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大陸] 塵骨 作者:林如淵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0:06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8 279447
V123210 發表於 2019-3-12 22:36
第四八八章 俗人羨仙 仙羨凡俗


    即使大風大浪村民們也能以笑容相應對,即使苦難也能夠從容渡過,卻在提到山和尚的名號時,大傢伙兒的眉頭都皺緊了。

    「是你們常打交道的妖怪嗎?」林蘇青如是一問,一張張臉色更不好看起來。

    村長沉重道:「如果沒有錯的話,依你的形容,那妖怪應該是山和尚……應該就是山和尚沒錯。」

    名號果然就叫做山和尚嗎?既然是害人的妖怪,那聽起來很像是修行時走火入魔後的出家人。

    「你們有所不知,每逢漲潮、洪災時,那山和尚便要趁機來襲擊我們村裡的村民,誰也不知道它如何來的,我們只能在天亮之後才知道有誰沒了。」

    村長說著回身朝身後的人群裡招了招手,將剛才那個高聲喊出「山和尚」名號的年輕人喊過來,那年輕人一見村長朝自己招手,連忙擠著人群鑽出去,其實大家都紛紛為他讓道來著,只不過沒有他擠得著急。

    「他叫毛子,是唯一見過山和尚,被山和尚襲擊,卻活下來的人,唯一的一個。」村長說著,憐惜又疼愛的摸了摸那小夥子的後腦勺,十七八歲的大小子了,連忙順勢曲膝,像個孩子似的由著村長摸他的腦袋。

    唯一的倖存者麼……

    林蘇青禮貌而認真的端詳了那個叫毛子的小夥子,濃眉大眼,很是耿直的面相,於是問道:「那妖怪是什麼樣子,你還記得嗎?」

    毛子連連點頭,鄭重無比道:「記得!」抬頭挺胸而道:「雖然那時候我歲數不大,可是我記得一清二楚。」

    毛子回憶起過去的時候,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來轉去,很是靈性,是有福氣有幸運之人。他未言語卻先愁眉,林蘇青頓時明悟,毛子心中和腦海中揮之不去的定然是痛苦的片段。

    「也是這樣的洪潮,那天夜裡我們也是隨著大夥兒逃到了這座山上,也如今夜這般。」毛子眼睛隨著記憶轉動,盈盈熠熠,恐怕從始至今未曾放下那段過往。

    他正要繼續說下去,村長撫手搭在他肩頭,接過了話。

    「這孩子那年一歲不到,和他父母一起隨我們來到這山上避難。原本和今日一樣,大夥兒都是歇在一起的,不過孩子嘛,都好起夜,夜裡哭得厲害了,他的雙親擔心哭聲太大吵到了大夥兒,於是抱著他躲開了,可是沒想到啊……」

    大家都很沉重,如同訴說的是自己家裡的事情。林蘇青看著方才還神采奕奕的毛子,此時垂著頭不言語,睫毛在黝黑的肌膚上顫動,整個人彷彿被壓在陰雲之下,連肩頭都垂了下去。

    「毛子這孩子是真的命大呀。」村長唏噓嘆道。

    而毛子卻抬頭張大了雙眸無比認真道:「我我我……我當時睡著了,他們把我藏起來了……」

    他極力想證明不是因為自己懦弱無為,才失去了雙親。可是反而是他的不甘解釋,更加明確了他內心對自己的否認。他打心裡深處認定著當年是由於自己的無為和無能為力。

    他身後的叔叔伯伯們輕輕拍打著他的肩背安慰著他,阿姨大娘們也紛紛勸慰他放下。

    「你當年話都不會說幾個字,你還死拗著怨自己做什麼啊。」

    「毛啊,你別再掛心上了,真的不能怨你。」

    「是呀,要怨就該怨那山和尚!自從它出現以後,這些年來害了咱們多少無辜鄉親呀!」

    可見這妖怪很怕人,人一多他即刻逃之夭夭,只敢在深夜時分偷襲離群落單的孤行人。

    大千世界百雜碎,萬物皆有靈,無奇不有,這山和尚麼……如若不是水鬼應當也和水沾親帶故,卻不是什麼大來頭。

    反正我們也將暫住此地,林蘇青與清幽夢交換了眼神,隨即便裝作膽顫心驚的樣子說道:「沒想到太平盛世,荒山野嶺裡沒有遇到山賊土匪,卻有吃人害人的妖怪,可怕,實在是可怕。」

    「可不是麼,好些外地來的,進了山就不見出來過了。」

    「這些年的確丟了不少外來人。」

    頓時議論紛紛,村長沉聲一呵:「瞎胡說什麼!嚇唬誰呢!」卻瞧見幾分色厲內荏的感覺,怕不是村長的心裡也和大傢伙兒想的是同一出。

    路過此地的外地人,沒有活口。

    「沒有活口麼……」林蘇青喃喃自語時,村長當他怯了,左右一想,熱心說道:「你們若是怕,要麼就調頭回去,天地方圓,你們走哪兒都行。要麼嘛……要麼你們就住下了,前面實在去不得。」

    村長耿直而率誠,不和他們說假大空的話。多少年來,村裡有過不少外來人,但凡借道過路的,進了山就再沒有消息了,卻會在後來被村民們偶然發現屍骸,有發現得早的,也有發現得晚的,臭的臭了,爛的爛了,甚至還有的在發現時都快化成黃土了。

    這村裡也沒有走出去的人,哪怕有,也沒有再見誰回來,走了就走了。

    對於他們來說是調頭往回走另外尋路,而對於村裡原來的村民麼,走哪兒都是往外走往前走。

    「那我們……」林蘇青向清幽夢拋去商量的眼神,「恭敬不如從命,聽從老先生的建議,暫且借住貴寶地。待尋到全身之法時,再行路不遲。」

    他們這副小命要緊的選擇,很合村民大眾的心意,大家紛紛點頭支持與讚許。

    「咱們村又添新人啦!」

    這個又字……林蘇青眉梢一跳,下意識便在人群中掃尋,不待他找查,村長一示意,大家便自覺的讓了讓,隨即便讓出了幾個人來,不消說,他們就是為了小命選擇留在這裡的吧。恐怕回無回路,去不敢去,不為亡命徒就是躲債。

    瞧著他們幾個,也是熱情滿面,也很質樸,但也依稀能從直白的憨笑中看出些許狠像,原先應當是滿臉的凶狠橫肉,如今改變了許多。

    在這裡偷命,有改變才是聰明人,否則誰還留他們?

    啊……原先拍著胸脯的豪雲壯志,怎的又來鄉間鋤田了呢,難道我林蘇青天生接地氣麼?

    他抿著嘴暗自嘲,他笑的是自己,別人卻以為他是苦中作樂,安慰道:「其實咱們村也不差。」

    有眼色的人瞧見了說道:「咱們都是好生過日子的良民,又不是土匪寨子,沒有強留你們的意思。」說話的倒是長得很有點土匪氣質,可能曾經正是。

    「看你們也不是要奔命的人,不是還能調頭回去嘛。」說話的人很瘦弱,缺幾根手指頭,看起來很有些過往故事。

    「謝過諸位。為前路安危著想,我二人暫時先借地住下,其他再做打算,感謝!」怕他們三說兩說,把清幽夢說煩了,她本來也只是好奇麼不是,心血來潮,來得快去得也快。

    ……

    就住下了。

    果然沒出兩日,潮水就退了,隨著大隊伍下山以後,村長張羅著安排他們住進了驛站,這裡前路不通,居然設有驛站。而雖然掛著驛站的牌子,樓裡卻空空如也,破舊不堪,蜘蛛網密集得都沒有新蜘蛛結網的餘地了。

    村民們勤快,裡裡外外一天就給拾掇乾淨了,而後東家借來床褥被罩,西家借來柴火炭盆,各家都熱情的抱來生活用具借給他們。

    「你們莫要嫌棄,暫且住在這處,若是打算長住了,同村長說一聲,給找人幫你們物色土地安置的。」

    就這麼住下了。

    地方雖然小,可是一點不曾冷清,每隔兩日便有集市,也是熱熱鬧鬧。

    而他們兩個麼,天晴時領著清幽夢去釣魚,下雨時則帶著她去喝茶,或上午長街賞花聽鳥,下午郊外捕雞獵兔。

    每天每日都不重樣,她亦是樂在其中。

    若不是某日河邊垂釣,搭火烤魚時,忽然想起來這般現釣現烤,狗子一定很喜歡……若不是某日想折一捆松柏樹枝用來燒火燜燒雞時,想起了當初折了窮桑神木考錚肉……往日一概豪言壯志,差點全拋誅九霄雲外了。

    奔波之苦與閒適之樂,一個平地一個天,難怪風流才子唐伯虎也願碌碌度日。

    然而總是事與願違,好似他們的歡笑聲吵到了老天爺似的。

    ……

    這夜也如往夜,星空似海,林蘇青抱著一罈酒翻上了房頂,說有愁,卻過得快樂如飛,說沒有愁,卻可謂愁死個人了。沒有別的辦法,他只能喝酒。

    二太子還沒有醒,還早著呢,喚醒他的法子也沒有頭緒,姑且有一個,其缺不得的要素是清幽夢,他要追求清幽夢,原本是套路而已,如今總覺得有點……好像有那麼一點……

    那我如今這樣,算不得騙了吧?

    可是目的麼……歸根結底是九死還魂鎖……

    那我這樣,不還是別有居心的接近麼?

    沒有感情就沒有煩愁,唉算了算了,不去想這些有的沒的。理智這樣想,可是腦子由不得他,忽而又想到了別處。

    夕夜跑哪兒去了呢,不在妖界,也不在三清墟。

    狗子他們如何了?那五隻小崽子怎麼樣?

    猛地,他又想起了一個至今沒能破析的事情夏獲鳥的身份。世間有夏獲鳥與姑獲鳥,夏獲鳥心慈喜歡抱養別人的孩子,姑獲鳥則偷食孩童的精血助自身修煉。

    當初,那個姑獲鳥化成了他那邊世界的母親的模樣,卻說自己是模仿的夏獲鳥的模樣。而夏獲鳥……卻與他那邊世界的母親的模樣完全不同……而是與他自幼一起的老師長得一模一樣,不止是長得一樣,就是他的老師沒錯。

    可是只聽說姑獲鳥成族群,難不成夏獲鳥還有別的不成?

