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大陸] 塵骨 作者:林如淵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0:06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8 279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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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骨 第五〇八章 風雲交際,眾生皆棋子


    聽林蘇青一席分析,清幽夢也動搖了猜想,覺得十分有道理,可是思來想去,反覆琢磨過幾番後,她總覺得不是滋味。

    「可是……我想的是,縱然天界早已經大不如前,但瘦死的駱駝怎樣也比馬大,既然天界有屹立不倒之尊,那天界根本沒有必要耍這種手段吧。」

    雖然林蘇青對天界沒有什麼好印象,對於這件事情他也的確首要懷疑乃天界所謂,但他並沒有因此失去理智去盲目死守自己的懷疑。

    因為天界的確不需要做到這種程度,他們可是天界,萬物眾生之希冀。哪怕他們想捍衛自己在三界之中的地位之心已然極度迫切,也斷然不會讓自己被打上卑鄙的烙印。

    三界之中最不在乎聲譽是魔界,而最在意聲譽的正是天界。

    「也許不是三大界之中如何一位君主的意思呢。」林蘇青驀然想到。

    「你是說,可能是下面的人自作主張而為?」

    他似漫不經心的揚著眉頭點點頭:「不問紛爭的三清墟都能出你這樣一個不惜被拷問通緝,也要堅持自己選擇的『正義』之士,三界之大,自然也不乏有獨立意志,要堅持並實行自己想法的所謂正義之士。」

    所謂正義麼,不是真正有規則,符合規則的就是正義的。譬如有些事情,在你看來是罪惡的,可是在別人看來就是正義的。

    就像雙方各自坐在蹺蹺板的兩端,只看哪一方的擁躉比較多,受支持多的那一方就可以說我方代表了正義,你是罪惡。

    「選在妖帝病重的時候掀起波瀾……」他摸著自己的下巴思索道,「其心應該是向著哪一邊呢?」

    「具體向著哪一邊不好說。」她皺眉道,「但是既然能打聽到這樣隱秘的消息,其身份一定非同小可。」

    「這也說不準,誰又曉得這個消息是真是假呢?」

    「我們要盡快去妖界,順便還能一探究竟。」她一拍桌子,震得茶壺杯盞碰得叮啷響。

    林蘇青犯了難,清幽夢對他瞭解甚少,因而他可以通過偽裝騙過她。可是夕夜與他有過多年的朝夕相處,加之夕夜心思很是敏感,雖然平常看起來總是嘻嘻哈哈的不成體統,然而實際上不僅敏感細膩,還尤其善於觀察細節……

    夕夜對他瞭解頗深,若是相遇,恐怕要出事情。他的毫筆用的是夕夜的尾巴尖上的毛,藏不好說不定還會被發現。而且去了妖界以後,幻術也不能隨意用,在夕夜認識的人裡頭,唯他會用幻術,免不得被提出來作比較,倘若沒有比較還好,若是一比較只怕會越看越容易看出端倪。必然又是暴露身份的一大隱患。

    夕夜回到了妖界,他現在去的話,委實不明智。

    不知洛洛會不會幫忙打掩護,或是將他們套取九死還魂鎖的計畫告知於夕夜。

    可是……洛洛來和我交易的時候,夕夜正處下落不明,她提出九死還魂鎖的條件,如果不是夕夜的命令,就只能是祈帝的命令……

    倘若真的是祈帝的命令,那她不會說出去的,哪怕對方是夕夜。

    怎麼辦,彷彿在火上煎。

    「你在想什麼?」

    清幽夢偏過來來透過他臉上的面具下的眼眸神色,和緊抿的唇角,觀察著他的情緒。

    「沒。」他回過神來道,「我也想我們現在去妖界會不會冒險。」

    其實他也想知道傳聞是不是真的,夕夜是不是真的回去了,是怎的從魔界回去的嗎?並且,他還想知道,祈帝身中的醉生夢死之毒,已經到何種程度了。

    毒師兄空城已經死了,除了蓄謀下毒的幕後黑手,恐怕再沒有誰知道閉關修養的祈帝……傳聞中的病重……其實是中了醉生夢死之毒吧。

    真的沒有解藥嗎?

    越是想心中越是按捺不住想知道真相,令他心慌意躁。

    「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三清墟為何要抓我麼?」她忽然說道,聲音輕輕的,彷彿一盆涼水,帶著微微寒意。

    「你懷疑……」

    他當然記得。

    清幽夢說她懷疑一直對外宣稱不過問紛爭的三清墟,其實也想在三界之中博得一個位置,三清墟當前雖然如此宣稱,但實則依然受著天界管控,他們想跳出來。而這正是三清墟要抓她的原因,哪怕她還沒有證據證明,可是三清墟已經當她手中掌握了證據。

    他還記得,清幽夢說了對大千宴事件懷疑,當晚失蹤了天瑞院破例招收的學子林蘇青,還失蹤了天修院榜一夕夜。一夜之間失蹤兩名十分惹眼的學子,可是所有學子都被抹去了對當晚的記憶,也抹去了對林蘇青與夕夜的記憶,他們兩個彷彿從不存在於三清墟似的。

    而她之所以還記得,巧的那晚她沒有出席大千宴。

    還有,就是關於空城的死了,包括空城自己也指認清幽夢一直想要他的心腑。

    這三大因素彙總在一起,便是三清墟不得不抓她的原因。

    還有……她說她覺得夕夜、林蘇青、空城,這三個都沒有死,都還活著。

    我就是林蘇青,我的確還活著,夕夜應該也還活著,否則妖界會不採取動作?而空城……

    林蘇青心裡每每一想,都覺得奇怪空城的心腑已經挖出來放進了特製的法器之中,由我隨身攜帶,她怎麼會說空城還活著呢……

    雖然她說是直覺,可是她又是幽冥雙神之女,要說天界掌管著命數,那麼幽冥界掌管著生死,生與死皆是要經過幽冥界記錄在冊的。她對生死有著與生俱來的直覺,她說沒有死……

    「那名失蹤的天修院榜一學子,來自妖界,空城也來自妖界。他們兩個來了三清墟,一個大名鼎鼎,在大亂之時失蹤,不僅沒有任何針對的調查,還抹去了所有學子關於這名失蹤學子的記憶。一個籍籍無名,突然暴斃,卻要嚴刑拷問我。」

    她忖度著說道:「你不覺得三清墟的做法很奇怪嗎。」

    「你這樣說是會有些無法理解。」他道。

    她抬起眼眸忽然極其認真的打量他,彷彿接下來要說特別重要的話。

    他自然不傻,乾脆主動問道:「怎麼?你在權衡我值不值得你信任,值不值得你接下來要告訴我的事情?」

    被一眼看穿了。

    「空城,就是經常分你酒喝的毒師兄,他的真實身份是醉月雪芽。」她聲音像雲一樣輕,她說的他其實知道。

    「醉月雪芽是什麼?」但他不能承認自己知道。

    「是妖界培養的一種蠱物。普天之下,獨一無二的蠱物,他死了,此蠱物就再沒有了,只能重新再培養。而重新培養成攻,至少也需要成百上千年。」

    「毒師兄居然有這麼厲害的身份……」

    「而醉月雪芽不僅僅是獨一無二蠱物,還是妖界的一種聖物,一直由聖女飼養。」她冷冷道,「卻為何到了三清墟。」

    她一語驚醒夢中人,她所說的竟是他一直忽略掉的!竟是非常之關鍵的!

    對啊!空城的父親已經死了,他的父親之毒,由妖界帝妃經手投給了祈帝,他空城從那之後就是妖界真正的獨一無二的醉月雪芽了。

    那麼他怎麼會離開妖域去到三清墟?

    沒有聖女的暗中安排的話,他恐怕連雪域都出不了,又如何跑得出妖域呢?

    而聖女是直接聽令於祈帝的……

    這樣想來……一切都感覺蹊蹺了。

    林蘇青不禁渾身顫抖,當初他為了接近清幽夢,而故意去接近空城,後來才明白實際上是空城在故意接近他,於是才給了他接近的機會。

    而空城明知道自己乃醉月雪芽,之毒世間僅有。卻偏偏主動找上他,並且將自己的心腑交由他保管。

    現在回想空城當初的那一套說辭……聽起來雖然很有道理,足以令人信服,但是仔細想一想卻也經不起推敲。

    空城故意接近他……

    空城由聖女飼養……

    聖女直接聽令於祈帝……

    是祈帝叫空城來的?!

    他渾身一震,驚得目瞪口呆,清幽夢立刻便發現他的異樣。

    「你怎麼了?你想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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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骨 第五〇九章 枕戈待旦


    他陷在驚愕之中,清幽夢問了他一遍,他愣是沒有回過神來。

    由於結界的嚴密,整個房間很靜,他沒有任何回應,此時連呼吸聲都顯得格外清晰。

    於是她又問了一遍,然而他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他的反應太過反常,清幽夢皺眉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臂膀,問道:「秦且?」

    他登時一驚,從思緒之中抽離出來,像失魂落魄似的,眼神空洞整個人顯得格外茫然。

    「你方才想到了什麼?」她重複問他,以她對他的瞭解,能令他整個人陷入其中的思考,一定是想到了尤其重要的事情。

    是不是關於妖界,是不是關於祈帝,她好奇極了。

    「有許多想不明白的問題,答案似乎都可以在妖界找到。」

    他彷彿答非所問,「我以為你方才想到了什麼線索。」她眼神之中的如火苗似的光亮頓時黯然,很是失落。

    不過又能如何,她本應該清楚,他不過是一介散修,連師門也沒有,她與他聊起來的這些,都是尋常無法接觸到的消息,他能瞭解多少呢,她本不應該有所期待。

    或許是因為無論每次同他提起什麼事情,哪怕以他的身份、以他的地位,他從未聽說也從未瞭解,他也總是分析得面面俱到,他分析所得的觀點也總是非常關鍵。

    是我對他抱有太大的期待了,她心道,所以不該有此時失望的樣子,失望就是批評,錯的又不是他,是我自己啊。

    她收拾好心緒,一如既往,語氣平常,說道:「此時的妖界斷然不同往日,正處風口浪尖之上,我們現在去妖界,恐怕不妥。」

    她有三清墟通緝令在身,是三清墟的逃犯,而妖界此時因為帝子從魔界歸來,已經正處於被架在火上炙烤,她去了,萬一被發現,豈不是平白無故又給妖界帶去第二個麻煩?

