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奮鬥在紅樓 作者:九悟(已完成)

 
bpd 2017-9-8 23:09: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2 687870
bpd 發表於 2017-10-2 00:38
第兩百八十章 中秋佳節(四)

  北七堂中,管弦嘔啞之聲響起,一遍又一遍的演唱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

  賈環飲酒之後,便有侍女將他引導到在江左名士處臨時添加的座位上。美酒佳餚陳列。正廳之中的待遇比西二堂那邊要好的多。每個官員、鹽商、名士身邊都一名佐酒的美人。

  幾名揚州名士紛紛與賈環敬酒、結交。

  位在沙勝身側的何師爺喝著酒,正在搜腸刮肚的找溢美之詞,對身邊的美人述說對賈環這首詞的感慨。

  剛才叫好之時,他都是拍著桌子。一點都不像中年人。

  何師爺讚道:「這首詞寫盡中秋。自此之後,詠中秋之作,無出其右者。說一句「千古絕唱」絕不為過。這首詞,前半闕縱寫,後半闕橫敘。上半首高屋建瓴,下半首峰迴路轉。層層交織。筆致錯綜迴環,搖曳多姿。波瀾層疊,虛實交錯。清麗雄闊,立意高遠。構思新穎,清新如畫。情韻兼勝,境界壯美。雖則是情懷寥落的詠秋之作,卻有觸處生春,引人向上的韻致。」

  能坐在何師爺身邊的美人,自也是受過良好的文化教育,但此時也不禁給何師爺一連串的四字詞語給說暈頭轉向。

  她知道這首詞好,從現場的氣氛就可以看得出來,但給何師爺說的,都有點震住。苦笑執壺給何師爺斟酒,道:「何先生,奴家只願做詞頭之寶釵。」

  此詞傳千古,此名亦傳千古。誰家女兒不相思?

  何師爺大笑。心裡想著,明天定要問問子玉,寶釵是誰?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這思念之意,躍然紙上啊。

  …

  …

  汪鶴亭以主人的身份,坐在正中三個位置的最下面。上首是楊運使、沙大參。

  汪鶴亭今年五十多歲,身寬體胖,穿著黑色的錦袍,做工精細,此時笑的連眼睛都瞇起來。

  與周邊的官員們觥籌交錯一番之後,看看賈環處兩女爭鋒,招手讓兒子過來,低聲耳語幾句。

  賈環這一曲水調歌頭,令他聲名遠揚,姓鄭的想攪局都攪不了。沒看鄭員外此時臉色灰白嗎?他心頭那個快意啊。

  所以,除了命人滿城傳唱這首絕唱的詞作之外,他還要酬謝賈環。

  …

  …

  賈環的位置在名士席的前排,江南四大名妓之二的宋若雨、劉如煙兩人在一起演奏了兩遍水調歌頭的詞牌之後,不約而同的走向賈環的案几。

  他這裡尚缺一個斟酒、陪客的美人。

  名妓與名士,都是需要相互借助名聲的。今晚的詩會,賈環一首水調歌頭,技壓全場。名聲盡歸於他。今晚之後,江南之地,必定盡傳北直賈環之名。

  宋若雨抱著琵琶,搶先一步,走到賈環面前,道:「賈先生高才,若雨敬佩之至,願為先生執壺。」說著話坐到賈環身邊,幽香撲鼻。笑語吟吟的為賈環添酒。

  賈環笑著點一點頭,謝道:「謝若雨姑娘。」

  這種大規模的精品詩會,即便是美人在側,也不可能有放浪形骸之舉。賈環這會兒,身邊確實缺一個添酒的美人。有名妓前來,他自是應允。

  這位若雨姑娘,約雙十年華,身姿略顯嬌小,約一米五幾,很典型的江南佳麗。容貌美麗。充滿靈氣。身穿著綵衣,胸口凸起的雙-峰圓-潤、挺-拔。這年代沒有內衣作假。很有料。愈發的顯得她嬌小的身姿曲線窈窕。頗有美人風韻。

  拿著玉簫的劉如煙慢了一步,杏目微惱,向賈環行禮,「先生才華橫溢,一曲水調歌頭,必定名流千古。如煙仰慕至極,願與先生共飲。」說著話,坐到賈環的左側。

  賈環一陣無語。心裡知道到底怎麼回事。名氣啊!名利啊!見劉如煙坐到他身邊,當然也不會出言趕人。

  這位如煙姑娘,約雙九之齡,身姿婀娜修長,約有一米六幾,一身白衣長裙,氣質嫵媚,清麗,容貌之精緻更勝宋若雨。穿著長裙,身材的好壞,自是不知。

  一旁的一名文人笑道:「賈兄之才,當以名家雙配,受之無愧。且飲一杯!」

  周邊幾人大笑,紛紛舉杯共飲。

  賈環微笑著舉杯。他的酒有點高了,準備脫身立開。

  這時,一曲演奏完畢。汪鶴亭揮一揮手,示意曲藝班子暫時停下來,遙遙的對賈環舉杯,揚聲道:「賈孝廉詩才無雙。值此良辰美景之際,何不攜二美,泛舟於小秦淮河上,飽覽瘦西湖的勝景,共賞明月。亦為此次的詩會,留下一段佳話。我已經安排樓船停在碼頭。」

  汪鶴亭這番話,當然不是趕賈環走。而是,準備了精美的樓船,邀請賈環帶著兩個江南名妓登船,泛舟河上。詩會的少年才子帶著仰慕他的兩位江南名妓同遊河上,這難道不是一段佳話嗎?

  當然,共賞明月,是很含蓄的說法,深夜之中,孤男雙女,獨處舟中,你懂的。

  正廳之中的一幫名士立即大聲叫好,「汪員外安排妥當,風雅如此,賈兄何必推辭!」

  「賈兄不勝酒力,宜速行也。」

  「賈兄,當成全這一段佳話啊。」

  坐在賈環身側,一左一右的兩個美人都是俏臉微紅,霞飛臉頰,嫵媚無端。充滿了美人風情。

  沙勝笑著搖頭。他雖然是賈環的師長,但這種時候,也不好阻攔。楊運使、江府尊等人都是微微一笑。

  賈環一聽就知道汪鹽商都安排妥當。樓船上必定是一應俱全。伺候的人都有。美酒佳餚不缺。而兩位江南名妓的過夜之資,肯定也會幫他付。

  賈環心裡笑著搖頭,這安排,古代版的吃喝玩樂一條龍啊。他正好要準備離開,起身拱手道:「如此,多謝汪員外美意。」帶著宋若雨、劉如煙兩女離開。

  身後,一陣起哄的叫好聲。

  …

  …

  西二堂中,紀鳴好笑的喝著酒,「子玉這還真是讓人羨慕啊。」

  黃秀才笑著搖頭。最有文采的才子,與最美麗的名妓,這種組合,確實算是佳話。

  紀四妹坐在案几邊,瞪著大哥,氣鼓鼓的道:「哥,他就算有才華,也不是什麼好人!」

  紀鳴笑著看向天空中皎潔的明月。

  他是過來人,又如何能沒有覺察到四妹那微妙的情緒。這就是精品詩詞的殺傷力。但是,我的傻妹妹啊!

  …

  …

  隨著深夜時間的流逝,小秦淮河上的畫舫之中,都開始傳唱水調歌頭的曲子。此時,一名信使自汪鹽商的西園趕到揚州舊城中的巡鹽御史察院中。

  管家元伯接了信,派了小丫鬟將信箋送到後宅老爺手中。

  林如海的臥室中,中秋佳節,林如海將姬妾語蓉等四人、女兒林黛玉叫到跟前,共度中秋。只是他精力不濟,時不時的失去意識,昏睡過去。但他並沒有讓各人離去。這讓眾人心中納悶。

  跟著林黛玉過來的紫鵑、襲人都是不解。林老爺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唯有語蓉明白到底怎麼回事。今晚大鹽商汪鶴亭在他的別院西園中舉辦中秋詩會。賈環會參會。老爺要試一試他的才學是真是假。

  一干人等了約一個多時辰。小丫鬟快步將信送進來。語蓉拆了信封,看完之後,難掩驚訝,給幾名姐妹和黛玉傳看。其她看過的女眷都是和語蓉一個反應。

  林黛玉都愣住。

  信箋上是環哥兒寫的一首詞。好壞她自然品的出來,極其的出色。遠超他在京城中流傳的精品美人詞。後面還附著詩會中極為中肯的評價。但她為何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呢?

  語蓉輕輕的推著林如海,「老爺,老爺,消息傳來啦。」

  林如海悠悠的醒來,疲倦的瞇著眼睛,含糊不清的道:「如何?」

  語蓉道:「揚州名士評論:驚世之作,千古絕唱。此時,揚州城中都在傳唱這首詞。」說著,將「明月幾時有」這首詞吟誦了一遍。

  林如海臉上露出笑容,艱難的抬手,道:「好。好。好。大家都散了吧!」

  他心中已經有了決斷。

  林黛玉給語蓉等姨娘打過招呼後,紅腫著眼睛,帶著紫鵑、襲人回到自己的院落中,在書桌前,將剛才看過的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寫下來。

  黛玉是那種極富才華、鍾靈毓秀的女子,她只看了一遍,就能將賈環這首極其出色的詞一字不差的默寫出來。

  晴雯、如意兩人都是在黛玉這裡歇息。看著題頭最後一句:兼懷寶釵。禁不住齊齊的低呼一聲。

  隨即,晴雯掩嘴,吃吃的笑起來,「三爺,還真敢寫啊。寶姑娘的名字呢!哦,如意,那話怎麼說的?」

  如意嬌柔的抿嘴笑道:「三爺說:秀恩愛,死得快。」

  紫鵑、襲人、雪雁都是笑起來。三爺和寶姑娘的婚事,基本是定下來的。

  林黛玉心裡心傷父親的病情,這時也禁不住微微的一笑起來,就像是夏日的荷葉上,那一顆水珠在滾動的輕微,迷人至極,細聲道:「這首詞是極好的。」

  心裡,想著紫鵑和她說的話:三爺問,姑娘是不是非寶二爺不嫁?我說…

  她能理解賈環在詞中表達的思念之意。也能想像的出,這首詞傳回到京城,寶姐姐看到時的心情:定會如同被幸福閃電所擊中的感覺。

  兼懷寶釵。

  她都有些羨慕呢。

  …

  …

  北七堂中,賈環的水調歌頭一出,詩會就已經結束。無人再敢出作品讓曲藝班子傳唱。都是在議論今晚的詩會。

  金陵魏才子跨江而來,說話倨傲。不被眾人所喜,此刻一幫人紛紛挪揄他:「魏兄笑話賈青松,至此不要寫詩,如此如何?我等看魏兄如何還是不要稱才子的好。」

  魏子和被擠兌的離開。

  時值晚上九點許,楊運使見沙勝準備離開,便道:「沙大參且慢。關於沙大參今日行文稽查私鹽一事,我有話與沙大參說一說。」

  江府尊笑一笑,輕輕的點頭。

  正在喝酒的沈知縣亦是看過來。

  沙勝冷笑一聲,果然讓子玉說中了,道:「汪員外,可有靜室?」


bpd 發表於 2017-10-2 17:51
第兩百八十一章 鹽課問題

  汪鶴亭的別院西園之中,當然有安靜、可以談事的地方。汪鶴亭點點頭,帶著沙大參、江府尊、沈知縣幾名官員一起離開北七堂。揚州城內的另外兩名大鹽商:鄭元鑒、馬均泰跟上。拖欠鹽課、稽查私鹽的事情,他們也是當事人之一。

  穿過幾處園林、院落之後,到一處幽雅的敞軒之中。

  汪鶴亭安排人上了茶,點燃供暖的的銅柱,所有隨從都退開至十幾米開外守著。

  官員、鹽商們坐下來協商。每人身邊都跟著一名佐貳官,或者師爺,或者兒子。

  沙勝五十多歲的年紀,穿著灰色的文人便服,坐在上首,端著上等的成窯茶碗喝茶。嘴角還殘留著一絲冷笑。

  子玉說的沒錯。這是一場博弈!他行文要求江都縣加大稽查私鹽的力度,這是逼迫鹽商。要他們完成歷年拖欠的鹽課。現在鹽商們出招回擊了,就在熱鬧的中秋詩會之後。將齷齪的利益鬥爭和詩會攪合在一起,這讓他心中其實很有些厭惡。

