把自己裹進毯子,一聲不吭。

    雲瑯想了一下,就對屋子裡的蘇稚道:「想說話了就來找我,給你煮麵吃,不是白天吃的那種。」

    蘇稚豎起耳朵聽著雲瑯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就把腦袋從毯子裡探出來,心跳的如同密集的鼓點一般。

    咬著手帕坐在床上安靜了片刻,思緒才逐漸變得正常起來。

    「好丟臉啊」蘇稚大叫一聲,然後就重新躺倒在床上,捶著床鋪發誓,三五天之內不見任何人。

    走掉又悄悄回來的雲瑯,聽見了丫頭羞惱的話,臉上終於浮現出一絲笑意,看來,這丫頭真的是思春了。

    還以為在白登山經歷瞭解剖屍體這麼狂暴的事情,再加上危在旦夕的戰爭,會毀了丫頭的心智。

    既然她有心情思春,那麼,之前的那些猜測都煙消雲散了。

    小姑娘的心思最難猜,還是任其自然吧。

    河曲城已經開始準備修建臨河的那一面城牆,今年,只好先用冰,等到開春之後,還是用石頭堆砌比較好。

    大雪中,人在荒野沒法活,於是,兩萬多人齊齊的擠在城裡,倒是讓這座邊陲之城變得熱鬧起來了。

    混沌初開的城池,想要繁華,自然離不開賭與色。

    這是兩種最古老的職業,那些沒了男人的羌族婦人,眼見城裡漢軍大多是精壯的男子,於是,妓院就很自然的出現了。

    雲瑯沒有製止的意思,霍去病在知道這件事之後也只是咒罵了一聲就完全拋諸腦後。

    這種事是沒有辦法阻攔的,也阻攔不住。

    因此,河曲城裡到處都是喝的醉醺醺的摟著羌人女子的軍卒,這讓那些負責守衛的軍卒們羨慕不已,恨不得立刻下差,也加入他們的行列。

    這樣的天氣裡,連鬼都不肯來河曲城,因此,軍卒們的警惕之心就下降了很多。

    為此,霍去病就親自領兵負責巡視,只要看到守城的軍卒有懈怠者,立刻嚴懲不貸。

    幾次三番之後,才讓這些殺才們收了心。

    比起白登山,這裡已經算是極樂之地。

    司馬遷一直都很忙,即便是雲瑯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些什麼,大雪初晴的時候,面容蠟黃的司馬遷第一次走出屋子,享受難得一見的陽光。

    眼看著民夫們忙碌著往木頭箱子裡澆水,澆築冰磚,司馬遷的注意力卻放在了大河上。

    見雲瑯在河邊邊走邊撿拾一些怪石,就下了城牆也學著他的模樣挑挑揀揀。

    「你看這片石頭,是不是有紅日初升之感?」

    「算不得好,我撿的這塊像不像一塊肥美的豬肉?」

    「咦?你居然找到了一塊肉石!再找找,看看能不能用石頭湊出一桌宴席。」

    兩人在河邊邊走邊聊,一抬頭,已經離開了河曲城兩里有餘。

    前面不遠處就是大河的拐彎處,看不見大河的另一端,整條大河似乎是一下子就從荒原上蹦跳出來的一般,出現的極為突兀。

    「河的那一邊就是前朝的九原郡,當年蒙恬固守於此,匈奴望風而逃,是何等的威風,區區百年,就已經被這條喜歡胡亂改道的大河給毀掉了。

    如果大河不改道,我們或許還能去憑弔一下秦太子扶蘇。」

    雲瑯笑道:「春草離離墓道青,千年塞下此冤沉,死一個扶蘇算不了什麼。

    只要是參與政事的人,我一般不是很關心他們的死活,因為那是他們求仁得仁的結果。

    有多少獲得,就該有多少付出,包括生命也是如此,不論忠奸都想要一展超越常人的才能,為了自己的志向死去,難道不正是煌煌史書上最燦爛的篇章麼?」

    司馬遷笑道:「你倒是看得開,既然你也知道這裡就是九原郡,難道你就不想知道秦直道在那裡麼?有了這條直達雲陽的直道,河曲城與中原的聯繫豈不是更加緊密?」

    對於大漢來說,只要將秦直道與河曲城連接在一起,豈不是再能重現昔日蒙恬將軍的獵獵雄風?」

    雲瑯面無表情的將那塊類似紅日初升圖案的石頭丟進河裡,淡漠的道:「一千六百里的長路,修造的時間只有兩年半,你覺得那條道路真的曾經修建好了麼?」

    司馬遷笑道:「始皇帝暴斃沙丘,李斯,趙高秘不發喪,從東海載鹹魚遮掩屍臭從趙代之地最終來到了這九原郡,沿著秦直道回到了長安,史書記載鑿鑿,何來不成之理?」

    雲瑯吧嗒一下嘴巴道:「幾字形的大河將九原包裹其中,三面臨水,只有一條通道,那裡不過是一個死地而已。」

    司馬遷疑惑的道:「我說的是秦直道,可不是什麼九原城,莫非,你不願意以最快的速度將河曲與長安連成一線?」

    雲瑯嘆息一聲道:「這話遲早會有人提起來的……秦直道……始皇帝修了……胡亥修,胡亥修了也該輪到陛下修了。

    修了……這條路,帝國的百姓又要迎來苦日子了……」

    司馬遷聽雲瑯這樣說,以為然的道:「原來你是在體恤民力,這樣想可不對,修復秦直道之後大漢就能被北控大河,河曲城背後的千里之地盡成我大漢腹地。

    百姓雖然能辛苦幾年,收穫千里之地也是值得的。」

    雲瑯不想說話,他脊背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嘴裡說的是什麼。

    這樣的感覺他以前在驪山的時候有過,那一次,他從始皇陵裡死裡逃生,卻不知道今日會不會重現昔日的運氣。

    時刻跟隨在雲瑯身邊的劉二也似乎感受到了什麼,不斷地四處張望,僅存的右手握在劍柄上,一刻都不敢離開。

    司馬遷猶自絮絮叨叨的對雲瑯道:「這些天啊,我躲在屋子裡就是想從幾張殘存的前朝地圖找到秦直道。

    結果一無所獲,那些破舊的地圖有很多地方都不對,即便是白登山的位置,就與我大漢地圖上標識的完全不同。

    有時候我都在懷疑,到底是前朝的地圖是錯的,還是我們大漢的地圖是錯的?