    祈帝現在恐怕正得焦頭爛額,他還病重……我不能帶去麻煩。

    她如是一想,便立刻做了決定。

    「妖界我是一定要去的。」她面色肅然,皺著眉頭道,「但是在去妖界之前,我必須先瞭解到更多、更詳細的消息。」

    她目光一沉,如墨漆黑,慎重道:「我先回幽冥界。」

    「?」林蘇青詫異,幾乎頭往前一掉。他深思熟慮過後,已經打算好要啟程去妖界,至於是否暴露身份,也做好了見招拆招的準備。而且她許多次提出要抓緊行程去妖界,今下她以為她早已經迫不及待。

    不成想,她思緒如此周全。

    「現在去妖界,的確不合適。」他無力道,「當前有不少雙眼睛正盯著妖界,我們在風口浪尖上貿然前去,那邊不一定太平。」

    你知道,有許多時候正是這麼矛盾。你的理智明明知道怎樣做才是正確的選擇,你的理智明明也知道哪些決定不能做,且萬萬做不得。可是你還是想去做,還是想選理智認為錯誤的那條路。

    方才一想到空城也許是祈帝安排在三清墟的,從他剛進三清墟的時候,空城就出現在他眼前了,那時候空城叫做科林,後來當他再度回到三清墟時,只是在半山腰擺攤打聽消息,而空城也「巧合」的出現在他眼前,那時候空城叫空城,綽號毒師兄。

    一想到這些所謂的「巧合」,實際上極有可能全都是祈帝早有的安排,他就不由自主的顫抖,這顫抖,激動難耐。

    還有那晚……自從子夜元君羽化仙逝以後再也不曾在三清墟大千宴露面的祈帝,竟意外的出現,而且是以僅僅他可以看見的方式現身……

    彷彿在暗中,祈帝早就做好了許多安排。彷彿祈帝的種種安排,都在暗示他快去妖界想見。

    再一想到,祈帝早前中了醉月雪芽之醉生夢死之毒……萬一拖不住住,而他去晚了……

    不管祈帝有沒有安排,他都想去見上一面。真身與縹緲的分身,是不一樣的。

    可是……

    正如清幽夢所言,此時前去,不合適。

    不止是清幽夢的身份不合適,他的身份更不合適。一旦被發現了身跡,無疑是對祈帝和妖界火上澆油。

    他是個禍患……不是嗎。

    可是也許,也許祈帝就是想把事情挑開呢?

    林蘇青連忙在心中否認這個猜想,這個一個盲目而衝動的猜想,不知為何會從腦子裡忙出來。

    不會的,哪怕祈帝的最終想法是把事情挑開來,以讓他堂堂正正的活著,但是現在也不到時機,他的實力尚不允許。

    可是想去妖界,這份情緒難以遏制。

    「聽我的,我們先去幽冥界。」清幽夢彷彿是他最後的一絲理智,她這樣一說,他的那份難耐的心情便稍微平靜了些許。

    「哪怕我不讓我的父君母后……幽冥雙神得知我已返回幽冥界,但只要我在幽冥界,我就能得到更多的消息。」

    她的語氣之中也有著強行壓制而來的平靜,但是她壓制住了自己想立刻動身去妖界一探究竟的衝動。

    她就像一顆定心丸似的,她就是我最後的理智。

    林蘇青一把握住她的手,想借助她的平靜以平靜自己。清幽夢下意識的想抽出手,只微微動了動,卻沒有抽,而是以另一隻手蓋上來,道:「你若不想捲入紛爭……」

    心嗡的一聲,忽然就靜了。

    「雖然我只是區區一介小散修,但我也想見一見這些大世面。否則,錯過了恐怕我一輩子也再沒有這樣的機會。」他牽動嘴角無力笑道,「只要你不會嫌棄我拖累你就行。」

    她麼,殺人不眨眼的她,擔心我了。

    她登時鬆開手轉過臉去,耳背通紅。俄爾故作嚴肅道:「你在關鍵時刻挺有用處的。」話音未淨,急忙補充道:「我是說你的腦子。」

    「那我隨你去幽冥界。」末了他忽然生起擔心,又道:「你現在回去幽冥界,不是……」

    「三清墟的捕手安敢於幽冥界造次?」

    當初只是不想給幽冥界帶去任何麻煩,哪怕半點,可是眼下,去幽冥界去最好的選擇。

    「你如何不暴露行跡的打聽消息?」既然不去妖界了,然而去幽冥界在林蘇青看來也不是非去不可。

    他道:「你有你所認為的心腹,但你如何確定他們對你保護,不是聽從於幽冥雙神呢?」就好比洛洛之於夕夜。

    思來想去,他覺得還是地廣物博的泱泱凡塵才是最佳選擇,遂提議道:「我們可以往妖界那邊去的同時,沿途打聽消息。如此,即便有誰稟報了你的父君母后,他們也當你在凡塵。三清墟想抓你,斷然不敢讓你的父君母后知曉,那麼你的父君母后或許會以為你秉了三清墟的任務在凡塵執行。」

    他們不是那麼輕易能被這樣拙劣的做法騙過,但的確好過直接回去幽冥界。

    「倘若你在幽冥界時,被你的父君母后發現蹤跡,他們想把你關起來,你只怕無法掙脫,往後還如何進行下一步的打算?」此計畫雖然粗淺,此藉口雖然堂皇,可卻是當前對他們比較有利的選擇。

    他接著說道:「而在凡塵,哪怕是他們要尋你回去,也得先尋得到你才行,你說是不是?」

    凡塵之於他們,最大得益,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換取暫時的自由。

    「那我們速速啟程,前往妖界。」
V123210 發表於 2019-5-26 23:13
塵骨 第五一一章 捉隻百曉生

    林蘇青捫心自問自己是一個十足的懶人,不是費做不可的事情,他能不做就不做。而清幽夢則是一個十足的行動派,也難怪她能有如此高深的修為。

    方一做下決定,她立刻就要動身啟程。他們原本就沒有行李,也不懼怕夜晚。風餐露宿,晝夜兼程,只是對凡人來說感到艱苦罷了。

    天界並不曾對凡塵疏於管理,為了凡塵的太平安穩,日日都有天界的巡邏隊巡視,因此他們選擇的路線十分隱秘。

    大道顯然不能走,他們只能繞遠路,走那些窮鄉僻壤,人煙稀少的路,譬如先前的那幾個村子,因為在山谷裡頭,因此未能引起天界巡邏隊的注意。

    林蘇青未曾與清幽夢真正的交手,也未曾見她使出實力的戰鬥,因而對她的全部實力也並不清楚。

    不過,她是幽冥雙神的女兒,有著與生俱來強大靈力,這會使得她修煉起來事半功倍,加之她是刻苦的性子,實力肯定不差。

    「妖界的入界關卡,在不產生驚動的前提之下,你能順利通過嗎?」林蘇青沒事兒找話問道。

    縱使千里馬,在一連行了幾日的路,也該歇息歇息了。何況他們,太急於趕路,恐怕更容易暴露什麼。

    「不曾與守衛交過手,去了才能知道。」清幽夢面容冷峻的回答道。

    「我記得你不是去過嗎?」林蘇青連說帶比劃道,「你幫毒師兄帶的雪地冰蠶,不就是妖界雪域的嗎?」

    「那是用三清墟執行任務的令牌入的妖界,守衛認的是祈帝當年贈予三清墟的令牌。」

    她說話的語氣冷冰冰的,即使她內心並非冰冷如此,可就是說話的聲音聽起來很涼,相處以來,林蘇青多少瞭解了她一些,也知道只是她說話習慣的問題,遂不覺得疏遠。

    反而因為她的語氣,覺得內心都跟著平靜許多。急躁的內心像一杯滾燙的熱水,慢慢放溫。

    「三清墟的學子學成之初需要歷練,因此掛著各界的令牌,包括我幽冥界,也給三清墟贈過令牌。」

    這一做法其實很明智,三清墟秉持跳脫三界之外,不問紛爭,那麼各界給令牌,一來方便領到任務的學子去真實歷練,這是各界對三清墟的一種支持。二來,執行任務的學子們憑令牌入界,也方便各界的監管,以免被他們擅自潛入而不自知,否則等鬧出事端了再收拾,哪方的面子也掛不住。

    「決定雖然統一的是先留在凡間,慢慢向妖界而去。」林蘇青不禁笑道,「可是我看你這架勢恨不得第二天就到妖界了。」

    看來所謂「理智」也是一種玄學,它存在,但它不一定起作用。理智怎麼打不得過本能呢。

    原來清幽夢和我一樣,也恨不得立刻查清楚一切謎團。他無力的發笑,是真的很想、很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變故。

    「我抓個小鬼來問一問。」清幽夢說著便閉上雙眸,開始感應周圍是否有孤魂野鬼。

    「一般的小鬼知道的消息有限,你得抓一些機靈點的,他們好四處走動,消息相對比較廣。」

    「無須你教。」清幽夢毫無領情,全神貫注的以神識搜尋。

    就像凡塵裡的人一樣,剛入行新人單純又大膽,有些孤魂野鬼也是,他們不知道應該隱匿自己,不過他們八成會被走南闖北的修行者抓起來為民除害的。

    清幽夢要找的,便不是「新人」,因此才需要藉以神識去感應。

    竟沒料想,荒郊野外儘是些孤魂野鬼,修煉的魂魄決然一個也沒有。如今幽冥界如此不景氣嗎?