    「倒是還不曾問過徐老師這些事……」怎麼就沒有問呢,連他自己也想不明白,曾經山水一路,多少機會可問,他竟愣是從來也沒有想到要問。

    正是沉思,忽然一道香風襲起……

    異香,有怪!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7 20:48
塵骨 第四八九章 人是否能夠起死回生


    林蘇青的神經頓時繃緊,不敢怠慢,深山野林忽然嗅見不同尋常的香氣,若是換作以前,他會感到緊張與恐懼,可是今時不同往日,他要提防的都在天上,平素裡的異相總會引起他的好奇。

    於是他立刻翻身起來,仔細辨認,試圖捕獲那異香浮動而來的方向,卻也是剛才去行動的剎那,那香味突然散了,沒有源頭。

    就好像原本是有來源的,像水源、像溪流,或自上而下,或自東而西,假設點一炷香,那香菸浮動也是有源頭有方向的。但是在他正打算捕捉方向來源時,源源而來的異香突然斷了,只剩有他面前的這一團,並且也在他正有打算時,那一團也散開了,從一條溪流流淌而來似的一縷香,瞬間變成了像是女子猛地朝他撲的一團胭脂。

    散了就沒了,再找也無跡可尋。

    他也就懶得再找,在這邊世界裡,妖怪到處都有,大家共同存在,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妖怪不來害我,我也沒那等閒心去主動做除魔衛道的大俠士。

    我光是逆天而行的活著,就已經煞費苦心了。

    他嘆了口氣繼續仰躺在屋頂上,看著星河出神,在以前生活的那邊世界裡,也是妖魔鬼怪與人共同生活的吧?只是看不見而已吧?

    人有五官,眼睛能看見的東西、耳朵能聽見的東西、手能觸摸到的東西……總之能發現的東西就是存在的東西,但是科學家們都證實過每一種生活的視覺、聽覺……乃至感覺,都有限度,那麼人類看不見、聽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就意味著不存在嗎?

    應該還不見得吧,就像這邊世界裡的人也不見得能看見所有妖魔鬼怪,所以那邊世界裡應該也是有的,只是沒有發現。

    那麼……那邊世界裡,也有神仙嗎?

    我記得那邊世界是有道士的……或許,是同一片天地?狗子既然能在兩個世界裡來去,那麼……我也可以!

    林蘇青猛地為之一振,不由自主地坐起身來。

    只是還需要從長計議,做個打算在先。眼前的事情不能說放就放,二太子有恩於他,何況是為他而羽化,受之有愧,必須找到辦法助他甦醒。

    再者說,加入二太子無法甦醒,醒來的是鳳凰先祖,豈不是坐實了他是個大禍患的罪名?同時豈不是坐實了他這個大禍患將有害於蒼生?

    否則鳳凰先祖作何托生?

    「不能讓老傢伙醒來就是了!」林蘇青暗表決心道。

    滿懷愁緒,令人內心惶惶不安。一夜在屋頂輾轉反側未能入眠,天濛濛亮他就越下房頂滿大街晃悠,是檢查修繕利水系統的工程,也是閒來無事找點事做散一散煩心。

    天清氣爽的,愕然看見一位老人家抹著眼淚走在街上。看他是本村人,同他起得一樣早,也是心裡揣著事情。能讓一位年過半百的老人家一大清早含著眼淚出來散心的事情,不會是白發人送黑髮人吧?

    林蘇青悄悄的留了神,只見那位老人家一路上碰上一位村民,就拉著手開始道別。

    「再過兩日,我就要死了。道長特地給我些日子來與大傢伙兒道別,等我一一都道別過來,我就該去死了。」

    別說林蘇青聽得莫名其妙,那位被老人家拉著手訴說的老大爺,也是一頭霧水。

    「一大清早的,老哥哥你沒睡醒呢吧?」

    「嗨喲不是啊。」老人家苦口婆心的解釋道,「我家主人前幾日害疾病死了……」

    「你主人死了?」不等老人家說完,他的那位朋友驚訝不已,不禁打岔問道:「你家主人今年最多三十有餘吧,怎麼說死就死了?」

    「害了疾病,怎麼治也治不好,喝著藥突然就死了。」看上去老人家沒有少做解釋,在他與過往友人一一道別的這些時日裡,說過不少遍了。

    「等一等……你才不是說是你家主人害了疾病說死就死了麼,那你方才怎麼說你再過兩日你就要死了?怎麼了老哥哥?你也害疾病了?」

    「我沒有害疾病。」老人家把著老大爺的手,一五一十緩緩說道,「你先別著急,你聽我說。」

    原來,因為他一直伺候侍奉的主人前幾日突發疾病不治而亡,丟下了一群妻妾老小沒有了主張,這時候來了一位雲遊的道士上門求飯吃,他們那時候正慌亂誰也沒顧上他,然後道士說他能讓他們家家主復活,說完飯也沒吃的就走了。

    等到他毫不容易又找到那位道士時,道士說陰曹地府有規矩,已經死了的人不能再活,如果要救活他們家家主,就得出一個人替他們家家主去死。

    於是他回家與上下一商量,那些哭著喊著要隨主人而去,哭著喊著要替主人分擔病痛的妻妾老小們,一個個都避而不談,誰也不願意替主人去死。他捫心一想,自己已經活了大半輩子了,也差不多夠了,便決定自己去替死。

    「所以,這些日子,等我與各位老相識們都道別了,就得去請道長做法,讓我家主人復活了。」老人家抹了一把眼淚說道,「還是捨不得你們啊。」

    「一派胡言!」倐地一道冰冷的聲音,不解風情的說道,「我看你一臉妖氣,馬上就要大禍臨頭了。」

    「幽夢!」林蘇青趕忙出現攔下清幽夢的話,不讓她繼續潑涼水。

    「妖氣?唉呀這話怎麼說呀,這位姑娘……」那位老大爺一愣,他的老哥哥一大清早的來說什麼生不生死不死的話,他本來也覺得奇怪,經清幽夢的話一提醒,他看向老哥哥的臉色,端詳半會兒,換作是他覆著老人家的手,拍著說道:「老哥哥,你的臉色卻是不大對勁呀。」

    清幽夢看了林蘇青一眼,算是清晨偶遇打了個招呼,不等林蘇青提醒她,她轉眼就對那位老人家無情的說道:「陰司勾魂自有陰司的規矩,必然是陽壽已盡才會勾他的魂。若你家主人的陽壽已經盡了,大羅神仙也不能要求他重新活命。」

    沒想到清幽夢會如此較真,也難怪,這畢竟是她幽冥界的事情。

    「更何況,陰司勾魂從來也沒有替死一說。只有死了變成鬼的惡鬼,心裡有怨氣想害人,才會找替死鬼。」清幽夢義正言辭,林蘇青也不準備再阻撓她,難得見到她這樣認真較勁的樣子,怪有意思的。

    「你說的……是真的麼……」兩個加起來將近兩百歲的人,看著她這個小丫頭一本正經說道,稍微有一點不敢相信。

    「不然呢?」清幽夢冷瞪他一眼,接著說道,「你們方才說的一命換一命,除非是勾魂的使者徇私舞弊,擅自執法,但是!他也須得有資格、有本事去修改生死簿才行!試問你說的是哪位得道高人,居然能擅自修改陰司的生死簿?讓陽壽已盡的人復活?」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7 20:48
塵骨 第四九〇章 死透了也能救?

    沒有人能比清幽夢更熟悉陰司的規矩了,連她都說了生死簿不是輕易能改,想來給老人家承諾的那位高人,要麼真的是某位與陰司有深厚交道大人物,要麼……林蘇青看了看老人家,得了,不必多想了。

    他摸出畫筆,摸出冊子,隨手畫畫寫寫,然後將那頁紙撕下來摺疊好,交給老人家道:「老伯伯,這個您收好,在緊要關頭打開可以救您的命。」

    那老人家依然在清幽夢的話裡雲遊,這個小姑娘雖然年紀不大,可是說的話也不像是這個年紀的小姑娘能胡說八道編出來的瞎話,她一定是瞭解一些什麼。

    「你是……哦,哦哦哦……」回過神來的老人家正想詢問眼前的林蘇青身份時,俄爾想起他來,「您二位不正是為我們村修渠通水出主意的大恩人嗎?!」

    「老伯伯您客氣了,大恩人什麼談不上談不上。」

    「這個是……」老人家比著手中被摺疊成三角的紙疊問道,「您方才說緊要關頭……它……用它可以救命?」

    危險關頭打開一張紙就可以救命?他們兩個加起來將近兩百歲的人,活了這麼大把歲數了,還真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稀奇的事。

    「您記著打開就是了,反正緊要關頭您也沒有別的法子,就當有一個算一個,您說對不對?」

    林蘇青笑眯眯的囑咐完,便一把攬住清幽夢控制住她的肩頭不由她掙脫,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我們還有別的事情,先行告辭了。」

    清幽夢還沒有把事情問清楚她不願意走,不過林蘇青覺得已經瞭解得差不多了,這兩個老伯伯顯然什麼實情也不懂,再這麼繼續問下去恐怕只會打草驚蛇,於是不由分說地強行攬住她就走。

    她多少也能瞭解到林蘇青的一點意思,在俗世間,林蘇青比她更懂得為人處世,掙了兩三次也就不掙了。

    那邊老人家和自己的老兄弟見他兩個外來的小年輕走遠了,紛紛好奇地盯著手裡這張摺疊起來的紙。

    「他說能救命,我看就是一張折了幾次的紙而已,莫非……是給的什麼藥方子麼?」

    「那……我先打開看看?」

    」那……看看?」

    老人家猶豫了片刻:「他只說了緊要關頭打開可以救命,也沒有說不能提前打開來看是不是?也就是說哪怕我現在就打開來看,也不會影響它救命的效果是不是?」

    「應該是這麼個理。」他的老朋友想了想道,「若是不能提前打開看的話,或者說提前打開看就會影響它緊要關頭的救命的效果的話,那位小年輕人在交給你的時候肯定會說不能提前看的。既然他什麼也沒有說……」

    「那就看看?」

    「看看也無妨吧……」

    兩個加起來將近兩百歲的人了,鬼鬼祟祟似的頭碰頭聚在一起,小心翼翼的開始拆那疊紙,生怕一個沒拿穩被風吹跑了似的,又或是怕被太陽直曬多少會影響效果似的……他們兩個頭碰頭擠在牆根底下,將光和風都遮住了。

    「這……」謹小慎微的打開來一看,老兩個都愣了又愣,二臉發懵。

    只見這張紙上只畫了一隻手,這手畫得筋肉分明,看起來非常有力量,指甲尖尖的,就像怪物的利爪似的。可儘管如此,它也只是畫出來的一隻手而已呀。

    「這畫出來的一隻手能在緊要關頭救你的命?」老朋友有點生氣了,「那外來小子該不是在拿你尋開心麼!」

    越想越是來氣,怎麼能戲耍老年人呢?何況還是自己的老朋友老哥哥!