    你說啊,你怎麼不說話,這麼冷的天你流這麼多的汗水是什麼緣故?」
die5757 發表於 2018-2-9 12:48
第六十六章 怪人

  朔風吹拂著河邊的茅草嗚嗚作響,雲琅臉上的汗水不斷地從下巴上滴落,他很想跑,腦袋裡卻有一個明確的聲音告訴他不要動!

  劉二的長劍已經抽出來了,魁梧的身子護在雲琅身前,雲琅卻感受不到任何的安全感。

  遲鈍如司馬遷,這時候也發現事情似乎不對頭,身為聰明人,見雲琅焦灼的瞅了他一眼,司馬遷二話不說,就把袍子下擺塞腰帶裡,轉身,拔腿就跑!

  一隻牛犢子般大小的蒼狼從石頭堆後面探出頭來,只是用它淡黃色的眼珠看了雲琅一眼,又緩緩地把腦袋縮回去了。

  「主人快走!」

  劉二的聲音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一般。

  雲琅沒動彈,因為他看見一顆明光珵亮的禿頭從石頭堆上升起,然後,他就看見一張似笑非笑的臉。

  儘管這顆蛋頭上沒有頭髮,沒有眉毛,沒有鬍鬚,他還是從五官的輪廓上認出這是一張屬於漢人的臉。

  儘管他從那顆蛋頭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嘲弄之意,方纔那種強烈的壓迫感卻潮水般的退下了。

  「大漢騎都尉軍司馬雲琅在此,庶民還不上前見禮!」雲琅挺直了身體高聲道。

  那顆蛋頭明顯的有點發愣,過了一陣子才用手指指著自己的鼻子道:「你說的庶民是我麼?」

  自從看到了那張漢人臉,加上聽到了純正的長安話,雲琅的心就更加的穩定。

  揮手讓劉二注意那匹狼,就對著蛋頭笑吟吟的道:「難道說你是官身?」

  何愁有的手在蛋頭上撓一下,想了一下道:「應該是,四十年前我就是烏紗冠,當時文皇帝還誇獎過我,好像給我升了那麼兩三次官,後來先帝也給我升了那麼幾次官職,倒是陛下自從登基之後好像沒給我升過官職。」

  雲琅的臉皮抽搐兩下,烏紗冠是中黃門的俗稱,中黃門秩比一百擔,上面還有黃門令三百擔,小黃門六百擔,黃門侍郎八百擔擔,然後是該死的常侍一千擔,這是皇帝近臣,一般不會由宦官擔任,只有極少數宦官能夠擔任這個官職,而中常侍已經是宦官能企及的最高官職。

  比如阿嬌的大長秋就類比中常侍……

  文皇帝給他陞官兩三次,先帝又給他升過官,那麼,這傢伙絕對是中常侍,至於劉徹沒有給他陞官的原因,很可能就是因為這傢伙的官職已經升到頭了,沒法升了。

  想到這裡,雲琅躬身施禮道:「下官騎都尉軍司馬雲琅請見上官印信!」

  何愁有似笑非笑的點點頭道:「是個守規矩的人。老夫最喜歡的就是守規矩的人。」

  說完話,他就從石頭堆後面走出來,從狼皮襖裡取出一枚印信,雙手遞給雲琅道:「請騎都尉軍司馬驗印!」

  印信並不大,也就一寸見方,是一枚銅印,雲琅看了印文,有些奇怪,就在銅印上呵口氣,在手背上按了一下。

  然後,他的手背上就出現了欽命監司少府令何八個字。

  印信沒錯,標準的大漢官制,銅料也沒錯,銘文更是中規中矩,就是官職名稱很奇怪。

  雲琅雙手捧著送還了印信,施禮道:「不知上官駕臨,雲琅死罪,只是不知上官從吏何在,雲琅也好為上官接風洗塵。」

  何愁有笑道:「本來有四個從吏,一個在夜晚快馬趕路的時候從馬上掉下來折斷了脖子,還有一個騎馬騎的腸子從谷道裡滑出來了,就留在了白登山,另外兩個,被那些畜生給咬死了。」

  雲琅順著何愁有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八頭被繩子拴著的餓狼,靜靜的趴在雪地上,非常的聽話。

