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 正邪天下 作者:龍人 (已完成)

 
li60830 2017-11-8 19:08:2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03 23361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9 17:27
第十二卷第八章氣吞萬物


  他卻不知論武功天火客自是無法與旦樂、暮也他們相比,但江湖中卻是異人輩出,武功不濟者,未必就不可怕。

  “天火客”眼見點點寒芒席捲而至,竟不驚懼,而是古怪一笑,大袖一揮,一陣硫磺味掠過後,竟聽得“蓬”地一聲,突然有無數小如綠豆一般的火苗飛出,齊齊射向牧野靜風。

  牧野靜風若還一意要取對方性命,只怕全身便會為火苗所覆蓋,包括他的臉部。

  假使這種火苗又有怪異之處,著膚即傷,豈不慘了?

  不假思索,牧野靜風的劍倏爾收回,已將自己全身護個水洩不通,但聽得“卟卟”之聲不絕於耳,待到劍停之時,一把“破日神劍”竟已是燃燒著熊熊烈火,便如一把“火劍”一般。

  牧野靜風暗叫僥倖,若是這火苗不是附在劍上而是附在身上,豈不麻煩?

  火焰“噝噝”燃燒,讓牧野靜風惱火不已,沉喝一聲,無形真氣洶湧而出,劍身頓時被真氣所籠罩,火焰跳躥了片刻,終於滅了。

  所幸“破日神劍”仍是完好如初。

  牧野靜風不再與對方多做糾纏,劍尖倏沉疾揚,一招“生死由劍”已然揮出,快捷狠辣,懾人魂魄。

  氣吞萬物之劍,當世又有幾人?

  “天火客”雙掌各揚,卻不是攻向牧野靜風,而是凌空擊向地面。

  “蓬”地一聲,在牧野靜風與他之間,竟憑空多出一道七八尺長,二尺寬的火牆,烈焰焚人,“嗶嗶”聲不絕於耳。

  牧野靜風只覺小腿一痛,不由一驚,急忙掠身而起,身在空中,方知是衣物著火了,驚惱之餘,急忙一劍削出,削落一片衣擺。

  屢屢攻而無功,牧野靜風震驚不已,同時,他已開始懷疑絕谷底下那一場大火與天火客有關,故無形中對他的恨意大增。

  未及落地,他已凌空揮出一拳。

  ——拳定乾坤!

  拳風浩浩蕩盪,以席捲一切的氣勢向“天火客”擊去,拳風與空氣相磨擦,竟響起“嗶剝”之聲。

  天火客臉色大變,此時他亦已明白,他的武功與牧野靜風相比,可謂是天差地別!

  不敢與霸道至極的拳風接實,“天火客”向後倒掠而走。

  “轟”地一聲,在他所立之處已是碎石迸飛,地上出現一個大坑,坑的四周有爆射狀的裂痕,觸目驚心。

  而“天火客”已遁入林中。

  牧野靜風彷若御風而行般,疾射而出,追入茂密的叢林。

  “轟”地一聲,四周共有十八棵樹突然一齊燃起熊熊火焰,聲勢駭人,牧野靜風頓時被困於一片火海之中,再看十八棵樹,竟是排列有序,隱隱含有某種陣法。

  牧野靜風曾得屈不平傳授陣法,一眼便看出火陣的生死門,大喝一聲道:“區區小陣,也想困住我!”暴喝聲中,身若遊龍,幾個來回,已由生門衝將出去。

  衝出生門時,便見“天火客”兀自目瞪口呆地望著他,因為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自己的成名絕技,本是用來對付十大門派的火陣,竟如此輕易地被牧野靜風一個人獨自衝出。

  他又怎知牧野靜風熟知的另一火陣:焚火陣,比此火陣更複雜玄奧得多!

  沒等天火客反應過來,牧野靜風的劍已挾絲絲冷氣,直取對方咽喉。

  熊熊烈火讓牧野靜風想到谷內情景,故下手毫不留情,出手便是致命殺著。

  “天火客”已避無可避,牧野靜風的劍怪得就像魔咒一般,可以在瞬息間立叛生死!

  “天火客”巨盆大口突然一張,一團火焰竟從他的嘴裡狂射而出。

  更為詭異的是火焰中尚有絲絲血腥之氣。

  此乃“天火客”最後一招殺著,在自己已呈必死之勢的情況下,以內力逼出自己體內血液,然後與暗含口中的藥物相混雜,噴射而出,便成熊熊火焰,給對手帶來最後的殺傷。

  這種招式太過詭異,便如同一些蟲獸捨棄肢體保全性命的方法,讓人防不勝防。

  劍入咽喉。

  但同時火苗亦已舔在了牧野靜風的臉上!

  只是因為牧野靜風的劍太快,所以對方的血只噴出一口,便已被冰冷的劍封住。

  牧野靜風只覺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痛,驚恐之下,疾一轉腕,便已將對方的頸部切斷大半。

  “天火客”如同稻草人一般向後倒去。

  牧野靜風暗吐一口氣,正待起身,忽見“天火客'身上突然竄出幾股火苗,很快他的屍體便已被火焰包圍,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皮肉的焦糊味。

  牧野靜風驚訝地看著這一幕,他暗自感慨:沒想到他連自己的屍體也要讓它葬於火中,也不愧于“天火客”三字了。

  當即抽身而走。

  ※※※

  谷中眾人終於被蠍群逼到最後的防守圈中了,因為可燃之物有限,所以眾人即便已退縮於其中,仍是先以刀劍內力奮力抵擋一陣,眼見再難抵擋之時,方引燃堆成了弧狀的木料枯草。

  火焰竄起!

  突如其來的變化令蠍群驚吒不已,一驚之下,齊齊潰退丈許。

  眾人大喜,但亦知可燃之物有限,所以有意將火焰化得較小,以延長燃燒的時間。

  南北兩個口子則由苦心大師與古治分別防守,因為防守的地段不長,以他們的武功,守住蠍群應是不難。

  沒想到蠍群在進攻被火焰擋住後,幾經試探,似乎也知道唯有南北兩個口子有進攻機會,於是,紛紛改為由兩側進攻。

  苦心大師與古治都是身負絕世武學,只是面對小如指肚的毒蠍卻有些應付不暇,毒蠍體積太小,以兵器刺殺目標太多,以內力擊之則損耗內家真氣,時間久了,難免會有所不支。

  苦心大師乃出家之人,對付毒蠍的方式格外獨特,等大批蝎子湧到入口處後,雙掌遙擊地面,蝎子與地面浮土立即被擊得飛揚而起,他再一錯掌,兩股無形內家真力便盤旋而出,將揚於空中的浮土蝎子一齊卷下山崖,任蝎子在崖底自生自滅!

  他所用的手法看似樸實不華,實際上卻是少林絕學之一的“佛手印”和“智掌印”,即便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也很難有幸見識苦心大師的“佛手印”,而今他竟以此對付一群毒蠍。

  而古治則是以手中一桿鐵筆指東打西,將他的一套成名絕技“戰筆十式”發揮得淋漓盡致,用得最好的則是第九式“大漠點兵”,一招使出,蠍屍累累。

  只是久而久之,難免力乏,古治忽而瞥見身側有一石,中間凹下,裡面盛了不少雨水,心中一喜,當即改變戰法,將鐵筆往小石坑里一蘸,蘸飽了雨水,然後猛力一甩,水珠便疾射而出,其速其力與飛彈無異,蝎子一旦被水滴打中,無不立送性命,如此一來,倒也輕鬆了些。

  其他人暫時無事,便默默調息,養精蓄銳,以隨時準備接替苦心大師、古治二人。

  古亂因為雙腳之傷,所以一直需要他人照應,這讓他感覺憋屈難受,眼見眾人被困於最後一塊土地上,他卻絲毫無法為眾人分憂,這對於他來說,無疑是一種煎熬,只覺得煩躁不安,如果不是因為擔心影響他人,只怕他又要胡言亂語,大罵不已了。

  正心神不安之際,他已然發現水紅袖、敏兒兩人竟都已是雙頰赤紅,臉上有大滴大滴的冷汗滲出。

  大驚之下,古亂忙在地上以手代步,“走”了二步,關切地道:“兩個小丫頭,是否有甚不適?”

  敏兒本是雙目微閉,聞聲睜開眼來,強自一笑,道:“前輩,我……沒事!”

  說話間,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打一個寒顫,像是怕冷一般。

  古亂失聲道:“你們……被毒蠍咬了?'他知道教蝎子咬了的人毒發後會覺體內忽冷忽熱,敏兒、水紅袖此時之狀與此頗為相符。

  敏兒微微地搖了搖頭。

  這時,司如水插話道:“蒙姑娘一定是……是被蝎子噴出的毒……毒氣侵入體內了!”

  古亂一聽司如水的聲音,便覺有些不對勁,扭頭一看,只見司如水嘴唇發白,臉上也變得赤紅!

  他見古亂看他,急忙把頭轉開。

  古亂頓時明白過來,原來大量的蝎子洶湧而來,他們所噴出的毒氣在離地尺許的地方聚集,加上被眾人殺死的蝎子體內毒性也有一部分散於空中,如此一來,在蠍群上方便有了一層毒瘴氣,先前眾人一直向後退,倒還好一些,現在已是退無可退,蠍群雖然暫時未能衝進,但毒氣卻已飄至。

  而敏兒、司如水、水紅袖三人是所有人當中內力相對較弱的,其他人尚未覺得異常,他們三人卻已是頭暈眼花,胸沉氣悶,只是三人都不願因為自己而使眾人分心,所以只是默默忍受,想以內力將毒素逼出!

  他們卻不知道如今眾人所在之處已被毒氣所包圍,他們所呼吸吐納的全是有毒之氣,如此一來,即便他們把體內之毒排出,與此同時 卻又將吸入更多的毒氣。

  所以時間一久,他們三人必定無法支撐!

  而其他人只因內力深厚,暫保無恙,時間一長,只怕無一人能夠倖免,除非有人能夠不呼不吸,否則體內之毒只會越聚越多。

  就如人沉入水中後一樣,水性差的首先承受不住,而水性較好的人,也不可能永遠呆在水里而能安然無恙。

  蠍群不除,那麼毒氣便不散。

  當古亂明白這一切的時候,一向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他,破天荒地變得神色凝重,他在思索著一個問題,如果一味死守,就算守住,時間一久,最終仍是難以倖免。

  但面對這些只知前進、不顧死活的對手,縱然在場有多少絕世高手,也是難以施展開來。

  眼見敏兒、水紅袖、司如水三人的神色越來越難看,甚至連悲天神尼也神色稍變,古亂心中慌亂不已,頓坐地上,一個勁地直搓手。

  蒙悅等人目睹此情景,都暗自焦急。

  牧野笛霍然起身,道:“被埋入地下的木箱數目不小,既然箱內毒物可以使蝎子致命,不如將這些木箱都取出來,也許不失為一個退蠍之計。”

  眾人一聽,都覺此計並不十分穩妥,一則木箱子埋入地下,上面已被灰土覆蓋,不易尋找,二來又有蠍群威脅,深入蠍群之中,恐有性命之憂,於是,都默然不語。

  牧野笛卻已幾步跨至火焰前,俯身拾起一根正在燃燒的樹枝,環視眾人道:“這兒便有勞諸位了。”

  言罷,不等眾人勸阻,雙足一點,人已掠空而出,頓時所有關切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只見牧野笛掠出三丈之後,去勢已竭,開始飄落。便在此時,他強自一擰身,頭下腳上,倒射而落,在即將落地的一剎那,左手倏出,手中劍鞘在地上一點,人便再次惜力飛出。

  眾人心道:他終究需得落地,一落地,豈不是立即被蠍群圍攻?

  正思忖間,牧野笛的身軀再次下落。

  這一次,他竟將手中燃燒著的樹枝揚手擲出。

  火焰落地之處,蠍群頓時四下逃散。

  牧野笛的身形怡然落地,“錚”地一聲,劍已脫鞘而出,但見一片寒芒閃出,地上之沙土碎石已四面紛飛,眾人剛剛回過神來,牧野笛已用劍挑出一隻箱子來。

  虛挑空中,用力一震腕,木箱已破碎,箱內所盛之物飄落一地。

  眾人遠遠瞧見,都為之一喜,心想:牧野笛旗開得勝,這一箱毒物,又可滅去大批毒蠍。

  牧野笛動作快捷,將一塊木扳在樹枝上引燃,立即再次掠身而出,如法炮製,這一次,兩個縱落後,他已從人們的視野中消失。

  眾人見他手腕利索,本是為他懸著的心都不覺放下了,趕緊安心抵擋蠍陣,只盼牧野笛能從另一個方向出奇制勝。

  司如水注視著牧野笛遠去的方向,表情古怪,像是陷入了深思之中。

  蒙悅寬慰地道:“牧野笛武功高強,就算不能憑木箱子裡的毒物將蠍群擊垮,想必也是能夠全身而退的。”

  司如水沉默不語,過了片刻,他突然開口道:“也許他根本就不會回來了。”

  蒙悅一怔,奇怪地問道:“司先生是認為他無法對付蠍群,可能會有性命之憂?'司如水苦笑了一下,表情複雜地道:“只因為他能夠應付蠍群,所以才有可能不回來!”

  他的體內已有毒素侵蝕,一口氣說這麼多話,對他來說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敏兒聽得此言,身子一震,不顧自己的體內毒素還在逐步擴散,急切道:“司先生為何會如此說?”

  蒙悅見她的臉色已經通紅,嘴唇亦已開裂起泡,大驚之下,忙以手掌抵於她的身後,將自己體內真力源源送入她的體內。

  古亂見狀,亦如法炮製,為水紅袖護住心脈。

  但如此一來,他們自身被毒素侵入的速度自然會加快。

  司如水的目光中有了一種擔憂之色,他輕嘆道:“但願我的猜測是錯誤的!”

  敏兒雖知此時不宜多言,但她心中已想起一件極為怪異的事,迫使她不能保持沉默。她的心中如飛般地閃過許許多多的念頭,千頭萬緒。

  最後,她的眼中閃過極度愕然之色,看著司如水,一字一字地道:“司先生是不是懷疑他另有玄機?”

  她的話只對司如水,但眾人聽得此言,無不大驚,雖然她所說的只有“他”一字,但誰心中都明白她所說的是牧野笛!

  司如水奇怪地看了敏兒一眼,然後緩緩地點了點頭。

  敏兒神色大變,張口似乎想要說什麼,忽覺胸口一痛,竟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而她的四肢卻已漸漸地變得麻木,彷彿注入了鉛,格外地沉重。

  事實上,這時水紅袖、司如水與她的情況相差無幾。司如水空有一身驚世醫學,被圍於此間,面對的只有蝎子,而無一味可用之藥。

  敏兒和司如水的對話在旁人聽來,近乎不可思議,外人根本無從知道他們話中所隱含的確切意思。

  就在這時,從絕谷西側傳出一聲奇怪的尖嘯,聲音尖銳如針,傳得極遠!

  司如水與敏兒同時一震,相顧失色!

  這時,圓弧狀的“火牆”已開始變弱了,本是退到一丈之外的蠍群又開始洶湧而入。

  終於,中段有一處的火苗跳動了幾下,竟滅了。

  立即有數十隻毒蠍一湧而上,這些蝎子幾乎如人一般竟知道如何選擇時機。

  悲天神尼拂塵一揚,拂塵前端之毫毛頓時箕張,根根挺直如針,閃掣之下,數十隻蝎子悉數斃命。

  再一撥,缺口已被從別處移來的火堆堵上!

  又有幾處火滅了,悲天神尼全力搶救,又把缺口堵上。但眼看火勢越來越小,已無法再支持多久。

  形勢岌岌可危,此時不單單是司如水,水紅袖他們幾個,連苦心大師與古治也因吸入蠍毒太多,而有欲嘔之感,體內真氣也漸顯虛弱。

  牧野笛的身影遲遲沒有出現,蠍群也未見有退卻的跡象。

  司如水強提一口氣,道:“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方才的尖銳聲音乃是牧野笛發出的。”

  古亂奇道:“這卻為何?”

  司如水古怪地笑笑,道: “他要讓他的同伴將他救出絕谷。”

  “同伴?”古亂一愣,很快明白過來,吃驚地道:“他……他與……與困住我們的人是一伙的? ”

  司如水嘆道:“古語云:話說當面,人後不言。但事已至此,我不得不將心中所慮說出。

  前輩猜得不錯,他們極可能是同一教派組織中人。”

  古亂大叫道:“無怪乎牧野靜風要搶先離開絕谷,現在牧野笛也離開絕谷,如此一來,他們父子便都安然無恙,獨剩我們在這兒……咳……在這兒背水一戰!”

  他本想說出“在這兒束手待斃”,但又一想那未免太長他人誌氣、滅自家威風,於是臨時改了口。

  倏然間悲天神尼輕哼一聲,待眾人轉眼看她,卻未見她有何異常。敏兒心最細,發現悲天神尼的腳邊有二隻蝎子並非被拂塵所殺,而且碎作一團,顯然是被人用腳踩死的。

  悲天神尼性情慈和,悲天憫人,殺了這麼多蝎子全是迫於無奈,好在是用拂塵所殺。而這兩隻蝎子衝入,情急之下,只好一腳踩去,蝎子自是死了,她自己卻是大感不適,忍不住失聲輕哼!

  這時,火焰已斷成了七八截,斷口處開始有蝎子衝了進來。

  敏兒情急之下,忽然心中一亮,叫道:“靴子,靴子!”

  眾人先是以為她叫的是蝎子,後來見她把自己腳上的小蠻靴脫下,方明白過來。

  原來眾人所穿的靴多是皮製的,只有苦心大師與悲天神尼例外,而皮革之物可以燃燒,敏兒將自己的靴子脫下後,便將它扔在火焰斷口處。

  眾人見狀,紛紛效仿,倒是古亂,因為雙腳受了傷,脫下靴子時,痛得呲牙咧嘴。

  幾處斷口總算暫時補住了。

  但每個人心中都有了不祥之感,敏兒與水紅袖二人的情況最為不妙。

  司如水的臉上也開始有大滴大滴的冷汗流出,他的身子不時地打一個寒戰,像是頗為寒冷。

  但他卻像是忘記了自己的處境,把目光遠遠地投向西側,神情極為專注。

  司如水驀然轉身,有些興奮地道:“也許我們有脫身的機會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9 17:29
第十二卷第九章附體四鬼


  牧野靜風擔心途中再被其他人攔截,雖然未必能對他構成威脅,但是也會浪費他的時間。

  而他所擁有的時間卻不多了,一旦日落西山,便會成為另一個“他”。

  所以,他寧可選擇崎嶇艱險的路徑,對方的防衛要鬆懈一些。

  正疾行間,忽聞一股血腥之氣,牧野靜風一怔,雙目電掃,很快便發現不遠處有三具已不成形的屍體,殘肢斷臂撒了一地。

  牧野靜風先是以為這些人是被極厲害的武功所殺,心中頓時為之一驚。但很快他便發現這兒的景物很是熟悉,細細一看,恍然大悟,原來這兒就是老駱欲以機栝控制他的地方!

  明白了這一點,牧野靜風便猜到這些屍體極有可能是被老駱埋下的火藥炸成這模樣的,幾尺外老駱的屍體尚壓在他自己設下的鐵板上,所以機栝一直未啟動,卻不知怎麼讓這幾個人給碰上了。

  既然已到了這兒,那麼離當日他與敏兒一起跳崖的地方也就不遠了。他的心中不由升起一種莫名的感觸,恍若置身夢中。

  此時已近崖邊,牧野靜風暗自提高警惕,飛速向崖邊靠攏。

  少頃,他的去勢突然減緩,最后索性駐步凝神。

  因為他已感覺到附近有暗自湧動的殺機以及刀劍之氣。

  牧野靜風仗劍而立,凝神屏息,將自己的內息壓至靜謐之境,憑著“混沌無元”之內功心法,無需呼吸吐納,亦可保證體內真氣浩蕩不息。

  周圍的一切聲音都無法瞞過他,此時,捕捉外界的每一信息的不僅是他的雙目雙耳,更有他的慧心。

  倘若不是因為有大俠谷風的百字劍訣相助,只怕他的內息未能如此明淨浩然!

  他的嘴角有了一抹淡淡的笑意,這是自信的笑容。

  然後,他緩緩地道:“諸位何不現身?”

  聲音嚴穩冷靜,就像是熱情的主人邀請自己的朋友。

  “身”字未落,已有破空之聲響起。

  而且不止一處,竟有五處之多,本來靜寂至極的空間突然全被這種驚魂奪魄的破空之聲所激盪充斥。

  任何一個方向的破空之聲都足以讓人心弦為之一緊,襲擊者的身手絕對是一流高手。

  “破日神劍”傲然而立,卻極靜。

  與劍一樣冷靜的是牧野靜風的心靈,他身上的每一塊肌肉似乎都處於輕鬆狀態,彷彿此時他所面對的並非一場血腥搏殺,而是閑庭信步。

  五個方向的殺機以極快的速度向他靠近。

  二刀!二劍!一鞭!

  皆是凶悍必殺之招。

  牧野靜風目光一寒,右腳一後撤,身形暴起,劍芒如虹。

  卻不是攻向五個人中的任何一個人,而是倒貫而出。

  難道他將擊碎虛空?

  也就在牧野靜風身形乍動的一剎那,他的身後已有一桿長槍又長又急地劃空而出。

  若非親眼所見,沒有人會相信如此快的驚魂一槍,掠空而出時,竟會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音,彷彿這只是一桿虛幻的槍,並不具有實體。

  槍尖如一抹寒星,直擊牧野靜風的身後,在五丈高手緊襲之下,誰能留意到來自身後無聲無息的攻擊?