    其實林蘇青也在暗中感應,他察覺清幽夢猛地一睜眼,他也隨之收回神識。見她眉心蹙攏,他道:「依我看不是大傢伙兒懶得修行,是世上修行者太多,他們被抓得差不多老。特別是那些修到一些本事,就忍不住跑出來靠自己的那點本事賺些錢財的遊俠,捉妖拿邪的人多了,敢光天化日出來溜躂的鬼怪妖精就少了。」

    她的臉色不大好,似有不悅。

    「前面有個小鎮,不如我們前去歇歇腳吧。一連風餐露宿許多日,我很是想念床鋪的舒適。」

    她轉念一想,道:「也好,他們好混跡人群之中。」

    林蘇青舉著眉毛,無可奈何,她就是愛較真,倘若想做什麼,不達目的是不罷休。她現在想拘一隻有些閱歷的老鬼卻沒有拘到,心裡就會一直記掛著。

    唉,接下來又要面對寡言少語的她了。

    他忽然想起狗子他們來,自從定下計畫,他們便分頭行動,直至今下,已經分別多年。不知狗子與夏獲鳥那邊有沒有得到什麼風聲。

    還有關於夏獲鳥身份的懷疑,我也還沒有調查。

    他也在心中一件一件的細數著想做也還沒有機會去做成的事情。

    山蒼神君也許久未見了,為了狗子能夠盡快恢復正身,山蒼神君一直在暗中幫助狗子抓回曾經逃出陰司牢獄的惡鬼眾,想必此刻也正忙著呢。

    若是有山蒼神君在,打聽消息肯定更容易。

    對了!他忽然又想起那位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神尊來……我還活著的事情,白澤神尊必然知曉,作為二太子殿下的知己好友,白澤神尊現在在忙些什麼呢?

    腦子便天馬行空胡思亂想,特別是……白澤神尊會不會知道喚醒二太子殿下的法子?

    那位神尊必然知曉,只是……不一定會出手吧。畢竟如白澤這樣的神尊,千百萬年之間,什麼變故沒有見過,縱然是二太子殿下,在白澤神尊眼中,也不過是普普通通的生死更迭吧。

    ……

    他兩個到了鎮子,特地尋了一處較為僻靜的地帶,並從其中篩選出低處最陰之位的客棧。因為老鬼們雖然喜歡在人群裡頭混日子,偶爾蹭一口陽氣,有助於修行,但人氣太旺的地方,陽氣太盛,反而會灼傷他們。

    「二位客觀,本客棧今日已經住滿了,調不出空房間給二位,還請二位去別處看看吧。」剛走進客棧在櫃前要了兩間客房,掌櫃的也不抬的謝絕了他兩個。

    「別處雖然繁華寬敞,但我們唯獨看中你們這處僻靜,休息嘛圖的就是個清淨。」林蘇青和氣笑道,「勞煩幫忙看看,還有別的房間可以住否?」

    掌櫃的手中記賬的筆停了一停,略微抬起眼掃了他們一眼,一見他兩個衣著不凡,也不好再怠慢,遂放下筆又好好的同他們解釋老一番:「實在對不住啊二位,是真的沒有空的房間了,我瞧二位應該去朋來客棧住哇,我們店小,反而不敢伺候二位嘞。無心怠慢啊,是真的……」

    「老吳!」這時門外一名風塵僕僕的男子,笑聲爽朗的走進來,他背上背著一個簡易的包袱,「還有房間嗎?快給我安排一間。」

    「哎呀,這是……」掌櫃的歪著頭仔細的看著那名男子,好半晌默然反應過來,「這不是老張家的姑爺嘛!什麼風把你給吹回來了?」

    林蘇青與清幽夢兩個,無奈的相視,又無奈的看著掌櫃的走出來,熱臉相迎,無奈的看著「老吳」與「老張家的姑爺」手拉著手敘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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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骨 第五一二章 那屋子,邪門


    那位被稱為老張家的姑爺的男子,聽老吳掌櫃叫他楊士傑,曾經也是一位讀書人,家裡窮得一度揭不開鍋。

    後來娶了一房夫人,夫人家庭條件比他好許多,老丈人看不慣他這個窮小子,沒少明裡暗裡的嫌棄他。

    好在後來遠離故地去外地經商,這些年發家了,於是應夫人所托,代她回娘親探探親,問二老安好。

    也看得出來,本來看楊士傑的面相是一臉苦相,而如今有錢財傍身之後,他笑聲爽朗,笑容也開懷,便看不出一丁點苦相,笑起來的時候反倒是滿滿的富態。

    沒有窮人見人的萎縮之感,他與老吳掌櫃聊起來也十分自然。

    不明白為什麼我們要在這裡看著他們兩個老鄉敘舊,林蘇青聽得差不多了,才反應過來,當他正想提議既然實在沒有空房了,不如去附近走走看,先找到落腳留宿之處為重,大不了晚一些再來這處極陰之地轉轉。

    他張嘴正要喊那老吳掌櫃,邊聽楊士傑問老吳掌櫃道:「老吳,你快幫我寫一間房,我放下行李後,好去後面看我的丈人和丈母娘。」

    正好,聽聽看這位掌櫃對老熟識有沒有空房。如果楊士傑有空房,那麼他們說什麼也得有,否則不就是欺客麼。

    「嗨呀楊老闆吶。」得知楊士傑如今自己做生意,並且生意已經做大了,外出都住上房,老吳便不再直呼他的全名,而是改口叫起了老闆。

    「你的丈人老早就搬家啦,不住這裡了。」

    「噢?這裡是祖宅竟也不住了嗎?」楊士傑驚詫不已,忙問道,「他們搬去何處了?」

    老吳卻一臉惋惜,嘆氣連連,道:「你是不知道哇,在你們搬走以後不久,你的丈母娘就因為紅杏出牆,在外面偷人養漢子被你老丈人活活打死了。」

    楊士傑更是震驚不已,久久無法回神,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難以置信道:「不可能呀,我丈母娘的為人,街坊領居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多麼賢惠淑良的一個人呀!她心底善良,對老丈人也是言聽計從,怎麼會……怎麼會呢這是!!!」

    「唉,要不是如此,你老丈人怎麼狠得下心將她活活打死呢!」老吳也很是感慨,想來在他心中,楊士傑的丈母娘原也不是那樣的人。

    「我老丈人現住何處?老吳你告訴我,我明日一早必須前去找他問個清楚。」楊士傑很是氣憤,他從前應該是後果老丈母娘的恩惠。

    不過,他若是不曾受過老丈母娘的恩惠,又怎麼能憑一窮二白的家境,娶到人家的女兒為妻呢。

    想到這裡,林蘇青這個聽八卦的,也會覺得楊士傑的老丈母娘應該是個開明人,不說多麼開明,大概也不會是個嫌貧愛富之人。

    「連我也不知道他搬到何處住去嘍。」老吳摘下頭上的帽子,抹了一把頭上的汗,現在堂裡除了兩個外來人,和店裡的活計,就剩楊士傑了,都是熟人面孔,他把楊士傑拉到一邊坐下,說道:「你家老丈人家曾經也是富貴過的,不過後來呀,不僅生意越做越差,還染上了好賭的毛病,這賭場一入深似海呀,當初攢下來的那些家底經得起幾次進出呀?後來就不行嘍,日子就過不下去嘍。」

    楊士傑越聽越急,雖然老丈人曾經嫌棄過他,但是他不曾記恨過,何況當初的自己的確沒有長進,不成氣候,整天只曉得死讀書,若不是老丈人日日罵他,他哪裡能醒悟過來挑起養家餬口的擔子,又哪裡會有如今的財富,恐怕早就窮得吃不上飯,一家老小都餓死了。

    「後來呢?」

    「後來麼,他欠了我的錢還不上,就把這塊地抵押給我,我就在這裡起了一棟樓,做客棧生意了。」老吳說著,怕誤會什麼,連忙拉著楊士傑的手補充說道:「不過他們家的老宅我沒有拆,還在後頭呢,你家老丈人的兩處屋子都還原封不動。」

    「老吳你有心了,感激不盡。」

    「實不相瞞,倒也不是特地要留。」老吳頗有愧色,如實說道,「方才不是說麼,你老丈人把你的老丈母娘活活打死了,所以啊那兩間屋子邪門得很。」

    「邪門?」

    聽到這裡,不僅楊士傑一臉驚愕,林蘇青也意外了,果然沒來錯地方,邪門就對了,不邪門他們不就白跑一趟了麼。

    「是呀,這裡生意好,往來的行腳商多,幾次都住不下,房間都寫滿了。」老吳一五一十相告道,「我就尋思把你老丈人家那兩間房也寫出去,反正空著也空著,不如收拾收拾,住一住客人。你也知道的,房子必須得有人氣,有人氣才好。我尋思住客也比空著好,人氣能把房子繼續養著呀。」

    老吳又拿起帕子抹了一把光禿禿的頭頂,又驚又怕道:「可是那兩間屋子鬧鬼呀,住過的人都不見了,哪怕第二天出來的,也都瘋了,只喊著『有鬼!有鬼!』這樣的話。」

    「真的有鬼嗎……是我老丈母娘嗎……」

    「我也不知道呀,我也去看過,帶著元寶啊香燭之類的,可是該點著還是點著,也沒見到什麼不尋常的事情。但就是住客就不行了,總是出事,我就不敢再往外寫了,擔不起這個責任吶,多出幾次事情的話,誰還敢來我這店裡住呀。」

    「還有這等事……」楊士傑也聽得唏噓不已,他二人沉默了半會兒,楊士傑開口說道:「老吳,你先幫我寫一間房,我今晚先住下,明日去打聽打聽我老丈人的住處,問明白了再說。」