    「不行,我得教訓教訓那小子去!」

    「哎哎哎哎,算了算了……」老人家一尋思自己本來也是來作別的,自己本來也沒幾天可活了,被人尋開心就尋了,也沒什麼,「沒必要去計較,再說了,那小子說緊要關頭打開能救命,這不是沒有到緊要關頭麼,萬一有效果呢?咱們不能錯怪人家。」

    「可是這……老哥哥!這是一張白紙畫的一隻手而已呀,我也能畫啊,這分明就是戲耍,我就是氣不過!」

    「就憑那小子和那姑娘能幫咱們村裡找出通渠之處,說明他應該是有一點不可與外人而道的本事的,萬一他真的有本事,你畫的和他畫的能一樣嗎?」

    老人家其實並沒有太當回事,但也不希望自己的老朋友為此生氣,才如是說道。

    「我這都是兩條路埋進土裡的人了,別臨了都要走了,還讓你生一場氣,不值當不值當。」

    老人家沿著林蘇青摺疊過的摺痕重新將畫兒折好,下意識要揣入胸前的兜裡,驀地一想既然是關鍵時刻所用的關鍵物事,定然是哪裡方便放哪裡,揣了一半進去便立即掏出來,塞進了袖口裡。

    而後與老朋友惜別,開始前往下一個老夥計家去作別去。

    林蘇青和清幽夢他兩個也沒有閒著,跟著老人家?沒有必要,現在到處找那個所謂的得道高人,也毫無意義,乾脆就去那位老人家當了一輩子差的主人家裡瞧去了。

    村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這幾日裡誰家有白事,稍微一打聽就打聽出來了,何況有那位老人家為引子,在村子裡,歲數大的老年人大家基本都認識。何況那位老人家當差的人家可不簡單,是村裡頗有名氣的大戶人家,家裡頗富貴。

    那位死去主人,光是妻妾就納了六七房,在繁華的大地方納六七房可能不算什麼,但這裡只是個小村落而已。這就已經很不簡單了。

    他們兩個趁著宅子裡年輕勞力都外出去幫村裡修通水渠裡,才偷偷摸摸潛入了進去。家主的屍體已經停進靈堂裡了,他的妻妾老僕人們輪流為他守靈。

    「聽那幾個小妾議論,那位得道高人給他們囑咐過,只在靈堂外跪著,不讓進靈堂?」林蘇青揚著眉頭好奇,不過正好他們誰也不進去,恰恰才能給他們兩個可趁之機。

    靈堂的大門雖然敞開著,也不能貿然進去,這時候萬一誰抬頭看一眼不久正好看見他們了。於是只好等著,這左等右等,眼瞅著太陽高高掛起來了,房頂上跟曬乾魚兒似的,連睡懶覺的貓都嫌曬的慌,趕忙跳走了,他們還沒等到時機。

    終於,跪在靈堂前的那幾個妻妾頂不住了,太陽實在曬得刺眼睛,她們也晃晃悠悠的起來,在丫鬟的攙扶下回了房中。說時遲那時快,林蘇青與清幽夢先後腳就從房頂上落下來鑽進了靈堂。

    死得家主年歲不大,約莫三四十來歲,沒有疾病暴斃之色,也沒有中毒的跡象。總之,肯定不是突然生了疾病死的,也不是中毒死的。

    清幽夢才是往棺材裡一瞧,冷聲就道:「都已經死透了,大羅神仙也難救。」

    「死透了?」

    「人死後靈魂立刻歸去三府,只留下魄傍屍身,他連魄都已經散盡了,還救什麼救。」她話裡的本意是,哪怕是有哪個擅自執法修改生死簿,也不可能讓這個死人復活了。

    也只有與她相處久了熟知她脾性的林蘇青能明白她。

    換句話說,一個活人突然死了,但哪怕是心臟停止了跳動,他還是有生命跡象的,他的神經還活著、細胞還活著、五臟六腑都還活著,大夫就能救回來,如果大夫救不回來,那他們通過別的手段也能救回來。

    但如果一點生命跡象也沒有,也就是說死透了,那就真的是怎樣也不可能救得活。

    「我們也不是來救他的。」林蘇青打趣道,「你別這麼嚴肅。」

    清幽夢沒好氣的瞧了他一眼便走了,他隨即也跟著上去。

    「來確定確定,陰司沒有人徇私舞弊擅自執法就行了。至於別的,咱們也管不著。」林蘇青一邊說一邊悄悄以言為餘光打量清幽夢的神色,謹防哪句說得不稱心將她惹到了。

    雖然她已經很久沒有用鞭子抽他了,但萬一她突然來上幾鞭子,多沒必要,多疼呀。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7 20:48
第四九一章 故弄玄虛的道人

    這邊他們已經確認過了,這家的家主死透了沒有再復活的可能,沒有比清幽夢更瞭解這裡頭門道的了,她說死透了,那一定就是沒救了。

    老人家說那位得道高人還有三天才開始做法事,便由得他去,人活到他那樣的歲數,還剩幾個老朋友?用三天的時間來道別,完全夠用了。

    他們逗留此地已經有十來半月,除了剛來那時候漲潮遇見過山和尚之外,一直都普普通通的,沒再遇見過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沒想到今日捉到個樂趣。

    「你知道嗎,這讓我想起了一些往年舊事。」

    「你什麼都還沒有開始說,我怎麼知道?」清幽夢很不解風情,不過她說得沒毛病,他什麼都沒說呢,她知道什麼她知道,如果道「我知道。」那才是真的不解風情了。

    「我是說今天這個事,就是老人家說的那個得道高人那事。」林蘇青隨處坐在一塊石頭上,百無聊賴的晃著手裡的草桿,一邊看著光膀子光背的年輕人們幹活,一邊無所事事的聊起來。

    「我從前,還沒有上三清墟賣藥的時候,也是在一個村鎮裡,我那會兒開了一個醫館,生意做得還挺好的。」

    清幽夢輕瞥他一眼,相處久了她其實也並不是那麼不近人情,她以往的冷漠,不過是她剛從幽冥界出來,對世間生疏罷了。

    「我知道你想問,既然生意做得好好的,為何又不做了。我知道你還想說,在三清墟擺攤賣藥哪裡有開醫館來得體面。」他笑呵呵道,「可多的是我這樣的散修,傾家蕩產也要去三清墟啊,去三清墟那是一種追求,一種情懷。是你們這些大戶子弟所不瞭解的,是我們這些散修的夢想。」

    聽林蘇青慢慢悠悠的說著,清幽夢捧著一個石頭打磨的搗藥罐,細細的舂著裡頭的藥草,林蘇青立起上半身眺了一眼,道:「又在為你的暗器配毒啊?」

    其實功力修到清幽夢這個地步,她想用毒,已經不必借用這些外在因素,她隨便一運功都是毒。

    「總有受傷把內力用到山窮水盡的時候,以防不時只需。」

    「何不如說為了萬無一失?」如果單單依功力做毒,若運不了功,那麼毒也就沒有了,她時時為自己的暗器、兵器淬毒,時時為自己配毒隨身攜帶,哪怕是一點力氣也用不上了,也能輕易要別人的性命……

    「你的醫館都治好過什麼難症?」

    清幽夢不接他的話,卻沒想到她竟然對他開醫館的事情好奇。

    「我親自出手,是那麼難症也不難了啊。」

    他臭屁,她眼尾餘光瞥他一眼,一邊搗藥一邊說到:「也是與起死回生有關?」

    「你呀,就是太聰明了,這一點要是改一改的話,會更可愛一些。」

    「我以為妖怪害人才行這些騙術,原來你這樣的修行者也會做這種坑蒙拐騙的事情。」

    「誒我還沒具體說我是做什麼呢,你就含血噴人。」林蘇青一骨碌坐直道,「我做的,除了行醫治病救死扶傷,最要緊的,正好就是收拾這些坑蒙拐騙的妖魔鬼怪,讓他們害不了人。」

    清幽夢搗藥的動作俄爾停頓,旋即好似從沒有停頓過似的繼續搗,可是所用的力度和速度皆比之前重,且快。

    林蘇青從她手中將石頭罐子接走,替她舂,一邊說道:「我意思是,你如果願意在凡間久住,我們總得有一份事情養家餬口。」

    種田耕地對於他們兩個連五穀雜糧都分不清楚的來說,難度太大,開個醫館,同時兼顧斬妖除魔其實最合適。

    清幽夢卻將石頭罐子搶了回去,依然自己搗,她埋著臉叫林蘇青看不出她的神色。

    「那邊好像出了點問題,我去看看。」林蘇青起身從她身邊走過時,帶起的風將它石頭罐子中的藥味吹了起來,毒藥總是有沁人心脾的香。

    ……

    彷彿只是一個轉身,三天就過去了,與老夥伴們一一道了別的老人家回到宅子裡等待那位得道高人,那位高人也信守承諾,約定的時間過罷,準時赴約了。

    那道士尖頭小耳,顴骨奇高,頂得眼睛都像睜不開,只能往上看似的,鼻子倒是很高很大,但就像被人沖面打了一拳,鼻樑從中間有個折,高高的鼻樑筆直向下駝著。

    他捻著三兩根長短參差不齊的鬍鬚子,支開了宅子裡的夫人姨太太,還有一干下人奴僕也被要求不得靠近靈堂,美其名曰法事莊嚴不得褻瀆冒犯。

    只留了那個甘願以命換命的老人家在靈堂內,他也有一口棺材,與他家主人並排陳列,在道士的示意下他躺進了那口為自己準備的棺材。

    他躺在裡頭看不見外面的動靜,只聽見道士細細碎碎的唸著他聽不懂的咒語,隨即竟一點響動也沒有了。

    那位道士先前和他說無論發生了什麼都不能爬出棺材看,可是單憑他忽七八糟念的那幾句咒語就能讓主人起死回生嗎?