  但牧野靜風能!

  因為他凝神靜聽時,就已聽出附近有六個人的呼吸之聲,其中以來自他身後的喘氣聲最為微弱。

  微弱得近乎沒有!

  在生死搏殺之前,卻能如此冷靜,此人無疑是六人中最可怕的人,而搶先發動的卻是其餘五人,這極可能是為此人做掩護。

  計劃很完美。

  只是,他們的目標是牧野靜風,身懷“平天劍術”武林絕學,又機緣巧合得到斬天魔絕世功力的牧野靜風。

  “當”地一聲暴響。

  背後那桿無聲無息的長槍在即將捅入牧野靜風身軀的一剎那,已與“破日神劍”撞了個正著。

  一撞之後,“破日神劍”便如同附有靈性一般,貼著長槍槍身長驅直進。

  持槍者是一個黑瘦的中年漢子,一身厚實的黑衣,臉頰瘦長,腰桿挺直如槍,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眼看可以得手的一槍在最後一刻會功虧一簣,似乎牧野靜風早已算準了他的槍尖在什麼時候扎向他的身後。

  同時他也不明白為什麼牧野靜風未等回頭,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劍,便可以將自己凌厲殺著化為無形?

  沒等他反應過來,牧野靜風的劍已如同有形無質的幽靈般削向他的雙手。

  黑瘦漢子雙腿一曲,槍桿便已斷然上挑,欲擺脫牧野靜風回擊的一劍。

  牧野靜風的劍橫向一壓,自己身軀便藉這一壓之力,如鷂鸞般飛起。

  此舉,恰好助他避過二刀二劍一鞭。

  牧野靜風凌空倒射而下,不等持槍者變招,他的劍一盤一送,對方立覺一股奇大之力直湧過來,雙臂一麻,手中從未脫手的長棍已“呼”地一聲飛了出去。

  隨之響起的是一聲慘叫,他的長槍已將他的一名使劍同伴洞穿。

  幾乎同時,他又聽到如驟雨般的骨骼碎裂聲,竟是來自於他自己身上,一低頭,赫然發現自己的前胸已凹陷了一大塊。

  驚駭之餘,方覺奇痛,隨後喉頭一甜,鮮血狂噴,就此斃命。牧野靜風的凌厲拳法又豈是他承受得起的!

  不等此人身軀倒地,牧野靜風的右腳一勾一送,屍體便已呼嘯飛出。

  “卟”地一聲,正好迎上一記狠辣的鞭,鞭最宜遠攻,所以五人一擊不中後,以持鞭者的攻擊最先對牧野靜風再一次構成威脅。

  他的鞭尖上安有倒鉤,一旦擊中人體,便立可嵌入體內,除非帶下一塊皮肉,否則休想掙脫此鞭。

  他一見自己的鞭掃中同伴的屍體,心中一驚,正待掙脫,牧野靜風已一把握住鞭的中段,反手一帶,使鞭者只覺右手掌中劇痛,急忙鬆手!

  手一動,未及撤身,自己的鞭已閃電般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無論如何也不明白牧野靜風怎麼能夠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完成一系列的動作,而他連後撤的動作都尚未有機會實現。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向頸部抓去,似乎要擋住即將來臨的厄運,但他的速度還是慢了,牧野靜風反手一甩一帶,對方喉頭一緊,“咔嚓”一聲,喉管已斷。

  而此時剩餘的一劍兩刀正好當頭卷向牧野靜風,同伴快得不可思議的死亡給他們心中帶來的震懾力無疑是極大的,心中慌急救生,但同時他們也明白箭已在弦,不得不發,此時此刻,一旦退卻,無疑會加速死亡!

  所以他們的招式幾乎一律是同歸於盡的招式,當一個人被逼至絕境的時候,他便極可能放手一搏,希望即使自己敗了,也要讓對手付出相應的代價。

  可惜,他們的對手是牧野靜風,以他們的武功,尚沒有與牧野靜風同歸於盡的機會。

  寒芒暴閃倏收,僅電光石火之間。

  牧野靜風的劍已回鞘,雙手後背,卓然而立。

  三名對手的表情卻已凝固,每一個人的眼中都是茫然與不信。

  他們胸前已有了一個孔,小小的劍孔。

  如果是刺於心臟上,再小的劍孔也是會取人性命!

  而他們所中的劍,恰好全在心口上,因為劍太快,以至於劍已回鞘,血仍未流出,他們所能感受到的只是脹脹的隱痛。

  隨後這種痛意開始無限地擴大,直至佔據他們整個軀體與靈魂。

  胸口處有鮮血如泉湧,而他們的生命力也隨著這些鮮血一起慢慢地流失。

  三個人分作三個方向砰然倒下。

  牧野靜風心知此時離崖邊已是近在咫尺。他長吸一口氣,身如淡煙,疾掠而去。

  身在空中,便有利器破空之聲響起,亂箭如飛蝗般從遠處叢林裡向他射來。

  牧野靜風的暗器手法已至登峰造極之境,面對密集箭雨,他絲毫無畏懼之色,左手虛抓幾把,已有十幾支箭在手,再一揚,箭已反射而向,比射來時的速度更快。

  轉眼間已有七八名隱於林中的箭手中箭倒下。

  牧野靜風去勢絲毫不慢,呼嘯而至的亂箭對他來說便如同飄近他身邊的蛛絲一般,雖是煩心,但也只需輕輕拂去即可。

  其從容灑脫讓人嘆為觀止。

  箭雨終於知趣地停了下來,因為箭雨對牧野靜風構不成絲毫威脅,反倒讓他可以藉抓來的箭反射對手。

  牧野靜風暗自一笑,眼見前面三丈遠的地方便是三日前,自己與敏兒被眾人圍殺,被迫跳崖的地方。而此時在這一塊空地上,共有十二人,其中四人身著黑衣黑褲,竟都是用泛著幽光的皮縫製而成。

  四人的裝束極為怪異。

  另外八人則各執兵器,圍著一隻高達七尺的大軲轆。大軲轆與一堆盤作一處的索鏈相連,索鍊是由許多長短粗細不一的鐵鍊相連而成。為連成這條索鏈,製作者想必一定尋遍了青城山一帶。

  軲轆整個是由鑄鐵製成,基座上所用的鉚釘就有槍桿那麼粗,又有四根鐵桿深深扎入地下的岩石中,足以承受索鏈的重量。

  顯然,這是當初將苦心大師等人送入谷中的索鏈,而此時已被他們收上來。

  這也說明原先守衛在這兒的青城派弟子已遭了不測,想必他們的屍體已被扔入叢林之中了。

  牧野靜風見場內只有十二人,加上方才以箭襲擊他的人在內,也不過三四十人,而自己在谷中時,崖頂射下火箭,一次便有百多支,不由有些奇怪。但再一想,便明白過來了。一定是因為十大門派的進攻,迫使他們不得不把原來設在此處的力量移至上清宮那一帶,用來對付十大門派的人。

  可武帝祖誥為何對這場變故一直不聞不問?或者他已遭不測?

  可牧野靜風一路誅殺,除了“妖刀”向總管之外,尚未見其他真正入流的高手,又會有幾人能夠對武帝祖誥產生威脅呢?

  難道是因為自己傷了他之後,傷勢一時尚未恢復過來,而這時恰好有人趁虛而入,因而使武帝吃虧了?

  沒等他再作更多的考慮,四名身著皮製黑衣的人已如同四個幽靈般向自己逼近。

  牧野靜風總覺得這些人似乎有些獨特,可一時卻又想不起。眼看著他們步步進逼,他的心中突然閃過一道亮光,頓時明白過來,此四人最大的特別就是極瘦。

  他們的身高與牧野靜風相差無幾,但他們的身軀便如同冬日的樹杆一般,瘦得近乎不可思議。加上他們所穿的皮衣皆是又緊又小,而且是幽黑色,這使得他們的身軀顯得更為瘦小。

  牧野靜風心道:就是特意去找,也不容易找到一個這樣瘦的人,更不用談同時有四個這般清瘦的人了。地下山莊別的不說,古怪人物倒是不少,先是一個全身遍紅如著了火的“天火客”,如今又有四個“投胎餓鬼”。

  因為先前遭遇了“天火客”,見他雖然古怪,但並不十分難對付,所以面對這四個其瘦若猴的人,他也並不太在意,更多的注意力被那隻大軲轆吸引過去,心想我只需將鐵索放下,便可如何如何!

  正思忖間,突然感覺到一團黑色向自己這邊疾滾過來。

  一驚之下,發現四個黑衣人已少了一個。

  少了的那一個無疑便是向自己滾將過來的圓球。

  好端端一個人,又怎麼會成為圓球?但此時牧野靜風所看到的確是像一個黑色的圓球,而不是一個人!因為此人的全身已不可思議地團作一處,其彎曲程度遠非尋常人能夠做到。

  牧野靜風一驚之下,抬腳便向貼地疾速滾將過來的黑衣人踢去,只盼能一腳便把他踢下山崖,摔個粉身碎骨。

  就在他抬腳的一剎那間,黑衣人竟已在原地團身一旋,側向滾去,恰好這時候牧野靜風右腳挾凌厲勁風掃至,黑衣人側向滾動的勁力無形中化解了對方的腳力。

  牧野靜風忽覺右腳一沉,竟已被黑衣人抱個正著。

  因為極瘦,所以此時的黑農人便如同一根黑色的藤般纏在牧野靜風的右腳上。

  更要命的是這根“藤”居然以雙腳為中心,借助不知來自何方的力量,暴旋身子,似乎一定要把牧野靜風的右腿絞下。

  好在他的反應極快,感覺到對方的絞力傳來後,立即身子向後一仰,雙腳騰空,順著對方的絞力急旋,同時左腳一曲一伸,閃電般向對方的天靈蓋踏下。

  不料黑衣人如同尺蠖一般一曲腰,雙手抓住牧野靜風足踝一運力,人已離開牧野靜風的腿部,頭下腳上,雙腳如剪,絞向牧野靜風頸部。

  牧野靜風左腳踏空,趕緊順手一擋,擋開對方的雙腳,不容他有一絲喘息的機會,黑衣人的雙腳已鉤住他的雙臂,雙手一鬆,人已如彈簧般彈起,雙掌疾出,直取牧野靜風的面門。

  牧野靜風肝火上冒,他對這種匪夷所思的武功大感頭痛,只覺自己光有一身絕學,卻處處受制,無法發揮出來。

  當他與其中一人“糾纏不清”的時候,另外三人已齊齊襲至。

  但他們攻擊牧野靜風的方法奇特之極,三人竟不是分作三個方向進攻,而是以手以腳聯作一體,便如一隻巨大的風輪一般,向牧野靜風翻轉過來。

  牧野靜風心中一驚,他終於明白這四個人的武功與尋常武功大不相同,一旦被他們纏上,就極不易擺脫。

  他很想拔出自己的劍,但現在要做到這一點卻是那麼的困難,已附於他身上的那人便如附體之蛆,無論牧野靜風如何動作,他皆能以本身非同尋常的體型以及怪異的招式,迅速地纏上牧野靜風。

  牧野靜風又急又怒,眼見三人合成的“風輪”即將滾至,心中一急,竟張口便向對方咬去。

  以他的武功,平時是決計不會使出這一招的,事實上在與他人對敵時,這一招也根本不可能有機會用上。

  但這一次,他被對方古怪身法纏得心煩意亂,無名之火頓起,對方既出怪異招式,牧野靜風便下意識地也以古怪招式與之相對抗。

  沒想到張口咬去,卻是滑不溜丟,根本傷不著對方。

  這才想起對方所穿的是皮製衣服,又氣又有些好笑,心想:難道他們能夠未卜先知,知道我會用“咬”這一招麼?

  這時,身上的黑衣人下肢纏在牧野靜風的身上,上半身則如同盪鞦韆般直悠下去。

  無疑,他的目標已換成了牧野靜風的下盤。

  牧野靜風右腳反踢,同時雙手一抓,抓住了鉤於自己身上的一雙腳的足踝處,雙臂用力,便已將對方的雙腳提起。

  但這樣一來,他自己也已失去重心。

  牧野靜風此時已完全不顧平日所學的招式,只知隨機應變,他一覺重心已偏,如果強行穩住身形,反倒會給其他人以可趁之機,立即順勢倒下,同時雙臂一揮,欲把手中所握著的人甩出去。

  他自己終於倒下,而身上的人也被他甩了出去。

  但與此同時,他已覺得雙腳一緊,又有兩個人分別抱住他的一隻腳。

  而剩下的黑衣人則是從他的兩個同伴之間疾罩過來,手中寒光閃動,直刺牧野靜風前胸。

  牧野靜風此時雙手剛剛獲得自由,他的雙腳已無法動彈,急忙抽出劍來,疾封於胸前。

  “當”地一聲,對方手中的兵器已被千古神兵“破日神劍”削斷一截。

  這劍讓對方吃了一驚。

  趁著對方一愕神的時機,牧野靜風的劍已電閃而出。

  對方的身體本是凌空的,在牧野靜風的劍刺向他的時候,他的雙腳已然在自己兩名同伴身上一勾,人便如洞穴中的蛇一般倏然縮回。

  一切彷彿已在事先演練了無數遍。

  牧野靜風的劍刺了個空。

  此時他的雙腳一陣徹骨的痛,牧野靜風不假思索,立即一翻腕,手中的劍已疾然下撩。

  腳上一鬆,痛感立消。

  牧野靜風再也顧不上體不體面,一個懶驢打滾,滾出一丈之外方敢一躍而起。

  腋下已是冷汗嗖嗖直冒。

  抬眼望去,發現對方四人己以一種極為罕見的姿勢組合成一個整體,顯得堅不可摧,很難想像由四個人的軀體組成的整體會有這般的穩固性。

  甚至,還有似乎可以絞殺一切的霸氣,讓人感覺到一旦與這個獨特的整體相接觸,立即會身陷其中,再難脫身。

  此時,牧野靜風心中便有這種感覺,終於想起了隱在記憶深處的一個稱呼:附體四鬼!

  “平天劍術”中只有刀、劍、拳、暗器及內功心法。牧野靜風的師祖在傳授這些武功的時候,曾說天下武學各有精奧之處,未必只有這六種武學,甚至在江湖中還傳說著一些在許多人看來不算是武功派系的武學。

  說到這一點,師祖天靈子特意提到了“附體四鬼”。天靈子說:“附體四鬼所用的招式與天下任何一個門派的招式都不相同,他們的攻擊全是貼身攻擊,依靠身體的力量,以及各種靈巧之極的身法,絞斷對手的四肢或者其他部位!”

  因此“附體四鬼”所殺的人,幾乎從不會流血。

  扛湖中有人以為他們所用的招式根本不屬於武學範疇,而事實上即便是頂尖高手與他們較量,也常常慘敗身亡。

  而敗者也敗得莫名其妙,其平生武學尚未發揮,已在對方可怕的絞殺中斃命。

  所以,他們才會被稱為“附體四鬼”。

  “附體四鬼”不屬於任何門派或江湖組織,他們是殺手,為各式各樣的理由殺人。

  不過從年齡上看,這四個顯然不會是天靈子所說的“附體四鬼”,想必是“附體四鬼”

  的傳人,此四人無疑已學得“附體四鬼”武學的精髓,也當得“附體四鬼”四字。

  對方的貼身攻擊讓牧野靜風心有餘悸,如今仗劍在手,心情略略平靜了些。

  倏地,從崖底谷中傳來一聲尖銳至極的聲音,極其刺耳,牧野靜風一怔,發現一直等在大軲轆邊上的八個人神色頓時緊張起來,其中兩人抱著地上的鐵鍊,便向崖邊跑去。

  牧野靜風頓時明白過來,他們是要將鐵鍊垂放下去。而這麼做的原因,一定與方才發出的尖銳嘯聲有關。

  這也說明司如水的懷疑是正確的,龐予與青城掌門是被黑衣人所殺,黑衣人一定是混跡於眾人之間,如今以尖嘯聲向崖頂的同伴求援,要攀上絕崖。

  那麼,這個人會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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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第十章奪頂之戰


  牧野靜風的心情頓時緊張起來,暗忖:雖然我頗想知道究竟是誰殺了龐予、戴可,當此人由鐵鍊攀上時我立即可知曉謎底,而一旦黑衣人脫離絕谷,對崖底下眾人的攻擊將更加肆無忌憚。如此一來,他們的處境就更為危險了。

  心中閃念無數,不知該不該讓那些人將鐵鍊放下,而在此之前他本是一心要放下鐵鍊,救出谷內眾人的。

  軲轆在幾名大漢的操縱下,吱吱咯咯地把長長的鐵鍊垂放下去,那聲音清晰地貫入牧野靜風的耳中,彷彿在催促著他早作決定。

  牧野靜風的手心開始冒汗了,他彷彿看到黑衣人從崖邊一竄而上,然後千萬支利箭肆無忌憚地射向谷中。

  不!不能讓黑衣人搶先離谷,這樣既可讓對方投鼠忌器,而方才的尖嘯聲也已暴露了黑衣人的身份,到時他對其他人不再有防不勝防的威脅了。

  如此一想,牧野靜風決定阻止他們將鐵鍊垂放下去,待讓谷底眾人收拾了黑衣人後,再將他們救出。無論黑衣人是誰,都不可能以一人之力,對付其餘七人!

  沒想到就在他做出這一決定的時候,“附體四鬼”對他的攻擊又已開始!

  ※※※

  牧野靜風心道:也罷,先將你們悉數解決了再說。

  他已嚐到了被對方貼身攻擊的苦頭,當下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也要在遠距離便將對方格殺於劍下。

  “附體四鬼”以其獨特方式向牧野靜風迅速靠近,或滾或彈,彷彿組成他們的軀體不是肌肉與骨胳,而是充滿了彈力的彈簧。

  牧野靜風目光倏閃,“破日神劍”已電閃而出。

  “附體四鬼”身形一晃,牧野靜風目光所及,看到的竟然只剩一人。原來四人心念如一,各自利用同伴的軀體作為掩護。

  牧野靜風並不在意,他想:我與爾等乃生死決戰,又不是玩捉迷藏!

  心裡想著,劍已刺在最前面的那人身上。

  如此輕易地得手,反倒讓牧野靜風吃了一驚,本已想好的應付對方接下來可能會有的諸般變化的招式,全毫無用處!

  “哧”地一聲,劍已劃破了對方幽黑色的皮製衣服。

  但牧野靜風的臉色卻已變了。

  因為在劍即將破體而入的一剎那,對手已然身軀一晃,牧野靜風憑著手感,便知自己的劍並未插入對方的肌膚之中。

  甚至,他從劍身的輕顫中感覺到與自己的劍磨擦的不是血肉骨骼,而是金鐵之物。

  難道對方的身軀中還長著銅鐵?或是他們本就已瘦如竹竿的軀體外面,還暗藏了護身之物?

  可如此緊貼的皮衣穿在身上,若是有護身物品藏於其中,應該可以一眼看出。

  不及細想,牧野靜風一沉肘,欲抽出自己的劍。

  但就這麼一抽之力,竟把對方的身軀帶了過來,彷彿對方的身子已與他的劍融為一體,再也無法分開。

  難道對方的身體是毫無分量的一片柳葉經受不了他回抽利劍時產生的氣流的吸附。

  牧野靜風如何肯讓對方的身軀接近,既然劍一時抽不出來,他便左拳倏揚,向“吸住”

  他劍的人疾揮一拳。

  對方如被擊中,只怕要被擊個粉碎。

  但就在此時,又有人如同地下突然生長出來的植物般跌走過來,雙手箕張,抱向牧野靜風的左拳。

  牧野靜風冷喝道:“找死!”

  拳頭方向立變,已直取後者心窩!

  “砰”地一聲,牧野靜風的拳頭已擊中對方的胸口。

  但見對方的身軀如陀螺般疾旋,久久不落。

  牧野靜風頓時有一種不祥之感,斷定對方一定以某種獨特的方式化去了他的一拳之力。

  不過他的拳勢實在駭人,自非可輕易化去,但見那人徑直轉了三十幾個圈,方落了下來,臉色已是蒼白如紙。

  但能在中了牧野靜風一拳之後而不倒的人,天下又有幾人?

  牧野靜風的劍仍未拔出,腳下兩道黑影一閃,牧野靜風暗叫不好,急中生智,左手反手抽出另一把“有情劍”來,閃電般刺向困住他的“破日神劍”的人的咽喉。

  咽喉與咽喉之間總不會有太大的區別,所以這一次,牧野靜風順利地切斷了對方的喉管,鮮血如噴泉般湧出。

  也許,對方未曾留意到牧野靜風身上會有兩把劍——使單手劍的劍客極少會帶著兩把劍!

  牧野靜風一劍封喉時,他自己的腰也已被一雙枯瘦但力道奇大的手臂抱住,同時,他的雙腳也已被另一個人抱住,兩人一起用力,牧野靜風頓時無法把握自己的重心,向後倒去,因為他的右手尚未鬆開“破日神劍”,所以死者也與他一起倒下。

  “砰”地一聲,重重地砸在地上,牧野靜風痛得倒吸一口冷氣。

  抱著他的腰的人眼露兇殘光芒,雙手突然猛地一抽,牧野靜風聽得“嘶”地一聲,頓覺自己腰部像是同時有萬柄小刀扎入。雖然他無暇去察看傷勢如何,但只憑感覺他就知道自己腰部定是一片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不等他有喘息之機,中了他一拳的人已凌空下踏,徑直踩向牧野靜風的臉,其招式之狠辣陰毒,讓人心驚肉跳。

  這哪像是高手之間的決戰?無異於野獸之搏殺!