    「楊老闆呀,不是我老吳不願接待你,我這裡啊住滿了,沒有多餘的空房間了。」說著他忽然想起來林蘇青他們兩個,於是四處張望,在對角的桌前找到他兩個的身影,指著他兩個對楊士傑說道:「你看,那兩個外來客人,方才要出大價錢要寫房間,我都沒有辦法。實在沒有空房了。」

    「這樣啊。」楊士傑想了又想,片刻後說道,「那這樣,老吳你把我老丈人家的鑰匙給我,今晚我住老丈人家去。」

    「?」老吳一驚,豆大的眼珠子瞪得渾圓,「我沒有聽錯吧?那屋子可是鬧鬼呀!」

    「鬧鬼還能鬧什麼鬼,我丈母娘的亡魂麼?她生前幫我們夫妻倆不少,死後還能害我不成?」

    老吳想了想覺得有道理,便依了他道:「那倒也是,總不能害了你,讓自己閨女守寡不是?你先等等,我去找找鑰匙。」

    趁著老吳去找鑰匙,林蘇青當即湊上桌來,對楊士傑道:「這位大哥,深更半夜我與我家夫人也沒處可借宿,我們方才聽說你家在這處客棧後面有兩間房,不知可否勻一間房容我們借宿一宿?住宿費方面,我們會照給的,您只管開價,我們絕不還口。」

    那楊士傑是吃過苦的人,一聽此話倒也慷慨,直接說道:「誒,什麼錢不錢的,你們若真的沒有地方住,就跟我去吧,不過……」

    他實誠道:「你們方才應該也聽到了吧……關於我老丈人的兩間屋子……」

    「聽到了。不過沒關係,我們夫妻倆不信這些。只要有地方住就行。」

    楊士傑一口就答應了,與林蘇青聊了起來,他們兩個相聊甚歡,只是氣得清幽夢咬牙切齒。她就坐在他們邊上斜對角的一張桌子前,將林蘇青說的話聽得一清二楚,恨不得就地給他一鞭子,恨不得割了他的舌頭!

    看他還敢不敢亂說話!
V123210 發表於 2019-5-26 23:14
五一三章 被活活打死


    正如老吳掌櫃所言,楊士傑的老丈人的兩間屋子就在客棧背後,緊緊挨著,中間豎著一層矮牆。據老吳說,僅僅隔著這一層牆,不過這一層牆就什麼事也沒有,哪怕住在客棧低層的客人也沒有誰曾說起過邪門的事情,而越過這一層牆,幾乎沒有正常出來的,要麼屍骨無存,整個人人間蒸發了似的,要麼便瘋瘋癲癲,見誰都驚恐大喊。

    那邊的兩間屋子,便是楊士傑的老丈人老張留下的房子。看上去很有年頭了,白牆被雨水沖得剝落,露出泥灰色的牆底,僅剩的白牆面也被屋簷樓下的雨水染得黃黃黑黑的,好在頂上的青瓦沒有什麼損失,還完完整整的蓋著,使得這兩間房都沒有漏水進屋。

    老吳說,他對每一位即將入住高層房間的客人都囑咐過,不得往樓下拋灑任何東西,否則照損失計算賠償。

    「您幾位現在外稍等片刻,待小二們進去收拾整潔了,您幾位再入住。」

    語罷,老吳便吩咐帶來的幾名小二開始裡裡外外的灑掃,也抱來了乾淨的被縟,還有剛沏好的熱茶,與三碗熱湯麵。

    「幾位遠道而來,沒能留出客房招待,委屈幾位在這兩間老屋暫住,這碗麵全當我請的,待明日空出客房來,一定首先為您幾位安排。」

    老吳客客氣氣的說著,他身邊的小二們早已經迫不及待想走了。

    「有事您幾位吩咐就成,夜裡有值夜的店小二。那……便不打擾幾位休息了。」他說罷也片刻不停留的轉身便走了,他身後的小二們更是忙不迭的甩手跟上去,只剩下端著熱湯麵的小二戰戰兢兢的等候著。

    林蘇青與清幽夢朝楊士傑拱了拱手,畢竟是楊士傑老丈人的祖宅,楊士傑也算是半個主人,於是挑了小一點的偏房。

    小二趕緊把熱湯麵分別給他們送進去,最後一碗剛放下,頭也不回的就跑了。

    林蘇青和清幽夢藉著昏暗的燭火,坐在桌子前,看著那兩碗剛出鍋的熱湯麵,熱氣在燭火之下裊裊成煙。

    「這是那位老掌櫃的送別吶,也是一片好心吶。」林蘇青說著便拾起一副筷子準備開動,他好久沒有吃過熱和的食物了。

    美食是凡間的特色,只有吃到好吃的熱氣騰騰的食物,才算是真正的活著。而神仙管這些美好的食物叫做煙火氣,吃了就會接地氣?

    清幽夢彷彿壓根沒有看見面前的熱湯麵似的,閉上雙眸休養生息。夜裡還有事情做,林蘇青也想著,吃飽後去睡上一覺,興許能睡個短暫的安穩覺。

    客棧的裡人都覺得,後面老屋內住的那三個人,八成是見不到天亮了。老吳便順著客棧的客房,逐一敲開客房門,親自上門對客人們一一囑咐,夜深以後無論聽見什麼動靜,千萬不要打開後面的窗戶。

    大家紛紛覺得奇怪,都問他是為什麼,他只道:「後面老房子住了一個瘋子,他有時候發病了,就會大喊大叫,你們若開窗去看他,他就會扔石頭、糞便之類的髒東西砸你們。」

    大傢伙兒一聽,紛紛擺手關上了門,誰也不想被這個瘋子砸到。

    老吳嘆著氣下了樓,在大堂中央找了張桌子坐下,點燃一支新蠟燭,看著蠟油一點一滴的似眼淚似的落在燭台上。

    這夜,他也要如往常那些夜晚一樣,親自在大堂裡值夜。

    但願是一個平安夜吧。

    ……

    當夜鶯啼過兩三聲之後,楊士傑翻來覆去如何也睡不著。他現在所處的房間曾經是他的老丈人和老丈母娘的房間,一想到老丈母娘居然被老丈人活活打死,還是以那樣不堪的理由,他心中就發悶,總感覺有一口氣鬱結在胸口,出不出來也嚥不下去。

    床褥儘管是新換上的,可他依然能聞出一股陳年老月的潮濕氣味,像是放了許久,即將發霉似的。

    觸感也潮潮的,怎麼也不舒服。

    他便翻身起來,披上衣服重新點燃蠟燭。可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莫名焦躁的在屋內踱來踱去。

    胸口悶得慌,心裡躁得慌,於是他舉著燭台,打開房門,想去院子裡走一走,透透氣。

    一到院子裡,涼爽的夜晚很舒適,胸中悶氣也蕩然無存,可是心裡依然慌得緊,於是他繼續在院子裡走了走,突然!他察覺後脖頸猛地一股涼意!像是有誰在他的脖子後面吹了一口涼氣似的!

    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渾身一抖,驀然回首,迎面披頭散髮,漆黑一片!

    「鬼啊!」

    燭台脫手摔在地上,頓時熄滅。夜色之中,那個被幹枯的頭髮遮住臉的鬼張牙舞爪的朝他撲來,那鬼瘦瘦巴巴渾身是血,腦袋更是爛了一大半,裡頭的稀稀拉拉的往外掉著血肉。

    楊士傑瘋狂逃竄,那嚇人的鬼幾次撲上來,幸虧他眼疾手快,藉著院子裡凌亂的柴火,和石塊,將它砸開。

    他連滾帶爬的想逃出去,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找不到門!無論怎麼找,都只有厚厚的一堵牆,心急之下,他慌忙往牆上爬,試圖從牆頭爬出去!

    奈何身手不利索,爬了幾次,幾次都跌落下來,摔得屁滾尿流。

    那惡鬼將他逼到了牆角,他退無可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也無法再爬了。他帶著哭腔央求道:「在下楊士傑,是這兩間老屋原主人張德的女婿,遠道而來探親的,並非有意打擾您休養。懇請您放我一條生路吧。」

    方才還張牙舞爪非要將他生吞活剝的惡鬼,突然一愣,俄爾驚訝地問道:「你是楊士傑?」

    楊士傑幾乎要哭出聲來了,滿是哭腔的連連點頭,回道:「是是是,在下楊士傑。」

    那惡鬼尖長的指甲撩開披在臉前的亂發,露出只剩下的半張臉道:「我是你丈母娘呀,你不早些亮明身份,險些把你誤吃了!」

    她那剩餘的半張臉,哪裡還有人樣,雖然不似另外半張早已經爛成一個大缺口,這剩下半張也已經血肉模糊,分不清哪裡是眼睛哪裡是鼻子,只能看見一張沒有唇包圍的牙。

    但是一聽她是自己的丈母娘,雖然她面容可怖,但楊士傑心中的恐懼多少也消下去了許多。方才跌坐在地,頓時跪了起來:「是老丈娘?老丈娘啊,你怎的落得……落得這幅樣子了啊……」