    老人家忽然有點擔心是不是這道士裝神弄鬼呢?驀地又想起那個幫村子裡修渠通水的年輕人,那個平時話不多的姑娘說他一臉妖氣,將有大禍臨頭。

    這越想越不對勁,他心想反正也是要死的人了,不能揣著糊塗不明不白的死啊,便撐著胳膊肘悄悄往外看,一眼竟沒看見那位得道高人。

    莫不是走了?

    那我主人活了沒?

    這不看還好,一看驚得他渾身一顫。只見主人猛地從棺材裡坐起來了,而且正扶著棺材邊往外爬。

    主人真的活了?!

    可是他卻不禁毛骨悚然,因為主人面目青黑,青筋暴露,看起來無比驚悚可怖,嚇人極了!

    他一把年紀嚇得一身冷汗,主人活了,他也還沒死?正是疑惑,抬眼就見主人爬出了棺材,正面容猙獰的向他這邊走來,雙眼泛青白之色,沒有一丁點瞳仁。

    他本來是願意為了主人換命而死的,可是眼下他猛地意識到有哪裡不對,他說不出哪裡不對,但就是覺得自己不能死,他連忙哆哆嗦嗦的從袖子裡抽出之前疊好的紙張來,眼見著主人發青黑的手搭上了他所在棺材……

    他手忙腳亂的立刻將摺紙打開,就在打開的一瞬間登時衝出一隻利爪,蓋著他的胸口將他往房樑上摁。

    他的後脊背猛地與房梁一撞,頓時兩眼一抹黑,好不容易換過勁兒來的時候,第一低頭,看見主人突然露出一口嫌惡的神情,那神情看著恁地眼熟,像極了那位得道高人!

    再是一看,那得道高人的道袍就在主人的棺材底下。

    來不及多看,主人就地一躍衝上來抓人。

    「救命啊!」他驚恐大喊,也是一瞬間,他胸前托著他的利爪霎時反手向下,一把蓋住了主人!

    他咚地一聲摔了下來,一把老骨頭幾乎要摔碎了去,顧不上疼痛,當身體緩過來時,他雙眼緊盯著利爪蓋下去的地方。

    當那利爪化作一團墨水似的濃霧散開時,只見一隻堪比人的腦袋大的老鼠被人手似的樹枝蓋在地上,樹枝彷彿釘在了地上,那老鼠翻著肚皮如何掙扎也推不開,並且卡得死死的怎樣也鑽不出來。

    「原、原來那得道高人……是一隻耗子精?那主人……」

    嗖!嗖!

    頭頂上空驀地風聲作響。
V123210 發表於 2019-5-1 22:04
塵骨 第四九二章 差你幫忙做件事


    那兩道風像是從心口上掠過似的,嗖嗖兩聲連帶老人家的心口也是唰地一涼,心驚肉跳至於定睛一看,喜出望外:「這、這不是……」這不是那兩個救命恩人嘛!

    老人家連滾帶爬的迎上去衝著林蘇青和清幽夢直磕頭,一切都明白了,難怪說他一身妖氣,方才那一幕可不是妖怪麼!如果不是有恩人賜予的護身符,他現在恐怕也只剩一身衣裳了。

    「這老鼠精想冒充你家主人,坐享榮華富貴。」

    林蘇青把老人家扶起來站穩,躲過去蹲在被鎖子地上爬不起來的老鼠精跟前說道:「好吃懶做的妖怪,修煉中途為財色權利所誘惑,做出這等謀財害命的壞事。我如果現在殺了你,是為民除害,而你幾百年的修為就在今日煙消雲散了。」

    「哼,要殺要剮隨你們的便,別以為老子就會求你們!」那老鼠扭過頭啐他們一口,「裝模作樣的傢伙老子見得多了!一時大意才被你們兩個毛都沒長齊的小人暗算!」

    老鼠精說著也不去推那鎖著他的樹枝了,四爪一癱,任憑處置。

    嚯,瞧這臭脾氣,清幽夢一把就摸上了鞭子,林蘇青連忙攔下她:「等等,修煉不易,再給他一個機會。」

    清幽夢不解的看著他,那眼神好像是質疑——你居然是這般心慈手軟的人?

    「耗子,我聽說了這家主人陽壽已盡,不是為你所害,而這位老人家也還活著,你尚未鑄成大錯。」林蘇青看著這只白毛紅眼的大耗子,苦口婆心道,「我們差你辦一件好事,也算是給你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待事情辦成之後,你繼續修煉,來日渡劫飛昇時,我相信雷神也不會因為今日之事太為難你。」

    那老鼠精的一雙血紅的眼睛滴溜溜的轉來轉去,末了斜瞅著他,有難以置信,但也很願意有這個機會,於是問道:「什麼事情?」

    「我聽說一百五十里外有一個縣,縣長貪污混吝,強佔了不少糧食和山珍異寶。」

    「你讓我去給你偷來???」老鼠精一雙紅得晶瑩剔透的眼睛瞪起來,像兩顆璀璨的血色琥珀。

    「是讓你去偷,但不是偷來給我,而是偷出來救濟縣裡,和這邊村子裡的窮苦人家。」鎖在老鼠精身上的樹枝,像利爪一樣死死的扣住它,任它如何扭動身軀都紋絲不動,而林蘇青屈指輕輕一點,樹枝立刻化為烏有。

    老鼠精一得自由,連打幾個滾,滾到邊上遠遠的,活動著周身,無一損傷。林蘇青繼續說道:「你竊取他倉庫裡的東西,都是他強佔來的,於他都是多餘,你就算搬空了倉庫,也不會動到他的根本,而你偷出來之後救濟窮苦人家,其實也算是一種物歸原主,之外於你不枉是一件好事。」

    那老鼠精一邊活動著肩膀一邊幻化著人形,轉眼又是那副得道高人的模樣,嚇得老人家目瞪口呆,以為自己做夢似的。

    「行吧。」老鼠精一口應下,「我今晚就去。」

    說完化作一溜灰煙就不見了蹤影。

    「你不怕他跑了?」清幽夢不放心道。

    「他既然說得出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的話,就不會做出背信棄義的事情。我賭它不會。」

    「呵,我看不過是死到臨頭了懶得掙扎。」清幽夢不相信那老鼠精,是了,那老鼠精為了坐享榮華富貴已經起了要將宅子裡最忠心的人除掉的害人之心,本來就不是什麼正君子。

    「反正它要做好還是做歹,皆有它自己的因果報應。就算它跑了,對我們也沒有什麼影響。」

    「可是它會繼續害人。」

    林蘇青不可思議的看著清幽夢,原來冰冷如她,也會擔心他人的安危嗎?

    大約是林蘇青的眼神太過直白,清幽夢登時臉上掛不住了,賭氣似的別過臉道:「隨便吧。」

    ……

    夜半子時,皎潔的月光灑在因修通水渠而挖得凹凸不平的土地上,東一塊土堆,西一塊凹地,處處都是壘成小山丘似的,像夜間站哨的侍衛,也像是看不清容貌的鬼魅。

    林蘇青掐算著時間,那老鼠精應該快準備出發了,遂摸出豪筆與冊子,畫了一隻黑色的蝴蝶,派出去跟著那老鼠精。

    而後便枕著胳膊翹著腿,悠閒的躺在房頂上等候著消息。卻沒想到蝴蝶飛出去沒多會,估摸時間可能連村子也沒飛出去,便折返回來了,同時帶給了他一個意外的消息。

    連他都驚了,於是趕忙翻下房頂,敲了敲清幽夢的房門,招呼道:「幽夢姑娘,快走,帶你去瞧個事情。」

    吱呀,門應聲而開,清幽夢的臉色比月色還冷,道:「何事。」

    「三言兩語說不清楚,具體詳情我也還不知道,不如你同我一起去看個究竟。」

    清幽夢嘴角一沉,吱呀門合上了。

    「是關於那隻紅眼白毛的老鼠精的,你不想知道它逃沒逃嗎?」

    吱呀,門果然又開了。

    「帶路。」

    她果然還是好奇的,自打來下了三清墟,暫住進人間,清高不問世事如她,也不禁對許多事情都好奇起來。

    她本來不相信那隻老鼠精能信守承諾,可是林蘇青說得斬釘截鐵,所以她好奇林蘇青為何敢相信它,不過,雖然林蘇青自己也說了沒有十足的把握,並且做好了那老鼠背信棄義的準備,但是她還是忍不住好奇……

    它真的不會趁機一走了之嗎?