  牧野靜風手臂剛欲格擋,已被一雙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的“鬼手”扣牢。

  牧野靜風大急。

  眼看臉龐就要被踩成稀爛之際,牧野靜風突然吐出一口唾沫。

  這一口唾沫乃是被他深厚無匹之內力送出,其聲勢絕不在暗器高手所射出的暗器之下。

  因為自己性命堪憂,牧野靜風自是選擇對手最薄弱的地方攻擊。

  他的那一口唾沫徑直射向對手的襠部。

  一聲怪叫如鬼嘯,那隻大腳在離牧野靜風的鼻尖不過二寸的地方倏然收回,整個身軀不由自主地佝僂起來,向後便倒。

  牧野靜風暗道一聲:慚愧,竟靠這等手段取勝。

  心念未了,左腳突然痛徹心脾,痛過之後,已絲毫用不上一分力氣,原來竟被一人生生拗得脫臼了。

  痛極!怒極!

  而這時守候在軲轆邊上的幾個人已將鐵鍊放至谷底,現在正在慢慢搖動扶手,把鐵鍊重新收回,無疑,黑衣人已在鐵鍊上。

  牧野靜風所剩的時間已不多,一旦黑衣人上到崖頂,後果堪憂。

  傷了他左腳之人亦是傷他腰部之人。牧野靜風此時雙手雙腳分別被一人纏住,如同纏綿的青藤一般,以奇特的姿勢,緊緊依附在牧野靜風的身上,牧野靜風一時竟根本無法使出力來。

  三個人幾乎便要融為一體了。

  牧野靜風自覺自己的身軀極為彆扭古怪,全身骨骼被壓迫得似乎立即便要斷裂,尤其是頸椎骨,被一隻瘦而有力的手反摟著,用力壓逼,似乎一定要把牧野靜風的頭部壓斷。

  牧野靜風一身驚世駭俗的內力無從發揮。為了不讓對手騰出手來對他攻擊,他便竭力掙扎揮劍,雙方頓時成了相持之僵局,“附體四鬼”便如附體之蛆般緊緊地依附在牧野靜風的身上。

  看上去,不似高手相搏,倒像是頑童戲耍,而事實上形勢卻極為凶險,稍有不慎,便會招至可怕的後果。

  牧野靜風看了軲轆那邊一眼,發現鐵鍊已上了一半。

  也就是說,黑衣人已上到一半的高度,甚至有可能更高一些。

  一旦黑衣人加入戰團,自己可謂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他左手所握的“有情劍”用力劃了一個圈,但撲了個空,因為手臂被控制,僅憑手腕,劍的活動範圍太小。

  而“破日神劍”仍是插在那已死亡的“附體四鬼”之一的前胸。牧野靜風心知“破日神劍”乃蒙悅心愛之物,怕用力過猛損失了這一千古絕器,所以只好仍插在屍體上。

  一不留神,對方兩個人已聯作一處,互為依托,牧野靜風頓覺壓力更是大增。

  忽聞那八個搖動軲轆的人中有一人沉聲道:“活該這小子倒霉了!”

  牧野靜風先乍一驚,不明其意,忽又明白過來,他們所說的“小子”應是自己!

  雙目余光一瞥,正好看見有一個人向自己這邊奔來,手持一把利劍。

  顯然,此人要趁自己難以動彈的機會將自己殺了。

  心中一急,奮力一掙,無奈力不從心,“附體四鬼”論內力只怕遠不如絕世高手,但他們能夠利用他們獨具一格的手法,極大地限制對方內力的發揮。

  偷襲者的臉上露出猙獰笑容,手中之劍飛速插向牧野靜風的胸口。

  在面臨死亡之時,牧野靜風的生命潛能一下子爆發出來,他幾乎未經過自己大腦的思索,竟憑藉新學會的“逆天大法”的招式,吸納天地間的渾濁之氣引為己用,再憑藉自己體內的浩然內力,生生將十餘招絕世劍法一下子逼入壓在自己身上的“附體二鬼”心魄之中。

  “附體二鬼”本以為已是勝券在握,只需同伴補上一劍,便可取了牧野靜風的性命,不料瞬息之間,情況突變,在他們感覺中,牧野靜風竟在極短的時間內向他們疾攻十余劍,而且劍劍驚心。

  大駭之下,兩人身不由己地向後倒掠,因為在他們的感覺中,是根本不可能接下牧野靜風驚世劍法的——只是他們不明白雙手雙腳被牢牢固住的牧野靜風,怎會突然攻出這樣的致命之劍?

  一切的變化都太快,快得讓人根本無暇去思索其中因由,只是出於一種生命的本能去應付這樣的變化。

  瞬息之間,“變化”已轉化為結果!

  結果便是“附體二鬼”雙雙斃命。

  其中一人被準備偷襲牧野靜風的人的劍從背後插入,透胸而出,他的表情已凝固於臉上,目光死死地盯在胸前出現的猶帶著血珠的劍尖上,眼神是極度的驚駭與不信。

  而另一個人則是被牧野靜風一劍刺斷了喉嚨。

  重獲自由的牧野靜風無疑是極其可怕的了,就在此人被虛幻的感覺中的劍招逼退數步時,牧野靜風手中的“有情劍”已如一抹寒芒閃過,把冰涼的寒意留在了他的咽喉處!

  而牧野靜風一劍使敵斃命後,竟神色一變,重新跌回地上,臉色煞白。

  這不是因為左腳的骨傷,而是因為他以“逆天大法”強摧內力,頓時使體內邪氣上升,正氣一時壓制不了邪氣,相搏之中受了傷。

  倘若這時有人及時向牧野靜風進攻,只怕他已無法應付。

  但偷襲者也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他怎麼也弄不明白自己的劍怎麼不是插入牧野靜風的體內,而是紮入了同伴的胸口。

  直到“附體二鬼”已緩緩倒下,他仍是未能緩過神來,更不用說向牧野靜風發起進攻了。

  倒是另外幾人,一見牧野靜風斃敵之後,突然又跌坐於地,雖不明原因,但都知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立即有三個人拔出兵器,向牧野靜風圍攻過來。

  牧野靜風忽然朗聲道:“野有蔓草,清揚婉兮…

  三人吃了一驚,一時不知他所說的是什麼話,但見他神色自若,似乎胸有成竹,想起方才他在轉眼間轉敗為勝,心中懼意頓生,躇躊不前。

  牧野靜風雙目微垂,繼續朗聲道:“……城之北矣,雲誰思之?習習谷風……”

  眾人驚愕地望著他,不明白他身處險境,為何突然讀起詩詞來,面面相覷,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牧野靜風似乎忘了身邊還有八個虎視眈眈的敵人,而一心沉浸於他的百字劍訣之中。起初他的聲音微有顫抖,可惜對手並非高明之士,沒有由此聽出他身有內傷,而錯失了良機。

  到後來,他的聲音越來越頓挫起伏有致,吐字清晰圓潤,連臉色也漸漸地變得紅潤了。

  眾人見他一直未有動作,只如瘋癲了般,朗讀不止,終於失去耐心。

  其中一人道:“也許他這是緩兵之計,我看他定是受了傷!”

  壯了壯膽,四人齊齊向牧野靜風逼去,牧野靜風渾如末覺,仍是一心一意念誦百字劍訣!

  “你道裝神弄鬼,我們便放過你了麼?”一矮胖之人暴喝一聲,搶先揮刀劈向牧野靜風。

  牧野靜風雙目倏睜,目光如電,精元內蘊,何嘗像一個受了內傷的人?

  矮胖之人一直提心吊膽,倏見牧野靜風安然無恙,頓時心膽欲裂,“媽呀”一聲,扭頭便走。

  牧野靜風一聲長笑,劍交右手,左手在地上一拍,人已如巨鳥飛起。

  劍光一閃,已有一顆頭顱拋飛而起。

  但牧野靜風的去勢未停,他的左腳尖在對方軀體上一借力,身形暴旋,劍影暴掠如虹,所及之處,又有一人如稻草人般仰天倒下。

  牧野靜風受夠了“附體四鬼”的壓制之苦,這二次全然暴發,舉手投足間斃敵二人,仍未停下,左手向地面遙擊一掌,藉著反彈勁風,他的身軀再一次掠空而起,右腳掃處,又有一人頭顱碎裂。

  幾個起落之後,他已落在軲轆邊上,守在軲轆邊上的四個人中,必須有兩個人抓著軲轆的搖把,否則鐵鍊定會重新落下去,黑衣人此時定在鐵鍊上,豈不遭殃?

  但區區兩個武功平平之人,又如何抵擋得了牧野靜風。

  一邊誦念:“楊柳依依,雨雪菲……”一邊順手揮劍。劍起劍落間,又有兩個人倒下!

  如此一來,守在軲轆旁的兩個人神色大變,不知該不該鬆手逃命!

  牧野靜風哈哈一笑,“有情劍”倏出,又有一個倒下。

  剩下的一個人抓著搖把,已支撐不了鐵鎖鍊及黑衣人的重量,但又不肯鬆開手來,結果竟被搖把將他的身軀一同帶著急速旋轉。

  牧野靜風見狀立即伸出左手,將另一邊的搖把擋住,軲轆便不再倒轉,而牧野靜風亦藉此站穩了身子。

  這時,弓弦之聲響起,四周的亂箭又再次向牧野靜風這邊射來。

  牧野靜風揮劍挑飛射來的亂箭,從容不迫,但另一個抓著搖把的人可就手忙腳亂了,雖然誤射向他的箭少了些,但應付起來卻比牧野靜風更困難些!

  沒多久,他已中了一箭,正中臀部,“啊喲”一聲慘叫,他的雙手不由自土地鬆開搖把,乍一鬆開,立覺不妥,趕緊又死命抱住,任憑插在他身上的箭在那兒搖顫。

  牧野靜風見亂箭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不由大為著急。

  正在這時,忽聽得遠處廝殺聲飛速逼近,牧野靜風大喜,猜知定是十大門派的人已取得了重大勝利。

  果然,過了片刻,射向這邊的箭開始變少了,顯然是對方被迫抽調人手去援助同伴,以抵擋十大門派的進攻。

  牧野靜風剛剛鬆了一口氣,亂箭忽停,又見從草木叢中奔出七八個人來,直向牧野靜風這邊衝來,看樣子身手都頗為不弱。

  想必地下山莊的人都已知道大勢已去,當務之急是救出黑衣人。而要救出黑衣人,就必須除去牧野靜風,否則牧野靜風站在崖頂,居高臨下,一旦黑衣人掠身上來,豈不正好被牧野靜風迎個正著?

  牧野靜風估計這時候黑衣人大約已接近崖頂了,一轉念,突然閃開身去。

  軲轆再一次帶著那人飛快倒轉,轉了幾圈,那人頭暈眼花,再也支持不住,竟被搖把甩得飛了出去。

  所飛的方向是絕崖那邊。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9 17:31
第十三卷第一章日落為魔


  倏聞絕望的慘叫響起,那人已如隕石般飛速落下,因為高度太高,所以慘叫聲久久不出,很難想像身在空中時,此人心中是何等的驚懼絕望。

  軲轆一直飛速倒轉,鐵鍊與岩石之間發出刺耳的磨擦聲,火星四濺。

  牧野靜風蹲下身來,用力捏著自己的左腳,一拉一送,便將自己的腳重新接上了。

  這時,趕在最前面的幾個地下山莊的人並未攻擊牧野靜風,而是搶先去抓那飛旋的搖把,因為心慌意亂,加上搖把轉速太快,其中一人剛探身過去,便被重重撞了下來,頓時下巴鮮血直流。

  但此人著實悍勇,仍是死死抱住了搖把。

  數十丈長的軲鏈少說也有上千斤,加上下落的衝力,他竟能一人將搖把抱住,紋絲不動。

  很快又有一個人撲上去。

  牧野靜風暗自好笑,心道:其實你們根本不需搖動軲轆,以黑衣人的武功,只要有索鏈在,他要上崖,還不是輕而易舉?

  思忖間,已有四個人如旋風般攻至,每個人都知道已是關係生死存亡的時刻到了,所以一出手便是狠辣無匹的殺著。

  牧野靜風自然不願因為被這四人困住而讓黑衣人輕易到達崖頂,沉喝聲中,他的“平天劍術”已綿綿而出。

  生死由劍!

  道長魔消!

  大智若愚!

  逍遙若與!

  此冠世之劍法僅在一瞬間已完成。

  劍尖已吻過每一個人的眉心處。

  鮮血慢慢滲出,滲出,流過他們眉、眼、鼻,然後滑落……

  他們的身子也緩緩向後倒去!

  直到死之前,他們仍不明白牧野靜風的劍是如何在那電光石火間的一瞬間插入他們的背心。

  牧野靜風的劍法已不是他們所能“讀”懂的,當自己的生命即將消失的一剎那,卻未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死,這無疑是一種悲哀。

  惟一的活著的兩個人臉色一下子變了,變成了慘綠色,他們的軀體也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牧野靜風的劍術微揚,淡淡地道:“繼續搖,否則,便是死!”

  他對地下山莊恨之入骨,所以說話間聲冷如冰,讓人聞之不寒而栗。

  兩個高大威猛的漢子,竟無法抗拒他的話,真的繼續搖動軲轆!

  牧野靜風靜靜地站在崖邊,等待著黑衣人的出現。

  只要黑衣人一出現,他便給他致命的一劍。

  雖然這似乎與武林正道所信奉的公平與光明磊落不相符,但牧野靜風並不在乎這一點,黑衣人以非人的手段對待他,他便不會對黑衣人有一絲一毫的仁慈!

  兩名地下山莊的人神情極端複雜地機械地搖晃著搖把,此時他們最希望的就是黑衣人突然躥上來,然後擊敗牧野靜風。

  否則他們必是性命不保,不但牧野靜風可取他們性命,十大門派的人也可以將他們所有人圍殺殆盡。

  牧野靜風目光一跳。

  因為他聽到了鐵石相撞的聲音!

  就在距離腳下二十丈的地方!

  ※※※

  絕谷中人聽司如水說“有辦法了”的時候,心中都一喜。

  不等眾人相問,司如水便道:“這些蝎子一味向東沖來不肯退卻,勢必是有什麼力量驅使它們,倘若我等能破壞這種力量,大約就可以破去蠍群的進攻!”

  眾人一聽,本是高漲的熱情又冷了下來,因為誰也想不出會是什麼力量驅使這些蝎子瘋了一般一個勁地向東沖來,哪怕受到頑強的攔阻也不退卻!

  司如水心明時間不多了,所以長話短說,簡明地道:“我想蠍群不會是被人以聲音所驅使,而是因為蠍群之中,有一隻蠍王——或是其他可以驅使蠍群之物,總之它極可能在西側……”

  話音未落,蒙悅已起身道:“我去看一看,倘若真有,我便將它殺了,或可拒退蠍群!”

  這種時刻,已不是客套的時候,時間對眾人來說太寶貴了!

  敏兒將身上的“醉月刀”遞向父親蒙說道:“爹,快去快回!”

  沒有更多的話,而他心中卻有千言萬語,她甚至想說即便是死,也要父女死作一處,當然這種不吉利的話,她是不會說出來的,為了不讓蒙悅擔心,她甚至盡可能地將話說得緩慢而清晰一點,以免讓蒙悅感覺到她中毒已頗深。

  蒙悅又如何察覺不出,但他更明白此時不能僅僅關懷他女兒一人,雖然他恨不得把十幾年來虧欠敏兒的在一年內全部補償給她,也只能暫時地硬下心來離開她。

  他在心中默默地說:蒼天有知,就不該讓敏兒她在我離開她的時間內再出什麼差錯,我若能與敏兒共享天倫,此生便再無他求了!

  接過敏兒的刀後,他憐愛地拍了拍敏兒的頭,只覺一股楚酸湧上心頭,趕緊別過臉去。

  因為牧野靜風離去在先,而且那種方式頗為成功,所以蒙悅又從有限的可燃物中抽出兩根樹枝來。

  他的武功列於“武林七聖”之中,牧野笛能做到的,他自然也能做到!

  幾個起落後,蒙悅也從眾人的視野中消失!

  敏兒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父親蒙悅消失的那個方向,其實她的神智已開始不甚清晰,體內的毒氣因為沒有蒙悅貫入她體內的真氣的阻擋之後,已慢慢地向她的全身擴散。

  但憑著殘存的理智,她的目光始終不變地落在父親消失的方向。

  火焰又開始出現了幾處缺口。

  古亂不顧自己的身份,與悲天神尼一起合力阻殺蝎子的進攻,而司如水已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幾處缺口在古亂、悲天神尼全力封擋下,堪堪守住,但很快又有二個地方的火焰竄動了幾次,滅了!

  古治迫於無奈,只好放棄了為水紅袖救護,加上封堵缺口的行列。

  但他們不可能支持更久的時間了!

  苦心大師心中暗暗嘆了一聲,他並非為自己而歎,而是為整個武林悲哀,此次隱於黑暗中的陰謀者一旦得手,可謂便是道消魔長了。

  也許,這便將是一場武林浩劫的開始。

  就在這時,忽聽到古亂高聲叫道:“退了,退了!”

  果真如此,蠍群在即將擊潰眾人的防守的時候,竟不可思議地退了!

  後退的蠍群如同一股洩去的灰褐色的潮流,若非親見,誰會想到,小小的蟲子,也可以形成如此壯觀的場面!

  古亂用力地拍打著地面,一連聲地高聲叫道:“退了,這些後娘養的終於退了!”

  蝎子自然不知什麼“前娘”、“後娘”,古亂是樂而忘形了!

  就在這時,“咕咚”一聲,敏兒已一下子栽倒地上,當她朦朦朧朧間聽到古亂的叫喊聲,心情便一下子鬆弛下來,再也支持不住,軟倒在地!

  苦心大師見蠍群果然退了回去,如今已在二十丈之外,心想:大約是蒙悅得手了,心也寬慰不少,見敏兒倒下,趕緊招呼眾人圍作一圈,雙掌分別與鄰近的人相抵,然後苦心大師、古亂、古治、悲天神尼四人各自將體內真力自西向南,自南向東,最後又復回兩側人體內的次序循環運轉!

  數位當世絕頂高手的內力在諸人體內如同浩瀚江湖一般,衝盪著人的七經八脈五臟六腑,苦心大師與悲天神尼所練的皆是佛門武學,淳樸剛正,其內家真力過處,無不讓人如沐陽光,有一種說不出的舒適。

  一盞茶工夫,司如水的臉色漸漸恢復正常,隨後水紅袖的冷汗也退了下去,身子也不再顫抖,又過了片刻,敏兒“哇”地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終於緩緩地睜開眼來。

  諸人此時總算脫離了危險。

  再看蠍群,竟又退遠了一些,遠遠望去,彷彿看到的是一塊正在挪動的褐色布匹,想起方才驚心動魄,人人心有餘悸,仿著剛從地獄中走了一遭回來似的,竟有不信自己還好端端地活著的感覺。

  敏兒想要站起身來,沒想到剛剛欠起身子,便覺一陣暈眩,竟不由自主地重新跌坐地上。

  苦心大師心知她掛念父親蒙悅,忙慈聲安慰道:“姑娘體內的毒素已逼出大半,但尚有一些非強力可以快速逼出,需得靠姑娘自己慢慢調息運功,以天地之精氣,逐步化去,蒙大俠武功卓絕,如今蠍群又已退去,想必他已有了退蠍之法,不會有事的,姑娘便安心療毒養傷吧!”

  他的聲音顯得格外慈和,讓人一聽,不由就平靜了心氣,敏兒順從地點了點頭,對苦心大師道:“多謝前輩的救命之思!”當下便依苦心大師的話,與司如水、水紅袖三人一道調息去毒。

  絕谷中頓時沉寂下來,連蠍群發出的“沙沙”之聲,此時也聽不到了。

  眾人將火全滅了,以防萬一蠍群折返回來,所有的可燃物已用完了。

  這一番攻守,讓眾人一直處於高度的緊張狀態,當時尚沒有什麼感覺,如今一鬆下來,只覺又累又乏,頓坐地上,誰也不想開口說話.蠍群是越退越遠了,但蒙悅卻遲遲不見回來,眾人的心又慢慢地懸了起來。

  敏兒剛剛平靜下來的心情又再一次變得焦躁不安,她憂鬱地望著苦心大師道:“我爹爹他……”

  她本是一個極有主見、極有心計的女孩,但事關她最親之人的安危時,她便有些方寸大亂了!

  苦心沉默了片刻,然後道:“我等便向西而行,一來可以接應蒙大俠,二來也可讓自己免於再一次立於無退路之勢。”

  眾人皆都嚐到了後無退路前有毒蠍之苦,對苦心大師的話自然贊同,如果再向西走一段路,就算蠍群反攻回來,眾人還可以邊打邊退了。

  經過一番調息,司如水三人都恢復了不少,眾人便向西而行。

  一路上,但見地上皆是零零落落、星星點點的死蠍於,只怕有約數千隻,那皆是為眾人所殺,腳踩在死蝎子上,發出了“啪啪”的碎裂聲,初時踩上,只覺頭皮一陣陣發麻,到後來,竟也慢慢習慣了。

  走了約有二里路,“沙沙”之聲又傳入了眾人耳中。

  又行半里,己可遠遠看見黑壓壓的一片蠍群,好在它們仍是向西退去,既然蠍群仍是向西退去,眾人自然也不會停下。

  司如水是個細心之人,一路上留意尋找可化解蠍毒之物,可惜偌大的一個山谷,己焚燒殆盡,倒是在尋藥時,找到了幾隻收野靜風埋入土下的木箱子,便做為記號,以備後用。

  這時,走在最前面的古治低低地“啊”了一聲,停下了腳步。

  眾人心知有異,也齊齊駐足,順著古治的目光望去,只見不遠處北側的岩壁上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了一條索鏈,索鏈上有一人,正以驚人的速度向上攀越,離崖頂已不過十幾丈,崖高數百丈,從這兒望去,那人的身影不過就是一個黑點而已,若不是他在動,而且場中諸人多是絕頂高手,眼力極好,恐怕是分辨不出他是人來。

  此人究竟是牧野笛還是蒙悅?恐怕每一個人心中都在思索這個問題,牧野笛久久不回,加上司如水所說的話,已讓眾人對牧野笛有了一層擔憂。

  何況,無論此人是牧野笛,還是蒙悅,另外一個人如今又在何處?眾人的目光在谷中搜索起來。

  正思忖間,忽見得崖頂傳來密如驟雨般的金鐵交鳴之聲。

  眾人的注意力不由再次被吸引了過去,此時,已看不見索鏈上的人。

  百丈高崖上的金鐵交鳴聲猶能傳到眾人耳中,說明爭戰雙方的武功都極為高深,攀上崖頂的人無論是牧野笛,還是蒙悅,都可謂是絕世高手,那麼與他們對陣的又是什麼人?