  沙勝眼光從楊運使、江知府的臉上掃過。

  楊運使感受到沙勝的目光,放下茶碗,道:「沙大人,分守道署衙行文揚州府、江都縣,要求稽查私鹽。我鹽運司是完全贊同的。只是,稽查私鹽之事,江都縣一直在做。短時間內,恐難見成效。」

  兩淮鹽運司的產鹽量,占天下鹽業的二分之一。一年稅收三百萬兩白銀。雍治十年,朝廷各項稅收總額三千萬兩。而這還要區分為實物、白銀等。

  兩淮鹽運司的稅收佔到全國稅收的十分之一,而且還是現銀,在朝廷中的份量可想而知。因而,每年的鹽課拖欠幾萬兩,並不是不能通融的事情。包括產鹽區的幾縣的鹽課,也是可以打商量。歷年積累下來,拖欠國家的鹽課已經達到近百萬兩白銀之多。

  這是當前鹽法的弊端。

  私鹽氾濫,國家鹽稅被拖欠。而經營鹽務的鹽商們卻富得流油,生活奢華。

  江都縣的沈知縣是一名年輕的官員,濃眉大眼,國字臉,約二十五六歲。雍治八年的進士,算的上是年輕有為。這時,拱拱手,苦笑著道:「沙大參,我已經明文張貼告示,派遣人手四處稽查。只是,江都縣內,過境私鹽甚多,力有不逮。」

  沈知縣態度很恭敬,說的也是實情。沙勝不便苛責,否則在官場上要落下一個苛刻的名聲,問道:「最大的困難是什麼?」

  沈知縣嘆道:「人手不足。」稽查私鹽主要靠江都縣下轄的衙役、巡檢司。這已經演變成一門產業,他簽署的告示,不會有任何變化。

  沙勝面無表情,不為所動。不是所有的服從,就表示是支持者。沈縣令這是軟抵制。

  沙勝扭頭看向下首的江知府,指示道:「揚州府守備司的營兵可以參與進來。」

  前文說過。國朝的軍隊體系,分為京營、衛所、九邊、團練四個部分。國朝定鼎一百五十多年,軍事力量的編制歷經變遷。衛所,指揮使司體系正在處在逐步崩潰的階段。

  揚州府這裡設立了揚州府守備司。當然,戰鬥力和邊軍重鎮的守備司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可以理解為揚州府的武-警力量。其上級衙門是淮揚兵備道,再往上就是南-京兵部。

  揚州府守備司和揚州府府衙是兩個並行的衙門,一文一武。揚州府守備是正五品的武職。但,國朝承平日久,文官的勢力大漲。通常情況下,揚州府知府有節制、調遣揚州府守備司的權力。不僅在揚州,除了九邊之地,全天下知府和本府守備司的關係全都是如此。

  所以,此時沙大參會給江知府下命令。

  不同於楊運使的委婉,沈知縣的軟抵制,江知府很不給面子的道:「揚州守備司的營兵不堪大用,難以完成稽查私鹽的職責。」

  沙勝臉色沉下來,拿起茶碗喝茶。

  大鹽商鄭元鑒肚子裡有些發笑。可以預見,沙大參要吃癟。揚州鹽商,天下有數的三大商業群體,豈能沒有根基?又怎麼會被一紙公文束縛住?

  一時間,場面有些冷。

  官場的力量就像是一張網一樣籠罩在沙勝這個今年春到任的右參政身上。他有心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負,但是越是用力、用勁,這張網束縛的越緊。

  馬均泰不緊不慢的喝著茶。他和汪鶴亭同屬於徽商。今天的詩會辦下來,揚州鹽商之首的名聲就要落在汪鶴亭頭上。現在這個尷尬、冷場的局面,他無須著急。前面有汪鶴亭頂著。

  汪鶴亭今天得了名聲,又是主人,便有些化解下尷尬的局面,笑呵呵的道:「私鹽一事,揚州這數十年來屢禁不絕,沙大人怎麼突然要稽查私鹽?」

  沙勝哂笑一聲,並不理會汪鶴亭的問題。

  現在這種群起而攻的局面在賈環的預料之中:這叫做舊的格局。要打破舊的利益分配格局,就需要使用強力手段。賈環給他的建議是:發動群眾鬥鹽商。

  沙勝環顧了一圈自己的同僚,下屬,以及揚州城的三大鹽商,朗聲道:「淮安府、揚州府歷年拖欠的鹽課數額巨大,高達近百萬兩。朝廷綱紀無存。鹽法敗壞。

  本官分守淮揚道,決意治理沉疴。往前三年淮、揚兩府拖欠的鹽課,計有三十萬兩,揚州鹽商必須要補齊。本官在任期間,鹽課不得拖欠。否則,不要怪本官上書朝廷彈劾。」

  沙勝說的慷慨激昂,很有氣勢。但技術型老官僚楊運使只是微微一笑,拿著茶碗悠悠的喝茶,顯然是沒當回事。

  江府尊臉上一臉的不屑。他看不起沙大參。學官只會空談,不會做事。不得拖欠?嚇唬誰呢!

  沈知縣低頭喝茶。心裡怎麼想的,不得而知。在上官發脾氣的時候,還能安然的喝茶,想法不言自明。

  汪鶴亭尷尬的笑一笑。沙大參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倒是拋出一系列威脅鹽商的言論。這不大好吧?

  馬均泰還是看熱鬧的架勢。但心裡,對沙大參很有些不滿。鹽商的銀子不是白來的。你沙大人嘴巴一張,就要我們叫三十萬兩白銀上去,這可能嗎?三十萬白銀,送到朝廷足以將你的右參政官帽摘掉吧?

  鄭元鑒嘴角帶著一抹微笑,彷彿很認真的在聽沙大參的話。但笑的有點假。細看之下,就看得出是譏諷的笑容。

  沙勝先將條件開出來,根本沒看周圍幾人嘲弄的表情,逕直接著道:「陝、晉、徽三地人氏寓居揚州並寄籍於此。後輩子弟,同鄉中人讀書者眾多。

  寄籍應試本為朝廷恩典。現在卻是成了鳩佔鵲巢,擠占本地士子科舉的怪事。對揚州士子何其不公?本官不日就會行文府、縣,禁止陝、晉、徽三地寄籍淮、揚的士子參加雍治十二年的縣詩、府試。」

  沙勝說完,明軒之中,剛才還帶著冷淡、譏諷、不滿、嘲弄等情緒的眾人頓時都是臉色一變。幾名官員還稍微好一些,三名大鹽商完全是被沙勝這番話給砸懵!

  眾所周知,鹽商因為業務的關係,要和鹽運司等官衙打交道,必須要長住在揚州城內。

  早前,揚州城內的鹽商群體,主體是陝、晉兩地的商人。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徽商憑藉著地域優勢,硬生生的將這兩地的商人擠走,變成鹽商中的主體。

  所以,沙勝的一番話,說的是三地人士,其實就是針對鹽商。鹽商基本都是寄籍在揚州城內的江都縣中。

  國朝的地位排序:士農工商。鹽商們有錢之後,當然要追求社會地位。而社會地位,最好的辦法就是與士子、文化掛鉤。衣食足而知榮辱,倉稟實而知禮節。

  因而,鹽商們在通過鹽業攫取到大量的財富之後,往往會走上文化路線。比如:開設書院,資助士子,供養族中子弟參加科舉、做官。這一點,信奉儒商哲學的徽商群體表現的更為明顯。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只有讀書才能做官。

  沙勝這一番話的厲害之處,就在於要斷絕揚州所有鹽商子弟的讀書上進之路!

  不聽招呼是吧?笑我不懂實務是吧?好,我們就來談一談讀書的事情!看我有沒有辦法治你們?

  以沙勝分守淮揚道的職責,權利,他要行文淮、揚兩府禁止鹽商子弟參加科舉,這是一定可以做到的事情。不存在所謂的軟抵抗,陽奉陰違的事情。

  讀書人考試都是實名,有憑有據,一查一個準。很方便監察。

  而且,以沙大參科場前輩的身份,官場地位,他要想兼任揚州府的府試主考官,江知府也得捏著鼻子認了。沙大參曾任北直隸提學官,主持揚州府府試,大材小用,綽綽有餘!

  更因為,這道命令,有利淮揚兩府本地的士子。鹽商有錢,在教育上捨得投入,子弟的水平自然也高。淮揚本地士子哪裡競爭得過?而沒了這幫「外來人」,本地士子錄取的比例、機率都要高得多。只要明文發出來,妥妥的會得到淮揚本地士子、家族的支持!

  這就是賈環說的,發動群眾鬥鹽商。

  於官場上來說,沙勝是一個人,周邊都是敵人,或者隱藏的敵人。他屬於少數派。但將目光擴張到揚州城內,淮揚兩府,鹽商群體才是屬於少數派。

  這道命令是具備很高的操作性的。

  一股凌厲的寒氣,迎面撲來,籠罩在鹽商們身上,令人不寒而慄。

  鄭元鑒的長子鄭文植嘴巴張的大大的,輕浮的神情消失,震驚的看著上首的灰衫老者。這個時候,他才感覺到沙勝身上的官威!

  普通人都知道,家裡沒有官員、讀書人,不管多大的家業都守不住。何況富甲天下的鹽商?那等於是一塊肥肉等著給別人搶。

  何師爺笑瞇-瞇的看著在座的幾人。心中升起一陣快意。子玉,果然猜的準,準備「大招」也很有效果。哈哈,讓你們再抵制,再囂張?

  沙勝說完,拱手一禮,帶著何師爺離開明軒之中。乾淨利落。

  好半晌,明軒中的幾人才回過神來。

  楊運使笑著嘆口氣,「沙大參好手段啊!汪員外,你們看著辦吧。」說著,和費同知一起離開。作為一名成熟的官僚,當然不會去越界。

  鹽務上,沙大參沒有話語權。但科舉上,他沒有話語權。沙大參才是揚州城中政務體系的最高長官。

  江知府,沈知縣兩人亦是告辭。他們兩人不是一個派系。和鹽商們商量對策,當然也不會是在現在這個場合。再者,他們也需要時間來消化,沙大參發出的這個威脅。

  官大一級壓死人啊!