    「其實我也沒有想到。」

    「沒有想到什麼。」

    「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最討厭人賣關子。」

    「你就當我不是人吧。」

    「……」清幽夢想了又想,也不知道林蘇青要把她往哪裡帶,心裡清楚一會兒就能看見答案,可還是忍不住問道:「它跑了?」

    「算是吧。」

    「算是吧?」

    「嗯。」

    月光很白,風極清,滿夜色都是土腥味。林蘇青將清幽夢帶到了村子口。

    深夜的村口,杳無人煙,只有貓頭鷹有一聲無一聲的打著哨,使得夜色顯得不那麼空,卻更加陰冷。

    「來等那隻逃跑的老鼠精嗎?」清幽夢環顧四周,只有夜風的動靜。

    「你看那邊。」林蘇青指著村口路中間的一塊大石頭道。
V123210 發表於 2019-5-1 22:04
塵骨 第四九三章 無慾無求滿載而歸

    石頭只有兩個成年男子的巴掌大,不偏不倚擺在路中間,一看就是故意搬過去的。不清楚林蘇青賣得什麼關子,但大致感覺與那隻白毛老鼠精有關係。

    她懷揣著疑惑靠近那塊石頭,近了發現石頭邊上露著一塊白色的邊角,再近了,藉著月光才看見,那隻白毛紅眼的老鼠精,正躺在石頭後面的坑裡。

    它為自己挖了一個墓坑?

    石頭底下壓著的是一封書信,「我來吧。」不想髒了清幽夢的手,林蘇青挪開石頭取出書信先看了。

    「這老鼠精說他雖然是老鼠,但是偷盜是老鼠謀生計的手段,絕不是本能,他既然不需要以偷盜為生,便不能做偷盜的事情,非君子所為。」林蘇青看了一眼坑裡的老鼠精,繼續轉達道,「它信上還說,因為貪戀榮華富貴而親手斷送了自己百年的修為是它的一時糊塗,而盜竊的行為既然不是君子之為,斷然也不是改過自新的行為,所以它本來一口答應了,也準備動手了,但是想來想去還是決定不做。但是不做的話,就是背信棄義,也是荒唐。」

    清幽夢繞著地上的小坑來回踱了兩步,她想過幾種可能,卻都沒想過這隻老鼠精會自裁謝罪。

    「既然說過給它一次機會,放它這次活路,它何必自裁呢。」

    「它信裡留著原因呢。」林蘇青翻開第二頁讀完,不禁長嘆,「它說,從前遇到過一位牛鼻子道士,聽說了一個事情,它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普通的人、精怪,至少需要修行成千上百年,經過無數次考研和渡劫才能有望得道,各種千難萬苦不見得最後修有成果,反而有可能在渡劫時因一道天雷化為飛灰,可是殺人無數的屠夫,只需要放下手中的屠刀,便能立刻種得仙果。它一直以為不公。」

    白毛老鼠精的字跡非常工整,想來這封書信並非倉促之下所作,而是經過了深思熟慮之後的肺腑之言吶。

    「它說它現在終於明白了,這個故事裡沒有什麼不公平,因為屠夫放下的屠刀不是屠刀。修行者的修行也不是修行,既然如此,我又是何必呢。」

    這隻老鼠精有福氣啊……林蘇青嘆的便是這個,才修煉了區區幾百年便悟得了仙果。「我怎麼感覺……它原本就是天上的,像是被貶下凡參悟的神仙?」

    清幽夢若有所思,垂眸看了一會兒坑中平靜躺著的那隻白毛老鼠精的屍身,喃喃低語道:「看樣子……這場榮華富貴的貪念便是它的劫。」

    「那咱倆還真就是它的恩人了?」林蘇青驚喜不已,君子成人之美,他們成老鼠精之修行。

    可是清幽夢的神色看起來卻並不愉快,反倒是心事重重起來。

    「我們無意之中做了一件善事,幫了那老鼠精渡劫,你不高興嗎?」

    「我……」清幽夢越想神情越複雜,林蘇青不由得也為之憂慮,問道:「我們不是約好了嗎,凡事你想到了什麼你要直接說出來,我們一起商議。」

    思來想去,清幽夢還是覺得這或許並不是一樁好事,至少對他們來說。

    「你可能替這隻老鼠精背負了因果。」因為事發之時她是要殺這只白毛老鼠的,是因為林蘇青的阻攔,也是因為林蘇青說要放過它一條活路,才讓它因為這條活路有所參悟。

    皎潔的月光下,清幽夢的眸子深得像海,只看見一點瑩瑩的光亮,卻看不清她眼中的意味。

    她冰冷的聲音略有沉重:「我想……也許這只白毛老鼠精的命數,要麼是貪唸得逞,害死了宅子裡最忠誠的那位老人家,頂替宅子主人,從此斷了修為,享宅主的榮華富貴,往後或許被其他修行者所收、或所殺,或昨日被我殺。總之,它這輩子成不了氣候。」

    林蘇青頓時明白了清幽夢的意思:「而因為我們的出現,它未能鑄成罪錯,並且參悟了仙果。雖然它的參悟並沒有我的干涉,但因為是我阻止了他鑄成大錯,這是我的因。不不不,放它走,才是因。不不不……被它不小心參悟了,才是我替了它的因。」

    「是的。」清幽夢正色道,「你改了它的命數。」

    命數是由天定的,它何時生何時死,哪一世生什麼,哪一世又因什麼而死,哪一世又因什麼斷送了修行,又因什麼參悟了大道,都是天數早早就定妥當了的。

    「我?改了天命?」

    黑夜中看見清幽夢抿成一線的唇,她很意外,也很恐慌,更改天命說難不難,說易並不亦,那是一種機緣。因為不好發現,不好把握,因此從來被稱為天命不可改。

    林蘇青沒想到,改天命居然這麼容易,因為他要幫那位老人家的時候並沒有想過改誰的命數。有時候真是有意思,巧合與意外使得原本很難的事情看起來簡單,讓人不敢置信。

    不過,他不是從來沒有想過改變命數,比如天命定他是禍患,他偏不是,天命要他死,他偏要活著。

    「你別為此感到高興……是有大報應的。」清幽夢的話比月色還冷。

    「你擔心我?」

    「?你哪裡聽出來我擔心你?」

    「你就是擔心我了。」林蘇青忽然發現清幽夢的眼睛好像星星那樣亮,「不然你方才為何神色凝重,你一定是因為想到了會有大報應。」

    「我只是出於對朋友的關心。」

    「你關心我?你,關心我?」

    清幽夢又氣又臊,這林蘇青突然抽的什麼瘋,她要說明明不是這個,她一直說的明明是很嚴肅的事情,是關於更改天命的事情。

    「你胡說什麼!」

    「我哪裡胡說了。」林蘇青感到很委屈啊,「是你自己說的關心。要不是親耳聽見出自你的口中,我還不相信嘞。」

    「你!」氣得清幽夢面紅耳赤,恨不得捅了這個腦子抽瘋的。

    「你就說你說沒說吧,你是不是說了。」

    「我!」

    「堂堂清幽夢大小姐,三清墟天才型學子,自己說過的話居然不敢承認了嗎?」

    「我是說過,但我說的是出於對朋友的關心,不是你理解……」

    「那是不是關心?」

    「……」她居然慌了。

    「自己說過的話不敢承認啦?」

    她又氣又惱,很是無奈:「是說的關心,但我那是出於……」

    「是關心就對了,你關心我。」

    」我說的是處於對……「

    」本質是關心,那就是關心。「

    「我!」我的鞭子呢?!!!清幽夢這才想起來自己可以憑武力解決,「我抽爛你的嘴!」

    她的手才摸上腰間的鞭子,林蘇青一把按住,她的辮子一直是別在腰後側的,這慌亂中的一按,愣是一個滿懷抱住了清幽夢。

    可是誰也顧不上這時候,清幽夢要狠揍他一頓,林蘇青要杜絕這頓暴打。他便使勁兒桎梏住她,而她則極力要抗退他的力量抽出鞭子。

    「有話好好說,動手動腳的多不好。」

    清幽夢這才意識到當前這個姿勢……眼神一凜,小臉兒卻是一紅。「你放開我!」

    越發的紅,在夜裡都看得清清楚楚。林蘇青本來只是想避免一頓胖揍,一看她羞了,莫名來勁兒了,突然想捉弄她,偏故意不放手。

    甚至藉機與她談起條件來:「你先答應你保證不動我一分一毫。」

    「你放開我!」

    「這白毛耗子指不定已經是天上的一位小仙了,他肉身未寒,咱倆就這樣在它的肉身跟前卿卿我我,不大合適吧……萬一它在天上看見了,神仙都活得長,指不定要被它說個幾百年呢。」

    「誰跟你卿卿我我!你放開!」

    「我抱都抱了,如果這不算卿卿我我……其實我覺得我們就差親親我我了。」他說著故意把臉往清幽夢嘴前湊。

    我還不信你會咬我一口,要是真的咬了那就更有話說了。

    他心裡得意,手上的力道不禁一鬆,被清幽夢捉住了機會,她反手一掌,林蘇青應風一躲,多來了內力渾厚的一記耳光。

    「哎喲,這一巴掌要是扇在了我的臉上,我豈不是要去裝滿嘴的假牙了?」

    清幽夢手裡的鞭子已經在響了,他出手阻攔道:「等等!怎麼說也得先把這隻老鼠精埋了吧?天一亮嚇到無辜的村民可就造孽了。」

    說時,他連忙用腳把老鼠精自己挖的土坑的邊上的土,推過去殮了老鼠精的肉身。

    清幽夢看見了他腳下的動作,一當老鼠精被埋了,她揮著鞭子就殺了上去。

    「哇你來真的啊!!!」

    鞭子抽得大地都露出道道裂痕。

    「你下手這麼狠啊!!!」

    林蘇青倉皇躲逃,我打是打得過她,可是今下這個身份不允許和她打,不能暴露實力,可是也不能挨打,她那一鞭子可不好受!
V123210 發表於 2019-5-1 22:05
第四九四章 老人家怎麼又來了

    「怎麼說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怎麼能一言不合就對救命恩人拳腳相加呢?」林蘇青眼疾手快,一把握住清幽夢的執鞭的右手手腕。

    她蠻力相掙,他繼續苦口婆心。

    「不求你以身相許,也不要你當牛做馬,至少也不能恩將仇報對不對?」

    手中抗衡的力量銳減,林蘇青趁熱打鐵繼續語重心長道:「想必你也知道,修行不是非那三清墟不可,你在凡塵歷練,也是一種修行,若是慧根卓越,你看你看,那隻白毛老鼠,才幾百年就悟了大道,比在那三清墟快吧?而你嬌生慣養,從來沒有凡塵的歷練,我就是你在凡間的百曉生,你真的要一鞭子打死我嗎?」