  誰也不明白。

  牧野靜風在一個人影飛竄向上的一瞬間,便知道自己上當了!

  因為方才他山腳下傳來的金石相撞的聲音判斷出黑衣人尚在比自己低二十丈的地方,卻忽略了一種可能,那便是黑衣人在鐵鎖鏈的幾番上下後,已可猜出崖頂有了變故,故他極可能會製造假象,讓守在崖頂上的對手判斷失誤,誤以為他尚在較低處,而事實上他已接近崖邊。

  牧野靜風或許太過緊張,竟忽視了這一點,以至於當一個人影如同幽靈般突然竄起的時候,他竟不由愣了愣。

  當然,在普通人眼中,這一愕神的時間短暫幾乎無法察覺,只是在絕世高手之間,這麼短的時間,足以改變整個戰局!

  一愕之後,牧野靜風的“有情劍”已脫鞘而出,剎那間光芒暴射,封住了對方所有可能下落的線路。

  他決不放過這可以給對方致命一擊的機會。

  縱使對方使了一個小小的詭計,讓牧野靜風上了當,牧野靜風隨後的攻擊仍是驚心動魄的,誰能在身軀凌空,後無依托,而且歷盡辛苦攀上百丈高崖後,擋住牧野靜風全力攻殺?

  牧野靜風的劍下不可逆轉地刺向對方的心臟部位!

  就在長劍即將飲血的一剎那間,牧野靜風的動作突然凝固了.凝固了的不僅僅是他的動作招式,還有他的表情,他的血液,他的思想……

  彷彿世界上的一切,在一剎那,已完全地失去生命,停止了運動,只剩下一個空洞的聲音在牧野靜風的耳際迴響:怎麼會是他?怎麼會是他?

  等他回過神來,對方已安然落於崖頂上,似笑非笑地望著牧野靜風,眼神中隱隱含有一種超越他人的傲慢之氣,似乎方才一隻腳踏在地獄邊緣的不是他,而是牧野靜風。

  同時他亦顯得頗為吃驚,大約是沒想到牧野靜風竟然能夠活下來!

  牧野靜風變得有些口吃了,他顯得頗為吃力地道:“你……你……”下邊的話竟說不出來!

  因為站在他對面的竟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人—一牧野笛!

  十幾年未見父親一面,一朝在絕谷中意外相聚,雖然牧野笛對他百般責怪,但他都把這當作父親對兒子的一種愛,一種“怒其不肖”之情,他自覺他在青城山所做的事,完全有理由讓父親牧野笛訓斥他。

  有時候,被自己的親人責罵也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父子重聚的喜悅之情蒙住了牧野靜風的眼,本是心具慧根的他變得盲目了,以至於當真相暴露於他的面前時,他竟一時回不過神來,腦中一片空洞無物。

  半晌,他終於說出了一句話,道:“你……不會是我父親!”是的,自己的父親怎麼會是這樣陰險狡詐?

  “牧野笛”得意地笑道:“我當然不是你爹,否則我豈不為我有像你這般愚笨的兒子氣得發暈!”

  “哈哈哈!”牧野靜風忽然大笑起來,笑得那麼開心,他大聲道:“罵得好,罵得好!”

  臉上絲毫沒有不悅之色。

  這“牧野笛”也暗暗心驚,不明牧野靜風的底細。

  其實牧野靜風是為眼前這人並不真的是自己的父親而高興,對他來說,再也沒有比這事更讓他開心了。

  一旦知道對方並不是真正的牧野笛,牧野靜風的靈敏心計又重回到了他的體內,眼前的人既然知道他身上有骨笛,而且又能使出“平天劍術”,就說明他正是地下山莊的主人“黑衣人”!

  “黑衣人”曾牢牢地控制著牧野靜風,所以牧野靜風的骨笛以及卓無名交給他的“平天劍術”中記錄劍法那一本武學經典,必也落入“黑衣人”手中,所以他能使出“平天劍法”

  以至於輕易地騙過了自己!

  “但他為何能以與我相像的面目出現?以至於連苦心大師他們也都信了他,這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黑衣人'見過自己的父親所以才能易容成與自己相像的模樣,讓人一望而可知他與自己存在著某種淵源。”

  想到“黑衣人”使自己陷入被武林同道共同圍殺的境地,牧野靜風心中恨意大熾!

  就在這時,“黑衣人”已命令守在軲轆旁的兩個人將鐵鍊拔除,鐵鍊一旦被拆除,谷中被困者一時就更難脫身!

  牧野靜風見狀,大喝一聲道:“鼠輩爾敢!”

  劍光一閃,身如驚電,直取那兩人!

  幾乎便在同時,“黑衣人”亦已掠空而出,迎向牧野靜風!

  兩個身影以驚人的速度迅速靠近,金鐵交鳴之聲倏然響起,轉瞬間雙方已對拆了二十幾招,雙方用的都是“平天劍術”,但牧野靜風的劍法果然更為精純一些,顯是因為牧野靜風在這套驚世絕學中浸淫的時間長達十幾年,而對方只不過是從牧野靜風那兒巧取豪奪了幾張“平天劍術”的武學經典後方習練的。

  讓牧野靜風心驚不己的是雖然自己的劍法更為嫻熟精絕一些,但相拆二十幾招後,自己卻絲毫未佔上風,但覺雙劍相擊之時,對方的劍對自己的劍竟有一股隱隱吸力,使本是流暢已極的劍法亦變得生澀了不少!

  而這種感覺,在絕谷中與之對陣時卻沒有,難道當時他有意相讓?

  轉眼間雙方又已攻守三十餘招,但見兩個身影在絕崖處騰走挪掠,奇快無比,肉眼凡胎恐怕是分不清戰作一團的兩個人了。

  兩個人都是暗自焦慮,牧野靜風一時抽不出身來對付“黑衣人”的兩名下屬,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折除軲轆上的鉚釘,而“黑衣人”已感覺到十大門派的人越逼越近,如何不心慌?

  越是焦急,雙方的武功招式越見精絕——這才是真正的絕世高手的風範,絕不輕易被外界的事物撼動自己的心神!

  意動心靜,魄疾神集——此方是武之大家風範!——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9 17:32
第十三卷第二章天人合一


  牧野靜風在地下山莊曾與黑衣人初次交鋒,次次不敵,如今他能與“黑衣人”戰成平手,已讓“黑衣人”心驚不已。

  而牧野靜風則驚嘆於對方深厚得近乎天人合一的無敵內力,暗覺對方之內力似乎比武帝祖誥更見深厚。

  牧野靜風封住對方的逐星趕月般的一劍之後,突然如同被一根線形的繩子牽引著般向後飄去,他的身後便是正忙著拆除軲轆的兩個人。

  其中一人見牧野靜風背向自己,空門大開,便想乘機立下奇功,當下身形倏然暴起,如一隻獵豹般疾撲而上,手中一對牛角彎刀直插牧野靜風腰眼。

  “混帳!”黑衣人氣得大罵,心中恨恨地道:“此人又豈是你這樣不入流的人能殺得了的?恐怕你只有枉送一命了!”屬下枉送一命,對他來說自非什麼大不了的事,他擔心的是屬下被牧野靜風藉機利用!

  果然,就在一對牛角彎刀即將扎入牧野靜風腰眼的一剎那,牧野靜風腳步一錯,似將滑倒,踉蹌而出之時,奇蹟地問到對方身後,那人重心頓失,便要向前倒去,恰好擋住了黑衣人,黑衣人目光一寒,劍芒暴掠他的不識趣的屬下立即身首異處!

  惟一倖存的屬下一見此景,心中寒意頓生,不免抽身便走,拔腿狂奔,黑衣人怒喝道:

  “回來!”他的屬下一向對他敬若神明,但此時見他一劍便取了自己同伴性命,畏意大增,勤勉意卻是減了,為求活命,又怎會再停下來?至於就算逃離此地,仍難免被十大門派圍殺之事,他卻是顧不上了。

  黑衣人震怒之下,右腳倏然踢向地面上一把刀的刀柄,刀便呼嘯而出,其聲勢頗為駭人。

  奔逃者忽聞身後有破空之聲,心神俱裂,匆忙中竟忘了刀是飲血割肉的,轉身便欲抓住那疾射而來的刀。

  “啊!”地一聲慘叫,旋又嘎然而止,他的雙手手掌已斷落於地上,而刀身則深深地插入了他的心窩!

  牧野靜風暗自鬆了一口氣,知道暫時“黑衣人”無法斷了苦心大師諸人退路了,當下他冷笑道:“沒想到你對自己的屬下卻那麼歹毒!”

  “黑衣人”沉聲道:“人若歹毒,就應該歹毒得徹頭徹尾,讓自己的每一個毛孔都滲透出骯髒的東西,唯有如此,方能成他人所不能成!”

  牧野靜風聽得目瞪口呆,心道:世間居然有人以徹頭徹尾的齷齪為榮的人麼?

  這時,又聽得“黑衣人”道:“你以前所經歷的難道還不能讓你明白你根本擺脫不了我麼?何況如今武林正道中人人欲除你而後快,又怎麼可能接納你?現在你只要與我攜手,谷中被困的一幫人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他們一死,試問天下還有幾個人能與你我抗衡?到時霸業一成,又何懼什麼江湖狗屁道義規矩?誰若是對你指三道四,妄加指責,你便可一劍殺了他,不比如今人不人、鬼不鬼、黑不黑、白不白的強多了麼?”

  若此時是在黑夜之中,只怕牧野靜風已對他的話信服了,他如今的處境的確不妙,如果索性轉為魔道中人,也許反倒更輕鬆一些,但在此時的牧野靜風聽來,對方的話卻是句句逆耳。

  他的嘴角浮現了一抹譏諷的笑意,道:“既然你是如此認為,為什麼不索性以邪門手法將我變作十惡不赦之人,而不是像今天這樣亦正亦邪!”

  他的聲音越說越冷,到後來已是字字如冰!

  “黑衣人”一時無言以對,因為牧野靜風的話恰好指出了他的自相矛盾之處。

  他之所以沒有將牧野靜風徹底地改變,是因為他擔心,一旦牧野靜風心中再無正念的時候,憑牧野靜風的心智及武功,不需多久,連他自己也壓制不了牧野靜風,最終便等於自己為自己尋找了一個掘墓人。

  而正邪不分的牧野靜風則不同,他可以在心具邪心的時候,與武林正道為敵,但因為正義的心仍存在著,所以又不會一發而不可收拾,成為黑衣人最有利的競爭者。

  以牧野靜風此時的情景,既可以攪亂武林格局,讓黑衣人藉機出手,除去一個又一個的可能對他有威脅的人,而牧野靜風最終必是身敗名裂,卻又不甘永遠沉淪,久而久之,必會意志消沉,而那時候,黑衣人已是勢力大增。

  “黑衣人”的構思並無紕漏,這一次.他借助牧野靜風,幾乎已一舉殺害了武林四聖!

  不可謂不是狡詐已極!

  “地下山莊”一直隱蔽得很好,從來未曾被江湖中人留意,但“黑衣人”所取得的成功,卻幾乎遠遠地超過霸天城、倚弦山莊以及死谷!

  這無疑顯示了他的過人之處!不顯山不露水,便已悄悄地控制武林大局!

  他在心中感慨地想道:難道是上天欲亡我麼?如果不是斬天魔絕心不可思議地重現江湖,牧野靜風的武功就不會突然突飛猛進,我就仍可牢牢地控制他!

  牧野靜風見他沉默不語,便沉聲道:“你以現在的面目出現在谷中,其目的無非是想讓世人以為你是大義滅親,既然如此,世人自是更加認為我罪不容誅以至於連自己的父親也不願饒恕我,你在絕谷中有意不全力使出你的武功,就是要敗給我,然後激起其他人的義憤,對你來說,最願意看到的自然是我與武林正道中人殺個天昏地暗,你自可從中漁利,對與不對?”

  不等“黑衣人”回答,牧野靜風又逼進一步,恨恨地道:“我一直沒能擺脫你的控制,是因為我的武功不如你,我不願死得不明不白!如今,我要殺了你,就算憑我一人的力量做不到這一點,至少我能夠讓你無法脫身,只要苦心大師他們明白了你的真面目,你便死無葬身之地了!”

  黑衣人古怪地一笑,道:“你猜他們會給你活口麼?為什麼你能夠從絕谷中脫身?那是因為這陰謀本就是你布 下的,否則數十丈高崖。你又豈能下得去?為什麼所有的人都難以抵擋木箱子裡的毒物,唯獨你安然無恙?因為你早就服下了解藥……”

  “住口!”牧野靜風嘶聲道:“這一切恰好正是你的陰謀,為什麼第一個從谷中脫身的是你?而且鐵鍊是因為你的尖聲招喚方放下去的?我現在已明白為什麼司先生、風塵雙子二位前輩隱於洞穴中唯獨你不在,那是因為當時你正在尋找可以化毒的解藥,你找那些解藥的目的不是為了救自己,而是為了讓別人找不到解藥,但最終司先生讓你的計劃破滅了,無奈中,你才拿出了你找到的解藥,而那時,那些解藥對眾人來說,己沒有多大意義了,你亦知我若是攀崖而下,必死無疑,所以你根本沒有限制我,既然我的武功因為絕心之故變得更好了,可能會對你構成威脅,所以你只有捨棄了我這把刀,讓我自尋死路,對不對?”

  黑衣人嘆了一口氣,道:“你真是一個聰明的人,什麼都明白了,可惜你明白了,那些老朽卻並未明白,在他們眼中,我是一個為了 林正義可以大義滅親的父親,而你則是一個人神共怒的惡魔!”

  牧野靜風沉默了片刻,然後緩緩地道:“也許,你說的並不錯,但我相信即便天下人都不再相信我的任何一句話,仍有兩個人會信任我的!”他指的是水紅袖和敏兒。

  “不!不僅是兩個,還有更多!”是從崖下傳來的古治的聲音!

  牧野靜風一喜,黑衣人一驚,他沒想到蠍群居然沒能困住谷中人。

  然後黑衣人便一抹輕煙般向牧野靜風這邊暴掠而來,他沒有選擇古治這邊是因為他知道當他攻擊古治的時候,牧野靜風必定會乘虛而入,他不可能做到既阻殺古治,又擋住牧野靜風的進攻。

  事實上他已明白以目前的局勢看來,他惟一可以選擇的路,只有一條,那便是脫身而走!

  他相信只要能脫身,就必然有東山再起的機會,江湖中人對他的了解太少太少,他完全可以掩藏自己的力量,何況他還相信牧野靜風身體內潛伏著邪惡之心,一旦誘發,以牧野靜風此時的武功,必可在江湖中掀起又一輪風波!

  所以,他的攻勢看似欲摧毀一切,而事實上卻是暗暗伺機抽身而走。

  牧野靜風卻不知對手的心意,他見黑衣人的劍來勢驚人,不敢怠慢,迅疾提運體內真氣,疾貫於臂,劍影漫天,如驚濤駭浪般向黑衣人迎將過去。

  黑衣人的劍夫一顫,突然斷下一截劍尖,約有二寸長!

  堅硬劍鋒竟是被他的無上內力生生震斷,而且拿捏得極準,所斷之處恰好是牧野靜風的“有情劍”撞擊之處。

  牧野靜風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對方突出其招,甚至在對手出了這一古怪招式的時侯,他一時仍未能明白對方的用意何在!

  二寸斷劍被收野靜風的劍一撞之後,劃空而出,聲如破帛,直射向崖邊。

  而這時恰好有一個人影從崖邊閃現。

  牧野靜風高聲驚呼,他這時才明白“黑衣人”的用意是要藉“劍”殺人,此招想他人所不能想,行他人所不能行,足以看出“黑衣人”足智多謀,心計深晦。

  不論從崖下探出來的人是誰,若是傷了,牧野靜風都將極其內疚不安,黑衣人並不指望那一枚斷劍能傷了古治,他只不過是要乘牧野靜風分神之際,藉機遁走。

  他的目標己實現了一半,因為牧野靜風因這意外而怔住了,腦子裡暫時一片空白。

  黑衣人的劍就在這時候如毒蛇般暴掠牧野靜風下腹!

  劍至半途,倏然鬆手,竟任自己手中的劍脫手射向牧野靜風,他自己卻已藉機一曲一彈,掠空而出,其身勢之快捷,仿著可以御風而行。

  牧野靜風的“有情劍”乍吐倏出,一聲輕響,本來直取他的腹部的斷劍已被他以微妙靈巧之力一撥,重新向“黑衣人”迸射過去,也就在此時,他己看清從崖下探出身來的正是古治,他的一隻手抓著鐵鍊,身子如風車般倒旋而上,而另一手中的鐵索則已格開了向他迎面射來的斷劍,隨後飄然落於崖上!

  而這時“黑衣人”已在三四丈之外,牧野靜風撥回的斷劍自然傷不了他,他的身形一矮,速度卻絲毫未慢下,幾乎便是貼地而飛。

  饒是牧野靜風輕功卓絕非凡,仍不由暗自嘆服,他自是不會讓對方就這般輕易脫身,一身輕嘯,便如一支怒矢般劃空而出,衣衫與空氣相衝擊,發出了尖銳的“嘩啦”之聲。

  兩個人影,一前一後,去勢之快,讓人嘆為觀止,古治擔心這是“黑衣人”的誘兵之計,為防牧野靜風一人有什麼閃失,亦緊隨其後!

  轉瞬間,三人已在二十幾丈之外。

  “黑衣人”索性掠上樹梢,藉著樹梢枝葉的弱柔之力,如大雁般飄然疾掠,牧野靜風亦緊隨而上,遠遠望去,像兩隻翔飛天空的雄鷹無異。

  頃刻之後,空中已有刀劍相擊及呼喝聲,甚至還能捕捉到飄在空氣中微甜的血腥氣息。

  兩人已至十大門派與地下山莊激烈搏殺的地帶,地下山莊的人數不過幾十人,猶自咬牙苦戰,而由山腰一路而上,地上滿是屍體,凝固的鮮血讓地面成了一塊塊觸目驚心的紫黑色。

  但牧野靜風與“黑衣人”卻絲毫未去留意這一切,他們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與時間賽跑!

  而地面上人突然發現自己的上方有兩個人影在疾掠而過,一閃即逝,吃驚不小。

  有一個地下山莊的人眼尖,竟看出前面的那一個人是自己的主人,他不由自主地輕叫了一聲!

  他的輕呼聲提醒了他的同伴,當眾人發現自己的主人已敗走時,一種驚悚駭怕的情緒轉瞬間便如可怕的瘟病一般迅速傳到每一個人的心中。

  在這之前,他們一直是憑藉著對主人的近乎崇拜的信任而支撐到現在,他們相信最終他們戰無不勝的主人會扭轉不利的局面。

  如今,這種信念一下子垮了,勉強支撐著的防線立即潰不成軍,很快剩下的幾十個地下山莊的人紛紛被砍樹一般砍倒在地。

  叢林中的血腥之氣更重。

  而這時收野靜風與黑衣人已在數里之外。

  牧野散風將自己的輕功發揮到了極點,仍是無法縮短雙方的距離,一旦等黑衣人出了青城山,那時即便自己能趕上他,也未必能憑一個人的力量截住他。

  而“黑衣人”這樣的人若是能隱身而去,必定能夠保存力量,等待來山再起之時,那麼武林中便有一個潛伏著的危險存在。

  一咬牙,牧野靜風決定冒險試一試,以“逆天大法”吸取天地間濁氣以提高自己內力!

  他與“黑衣人”搏殺數十招,並未誘使體內的正邪兩股力量互搏,這讓他心中產生了僥倖的心理,他見識過“逆天大法”的威力,知道若是能用此武功心法增進內力,追殺”黑衣人”的成功性便大了不少。

  心念一發,他便依“逆天大法”的武功心法而行,少頃,便覺全身上上下下的毛孔都有了絲絲涼意,彷彿有極細微的氣流由此竄入了他的體內。

  牧野靜風頓覺體內真力洶湧澎湃,鼓盪如潮!

  心中一喜,牧野靜風右足一點,人已如天空流星,飛貫而出,在他身後,被他右足輕輕一點的堅石已碎作無數。

  兩個人在迅速地接近,牧野靜風的劍終於出手。

  這是他凝集了他無比憤恨的一劍,亦是包含了他駭世功力的一劍。

  劍風如潮,驚魂奪魄,此乃“平天劍術”中的一招“大智若愚”,沒有任何繁瑣花巧的變化,有的只是格殺一切、凌然萬物的霸然氣勢!

  彷彿天地間已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阻擋這一劍,“大智若愚”本是義無反顧的一劍,它可以忽視外在的一切,而只追求內在的核心實質,斃敵於一瞬間。

  為了這一目的,可以不惜代價!