  汪鶴亭、鄭元鑒、馬均泰三人大眼瞪小眼。長長的嘆口氣。各自散開。真要讓鹽商們的子弟回家鄉考試,爭奪名額,不給家鄉父老罵死才怪。

  汪鶴亭讓大兒子汪幼鴻拿了銀子,趕緊去追沙大參一行。

  西園的佔地面積很大。汪幼鴻在碼頭處追上了沙勝一行。何師爺留在岸上,和汪幼鴻說話。

  樹梢之下,汪幼鴻苦笑著道:「何師爺,今天這…,家父本意只是舉辦詩會而已。真是對不住沙大人。這封銀子請你收下,在沙大人面前多多美言幾句。」

  何師爺只是知道汪幼鴻什麼意思,微笑道:「汪公子,鄭家很囂張啊。對沙大人不敬。嘿,到底是家大業大!拖欠的鹽課,你們鹽商要多多費心。一時繳不齊不要緊,沙大人任上的鹽課不能拖。」

  汪幼鴻明白過來,心裡暗自鬆口氣。

  鄭家那群王八蛋,自己作死,連累我們幹什麼?


bpd 發表於 2017-10-2 17:58
第兩百八十二章 中秋佳節(完)

  「嘩嘩」

  輕舟在小秦淮河上行使著,往城內而去。

  沙勝坐在船中,微微依靠著,酒意上頭,人亦有些疲倦,見何師爺進來,睜開眼睛。

  何師爺臉上還帶著笑意,匯報道:「東翁,辦妥了。」

  沙勝輕輕的點頭,嘆口氣道:「想要做點事情,何其之難啊!」

  他最初的想法,是要追繳近百萬的鹽課。現在的綱鹽法是官產商銷。他要追繳鹽課,肯定是找鹽商。

  然而,他不得不妥協。剛才只是威脅鹽商要補繳近三年來三十萬的鹽課。

  但最終,何師爺代表他向鹽商們交底的,實際上是要求不得拖欠他在淮揚分守道任上的鹽課。

  何師爺寬慰道:「沉疴難治。東翁不必這樣想。能將今後的鹽課完成,上對得起朝廷。下對得起黎庶。」按照子玉的說法,別人收不齊鹽課,先生能收齊鹽課,這就是政績。

  沙勝搖搖頭。不過,事情總算是辦成了一小部分。心情略好。

  按照國朝的律法,作為地方主官,沒有正當的理由,他不能在署衙之外過夜,否則必定會被御史彈劾。

  倒是想起擁美泛舟湖上的賈環。微微一笑,道:「等明日子玉回來,再做商量罷。呵呵。」賈環的意思,他關於禁止寄籍考試的事情一定要公開行文。

  何師爺亦是笑起來,吟誦道:「如今卻憶江南樂,當時年少春衫薄。」

  船中一陣笑聲。

  輕舟飄然向城中而去。

  …

  …

  西園是汪家的別業。詩會依然漸漸的散場。裡屋之中,燈火明亮。

  名貴木料製作的官帽椅中,汪鶴亭聽完大兒子汪幼鴻的匯報,沉吟了一會,拍著扶手道:「這麼說,是鄭家得罪了沙大參?」

  汪幼鴻笑道:「鄭文植此人輕浮無狀,得罪沙大參不是什麼稀奇的事。父親,你先別管那麼多啊。淮揚兩府的鹽課都是虧本的生意,鄭家要佔大頭。」

  汪鶴亭笑一笑,輕輕的點一點頭。他現在已經有揚州鹽商之首的名頭,現在要撈取首商的實惠。

  沙大參已經將機會送來了。鄭家…

  …

  …

  揚州城中的巡鹽御史察院中,一曲水調歌頭帶來的震撼還沒有完全的消失。林如海三鼎甲探花出身,鐘鼎之家,書香之族,家中女眷自然是通曉詩詞歌賦。

  內宅的院落中議論著。關於賈環在詩會上的表現亦是傳進來。

  紫鵑、襲人服侍著林黛玉洗漱完畢,準備歇息。

  林黛玉穿著素粉色的貼身衣衫,蓋著錦被,娥眉微蹙,憂愁不勝之態。臨睡前,細聲問著紫鵑,「環哥兒,晚上沒回來?」

  紫鵑笑著搖頭,「才子佳人呢!」把聽的故事說了一遍。昨天晚上,三爺就是去秦淮河上喝花酒去了。今天更是過份的很呢。帶著兩個江南名妓獨自泛舟去了。

  林黛玉搖搖頭,閉上眼睛。環哥兒與名妓在一起,這是如今士子的常態,特別是他那樣的名氣。多少女兒家思慕。但她不認可。

  …

  …

  賈環攜著兩名江南名妓:宋若雨、劉如煙,在碼頭坐著江家的樓船,在小秦淮上泛舟,往瘦西湖而去。

  明月當空,清輝灑落。樓船二樓之中,江風徐徐,檀香裊繞。夜裡略顯得清寒,但船艙之中,溫暖如春。

  小圓桌上擺放著小菜,美酒。丫鬟們早就退下。賈環在窗邊眺望著明月。這時,身後傳來腳步聲。賈環回頭,就見換了一身衣服,身姿修長的劉如煙進來。

  她梳著漂亮的髮髻,穿著精美的白色長裙。柔軟的衣料貼著她的身姿,起伏有致,綻放著如水的美人風情。氣質嫵媚。款款的走到賈環面前,嬌柔的笑著道:「賈公子在欣賞明月,莫非還有佳作?」

  賈環就笑,「哪有那麼容易?哦,若雨姑娘呢?」

  劉如煙素手掩嘴嬌笑,「宋大家正在沐浴,賈公子要去嗎?」剛才陪酒時給宋若雨搶了先,這會兒是她搶先吧?

  賈環尷尬的咳嗽一聲。美人出浴啊。這話挺有誘-惑力的。從西園詩會,到樓船之中,一切盡在無言中。現在這種情況,用老司機的話來形容:在小秦淮河上開房成功。

  「哈,那你等會給若雨姑娘說一聲就好。我酒有些高了,先回城中的察院了。」

  賈環帶著兩個名妓大美人出來,其實要藉機脫身。他剛在水調歌頭的題頭上寫下:兼懷寶釵這四個字,其實,心中還是有些思念她的。那一位「淡極始知花更艷」的大美人。

  他是在想,今夜中秋,賈府裡的寶姐姐,正在做什麼?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心中有這樣的情緒。開房什麼的,還是下一次吧。

  劉如煙禁不住咯咯嬌笑。她以為賈環是不好意思的推辭。畢竟,賈環的年紀在這裡擺著。走近兩步,在賈環耳邊呵氣道:「賈郎若是擔心年少力短,妾擅簫技,願為賈郎一試。」

  我去!賈環十一歲的身-體裡有著三十多歲的靈魂,這種話,他怎麼可能聽不懂?

  賈環看著面前比他還高的美女。似乎很有些水靈,肌膚水潤。嫵媚無端。用力的抿了下嘴唇。很美麗的女子。不過,她的嫵媚比東府裡的秦可卿還是要遜色一籌。秦可卿的嫵媚,是來自少婦溫柔的風情,帶著不自覺的嬌媚、性-感,堪稱尤-物。

  賈環將依偎在他懷中要往下滑的劉如煙抱住,在她的俏-臀上用力的揉了一把,低聲道:「如煙姑娘,你先去沐浴。」

  劉如煙一臉幽怨的出了廳中。

  等了一會,賈環失笑著搖搖頭。他當然不是想要怎麼樣,而是把劉美人哄出去罷了。他不是愣頭青,這種方式更有趣一些。想必等會出浴的劉美人沒找著他,表情會很精彩吧!誰讓這美人鄙視他:年少力短!

  賈環下了樓船,洒然的登上一葉輕舟,往內城而去。回頭看看燈火通明的樓船,隱約可見身姿嬌小、窈窕的宋若雨在船頭向他揮手,再看向天空中的明月。禁不住一笑。心情極度的放鬆,愜意的晚風徐徐而來。

  下江南,最深刻的印象應該是什麼?

  吳酒一杯春竹葉,吳娃雙舞醉芙蓉。這才是江南風華的精髓啊。

  只是,他該去金陵嘍。


bpd 發表於 2017-10-2 18:07
第兩百八十三章 可願答應我?

  窗外的陽光懶散的透進來。床榻、帳帷、木架、高几、瓷瓶、案几、窗欄上帶著淡淡的色彩。

  金秋時節,桂花的香味在空氣裡沉浮。

  揚州察院的院落中,賈環香甜一覺醒來。剛坐起來,守在床榻邊的如意過來掀起帳帷,清秀的小臉上露出淺笑:「三爺,你醒了。」

  賈環揉揉眼睛,抱著被子坐在,「如意,什麼時辰?」

  如意道:「巳時二刻。三爺,早飯有各色餡的包子、水晶燒賣、大煮乾絲、蒸餃、餛飩、麵條、鍋貼。你吃什麼?」

  賈環一聽就知道林如海的日子過得很不錯。府裡的早餐種類,準備的和自助餐廳差不多了。不過,這和鹽商比起來,估計不算什麼。聽說揚州鹽商吃飯,一頓飯幾十個菜。一道道的菜從面前端過去,奢華無比。

  聽如意報菜名一樣的報早點,賈環食慾大開。笑著道:「混沌、蒸餃吧!」

  如意出去吩咐了一聲,回來服侍著賈環傳衣服、洗漱,笑吟吟的給賈環說起昨晚的那首詞在林家裡的反應,「三爺,你真厲害呢!昨晚整個揚州城都在傳唱你的詞。林姑娘將你的詞錄下來。」

  賈環笑一笑。蘇軾的代表作之一,千古絕唱,怎麼可能不引起轟動呢?黛玉錄詞,也屬正常。

  「三爺,寶姑娘要是知道你把她的閨名傳揚的天下皆知,會怎麼想呢?」

  賈環禁不住笑著輕捏了下如意光滑的小臉,「你想那麼多幹什麼啊?」

  說說笑笑,洗漱完成後,留著如意在屋子裡一起吃早餐。

  「如意,我一會去見林姑父,我們今天離開揚州,前往金陵。你和晴雯收拾一下東西。」

  如意乖巧的點下頭,「嗯。」

  賈環輕笑,喝一口粥。秋季的微風,帶著桂子的香氣,靜靜的飄散來。

  …

  …

  賈環說是要去見林如海當面辭行。但早飯剛吃飯,賈璉就過來,笑哈哈的拍著賈環的肩膀,「環兄弟,厲害,厲害。我昨晚在畫舫之中都聽到你的詩作。」

  賈璉此時心中有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就像林黛玉在剛看到《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這首詞的感覺一樣:時常見面的少年,竟然有如此文采,如同大詩人一般,這誰能一下子接受?那種不真實感就像是肥皂泡沫漂浮在心上一樣。

  賈環和賈璉說了一會話,告知他準備今天啟程前往金陵的消息。說話間,林府的管家元伯過來告知:「環少爺,揚州名士蕭幼安來訪。」說著將名帖送上。附有禮物若干。

  賈環只好在偏廳之中和蕭幼安見一面。

  蕭幼安是一名三十多歲的文士,身量中等,相貌普通,風度儒雅,穿著士子長衫,客氣的道:「賈兄驚才艷艷,幼安佩服之極。冒昧來訪,還望賈兄見諒。」

  賈環對這位文質彬彬的蕭名士升起些好感,笑著道:「蕭兄客氣了。」

  暢談了一會揚州士林的趣聞。蕭幼安起身告辭,道:「賈兄即將寓居金陵,想必不久我們還會再見。屆時與賈兄把酒言歡。」

  賈環笑著點頭,「一定。」他對蕭幼安的感官還是不錯的。為人、處事都是很得體。

  蕭幼安哈哈一笑,道:「賈兄,還有一事,宋大家和劉大家讓我帶話,日後定要與賈公子共飲。」

  他早晨才知道的消息,賈環昨晚沒有在樓船中留宿。只是,藉機脫身。把兩位江南名妓給涮了一次。兩個大美人心裡還幽怨著。

  所謂共飲是怎回事,賈環心裡有數,共宿才是真想法。莞爾一笑,道:「那就請蕭兄轉達兩位姑娘,我知道了。」

  美人嗔怒、幽怨,別有一番情趣。不過,他沒有撩兩位名妓大美人的想法。

  當然,也不會惡語相向。

  他不是道學先生,只是擁有一個普通男人都有的想法:他希望他擁有過的女子,此後的生命之中,只烙印下他的痕跡。

  這兩位名妓大美人,顯然不可能屬於此種。至於看對眼緣的****愉,昨夜中秋不重來。

  蕭幼安瀟灑的一笑,行禮離開。

  賈環笑著搖搖頭。他是在想,他昨晚面對著劉美人的誘-惑時,怎麼就想起秦可卿來!