  繩子盡頭拴著一張椅子狀的爬犁,看來,這個老宦官是乘坐狼拉雪橇來的。

  雲琅早就在琢磨弄一套狗拉雪橇在這邊玩了,沒想到這個老宦官居然用狼……

  何愁有見雲琅羨慕的瞅著他的狼,就有些得意的道:「北地的畜生,確實比關中的神駿一些。」

  從吏,戰馬都被狼給咬死了,何愁有對自己能夠馴服這些餓狼的手段非常的得意。

  「上官手段了得,雲琅佩服,佩服。」

  何愁有似乎想起了什麼,看著雲琅道:「你不怕了?」

  雲琅疑惑的搖頭道:「開始的時候,這些狼給了我一些壓力,等到下官知曉這些狼是上官的拉車用的,自然就不害怕了。」

  何愁有看著雲琅道:「我是說,你不怕我?」

  雲琅拱手道:「對上官敬,此乃應有之意,至於怕?從何說起?」

  何愁有聽雲琅這麼說,笑的越發和善,摩挲著光頭道:「樣子長得醜,經常被人家繞著我走,見你不躲開,就隨便問一下。

  好了,不說這事了,半夜的時候去城池正門,守城的軍卒不給開門,還用弩箭射擊,只好來到河邊等天亮,既然你來了,就快快的帶老夫進城,吃些熱食驅寒氣。」

  雲琅見這位姓何的上官不願意說來意,也不以為然,肅手邀請老傢伙先行,至於那群狼,就是劉二的麻煩了,他不管。

  司馬遷跑的很快,就在雲琅跟這個蛋頭男子談話的時候,曹襄已經領著一群親兵趕過來了。

  何愁有笑瞇瞇的看著曹襄嘖嘖讚歎道:「昔日見了老夫會尿褲子的小子,如今也敢領兵作戰了,嘖嘖,難得,難得……」

  曹襄跑的很快,可是底子在那裡,跑的再快也沒有親衛們跑得快。

  等到親衛們把蛋頭團團圍住,曹襄在喘著粗氣來到雲琅跟前,扶著膝蓋道:「什麼危險?」

  雲琅有些感動,自己遇到危險,曹襄能上氣不接下氣的跑過來這非常的難得。

  「沒有敵人,只有上官!」

  「上官?有護城河裡的王八大麼?」

  曹襄聽雲琅說沒有敵人,是朝廷使者來了,他的嘴巴立刻就變得惡毒起來。

  他或許很怕狼,很怕匈奴,至於上官?一般情況下,他就是!

  何愁有用四根指頭摩挲著光頭道:「還真的有點像王八啊!」

  曹襄聞言大笑,這才抬起頭看何愁有,剛剛露出來的笑意,一瞬間就凝固了,雙膝發軟,噗通一聲就跪在河邊的鵝卵石上,身下的鵝卵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濡濕……

  何愁有看看跌落在石頭上的尿漬,皺眉道:「怎麼還尿褲子啊?」

  「老……祖宗!」

  何愁有愉快的笑道:「還認得我?不說我是王八了?」

  曹襄回答的極為快速:「我是小王八!」

  自從看見曹襄,何愁有的笑容就沒有退散過。

  「你母親當年嫌棄你父親,說他算不得英雄,不肯下嫁,先帝就讓老夫去勸誡一二。

  你母親好歹跟老夫硬抗了三天才服軟,你已經長大了,連一柱香的時間都沒有扛過去,唉,由此看來,你母親當年沒說錯,你父親確實算不得英雄。」

  曹襄雖然身子在抖,嘴上回話卻快:「我父親確實算不得英雄,我母親嫁虧了。」

  雲琅覺得很丟人,抱著曹襄要把他從地上拖起來,這個窩囊樣子要是被更多的人看見,他以後就沒臉見人了。

  雲琅想要把曹襄拖起來,曹襄卻想拉著雲琅一起跪下來,他的力氣是如此之大,以至於雲琅都被他拽了一個趔趄。

  「起來吧,你兄弟希望你有骨氣一些,算是一個不錯的兄弟,已經是侯爺了,站起來,別丟了國朝勳貴的臉面。」

  何愁有發話了,曹襄立刻就站起來了,只是站不穩,抓著雲琅的胳膊才勉強站定。

  「進城!」
die5757 發表於 2018-2-9 15:43
第六十七章 規矩來了

  何愁有背著手就率先走了,雲琅拖著曹襄跟在後面,雖然到現在雲琅都弄不清楚這個老宦官到底是誰,可以讓曹襄害怕成這個樣子,他的心情已經變得非常沉重了。

  劉二大著膽子驅趕那些狼,卻發現那些狼聽話的厲害,只要拉一下繩子,狼群就會乖乖的跟上,溫順的如同小狗!

  霍去病跟司馬遷匆匆的帶人趕來,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那顆蛋頭,立刻停下腳步,瞳孔迅速的縮小,不肯再前進一步。

  司馬遷道:「咦,雲琅沒事了,跟他在一起的光頭是誰?」

  霍去病連忙低聲喝道:「慎言!」

  眼看著何愁有一步步的走近,就退到路邊拱手靜候。

  何愁有看了看霍去病身上的鐵甲,拿手在鐵甲上摸了一把,手指摩擦一下,見上面滿是灰塵就滿意的道:「還不錯,沒有懈怠,現在甲冑不離身的將軍不多了。」

  霍去病連忙道:「身負陛下重托,去病不敢懈怠。」

  「在白登山的時候聽人家說你們騎都尉驕橫,而且喜歡自作主張,其實呢,這沒什麼,悍將不驕縱誰有資格驕縱?

  初次成軍出擊,就能斬首兩千餘,陛下看人還是准的。」

  霍去病陪著笑臉道:「不敢辜負聖恩!」

  何愁有笑著點頭,和藹的朝四周的騎都尉將士看了一眼道:「都是不錯的少年郎!」

  等何愁有被霍去病親自邀請進了河曲城,曹襄就再也站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冰涼的大石頭上,一個勁的喘粗氣。

  「這人到底是誰?你怎麼害怕成這個樣子?」雲琅再也忍不住了。

  曹襄擦一把臉上的汗水道:「妖怪!」

  「妖怪?」

  「對!皇宮裡的妖怪!從我記事起,我母親就告訴我,皇宮中有妖怪……九歲那年,我隨十歲以下的皇室子弟一起去拜謁祖廟,才第一次見到了這個妖怪。

  當時,楚節王世子劉安師拜謁祖廟之時無故發笑,被宗正皇伯斥責,劉安師不服,斥責皇伯大驚小怪,並且丟棄了手中的香爐,以至於香爐中的信香折斷……然後,就被何愁有抱走……

  三個時辰後,我們在偏殿再次見到劉安師的時候,他的頭顱,手腳,身軀已經被分成乾淨的十八塊……

  等我們看完之後,何愁有就用劉安師的紫袍包著屍塊讓楚節王二子背負出宮,還說……劉安師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可以回家了……」

  雲琅抽著嘴巴不確定的問道:「一個王世子,他說殺就殺?」

  曹襄咧咧嘴巴給了雲琅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臉。

  「王世子?

  你知道魏其侯竇嬰偽造先帝遺詔的事情是怎麼發的?」

  雲琅皺眉道:「不是因為尚書監沒有找到存檔文書麼?「

  曹襄左右瞅瞅沒看見別人,就一把拉住雲琅的手道:「好我的兄弟喲,竇嬰是什麼人?

  他當過平亂的大將軍,當過宰相,這樣的人你以為他真的會拿出一封沒有存檔對照的遺詔來麼?