  而一旦自己不懂武功時,真的付出代價的往往是對方!這便是“大智若愚”的精髓所在,心中被仇恨充斥的牧野靜風將這一招的威力發揮到淋漓盡致。

  “黑衣人”幾乎第一次明白了什麼叫“必殺”,雖然是背向牧野靜風,但他卻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這一劍的可怕。

  他的應變也足以說明他同樣是一名絕世劍客。

  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黑衣人”出手的並不是劍,而是他的劍鞘,在常人看來,這幾乎可以稱之為“愚不可及”。

  難道用劍還擋不住的劍招,竟能用劍鞘化解麼?

  “鏘”的一聲,是長劍入鞘之聲,不過牧野靜風的“有情劍”插入'嘿衣人”的劍鞘!

  其快其準,彷彿是由一個人完成,而且是屬於劍中高手,才能完成得這麼乾脆利索!

  “黑衣人”對自己的應變很是滿意,他已看出牧野靜風想要自己身後一劍的精髓,便在於其“義無反顧”,所以,他便有意讓自己的劍鞘迎向牧野靜風的“有情劍”。

  他相信即便僅是出於一種本能,牧野靜風也應該劍尖略偏,讓過他的劍鞘,如此一來,“大智若愚”的精絕之處蕩然無存。對於“黑衣人”這樣的驚世高手來說,一旦牧野靜風的劍法出現了這般小小的縱漏,他完全可以迅速地扭轉局面。

  但他沒有想到他絕,牧野靜風更絕,而對他這樣的奇招,竟然手勢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而是徑直把他的劍插入了“黑衣人”的劍鞘之中。

  劍一入鞘,劍芒何在?

  劍無鋒芒,何來殺機?

  牧野靜風莫非瘋了不成?

  在“有情劍”入鞘的一剎那,牧野靜風將自己的體內真力提高至極限,然後以“逆天大法”中的詭異心法,將“平天劍術”囊括於天下諸派劍法精華的四招神鬼皆驚的劍法,在瞬息之間全部湧過劍與劍鞘,迫入對方的心魄之中。

  “黑衣人”本以為這是反攻的大好時機,等他感覺到漫天劍影向自己席捲而來,似乎連天地日月光輝也在間不容髮之際,被它生生擊碎。

  “黑衣人”大駭,身不由己地倒跌出四五步,方感覺到自己堪堪避過了其實根本不存在的四招殺意萬千的劍式!

  冷汗倏出!

  沒等他喘過氣來,牧野靜風的劍已劃過了他的腹部,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槽!——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9 17:34
第十三卷第三章生死邊緣


  因為,他後退之後,牧野靜風的劍已從對方的劍鞘中掙脫出來。

  “黑衣人”的腦子頓時一片空白,甚至連腹部的劇痛也被他忽略了。

  此時,只要牧野靜風的劍快速反撩,便可以一劍取了“黑衣人”的性命!

  “黑衣人”也明白這一點,所以他頓時陷入了一種似乎“萬念俱灰”的絕望之中。

  所有的努力,所有的野心霸業,都將在牧野靜風一劍之下灰飛煙滅,成為前世云煙。

  直透心底的絕望讓“嘿衣人”心念如死,他幾乎是以一種靜靜的狀態等著牧野靜風最後致命的一劍。

  但卻意外地沒有等到。

  牧野靜風剛欲變招斃敵,突然內臟一陣可怕的劇痛,彷彿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在用力地搓揉著他的五臟六腑,他的全身的力量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踪,連劍也幾乎就要脫手落地。

  他的身軀本是略略下蹲,現在則仍是那麼略略下蹲著,劍斜斜前指,他不敢有一絲一毫的行動,因為他擔心一旦他有所動作,就會立即倒下,他多麼希望這只是極短的一瞬間的事,很快他就會恢復如常!

  但隨之而來的卻是心臟一緊,喉頭一甜,牧野靜風“哇”地一聲狂噴出一大口鮮血,遇風化為血雨!

  “黑衣人”大愕,复而大喜,因為大過緊張興奮,他的全身肌肉竟出現了暫時的抽搐,這使得他一劍斬殺牧野靜風的願望暫時得不到實現了。

  牧野靜風向後倒去,一屁股跌坐地上,又吐出了大口鮮血,臉色煞白如紙。

  而這時候,“黑衣人”的身體機能己恢復了平常,其實,他的抽搐只是一種心理性的抽搐,就像一個遇酒則吐的人。當別人將一杯水給他時,他一樣會嘔吐,當人處於生死危亡之時,常常出現身不由心的感覺。

  這一現象恰好救了牧野靜風的一命。

  就在“黑衣人”舉劍時,一粒石子飛射向他,“當”地一聲,已把黑衣人手中的劍擊偏,幾乎脫手!

  “黑衣人”一愣,一咬牙,轉身飛掠而去。

  身形過處,有斑斑點點的血灑在地上!

  及時救下了牧野靜風一命的是古治,他很是奇怪自己怎麼連牧野靜風這樣年輕的人也能將他甩開,難道是自己老了麼?

  好在他“慢慢得”恰到好處,剛好救下了牧野靜風。

  而在這之前所發生的一切,他都未看見,自然也不知道這時“黑衣人”已受了重傷,如果自己及時追去,一定可以斬殺“黑衣人”,他見牧野靜風跌坐地上,臉色極為難看,似乎馬上就要倒下不起,趕緊上前,關切地道:“貴體無恙乎?”

  牧野靜風見他這時還在咬文嚼字,幾乎要笑出聲來,強忍下去,有些虛弱地抬起手,指著“黑衣人”逃遁而去的方向,吃力地道:“他……他已受傷了,前輩快些去追……追他吧……”

  古治忙道:“窮寇莫追,小哥可曾聽古人有云……

  牧野靜風恨不能將黑衣人千刀萬剮,見古治不去追趕,雖知他是擔心自己安危,仍是不由輕輕嘆息一聲。

  古治聽了,跳將起來,連聲道:“不錯,不錯,除惡務盡,惡虎歸林,必留後患,縱虎之人,罪大惡極……

  一邊說著,轉眼間已在十幾丈之外,遠遠地仍可聽見他嘮嘮叨叨的。

  牧野靜風此時雖是欲與古治一同追殺黑衣人,可惜已是力不從心,他吃力地支持起自己的身體,斜斜地靠在一塊粗石上,慢慢地調息吐納,心中默默地誦念百字劍訣!

  為了除去黑衣人,他以“逆天大法”將自己體內真力發揮到前所未有的巔峰,而“逆天大法”尊奉“天道無常,萬法逆天”,引天地間渾濁之氣為己用,與他本身所具有正義禀性格格不入,“逆天大法”乃霸道之極的武功心法,一旦有另一物與其相衝突,必欲互搏,然後吞化對方,如此一來,牧野靜風在重創對手的同時,自己也受了極重的內傷。

  百字劍訣在他心中循環往復,漸漸讓他的心靈重歸澄明。

  但體內所受的傷卻不是短時間內所能複原的。

  過了一陣子,牧野靜風聽到了拂動枝葉的聲音“沙沙”作響,是從“黑衣人”逃遁的方向傳來的。

  牧野靜風心道:倘若老奸巨滑的“黑衣人”去而復返,而且與古前輩錯開了,只怕我非但殺不了他,還將為他所殺了,我若能纏住他,倒是一件幸事。一聲乾咳,從一顆馬尾鬆後面閃出一個人來,卻是古治。

  牧野靜風本是繃緊的神經頓時鬆弛下來,同時又有些失落。

  古治一見牧野靜風,就連聲道:“怪哉,怪哉,他竟不翼而飛了,渺渺兮不知所踪!”

  牧野靜風,心想黑衣人腹部中了我一劍,又能跑出多遠,古前輩乃武林十聖之一,怎麼追他不著?

  想到“黑衣人”極可能就這般溜走了,他心中著實有些不甘。

  但想到古治肯出手相救,說明他已不再憎惡自己了,心中不免有些欣慰。

  這時,日頭己垂落至山巔,陽光變得格外地亮,不需多久,它便要落下山了。

  晝夜更替,誰也阻擋不了改變不了,不過這一次,牧野靜風反倒比平時日落前心安了些,因為他已受了傷,就算變得邪惡,也不能做下多少惡事。

  心情剛剛平定了些,忽又想起了什麼,輕輕地“啊”了一聲,睜開眼來,就要起身,卻已被古治一把按住,道:“休得逞能,你這模樣,還能亂動麼?”

  牧野靜風也覺得自己幾乎是弱不禁風了,連站起來都覺得有些困難,只好道:“古前輩,蒙前輩的劍還在……還在崖邊,必須盡快交……交還給他,可惜……可惜我與他之間的三日之約,怕是實現不了了。”

  言罷,他忽然發現古治一直沉默著,臉色頗為複雜,不由很是奇怪,心想:自己難道又有什麼話說錯了麼?

  古治看著他,良久,忽然嘆了一口氣,道:“蒙大俠他……已遭不幸!”這一次,他沒有再咬大嚼字。

  牧野靜風傻傻地看著古治,像是沒有聽清古治的話,眼中一片茫然,半晌,方喃喃地道:

  “這不是……真的吧?”

  古治自言自語地輕聲道:“英年早逝,武林又折一大樑。”他邊說邊搖頭,不勝哀戚!

  “黑衣人”的劍被古治射落時,由射來的石子的勁力知曉救下牧野靜風的人功力當與自己在伯仲之間,但這是需得在自己未受傷時,因腹部中了一劍,功力便減了一半,若是再殺牧野靜風,一則耽擱了時間,二來救牧野靜風的人一旦見牧野靜風死了,就必定是暫且擱下他,全力追趕自己,這樣一來,自己脫身的機會就相當渺茫了。

  權衡之下,他只有忍痛捨棄殺牧野靜風的機會,轉身就走.果然不出他所料,救下牧野靜風的古治見牧野靜風跌坐於地,便顧不上去追“黑衣人”

  了。

  “黑衣人”一路全力掠走,他感覺到腹部一片濕熱,知道傷口一直在不停地流血,但他不敢封住部分穴位用以止血,以免影響他的速度。

  但他仍是感覺到體內的力量隨著鮮血的流走而漸漸減弱,會不會是一停下來,便是必死無疑,而不停奔走,則是慢慢死去?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是絕對不會甘心就此覆亡的,他覺得他布下的本是可謂逆轉乾坤的圈套,結果卻因為不可思議的意外而滿盤皆輸,他如何會心服口服?

  “黑衣人”先是順著山勢向下疾掠,在將近山腳的地方,突然身形一閃,穿過一片竹林,最後在一片灌木林中停了下來。

  他的臉色卻並沒有因為失血太多而變得蒼白。

  這片灌木是在一片平緩的坡地上,從這兒可以看到半里之外的幾間土屋,那是青城山腳下以打獵為生的人的家舍,土屋那邊傳來的模糊的雞鳴狗吠聲讓“黑衣人”的神情變得有些平靜了。

  多次變化線路,能否擺脫他人的追踪呢?

  如果他知道古治因為擔心他會殺個回馬槍傷害牧野靜風而不敢追出大遠,那麼他便可以安心多了。

  而現在他則是如同一隻受了傷的狼一般,隱於一大灌木林中,心中甚是惶然,一聲風吹草動,便可以讓他驚出一身冷汗!

  就算受了傷,他的功力仍不是尋常高手所能夠承接的,但他決不會為了逞勇而強行突圍,他行事一向便如毒蛇一般,悄悄地不露聲色地隱伏著,一有機會,方撲噬而出!

  與陰蒼和霸天城主一樣有著霸分江湖的野心,但他在江湖中的名號遠不如前者響,確切地說,江湖中人根本不知道世間還有他這樣可怕的人存在。

  這正是他的過人之處,如果這一次不是自以為成敗把握極大,他也不會出手的。

  “黑衣人”蹲下身來,在四下尋了些草藥,縛在傷口上,又撕去一條衣衫,大致將傷口包紮好,再取出一隻小瓷瓶,倒出一些藥丸,仰首嚥下,這才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稍稍抬起頭,警惕地向四處察看。

  左邊“嘩”地一聲響,二丈之外的一堆蒿草一陣亂晃,“黑衣人”心頓時一沉,就在這時,一隻灰不溜丟的兔子從蒿草叢中射出,跑出不過數步,倏又止住,滑出一尺多遠後,後爪一蹦,身子便已轉回,重新射進那一叢蒿草中。

  “噗”地一聲,突然從遠處射來一支箭,正中兔子的頸部。

  山兔一個跟頭便滾了出去,在離蒿草叢半尺遠的地方略一抽搐,就此僵死。

  然後便聽得“嘩嘩”地一陣響,不一會兒,一個年約四旬的漢子從遠處走近了,穿著山里獵戶常穿的短襟褂子,腳上紮著綁帶,攔腰圍了一塊獸皮,一身肌肉鼓起,黑黝黝的泛著油亮之光,倒是頗為雄魁!

  背上背著棗木弓,腰間斜挎一筒狼毫箭,只是不見身邊有獵物,而此時天色已晚,無怪乎這一隻山兔也不放過。

  獵手鑽過灌木林,拾走山兔,掂了掂,大約是對山兔的分量有些不滿意,皺了皺眉,順手把它往身下一掛,正待折回去,忽聞附近有微弱的呼吸聲,大凡獵手都是些血性漢子,又豈有見死不救之理,當下他辨明聲音來向,趕緊匆匆走去。

  他看到一個人無力地靠在一個小山土丘上,雙目緊閉,地上還有血跡,心頭便不由一跳,趕緊俯下身來,關切地道:“兄弟,兄弟,你怎麼了?你… …”

  聲音突然一下子卡在喉底,眼中有了驚愕之色。

  “黑衣人”的一隻手已擊中他的右腰,內力一吐,獵手的內臟已破裂。

  獵手的喉底發出了低低的聲音,就像水被攪動時所發出的聲音一般,然後他的身軀也軟軟地倒下。

  死去之時,雙目猶自睜得極大,死而不瞑目。

  “黑衣人”滿意地看著獵戶,伸手在自己的臉上慢慢地揉著揉著,隨後便揭下了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下的那張臉是一張清瘦的臉,年齡比他所扮的牧野笛還要大一些,五官還算清朗。但組合在一起,就讓人感到一種直透心底的涼意和陰森之氣。

  這張臉的臉色蒼自已極,這是失血過多所致。

  但那雙目仍是有著類似於蛇蠍一般的光芒,他看了看手中的人皮面具,然後小心翼翼地把它覆蓋在獵戶的臉上,人皮面具已牢牢地與獵戶的臉粘作一處!

  他當然知道這樣的手腳是根本無法瞞過苦心大師他們的,單單是從獵戶粗糙的雙手也可以看出,他這麼做,只不過是出於一種類似於惡作劇般的心理。

  接下來,他將兩人的衣物對換了,而將豬戶的棗木大弓及箭筒也背上,而圍在腰間的那塊獸皮恰好遮住了他的傷口。

  但他仍不放心,目光落在已死去的山兔身上,抓了起來,拔出兔子身上的箭,將箭傷處流出來的兔血灑在自己的身上,又散開髮髻,讓頭髮披散開來,再抓了一把枯草碎泥,抬手灑在頭上,一抖,仍有一部分留在了頭上。

  辦妥這一切之後,他才有些吃力地站起身來,穿肋的傷口,又是一陣刺痛,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心中暗罵牧野靜風,又將獸皮緊了緊,用力地壓住傷口,這才舉步向山下走去。

  一路上,他卻盡量揀僻靜的小路走,走了一陣子,已到了山下空間地帶,四周已沒有多少高大的草木了,連那兩間土屋也被甩在了後面,為怕人看出端倪,他一直是低著頭,忍著肋部之痛,只顧疾走。

  忽然聽得一陣馬蹄聲響起,頗為急促,正是向他這邊而來。

  “黑衣人”小心翼翼地偷眼望去,只見前面有七匹馬疾馳而來,雖然山路很不平坦,但馬上騎士卻是穩穩端坐,速度仍是極快,身上兵甲隱隱泛著寒光,顯然都是武林中人.

  黑衣人趕緊低下頭來,像一個地道的山里人般讓到路邊。

  馬蹄聲從他身邊響過。

  黑衣人暗暗鬆了一口氣,又抓緊趕路,忽聽得身後有人叫道:“餵!”

  黑衣人神色一變,身子頓時僵住了,他沒有立即轉過身來,似乎是沒有聽見有人叫他。

  身後的馬蹄聲停了下來,那個聲音又道:“這位大哥,這條路可能到達上清宮?”

  黑衣人這才鬆了一口氣,趕緊嘶聲道:“自然可以,不過上清宮今日可不太平……”他一直不肯轉過身去,沒等他說完,那人已道:“多謝了!”

  馬蹄聲又響起,黑衣人隱約聽到有一個人道:“聽此人說來,想必咱們十大門派的人仍未獲全勝。”

  又一個人說了一句,道:“卻不知樓主他是否安然無恙!”

  馬蹄聲漸漸遠去,下邊的話已聽不清楚了。

  這些人平日在黑衣人眼中自是不值一提,但今日卻不同,雖然也許仍能勝了他們,但一旦驚動了青城山上古治這般的絕世高手可就麻煩了。

  他在心里道:他們原來是十大門派的人,說什麼樓主的,大約便是清風樓的人了,嘿嘿,你們樓主早已命歸九泉了,殺他的人就是從你們眼皮底下經過了,你們這些蠢貨還尊他一聲大哥!

  他忍不住想笑一聲,可傷口立被牽動,頓時倒吸一口冷氣!

  遠遠地,他看見前面有一座土地廟,廟宇倒是不小,但再大的山神廟,卻是不容人住的,他心中一動,便加快步子,向廟宇那邊趕去。

  ※※※

  果然,縱深幾近二丈的山神廟裡只有二尊神像,分別是土地公公、土地婆婆,卻沒有地藏王的塑像,大約這一帶民風素樸,對土地公公、土地婆婆這樣的神感覺親切一些,而地藏王則要略顯疏遠了。

  神像前有一個爐鼎及一個大案,案上擺了幾隻木托盤,托盤上尚有一些已風乾失水了的水果及裂開了口子的糕點,大約是八月中秋時有人供上的,而案中油燈則已滅了,裡面的油潑灑了不少,大約是偷油的老鼠惹的禍。

  這是一個只有到了什麼節日時才略為熱鬧一些的廟宇,平時只有冷冷清清的份。

  “黑衣人”決定在這個廟宇中隱藏到天黑,然後再侍機離開,否則這一帶一定不時有十大門派的人從四方八面趕來,其中不乏江湖經驗豐富的武林高手,若被其識破,豈不更糟。

  他大致打量了一下這神廟,又掉頭向四周看了看,認准了一出事可以由什麼路徑走最為快捷,這才縮回身子,把山神廟的門略略掩上一點。

  若直接掩上,外人自然起疑,若是不掩,又無從藏身,如今,他可以靠牆而坐,半掩著的門恰好為他作了掩護。

  “黑衣人”盤腿坐下,這才敢出手封了自己的幾處小穴,讓傷口的鮮血不再流,默默調息運氣之際,他總隱隱覺得有種不適的感覺,似乎四周有不安全的東西存在著。

  心頭微懍,舉目四望,所看到的仍不過是一對默默無語的士地神。

  但他相信自己敏銳的感覺,在這之前,這種感覺從來沒有失誤過!

  “黑衣人”終於再也坐不住了,他注意到神像離背後的牆尚有一些距離,如果有危險的東西存在,那麼也一定是在這兒。

  黑衣人抽出一根箭來,慢慢地向上地神後面走去,猛地速度突然加快,閃至土地神後側。

  神像後赫然有一個人,正莫名其妙地望著他,彼此之間的距離不過半尺。

  而這個人長得與他所假扮的牧野笛一模一樣。

  莫非是獵戶的亡魂向他索命來了?

  黑衣人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神像背後會有人,更不會想到此人竟然是一個“牧野笛”。

  若是在平日,方圓數丈之內的呼吸聲都無法避過他的耳目,除非乃是與他一樣級別的絕世高手,但今日因為受了傷,加上精神高度緊張,竟然連近在咫尺有人暗藏著也難以察覺。

  黑衣人乍見牧野笛心中之驚駭難以言喻!

  “牧野笛”緩緩地向他倒下,目光空洞無物。

  黑衣人驚懼交加,手中的狼毫箭忘了用,揮掌向對方擊去,他並不相信世間有鬼神,但此時仍是不由自主地心生寒意,以至於反應速度都大不如前。

  牧野笛本是如同朽木般向他倒下去,黑衣人出手之時,原先空洞無物的眼中突然精光暴閃,身形一偏,雙手齊揚。

  無數寒芒暴射而出。

  黑衣人與對方近在咫尺,加上空間狹小,又是事出意外,如何避得了這漫天寒芒?

  他的左掌堪堪挨在對方身上,便覺全身一麻,所有的力量已在瞬息間消失得無影無踪。

  本是勁力頗足的左掌結果卻僅僅是輕輕地拍在了對方的肩上。

  “牧野笛”雙掌激揚,一股無形勁力席捲而出,“黑衣人”身不由己地跟了出去,狠狠地撞在牆上,然後滑落地面。

  他一生何時被人如此對待?頓時幾乎是要噴血!——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9 17:35
第十三卷第四章邪中之邪


  但他已沒有任何反抗的力量了,對方以掌力掙開他的手法,雖屬上乘,卻還不算驚世駭俗——可就這樣一個人,竟能狡猾至此!

  黑衣人知道今日已難以倖免,於是冷聲道:“閣下何人?能否讓我死個明白!”