  …

  …

  賈環見過蕭幼安之後,才前往林如海的臥室,向他辭行。賈環準備帶著晴雯、如意前往此次江南行的目的地:金陵。

  約上午十點半左右,秋季的陽光落進來臥室裡,帶著寂靜,柔和。濃濃的中藥味道似乎淡了不少。

  林如海的精神看起來似乎比往日好很多,枕頭墊高,語蓉和另一名美貌的姬妾在床榻邊照料著。

  林黛玉坐在軟榻上,一副哭泣之後,梨花帶雨的嬌柔模樣。紫鵑、襲人兩個丫鬟在一旁盡心的服侍著。

  賈環行了一禮,道:「姑父,我準備今天下午前往金陵。特來向你辭行。」

  看著朝氣蓬勃,如日之東升的少年,林如海點點頭,臉上帶著微笑,和善的道:「子玉此去,你我怕是無再見之日。我有幾句話要單獨和子玉說說。」

  賈環正好也要和林如海說說林黛玉的婚事,以及給她的後路的事情。林黛玉自己沒和林如海說。他答應紫鵑,會說說這兩個問題。當即,沉穩的點點頭。

  林如海之前交代過,兩名妾室、幾個丫鬟都退下去。就留了林黛玉在屋中。

  屋中安靜下來,林黛玉起身,淚痕未乾,細聲道:「環兄弟,你坐過來些吧。好和我父親說話。」

  態度有些親近。

  林黛玉昨晚還以為賈環在瘦西湖上陪名妓共度良夜。她是不認可的。但今天早上起來,才知道賈環回到察院來休息。心裡對他有些認同感。

  賈環微怔。之前,黛玉都是叫他「環哥兒」的。這個稱呼大約類似於普通朋友之間喊一句「環少」。她其實應該是和寶釵一樣,喊他「環兄弟」。這才是親戚之間表兄妹應有的稱呼。

  賈環的年紀其實比黛玉大,他是跟著探春一起喊黛玉「林姐姐」。至於探春為什麼喊林姐姐,那就不得而知了。

  關鍵問題是:他如果喊一句「林妹妹」、或者「顰兒」,聰明、高傲如林黛玉肯應聲嗎?所以,還是老老實實的喊「林姐姐」吧。他無意和黛玉親近,也無意和她把關係鬧僵。

  賈環此時並不知道林黛玉的想法,以為是昨晚的精品詩詞帶來的「福利」。來到周朝這麼久,他明白才子光環的效應、加成,笑著點點頭。

  林黛玉坐到林如海的床沿上,賈環則是拿了一個繡墩過來,坐在一旁,方便和林如海說話。

  林如海看著女兒和賈環的互動,眼神透露出滿意的神色,虛弱的道:「鳥之將亡,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時日無多,子玉可願代我照看小女?」

  他準備托孤給賈環。

  賈璉那種公子哥,連鄉鎮幹-部-級別的王熙鳳都玩不過,哪可能是林如海的對手?

  林如海的層次,妥妥的副-部-級以上。國朝官員的地位,不僅僅要看級別,還要看差事。林如海的巡鹽御史,管著從三品的鹽運司。他早就從賈璉嘴裡把賈府的情況盤出來。

  賈環在賈府中,是說話算數的人。地位僅次於他的兩個內兄賈赦、賈政。

  而且,林如海已經通過昨晚的中秋詩會「檢驗」了關於賈環的評價:尊師重道,品行端正。他的托孤對像自然是賈環,而不是在賈府裡跑腿打雜的賈璉。

  賈環有點發懵。這什麼情況?他和林如海這才是第二次見面,林如海就敢對他托孤?

  瘋了吧!

  賈環可是很清楚,林如海的家底有兩百萬兩白銀,再加上一個貌美如花的女兒,林如海不怕他人品卑劣,來個人財兩得或者殺死林黛玉獨吞家產?這種情況下,別扯親戚情分,親兄弟都有翻臉的可能。

  賈環搞不懂林如海對他的信任從何而來。他天下聞名,傳誦的是詩名、才華、能力。而不是類似於趙匡胤那樣的「千里送京娘」的道德標兵、模範。

  賈環發愣的時候,林黛玉悲從心來,嗚嗚哭泣。大顆的眼珠從秀美的臉蛋上滾落而下。淚如珍珠。她父親的話,太令人傷悲。

  林如海勉強的抬了下手,「癡兒,你哭什麼?人固有一死。我又何能例外?只是放心不下你。」

  林黛玉再也忍不住,匍匐在父親的床頭,痛苦的,泣不成聲。人之悲痛,莫過於生離死別。

  林如海輕輕的撫了下林黛玉的秀髮,悲涼的一笑,對賈環道:「我林家世代列侯,鐘鳴鼎食之家。傳到我手裡,朝廷收回爵位。我探花出仕,宦海多年,亦是薄有積蓄。

  如今,子玉要前往金陵讀書。我的後事要拜託璉內侄處理。所以,揚州、蘇州的宅子、田地,我都將交給璉內侄處理。而且,還要再贈八十萬兩白銀的耗費。

  林家嫡脈只剩下小女一人,她日後要寄居在賈府,少不了要貴府上下照看。

  剩下,我還有一百萬兩的家資全部贈送給子玉,只盼子玉在我死後照看小女一二。子玉可願意答應我?」

  林如海將死之人,說了這麼大一段話,累的有些氣喘,「呼呼」的呼吸聲如同破風箱,只是眼睛平靜的看著賈環,帶著希冀。


bpd 發表於 2017-10-2 18:24
第兩百八十四章 托孤

  賈環苦笑一聲。

  不要說什麼財帛動人心。一百萬兩白銀雖然多,但他自信這輩子能賺得到。

  托孤啊。

  在這個講究道德、名聲的時代。這是非常重的承諾。哪怕是自己老婆、孩子餓死,也要給托付自己的朋友的妻、子的口糧、用度。

  在春秋、戰國、兩漢時期,這樣的例子非常多。現在固然是世風敗壞,但也具有道德約束力。

  林如海要給一百萬兩白銀,賈環是不用擔心林黛玉的用度不足,連黛玉的嫁妝都夠了。但,林黛玉的「問題」大多,他不敢輕易承諾。

  第一,林黛玉的身體太差。要是林黛玉幾年後如原書中病死,他就是第一嫌疑人。於他的名聲有礙。

  第二,照顧一二,這是客氣的說法。至少要照顧到林黛玉嫁人。出嫁從夫。但她嫁人之後,還要看顧著,不能讓她在丈夫家吃虧。

  這簡直是給林黛玉當「奶媽」。賈環心裡是有一點抗拒的。

  第三,林黛玉的婚事。總不能林如海把黛玉托付給他,他讓她嫁一個不喜歡的人過一輩子。

  這件事,賈母將會深度介入。賈環並沒有一定的把握能讓林黛玉嫁的稱心如意。

  賈環自認不是什麼高尚的人,但做人的底線還是有的。如果答應了林如海,拿了林如海的銀子,肯定會做到。

  上述三個問題,他暫時沒有解決方案。所以,這個麻煩的「攤子」,他內心裡來說,其實並不想接。

  賈環沉吟著道:「姑父,其實在離開之前,關於林姐姐,我亦有兩件事需要向姑父提一提建議。」

  林如海微微有些詫異,點一點頭,「你說。」

  賈環道:「第一,姑父家資不少,最好是要留一份可以輕易兌換的銀票給林姐姐。具體數額,姑父自己斟酌。第二,關於林姐姐的婚事,我建議姑父早做安排。」

  賈環問過紫鵑,黛玉現在不是非寶玉不嫁,他當然不會推薦賈寶玉。至於怎麼安排,那是林如海要考慮的問題。

  正哭的傷心的林黛玉禁不住也抬起頭,秀美的臉蛋上變得緋紅,如同煮透的大蝦。婉婉動人。

  賈環當著林黛玉的面說她的婚事,這種事情,大家閨秀沒有不臉紅的。婚姻大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賈環雖然沒有直接答應,但善意,林如海還是聽的出來的,推心置腹的道:「我歷年來搜羅了很多書籍,全部留給小女。」

  我日。到底是高官級別的人物。賈環一聽就懂。腦海中瞬間記起紅樓原書關於林黛玉奔喪後回賈府的事情。

  紅樓原書第十六回:黛玉又帶了許多書籍來,忙著打掃臥室,安插器具,又將些紙筆等物分送寶釵,迎春,寶玉等人。

  紅樓原書第四十回:史太君兩宴大觀園金鴛鴦三宣牙牌令。這一回裡對黛玉的房間有所描述:

  劉姥姥因見窗下案上設著筆硯,又見書架上磊著滿滿的書,劉姥姥道:「這必定是那位哥兒的書房了。」賈母笑指黛玉道:「這是我這外孫女兒的屋子。」劉姥姥留神打量了黛玉一番,方笑道:「這那像個小姐的繡房,竟比那上等的書房還好。」

  由此可見,林如海到底給林黛玉留了多少書!裡面要說沒有孤本、古本這種價值千金的書,賈環還真不信。林如海好歹是三鼎甲探花出身,愛書惜書是肯定的。這個時代,讀書人敬文字。

  不像賈家那種裝逼販子,號稱詩書翰墨之族,學歷最高的其實是賈敬,兩榜進士出身。政老爹讀了幾十年的書,竟然沒有讀通。書房佈置都是擺設,用做和清客閒談。

  林如海見賈環若有所思,就知道賈環是懂行的,笑一笑,到底是讀書人。微微沉吟了幾秒,問道:「子玉可曾婚配?」

  林黛玉這一回真坐不下去了,從床榻邊站起身,就要避開。她父親這話什麼意思,她能不明白?但還沒有挪動腳步,就聽到賈環乾淨利落的回答道:「我與薛姨媽之女情投意合,來江南之前,已經委託父親、舅父向薛家提親。」

  林黛玉便站在原地。她聽紫鵑說了賈環和寶姐姐的婚事,基本是定下來的。但此時心裡仍舊有些怪怪的情緒浮起來。

  賈環拒絕的非常乾脆,斬釘截鐵。

  林如海遺憾的嘆口氣,「可惜…」再看賈環的眼色中充滿欣賞。他女兒的容貌如何,他還是有信心的!再加上一百萬兩白銀,這樣的條件,一般人,只怕就順水推舟的答應下來。

  而薛家什麼情況?他能不知道?揚州和金陵隔的又不遠。早就沒落了。賈環能信守承諾,讓他對托孤給賈環的信心大增。

  「玉兒的婚事,日後自有她外祖母費心。不求嫁一個如意郎君,只願此生幸福安樂。我便滿足了。」

  林黛玉禁不住再次心傷的哭起來。

  林如海摸摸黛玉的秀髮,看著賈環,懇求道:「我如今病入膏肓。有二三好友,亦是宦遊之人,無人可以托付。我此生只有一女。子玉,你難道忍心看著我…死不瞑目?」

  說著話,眼淚就留下來。老淚縱橫。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

  「嗚嗚…」黛玉哭的更是傷心。

  林如海打利益牌,賈環心裡是不想接黛玉這個爛攤子的。簡直是給黛玉當守護騎士啊!誰受得了?問題多得很。一百萬兩白銀,以他的能力,肯定能賺得到。

  但是,打人情牌,賈環心裡還是有點觸動。林如海確實在絕境之中,無人可以托付。賈璉什麼水平,賈環自己心知肚明。估計林如海也看得出來。

  他似乎才是最值得托付的人選。

  再看看匍匐在床榻哭得梨花帶雨、痛入心扉的林黛玉,與寶釵並列於紅樓第一美女,鍾靈毓秀,美好的人兒,賈環心中衡量了一會,長長的嘆口氣,道:「姑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的!」

  林姑父,賈母那老太太以後怎麼對你女兒,你絕對是想不到的!病死在床榻上,只有一個大丫鬟紫鵑陪著。

  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林黛玉一語成讖!