    清幽夢有一點特別好,她恩緣分明,格外分明,滴水之恩湧泉相報這句話用來形容她最貼切不過。

    手中抗衡的力量明顯小了,林蘇青賭命似的試著鬆開了手,卻不敢完全放下,依然有所防備,琢磨著她沒有立刻甩鞭子,應該不會再動手,他這才放下心放鬆了防備。

    「誒~這才對嘛,和諧友愛相處多麼美好,幹什麼動不動就打打殺殺呢。」

    「你話真多。」

    「我還可以更多。」

    「……」清幽夢好看的眉毛微微抽搐,「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那說明你見識短。」

    「……」

    「跟著我,往後帶你去見見大世面,大千世界各式各樣什麼人都有,你都得見識見識,誒我這可不是在耍嘴皮。」見清幽夢不耐煩的要繞開他走,林蘇青立刻又隨上去,貌似鄭重道:「你不見識見識,不曉得世間百態,以後又如何公平評判?」

    清幽夢繼續繞,他繼續隨,繼續說道:「我想你不是安於平凡的,你以後有決定他人生死權利時,你如果不能辨別忠奸好歹,你如何給予生死公正?」

    她腳下步子一頓,好在不是氣頭上油鹽不進。

    「我沒有教訓你的意思,我只是提出我的見解,你可以選擇不接受。」

    他想過清幽夢可能心中解了氣,也可能一言不發的走了,卻沒想到她忽然回頭,盯著他的面具看。

    若不是猛地反應過來臉上有面具覆蓋,那一剎那林蘇青還以為清幽夢認出他了,猝不及防閃過的那一剎那的恐慌,不知有沒有用被她看見。

    「你……怎麼啦?」被她的眼神鎖著瞧了許久,越被她這般死死盯著他心裡就越慌張,不知為何突然心虛。

    「沒什麼。」她驀地收回目光,月色下她的臉色彷彿籠了一層薄薄的霜,「你忽然說了好長一段人話,令我感到有些意外。」

    「???」好長一段……人話?那我以前說的是什麼話?鬼話?「呵、呵呵……」林蘇青冷笑,可是聽起來卻像傻笑,引得清幽夢又回頭看向他。

    還好有面具保命。

    「你改了天命替了因果,小心遭報應。」

    「哦。」原來是要說這個,他撓了撓後腦勺,無奈道,「已經改了,還能怎麼辦,報應就報應唄。」

    「一定是大報應。」

    「還能多大,把我變成白毛老鼠?最大的報應不過是罰我一死。」

    清幽夢搖搖頭,最重的懲罰才不是死,死其實是最輕鬆的一種。「你不想知道是什麼報應嗎?」

    「你知道?」

    清幽夢一愣,俄爾搖了搖頭,她只知道會有報應,卻不知具體是什麼報應。

    「既然你也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做都做了,改都改了,報應要來就來吧。既來之則安之,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

    「你倒是很會安慰自己。」

    「那必須的,不然整日苦哈哈的啊?你願意整天跟著一個苦哈哈的人歷練嗎?」

    清幽夢搖搖頭,忽而反應過來,嗔道:「誰要跟著你了?」

    「你啊,不不不,我說錯了,我是說我是你在凡間的嚮導,這麼說行不?」

    「這是你的榮幸。」

    「媽也,天大的榮幸。」他故作誇張,甚至還捧手深深地拘了一禮,逗得清幽夢忍俊不禁。

    笑了就好,她嚴肅起來怪嚇人的。

    「你看笑起來多好看,幹嘛總是板著個臉。」

    她嘴角頓時收了,臉色又是陰沉沉的。

    「唉不說你了,實話總是不耐聽,忠言逆耳啊!枉老臣一片肺腑之言吶!」他故作惆悵,故作痛心疾首,想引清幽夢發笑。

    奈何清幽夢就是不笑,唉呀很尷尬啊。「嗯……很無聊是嗎……」

    她飄來的眼神……嗯……林蘇青自我挽尊道:「有自知之明是好事。你看我就很有自知之明。」

    ……

    一路閒聊,就回了住處,這夜的月色難得的通明,林蘇青這夜也難得的睡了一個好覺。也許別人聽說了自己有報應,都會徹夜難眠,可是林蘇青卻不然,還有什麼報應能比他現在所背負的命數更痛苦呢?他高興,他差點因為高興又是一夜難眠。

    他改了天命,天命是可以改的!

    既然天命是可以改的,那麼他也可以改自己的!

    時機,他需要時機,就像白毛老鼠精忽然就悟了大道,時機到了也許他忽然就改了自己的天命。

    能改,就是好事!今天實在是好。

    ……

    難得的安穩覺,卻沒有一睡到天亮,林蘇青睡得毫無意識,門外突然咚咚咚有人敲門,敲得急促不已,將他的呼吸都催急了。

    「來了來了,別敲了,來了。」他翻身起來,一邊穿衣裳一邊去開門。

    門外居然是那位老人家,他今日剛逃過一劫,深更半夜睡不著也不該天不亮就來找我啊。

    不等他問,老人家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小公子……「

    嗵的一聲,他就跪在了跟前。

    「老人家快快請起,使不得,使不得。」怎麼話還沒說先跪下了,這又是出了什麼事情啊。

    「求求您,快救救我家小少爺吧!」

    「你家還有小少爺呢?」林蘇青一怔,意識到自己問錯了重心,連忙改口,「貴宅的小少爺怎麼了?」

    「我家小少爺高燒不退,大夫怎麼下藥都退不下去,後半夜竟然開始說胡話了。我知道您二位懂一些大夫不懂的事情……」

    「您覺得他可能是驚了風?」

    「老奴不敢斷言,請小公子快救救我家小少爺吧!」

    「誒誒誒誒磕頭使不得,磕頭太使不得了,老伯伯您快起來說話,快別折煞我這個小年輕了。」他趕忙去扶起老人家。

    住在對門的清幽夢聽見了動靜,聞聲出來,看見林蘇青衣衫不整的忙著扶老人家,一點也不多看他一眼,就道:「帶路。」

    得嘞,她居然是個熱心腸。

    「老人家您快快請起,你看我家領導都已經發話了,我還能不去嗎?我肯定去,您快請起,容我穿穿衣裳。就算立刻去出診,我也不能就這麼……就去對吧?您先起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9-5-3 17:43
第四九五章 人間疾苦,你不懂

    手腳利索的穿戴好儀容,已經盡了最快的速度,可是老人家還是等得心急火燎,一眼看見他收拾得差不多了,就催著他快出發。

    這位老人家恐怕是把主人家的孩子當自己孩子疼愛著。他和清幽夢一起隨老人家前往,不能使用飛行術,也沒想到那老人家情急之下竟是雙腳跑來的。

    這一路趕回去,更是比他們倆麻利,林蘇青走得有點累,而老人家還是大步流星,生怕耽誤分毫。好在他路上不催促,他走得快,眼見著林蘇青他們還在後頭,便招呼道:「二位恩公,我先回去給夫人報個心安,二位恩公且來。」

    把林蘇青和清幽夢請來了,他一直提著的心多少放下了幾分來,為了趕快回去讓夫人也知道人請來了,他走得比方才更快了。

    「這老人家的身子骨真硬朗,一點也對不起他的歲數。」林蘇青笑怪老人家,「感覺拼腳力的話,以前的我還真的拼不過他。」

    走著走著,老人家已經沒了身影,他更是驚嘆:「這位老人家沒少做善事吧,身子骨這麼好,這是福報啊!」

    「你真的相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嗎?」一直沉默行路的清幽夢驀然說道。

    「啊……這個嘛,以前的我也是不信的。」

    「現在為何信了。」

    「因為善惡終有報,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

    清幽夢認真去了一眼,俄爾道:「可世間多的是惡人好命到老。」

    「那要看怎麼定義命的好壞了,凡事只要有對立關係,那就一定有對比,有對比就要對比對象,和什麼比。」林蘇青側過頭看著清幽夢,貌似認真卻似調侃道,「如果惡人不作惡的話,或許命會更好也說不定。」

    見清幽夢不再搭話,他說道:「不過有一點我也很不滿意,善惡之報總是遲到,有的人行了一輩子善,吃了一輩子苦,一直到下一世才能享福。可是輪迴之後的下一世人和上一世人,雖然說都是同一個靈魂,可是具體過日子的『人』還是不同。過日子過的是眼前,上一輩子是什麼樣的不記得,而福報惡報下一輩子才來,這一輩子又領不到。」

    清幽夢嘴角微微牽動,還是忍不住說道:「所以,善惡終有報,不過是一個盼頭罷了。」

    「人嘛,日子再苦再累依然要繼續過下去,總得找點盼頭安慰安慰自己,苦中作樂才能讓苦日子顯得不那麼苦。」他做過凡人,經歷過凡人的那種心有餘而力不足的遺憾,也經歷過許多無可奈何。

    「我看他們都過得很快活,原來做人這麼苦麼。」她不懂,她是幽冥雙神的掌上明珠,除了修行,再沒有別的需要付出辛苦的事情了。

    「與『苦中作樂』相伴,凡塵還有一句俗語,叫——『知足者常樂』,這就是普通凡人的生活之道。所以凡人羨慕神仙,神仙神通廣大,凡事不費吹灰之力,不用拚死拚活的努力才能生存。」

    可是誰又知道,神仙也有著神仙的苦。

    ……

    他們住得離老人家做工的宅子遠,一路聊著趕著,便不覺得遠,轉眼就到了。夜裡涼風陣陣,才到宅子大門口,就聽見了好多人咳嗽。

    少主子病重,誰也休息不好,遠遠就看見裡裡外外圍滿了人。「難怪那隻白毛老鼠精修行中道貪戀榮華富貴,你瞧瞧這家主子有多少房小妾。」

    林蘇青開著玩笑,隨著領路的僕人往裡走,清幽夢板著臉裝作與他不熟。

    而屋子裡的小少爺好像並沒有休息,隔著幾層人隱約看見他坐在床上在與那位老人家說話,邊上坐著哭成個淚人的似乎就是這家宅子的夫人。

    「她看起來怎麼像受了驚嚇?」

    林蘇青話音剛落,就聽見這家小少爺說道:「可是那個姓秦的外鄉人來了?」

    說話的聲音怎麼不是小孩子該有的聲音,怎麼是個四十來歲中年男人的聲音?