  當時,沒人信竇嬰會這麼幹,陛下那時候剛剛真正的親政,他說的話被大臣懷疑,認為是皇家銷毀了存檔,是要致竇嬰為死地,是皇家設計殺人,還有人說皇家說話不算數,如此之後,還有誰敢拿著遺詔來論事?

  陛下無奈,只好請出何愁有來證明絕無毀壞遺詔存檔之事,這個老宦官往朝堂上一站,連同竇嬰在內,還指了四位質疑最激烈的大臣……

  三個時辰之後,竇嬰被斬首,其餘四位大臣的死狀與劉安師一般無二……那一年,正是元光四年,暮春!

  阿琅,這個老傢伙來了,我們就什麼都不要做了,天知道哪一點會被這個喜歡把人分割成十八塊的老賊看不順眼。

  那時候,就真的是悔之晚矣。

  你要知道,人彘蠶室之名,在長安可以活活嚇死人。」

  雲琅長出一口氣道:「他憑什麼會有這麼大的權勢?這幾乎超出了皇權的能力範圍,不合常理啊。」

  曹襄木然道:「我也想知道啊,以前,還有人在尋找何愁有權勢的來源,後來不知怎麼的,就沒人問了,大家都知道何愁有惹不起,也不敢惹。」

  話說到這裡,曹襄又一把拉住雲琅的手懇求道:「你千萬不要去查探,千萬不要,我不想看見你被分成十八塊的模樣,真的,如果在看到你被人家分屍了,我一定會發瘋的。」

  雲琅第一次發現曹襄怕一個人會害怕成這個樣子,見這傢伙的眼淚都下來了,就點點頭道:「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他想看什麼就給他看,他想問什麼我們就實話實說,這樣總不會有問題了吧?」

  曹襄點點頭道:「這樣可以,聽說老傢伙最重的就是規矩,只要什麼事情都按照規矩來,哪怕是做錯了,他也不聞不問,就像消失了一般。」

  雲琅敏銳的抓住了曹襄所說的規矩二字,同時想起何愁有半夜想要進城被軍卒用弩箭攻擊的事情,他似乎並不生氣,也就是說,這也是大漢的規矩,自從文帝進細柳營被軍將阻止之後,日出之前軍城不開,就成了一項規矩。

  自己剛才依照律令要求何愁有出示印信,他也沒有發怒,反而將這個規矩執行的非常徹底,沒有半點的敷衍。

  看來,這個人真的非常守規矩啊……

  騎都尉的飯食自然是豐盛的,尤其是他們剛好收割了很多的青稞,沒收了很多的牛羊,以及從白登山弄來的煙熏馬肉。

  被騎都尉的廚子操持了一番之後,就擺了滿滿一桌子。

  羊肉餡的餃子看樣子最對何愁有的胃口,一口氣吃了兩盤子,又吃了很多的牛羊肉,乾菜泡發之後涼拌的菜蔬也吃了不少,這才拍拍肚皮道:「有一個庖廚之術天下第一的軍司馬,全軍都跟著沾光,比皇宮裡的那些庖廚做出來的飯食好的太多了。」

  陪著吃飯的雲琅連忙道:「讓您見笑了。」

  何愁有指指桌子上的飯食道:「老夫初來軍中,受一頓款待乃是常理,老夫生受了。

  只是,如此靡費,不可長久,自明日起,你們就當老夫是一個老卒,不可優待。」

  霍去病點頭答應,然後拱手道:「老祖宗不遠千里而來,必定有重要的公務,什麼樣的公務下官不敢問,如果老祖宗需要人手,自霍去病以下,皆俯首聽用。」

  何愁有大笑著摩挲一下光頭道:「陛下只要老夫看好幾個猴崽子,至於別的,陛下沒有提及,自然不關老夫的事情!」

  說完話,見霍去病,雲琅兩人的臉上有苦澀之意,就隨意的擺擺手道:「該幹什麼,就繼續幹什麼,就當老夫不存在,在皇宮中被關了四十幾年,老夫是來散心的,至於你們幾隻猴崽子,想必也不會讓老夫為難!

  去吧,干自己的事情,老夫千里跋涉,有些疲憊了,需要靜養幾日。」

  被何愁有攆出來了,雲琅,霍去病對視一眼,就來到了霍去病居住的地方。

  霍去病取下頭盔放在架子上,跨坐在凳子上對雲琅道:「中規中矩吧!」

  雲琅點點頭道:「來的不是一個人,來的是規矩!估計陛下對我們輕易動用繡衣使者文牒非常的不滿,又對我們私自離開白登山也很不高興。

  就派來了規矩,讓我們一步一個腳印的走路,不准我們行差踏錯。」

  「城裡的有些事情要是照搬大漢的規矩,會混亂的。」

  「這個不愁,大漢的律法制定的其實有很多疏漏,有些字可以做多重解釋,而我大漢朝廷又沒有給出一個字意表。

  如此一來,在螺獅殼裡做道場的本事我們還是能做到的。」
die5757 發表於 2018-2-9 16:10
第六十八章 變態與溫柔

  何愁有在房間裡大睡了三天,起來之後又飽餐了一頓,就漫無目的的在受降城閒逛。

  自從他來到河曲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河曲城改成了受降城。

  宦官逛邊地的土窯子有些奇怪,不過呢,何愁有倒是半點都不在乎,從裡面出來的光腦袋上甚至有口媒印子。

  一大把銅錢丟出去之後,他就引來了那些婦人們的圍攻,只要看看那個老賊笑呵呵的樣子,就知道他樂在其中。

  蘇稚也從屋子裡出來了,以前總是挽成髮髻的頭髮被她放下來了,就那麼柔柔的披著,只是髮梢位置總是掘強的微微上翹,女子的衣衫也上身了,走起路來裊娜多姿。

  不再穿麻衣,也不再手插胸前口袋的蘇稚,怎麼看都是一個俏麗的美人兒。

  雲琅停下手裡的筆,笑瞇瞇的看著蘇稚從窗前飄過,一柱香的時間,蘇稚已經從雲琅窗口經過三次了。

  喊她,卻不進來,只是嫣然一笑,就再次進入了自己的房間,等一會再出來……

  蘇稚從窗前經過,自然是一道百看不厭的美景,當一顆蛋頭出現在窗戶前面,就讓人非常的不愉快。

  「你的姬妾?」

  雲琅連忙搖頭道:「軍醫!」

  「為什麼是婦人?」

  「老祖宗,您行行好吧,有一個山門中人肯進軍營給將士們療傷,哪怕是妖怪我也要啊。

  就因為有她的存在,我騎都尉受傷的四百三十八個傷兵,就死了十六個。「

  「哦,哦,哦很有道理啊,她的山門何處?」

  「璇璣城!」

  「嗯?名家之後啊,怪不得老夫在白登山就發現你騎都尉的戰損不合常理,原來是這個緣故。

  這麼說,這個丫頭是你用死屍換來的?我聽說還有活人!