  林如海聽的出賈環的話風鬆動,歉然的一笑,語氣有些哽咽,道:「讓子玉見笑了!子玉盡心就好。玉兒,代我向子玉致謝。」

  林黛玉起身,滿臉淚痕的向賈環蹲身行禮,柔婉的道:「謝環兄弟。」

  賈環坐著,受了林黛玉一禮。這推辭不得。這是當著林如海的面表示他日後會照顧林黛玉。

  賈環眼神複雜的看了黛玉一眼,輕輕的吸了一口氣,以強大的意志壓住心中的感慨,迅速的進入狀態,道:「姑父,在你死後,我會照顧林姐姐。但有些事情,不是銀子能解決的,我做不到的,望姑父不要見怪。」

  他雖然答應當個「奶騎」,但話要說在前頭,他盡心而已。不會為林黛玉冒生命危險、政治風險。

  「有幾件事情,需要姑父答應我。第一,姑父死後,璉二哥會帶著林姐姐扶柩南歸蘇州。之後,我希望林姐姐在金陵居住兩年,調養身體,等到雍治十三年底,我回京城參加第二年的春闈大比,再一起返回賈府。」

  林如海死後,林黛玉心情可想而知。她天天窩在賈府裡,那方圓幾里地中,不得病才怪。何況,她本來身體底子本來就不好。

  林黛玉需要先喝點心靈雞湯或者旅遊、度假,排解離喪之痛。再一個,她需要鍛煉。

  當然,留黛玉在金陵,他和黛玉不是住在一起。住在左近,方便照顧就行。否則,林黛玉的名聲會毀了。

  當著林如海的面,說他死後的問題,賈環的話說的是有點難聽的,但林如海點點頭,「我會叮囑璉內侄,也會在給你父親的信中提及。」

  林如海和賈政的關係很好。絕筆信,是會寫給賈政。

  林黛玉這時不哭了,聽著賈環說話。

  賈環道:「第二,林姐姐的婚事,事關她日後的幸福。以我的身份,是很難介入的。我需要姑父以書面文字授權。

  然後,姑父還需要親筆寫兩封婚書,第一封婚書,是將林姐姐嫁給寶玉的婚書。同時,還需要姑父額外再多寫一封給我父親的絕筆信。提及此事。第二封婚書,男方的文字空缺。如有需要,我日後會找書中聖手,代筆填充進去。

  這四張文字,都將保留在我手中,何時拿出來,我日後見機行事。願林姐姐日後嫁的如意。」

  林如海微怔。毫無疑問,賈環的話中,透漏著對賈府上下濃濃的不信任,要他現在把所有的後路都給安排好。

  想了想,林如海點點頭,「好。我晚上就會給子玉。」這是將林黛玉的未來,全部托付給賈環了。

  有個問題,在林如海問過賈環要娶寶釵為妻之後,兩人都避而不談。因為,以黛玉的身份,不可能給賈環做妾。

  賈環起身,鄭重的向林如海行禮,「謝姑父對我的信任。」

  他既然答應林如海,當然會把林黛玉婚事的所有方案都會考慮進去。第一種情況,他直接介入干涉,黛玉愛嫁誰,就嫁給誰。這是最好的情況。

  如果不行,那就需要林如海的親筆婚書。

  所以,第二種情況,日後黛玉和寶玉的感情依舊發展,最終要嫁給寶玉。當然,從賈環內心來說,他是不希望林黛玉嫁給寶玉的。第三種情況,黛玉嫁給他人。

  看著眼前沉穩的少年,這才是名傳天下的神童風采。處事條理清晰、滴水不漏。林如海笑了笑,心中一塊石頭落地,吩咐道:「玉兒,去叫你姨娘、璉二哥、元伯進來。」

  他要當面向所有人宣佈,他的托孤於賈環。


bpd 發表於 2017-10-2 18:32
第兩百八十五章 監護人

  八月十五後的揚州,注定是一個不平靜的時間。

  中秋當夜,揚州三大鹽商之一的汪家在西園舉行中秋詩會,北直隸的士子賈環以一首「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奪魁。被譽為:驚世之作,千古絕唱。這首詞迅速的在江南地區傳唱,風靡一時。揚州士林,與有榮焉。當日見證了這首名篇誕生的士子,更是津津樂道。

  當日,充當背景牆的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金陵魏子和。據說,回到家中閉門讀書。

  西園詩會的成功,同時將揚州鹽商汪鶴亭送到揚州鹽商之首的位置。名利雙收。

  接著,八月十七日,位於揚州城內的淮揚分守道署衙行文淮安府、揚州府,禁止寄籍兩府的士子參加明年雍治十二年的縣試、府試。

  這則公文,真正的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淮安府、揚州府兩地的士林幾乎都像爆炸了一般,各種聲音都冒出來。這明顯是針對鹽商的。士子、縉紳、官員有贊同的,有反對的。兩府本地的士子幾乎一邊倒的稱讚沙守道是青天大老爺。而鹽商子弟,自然則是大罵沙守道。

  不過,隨後有消息傳出來,是因為大鹽商鄭元鑒、鄭文植父子得罪了沙大參,導致沙大參一怒之下,下了針對鹽商的禁令。

  一時間,鄭家成了輿論攻擊的焦點。

  淡淡的暮色之中,揚州新城內的分守道署衙中,沙勝與何師爺在後院中喝茶、閒談。

  沙勝眺望著署衙之外的屋舍、街道,感慨道:「時至今日,才有分守一道的感覺。」

  何師爺笑呵呵的喝茶。

  要論幕僚的能力,賈環真是箇中的強手。可惜啊,他只在揚州待了幾天。否則,這揚州城內,分守道署衙說話的份量將會大增。

  何師爺提醒道:「東翁,鹽法一事,還要及時上奏朝廷。」

  賈環針對鹽法弊端,提議設立鹽業總商制度。當前的鹽法,實行的明朝萬曆年間的綱鹽法。在綱冊上的鹽商才有資格參與鹽業。典型的官產商售制度。

  揚州大小鹽商三百餘人,每人擁有1千引到數萬引鹽引不等。對於,小鹽商而言,存在著各種風險,從而導致朝廷的鹽課收不上來。

  所謂總商制度,就是朝廷指定一定數量的總商,十幾,二十不等。專門負責與鹽運司打交道。其餘的小鹽商則是掛在總商名下,由總商完成認領鹽引,代繳引課、攤派、收繳相關鹽課等事務。

  如此一來,朝廷只需要與數量不多的總商打交道,收齊鹽課。由總商承擔小鹽商的風險。避免出現淮揚兩府累積近百萬鹽課收不上來的局面。

  總商制度,出現在賈環那個時空的清朝。後面還有票鹽制,會徹底的摧毀揚州鹽商這個群體。

  賈環理工科出身,哪裡懂鹽務知識?不過,他八月十四日晚和何師爺在小秦淮河的畫舫上談了很久,對鹽業官產商售的制度都有所瞭解。以他現代的商業知識來歸納,還是很容易的。所以,能提出總商制度。

  簡單來說,總商制度,就是設立總代理。下面的二級代理死活,廠商不管,只找總代理收錢就可以了。風險全部推給總代。

  在賈環看來,要解決鹽價高企,普通民眾吃不起鹽這種情況的辦法很容易。只要打破鹽商的壟斷經營門檻,放開市場,充分競爭。鹽價自然就會降下來。具體實行辦法可以再商議。這算是賈環版的票鹽法。

  但賈環並不建議沙先生來做這件事。辦法是很容易,但實施起來,砸了別人鹽商的飯碗,想也知道會是什麼後果。所以,只給了設立總商的辦法。先把政績撈到再說吧!

  救民於水火之中,改革鹽法這事,最少需要巡撫這個級別的人物,還要皇帝的支持,才抗得住各方的反撲。

  沙勝點點頭。

  …

  …

  隨著八月十八日,賈環帶著他的兩個大丫鬟晴雯、如意離開前往金陵,熱鬧了兩三天的林府又變得沉鬱,壓抑。

  時不時昏迷過去的林如海已經在安排後事:寫遺書、絕筆信、遣散奴僕,著手讓賈璉變賣園林。林如海在揚州有別業。察院的後面,不時的可聽見哭聲。

  晚飯之後,秋風清寒。林黛玉去裡屋裡看了父親。父親昏迷在床榻上。姨娘語蓉在精心照顧。

  語蓉輕輕的點頭,「玉兒來了。」十六日,老爺當著大家的面托孤給那個少年。聽著黛玉要在金陵住兩年,她是決意無論如何都會留下來陪著黛玉。

  「嗯。」

  說了兩句話,問明父親的情況,黛玉穿著繡花金邊的暗紅色斗篷回自己的屋裡。

  紫鵑跟在黛玉身邊,幫黛玉擋著風,看著天空中皎潔的明月,感慨道:「不知道三爺到了金陵沒有?」

  林如海和賈環說起托孤的事宜時,只有林黛玉旁聽。箇中的細節,林如海後來宣佈時,並沒有對眾人說。

  但黛玉十分信任紫鵑,把那天的情況基本都對紫鵑說了。紫鵑此時心中很安定。三爺果然是信守承諾,在林老爺面說提起了姑娘的事情。

  而三爺既然答應日後照料姑娘,那姑娘也沒什麼可擔心、憂慮的了。她信三爺的承諾、能力。

  黛玉腳步頓了下,細聲道:「肯定沒到。」

  她現在的心情有點複雜。即將失去父親的痛苦,令她情緒幾乎崩潰。每晚都有撕心之痛,輾轉難眠。而內心之中,又有著一抹寧靜、安穩,讓她的痛苦稍緩。

  因為,她父親將她托付給了賈環。不是以嫁給他的形式,而是由賈環像長輩、兄長一樣來照顧她之後的人生。她的未來,並非是一片灰暗之色。而是將有人會以其堅強的脊樑,為她撐起一片可以躲避風雨的天空。

  她讀過京城之中流傳的賈環的那首十六字令:山,刺破青天鍔未殘。天欲墜,賴以拄其間。

  大抵上,賈環給她的感覺是如此。如山一般的鋒芒,如山一般的堅硬、堅強。不僅是紫鵑信得過賈環的承諾,能力,她也信的過啊。

  但,賈環當著她父親的面提起她的婚事,以及嫁給寶玉的婚書,她心中有些羞澀、迷茫。她渴望再見到賈環,和他詳細的談一次。但,同時又不想再見到賈環,因為,賈環再次來時,是她父親的死訊傳到金陵後,前來弔喪。

  …

  …

  明月當空,長江之上,樓船平穩的行使著。

  賈環在船艙中給如意畫炭筆畫,如意端坐在床榻上,清秀柔美的小姑娘。晴雯在賈環身邊嘰嘰喳喳、笑兮兮的磕瓜子、說話。她性子很活潑。

  賈環現在是不知道林黛玉的想法,知道肯定會糾正一下關於他的定位:通俗一點說,林如海死後,他將成為林黛玉的監護人。而不是什麼長輩、父兄。

  賈環並沒有留在揚州為林如海送終的意圖,那是賈璉的差事。就是不知道賈璉最後帶回去八十萬兩白銀,賈府上下會滿意不?他估計,還得應付下賈赦。

  沒有人是傻子。林如海既然當眾托孤給他,怎麼可能不給報酬?怎麼可能不預留給黛玉的用度?

  當然,賈政肯定不會問他這種事。賈赦貪婪、好色,勢必要盤問他。不過,回去都是兩年後的時期,到時候再說吧。

  「三爺,後面那個紀舉人幹嘛巴巴的跟著你去金陵啊?」

  賈環描繪著如意的側影,看著畫板,笑著道:「讀書啊。晴雯,你不知道三爺我現在在江南什麼名氣啊?來,乖,做個崇拜的表情。」

  昨天上午,紀鳴來送行,準備同去金陵山長門下學習。以山長寬厚的性情,紀鳴前來求學,山長肯定會教授。

  不過,賈環船中帶著晴雯、如意,紀鳴就單獨租了一艘船跟在後面的。舉人,都不會缺錢。

  「三爺…,咯咯…」晴雯噗嗤一笑,起身去給賈環倒茶。她都十三歲了呢。就算心裡崇拜,也不好意思在臉上表現出來啊。

  賈環微微一笑,落下最後一筆。

  他去一趟揚州,本來只是順路探望下林如海,沒想到接了一個「監護人」的差事。金陵之行,多了黛玉,看來還的籌劃一下。

  天際邊魚肚泛白之時,賈環正擁著如意一起熟睡。自通州順著京杭大運河而下的客船抵達金陵。


bpd 發表於 2017-10-2 18:40
第兩百八十六章 抵達金陵

  淺淡的晨曦之中,巍峨的金陵城外,遼闊的長江,浩浩蕩蕩的自西向東,奔流不息。

  城外外金川門的碼頭處,各種樣式的船隻停靠。不少旅人來往。身份不一,從衣衫服飾可以看得出有:漁夫、農夫、碼頭工、商人、奴僕、士子、官員等。

  清晨的金陵,彷彿正在晨曦中緩緩甦醒般,其自身蘊藏著巨大的活力,即將展現出來。

  賈環睡的比較淺,穿了衣服,起床到船頭,看著這一副充滿了濃濃的古代生活氣息,畫卷般的場面。六朝古都的清晨,帶著繁華的前奏,即將綻放出它的魅力。

  金陵,即是南-京。他曾多次到南-京這座城市,在旅遊勝地、古蹟遊玩、懷古。此時,他真真切切的來到古都金陵。賈環心裡,有著跨越了數百年時空的感嘆。

  登臨送目。正故國晚秋,天氣初肅。千里澄江似練,翠峰如簇。千古憑高,對此謾嗟榮辱。六朝舊事隨流水。

  本時空的歷史中,周太祖寧驥自江-西起兵,一統江南。隨即,以金陵為基地,北伐中原,驅除韃奴,追亡逐北。金陵城在這段歷史中,幾度易手。幸而在戰火之中,金陵城內的建築、皇城、古蹟都得以保存。

  國朝定鼎一百五十年,此時金陵已經恢復戰亂的元氣,人口約有兩百萬,更勝明朝時。明萬曆年間,南京人口高達100萬以上。這是當時世界範圍內人口最多的城市。

  這座虎踞龍蟠的六朝古都,此時是江南地區的政治中心、文化中心!