    說著抬袖抹著眼淚哭了起來。

    被他喊作老丈娘的惡鬼想扶他起來,可是一看自己的樣子,便將伸出去的手背在了身後。

    也是哭了起來,都哭了一陣兒。

    而後他老丈娘說道:「兒啊,我死得冤啊。」旋即握著他的手激動道:「你們終於回來了!」

    她這激動的一握手,登時把楊士傑嚇得差點昏厥。
V123210 發表於 2019-5-28 23:13
塵骨 第五一四章 借一步說話


    楊士傑哆哆嗦嗦的把手縮回來,戰戰兢兢地問道:「我來時……他們說這裡邪門,是你嗎……」

    老丈母娘血肉模糊的臉,叫人不敢多看,她帶著哭聲,點了點頭,道:「你隨我來。」

    楊士傑哪裡敢吶!恐懼的跪坐在地,不敢輕舉妄動,老丈母娘明白了,說道:「你不要怕我,我不會害你。」

    她也覺得自己這副樣子的確嚇人,於是側過身去,以勉強稱得上半完整的一半身軀對著楊士傑。

    「老丈娘,您說的冤是什麼意思,是說我老丈人他、他打殺你嗎……」楊士傑一向利落的脆皮子忽然變得不好用,磕磕巴巴的一句話也說不完整。

    慶幸是自己的老丈母娘,生前就待自己很好,死後也不加害。

    她聞言難過的哭了起來,哭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驚悚,聞之令人毛骨悚然。她經常在夜裡獨自哭泣,自從死後再也沒有人和她說過話,也沒有人問過她心裡的委屈。

    她晝夜盼望著女兒和女婿能回來故地探親,只要回來就一定會從旁人口中聞聽自己的死訊,她就好把早就想說的話都告訴他們。

    「兒啊,我雖然不是你的親娘,但我的親生女兒嫁給了你,她真心愛你,你也真心愛她,看見你們小兩口恩愛幸福,我早已經把你當作親生的一樣對你好,你是知道的吧。」

    楊士傑連連應下,大恩不敢忘,忙道:「不是親娘勝似親娘,我也把您當做親娘一樣孝敬,奈何……可惜啊!我這次回來就是想接您二老去享福的啊!」

    在他們遠處房頂上看熱鬧的清幽夢,輕蔑地冷笑,別過臉去懶得繼續看下去——油腔滑調,分明是被催促逼著回來探親,此刻卻變成了特地來接他們去享福了。

    而林蘇青幫忙解釋道:「生死攸關的時刻,多說些好聽的話總沒有壞處。」

    清幽夢不屑,冷漠而道:「假意換真情,這就是凡人的生存之道麼?」

    「每個人都會遇到一片真心換來對方虛情假意的時候,算是凡人之間你來我往的交際方式吧。況且,我覺得他對他的老丈母娘並非全都是虛情假意。」

    「真假摻半其本質也是欺騙。」

    「何必錙銖計較呢。」

    「哼。」清幽夢很是不屑,在她的眼裡,一是一,二是二,非黑即白,非真即假。她只認同純粹的完整的真實。

    這時,楊士傑的老丈母娘哭罷了,她抬袖子擦了擦臉,儘管整個腦袋有半個已經被錘爛,整張臉僅剩下的一小半也看不出模樣,長發掩蓋之下幾乎是一堆腐骨爛肉,她還是很在意自己的儀態。

    「老丈娘,還記得我和阿珠剛成親那會兒,吃穿用度都是您在暗中偷偷的接濟我們,您的大恩大德,士傑一直牢記在心,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士傑從未忘懷。您如果有什麼委屈您不妨告訴士傑。您若有冤屈,士傑也一定盡能力之所能幫您伸冤。」

    一番話發自肺腑,誠誠懇懇。除了小命不能丟,其他什麼都可以。

    「你說的話當真嗎?」老丈母娘忽然轉過臉的問他,陰瘆瘆的嚇了他一大跳。

    「當然是真的!」楊士傑一口應下,話已出口想了想他還有所保留,不禁嚥了嚥口水,為自己鼓起勇氣道:「實不相瞞,老丈娘,除了士傑的小命,別的您說什麼士傑都答應您。」

    「你還有媳婦和孩子要養活,我要你的小命做什麼。我不要你的小命。」

    他頓時鬆了一口氣,一大口氣,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方才害怕得冒了一身汗,此時才感覺到有夜風,此時才感覺到夜裡的風吹來,後背這麼冷。

    「兒啊,這裡你也別呆了,你聽我說。」老丈母娘想拉著他的手說,可是剛一轉身就嚇得他渾身一抖。

    於是她乾脆側過身去,對著空氣說道:「就在那邊。」她背著身抬手指著一個方向,尖銳而彎曲的指甲在夜色之中像老樹上倒掛的藤蔓似的。

    「那邊有一棵樹,我在樹的根部綁了一根細棉繩,就是縫衣服的那樣的細繩,很細,黑色的,不大好找,你現在就去找,仔細找。那棵樹底下,我埋了一袋銀子,是從你的老丈人那裡偷來的。你這就去把它挖出來,立刻就走吧,別再回來了。去,現在就去。」

    「銀子?」楊士傑一愣,理不清楚頭緒,但是腦子下意識的問道,「那您呢?」

    「啊?」她苦澀的笑了笑,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已經不算是腳了,已經懸了十幾年沒有著地了,她都快忘記踩在地上是什麼感覺了。

    「我之所以還留在這裡,我的心願就是等你們回來挖走那袋銀子。如今你回來了,銀子也可以挖走了。我的心願就了了,我還留在這裡做什麼呢。」

    「老丈娘……」

    「你們以前日子苦,苦得揭不開鍋,乾旱時連一口水都喝不上。為娘的哪願讓自己的孩子受苦哇,我看你穿得挺板正的,現在日子過得好些了吧?」她想再看看他,看看他就好像看見自己的女兒那樣。女兒這趟沒有跟他一起回來,實是遺憾了。

    「托您關照,現在日子過得還行,做了點小本生意,雖然算不上大富大貴,但也能自足。哦對了,阿珠她有孕在身,因此沒有讓她長途跋涉。等士傑回去了,帶她去祭您。」

    「別了別了。」她連連擺手,還是沒有扭過頭去看他,「都有孕在身了,你還帶她去荒郊野外做什麼,萬一沾惹些不乾淨的東西。」她還像活著時候那樣關心他們,然而現在,她自己也是自己口中嫌棄的那不乾淨的東西了。

    她道:「祭不祭的吧,我也沒所謂。這十幾年來也沒受過誰的祭拜。你回去之後,別直接見她,你得拿些艾草煮水,沐浴更衣之後再見她知道嗎?畢竟有孕在身,你長途跋涉萬一惹上什麼帶回去了,這些髒東西對她不利。何況……你今日見了我,難免也沾上一些晦氣,對你倆都不好。你又說你們在做生意,最沾不得晦氣……」

    還以為她會和以前一樣,一嘮叨起來就絮絮叨叨的停不下來,然而她只說到了這裡就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她聽到了雞叫,於是催促道:「你快趁著沒有人看見你,趕緊去把銀子挖了,趕緊走。趕緊去!去!現在就去!」

    「誒!」楊士傑連滾帶爬的起來,往她方才所指的方向而去,那是一處荒坡,以前是老丈人家的後院,只可惜荒廢數十年了,草都已經齊肩膀深了。

    看著他去了,兜來兜去,轉來轉去,終於彎下腰,緊接著揮著手,手裡有一根細棉繩,在夜色裡是看不見的,但她知道他找到了。

    看著他彎下腰拚力的挖,深草淹沒了他的身影,她覺得他們日子越過越好就是好的。

    她便不想留了。

    「大娘,借一步說話。」忽然有個陌生的聲音在遠處叫她,聲音來自房子那邊。她望瞭望被深草淹沒幾乎看不見身影的女婿,他沒有聽見,只有她自己聽見了。

    「誒。」她應道。
V123210 發表於 2019-5-28 23:13
第五一五章 豈有此理?

    月光皎潔的時候,夜幕看上去高而遠,而月光昏暗的時候,夜幕看上去低低矮矮,彷彿觸手可及。

    烏雲悄然浮動,遮住了隱隱綽綽的星河,也遮住了昏暗的月色。生長得各形各態的樹木,在黑暗之中,彷彿張牙舞爪的惡鬼眾,連烏雲看上去都像極了在遠處窺伺的幽靈。

    渺渺凡塵,白晝是活人出行的時刻,深夜則是天地提供給孤魂出來透氣的機會。

    許多鳥雀與蟲蟻都是夜間的使者,當它們出來鳴啼的時候,便是在提醒凡人,須趕快歇息,方能得以平安。

    而每日清晨打鳴的公雞則是在提醒夜裡的孤魂們,金烏要來了,快快回去,方能得以平安。

    好比凡人,在造就之初,天命便定其為晝出夜伏,倘若凡人強行顛倒黑白的作息,其實也是一種逆天而行的行為,而逆天所背負的因果也會隨之纏身。

    白晝與黑夜,實則亦為陰與陽,而凡人之與亡靈,生者為陽,亡者為陰。如此,亦是天地之陰陽輪轉。陰陽平衡,則天下太平。

    ……

    寂寂長夜中,人們的鼾聲正酣暢,晝時外出采陽,夜間休息納陰,單凡生命,皆有自己的一種修行。

    楊士傑身披昏沉的夜色,挖得滿頭大汗,終於讓他看見了布袋的一角,他連忙更加賣力的去挖去刨,果不其然,這棵樹底下買著一包銀子,數額不小。

    他喜出望外的將布包從土裡拽了出來,想立刻示意老丈母娘他挖到了,可是埋了半天的腰,猛地竟直不起來,又酸又疼,好不容易緩過來了,他抱著布包朝鑽出齊人高的荒草叢跑出去,方才的牆底下,哪裡還有老丈母娘的影子。

    「老丈娘?」他小聲喊道,卻沒有任何響應,於是他又低聲喊了幾聲,仍舊沒有任何響應。

    大概是走了吧。

    她方才說,終於等到我們回來了,銀子交代了,心願也了了……她大概不會出現了吧……

    楊士傑抱著布包,滿懷的銀子,透著布生涼。他聽從老丈母娘的吩咐,挖到之後趕緊走,於是輕輕的對著空氣說道:「老丈娘,那兒子先走了,您在底下如若有什麼需求,您給兒子託夢便是。我走了啊。」