  說說,我對你跟丫頭兩個敢把活人生吞活剝的手段非常的好奇。」

  雲琅的兩隻手搖的跟風車一般,連忙解釋道:「是在研究醫理,我們西北理工有一個名言叫做揣摩千遍,不如上手一次。

  大漢的醫者對傷病的確定一般都是通過揣測來達到目的的。

  您也知道,一旦猜錯,傷患就會一命嗚呼,據我所知,大漢九成以上的醫者給病人治病的時候都是靠猜的。

  您說說,這樣能治好病人麼?」

  何愁有眼睛頓時一亮,連連點頭道:「此言在理,此言在理,只是你為什麼一定要堅持說自己用的是死人呢,其實用活人來實驗豈不是更好?

  你看啊,如果你把有病的匈奴人用刀子拉開……這樣多好,以後用活人,老夫給你打下手!」

  雲琅的眼珠子都快從眼眶裡蹦出來了,連連搖頭道:「這不行,這不行,死屍可以隨意解剖,因為屍體裡沒了生命,就是一塊肉而已……

  活人不同,哪怕他是我們的敵人也不成。

  醫者的雙手是用來救命的,不是用來殺人的。」

  雲琅很想說,解剖活人是一樁泯滅人性的事情,想到何愁有切割的就是活人,生生的把這句話吞進了肚子。

  「哼,儒家子弟就是這般假正經!

  天生萬物就是給人來享用的,你看獅虎獵物獲威名,可憐麋鹿有誰憐?

  你強勢的時候如果盡量的攫取,等你失勢的時候人家可不會跟你客氣。

  就這麼說定了,以後用活人,你不知道,有好幾次老夫明明已經把人切開了,他的心居然還會咕咚咕咚的跳……這是什麼道理?難道說心都被摘下來了,還能活?」

  雲琅苦笑道:「萬萬不可,解剖活人乃是師門大忌,一旦被人知曉,死無葬身之地。」

  「你西北理工還有人?」何愁有看著雲琅問道。

  「我很希望還有……」

  「為何將你西北理工併入儒家?以你之才,重新振興門楣也不算是難事。」

  「天下大勢,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你以為儒家已經獲得了天命?」

  「儒家現在鼓吹的學說對陛下太有利了,也就是說,儒家的那一套學說,對所有的帝王都非常的有利。

  因此,即便是陛下不採納,也會有別的皇帝採納,終究會被某一位某一代的帝王將之發揚光大。」

  何愁有笑著點點頭道:「很合乎規矩啊!」

  雲琅奇怪的道:「先生應該也是出自山門,只是您的說法與眾不同,從您重法度,守規矩的行為來看,您應該是法家門徒,從您自審其身,又能尊崇野性這一點來看,您又像是黃老之術的誠信者。