  他將要在這座繁華、美麗的城市裡待上兩年。

  賈環在船頭懷古傷今時,船主老劉在秋風之中穿著一件短褂,露出黝黑的臂膀,笑呵呵的過來。不遠處,幾名船工正在繫纜繩,「小賈老爺,我們到了。」

  賈環笑著點一點頭,「嗯。我們一會就在此下船。說好的銀錢少不了你們的。」

  「得嘞。」船主老劉笑著去安排停船的事宜。

  不一會兒,錢槐、張三、胡小四三人也穿了衣服出來。張三是賈母派來跟著的老僕,在金陵熟門熟路。這時,他帶著錢槐下船,很快就僱傭來馬車,碼頭上的挑夫、苦力。

  晴雯、如意兩人收拾了衣服、用具,坐進馬車。另外的行李,自是由挑夫、苦力搬運至另外的馬車中。

  賈環、紀鳴一行十幾人順著擁擠的城門,進入金陵城中。時值雍治十一年秋,八月二十日,上午九時許。

  …

  …

  金陵城的佈局,沿襲著明代的佈局,分皇城、京城、府城、外郭城。需要注意的是,城市並非如同京城那樣,採取方城或者矩形的舊制,而是依山伴水,像天法地,設計獨特,恢弘雄壯,展現出高超的建築藝術。

  同時,城中又分為政治、軍事、手工業、商業、居住區。位於東南面的皇城自是政治區域,設有各級衙門。往西而來,便是手工業、商業、居住區。

  而如果按區域劃分的話,整個金陵分為七個部分:北城、玄武湖、神烈山、中城、南城、西城、東城。

  賈環此行的目的地便是靠近東面皇城,屬於中城區域的大臣們的居住區的賈府。賈家的先祖榮國公賈源曾在金陵任職。金陵官場上流行的護官符:四大家族,奠定基礎的便是此時。

  紅樓原書第二回,借賈雨村的口,說起賈府的住址:去歲我到金陵地界,因欲遊覽六朝遺跡,那日進了石頭城,從他老宅門前經過。街東是寧國府,街西是榮國府,二宅相連,竟將大半條街佔了。

  石頭城便是南-京的別稱。

  賈環、紀鳴一行十幾人從北面的外金川門進入金陵,沿金川門外大街進入府城之內,再沿金川門裡大街徐徐而行。

  繁華的金陵城中,人流洶湧,金陵口音的叫賣,招呼,說話聲,此起彼伏,生機勃勃。車馬絡繹不絕,繁盛無比,盛況空前。展現出與京城、揚州截然不同的城市風貌。

  到位於潤德坊內的賈府門前時,已經是中午時分。賈家寧榮二公之後,一共二十房,在京城中有八房,在金陵中有十二房。賈環早早的派了錢槐、張三前往賈家報信。

  此時,榮國府門前,七八名白髮蒼蒼的老者,四五名中年男子,外加榮國府、寧國府在金陵的兩個大總管,帶著賈家的子弟、管家迎著賈環。

  不說賈環之前的名聲,國朝最年輕的舉人,就最近這段時間內傳唱江南的佳作: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也足以令賈家的管家,各房族老、子弟出迎。

  更別說,金陵城外的莊子裡還住著賈府的前大管家賴家一家。那可是環三爺一手將他們從京城踢回來的。誰敢不敬畏?

  出迎的賈府眾人服飾各不相同。賈環只掃一眼就明白。別看賈家在金陵是四大家族,名在護官符上,但賈家這麼多人口,肯定有貧有富。皇帝都有窮親戚呢。

  再者,金陵是江南地區的政治中心、文化中心,高官、勳貴、武將、士子那真是不要太多。賈家還上不了天。就比如,賈家的世交甄家,在金陵城中就是頂級的存在。

  為首的一名族老年紀約有七十多歲,滿頭白髮,彷彿要被風吹倒,感嘆道:「族中子弟能如環哥兒這般出息,真是祖宗保佑。」

  隨著來的老僕張三介紹道:「這是九房的賈代行太爺。」

  賈環行了禮。

  在賈府的門口寒暄一陣後,賈府在金陵的都總管劉管家領著眾人從位於旁邊的街道的側門進入賈府之內,在前廳的正堂裡坐下來敘話。看得出來,賈家雖然沒有人住在金陵,但這邊的房子、器具都維護的很好。

  果然是有錢人家的做派。

  這相當於後世的富豪們在各地都有別墅,然後每一個別墅都請了管家團隊。負責:日常打掃衛生,更換冰箱食物、床單被套,修建草坪、花園等。

  留賈家的眾人吃過豐盛的午飯後,賈環先讓劉管家安排好紀鳴等人的住處。再帶著晴雯、如意給自己選了一個靠近角門,方便出入的院落。帶來的禮物,則是由張三安排,分批放在賈府內的庫房中。

  初到金陵,賈環打算現在賈府這裡住一段時間,改天再去金陵城中購買一棟屬於自己的院落。

  主要是他覺得居住在賈府,肯定會不可避免的捲入到賈家的人、事中。他是來金陵讀書的,對這些庶務沒什麼興趣。還是,自己單獨住著舒服。只要在林黛玉來金陵之前,買好宅子就行。

  他下江南身上帶著五千兩銀子的,並不缺這點消費。林如海那一百萬兩銀子,他已經收下。但在林黛玉出嫁之前,他並不打算用。這點底線他還是有。他收下,只是讓林如海、林黛玉安心。

  能完成林如海的托付,他用這銀子,自是心安理得。完不成,他會退錢的。當然,從他當前的情況來看,完成照看林黛玉的任務的概率還是很大。

  下午時分,賈環召見賈府的劉管家、寧國府的吳管家,瞭解了下兩府在金陵的情況。告誡不可生事,以免敗壞賈府的名聲。當然,別人欺負上門了,也不用客氣。

  隨後,帶著禮物,一一拜訪賈家各房的族老,盡到禮數。晚上在賈代行的一個兒子家中吃飯。

  處理好家事之後,第二天上午,賈環約齊紀鳴,一起前往大臣們府邸雲集的大功坊張府上拜訪山長張安博。

  賈家在金陵城中出了賈府各房外,按照關係的遠近,需要走動的是賈史王薛四家在金陵的親戚。比如,王熙鳳的父親王大老爺就住在金陵城中。四大家族在金陵城內的族人很多,具體到底哪些家是親戚,跟著來的老僕張三會提醒賈環。

  再者,便是世交甄家。這是賈府的老親。來往的極其親熱。甄家的家主甄應嘉此時官任欽差金陵省體仁院總裁。

  以及李紈的父親李守中家。他曾官任國子監祭酒,此時賦閒在家。

  當然,走親戚不僅僅是看關係的遠近,多半還要考慮影響力。比如甄家絕對應該排在首批拜訪之列。但在賈環這裡,把賈家裡的禮數盡頭後,第一序列要拜訪的則是山長張安博、鄉試座師方望。

  張府位於大功坊西段的一條長街中。門前冷落。正三品的禮部侍郎,是一個閒散的官職。

  從左副都御史的位置到南京禮部尚書,即便是朝廷加了從二品的淮揚節度使虛職,江南官場也不會認為六十多歲的張安博還有前途。

  賈環和張府的門房、老僕都是熟識,很快就到了前面的偏廳之中稍微,略等了一會,龐澤、田師爺兩人就出現。

  龐澤一身灰色的直裰,鼻子頗大,驚喜的拍著賈環的肩膀,「哈哈,子玉,你可算是來了。」

  賈環笑著和兩人見禮,道:「我也就落後你們一個月而已啊。」

  田師爺撚鬚而笑。

  紀鳴和龐澤是熟識。幾人相互寒暄著。故人重逢,自是一番敘話。說起別後的情況。賈環說起何師爺在沙勝處當幕僚。到中午時,山長張安博,張承劍回來,整治了一番酒菜。眾人暢飲一番敘話。

  酒後,眾人聚在客廳裡喝茶、閒談。

  張安博居中而坐,一身深藍色的道袍,意態閒適、灑脫,道:「子玉,你既然來了金陵,可先入南京國子監就讀。我現在在南京國子監講學。」


bpd 發表於 2017-10-2 18:48
第兩百八十七章 拜訪(上)

  國朝國子監監生的來源分好幾種,有:舉監、貢監、蔭監、捐監、恩監。

  舉監,顧名思義,就是以舉人的身份進入國子監就讀。貢監,則是秀才按照制度進來的。比如賈環的老師、聞道書院的第二任院長葉鴻雲就是貢監出身。

  蔭監,是勳戚和官員之子因為父輩恩蔭入監讀書。比如賈蓉等一批勳貴子弟就是掛名在國子監中讀書。恩監,是特別選充人才入監,由國朝的高官推薦。

  捐監,就是花錢買入國子監。

  國朝開國之時,缺乏治理國家、地方的文官,能從國子監畢業的監生,如進士功名。但此後,隨著科舉取士的數量越來越多,肄業的監生,只能等同於舉人。

  可以參加會試,同時具備做官的資格。當然,只能做一些小官、雜官、佐貳官。

  在葉鴻雲讀書的時,一二十年前,貢監都是選拔縣學、府學中最優秀的生員進入國子監。故而,生貢,秒殺舉人以下一切文位。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縣學、府學中選拔進入國子監的渠道都被把持,進來的都是科舉無望的生員,質量下降。到賈環讀書這會,監生已經成為被精英秀才鄙視的學渣。

  也要算上捐監氾濫導致監生質量下降的緣故。

  當然,國子監肄業監生的待遇還在。可以參加會試,做官。只是,能肄業的監生人數越來越少。國子監的特點就是寬進嚴出。至於勳貴們的子弟如何肄業,取得做官資格,自是各顯神通。肄業考試,還不是學官們主持?