    便披著月色頭也不回。

    ……

    公雞第三聲鳴啼,之前楊士傑住過的屋子裡,只剩下他輕裝簡行所帶的包袱,裡頭裝有一件替換的衣裳,比他身上所穿的那套要規整,想必是為面見拜訪的時候做的準備。

    這個包袱就放在屋子裡唯一剩下的木櫃內,而他放包袱的那一層、和那個位置,恰恰就是他的老丈人以前放銀子的位置。

    一包銀子,現在是一包衣服。

    櫃門打開之後,楊士傑的老丈母娘就一直站在櫃子前面,呆呆的看著那包衣裳,看了好一會兒,若不是凌亂的頭髮遮掩,若不是滿面血肉模糊已經辨別不出五官,她此時此刻一定早已經淚流滿面。

    清幽夢一揮手,恢復了她的容貌,是她死的那天的樣貌,她的臉並非土底下的蛇蟲鼠蟻啃噬所為,而是在死的那天所毀。

    要多大的憤恨,多大的怒火,才能對自己的妻子下如此毒手,同床共枕大半輩子的情義,卻比不上無端的猜忌。

    木櫃上左高右低,低的那一邊櫃子上坐著一面銅鏡,經年累月無人擦拭,已經結上了厚厚的銅鏽,可憐的老大娘流著淚看見了厚厚的灰塵底下,自己那張突然恢復的容貌,還以為又是自己多想了。

    「我至今都還記得,那天……他用凳子狠狠地砸我的臉。」

    她幹枯如柴的手輕輕撫上自己的臉,連她自己也不敢碰自己這張已經幾乎腐爛成肉糜的臉了,卻在指尖不經意觸碰到一剎那,她驚愕得瞪大了雙眼。

    她登時撲上去,慌忙用沾滿血污的袖子用力地擦拭那面生了銅鏽結滿灰塵的鏡子。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她反反覆覆的擦拭,終於、終於讓她看見了自己的臉,她的雙手顫抖著,難以置信的盯著銅鏡中的自己。越是看她越是發抖,最先觸碰到完整的臉的手更是抖得不能自已,她用力撫摸著自己的臉,用力的搓揉,竟然是真的!失去的半邊臉和半個頭顱,竟然都恢復得原模原樣!

    頓時淚如雨下!

    她整個兒彷彿被人隨手丟棄的衣裳,失去了力氣似的,順著櫃子滑下,跌跪在地上,匍著櫃子失聲痛哭。

    陳年舊事不由自已的湧上心頭。

    容她哭了一會兒,直到她因忍著洶湧的哭泣而聳動的肩頭漸漸地平靜下來以後,清幽夢冰冷的聲音在黑暗之中如涼風吹過一般,說道:「我從來不做好事。」

    「未敢奢想老婦這張老臉竟能有恢復如初一天。」老大娘扶著櫃子擦乾眼淚,緩緩站起身來,垂著首道:「敢問二位大人何事差遣。」

    「我有恢復你容貌的本事,也有讓你煙消雲散的本事。」清幽夢的聲音清涼如冰水澆入骨頭縫,令人聞之不禁顫慄。

    老大娘回答她道:「不敢有半點欺瞞。」

    「我問你。」清幽夢面對著那位老大娘,在桌前坐下,平靜而道,「你丈夫為何殺你。」

    「回大人的話……」老大娘剛一回想,眼淚又不由自主地淌了下來。

    「長話短說。」

    清幽夢冷漠無情,林蘇青無奈地嘆了口氣,不出意料的遭來她一記冷眼。

    「我女兒不聽話嫁了窮小子,我丈夫嫌惡他們,便把他們趕了出去,連鄉也不許回。我便偷了丈夫的銀子想去接濟他們,不料……不料被他發現了。」

    老大娘淚流滿面,擦不盡,止不住。

    「他誣陷我,說我紅杏出牆,在外頭有情夫,偷他的銀子就是為了與情夫私奔。」

    那時候的遭遇,如今還歷歷在目。

    「他打我罵我,拳腳相向,逼我供出情夫。可、可我不曾有過外心,哪來的什麼情夫!」

    十來年過去了,每每想來,每每撕心裂肺,肝腸寸斷。幾十年的夫妻,還以為會攜手白頭,卻敵不過一包銀兩,敵不過無端的猜忌。

    清幽夢不關心她死得冤不冤,她只想知道她是因何而死,聽到這裡,她便不想再耗費時間聽下去。

    她問道:「你死後可有陰司的勾魂使來尋過你?」

    老大娘也被她的平靜和冷漠拉回了情緒,擦著淚水,聲音因方才劇烈的哭泣而顫抖,回答道:「回大人的話,不曾。」

    「可有幽冥界的使者尋過你?」

    「回大人的話,不曾。」

    林蘇青訝然,這位老大娘死於非命,縱然陰司的勾魂使未在第一時間來帶她走,可是她已經在陽間逗留了十餘年,並且吃食過人肉人血,亦吸食過陽氣。

    哪怕她心如死灰,無心修行,可是幽冥界也該有相關使者來管制她,否則的話……這不是失職麼……

    凡塵有亂事,倘若被巡視的天兵天將發現了,向天帝奏幽冥界一本,那幽冥界豈不是要因為這樣的小疏漏被天界拿捏話柄麼?

    不止林蘇青意外,連清幽夢自己都驚訝了,她最是瞭解幽冥界,在她看來——凡塵有這等漏網之魚,定是幽冥界出了奸賊。

    無論是好吃懶做擅離職守,還是存心誤事欲引起事端,都是不法之輩!當永墮十八層地獄,受永生之極刑!

    此時此刻,浮現在清幽夢臉上的狠戾的神情,林蘇青已經多年未曾見過了。

    她別在腰後的骷髏鬼鞭嗡嗡直震,震聲越來越響,對於老大娘這類毫無修為的孤魂野鬼,已然到了折磨的境地。只見她捂著耳朵在地上怪異的掙扎,剛恢復原貌的臉猙獰得比方才血肉模糊時還要可怕,眼珠子突在外面幾乎要跳出眼眶,嘴瘋狂的往耳後咧去,像笑,像哭,像憤怒,像憎惡……

    連林蘇青也因為骷髏鬼鞭的震聲而感到有些許心慌。

    這是來自幽冥雙神之女的震懾。

    他覆手輕輕蓋在清幽夢的肩頭,輕聲道:「你先冷靜。」

    鬼鞭登時就不震了。

    她重嘆一口氣,像以此將內心的憤怒洩出來,卻還是眉頭緊皺。

    她接著問道:「你在此地數十年,可曾聽聞過什麼事情。」

    林蘇青接過話補充道:「但凡你覺得與正常有異的事情,大大小小,一應都說與我們。寧可說來無意,也不可有任何遺漏不說。」
V123210 發表於 2019-5-30 06:52
第五一六章 威脅逼問

    老大娘想了又想,為了埋在樹底下的那包銀子,她放棄輪迴,在此處安守了數十年,其實未曾遇見過稀奇古怪的事情。

    她遇見過許許多多路過此地的妖精鬼怪,但是那些過路的妖精鬼怪,對生者來說,可能屬於稀奇,可是對她來說,便談不上什麼了。

    「不瞞二位大人,我雖然逗留了數十載,可是我連這面牆也未曾踏出過。自我死後,外面的事情我幾乎不在意了。」

    老大娘嘆息道,此一刻其實她也希望能回答上來什麼,奈何的確不曾遇到過對她來說怪異的事情。

    「那你回想看看,可曾聽說過什麼奇聞異事。」

    林蘇青看著清幽夢,她彷彿斷定必然能從這位老大娘這裡打聽出什麼似的,大有打破砂鍋刨根問底的架勢。

    清晨的霧悄悄籠罩而來,空氣中瀰漫著涼涼的濕冷的露水的氣息。人戶裡飼養的公雞們比賽似的接連鳴啼,彷彿拚勁全力的吊開嗓子的吼,能讓天色亮得快一點似的。

    大老娘能夠在陽間逗留的時辰也隨著公雞的鳴啼,一聲賽一聲的短。

    她已經了卻心願,雖然不想再這般猙獰可怖的「活」著,但是自行了斷,與被金烏曬得魂飛魄散相比,她更願意自行化散。

    「你最好仔細回想。」清幽夢的指間忽然摸出一枚梅花形狀的暗器來,夾在二指指間,對老大娘說道:「倘若你能夠提供出為我所用的消息,我不僅許你全模全樣。與此同時,你還可以帶著這枚暗器去陰司請情,他們會看在這枚暗器的份上寬恕你的罪孽,容你輪迴轉世。」

    大老娘登時驚詫得目瞪口呆,渾身一震,連忙向清幽夢跪下叩首,卻不容她說話,清幽夢率先打斷道:「不過,倘若你連半點消息也提供不上,我便讓你永墮餓鬼道,受永生永世之折磨,並且,讓你的女兒、女婿,以及你的外孫,一起去陪你。」

    嚇得大娘顫慄不止,原本叩首,眼下渾身失力登時趴在了地上似的。

    「依然想不起來任何嗎?」

    清幽夢的聲音和臉色,比清晨的霧氣還要冰冷。

    她冷若寒冰,接著說道:「剖了她的肚子,拽出她的孩子給她煲湯喝的話,補是不補?」

    虎毒不食子,卻讓做母親的親口吃自己的孩子。

    別說老大娘如何作想了,林蘇青一個毫無關係的大老爺們聽著也不禁打了個寒顫。

    「讓你的丈夫親手給自己的女兒煲湯,如何?讓你也嘗一嘗?」

    林蘇青聽得……不禁有一點反胃。一陣想幹嘔催著一陣,他強行克制著,忍得喉嚨以下,肚子以上,這中間一頓痙攣。

    「我我我我、我想起一件事來!」大娘連哭帶喊的撕扯著喉嚨,不停地磕頭,阻止清幽夢再說下去。

    大約是威脅起了作用,極度恐懼之中的大老娘,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來。

    「此、此事乃是、乃是我聽來的,聽、聽路過的妖精鬼怪們、說、說起的。」

    清幽夢冷眼看著她,等待著下文。

    林蘇青驀然舒下一口氣,連自己也不曉得這提緊了突然放鬆的一口氣,是為老大娘一家,還是為他自己。

    「前、前兩年,有個富商走水路,坐、坐船,中途被一幫搶匪劫了船,搶匪將船上的人洗劫一空,唯獨留下了那個富商一個活口,但、但也沒有放過他,而是將他活捆著船錨拋下水。」