  偏偏不論是法家,還是黃老之術,都沒有您恣意汪洋的想法,不拘泥於一家,這是讓小子沒有想到的。」

  何愁有吸了一口氣擺擺手道:「莫要追究老夫的來歷,倒是那個璇璣城的小丫頭如非處子之身,你將難逃法網。

  既然那個丫頭是軍醫,那就好好的當軍醫,不能被你拿來暖被窩,這也是規矩!」

  「她是我妻子的師妹!」

  「你可算了吧,老夫見過把妻子娘家姐妹全部一掃而空的人,也見過連丈母娘都不放過的混賬,你知道他們的下場是什麼嗎?」

  雲琅瞅瞅何愁有那雙乾淨的手苦笑道:「莫非都進了蠶室?」

  何愁有大笑道:「聰明人的心思多,心思多了呢,就會胡思亂想,最後總會觸犯一些國法。

  這樣的人呢?你殺掉他吧太可惜,你要是不殺他吧,他又會跳騰個不停。

  兩難之下只有折中,去勢之後就像那些野狼一般邊的乖巧,不但能拉車,吃的還少,更不會見了母狼就湊過去嗅屁股。」

  雲琅吞嚥了一口口水道:「小子家裡人丁單薄,自然會自愛,不會沒事就去撩撥軍醫。」

  何愁有點點頭,然後又道:「關於受降城裡發生的很多事情,老夫都是聞所未聞。

  《禁奴令》就非常的不妥,不過呢,看在你們是在慌亂中制定的安民之策,加上效果不錯,老夫就捏著鼻子認了。

  把那個《禁奴令》三個字去了吧,你們還沒有資格給百姓下這個令,那個令的。

  開春之後會有文官前來,該怎麼治理地方是他們的事情,你們不得插手!」

  雲琅呆呆的看著何愁有離開,有些不甘心的捶了一下桌子,治理地方最可怕的就是政策不連貫,隨時隨地的重打旗鼓另開張,是最愚蠢的行為。

  蛋頭又從窗戶外面探進來了。

  「怎麼?很不高興?你可以試著弄死老夫,反正這裡冰天雪地的,週遭都是你的人手,可以幹的神不知鬼不覺。」

  雲琅起身深深一禮道:「多謝先生提醒,小子絕對不會胡思亂想。」

  何愁有滿意的點點頭笑道:「你是一個真正聰明的孩子,別人從老夫的話裡面只能聽出威脅之意,唯有你能聽出老夫話裡話外的是為你們好,難得啊……哈哈哈。」

  一夜北風吹,寒冷刺骨。

  昨日還沒有完全結冰的大河,在北風的吹拂下,河岸兩側的寒冰終於在河心接攏。

  西北的冬日裡,除過紡羊毛線之外,就幹不成別的活計,如今,全城的羌人都在紡羊毛線。

  弄出來的羊毛線,雲琅全部收購,一座城的人都干同樣的工作,效率自然是驚人的,加上這裡最不缺少的就是羊毛,幾天功夫,羊毛線就堆滿了倉庫。

  曹襄不知道雲琅要這麼些羊毛線做什麼,提醒雲琅好幾次了,雲琅依舊要求全城的羌人繼續紡線。

  羊毛線又粗又硬,即便是用鹼水泡過之後,一樣不算軟,這樣的東西能不能製作衣衫,雲琅一點把握都沒有。

  不過呢,反正有何愁有這個禿頭在,多干多錯,少干少錯,不干就沒錯。

  趁著難得的空閒時光,雲琅找了四根細細的竹籤子,開始編織毛衣。

  開始的時候很生疏,編製了一會,他就已經找到了手感,速度也快了起來。

  織著,織著,雲琅的鼻子就酸澀的厲害,很久很久以前,一個少年跟一個老婆婆對坐在昏暗的點燈下,熟練地編織著毛衣,花花綠綠的線在她們的手中逐漸有了衣衫的雛形……在她們的身邊,是一雙雙明亮的眼睛。
die5757 發表於 2018-2-10 13:26
第六十九章 淫猥的瘋子

  雲琅織毛衣的手段很高明,或許是年輕人的審美觀不同,同樣是織出來的毛衣,雲琅織出來的毛衣要比雲婆婆織的受歡迎。

  尤其是複雜的麻花辮子花色的毛衣,雲琅織出來的能賣到兩百塊,雲婆婆織的只能賣八十。

  好毛線織成的毛衣,孤兒院裡的弟弟妹妹們是沒有資格穿的,婆婆把雲琅織的毛衣賣掉之後,才有錢給弟弟妹妹們買十塊錢一件的毛衣。

  沒有發財就來到了這個世界,是雲琅最大的遺憾……

  蘇稚雙手托著下巴蹲在雲琅面前已經很久了,她發現雲琅沉浸在編織的快感中不可自拔。

  她非常的奇怪,僅僅用四根小棍,那些毛線就會變成一片整齊的料子,雖然很疏鬆,看看厚度就知道應該很保暖。

  毛線在手底下變成了料子,應該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情,雲琅的下巴上卻掛著眼淚。

  這讓蘇稚非常的心疼。

  這個聰慧的男子應該這世上最幸福的人,搞不懂他為什麼會流淚,流露出來的表情讓人心酸。

  所有關於貧窮的記憶,是雲琅最寶貴的精神財富,他生怕自己忘掉,每過一段時間,就會拿出來曬曬。

  這讓他覺得自己還是一個有心有生命的人,而不是一具行屍走肉。

  在這個過程中,仇人的面孔逐漸淡去,包括那個要強拆孤兒院的傢伙,也忘記了自己想要阻止強拆,衝上去跟那個人撕打,然後身上被踩上無數只腳的感覺。

  如果在那個世界有現在的能力,雲琅並不介意將他碎屍萬段,哪怕用來做**解剖他也能下去手。

  世上最可惡的就是喜歡欺負沒有還手之力的人的傢伙,他們喜歡在這些絕對的弱者身上尋找高高在上的感覺,從而滿足自己近乎於變態的榮耀心。

  雲琅喜歡讓長虹貫日的聶政,喜歡讓蒼鷹撲擊在宮殿上要離,也喜歡讓彗星襲月的專諸。

  曾經有那麼一段時間,這些人都成了雲琅的偶像,如果當時不是因為年幼體弱,無法勝任任務的要求,他一定會成為這群人中的一個。

  激烈,激烈,盡量想的激烈一些,只有激烈的事情才能永遠存在腦海中,這是一種不錯的保存記憶的方式。

  我們可能記不住自己拯救過的人,卻一定會記得自己特意傷害過的人,這是一個真理。

  雲琅一氣不停地編織了兩個時辰的毛衣,蘇稚就蹲在他前面看了足足兩個時辰。

  「什麼時候來的?」雲琅摩挲著食指外側發紅的皮膚問蘇稚。

  蘇稚愣了一下,想從地上起來雙腿酸麻,站立不穩,一下子就撲到雲琅懷裡去了。

  小丫頭在這兩年中發育的很好,溫香軟玉抱滿懷,不等雲琅心中起旖念,一顆蛋頭就再一次出現在窗外,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雲琅心中一驚,連忙把蘇稚推開,原本面孔紅紅的蘇稚被雲琅推開後,大眼睛裡就蓄滿了淚水。

  「她沒有站穩」雲琅訕訕的向蛋頭解釋。

  「沒事,老夫知道,丫頭蹲的時間太長,雙腿酸軟是應有之事……」

  蘇稚憤怒的轉過頭,瞅著蛋頭怒道:「你就不能不看嗎?」

  蛋頭寡廉鮮恥的道:「老夫在皇宮其中有一項職責就是不要讓宮裡的妃子雙腿酸軟,然後隨意的倒進某一個男子的懷裡。」

  沒有蛋頭那麼無恥的蘇稚只好匆匆的跑了。

  蛋頭的手在窗戶上輕輕按一下,就竄進了屋子,大喇喇的坐在凳子上道:「是老夫弄錯了,是那個丫頭想要睡你,不是你想要睡那個丫頭。」

  雲琅歎口氣道:「您還是說我想要睡丫頭比較好,這樣,被別人聽到了,不損丫頭的名聲。」

  「嗯,嗯,嗯就這麼說,人啊,在任何時候都需要有一些約束的,長久得不到約束的人啊,他就會認為這個世界對他沒有約束,遲早會闖出大禍來的。

  喜歡丫頭呢,回到長安去喜歡,哪怕是大被同眠也不關老夫的事情,在這裡不成!