  總之,現在的監生,是一群有一定社會地位(監生算學歷),就業難(有當官資格,但坑位少,且前途渺茫)的群體。

  國朝的國子監有兩所,位於京城內的國子監簡稱北監,位於南-京城內的國子監簡稱南監。

  賈環身上有舉人的功名,進入南京國子監讀書,符合程序。他這是舉監。更重要的是,國子監入學手續在禮部辦理。張安博現任南京禮部左侍郎。所以,你懂的。

  賈環本就具備會試資格,做官資格。張安博讓賈環進入國子監的目的並不是肄業,而是便於教授他。張安博此時以名儒的身份在國子監中講學。要聽課,總得有資格。

  在國朝初年,國子監風氣嚴肅,需得坐監讀書。但現在入監讀書甚至可以只掛個名,不必真正的在校。

  賈環對這些事情自是清楚。他也不願意在國子監裡給關兩年啊。起身道:「謝山長。只是,我昨日才到金陵,需要代表賈府走動下親朋故舊。另外,過十幾天可能要去一趟揚州。揚州巡鹽御史林察院病入膏肓。」

  賈環因為探望林如海在揚州停了幾日。和林如海的關係,張安博、張承劍、龐澤、紀鳴、田師爺自是都知道。

  張安博微笑著點點頭,道,「那晚幾日也無妨。我先幫你把學籍辦下來。」

  賈環來金陵就是為了讀書,說好入學的事情,心裡也是一陣輕鬆。接下來,就是在金陵的讀書生活了。

  大家說笑了一會,賈環幫忙紀鳴說話:「紀德信亦想在山長門下求學。我們在揚州偶遇,他特意前來金陵。」

  「哦?」張安博好奇的看向紀鳴,二十五六歲的年輕舉人,略顯拘束、樸實,和藹的問道:「德信可願入跟隨在我左右?」

  這是名儒做派。有教無類。只要願意學習,他便願意教授。

  紀鳴沒想到事情這麼順利。他當時剛和賈環說起時,還有些惴惴不安。畢竟,他在成為生員之後,就離開了聞道書院,不算聞道書院的核心弟子。

  紀鳴忙起身行禮,語氣微微有些激動,「學生願意!」

  他和賈環目的略有偏差。讀書求學是一個方面。實際上,書讀到舉人這個層次,已經具備自學經義、融會貫通的能力。另一個方面,是與賈環、山長交往。

  沒想到山長願意將他帶著身邊教授。這是意外之喜。

  張安博撚鬚笑道:「子曰,學而不厭,誨人不倦。我輩讀書人當如此。」

  紀鳴和賈環的待遇有所不同。這是因材施教。他將紀鳴帶在身邊教授,是言傳身教。而將賈環放入國子監,則是要賈環一心讀書。無須參與他身邊的應酬、事務。

  在為人處事上,賈環已經歷練的足夠。

  …

  …

  第二天上午,賈環和紀鳴相約去拜訪了座師、南京禮部尚書方望,聊了片刻後,告辭離開。

  倒不是方宗師對賈環怠慢,而是因為方宗師身為文壇宗師,正忙著會客,能抽空和賈環聊一會,已經是難得的禮遇。

  拜訪過方宗師後,紀鳴便和賈環商量住處的問題,「賈兄既然要另置別業,我也不好在貴府長住,我意欲在大功坊內租賃一處院落。方便跟隨在山長身邊學習。」

  他這次來金陵,帶了幾名長隨、侍女。

  賈環想一想,笑著點頭,「也好。」他不在潤德坊的賈府裡長住,紀鳴住在賈府之中,也略顯的不方便。

  紀鳴很快就在大功坊內租賃了一間三進的院落,帶著侍女、長隨搬進去。開始跟隨在山長身邊的學習生涯。

  而賈環還得繼續他的拜訪賈府親朋故舊的進程。當天下午,賈環帶著張三、錢槐、胡小四前往前國子監祭酒李守中家中拜訪。

  李守中在雍治三年因上書言事,被罷官回家。雖然是賈家的親戚,但是一家在京城,一家在金陵,因而與賈家來往的並不密切。當然,這其中與他女婿賈珠已經病故多年的原因。

  李家位於金陵南城的定林坊中。粉瓦白牆的街巷之中充滿了日常生活氣息。沉澱著時間流逝後的歷史厚重感。如李家這樣崛起,又衰落的科舉世家,在歷史上不在少數。

  賈環見到五十多歲的李守中之後,將大嫂李紈托他帶來的書信轉交以後,略坐了一會,就告辭離開。

  李守中亦不挽留,讓管家送賈環離開。隨後,到書房中裁開女兒的書信,看完之後,禁不住皺眉。

  「…環兄弟有天資之才,前途不可限量。雖則將與薛姨媽之女定親,然父親可擇侄女嫁之。」

  李紈的寡嫂有兩個女兒。名叫李紋、李綺,年紀與賈環差不多。以李紈的看法,若是李家想要復起,可以選擇嫁一女給賈環為妾,抓住這個潛力股。

  紅樓原書第四十九回,李紈的寡嫂帶著兩個女兒上京,投奔李紈,由此可見李家在未來三四年的沒落、窘迫。

  當然,李紈只是在信中這麼建議。這種做法還有很多困難。李家雖然沒落,到底是有個金陵名宦的名頭,嫡女嫁給賈環為妾,名聲十分不好聽。

  具體如何,需要她父親斟酌。

  「荒謬!」前國子監祭酒李守中冷哼一聲,將手中的書信丟在書桌上,置之不理。

  …

  …

  賈環自是不知道李紈在書信中提了什麼,出了李家,回頭看了一眼,沐浴秋日午後陽光中的李府,輕輕的搖搖頭。

  曾經的金陵名宦李家此時已經沒落了啊!門前冷落車馬稀。

  他內心裡並不大在意李守中對他的冷落。只是略微有些感嘆而已。本來就不怎麼親近。

  隨即,賈環抓緊時間前往史、王、薛三家去拜訪。拜訪李家的事情,就像是一朵小浪花,淹沒在賈環的行程之中,沒有泛起任何的波瀾。

  八月二十三日上午,賈環帶著禮物,前往甄家拜訪。

  甄家位於大平坊中,府邸佔地面積廣闊。門前車馬喧囂。一派繁盛的景象。

  賈環是以親戚、世交的名義上門,自然不用等候。一名管事出面,將賈環一行四人帶入府中。

  入目所見,廊簷飛簷都是華美至極,園林、院落錯落有致。與京城的賈府之中不相上下,甚至猶有過之。

  錢槐、胡小四兩人帶著禮品,跟著甄家的管事走了。一名管家將賈環帶到一處偏廳中略作等候。

  老僕張三在賈環身旁介紹著情況,「甄老爺官居體仁院總裁。在金陵是首屈一指的人物。甄老太太曾在宮中擔任太上皇的乳母。甄家大小姐是當今太子妃。二小姐是九皇子梁王的王妃…」

  賈環聽的心裡沉吟。

  毫無疑問,大部分紅學觀點,都認為甄家就是曹雪芹的曹家。而曹雪芹的祖父曹寅是康熙的奶兄。外派江南織造的肥差,同時兼任皇家密探。康熙下江南時,接駕數次。這與甄家此時的情況有點類似。

  紅樓原書第十六回,王熙鳳和賈璉的奶媽趙嬤嬤說話時,提起此事:獨他家接駕四次。所以,甄老太太是太上皇的乳母,賈環倒是能接受。

  但甄家的大小姐竟然是太子妃,這是什麼情況?

  甄家的情況,賈環在賈府時就有所耳聞。他在雍治十年中舉時,甄家有意將還未出閣的甄三小姐嫁給他。他瞭解一些,但並沒有細想。當時的情況,甄家怎麼回事,他難得關注。他那時是一心遠走高飛的。

  不過,現在來看甄家這狀況,以賈環瞭解的官場信息,細思極恐!


bpd 發表於 2017-10-2 19:03
第兩百八十八章 拜訪(下)

  紅樓夢中提起甄家有幾處。比較惹眼的就是第七十四回,在抄檢大觀園時,探春憤慨的發表「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言論,提及甄家被抄家。

  按時間線上,當時是紅樓十五年秋。對比一下,就可以得知,四年後甄家就會被抄家。

  換言之,太子注定會被廢。太子妃的娘家都查抄,太子的位置還坐的穩嗎?

  就賈環知道的信息,賈家在未來的皇權爭鬥中有極大的概率會支持太子。此時,賈家和甄家的親密關係也佐證了這一點。

  眾所周知,雍治皇帝政變上位,不喜歡太上皇的鐵桿支持者甄家,是意料之中。大約是太子妃這個位置,保住了甄家此時的富貴。

  基本上,沒有皇帝會沒事廢太子玩。除非是太子威脅到皇帝的地位。比如,李世民廢太子李承乾,康熙時期的廢太子胤礽。

  雍治皇帝今年不過四十一歲。皇帝在這個年紀,不管誰是太子都得老老實實的窩著。

  而太子在未來三四年間被廢,只能說明一件事,這小子不老實,上跳下竄,讓他老爹不爽。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今上不喜歡太子,早早的佈局,準備換人,在幾年後一舉成功。

  不管是哪一種可能,都讓人覺得驚悚、背後冒汗。皇權鬥爭向來是極其殘酷的。贏家通吃。

  賈府的敗亡,起因就是賈元春、王子騰捲入皇權鬥爭,落敗身亡。賈環對賈家捲入皇權鬥爭有心理準備:畏懼、害怕是沒有用的。誰他姓賈,又決定留在賈府?

  只能積極應對。賈環的策略早就定好,屆時讓政老爹「換人下注」。由甄家所折射出來的信息,將這場爭鬥的畫面,補全了一角,讓他看得更清晰了一些。

  以賈環看來,太子被換,怕是第二種可能大一些。正常情況下,皇帝正當盛年,只要太子不腦殘,就不會搞事。而,賈環對雍治皇帝的手段有瞭解。非常厲害。

  賈環內心裡思考時,張三還在賈環耳邊說著兩府的交情,聽得賈環嘴角泛起苦笑。

  甄家屬於必定會被幹掉的角色。甄大小姐是太子妃,在這場皇權的鬥爭中,甄家沒有退路。不像賈府,還有一定的迴旋餘地。

  他是恨不得,賈家立即和甄家絕交才好。誰想沾染這個大-麻煩?現在關係越親密,將來被清算的概率越大。

  紅樓原書第七十五回,明確的寫了賈家幫甄家轉移財產:跟從的老嬤嬤們因悄悄的回道:「奶奶且別往上房去。才有甄家的幾個人來,還有些東西,不知是作什麼機密事。奶奶這一去恐不便。」

  尤氏聽了道:「昨日聽見你爺說,看邸報甄家犯了罪,現今抄沒家私,調取進京治罪。怎麼又有人來?」老嬤嬤道:「正是呢。才來了幾個女人,氣色不成氣色,慌慌張張的,想必有什麼瞞人的事情也是有的。」

  這可是證據確鑿。所以,有紅學觀點認為,賈府敗亡的原因中包括:幫甄家轉移財產。皇帝抄家,賈家卻收容甄家的財物,你這是幾個意思?

  賈環略坐了小半個時辰,就見一名甄家的子弟快步走進來,約二十七八歲的年紀,一身天藍色的長衫,繫著玉帶,貴公子裝束。身姿頎長,眉清目朗。儀態風流倜儻。

  「哈哈,子玉,為兄來遲,莫怪莫怪。」

  張三小聲提醒道:「這是甄老爺的大公子。禮大爺。」

  賈環微不可察的愣了下。甄家有一個甄寶玉,和賈府裡的大臉寶長的一模一樣。他以為這位公子哥應該叫甄珠。原來不是。起身行禮道:「見過禮大哥。」

  甄禮熱情的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禮。坐,坐。」又讓隨行進來的管家泡茶,解釋道:「今夏江南遭了水災,家父正在和南京左都御史張總憲商議奏請朝廷減免江南地區賦稅的事宜。子玉第一次到家裡來,家父命我好生招待。等會午飯後,再和子玉見面。」

  賈環就笑,「伯父客氣了。自當是以國事為重。」心裡明白,甄應嘉多半是真有密折上奏的權限。

  江南地區有災情,各方面肯定要上報朝廷。估計張總憲是預先來和甄應嘉協調、溝通。上達天聽。畢竟,這年頭謊報、誇大災情的地方官很多,都想為鄉梓多減免些錢糧。

  甄禮笑起來,和賈環喝茶閒聊:問賈環什麼時候來的金陵,住多久,辦何事等等。末了,又笑道:「哈哈,看我,光顧著說話了。說起來,後頭的老太太、太太們都等著的。」

  說著話,命人好生招待張三,帶著賈環前往甄府的後宅。一路上穿廊過院,抵達一處精美的花廳之中。

  甄府的內眷們已經等候在此處,滿屋內香氣繚繞,環珮鏗鏘。

  雖說,賈家和甄家是通家之好。賈環到甄家的內宅之中,自然不會搖頭晃腦,四處張望,打量甄家的女眷。

  甄禮笑著給賈環介紹甄老太太、甄應嘉的妻子吳夫人、甄二老爺的太太宋夫人、甄禮的妻子許氏、二房堂弟的正妻陳氏。場中另有姨娘、管家、陪房等女眷陪著。

  賈環一一見禮,將賈母等人的問候都轉述了一遍。

  說了一會話,甄老太太笑呵呵的打量著眼前瘦弱但毫不怯場的少年,感慨道:「真是個讓人稀罕的哥兒,這才多大的年紀?」又命道:「去把寶玉和姑娘們叫出來,見一見賈家的三哥兒。」

  片刻之後,就見一名長的和賈寶玉一模一樣的少年,和三名小姑娘出來。為首的是甄三姑娘,約和探春差不多的年紀,十二歲左右,穿著時下流行款式的淡紫色長裙。五官俏麗,眉眼間有些英氣。

  見禮之後,甄寶玉依偎在甄老太太的懷裡,痛心疾首的感嘆道:「環兄弟,你能寫出那麼好的詩詞,怎麼就去考科舉呢?唉…,那是個烏煙瘴氣、藏污納垢之所。想不到你也是個俗人。」

  賈環一陣無語。

  他在賈府裡把大臉寶教育的不要不要。大臉寶在他面前,不敢搞這些奇談怪論,大放厥詞。陡然的聽到甄寶玉這種言論,頓時有種日了狗的感覺。

  這尼瑪與「何不食肉糜」有什麼區別?