    老大娘匐在地上,頭也不抬,連忙說道:「然後、然後那那個富商的屍體飄到了本地,擱淺在河邊,無人敢去觸碰,都怕沾晦氣。可是快到傍晚的時候,屍體突然不翼而飛。」

    清幽夢皺眉,此事的確算是不同尋常的異事,但卻不是她想知道的異事。

    這時,老大娘緊接著說道:「我聽途徑的孤魂野鬼們說,那個富商還活著。有一條黃狗路過,解開了他的繩子,並咬爛了他的鼻子,不知怎麼的他就這麼活過來了。而後黃狗走了,那個富商也不知道去哪兒了。」

    「黃狗……」清幽夢蹙眉陷入沉思,俄爾眸光一震,「你可聽說那條黃狗的下落?」

    「聽說……聽說那條黃狗就在牛耳山裡,鮮少出現在有人的地方。」

    清幽夢將梅花暗器一丟,落地扎入老大娘伏在地的頭前,與頭髮只相隔一根頭髮絲的距離,只是尖尖的一角淺淺的紮在地裡,輕輕一拔就能拔出來。

    「你帶著它去陰司,自會有人為你引路。」

    遙遠的天際翻出混濁的灰白色,露氣漸漸凝結在花草樹木的枝葉上形成一個個大小不一的水珠。濃霧化不開,將昏暗的天色籠罩得朦朦朧朧。

    她若現在就去陰司,就不必躲避即將到來的天亮。

    清幽夢丟下暗器,與林蘇青相視一眼,便離開了這間屋子。他們立刻離開了這個小鎮,去往了老大娘所言的牛耳山,尋找那隻救了富商的大黃狗。

    「不說所料,它就是百曉生的化身。」

    林蘇青扶額,現在這些神仙妖怪都有些什麼癖好,怎麼獨獨鍾愛阿貓阿狗,懲罰戰神追風,也是將他罰成狗模狗樣。而這個百曉生,無端端的偏要自己化身成狗樣。

    伴隨著最後一聲公雞的啼鳴,天邊迎來了金燦燦的霞光,昴日星君正驅使著金烏使者踏空而來,金色的霞光漸漸驅逐朦朧的濃霧,天色從邊際開始變得通透。

    雲朵也逐漸染白。

    斗轉星移,晝夜輪替,昏沉的夜色退去,迎來又一個聒噪的白晝。

    黑夜包裹著危險,每一個在雞鳴聲中醒過來的凡人,都應該為自己又平安的活過了一個長夜而感到慶幸。

    房間裡的老大娘,緩緩的直起身來,頹坐在地上,她擦乾了眼淚,放任著幹涸的淚痕掛在方剛復原的臉上。

    她雙手用力,從地上拔出了那枚梅花形狀的暗器,此暗器的邊緣鋒利無比,才是一碰就割痛了她的手。她攤開手看著自己滿手的傷口,和一塵不染絲血不沾的暗器,如今的居然還能感覺到痛……

    她立在櫃子前,在鏡子前面看了好一會兒,這張臉還是十年前的樣子。彷彿一切都沒有變,彷彿一切都還在那個時候,她如果沒有打開櫃子,沒有去偷那包銀子。

    梅花暗器無聲的墜落在地,落地刺入地下,如清幽夢丟下時那樣,只是一角的尖兒扎入地裡。

    隨即,老大娘無聲的倒在地上,從衣服的邊緣開始,漸漸化成了霧似的……她閉上雙眼,不禁淚流滿面。

    人活一輩子就夠了,要什麼輪迴。

    太苦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6-6 06:59
塵骨 第五一七章 百曉生,健忘?!!!


    百曉生仍然沒有露面。

    他自從離開崑崙山以來,一直神龍見首不見尾,防備的就是總有來找他問事的。

    他遠遠沒有白澤神尊那般無所不知,曾經也起過好心幫忙,可是也遇到過真的回答不上來的事情,來訪詢者卻總是當他是故意不回答。

    他也遠遠沒有白澤神尊的尊位,他本來好心幫忙,雖然忙沒有幫到,可是心意到了,但是也依然不乏有來詢者未能獲知滿意回答以後,便當著他的面撒氣。

    有確實不能回答的事情,也的確有超出能力範圍之外的事情,一來二去,他懶得自討麻煩,便穩穩當當的藏了起來。

    任誰再找他,他一概不再露面。

    林蘇青也以為,誠心也無法打動百曉生出來了。

    他喪氣的嘆了口氣,唉,人家有心藏起來,實在沒招了。

    卻在這時候,在不遠處離他僅五步之遙的灌木叢堆裡,突然冒出一個腦袋來。

    那尖尖的嘴巴,咧著嘴像是在偷笑,圓圓的臉,像是被捏過似的。那鑽出來的像是胖狐狸似的腦袋,可不正是方才那隻叼兔子的黃狗麼!

    「咦?果然是你小子,我認得你。」

    「崑崙居士在上。」林蘇青連忙拱手伏首行禮。感受到清幽夢瞧來的別樣的眼神,林蘇青穩重道:「在下卻不知竟曾有此殊榮。」

    「哦哦,你確沒見過我,只有我看見過你罷了。」

    「能入居士之法眼,三生有幸。」

    「他以前沒有這麼能說會道。」百曉生扭過臉對清幽夢說道。

    林蘇青不清楚他說的見過是在何處見過,倘若他要說崑崙山,可不好解釋了,他乾脆不搭話。只好尷尬賠笑。

    只見百曉生先鑽出來腦袋,接著伸出了脖子,好不容易鑽出兩隻前爪來,沒想到從後腰開始卡住了。

    他使勁兒扭著,怎麼也扭不出來那叢灌木叢。「啊,早如此,就應該從邊上繞著走啊。」那隻大黃狗咂咂嘴埋怨自己道。

    一條連自己都不知道會不會卡住屁股的大黃狗……是崑崙神域白澤神尊的親傳弟子百曉生。

    「哎呦呦,你們兩個,誰,快過來幫幫我。」

    他現在是鑽不出來,也退不回去,猛地使勁兒往前一竄,竟將卡住它的那一叢灌木叢連根拔起,似個花圈似的卡在他的腰上,走到哪兒帶到哪兒,怎麼甩也甩不開。

    林蘇青聽罷,甩著袖子就上去幫他卸,往後拽,實在拽不下來,他那大屁股墩兒實實在在的卡住了,只能從前面想辦法了。

    「居士,請恕在下大不敬。」林蘇青拱手率先道完歉,便蹲下去擒住了正胡亂掙扎的百曉生,捉住他的一隻爪子,往灌木叢裡塞,好讓他怎麼伸出來的怎麼鑽回去,兩隻爪子都退回去了,只剩狗頭了。

    鑽出來容易,退回去難,卡得百曉生眼睛都被擠沒了。

    「怎麼辦?要不居士您先變回正身?」

    瞧著百曉生被擠得皮都要搓掉了,林蘇青擔心過分用力將他脖子卡出問題來,要拿他問罪。先前聽清幽夢說,百曉生的正身是鳥來著,鳥很小,狗卡出來這麼大的一個洞,他變回正身的話,隨便也能出來了。

    「變回原形?你小子好生歹毒,才一見面你就要我『顯出原形』。不過……似乎是一個法子。」

    百曉生想了一想,俄爾道:「啊……好些年頭沒有變回去過了,我都快忘了怎麼變了。口訣第一句怎麼念的來著?」

    就見他兀自在哪裡回想。

    「嗯……第一句是什麼來著?嘖……我記得來著,都到嘴邊了,突然就想不起來了怎麼。」

    林蘇青不禁望向清幽夢,眼前這只彷彿得了老年痴呆的大黃狗,真的是白澤神尊的親傳弟子百曉生嗎……

    清幽夢也不禁面有難色,百聞不如一見,今次也是她平生初次見到百曉生。

    「哦哦哦哦,我想起來了!」

    只見突然一縷薄煙起,倏然薄煙化作了大霧,一轉眼,大黃狗不見了蹤影,眼前赫然一頭龐然大物。

    一身羽毛靛藍如深海巨湖,片片光彩可鑑。而唯有眼睛一週還有嘴喙下乃是金光閃閃的金色,他的嘴喙深藍近乎於黑色。

    彷彿一隻巨大如山的紫藍金剛鸚鵡,不知他原形的本名叫什麼。

    他整個兒像一座小山那麼高,可是灌木叢依然套在它的脖子上。

    只是此時被撐大了,像項鏈似的。

    林蘇青驚了,他原形居然這麼大的個頭?還以為巴掌那麼大的鳥來著……

    「居士,您變小一點,小一點才能鑽出來。」

    「啊……變小的口訣是什麼來著?」

    林蘇青汗顏,作為後輩,也不好真的提醒他,只好等他自己想來。

    「啊……變小的口訣是什麼來著?」他一邊回想一邊又問道,他這回好像是真的想不起來了。

    「你們知道變小的口訣是什麼嗎?」

    他乾脆直接問他們了。

    這可能是生平首次體驗,居然被百曉生提問。

    清幽夢黑著臉道:「我未曾學過這等術法。」

    「啊……我想起來了,你是幽冥雙神的女兒來著,好像叫什麼……叫什麼有什麼猛來著……」

    「清幽夢。」她黑臉道。要不是知道百曉生偏好啃鼻子的習慣,她也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了。