  這件事看起來雖然小,也無關大礙,老夫就是想用這件事來提醒你時時守規矩。

  只要你守住這件事了,其餘的事情也就會做的非常有規矩,小處看大,是必然之事!「

  雲琅歎息一聲道:「您看啊,霍去病統領著大軍,說不定會自立為王,曹襄統管著受降城的糧秣,說不定會貪污,謝寧整日裡在荒原上奔馳,說不定會裡通外國,趙破奴整日裡神神秘秘的說不定是在密謀造反。

  這麼些可疑之人您不去看管,整日裡盯著我這個待在屋子的織毛衣的人做什麼?」

  蛋頭大笑道:「霍家的小子從本性上來說就是一個將軍,自立為王?不可能,他要是能堅持下去,雖說異性者不得封王,等他年紀達到我這個歲數,陛下說不定會封王給他。

  曹小子連自家的錢財多少都沒數,他豈能從自己部下的牙縫裡摳錢?

  謝家小子身為斥候統領,他不往外跑,誰跑?

  趙破奴那個半野人,現在幹的就是老夫的活計,時刻幫你盯著受降城裡的動靜,城裡稍微有點風吹草動,他就會下辣手干髒活。

  這些孩子都是規矩的好孩子,不用看,老夫也會在奏報上大肆的誇獎一番。

  倒是你,把自己鎖在屋子裡,心卻在天外晃蕩,天知道你的心裡想著什麼事情,而你對另外幾個人的影響實在是太大。

  只要你不出事,那些好孩子就出不了事。」

  雲琅頹然的倒在床上,哀歎一聲道:「真是豈有此理啊!!」

  蛋頭哈哈一笑,有從窗戶裡跳出去了,從外面拎著一包竹簡走了進來,堆在雲琅的桌子上,拍拍那些竹簡道:「這裡有長平公主給你們的帛書,還有謝長川等人寫給你們的密信,剛剛到的,打開瞅瞅!」

  雲琅痛苦的呻吟一聲,瞅著那個大包袱道:「既然是看信,您是不是出去一會,我再看?」

  蛋頭笑道:「老夫就是一個隱形人,當年陛下與阿嬌新婚之夜,就是老夫站在床邊伺候,人家依舊敦倫的不亦樂乎。

  你看你的,就當老夫不存在!」

  蛋頭的話說的非常無厘頭,話裡的意思卻堅定不移,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他也要看信。

  惹不起這個隨時隨地能拿皇帝皇后開玩笑的人,雲琅首先打開了謝長川給他的信。

  「看這個,謝長川的信有什麼好看的,裡裡外外不過是軍伍上的那點事,以後再看,老夫對長平公主的信好奇的緊!」

  「這麼說,謝帥的信您已經看過了?」

  「廢話,他的信是竹簡,又沒有上火漆,打開就能看,倒是長平的帛書被封的死死的還用了火漆印信,不好隨意打開,你打開,我看看!」

  雲琅雙手抱著腦袋道:「我真是想不通,您的好奇心這麼大,是怎麼在皇宮裡活到這樣的高壽的?」

  何愁有大笑道:「有兩種人在皇宮裡能活長久,一種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另外一種就是什麼都知道的。

  老夫屬於那種什麼都知道的,明白嗎?

  趕快看信,長平那丫頭的光身子我看了都不止一次了,還有什麼秘密是我不能知道的?」

  比瘋子可怕的只有淫猥的瘋子……

  雲琅打開了帛書,長平的諄諄教導似乎就在耳邊響起……

  信裡面除過有一些關於何愁有來邊地的消息,剩下的就是告誡雲琅莫要做什麼出格的事情,好好地為國效力,等到回家的時候就能光宗耀祖。

  還說家裡有她看著,就不會出事,也不會有人敢惦記雲氏的家產,如果雲氏的家產少了一分一毫,將來回去之後可以唯她是問。 本帖最後由 die5757 於 2018-2-10 20:29 編輯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0 19:33

    第七十章老江湖遇到的新問題

    「您看看,滿篇都是長輩對晚輩的期盼跟教導,一時看的感動,您老莫怪!」

    雲琅擦拭一下被感動出來的眼淚,抽噎著對何愁有道。

    蛋頭狐疑的瞅著雲琅,抓抓蛋頭,拿起帛書仔細的瞅了一遍,還泡進水裡等了片刻,不見帛書空白處顯字,就重新抓抓蛋頭道:「居然沒有用牛乳寫字?」

    雲琅攤攤手道:「長公主光明磊落,教導晚輩不遺餘力,哪裡會有什麼鬼蜮心思!」

    蛋頭將帛書晾曬在太陽底下,自言自語的道:「她是什麼性子老夫比你清楚。

    能故意扯掉衣衫光著身子引老夫注意,然後用刀子捅我的女子,滿大漢只有她一個!

    她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對你們說,只是老夫還沒有發現而已。」

    蛋頭說著話,就拿起裝帛書的牛皮袋子,手上稍微一用力,就把袋子扯開,鋪平了,一點點的研究。

    雲琅心安理得的盤腿坐在床上,隨蛋頭如何搜查,取出一卷《春秋》誦讀了起來。

    過了良久,蛋頭才放棄了查看,瞅著雲琅道:「看樣子你已經知道長平要說的話了吧?」

    雲琅點點頭道:「是啊,每一個字都知曉!」

    蛋頭重新趴在桌子上看正在變干的帛書,一個字一個字的誦讀,有時候還會兩個字兩個字的誦讀,後來就是三個字,四個字,五個字跳開誦讀,同樣一無所獲。

    「你家種了五十七畝油菜?」

    「是啊,雲氏美食的一半名聲都是菜油掙來的臉面。

    「你家今年新招收了八十三個僕婦?」

    「應該是,雲氏人丁稀少,我老婆又是一個軟性子,管不來那麼多的男僕,所以喜歡招收僕婦。」

    「你家今年冬日留了二十一笸籮底的蠶種?」

    雲琅皺眉道:「留少了!」

    「十一萬隻雞?」

    「沒那麼多,可能是連鴨子都算上了。」

    「一百六十四頭牛?」

    「少了,應該是死了或者賣了一些,我走的時候還有近三百頭牛……」

    「你家……」

    蛋頭一絲不苟的對每一處他認為可疑的地方都提問,雲琅乖巧的有問必答。

    如此半個時辰之後,蛋頭結束了問話。

    陰沉著一張老臉道:「這就打我的老臉了,明明知道有問題,老夫卻不能一探究竟,你們當著老夫的面傳遞密信,難道就沒有半點愧色麼?」

    雲琅吃驚得張大了嘴巴,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蛋頭也知道自己的話有些無理,手上稍微一用力,就把凳子的一角給硬生生的掰下一塊來。