    「是的老爺,我們請他來為小少爺看病。」

    林蘇青看了看清幽夢,清幽夢也正好看向他,兩個交換了眼神,都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

    「哦,你們這是要趕我走了。」從小少爺口中出來的是他們家老爺的聲音。

    邊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夫人哭道:「老爺,我們也不想你走啊,可是你人都已經去了,你何苦折磨我的兒子呢!」

    「唉,我回來看看你們,我捨不得你們啊。」

    他這話從小少爺口中一出來,眾人嚇得渾身直抖,那位夫人更是直接哭開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跪也跪不住了,扶著床沿哭得眼睛都睜不開。

    「老爺啊。」還是那位老人家開口說道,「我們都想念您,老奴願意用老奴的命換老爺您活過來,可是小少爺他還小啊,他不懂事啊,老爺,您就別讓他受苦了。」

    領路的人正準備高聲招呼請的人到了,林蘇青連忙攔住他,拉到一邊小聲道:「先別通報,你們家老爺這是過了頭七回來探親來了,讓他們幾代人先聊聊吧。」

    「可是……」

    「你家小少爺沒什麼大礙。」

    那人將信將疑的來來回回打量著他們,還是不敢輕信。直接轉身走回門口,高聲喊道:「夫人,請的大夫到了,現在請他們進來嗎?」

    那夫人幾乎要哭暈過去,一聽這話身子登時直起來,忙吩咐道:「快請,快請進來為小少爺看看!」

    「唉……」附在小少爺身上的老爺嘆氣道,「你們別催我走了,我只是回來看一看,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

    他藉著小少爺的眼睛朝門外望了又望:「門外那位小姑娘的殺氣好重,我怕她,我得走了,不能再留了。」

    夫人一聽老爺怕那位姑娘,連忙吩咐老人家道:「老陳,快去把那位姑娘也請進來。」

    林蘇青一聽,笑道:「他怕你,要不要進去看看?」

    他話才說完,又聽見屋裡的人說:「既然那位公子醫術了得,一會兒肯定要拿針扎我,我怕針扎得疼。」

    林蘇青與清幽夢正往屋裡走,那位老爺就藉著小少爺的口說道:「好了好了,我得趕緊走了,你們也別哭了,都好好的,我這一走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老爺,我們都會想你的。」方才還時刻攆他走的夫人,這會兒又抹起淚來。

    「好了好了,別哭了,以後這個家就靠你了,總是哭哭啼啼的怎麼行。」

    老人家趕忙說道:「老爺,老奴守著你。」

    他話音未落,小少爺咚的一聲摔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眉心發烏,周身皆被虛汗濕透了,嚇得夫人哇哇大叫,回頭看見林蘇青與清幽夢進來了,連忙招呼他們過來。

    「快、快看看我兒怎麼了!」

    林蘇青笑了笑,過去把了把脈,沒當回事道:「沒什麼,只是普通的驚風,拔個罐驅驅寒就好了。」

    「拔罐?」

    「對啊,不過我沒帶傢伙,那要不針灸也行。」

    夫人聽得雲裡霧裡,哪樣也不確信,哭得發腫的雙眼裡滿是疑慮。老人家上前來勸慰道:「夫人,您相信恩公吧,他救過老奴的命。」

    於是,便在眾目睽睽之下,些微展示了一點點針灸之術,眼見著小少爺發了一身的大汗,臉色也不蒼白了,小臉兒通紅。

    「他睡醒了給他一碗熱水飲了就好了。」

    ……

    「風風火火的來,卻是小事一樁。」

    從宅子裡退出來,他們家上下還一起送了十來步,老人家更是要送他們回驛站,但不想他折騰,也婉拒了。

    不過銀兩是毫不推辭的收下了,並且是在清幽夢蔑視的注視下大大方方一分不少的全收下了。

    「你不懂,在凡間混日子,少不了用錢的地方。」

    清幽夢聽完頭也不回的走了,唉,雖然俗,可是身處的就是俗世啊。她還是不懂。

    「反正天也快亮了,不如我帶你去逛一逛,今日我教一教你,作為普通凡人怎樣度過一天。」
V123210 發表於 2019-5-5 23:17
第四九六章 凡塵不是你想的那樣


    在凡間,不干活約等於不想活,不干活就沒有收成,如果沒有收成,那麼吃喝用度一概都沒有,會活不下去的。又不是無父無母無人照料的小孩子,可以吃百家飯。就算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孩子,一旦具備勞動力,也需要自食其力。

    「假設你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你現在需要吃早餐,不吃早餐整個上午你都沒有力氣幹活。」

    林蘇青出的第一個難題,是吃飯怎麼解決。

    清幽夢摘下高出的一片葉子,飲了露水便作罷。

    「不行不行,凡人喝一大缸水也頂不住一個時辰,何況一兩滴露水。」林蘇青拉著清幽夢挨家挨戶的到門前路過,「你看看他們都吃的什麼。」

    正值壯年的漢子,是出大力氣的,他們最少要吃兩個饅頭五張餅,還有兩碗粥。而與清幽夢差不多年紀的凡人……沒有能活這麼大歲數的。「就比方說,你此刻是一名正值二八年華的姑娘,你看看這個年紀的姑娘都吃了多少。」

    她們不需要做大力氣活,女紅做得精巧的,便是在家裡縫縫補補衣裳,她們需要半張餅,與一碗看不見米粒幾乎為清水的粥。手藝不巧的姑娘,或是家裡條件稍微差一點的,也是要下地做農活的,她們需要一張餅和一碗粥。

    「你就按最少的算,你換算換算,今日的早餐你如何解決。」

    林蘇青話音剛落,清幽夢忽然抬起頭望著天上,「尋常人家的姑娘,哪有一大清早出來打鳥的?」林蘇青哭笑不得,那幾隻麻雀來得真不是時候。

    「我家的姑娘。」清幽夢斜他一眼便要動手,林蘇青登即按住她說道:「凡人家的姑娘,沒有內力,也沒有法術,你如何憑空把它們打下來?誒誒誒誒!你也不能用暗器。」

    清幽夢的臉色僵住,犯了難,忽然看見一隻出來吃草的野兔。她那一眼神色,林蘇青盡收眼底,於是抄著雙手,閒看她如何是好。

    看著她想動手又礙於面子的表情,實在有些可愛。難不成是在猶豫徒手抓野兔?

    「你不能去抓它,尋常凡人家裡養大的二八年華的姑娘,沒有你這樣的好身手。」

    她的臉色更有意思了。

    林蘇青一邊瞧著她將如何做打算,一邊支招道:「凡人凡事俱是從無到有,你徒手抓不住它,但是你可以借助工具。工具亦是從無到有。凡人家養大的姑娘不會用暗器,可是,你可以做一把弓箭,獵戶家的姑娘或許自幼就學會了打獵。」

    清幽夢聞言,便打算折一些有韌勁的樹枝做一把簡易的弓箭,這時,林蘇青又說道:「如若你現在用弓箭去射殺動物,那麼你的身份便是獵戶人家的女兒,之後的一些活,你便只能以獵戶家的女兒為條件去完成。」

    「凡人只能有一個身份嗎?」

    「大部分是的,但也不乏多才多藝的凡人。」

    「那我就是。」

    「不,你不能是。」林蘇青掩笑一聲道,「你是姑娘,比不了漢子郎,凡人家的姑娘沒有多少力氣,也沒有那麼多條件可供她們多才多藝。她們大部分掌握一些簡單的可供生計的活就不錯了。」

    清幽夢眉頭一緊,頗不服氣,可是已經答應了來體驗一日凡人,她不能反悔。

    「通常都習哪些手藝?」

    「洗衣做飯乃基本修養,家裡寬裕的習女紅,拮据的,哪怕是女兒家也是要劈柴、種地做農活的。」

    看她的臉色,不用說下去了,她肯定一樣都不會。「還有嘛~就是嫁出去~吃穿靠夫家~」林蘇青笑了笑道,「比如,你可以靠我啊~」

    話音剛落迎面對上清幽夢寒刀般的眼神,「哈、哈哈,開個玩笑,開個玩笑別生氣,一大清早就動怒影響一天的狀態,這樣不好。」

    「那你說,怎樣從無到有。」

    「嘿嘿~就等你問我呢。」林蘇青搓搓手,「瞧好了。」

    他找人借了一把砍刀,砍了一根竹子,隨即把竹子劈開成幾塊長條,然後又一一削成竹篾條,就憑這些竹篾條編出了一個粗糙的簸箕,「我的手工活也不大好,編得粗製濫造,不過夠用了。」