    「啊……你是神的後裔,你當然不會學這些。雖然很多神仙都會,不過這原本是妖術來的。你父母那兩個是比石頭還硬的老頑固,定然不會讓你學的。」

    百曉生轉而問林蘇青道:「你知道怎麼念的嗎?」

    好巧,林蘇青完全不會這個。

    不等他回答,百曉生卻道:「咦,你不可能不會呀,你可是……」

    「居士!」林蘇青心中一緊,生怕他繼續說下去,連忙提議道:「不如您變回方才模樣,或者您變回正身,在下有辦法幫您擺脫那叢討厭的灌木叢。」

    百曉生垂眸眨了眨眼睛:「好嘛。」

    他搖身一變,一縷薄煙起,一縷薄煙滅,一位謙謙君子絕世而立。

    他一身靛藍色的衣袍,暗繡金色祥雲紋,頂戴金玉冠綴崑崙白玉珠,腳踩軟金靴點騰龍細紋。

    好一位崑崙居士,華貴而不是文雅,蔚然無雙。

    而那堆未能擺脫的灌木叢此時卻纏在他的腰上,大煞風景。

    這堆灌木叢怎麼還可大可小呢?方才是恰恰能卡住狗頭的大小,後來能拴住龐然大物如巨山似的他的脖子,怎麼現在他變回正身,卻又僅僅能纏住他的腰。

    見林蘇青與清幽夢都面有疑色,百曉生不以為然道:「咦?你們兩個現在才發現這叢灌木叢不是普通的灌木叢嗎?」

    他兩個頓覺侷促不已,不堪的相視一眼,林蘇青慚愧抿緊了嘴,而清幽夢也不得不低下了她高貴不已的頭。

    沒錯,確確實實才發現……
V123210 發表於 2019-6-6 06:59
第五一八章 被百曉生看破身份


    再如何強大,也很難做到事無鉅細。這叢看上去普普通通,然而實際上別有洞天的灌木叢,便是林蘇青與清幽夢他兩個的百密一疏。

    「也不怪你們無法一眼看出它古怪來,是它的確不好認。」百曉生扯了扯脖子上的灌木叢,而它看似像普通的灌木叢那樣抖動著,可實際上卻依然緊緊捆著百曉生的脖子,紋絲不動。

    「是居士的仇家所為嗎?」

    「不不不。」百曉生不停地擺擺手,「是白澤神尊,他處處設置了陷阱,就等著我自己踩呢。」

    原來是白澤神尊追弄他的玩笑。

    彷彿一眼看穿了林蘇青與清幽夢所想似的,百曉生連忙再度擺擺手,說道:「不是你們所想的那樣。神尊他雲遊天地,處處隨手佈施的陷阱,其實都是在考驗我呢。」

    「考驗居士能否料中陷阱而不中計?」

    「是呢。」百曉生無力笑道,「可我回回都未能料到。不過,能料到才奇怪了,我若是能成功避過免受捉弄,那斷然是白澤神尊故意為之。除非他故意讓我料中。」

    誰讓他是白澤神尊呢。

    「他這樣做也是為了鞭策你勤勉,否則,你閒逛五湖四海若懶怠於修行,恐怕就做不到百曉生了。」清幽夢貌似不經意的說道,卻說得百曉生訕訕的笑。

    「不愧是幽冥雙神之女,腦瓜子轉得挺靈的。」

    誇的是清幽夢,而林蘇青驕傲的挺起了胸膛。

    「你脖子上的這東西能取下嗎?」清幽夢不理會百曉生的褒獎,只關心著如何給百曉生施一恩,好利於之後的詢問。

    「有何不能。」百曉生咧嘴笑道,「只是考驗我能否料中躲過,考的是腦子,又不是考驗我別的本事,如果能找對方法,它也不過是一叢尋常草木而已。」

    清幽夢不以為然的瞥他一眼,所不以為然的倒不是他百曉生,而是他所說的那句話。

    「那居士您想到取下的法子了嗎?」林蘇青瞧著他脖子上圈著的好似圍脖似的一叢小灌木,怎麼瞧怎麼普通,竟能隨受困者的變化而變化。

    「應該是有機關的,上回我被荊棘纏住了腳,就是因為破解了機關才卸來的。」百曉生愁眉道,「否則刀槍不入,水火不融,只能使我自己受苦受難。」

    說到機關,林蘇青頓時來了興致。他承載了那位老前輩畢生所學,除了偶爾自己布設布設機關,更多的學識卻無用武之地。

    「可是這回纏在我脖子上,我自己完全看不見呢,連頭也不能低,扎得下巴疼。」百曉生指著自己脖子上所纏的灌木叢「圍脖」道,「要不你們兩個過來幫我看看?」

    林蘇青躍躍欲試,清幽夢暗中牽住他手肘處一點衣袖,疑心百曉生另有打算。他想來想去,俄爾握住她的手,點了點頭,示意她道:「我去試一試。」

    他方邁步上前去,清幽夢的垂下的手便翻轉,掌心向後,於掌心悄然召出一枚螞蟻般大小的暗器。

    百曉生看著走上前來的林蘇青,玩笑道:「能夠有機會觀摩白澤神尊所設的機關,是百年難得的福分吶。」

    「三生有幸。」林蘇青目向他微笑著,恭敬地拱了拱手,隨之便滿心滿眼只有他脖子上的那一圈灌木叢了。

    為了全面瞭解,他一邊仔仔細細的觀察一邊繞著百曉生,不知道走了多少圈了。

    無論怎麼看,它看起來就是一叢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得灌木叢罷了。

    而百曉生就直挺挺的立著,任他觀看。等了他半晌,還是忍不住問道:「可有什麼發現?」

    林蘇青無奈的搖了搖頭,它除了小於普通灌木叢以外,看上去真的與尋常的灌木叢無異。

    百曉生見他一籌莫展的樣子,說道:「眼見不一定為實,要麼你上手試試?」

    說得有禮,但凡機關暗玄,奇門遁甲,概不會讓人一眼就瞧出端倪來。

    見林蘇青遲遲不動手,百曉生笑道:「不必敬畏我什麼,我一來不是仙,二來也不是神,你就當做路上偶遇的一個受困的路人,你狹義心起,幫忙解圍。你幫我擺脫這玩意兒,我還能說你什麼不是麼?」

    「得罪了。」

    語罷,林蘇青便一點一滴徹底翻檢,可是無論從各方各面去察驗,都不過是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植株罷了。

    倘若排除它太小,之外從植物學的角度挨次對比,它也只是一叢普通灌木。

    百曉生瞧他翻來覆去,反反覆覆的嘗試,仍舊是毫無頭緒,仍舊是一籌莫展。

    「有沒有什麼法子,能讓一樣東西看起來跟真的似的,真的讓人分不出來?或許它就是一叢真的灌木呢?」

    百曉生的話音剛落,林蘇青登時一怔。

    「沒關係,你解不開這個也沒關係,我又不會對你怎麼樣,你不必緊張。」

    「不是的,在下不是緊張,在下是吃驚,居士您的話點醒了在下,簡直醍醐灌頂!」他興奮不已,再度出手,而這次,不是扒著小小的灌木叢毫無遺漏的察驗,而是僅屈二指點上灌木叢,心中訣法一過,那纏繞在百曉生脖子上的灌木叢霎時間不翼而飛,彷彿從未出現過一般。

    百曉生目光一亮,好哇,果然是你小子。

    清幽夢震驚不已,不禁赴上來問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這叢灌木叢其實……」林蘇青話到口中戛然而止,糟了。

    百曉生沒安好心似的偷偷笑了笑,等待著他應對。清幽夢再不濟也不可能瞧不出他此時有事想隱瞞。

    「其實什麼?」

    心內如有萬馬狂奔,踏得他緊張又急促。

    「其實是我同他開的一個小玩笑。」百曉生笑道,在林蘇青與清幽夢不同的疑惑之中,他早有準備地說道:「哪有什麼灌木叢,不過是幻象罷了。」

    「幻象?」

    「對啊,我施的幻術,一碰就消失的幻術。」百曉生眯著眼睛笑說,趁機以餘光觀察著林蘇青的神情。

    清幽夢將信將疑道:「卻不知崑崙居士居然還修行了幻術。」

    「你既然能立刻知曉我乃百曉生,必然也該曉得我本來自妖界吧?」

    「幻術乃妖界術法,卻不是尋常能修,乃是王室專術。」百曉生的回答顯然無法令她信服。

    「可是後來不也被子夜元君習去了麼?」百曉生以眼尾餘光令人毫不察覺的瞥了林蘇青一眼,接著說道,「不僅如此,子夜元君還將這個術法帶去了三清墟,作為天瑞院專術了呢。從妖界祈帝許可了子夜元君,自此幻術早已不是妖界王室之專術了呢。」

    清幽夢質疑不減,繼續質問道:「卻也不是誰也能學的。」

    「你既然尊我一聲崑崙居士,亦知曉我乃白澤神尊親傳弟子,試問又有什麼是我想學而不能學的呢?」

    眾生皆知白澤神尊之神威,而白澤神尊的親傳弟子,究竟如何厲害,誰也不知誰也不曉。

    「那我沒什麼好說的了。」清幽夢只好作罷。

    林蘇青始終不敢接話。

    灌木叢乃幻術所化不假,然而,方才卻是他破解了幻術,而非百曉生所為。

    他不明白,那叢灌木叢真的是白澤神尊所設的?還是如百曉生所說的,是他百曉生專門設來捉弄他的?

    可是,灌木叢乃幻術所化是確實,而此幻術是我所破解,也是確實,百曉生為何幫我隱瞞我會幻術的事實呢?

    林蘇青躲避著清幽夢的目光,悄悄看向百曉生,他依然談笑風生,用各種方法說服清幽夢。

    現今,又多一個知曉林蘇青還活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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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