    看著木頭在蛋頭的爪子裡逐漸變形碎裂,雲琅的嘴巴張的更加大了。

    「算了,就讓你們得逞一回,老夫本來應該斬殺信使,剖開戰馬肚子查看有沒有蠟丸。

    現在,事情還沒有到那個地步,這些事老夫就不做了。

    你開始寫回信,讓信使立刻把信帶回去!」

    雲琅皺眉道:「我目前還不是罪囚,不用如此對待吧?」

    何愁有獰笑一聲道:「就你私自取用繡衣使者空白文牒一事,將你即刻斬首都不過分,還敢說自己是清白人家?」

    「文牒是長輩給的,留給我保命用的,不算私自竊取吧?」

    何愁有怒道:「這不合規矩!阿嬌被陛下寵溺壞了,不懂規矩是有的。

    你身為大漢的官員,難道就不知道其中的干係麼?

    什麼東西能收,什麼東西不能收,你心中沒有一點數麼?」

    話說到這裡就沒法說了。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說的就是目前這種狀況,而蛋頭這個老混蛋對這八個字運用的爐火純青。

    「好吧,好吧,我寫,我寫,天啊,我還有沒有一點個人的秘密了。」

    「身為天子爪牙,要什麼秘密?」

    雲琅確信,何愁有是一個連心肝脾肺腎一起獻給了大漢江山的人。

    在他的眼中,所有人都應該學他,把自己的一切乃至於生命都獻給偉大的大漢,偉大的皇帝陛下。

    雲琅甚至相信,一旦匈奴人兵臨城下,何愁有這種傢伙絕對會背著炸藥包跟敵人同歸於盡,當然,假如他有炸藥包的話!

    別人說什麼與國同休的話都是屁話,唯獨何愁有這種人是說到做到的。

    有時候,雲琅能從何愁有的身上看到太宰的影子,都是那種明知道會被皇帝坑死而九死不悔的人。

    他們的肉,他們的血,他們的命已經鑲嵌進各自的王朝身上了,混為一體不可自拔。

    現在,雲琅開始明白長平在信中所說的與國同休是什麼意思了,商山四皓的門徒,從太祖高皇帝時期,就已經生生的被大漢帝國給同化了。

    想當年,當太祖高皇帝準備廢除太子劉盈,立戚夫人之子為太子。

    皇后呂雉沒有任何辦法,只能求助於張良,張良這個很喜歡給人出主意的傢伙,就要求呂雉帶著太子去求商山四皓出山。

    商山四皓是太祖高皇帝數次延請而沒有出山的高人。

    當太子劉盈再一次被太祖高皇帝招到建章宮,準備將他的太子位廢除的時候,一不小心看到太子身後坐著四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就驚問這四位長者是誰。

    當他得知這四人就是東園公唐秉、夏黃公崔廣、綺裡季吳實、甪(露)裡先生周術。

    他們是始皇帝七十名博士官中的四位,分別職掌:一曰通古今;二曰辨然否;三曰典教職。

    太祖高皇帝聽了大吃一驚:「多年來我一再尋訪諸位高人,你們都避而不見,現在為何自己來追隨我的兒子呢?」

    四個老人回答:「陛下一向輕慢高士,動輒辱罵,臣等不願自取其辱。如今聽說太子仁厚孝順,恭敬愛士,天下之人無不伸長脖子仰望著,期待為太子效死,所以臣等自願前來。」

    太祖高皇帝說:「那就有勞諸位今後輔佐太子了。」

    四人向劉邦敬酒祝壽之後就彬彬有禮地告辭而去。

    太祖高皇帝叫過戚夫人,指著他們的背影說:「我本想更換太子,但是有他們四人輔佐,看來太子羽翼已成,難以動他了。呂雉這回真是你的主人了!」

    戚夫人大哭曰:「妾將死無葬身之地矣。」

    太祖高皇帝強顏歡笑:「你給我跳楚舞,我為你唱楚歌。」太祖高皇帝便以太子的事件即興作歌:「鴻鵠高飛,一舉千里。羽翼已就,橫絕四海。橫絕四海,又可奈何!雖有矰繳,尚安所施!」

    果然,如戚夫人所說,太祖高皇帝去世之後,戚夫人就被呂雉弄成了人彘……她的兒子也因為親眼目睹了母親的慘狀,被活活的嚇死了。

    商山四皓原本有三個弟子,兩個暴斃,只有年紀最小的何愁有活了下來,居住在皇宮中,繼續維護他的帝王。

    如果說皇家還能對誰推心置腹,還能對誰言聽計從,唯有何愁有!

    長平在信裡告訴雲琅,如果他們四兄弟能夠通過何愁有的考驗,日後的路將會一馬平川。

    如果不能通過何愁有的考驗,那麼,立刻辭官歸隱,此生莫要再想為官。

    雲琅提筆躊躇良久,終於落筆:「十月三日,小侄行十六日方到受降城……」

    一封信雲琅寫了足足有半個時辰,才停下手中筆,小心的吹乾了墨跡,思索良久。

    「你是十月三日到的受降城?」

    「是的。」

    「走了十六天?為何老夫只用了四日?」

    「講道理啊,小子帶著傷兵,糧秣,輜重,能快到那裡去啊……」

    「修路修了五十二里?不是只有四十七里麼?」

    「還有城裡的石板路啊!」

    「為什麼你們的信中,會有這麼多的數字?」

    「天啊,還有什麼能比數字更說明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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