  看得出甄寶玉在家裡的地位很高,女眷們笑著說了寶玉幾句,將話題轉開。

  賈環沒有賣萌奉承女眷的習慣。他身體裡有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靈魂。看得出,甄家上下對他有些好奇。賈環自是有問必答。他不賣萌,當然也不會高冷。只是正常的人際交往。但,這樣的場合,話題持續不了多久。

  聊了一盞茶的功夫,甄老太太吩咐道:「禮哥兒,你好生招待你環兄弟。」

  「是,老太太。」甄禮答應下來。賈環起身向甄家的女眷告辭。跟著甄禮往外走,剛到院子門口,卻是給甄三姑娘帶著兩個丫鬟堵住,「環兄弟且慢著,我有個問題想要請教環兄弟。為何你去歲以年齡為由拒絕我甄家的婚約,今年中秋卻在詞作裡把女兒家的閨名傳的天下皆知呢?這是什麼道理?」

  貴公子裝扮的甄禮一身苦笑,「三妹妹,環兄弟是家裡的貴客。」

  甄三姑娘鼓著腮幫子,氣道:「我知道。」

  甄三姑娘身邊的兩個大丫鬟吃吃的嬌笑,就近打量著賈環。果然如傳聞中一樣。容貌比家裡的寶二爺差遠了。只能算普通。不過,那份沉穩的氣度,確實不像少年人。估計也是挺無趣的一個人吧!與姑娘相比,不般配呢。

  賈環倒沒想到半路上殺出個程咬金,大約也能體會面前美麗的小姑娘的心情。給他拒婚了嘛。現在找他要個說法,潛台詞是:你也不怎麼樣啊!

  賈環自是不會和早熟的小姑娘生什麼氣,沉靜的笑一笑,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三姑娘風姿雅麗,英敏秀麗,他日自有佳婿相配。」

  甄家的女子,都是皇室指婚。他記得甄家這位姑娘好像也是嫁到京城裡去了。出嫁前,還在賈府裡待過。

  糊弄我。甄三姑娘好笑的瞪賈環一眼,帶著丫鬟讓開路。這少年看似溫和,但骨子裡驕傲著呢!

  甄禮帶著賈環順著甬道走遠,笑呵呵的道:「環兄弟果然是風雅之人。可惜前明湯顯祖的牡丹亭之後,再無佳作傳世。」剛才那一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出自《牡丹亭》。

  賈環笑道:「會有的。」孔尚任的《桃花扇》就是可以比擬《牡丹亭》的佳作。

  …

  …

  賈環和甄應嘉見了一面,於下午時分離開了甄府。

  體仁院是掛在禮部下的一個虛職,正三品。負責彰顯皇家、朝廷仁愛。甄應嘉真正的實職是內務府,駐紮江南織造郎中。同時,兼任皇家密探。

  甄應嘉下午會客之後,在家中的一處園林中稍作休息,將長子甄禮叫來,問道:「如何?」

  甄禮笑道:「賈子玉他說他來金陵讀書的。我看也是。到底是年紀太小。」

  甄應嘉嘆口氣,「我想著也是。」賈史王薛四大家族,百年世族,相互通婚,在金陵城中錯感盤結。勢力還是有一些的。比如,如今的金陵知府賈雨村,就算是賈家的力量。

  要是有一個溝通的橋樑,甄家用起來,也得心應手。但賈環太年輕,預估,賈府並沒有給他授權。

  賈府確實沒有給賈環授權。然而,甄應嘉不知道的是:賈環的關係網是獨-立於賈府之外的。


bpd 發表於 2017-10-2 19:09
第兩百八十九章 流逝、大勢

  在拜訪過金陵首屈一指的世家甄家後,衛陽的祖父南京戶部尚書衛弘那裡,賈環拿著衛康、衛陽的家信去見了一面。略坐之後告辭。

  金陵知府(正三品)賈雨村,是林黛玉的塾師,借林如海的推薦,與賈政搭上線,再由王子騰運作到金陵這天下有數的大城擔任知府。算是賈家的政治力量。

  不過,賈雨村那裡,賈環並沒有拜訪的計劃。一則是賈政並沒有書信、話語交待他。二則是他看賈雨村這個「二五仔」不大順眼。賈府興盛時,賈雨村趨炎附勢,助紂為虐;賈府衰敗時,賈雨村落井下石,狠踹一腳。

  再加上亂判香菱的案子,這種毫無原則的官僚,賈環沒有興趣結交。

  自八月二十日,賈環來金陵之後,花了六天的時間才完成拜訪賈家親朋故舊的行程。這對於習慣於快節奏、現代化生活的賈環來說,實在有點肝疼。

  九月初,已經是深秋時節,江南地區的秋意,浸染著金陵城外的鍾山。

  賈府中西面的一處小院落內,賈環坐下來臥室中,靜心讀書。下午的細雨落在窗沿上。點點滴滴。

  晴雯和如意兩個大丫鬟在偏廳裡說話的聲音,偶爾傳來。

  賈環已經和山長商定好學習計劃。正在家中讀書。四書的經義,沙先生(沙勝)的造詣已經相當深厚,他只需要對著書本認真複習,有疑惑的地方再去請教山長即可。

  來江南之前,葉先生給他一本已經刊印好的《書院講義》。賈環手裡還有一份賈府姐妹們幫他抄錄的底稿。底稿中計有:寶釵、香菱、鶯兒、黛玉、迎春、探春、惜春、史湘雲、如意的筆跡。

  在夜裡翻看著她們各自不同筆跡的經義底稿,猜測著到底是誰的筆跡,也是一種享受、樂趣。

  他已經將抵達金陵的消息,分別寫了幾封信,通過朝廷的驛站傳遞回賈府。不過,預計賈府裡的眾人收到信,會是一個月以後。

  賈環的本經是詩經。主要是師從業師林高和,駱講郎駱宏,沙提學沙勝。他在金陵的這兩年,重點是跟著山長學習《春秋》。還有科舉應試技巧。

  如意進來給賈環添了一次熱茶,湊在賈環身邊看了看書桌上的書卷。賈環笑一笑。他正在用心的做筆記。做學問,需要這種一句一字的功夫。馬虎不得。

  如意嬌柔的一笑,悄然的出去,在偏廳裡和正在做針線活的晴雯說話,「晴雯姐姐,你說我們就住在這裡不好嗎?」要搬走的事情,三爺早和她們說了。

  晴雯用潔白、整齊的貝齒咬斷針線,笑嘻嘻的道:「好什麼好啊?人多嘴雜啊。回頭林姑娘過來,三爺要照看她,你猜著那些亂嚼舌頭的人會傳成什麼樣?」

  「哦…」如意有些愁眉苦臉。

  晴雯放下手裡的活兒,明亮的眼眸滴流的一轉,笑著捏捏如意嬌俏的臉蛋,「好了,不就是擔心搬家收拾麻煩嗎?我會幫你的。」

  如意這才展顏輕笑。

  說了會話,如意和晴雯兩人取了兩幅賈環的畫作出來,湊在一起說笑。這是賈環閒暇時分別給她們倆畫的素描畫像,已經有九分相似。深秋午後的閒適,在小雨滴落的音符中飄散。

  …

  …

  購買住宅的事宜,賈環委託給了好友龐澤幫忙處理。大約能住十幾、二十口人就行。

  時間在讀書的間隙之中,靜悄悄的流走。

  放眼江南地區,在八月底九月初,從政務上講,有一件大事:因為,今年夏天的暴雨,南京六部與浙-江布政司同時奏請朝廷免除南直隸、浙-江的錢糧。

  江南是國家賦稅重地、天下糧倉,奏請免除錢糧的奏折,朝野矚目。興修水利之事,被提上朝廷的日程。

  在文化上,有一件大事,幾件趣事。大事即是:江南樓館、船舫的名妓們爭唱在揚州問世的《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賈環之名,傳遍江南。

  趣事則是圍繞著這件大事。

  其一,江南四大名妓之二宋若雨、劉如煙因用琵琶、簫一起和過水調歌頭,且與賈環在瘦西湖上共度良-宵,在江南青樓這個行當中,名聲大振。大有超越另外兩位花魁袁靜香、林千薇的勢頭。

  其二,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魏子和被青松先生當面打臉,閉門讀書,準備參加雍治十三年的鄉試。退出,所謂的江南四大才子之列。然而,還有一種說法,因為賈環是文壇宗師方望的弟子,魏才子被打壓了,所以除名。

  其三,自夏季來到金陵的名妓蘇詩詩,來搶同行們的名頭,被同行們抵制。但,因傳出她與賈環有舊,在京城時得賈環贈詩一首:佳人相見一千年。此時,變得聲名鵲起。

  如果放眼京城、天下,剛剛完成政局調整的雍治皇帝,躊躇滿志,準備施展他長久以來的政治抱負。第一,清查歷年的虧空欠賬。準備抹平。第二,準備興修水利,促進民生。

  兩者相輔相成。朝廷先要弄清查,自己有多少家底。欠賬能收的要收上來,收不上來的要想辦法通過減免、賞賜等辦法抹平掉。然後,才能制定相應的水利計劃。

  如何一個朝代,在開國初期,都會興修水利,促進農耕。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水利計劃將會年久失修,造成糧食減產,良田變荒田,人民流離失所。而如黃河,更是危害深重。淮南幾乎年年受災。

  雍治皇帝準備再一次大修水利工程,利國利民。

  第三,修撰《皇周英華》,向世人、後人彰顯文治。

  自前明以來,有三次盛大的文化盛典。以明代三大才子解縉為總裁,編撰的《永樂大典》。弘治中興時期,編寫的《大明會典》。國朝第三位皇帝周世祖時期,由國朝唯一的三元,朝廷宰輔林季同為首編寫的《大周全書》。

  雍治皇帝御極十一年,已經令吳王完成木字印刷術的研究、復原,正在大規模的運用,印刷經典書籍,而這只是,修書前的一次熱身運動。

  他希望他治下包羅萬象的《皇周英華》,不要像《永樂大典》那樣失傳。

  然而,八月底九月初,從揚州的奏折送入宮中:揚州巡鹽御史林如海病重。

  前文已經說過,兩淮鹽業是國朝稅賦的大頭之一,佔有十分之一強。而現在兩淮鹽業,面臨著群龍無首的局面。

  同時,抵達的還有淮揚分守道沙勝的奏折:意欲實行鹽商總商制,改革鹽法。

  京師之中,輿論沸騰。

  …

  …

  揚州。

  九月初三,巳時。巡鹽御史駐地察院之中。林如海被妾室語蓉扶著倚在床榻上,臉色紅暈。這是他幾個月以來,第一次能坐起來。

  然而,所有人都明白,時間到了。

  林如海看著臥室中的黛玉、賈璉、元伯,小妾、丫鬟、何師爺、察院的下屬等人,最終目光落在他唯一的女兒黛玉身上,溫聲道:「玉兒,你要好好的。」

  他已經將黛玉托付給賈環,女兒無憂。

  黛玉哽咽的不能說話,用力的點著頭。

  林如海笑了一下,抬手指了下何師爺手中拿著的盒子,那是他的遺折、絕筆書信。

  眾人都等著林如海說話,然而,他久久的不出聲,臉上帶著笑。眾人隨即反應過來。語蓉試了下鼻息,痛哭道:「老爺!」

  屋中頓時響起一陣哭聲。「父親…」,「東翁…」,「姑父…」,「老爺…」,「察院…」。

  雍治十一年,九月初三上午,隅中之時,揚州巡鹽御史林如海病逝於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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