  “牧野笛”哈哈一笑,輕輕地揭開一張人皮面具,用兩手指掂了掂,笑道:“做工精巧至極,你的手藝頗為不錯,想必用的一定是少女胸前皮膚製成,對不對?”

  答非所問,有時,這便是一種極度的輕藐,那表示對方的話根本不值得他回答。

  黑衣人所看到的是一張極年輕的臉,年輕得讓黑衣人心驚不已,他沒有想到最終會栽在一個如此年輕的人手裡!

  雖然這有他本已受傷的成份在裡面,但對方手中的人皮面具說明早在他殺了獵戶的時候,就已盯住了他,而他卻一直未察覺,同時對方又能算准他必會到達山神廟中來,又巧妙地利用了人皮面具對黑衣人可能產生的心理壓力,一舉制住了黑衣人,這無疑已顯示了年輕人過人的心智。

  何況他的暗器手法也可謂是登峰造極!

  忽地,一個人的名字閃過“黑衣人”的腦海,他一字一字地道:“莫非,你就是范……

  書?”

  年輕人笑了笑,很開心的樣子,他道:“不錯,我就是范書!”

  黑衣人心道果然是他,人說范書與牧野靜風是武林後起之秀,我一直只看好牧野靜風,而忽視范書,現在才明白這種說法不是沒有道理的!

  范書微微笑道:“現在你的生與死只在我的一念之間,所以我希望你是個識時務的人。”

  黑衣人目光一閃,有些意外地道:“你不殺我?”

  范書搖頭笑道:“我若要殺你,又何必多廢這麼多口舌!”

  黑衣人古怪地一笑,在這種時候還能笑出來,說明他不愧為大奸大惡之人,笑罷他道:

  “難道你不覺得讓我活下來,對你來說是一種危險麼?”

  范書道:“對我用激將法麼?不必如此,我本無意殺你,就算你有意要伺機報復,我也絲毫不擔心。”

  頓了頓,他的聲音變得有些冷了。道:“否則,我又怎配稱范書?范書二字便是最優秀最出色的意思,難道你不明白麼?”

  言罷,哈哈一笑,也不去看黑衣人的神情,忽然揚手輕輕地互擊兩掌。

  黑衣人暗中默默地提運內力,試圖反擊。

  范書彷彿能洞察一切,他緩緩地道:“你不必再作徒勞的努力了。”

  這時黑衣人已突然胸口一陣奇痛,忍不住噴出一大口鮮血,血液中隱隱有一股腥臭味,黑衣人神色大變,失聲道:“你的暗器中有……毒?”

  范書奇怪地道:“沒有毒我怎麼制得住你?如果你知道'傷心刺'的厲害,就勿再作無謂的嘗試了。”

  誰不知“花蟲鳥語”四毒中的“花毒”便是指“傷心刺”,此乃是天下大漠深處有一種奇毒無比的花,花開於塵暴、漫天沙塵的大漠中,卻是極為艷麗幽香,但在有”傷心刺”的地方,方圓十里之內,必無其他草木,因為“傷心刺”的花香奇毒無比,狂風將花香不斷地送到附近去,其他草木便必死無疑!

  而它之所能被稱為“傷心刺”是因為這種植物最毒的地方,還不是它的花,而是它莖上所長的刺!

  三百多年,西域宗喀城城主與蒙古一代魔君悲苦王勾結,大舉進攻中原武林,使用了”

  傷心刺”之毒,成為那場大浩劫中最可怕的一件“武器”,後來中原武林同仇敵愾,終於擊退了宗喀城主與悲苦王的進攻,但“傷心刺”這種毒物卻己有部分留在了中原!

  當年能擊退宗喀城城主及悲苦王的進攻,自然也就有了破解“傷心刺”的方法,只是“傷心刺”在中原無法生長,即便在大漠中也是極其罕見,留在中原的也不過是一些乾製後的“傷心刺”而已,沒有毒物,針對它的解藥也就沒有多少存在的價值,久而久之,知曉化解“傷心刺”之毒的人,怕是寥寥無幾了。

  “黑衣人”默然無語,大約是知曉“傷心刺”的厲害。

  就在這時,神像後的地面上突然輕輕地響了一下,然後又是“砰”地一聲,地面上竟出現了一個洞口,從裡面掠出一個人來!

  黑衣人大驚!

  卻見那人已一躍而上,年不過十七八歲,一身紫色的衣衫,他對范書恭聲道:“城主,是否現在便撤走?”

  范書輕輕地點了點頭,對黑衣人道:“請吧!我這可算是請君入洞了!”

  黑衣人已別無選擇。

  他在紫衫少年的幫助下進入地下洞口中,卻見前面並不像自己想像的那麼昏暗,因為前邊不遠處又有一個紫衫少年手持一支火把在待著。

  走出一段距離,身後“咣”地一聲響,想必正有人將洞口封住了。

  約摸半里路之後,眾人已重新回到地面。

  黑衣人一看,卻是在一個廢棄的草料場裡,離這兒不遠處就是一條官道,官道口赫然有一隊迎親的隊伍,抬著大紅花轎,正吹吹打打地向東而去。

  范書若即若離地走到黑衣人身邊,道:“你是個聰明人,應該能夠看出他們是我安排好的人,今天可是要委屈你做一回新娘了。”

  新娘?

  黑衣人雖然知道自己處境危險之極,但聽范書這麼一說,仍是幾乎失聲笑出。

  只怕他做夢也不會想到有朝一日他會像一個大姑娘那樣穿上紅嫁衣,蓋著紅蓋頭,坐在花轎裡面。

  這種滋味,比一刀一刀地剮他的肉好受不了多少。

  但他還是忍下來了。

  他還要等待機會,有朝一日,他要讓范書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十倍、百倍的代價。

  當然,他也知道范書是一個可怕的年輕人,要想在范書的控制下尋找到機會,的確不容易!

  “迎親”的隊伍回到霸天城。

  自從城伯及當時的霸天城主死後,黑衣人已不再顧及霸天城的勢力,儘管他的屬下曾提起過新立的城主范書很不簡單,但他一直未在意。

  孰料今日竟以階下囚的身份進入霸天城。

  進入霸天城的時候,已是第二日午後。

  這一路上,隊伍在不斷地改變著,先是迎親的隊伍,隨後是官員帶著隨從赴徵,而進入霸天城的勢力範圍時,則已成了一隊途經霸天城的高麗使者的車隊!

  黑衣人對這一切都一無所知,他只有靜靜地坐在轎子裡面的份,一路上他想得最多的問題就是:范書不殺我的目的是什麼?

  唯有明白了這一點,才有可能尋找到可趁之機,但他並沒有想出一個能說服自己的答案。

  隊伍進入霸天城的勢力範圍,速度明顯加快,連坐在轎內的黑衣人也感覺到了這一點。

  當“黑衣人”被“請'出來時,他已站在了一個相對獨立的院子裡,范書一揮手,轎子便飛也似地抬了出去,又有四個紫衫少年上前,分四個方位站在黑衣人的四周,手按彎刀,默默而立,就像四個沒有生命的樹樁一般。

  范書背著手慢慢地在院子裡踱了幾圈,忽然在“黑衣人”面前停了下來,指著東西兩間廂房,道:“這兩側各有一個你將要見到的人,你願先見東側房中的人,還是西側房中的人?”

  黑衣人冷冷地道:“一先一後,又有什麼區別?”

  范書像個夜遊的怪鳥般輕笑了幾聲,道:“既然你難以選擇,我便替你作主,先去東側房間,如何?”

  東惻房門被推開了,範書就像個殷勤的主人般走前面,“黑衣人”走在中間,後面則是四個毫無表情的紫衫少年。

  屋內空空蕩蕩的。

  身後的門“吱呀”一聲關上了,屋內的光線一下子變暗了,彷彿剛才走的不是一間屋子的門,而是人間通向地獄之道。

  昏暗之中,響起了范書的聲音,道:“霸天城這段時間可謂祥雲高照,竟接二連三地請來了位尊無比的客人,甚幸甚幸。”

  一陣機括響動聲後,正對著的那面牆已緩緩移開,屋子的空間頓時加大了。

  牆後面有四個人,其中一個坐在一張極為寬大的椅子裡,另外三個人則是圍著他或站或蹲,在一個角落裡有一盞油燈,燈光很暗,像是隨時都會滅了。

  其中三人見范書出現,立即起身上前,跪於地上,恭聲道:“城主萬安!”

  聽聲音一時竟難以分清男女!

  范書擺了擺手,讓他們站起來,道:“你們可按我的吩咐伺候好他了嗎?”

  “屬下對他已照顧得一絲不苟。”其中一人嘶啞著聲音應道。

  椅子裡的人自始至終未起身,也未說話。

  范書道:“我要親自看一看你們照顧得周不周到!”立即有一個紫衫少年急步上前,將屋子裡另外幾盞油燈也都點著了,屋子里頓時亮堂了不少。

  這時,黑衣人方赫然發現那張椅子其實是一個巨大的設計精巧的枷鎖,那人已被牢牢地鎖在其中,有二根粗大的鐵環竟是穿過了那人肩上的琵琶骨,將他牢牢地扣在“椅子”上。

  范書緩緩上前,一個紫衣少年為他舉著盞油燈,范書噴噴地道:“天已深了。你年事已高,我便著手下的人給你做些合適的衣物穿戴,也不知你滿不滿意。”聲音很是溫和。

  頓了頓,他又道:“啊呀,我倒忘了,你是不會開口說話的。”

  黑衣人眉頭一跳。

  范書俯下身來,像是在仔細端詳著什麼,少頃,他忽然很不滿意地道:“這貂皮大衣的針線怎麼這般粗糙?撕了重新再做,務必要做得完美無暇!”

  “是!”其中一個趕緊上前,藉著油燈的燈光,可以看清這人竟是個粗陋不堪的女人,五官俱己挪了位,而且麻子多如星辰,她伸出一雙爪子般的手來,抓住了椅子裡的人一處衣角,用力一扯!

  只聽得“嘶”地一聲,一股血腥之氣立即在屋子裡瀰漫開來。

  黑衣人赫然發現所謂的“貂皮大衣”竟是將獸皮一針針地經進了那個人的肌膚之中,這麼用力一拉扯,便已將那人扯得體無完膚,不少地方“針線”密集的地方,已拉下了一塊塊血淋淋的肉。

  醜陋女人並未就此停下,她又抓住了另外一塊縫在身上的獸皮,猛地一拉,又是“嘶”

  地一聲響,血腥之氣更濃。

  血肉被撕開的聲音在昏黃的屋子裡一下一下地響著,血腥之氣越來越濃!

  而椅子裡的人竟不曾哼出一聲,這是否與他不能說話有關?

  一股怒意升上了黑衣人的心間,最讓他心寒的不是范書所用的極為殘酷的手段,而是范書如此年輕,而面對這一幕的時候,竟是從容已極。

  范書一邊欣賞這一幕,一邊微微笑著,忽然皺了皺眉,道:“我讓你們為他訂做的鞋子呢?”

  另一個粗陋女子立即取出一雙鞋子,兩鞋相撞,竟發出“當”的聲音,竟是鐵製的。

  范書點了點頭,道:“還不替他試試腳!”

  粗陋的女子便蹲下身來,用力地將那人的腳塞進鐵鞋中,不多時,便聽得“咔嚓”聲不時響起,想必是對方腳上的骨骼生生給擠碎擠斷了。

  這女人累得直喘粗氣,才把那人的腳塞進鐵鞋裡!

  范書拍掌道:“很好,只怕穿上了幾年也不會破,可惜就是冷了些。”

  “這又何難?只要用火燒烤,保證極為暖和。”粗陋不堪的女人道。

  范書連聲道:“不錯,妙計,快替他烤一烤,凍壞了他的腳,我拿你問罪!”

  “屬下怎敢!”其中一個尖聲怪氣地應道。

  從紫衫少年的手中接過油燈,拔了拔燈蕊,然後放置在鐵鞋下,慢慢地烤著。

  不一會兒,屋子裡有了皮肉的焦糊味道瀰漫開來,讓人聞之欲嘔。

  一直燒到兩隻鐵鞋都變得有些暗紅了,范書才讓他停了下來,他轉身對黑衣人道:“來者都是客,我便給你引見一下。”他指著椅子上的人,微笑道:“這位便是名震武林,位冠天下的武帝祖浩祖老前輩。”

  他的聲音很是平靜,但在黑衣人聽來,卻是一記晴天霹靂,怔怔地望著一動不動地躺在椅子上己不成人形的人,黑衣人的臉色越來越蒼白,臉上的肌肉也在不住地跳動!

  范書看著他,語氣極為平靜地道:“沒有我暗中相助,你怎麼覓得武帝祖誥不在青城山的機會?可惜最終你還是輸了,否則,所謂武林七聖,只怕要永遠地從武林中消失了。”

  黑衣人好不容易才平定了心情,緩緩地道:“現在我才明白,即使我的計劃都很順利,最終的勝利果實都將為你所擁有,對不對?”

  范書毫無愧色地道:“十有八九是如此。”他的話鋒突然一轉,道:“我也該把你介紹給武帝前輩了,可惜我只知道你曾以懸壺老人的面目出現過,現在見了你的真面目,我反倒不知你是誰了!”

  他的神惰、語氣極為平靜。

  但黑衣人的精神幾乎為這些話而崩潰,在此之前,范書所做的一切雖然讓人觸目驚心,祖誥的出現更是極具震懾力,但對他來說,並非不可承受,因為他本就是一個大奸大惡的人,一樣可以視別人的性命如草芥!

  但此時他的心中卻有一種極度的惶然與絕望升起,腦中似乎轉過了無數的念頭,又像是什麼也沒有想。

  他終於顯得蒼白無力地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應該很明白!”范書的聲音像是一枚枚釘子重重地敲進了對方的心中,他沉聲道:

  “我指出這一點,就是要告訴你,我對你的了解遠比你想像得多,與我對抗,只有如武帝前輩一樣的下場!”

  他竟仍是稱武帝祖誥為前輩!

  黑衣人沉默著。

  現在他才明白即便他沒有受傷,即便沒有中了“傷心刺”之毒,面對范書這樣的對手,他的勝算也未必有很多!

  他對范書的了解,只限於知道他是霸天城城主,而范書卻已知道他自以為天下不可能有人知曉的秘密!”

  范書高深莫測地望著黑衣人,忽又道:“這兒的空氣不大好,我們也不便打擾武帝清修,不如到另一個房裡看看,如何?”

  他的話說得很真切謙遜,如果僅是聽他的聲音,一定會以為他是一個謙謙君子。

  黑衣人不知道另一個屋內還有什麼東西在等著他,但他已相信范書要讓他見的人,一定足以讓他大吃一驚!

  而這種“大吃一驚”的滋味並不好受。

  於是,他道:“你能否直接告訴我你想達到的目的?”

  范書似乎已算準了黑衣人要在這時候問這句話,他快捷而簡練地道:“我要拜你為師。”

  儘管“黑衣人”已見識了范書行事的詭異古怪,而且也做好心理準備,但乍聞此言,仍是忍不住猛地一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他知道范書的武功最初是來自於一個半瘋的武林高手,而這個半瘋之人最終是死在范書的手上,也許他更台驚愕了。

  少頃,黑衣人方沉聲道:“學得我的武功,然後殺了我,對不對?”

  范書很是坦然地道:“未必一定如此。”

  他又補充道:“我相信你是個有仇必報的人,我如此對你,你怎會不伺機報復?而要報仇,你就應該活下去,要想活下去,就必須將你的武功傳給我。”說到這兒,他輕輕地笑了一聲,道:“至於最後是你殺了我,還是我殺了你,那便看你我的造化了。”

  他彷彿就是“黑衣人”肚子裡的一條蟲,可以清楚地知道對方的心思。

  “黑衣人”嘆了一口氣,道:“除了你指出的這條路,我看不出有別的更好的選擇。”

  這便等於說他已屈服了,至少是暫時地屈服了— —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9 17:36
第十三卷第五章魔道鬼才


  范書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他道:“既然如此,那麼第二間屋子便不用再看了。”

  回過頭來對三位醜陋的女子道:“好好侍侯武帝前輩,若是他多出了一兩肉,我便扒掉你們的一層皮!”

  他似乎覺得自己很風趣,忍不住笑了起來。

  當一個人笑的時候,無疑是他最鬆懈的時候,何況這時在霸天城腹地,范書還有什麼需要擔心的呢?

  就在范書大笑的時候,黑衣人突然暴起。

  他與范書相距本就只有二尺遠,如今又是出其不意的攻擊,只聽得“錚”的一聲,他已斷了一截的劍已閃電般掠先而出,直取范書的側腰。

  其疾其快,根本不像是一個受了傷而且又中了毒的人。

  范書根本沒有察覺,竟仍是笑意吟吟。

  眼看范書就要喋血當場。

  但,劍在離范書的腰間有一寸之距的時候,突然停住了,劍尖竟在輕輕顫抖。

  再看黑衣人,五官似乎已挪了位,一臉痛苦已極的神情,他身子也已哆嗦如秋天的楓葉,臉色則蒼白得可憐。

  甚至連他身軀似乎也佝僂了許多,小了一圈。

  范書以一種居高臨下般的眼神看著他,伸出兩隻手指,輕輕地拈住斷劍,然後一撥,就像撥開一根蛛絲那般輕而易舉。

  范書殘酷地笑道:“你是不是恨這把劍為什麼偏偏短了二寸,你是不是奇怪為什麼你己在轎子裡暗服下可以化解'傷心刺'的解藥為什麼還是不能對我發動致命一擊?”

  他的話便如一把把鋒利的刀般一刀一刀地紮進對方的心中。

  黑衣人聞言,臉上表情便如同被人重重地砍了一刀!

  范書繼續道:“既然我知道你曾以懸壺老人的面目出現過,又如何不會想到懸壺老人乃當世神醫,你一定是暗中取了他的性命,然後將他的醫書一併奪去了,我聽說武林中能解'傷心刺'的人只有三個人,其中一個便是懸壺老人。所以便故意將你所中的毒說成是'傷心刺',我讓你一個人呆在轎子裡,就是要給你解並不存在的'傷心刺'之毒的機會!”

  他得意地看了看神色越來越難看的黑衣人一眼接著道:“而且據我所知,解'傷心刺'的方法首先必須以毒攻毒,其中有一味奇藥也是奇毒之物叫'麻衣蝶','麻衣蝶'可不是容易得到的毒物,恰好我要配一種奇毒,需要用到'麻衣蝶'卻一直找不到,如今我把其他幾種構成物先塗在暗器上射中你,加上你自己服下的'麻衣蝶',想必這種曠世奇毒在你我的配合下,已經在你的體內配製而成了,要解這種毒,可比解'傷心 '困難多了!”

  黑衣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這不僅僅是因為中毒之故,更是因為他明白了一件事,范書是一個天才的惡魔,一個比自己更邪惡的魔鬼!

  范書緩聲道:“我欲請武帝前輩做我師父,他大約是覺得我是不可雕的朽木,所以不肯答應,我也不勉強他,只是讓他多在這兒逗留幾天而已,卻不知你是否肯納我為徒?”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道:“對了,方才我看出你刺向我的那一劍的劍法與牧野靜風的劍法很是相同,而你易容成他的父親他也信了,這說明你與他之間有著某種淵源,否則你不可能騙得了他。至於你們的劍法有相同之處,倒也好明白得很,因為牧野靜風與某種神秘的武學經典有關,此武學經典共有六部,想必你在控制牧野靜風的時候,趁機奪走了他的武學經典。現在,既然我拜你為師了,你自然應該把武學經典交給我,讓我這後輩人將師門武學發揚光大。”

  范書可能是世間最能將無恥的話說得冠冕堂皇的人了。

  黑衣人的精神幾乎已崩潰了,他一向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的事,在范書面前,竟一下子變得漏洞百出。

  他甚至後悔方才向范書攻了一劍,范書從這一劍中看出的東西多得讓他心驚肉跳。

  但他仍是強自定神道:“我不知道有什麼武學經典,如果我能控制牧野靜風,又何必費那麼多神,設法殺了他!”

  范書冷笑道:“明人面前不說暗話,你成了我師父,對弟子還有什麼可以隱瞞的?以牧野靜風的武功,誰能讓他失踪二個月,又突然重現江湖,當初我也上了你的當,以為你真的是懸壺老人,其實,真正的懸壺老人已死了,你不是真正的懸壺老人,所以你不會擔心有死谷陰蒼在你體內下的毒,陰蒼不知道當初被下了毒的懸壺老人已死,才會上了牧野靜風的當,其實也就是上了你的當!”

  他抽絲剝繭一般分析著諸事的來龍去脈,似乎要藉此來先行打垮對方的精神支柱,道:

  “你並沒有按照陰蒼的吩咐給牧野靜民身上下毒,你在他身上下的毒是唯有你才能解的毒,最終,牧野靜風在你的援助下,藉機殺了陰蒼,而他自己因為體內有毒,所以 不得不受你控制,誰都知道憑牧野靜風的武功,可以辦許多事,更何況他還有武學經典?沒有人會懷疑你,因為你是當著眾人的面撒了彌天大謊,你故作高風亮節狀,飄然而去,讓世人卻以為懸壺老人已為了武林大義而不惜斷送自己的性命了,卻不知他們所見到只是一個陰謀者!”

  黑衣人嘆了一口氣,道:“似乎你什麼都知道?”