    接著找了些干草搓出了一股線,「不算結實,但是夠用了。」

    清幽夢看得認真,簸箕她認得,卻不知林蘇青做一個簸箕來做什麼。

    「你瞧著。」

    然後他用線的一頭綁在削好的棍子上,用棍子把簸箕撐在地上,半開半掩,另一頭牽得遠遠的在小山丘後面,還砍刀的時候問人家借了幾粒陳穀子,回來後灑在了撐開的簸箕底下。

    「你過來,我們必須藏起來。」便招呼清幽夢和他一起躲在小山丘後頭,且鬼鬼祟祟的,像做賊盯梢似的,「噓,別出聲。」

    林蘇青要做什麼,凡人一眼早就知曉了,可是清幽夢一頭霧水。他說了噤聲,此時也不好多問。

    忽然,只見林蘇青用力一拉手裡的繩子,便立刻出去查看簸箕。他將蓋在地上的簸箕輕輕抬起一個縫,才是一抬,猛地就有翅膀撲棱出來,他手快一抓,揪著翅膀抓出來一隻麻雀。

    「喏,假設早餐已經吃過了。」他把捉住的麻雀送去了借刀的那戶人家裡,算是還了人家借穀子的情。

    回來後吩咐道:「我和那家人說好了,今天由你替他們趕鴨子、放牛、摘菜……別的你也做不了,先就這些吧。」

    「趕鴨子?」清幽夢從沒聽說過這樣的事情。

    「你來看。」林蘇青領著她去了那戶人家的後院,指著和雞圈一個籬笆之隔的鴨圈道,「這群小鴨子長大了,可以下水了,你的任務便是趕它們去水裡玩水。」

    「它們自己不會去嗎?」一聽是帶它們去玩,清幽夢更是不理解了。

    「打開門放它們自己走的話,指不定要跑哪兒去,所以你得趕著,意思是帶它們去該去的地方。」林蘇青說著遞給她一根細竹竿,「用這個。」

    清幽夢似懂非懂的打開了圈門,舉起竹竿……「誒誒誒誒!不是讓你打它們!!!」

    好傢伙,她這一竹竿要是打下去了,那這一窩鴨子毛都不剩了。

    「你看著,我先教你。」

    放了鴨子出門,林蘇青便敲打著地面,說道:「你不希望它們走哪邊,你就敲哪邊,鴨子裡頭有領頭的,你看那個走在最前面的就是領頭的,它走哪裡,其他小鴨子就會跟著它,只要它改變方向就是最重要的。」

    清幽夢看林蘇青趕得挺輕鬆的,無法是敲敲打打地面。可是到她接過竹竿的時候,一切就亂了套。

    只見她手忙腳亂,敲敲這邊,敲敲那邊,把鴨子趕得到處亂跑,就見她和小鴨子們原地範圍來來回回跑來跑去,實際上一點進程也沒有。

    先不說她此時此刻是什麼心情,恐怕小鴨子們被趕得滿頭霧水,暈得七葷八素到底要走哪裡啊?!

    林蘇青忍俊不禁:「池塘在那邊,你得把它們往那邊池塘趕。誒誒誒誒!不能走這兒,全摔死了等會兒!!!」

    走向池塘是個下坡路,邊上是農艮,不高,人一步就跳下去了,可是小鴨子不行,只能讓它們走平地。

    看她好不容易把小鴨子們趕下池塘去了,林蘇青都看累了,她抬胳膊擦下額頭的汗,如釋重負的長嘆一口氣。

    「還沒完呢,先由它們在這兒玩水,你得去放牛了。」

    「???」清幽夢忍了半會兒,唇角牽動,還以為她要說什麼,結果她小聲問道:「不歇會兒嗎……」

    「這才哪跟哪兒呀,你若是在這處休息了,接下來的其他活就會耽誤,一天的活就干不完了。」

    「必須在今天做完嗎?不能留著一些明日再做嗎?凡人大多命短,也許明天死了就不用做了。」

    這話居然出自清幽夢之口……林蘇青一愣,差點以為是自己說的。

    「就怕明天還活著呢。」他強忍笑意,催促道,「快走,別磨蹭了。今日事今日必須畢。」
V123210 發表於 2019-5-10 07:10
塵骨 第四九七章 凡塵的美,想瞭解嗎

    放牛,清幽夢居然害怕牛。

    也是因為如此,林蘇青才知道原來清幽夢和普通女子一樣害怕許多東西。而因為她很強,所以她看見害怕的東西,要麼自己不接近,要麼那些東西不敢接近她。

    今天是這頭大水牛命大,清幽夢不能對它動手。

    就看見清幽夢和那頭大水牛「相敬如賓」,大水牛害怕她的氣場,害怕她殺了自己,而不能動武的清幽夢也害怕大水牛,怕它因為害怕而起了魚死網破的心用牛角頂她。

    「你們兩個對視這麼久是在相親嗎?」林蘇青上去從樁上解下繩子,牽著大水牛往外走,」你這樣牽著它,牽去有草的地方去吃草。」

    清幽夢尋思假如它要攻擊它,她避開就是了,便壯起來膽子伸手去接繩子,而水牛呢,四條腿直打哆嗦,恐怕自己命不久矣,在繩子交接的那一刻,它悲愴的「哞」了一聲。

    「修道之人不吃四樣東西,不吃牛、不吃狗、不吃烏魚、不吃大雁,你怕什麼,不用怕。」林蘇青拍拍大水牛的額頭寬慰道。

    清幽夢法力高,修為也高,可是麼個頭不高,此時她走在前面,林蘇青走在大水牛後面,幾乎就看不見她了。

    若是被幽冥雙神知道了自己的掌上明珠正在凡間受這等苦,怕不是要把他這個始作俑者剝皮燉湯。

    這才剛一分身,突然發現大事不妙。

    「誒誒誒誒不能在牽到那兒,那兒莊稼地,你把牛牽到莊稼地,它就吃莊稼了!」

    清幽夢皺著眉頭看林蘇青搶過繩子將大水牛往另一處地方領,可是她看牛吃的草和這邊地裡的長得差不多啊。

    「你只認識有藥用價值的藥材,不認識可以吃的莊稼嗎?」林蘇青哭笑不得,借了人家的牛帶去吃人家的莊稼,倘若未能及時阻止,一會兒回去時怎麼好交代。

    ……

    牛也放好了,該把鴨子從池塘趕上來,再趕迴圈裡去了。但是,趕鴨子下水容易,要讓它們從水裡上來,可就不大容易了。

    看她把鴨子趕上來的功夫,大約可以趕二十次鴨子下水了。

    「一整個上午,你只完成了兩件事情放鴨子和放牛。」林蘇青敲了一眼天色,嘆了口氣道,「若是把你放到人間,你就是生存都是個問題。」

    他取出一枚銅錢,鄭重其事的捏在指尖遞向清幽夢,認真說道:「我假設你是僱傭的勞動力,亦假設你上午做了能對應這一枚銅錢的活,這便是你今日上午的之全部勞動所得。不過你要明白,你真正所做的,完全不值一文錢。」

    清幽夢從幽冥界出來,就到了三清墟,平時也不曾在山腰做買賣,她並不清楚一枚銅錢是什麼價值,但是看著就覺得挺少的。

    「凡間一名二八年華的姑娘,勞作一個上午,中午需要吃一些管飽的,因為下午也要干活。」林蘇青算了算說道,「我以最貧窮人家的姑娘的飲食規定你,你中午至少需要吃一個紅薯,你沒有地,沒有家人,平時靠幫別人做活為生計,現在領到了工錢,你如何解決中午這一頓午餐?」

    接著便看見清幽夢進了鎮子,從街頭走到街尾,所有攤位問了一個遍,什麼吃食也不能一枚銅錢買到。

    「凡人的日子不好過,在凡間過,離不開買賣。哪怕你不是凡人,若你今後想在凡間逗留,你也需要隨身攜帶銀兩,否則寸步難行。」

    林蘇青借此機會,把從前住店、打聽等各方各面需要銀兩打點的事情一一提給她聽,以前她不知道,只管住,只管林蘇青帶路,今日知道這些。

    「凡間,我不想留了。」

    「這樣就磨滅你對凡間的好印象了?」

    還是神仙好,不想再留走就是了,而凡人也曉得苦也不想繼續留下去,但是日子還是不得不繼續撐下去。

    「你要是怕吃苦,我們可以在這裡開一個醫館,就像我以前那樣的醫館。」

    「我們出發去妖界吧。」體驗過就行了,我終究不是凡人。

    街上的凡人來來往往,在她眼中所看見的彷彿是生死更替。

    他們遇見熟人熱情的互相打個招呼,轉而又沉下面孔,他們努力的生活,時刻歡笑,但是漸漸直不起來的腰和背從來不說謊,時刻揭露著正在經受的苦。

    凡塵並不美好,美好的只是凡人們努力生活、堅持扛住苦難的樂觀精神。

    先前因為他們的歡笑她想留下來,而今才曉得,凡人們的歡笑是她無論在凡塵再逗留多久,也體會不到的歡樂。

    凡塵裡的快樂,其實是通過自己的努力在苦裡收穫的慰藉。

    小小的,如螻蟻,而凡塵於她,不需要如螻蟻那般拼盡全力的努力,如何能體會。

    「凡人的生活很苦,可是凡人的感情很甜。」林蘇青忽然沉沉的說道,「凡塵之中,最大的快樂其實是交換和獲得真摯的感情。」

    「感情……麼……」清幽夢輕聲的自言自語,修行講求忘情,從她出生起,所接收的知識俱是無情,父母常道有情便無公正。

    她喃喃而道:「仁義忠孝禮,是用以約束自己的規則,但不能作為感情,凡事帶著其中一樣,也會有失公允。」

    是了,她是幽冥雙神的女兒,將來也是要掌管幽冥界。

    「想知道嗎?」林蘇青微笑著問她,她眼神微動,略有思索,他儼如諄諄教導的夫子,說道:「凡塵以感情為無上之快樂,趨之若鶩,然修行者視感情為惡魔,為磨難,避之不及。想知道是為什麼嗎?」

    清幽夢臉色微變,冷眼以眼尾掃他一眼道:「情、色相倚,情是惡之源,色即是禍。」

    「不不不不,情這樣美好,之所以會生出惡來,那是有情者自身的修養不夠,才會被為惡之心牽制,情本身它不是惡。」

    這樣的說法她是第一次聽聞,略一思索,似乎也有一定的道理,她一抬頭,忽地對上林蘇青轉身湊上來的臉,透過面具對上了他那一雙墨黑的眸子,面具的陰影使他的眼睛看起來如漆黑的夜晚,什麼色彩也看不見,卻引人想要探究。

    「想瞭解嗎?」

    他的聲音怎會如此好聽,像輕輕的一縷風拂過耳朵。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V123210

LV:9 元老

追蹤
  • 291

    主題

  • 279508

    回文

  • 36

    粉絲

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