  “不!我還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第一,不明白你與牧野靜風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第二,為何古亂、古治他們在絕谷中沒有殺了牧野靜風,並且如今似乎已完全諒解他了。”

  范書道:“第二個問題是不用你說答案,而第一個問題卻很希望能知道答案。”

  黑衣人在攻擊范書之時,突然全身奇痛,如今這種刻骨銘心的痛終於過去了,他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道:“當你把我武功全學會的時候,我便可以告訴你第一個問題的答案。”

  范書非但沒有動怒,反而顯得很是高興。

  ※※※

  牧野靜風回到絕崖邊上時,見到了苦心大師、司如水等人,同時也見到了“日劍”蒙悅的屍體,敏兒的淚早已哭乾了,痴痴地跪在蒙悅身邊,讓眾人不忍多看,蒙悅的死狀極慘,全身肌膚已腫得很高,臉色呈一種慘綠色。

  這絕不應該是一代神劍的死,“日劍”蒙悅的死應該是轟轟烈烈的,牧野靜風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多看。

  此時,他的身體已虛弱到了極點,連站立都顯得頗為困難,他半跪於地上,找到那把仍插在一具屍體上的“破日神劍”,想要將他抽出,而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司如水明白他的心意,也蹲下身來,仔細地察看了一陣子,終於在此人身上找到了開啟皮衣的地方,便將皮衣整件禦下。

  眾人這才知道“附體四鬼”的皮衣之內還罩著一件如同魚的鱗甲一般的小鐵片綴成的護甲,構造極為精巧,上面還嵌有可以伸縮變形的扣狀物,把牧野靜風的劍纏住的正是這些釦子般大小的東西。

  司如水心細如發,將這件護甲整件解下後,顛來倒去仔細觀察,要尋找一個可以將整件護甲破解的突破,頗費了一番工夫後,他終於找到了,趕緊將護甲自上而下一點一點肢解!

  “破日神劍”終於可以解脫,司如水知道“破日神劍”乃千古神兵,可以斬鐵斷玉,所以很難明白為什麼居然連這樣一件護甲能將它困住。

  他拿劍在護甲上試了試,接著一劍削出,只聽得“嘶”地一聲,護甲已應聲破裂,他又試一次,仍是如此!

  心中暗忖道:看來此護甲的不同凡響之處並不在於其質的堅韌,而在於結構精巧,倘若是直刺進來,就勢必會被卡住,劍的鋒利無從發揮,加上又怕一個不慎會損壞了這千古神劍,其實若不是牧野靜風覺得此劍是蒙悅暫借給他,必須要完壁歸趙,想必這區區一件護甲,又怎能困住“破日神劍”。

  牧野靜風與這些身著護甲的人之間定有一場惡戰,而牧野靜風為了不損壞蒙悅的劍,甘願冒著風險棄劍而戰,說明牧野靜風仍是從前那般重信義。

  司如水頗有些感慨,他收起劍來,將劍交給了牧野靜風。

  牧野靜風默默地接過“破日神劍”,劍仍是古樸幽遠,奇光如魄,而劍的主人卻已成隔世之人。

  思及蒙悅兩次借劍之情,牧野靜風不覺悲從中來,對於一個劍客來說,劍便是他的第二生命,蒙悅第一次借給他時,與他素昧平生,卻將這人人垂涎的絕世好劍相借,這既體現了蒙悅過人的胸襟,也是對牧野靜風莫大的信任。

  而第二次惜劍卻是在牧野靜風為天下豪傑共討之的時候,這更非一般人所能做到。

  牧野靜風與蒙悅共處不多,但兩次借劍,卻已讓牧野靜風深深地體會到蒙悅的知遇之情。

  也許,這是一個前輩的絕世劍客與年輕的驚世劍客之間心靈相通?

  牧野靜風持著這把劍,緩緩地走到敏兒身邊,將劍放入蒙悅的懷中,自他見到敏兒後,一直沒有勸慰敏兒,他不敢去勸慰敏兒。他怕因此引起敏兒更多的傷心悲痛。何況他明白一夜之間,經歷了家人重聚後,立即又需得面對親人先後亡故時將是一種怎樣的心念如死!

  哀傷到了極限,是無法勸慰的,惟一能撫平她心中的傷口時,只有時間——也許,連時間也無法讓這道傷口完全癒合。

  牧野靜風就那麼默默地陪著敏兒跪在蒙悅的屍體旁。

  不知什麼時候,水紅袖也在牧野靜風的身邊跪下了。

  山也哀哀,雲也哀哀。

  二百多十大門派的弟子默默地站著,每個人都拔出了自己的兵器,斜斜指向地面。

  這是神州武林中悼念死者的最高禮節——“萬刃朝拜!”

  苦心大師暗自嘆了一口氣,同時心中思忖道:是否自己禪心未起,以至於這二日總是悲痛?按理我應明白生老病死的天道之常,不可違之不可逆之……

  他緩步上前,將蒙悅業已腫大的雙手握住。

  少頃,只見蒙悅全身衣衫無風自動,起伏不定,然後便見從遺體上冒出絲絲縷縷黑色的霧氣.

  敏兒忽然明白過來,跪行幾步,嘶啞著聲音道:“大師不必如此!”

  原來苦心大師見蒙悅遺容慘不忍睹,心想:蒙悅乃當世英雄,怎能讓他以這般模樣告別人世?於是決意以佛門至高心法“三昧觀”為蒙悅驅散體內的毒氣。

  驅散死者體內的毒氣可比驅散活人體內的毒氣難上許多,皆因死者體內血脈皆己中止,毛孔亦己閉塞,故極不易疏出排毒之路徑。

  敏儿知道苦心大師的用意,更知道這樣做極耗功力,怎不勸之?

  但苦心大師卻是雙目微閉,輕輕地搖了搖頭。

  一盞茶之後,蒙悅本己腫大的身子大致復原了,臉色也不再是可怖的慘綠色。

  苦心大師這才收功,慢慢站起,身子竟一個踉蹌,方又站穩,看他神色,似乎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敏兒哽咽不能成聲,只能跪在地上,欲向苦心大師行九叩之禮,卻見苦心大師雙掌微揚,一股柔和的掌風飄出,敏兒竟自叩不下了。

  癡愚禪師在旁目睹此景,佛心大震,心道:我與師叔之胸襟相比,可謂相差千里了,師叔此舉,必已耗去了他十年功力,如此一想,頓有冷汗涔涔之感,對師叔苦心大師崇仰之情更甚。

  而其他豪客亦無不暗自欽佩。

  這時,鐵索一陣響,眾人一看,原來是清風樓的人及青城派弟子到谷中將龐予、戴可的屍首背負上來了,當下眾人一起動手,為蒙悅三人各掘一墓,皆是向陽的坡上,放眼望去,便可見青城山奇秀之景,松濤陣陣,山巒起伏。

  司如水心中暗道:蒙大俠生性清雅,青城山之景大約能合他性格了。

  在蒙悅即將入土之時,敏兒忽然抓起破日劍,鄭重其事地交給牡野靜風,沙啞著聲音道:

  “穆大哥,這是我爹臨終前讓我交給你的,他說你是最配用這把劍的人。”

  牧野靜風一呆,熱淚竟滾滾而出,他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怎會變得如此脆弱,在此之前,他一直沒有敢詢問蒙悅的死因,他覺得問及此事對敏兒來說是一種殘酷,他自己也沒料到蒙悅會把這把劍贈與他!

  這無疑是等於宣布蒙悅已完全信任牧野靜風!

  牧野靜風持著“破日神劍”,只覺賞賜異常貴重,他跪於蒙悅墳前,思潮起伏,竟自呆住了。

  天邊出現了一片血紅色的雲霞,像是天空著了火一般。

  這時,圍在四周的十大門派的弟子身後忽然傳來一陣爭執聲,苦心大師心中一動,暗忖:

  莫非又有變故不成?

  目光掃過之處,人們自動讓開,好讓德高望重的苦心大師能順利地看到想看的事物。

  只見眾人身後出現了二三十人,衣著不一,僧儒丐士皆有,其中有不少人身上明顯藏著兵器。

  眾人皆看不出這一幫人的來歷,便有人上前盤問了幾句,對話含糊其詞,盤問的人難免生疑,於是便爭執開來了。

  只聽得那群人中有一個高聲道:“我是找我們姑娘的!”

  一名華山派弟子打斷他的話道:“這兒是找姑娘的地方麼?”

  江湖中人生性不羈,十大門派的弟子一聽這話,不少人都忍不住笑了。

  倏聞敏兒沙啞著嗓子道:“是聞侏人麼?”

  那人正自抱怨,一聽敏兒的話,立即應道:“正是,正是……啊……你又是什麼人? ”

  想必他見說話的人聲音沙啞,與平時聽到的敏兒的聲音全不相同,故有如此疑問。

  敏兒恨恨地道:“好,好,你是來領罪受死麼?”

  眾人先聽他們對話,以為他們甚是相熟之人,現在聽敏兒一說,又吃了一驚,自覺原先的猜想全然不對了,一時不明白敏兒與這個被稱為“聞侏人”的人之間到底有何淵源。

  然後便見一個中年漢子驚慌失措地越過眾人,跑到敏兒身邊,看了看,大約認准了的確是他要找的人,這才垂首不安地道:“屬下該死,只是……只是卻不知為什麼該死!”

  眾人聽他說得滑稽,都來了興致。

  聞侏人話剛說完,便已註意到附近有三座新堆成的土墳,頓時神色一變,頭垂得更低了。

  敏兒寒聲道:“如果不是因為你們誤事,我爹爹怎麼會遇害?你們償我爹爹命來!”

  說到後來,已是全身顫抖!

  聞侏人一驚,心想:我們姑娘不是孤兒麼?怎麼又突然冒出一個父親?冷眼一瞅,看到墳前一塊不規則的石碑上刻了“先父蒙公悅之墓,孝女蒙敏泣立”,著實吃驚不小。

  心想:不曾想到我們姑娘竟是日劍蒙悅的女兒。心中不免有些欣慰,他們這些人先前為旦樂效力,自然做了不少愧對正道中人之事,如今雖已不再為惡,卻仍擔心武林中人舊帳重提,當初他們甘願追隨敏兒,也有這一層的考慮,如今有了日劍蒙悅這一層關係,只怕比牧野靜風這一棵不大不小的樹更為“乘涼”一些。

  雖然敏兒的蠍斥突如其來,但聞侏人仍是很快會過神來,這敏兒發怒的原因定是因為一對巨禽沒有及時去谷中接應,以至於最終間接導致了日劍蒙悅,亦即敏兒父親的遇害。

  於是趕緊辯道:“當時我安排了數十個弟兄在崖上接應,沒想到到了夜裡,卻只有牛戒一人下山來見我,當時牛戒他……他渾身是血,幾乎只剩下半個人了……”

  眾豪先是聽他說得有趣,如今見他聲音突然變得低緩,心情也隨之變得沉重起來,聽他說到“半個人”時,都自然不明白,心想:世間還有半個的人麼?

  就在這時,只聽得人群後面有一個極為怪異的聲音響起道:“姑娘,牛戒我對不起你!”

  聲音便如同從門縫中貫入的風聲一般。

  人群如潮水般向兩側閃開,中間現出三個人,其中兩人抬著一張木椅,椅子坐著一個人.也許,說他是“半個人”更為確切一些,因為他右腿已齊膝而斷,右手十個手指只剩三個,右耳已蕩然無存,從包紮的白布滲出血水來看,必定是一道傷口,從他右身一直拉到鼻樑,想必右眼也已不保。

  而他的身子卻包紮著密匝匝的綁帶,雖己包紮得極厚,但是有一塊塊的殷紅色,讓人不敢去想綁帶下會有怎樣驚心動魄的傷勢。

  縱使在場的人多是在血雨腥風中打滾跌爬的,目睹此人,仍是覺得心猛地縮緊了,水紅袖只看了一眼,就再也不忍多看一眼!

  敏兒頓時怔住了,半晌,她方顫聲道:“你……你真的是牛戒麼?”

  牛戒輕輕地點了點頭,對他來說,完成這樣的動作,是要以極大的痛苦為代價的。

  壯碩如牛般的牛戒竟成了這模樣,敏兒久久說不出話來。

  聞侏人悲聲道:“牛兄弟下山之後,只來得及說一句:其他人都已遭不幸,便暈死過去,我與其他兄弟雖一時不知事情的真相,但也已猜到姑娘定有危險了,在與眾兄弟來青城山上時,突然發現周圍已有二百人將我們包圍了。”

  敏兒道:“你們不是隱在十里之外的千杏村麼?”

  聞侏人點頭道:“正是,也不知怎地當時便暴露了行踪,而且對方來歷不明,我們試著向林外衝了幾次,非但沖不出去,反而折了不少弟兄,我便想他們是要將我趕盡殺絕呢,又一想,也許姑娘你……你……”

  下邊的話卻頓住了。

  敏兒皺眉道:“說下去。”

  聞侏人對敏兒倒是頗為敬畏,他道:“是!我以為姑娘你大抵是遭了不幸了,若是我們也死了,那麼我們便永遠也沒有報仇雪恨的機會了,於是便不再蠻衝蠻打,而是設法找了一地方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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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第六章不擇手段


  聽到這兒,其他人倒還沒有什麼感覺,青城山弟子卻已暗自思忖:千杏村據說有九千九百九顆杏樹,而住戶卻只有十幾家,你們又能隱在何處?他見青城派的人對這一帶地理人物熟悉,故有此疑問。

  只聽得聞侏人繼續道:“說來慚愧,最後我們尋了一個乾涸了的糞池,大夥一齊藏入池裡,上邊蓋了一張葦席,再讓老鄉在葦席上潑上……咳……潑上幾勺子污穢物,我們便在下面頂著,藉著這個法子,在裡面藏了一天一夜,才有老鄉來告訴我們對方的人已撤退了。”

  他口中說“慚愧”,臉上卻並無多少慚愧之色,皆因他們本是為旦樂效命的殺手,殺手的宗旨便是只求目的,不計手段,所以只要能逃生,什麼方法都是可行的,這在十大門派的人聽來,自然是大丟顏面的事。

  敏兒這時已明白了個大概,心知他們用了一天一夜,卻到了方才才來山上,自然是因為試探著上山時受到了黑衣人的阻攔了,雖然這未免有不夠英勇之嫌,但敏兒很了解聞侏人這一群人,知道他們未作鳥獸散,已是相當不容易了,他們為了她,的確吃了不少的苦頭,同時她也已猜到他們之所以被包圍,定是由牛戒引來的,牛戒能夠死裡逃生,是對方故意放他一馬,否則一個傷得如此重的人,又豈能夠活著離開青城山,回到千杏村?

  對方放牛戒一條生路,目的就是為了找到牛戒的同伴,但敏兒見牛戒己傷成這模樣,又怎會再指明這一點,讓牛戒內疚?

  當下,她便道:“是我錯怪了你們,聞侏人,你可知道當時攻擊你的人是什麼人?”

  聞侏人臉色微微一紅,道:“這卻不知,對方勢力太強,我們被死死地壓在林子裡!”

  敏兒立即明白他們一定是心慌意亂,以致於連對方是什麼來頭也未分辨清楚了,否則以殺手的敏銳,又怎會連自已對手是誰也分不清?

  她也無意再指責聞侏人甚麼,只是揮了揮手,對聞侏人道:“你要好生照料牛兄弟!”

  聞侏人恭聲應“是”,然後道:“姑娘是否與我們同行?”

  敏兒搖了搖頭,見聞侏人有些失望之色,便道:“日後我會去找你們的。”

  間侏人道:“我們雖不是大英雄大豪傑,但為死難兄弟報仇這一點,我們還是能做到的。”他的話很平常,簡明卻自有一股慨然之氣,讓本還對他們頗有些不屑的十大門派中人不由有些刮目相看。

  敏兒點了點頭,聞侏人這才帶著二十多人告辭而去。

  卻聽得牧野靜風喃喃地道:“奇怪……”

  司如水見他神色有異,便道:“何事奇怪?”

  牧野靜風道:“在下曾被困於黑衣人一個神秘的地下山莊中,而且期間數次欲逃離山莊,故與他們有過不少衝突,我記得地下山莊的人至多不過一百多人,為何這一次圍住青城山的約有二百多,而圍攻千杏村的又有二百人呢?”

  古亂坐在一副用革藤樹枝製成的擔架上,插了一句道:“誰說這些人非得是同一批人馬?”

  他只是信口插一句,並未深思熟慮,卻一下子提醒了走入了“死胡同”中的人,牧野靜風輕輕地“啊”了一聲,道:“不錯,我倒糊塗了,他們為何一定也是地下山莊的人呢?真有可能是另一撥力量!”

  問題在於圍攻千杏樹的人與殺了等在山崖上接應敏兒弟兄的人,應該是同一股勢力,這兩件事之間之間恰好以“牛戒”可以將他們串起來。

  那麼,這些人的目的何在?

  這時,青城派的一名堂主馬永安道:“是了,我等本就在奇怪以黑衣人的力量,為何竟能加害於武帝前輩!”

  但立即有另外一人道:“誰說武帝前輩他老人家被害了?只是遲遲不見他的出現而已。”

  馬永安給問得一愣,遲疑了一下方道:“武帝前輩這數十年來,極少離開青城山,又怎會湊巧在這時候離開,即便離開了,知道青城山有變,他老人家又怎會不返回?所以在下便猜測多半武帝前輩他……己有了不測!”

  其實這樣猜測的人為數不少,只是沒有人說出而已,如今馬永安先說了出來,立即引來一陣議論紛紛。

  牧野靜風一聽,吃驚不小,心忖:原來武帝他已不知所終了,這倒真是有些蹊蹺!

  想到自己曾傷及武帝,不禁又是一陣自責。

  這時又有人道:“武帝前輩武功蓋世,又怎會出什麼差錯?”

  話雖不錯,但經歷這一場變故之後,眾人皆想連苦心大師、古治、古亂、蒙悅、月刀這些絕世高手同盟都可能同時身處危在旦夕之間,又何況武帝一人。

  牧野靜風因為內傷太重,所以一直是默默地沉思著,暗自調息,不經意間一抬頭,發現天色已漸漸變暗,不由心中一沉。

  眾人都為武帝之事在猜議著,誰也沒有留意到牧野靜風的神情,唯有水紅袖暗自留意到了。

  這時,忽聽得有一個華山派的弟子道:“我看不如乾脆直搗什麼黑衣人老窩,一來讓他再無藏身之地;二來可以出出惡氣;三來麼,還可能由此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十大門派這一次傷亡了不少人,對“黑衣人”自是恨之入骨,聽華山派弟子這麼一說,都齊聲應和,眾人的目光又都一齊集中在牧野靜風身上,因為只有牧野靜風知道所謂的地下山莊在什麼地方,如果他沒有欺騙世人的話。

  卻見牧野靜風神色古怪,呆呆地望著天邊那一抹即將消失的晚霞。

  敏兒、司如水頓時明白過來,心情也都齊齊一沉。

  黑夜,對於常人來說,不過是區別於白天的一段時間而已,但對於牧野靜風而言,卻是一段靈魂的煎熬!

  牧野靜風受內傷後,臉色本就不好,此時更是蒼白得可怕!

  青城派掌門人遭了毒手,所以青城派的人對“黑衣人”仇恨最深,一聽華山派弟子所言,正極合他們心意,當下馬永安上前幾步,對牧野靜風道:“還要勞煩兄弟為我等指引路徑!”

  牧野靜風像是大夢初醒一般“啊”了一聲,回過頭來,看了看馬永安一眼,有些虛弱地道:“馬大哥,要我指引什麼?”

  馬永安心中微有慍意,卻也不便發作,於是道:“指引眾兄弟去你所說的地下山莊之路。”

  在他看來,牧野靜風沒有理由拒絕。

  而牧野靜風也的確沒有拒絕,他只略略愣了一下,便點頭道:“自當效勞!”

  敏兒忙道:“穆大哥,你……”

  牧野靜風強自一笑,接下道: “只要你在我身邊,我就放心了,一旦有什麼事發生,我相信你知道該如何處置的。”

  敏兒見他心意已決,只好應允。

  在敏兒與水紅袖的扶持下,牧野靜風才下得山來,馬永安見牧野靜風已傷成這模樣,倒有些愧疚了,於是找人去替牧野靜風找來一輛馬車,牧野靜風倒也沒推辭,坐上了馬車,只是要讓敏兒也一同上車。

  他相信敏兒在他發生變化的時候,能夠知道如何應付。

  少林寺終是佛門淨地,為了武林正義,他們可以破例出來,但這樣直搗老穴的事他們卻是不會去的,當下苦心大師、癡愚禪師及門下弟子與眾人辭別,向嵩山少林而去。

  悲天神尼也告辭而去,而古亂因為雙腳傷勢大重,不便同行,古治便與他在附近找了一家客棧住了,臨分手時司如水又對古亂的腳傷細細察看了一番,還開了一張方子,讓古治去藥店裡照方抓藥。

  眾人心道:司先生不愧是懸壺老人的高徒,非但學得了懸壺老人的醫術,還學得了懸壺老人的醫德,想到懸壺老人在死谷一戰前為了武林正義而不吝惜自己性命,卻有些感慨。

  眾人與古亂、古治分手中,水紅袖拉著古亂的衣角,有些羞澀地道:“前輩,可莫忘了我與你的約定。”

  古亂哈哈一笑,摸了摸稀稀朗朗的山羊胡,道:“忘不了,忘不了,什麼時候我吃到了嘰哩咕嚕肉便立即給你辦。”

  眾人見他們一老一少神神鬼鬼的,都大為好奇,卻又無從考問究竟是什麼事。

  與牧野靜風一同去地下山莊的有司如水、水紅袖、敏兒、及清風樓七名弟子,青城派四十幾名弟子,以及其他門派中的十幾名弟子,為了不太招人注目,眾人便分作幾拔,牧野靜風與敏兒、水紅袖、司如水走在最前面,跟隨他們同行的尚有青城派的幾名弟子,其作用便是在沿途留下一些幫中所用的暗記,指明他們所走的路線,這樣一來,後面其他青城派弟子就可以依照這樣暗記,遠遠地跟在牧野靜風諸人後面,而在第二撥人當中,雖以青城派弟子為主,但其中也雜了三個清風樓的人,而清風樓的人又如法炮製,把訊息及時傳到第三撥人馬中。

  三撥人馬之間相距約三四里路,因為牧野靜風說地下山莊在湘鄂交界一帶,與青城山相去頗有一些距離,所以七十多人都買來馬匹代步,銀兩自是清風樓的人出的,清風樓雖名日“清風”,卻是十大門派中最有財富的,據說遍布各地的錢莊便有十餘家之多。

  “清風樓”這一次來青城山的人總計不過十幾個,如今這十幾個只剩九人,七人跟隨牧野靜風前往“地下山莊”,另外兩人則飛速趕往“青風樓”報喪,自龐予前往青城山後,“清風樓”的局面便由少樓主龐紀主持,江湖中人皆知龐紀少年老成,穩妥持重,“清風樓”

  在龐紀的支撐下,想必日後的局面也不會太難看。

  可青城派卻是不同,藏習在世之時,青城派的局面已是風雨飄搖,岌岌可危,幫內又是紛爭不息,如今藏習一去,誰也不知道青城派會何去何從,這四十幾名弟子之所以湧躍前往地下山莊,有不少是為了迴避幫內的紛爭!

  牧野靜風與眾人辭別風塵雙子上了馬車後,立即神色緊張地與他同坐於一輛馬車上的敏兒道:“敏兒,我該如何是好?不如……不如你便廢了我的武功吧!免得我再作惡事!”

  敏兒靜靜地看著他,像是要看穿他的五臟六腑,等牧野靜風感到有些不自在時,她才幽幽地道:“我如何不知你此時心情?不知你有沒有留意到此時天色己一片黑暗了,你卻仍能如此對我說話,這豈不是說明你已恢復了不少?”

  牧野靜風遲疑道:“是……麼? ”他本想探出頭去看看車廂外的夜色,但終於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對黑暗已形成了難以泯滅的懼意。

  其實,此時天色並未完全黑下,敏兒之所以這麼說,是想讓牧野靜風更加自然些,讓他誤以為自己在黑夜來臨的時間,已不再如以前般立即改變。

  牧野靜風沒有想到這一點,他顯得有些興奮地道:“也許,又是百字劍訣起了作用。”

  敏兒見他此言頗為突兀,不由奇怪地道:“何為百字劍訣? ”

  牧野靜風將自己如何得到大俠谷風的有情劍,如何遭遇大蟒蛇,如何死裡逃生,如何無意發現劍身上的百字劍訣細細說與敏兒聽。

  說了一半,他忽然停了下來,目光盯在自己的手上,神情頗有些詭異。

  敏兒心中“咯噔”一下,暗忖:也許牧野靜風的心靈已開始有所變化了,她強自說服自己平靜下來,以柔和如水的目光看著牧野靜風,道:“為何不接著說?”

  “我……”牧野靜風的眼中有一絲光芒在閃動,彷彿是一團隱藏在他心靈深處的妖火,他顯得有些乾澀般舔了舔嘴唇,在敏兒澄明清朗的目光漸漸地恢復了平常,又繼續往下講述。

  敏兒暗暗鬆了一口氣,她知道牧野靜風的傷勢極重,換了一般人,只怕早已倒下了,所以她一直不願以封住穴道來防備牧野靜風可能發生的變化,人體穴道一旦被封,氣血淤塞,對於體內有傷的人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聽罷牧野靜風的講述,敏兒“啊呀”地一聲,急切道:“既然,這百字劍決有這般奇效,何不再加以利用?說不定能破解你身上所中之邪門手法呢! ”

  牧野靜風喃喃地重複了一句;“邪門手法?”表情顯得有些呆滯了!

  敏兒心中一痛,心知此時牧野靜風的良知已在作苦苦掙扎,而處於即將被邪惡之心泯滅,卻尚未混滅的時刻。

  她趕緊偏過身子,要去拔牧野靜風腰上的“有情劍”

  不料牧野靜風突然一把扣住了她的手,目光有些陰冷地嘶聲道:“你想做什麼?”

  敏兒那雙如春水般的眸子緊緊地望著牧野靜風,柔聲道:“我是敏兒呀!”

  牧野靜風道:“敏兒……”頓了頓,又道:“敏兒又如何?”

  敏兒心焦如焚,卻不甘就此放棄,她的聲音益發溫柔道:“相信我,我不會害你的,把劍給我。”

  她知道一旦牧野靜風的心完全被邪惡佔據,那麼她這些話都毫無用處的,那時的牧野靜風的一切思想言行都是敏銳的,只不過變得邪惡了,甚至那時自己是否會被他欺騙尚未可知!

  唯有在這正邪交替之機,才有可能憑藉牧野靜風對敏兒的長期積累的信賴,延緩靈魂的蛻變,畢竟身俱邪惡之心的牧野靜風仍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不會平白無故地殺了與他最親近的敏兒。

  正所謂毒蛇也有溫柔的時候。

  但這僅是“有可能”而已。

  敏兒的目光再一次地“逼回”了牧野靜風的邪惡之心,他鬆開了他的手。

  敏兒趕緊抽出他腰間的“有情劍”一看,上面果然刻了小如蟲蟻的字,“野有蔓草,清揚婉兮,城之北矣,雲誰思之?習習谷風,流水潺潺……”

  一邊看,一邊忍不住誦念出聲,深深地為這百字劍訣所描繪的清朗明麗之景所打動。

  牧野靜風靜靜地聽著,眼中那團邪異的光芒漸漸消退而去。

  敏兒一遍念畢,驚訝地發現了牧野靜風的變化,不由又驚又喜。

  同時也頗為迷惑,不明白僅僅不過百字的劍訣,會有如此神奇的力量。

  她初見成效,當下便又將'有情劍”舉起回,重新調念一遍,這一次比上一次更為流暢,加上她神態清雅,讓人聽著不禁心搖神馳,如痴如醉!

  牧野靜風的雙肩也輕輕地顫著,顯是被敏兒的誦念聲所吸引,不知不覺中,也默默跟隨誦念了。

  他對此百字劍決已是滾瓜爛熟,所以已能將整體融匯,敏兒只念一句,他便已想到這一句的前前後後,如此一來,更易滲入百字劍訣之中。

  忽聽得敏兒“咦”了一聲,顯得頗為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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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第七章百字真言


  牧野靜風立即問道:“怎麼了?”

  他這麼一問,敏兒心中立即一喜,心知這百字劍決也果然有效。

  她又將手中“有情劍”劍身上所刻的百字劍訣看了一遍;自語道:“果然如此!”

  牧野靜風這時又漸漸地變得有些煩躁不安,敏兒在心中嘆了一口氣,突然出手。將牧野靜風的數道穴道封住,她知道牧野靜風受傷之後氣息紊亂,所以點了牧野靜風的穴道後,就一直密切留意收野靜風的變化,以免有什麼意外。

  車內頓時靜了下來,可以清楚地聽到馬蹄聲及車子的轆轆聲,還有馬夫甩動響鞭的聲音。

  這時,敏兒忽聽到外面響起了司如水的聲音道:“蒙姑娘,水姑娘她獨自一人離開了。”

  敏兒一驚,急切道:“這卻為何?”

  司如水道:“我也不明白,只是見她似乎不甚開心,漸漸地便落在眾人後面了,我也未曾留意,等到發現時,她己走上一條岔路,離我們頗有些遠了,再則我去勸她,也未必有用。”

  敏兒“噢”了一聲,心中已有些明白了,她本想下車去看個究竟,但又不放心牧野靜風,想了想,只好道:“水姑娘武功不弱,人也有心計,想必不會吃什麼虧的。”

  司如水默默地點了點頭,忽又想到自己所在之方位敏兒是看不見的,趕緊又補上一句道:

  “但願如此。”

  他已知道敏兒冰雪聰明,所以便藉此事與她商議。

  敏兒道:“穆大哥只將路指引到前面十里外的一個小鎮子,看來我們只好先在鎮上住一宿,明日再早早趕路,司先生等意下如何?”

  司如水一聽他的說話,便知道牧野靜風已暫時無法為眾人指引道路了,加上眾人都頗為疲憊,於是便同意了。

  敏兒坐在車內,車頂上吊著一隻死氣風燈,藉著燈光,她仔細地端詳著手中的“有情劍”,陷入深思之中。

  ※※※

  水紅袖將身下的馬抽得欲飛起一般,猶自不解氣。

  她明白自己為何賭氣,但又有些不明白,她在心中自言自語道:“她與穆大哥在同一車上,為的是照顧他,我又何必生氣?就算不是為了照顧穆大哥,我又有生氣的權利麼?也許是有的吧,穆大哥他說過他喜歡我,既然喜歡我,便不能再去喜歡別的女人!”

  “可敏兒……哎,我應稱她蒙姑娘才對,蒙姑娘的確是個好姑娘,比我美麗,也比我聰明,穆大哥見了她之後,便再也不會多瞧我一眼了,可我似乎又不能怪她……她對我也是那般好……”

  “也許她是假意討好我呢?不對,不對,我怎麼可以這麼想?”

  千絲萬縷,一時又如何理得清?

  她又道:“總之,為何不是我來照顧穆大哥?穆大哥分明是被她迷住了,我又不是什麼大俠的女兒,也不會送給穆大哥一把好劍……”

  想著想著,不知不覺中竟流下淚!當熱熱的淚打在臉上時,她自己都吃了一驚,暗忖道:

  我怎麼就哭了呢?

  雖然身為女兒身,但她也有數年未曾流過淚了,因為她是煙雨門的弟子。

  而今她竟莫名地流下了淚!

  “嘎!”地一聲,水紅袖嚇了一跳。然後便聽得道路邊上的林中一陣亂響,一隻夜鳥沖天飛起,如一支利箭般劃入夜空中。

  水紅袖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急切的心情倒是長了不少,輕嚷道:“好你個鳥兒,也來戲耍我麼?”

  再回頭看看,已不見牧野靜風他們踪影,沿岔路分徑而走後,只怕現在相去已在二十里之外了,心情略略平靜下來後,才發現自己已是置身於一片曠野中,極目望去,只有遠處黑黝黝的叢林,遠處不時傳來幾聲讓人毛骨悚然的鳥叫聲。

  一股寒意爬上心間,水紅袖不由緊了緊衣衫,速度減了下來。

  好在她並非嬌柔之花,自幼便在江湖中摸滾跌爬,早已學會瞭如何在野外生存,當下抬頭看了看天空中的北斗七星,辨明霸天城的方向,便一直向前走去。

  思來想去,她所去的也只有霸天城了,想到這一點,她不禁有些羨慕師姐如霜了,心想:

  如霜比起自己算是幸福多了,至少她有一個真心疼愛她的範大哥,而自己卻是什麼也沒有。

  青城山距離霸天城倒不是很遠,水紅袖一夜奔走,馬不停蹄,天明時分,離霸天城已不過百里了。

  只不過她回霸天城只是不得已之策,而夜間連夜奔走是為了驅走心中怯意,所以到了一個鎮上,她倒不急著回霸天城了,而是找了一家客棧,歇息半日,午後再趕路,沒想到昨夜一夜辛累,竟一直睡到傍晚才醒過來,看看天色,心想:反正回霸天城也無甚意思,便在這鎮子里呆一夜也不妨。

  於是當她回到霸天城的時候,已是第三天晌午。

  霸天城的人都記得這個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水姑娘,她進城之際,自有人去通報如霜及范書。

  當水紅袖見到如霜時,意外地發現如霜這一次並沒有如她想像的那樣又胖了些,甚至似乎還瘦了些,水紅袖很是奇怪。

  兩人有些時日不見了,見面後自然少不得一番親熱,水紅袖隱隱覺得如霜比以前更像師姐了,而對自己的嬌嗔,多是抱以微微笑意,眼中滿是憐愛。

  水紅袖心道:這大抵與她將要做母親有關了。

  當下便道:“如霜姐,將來有了小兒子,是該稱我為紅姑,還是稱我為紅姨?”

  如霜臉上飛過一片暈紅,笑道:“你怎知便是兒子?”

  水紅袖笑道:“不錯,我看是個女兒反而更好,便要像我加霜姐一般美……”

  說到這兒,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猛地打住話頭,有些緊張地偷望了如霜一眼。

  如霜有些勉強地笑了笑,道:“我這模樣,還算美么?”

  水紅袖暗恨自己失口觸及師組心病,於是趕緊道:“只要在範大哥眼中的是最美的就夠了,誰不知範大哥如何疼你!”

  如霜微微一笑,道:“也許你說得沒錯。”

  水紅袖心中“咯噔”了一下,暗想:怎麼師姐今日像是什麼事都提不起興致似的?她與如霜自小一起長大,對對方的脾氣性格是再了解不過了。

  於是,她便壓低聲音道:“如霜姐,你有什麼事麼?若是范大哥欺負了你,我這便去找他算帳!”說到這兒,她自己卻先笑了起來,因為她知道範大哥是決計不會欺負如霜姐的,如霜姐心事重重,一定又是自覺毀了容配不上范書,才會如此。

  如霜也笑了,她伸出一隻手來,替水紅袖攏了攏發,道:“以後莫再在外面亂跑了,以前的日子你還沒過夠了麼?”

  這句話頓時激起了水紅袖的興致,她便開始將這些日子在外頭所遇到事都講與如霜聽,如霜在為人妻之前,也是在江湖中闖蕩多年的,所以水紅袖所說的一切,對她倒有些吸引力,加上水紅袖又不時提到牧野靜風,而牧野靜風對她們兩人曾有恩,所以又多了一份關切。

  說到一半時,外面響起了腳步聲,如霜笑道:“是你範大哥來了。”

  水紅袖驚訝地道:“你如何知道?”如霜笑而不答。

  門“吱呀”一聲開了,門口處站著的人正是范書,清秀謙和,見了水紅袖,便道:“有人告訴我說你回來了,我還不信,心想有她穆大哥在一起,又怎麼會回來見範大哥?”

  言罷,哈哈一笑,舉步邁進屋內。

  如霜也笑了。

  水紅袖臉紅如赤,心情複雜地道:“不許範大哥取笑我,人家穆大哥他……他……”

  眼圈一紅,下邊的話竟是說不下去了。

  范書驚訝地道:“穆大哥怎麼了?”

  水紅袖的眼淚就不爭氣地“叭噠叭噠”地落下來了,她抹著眼淚就是不肯說。

  如霜有些明白過來,剛想說什麼,范書已搶先開口了,道:“莫非你穆大哥他不解你的情意……”

  水紅袖抽抽泣泣地道:“我又有什麼情意?我與他可是毫不相干……”

  范書又道:“那你為何要哭?”

  水紅袖道:“我愛哭便哭,愛笑便笑。”

  范書嘆了一口氣,道:“我明白了! ”

  水紅袖一時好奇,竟止住了淚水,道:“你明白什麼了?”

  范書道:“我明白當一個姑娘家一忽兒哭一忽兒笑的時候,她一定是喜歡上某一個人了。”

  他說得一本正經,水紅袖卻是不由破涕為笑了。

  范書道:“方才我進來時,聽見你在說穆風……對了,該稱牧野靜風才對,為何現在又不說了?怕範大哥我取笑你麼?”

  水紅袖“哼”了一聲,道:“誰怕了?我偏要說他,讓他整天打噴嚏!”

  如霜不覺莞爾,江南一帶民間有背後說人壞話就會讓那人噴嚏不止的說法,如霜與水紅袖尚在煙雨門的時候,在江南逗留的時間不短,故水紅袖方有此說,這便顯示了水紅袖的少女心性。

  當下水紅袖果真又開始敘說這些日子裡的遭遇,當她說到牧野靜風重現江湖突然變得難分正邪時,如霜不由失色。

  范書便伸出手來,拉住如霜的手,大約是要藉此讓如霜安定些吧,又對水紅袖道:“穆風的心情我們是知道的,這裡面必有緣故!”

  水紅袖道:“範大哥說得不錯,穆大哥若不是讓惡人加害,又怎會如此?”她對牧野靜風雖有幽怨之意,但卻也不願讓他的名聲有一絲一毫的損害,聽范書這麼說,心中道:範大哥終是明事理的人,不像有些什麼前輩高人,動不動以高帽子扣在別人頭上,然後便欲群起以亂棒打死!

  范書道:“這加害穆風之人又是誰?”

  如霜忽然插了一句道:“範大哥,你是霸天城城主,麾下弟子已近三千,難道對此事一無所知麼?”

  范書哈哈一笑,道:“耳聽為虛麼,怎及得上紅袖親眼目睹?再說這幾日我一直在督促工匠抓緊營建笑天樓,對此事倒真是知之甚少。”

  水紅袖乍聽“笑天樓”二字,不由很是奇怪,忙問緣故。

  范書笑道:“我已為將出生的孩子取了名字,便叫笑天,又為他建了一座樓閣,待他出生時,便將此樓送給他,此樓閣自是稱作笑天樓了。”

  水紅袖大感興趣地道:“笑天……範笑天……的確不錯,可若是女兒呢,那就有些不妥了,範大哥,你為何要取個這樣的名字?”不等范書回答,又搶先道:“讓我先猜一猜……”

  偏著頭略略沉思,便展顏道:“我明白了,範大哥是覺得我們三人都是孤兒,所以便少了歡笑,待到孩子出生後,就有爹娘,還有紅姑、紅姨疼他,他豈不是可以天天歡笑?範大哥,所以你便取了個名字叫笑天,對不對?”

  范書笑而不答,其實他將未出生的孩子取名為笑天,其意便是要笑傲天下,只是這層意思,卻是不便與女人說的。

  如霜擔心牧野靜風安危,又催促水紅袖快說下去,水紅袖說起牧野靜風,自然是有興致些,當下又接下去將經過說了,說到一波三折、柳暗花明處,如霜神色緊張,連范書也被深深吸引了。

  末了,水紅袖道:“我掛念如霜姐及範大哥,所以便不再與他們同行,轉道來了霸天城。”

  如霜笑道:“怕不是因為這一點吧?”

  范書卻脫口道:“可惜,可惜……”

  水紅袖好奇道:“什麼可惜?”

  范書一怔,复而自笑道:“我說讓那黑衣人走脫了太可惜,若是將他一舉擒下,武林日後豈不是可以太平了麼?”

  至於他心中所想的,卻不是如霜、水紅袖所能知道的了。

  水紅袖道:“這也無甚可惜之處,單單一個黑衣人,還能翻江倒海不成?單憑穆大哥一人,便將他打個落花流水!”

  其實牧野靜風與黑衣人決戰,大約是難分伯仲的,更不用說“落花流水”了。

  范書沉默了片刻,然後道:“你們姐妹二人一定有很多話要說,我一個大男人自是不便插在其中了,我會差人送來午膳。”言罷,便退了出去,反手掩上門。

  待他走後,水紅袖掩嘴笑道:“範大哥越來越像個一城之主了,上次在霸天城的時候,他還稱午飯為午飯,這一次他已將午飯改稱為午膳,卻不知下一次他會將它再改稱什麼。”

  她自己也覺有趣,樂個不停。

  如霜卻沒有笑,她似乎是漫不經心地道:“穆大哥是喜歡你多一點,還是喜歡你所說的敏兒姑娘多一點?”

  水紅袖的笑容便消失了,她咬了咬嘴唇,直把嘴唇咬得發白,才說出一句話來,道:

  “誰稀罕呢……”

  目光投向窗外,有些出神。

  如霜今天卻顯得有些不尋常,竟仍是不依不饒地道:“假若穆大哥有一天告訴你,他只喜歡你一個,日後你卻發現他又與別的女人在一起,你會不會怪他?”

  水紅袖絲毫沒有聽出如霜弦外之音,她心道:穆大哥倒是說過喜歡我,而且是當著數百人的面,不過卻未說只喜歡我一個。口中應道:“倘若他這麼說了,我知道以穆大哥的人品,一定能說到做到。”

  她的眼中有了神往之色。

  如霜輕輕地道:“你說得也有道理……只是,有時候常有讓人大吃一驚的事發生……”

  說到後來,聲音越發小了,倒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范書一個人在一間看上去頗為尋常的屋子裡坐著,整整半個時辰,一動不動,彷彿便如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塑般。

  孫密便在外面靜靜地等了半個時辰,他甚至連喘氣聲也壓得很低緩,站在門前半丈遠的地方,一動不動。

  他已經很了解范書的習慣,知道在這時候,驚動范書,比在范書熟睡中驚醒他更不可原諒,他知道誰若信了范書,誰便是傻瓜,同樣,范書也從不真正地信任誰。

  也許,孫密是惟一的一個例外。

  雖然孫密是范書的惟—一個信任的人,但孫密對范書仍是有畏怯感,而且日甚一日,大約正是因為他太了解范書了,所以才有這種畏怯感。

  他知道范書殺任何一個人,都並非不可思議——這也包括孫密他自己。

  一聲清咳。

  這說明范書已從沉思中醒過神來了。

  於是孫密以恰到好處的聲音道:“城主——”

  “進來吧!”范書的心情看來不錯。

  孫密心裡不由輕鬆了不少——同時他也為自己這種輕鬆感而奇怪,竊笑自己未免大妄自菲薄了,竟對范書畏怯至此!

  范書端坐在一張椅子裡,笑意盈盈地看著孫密,道:“是否又有什麼好消息告訴我。”

  孫密沒來由地在心裡打個寒顫,道:“屬下無能,至今黑衣人他仍不肯再多說半個字!”

  范書並不惱怒,而是推心置腹般地道:“我說過多少次了,這兒只有你我二人,你我便以兄弟相稱,別人不了解我,你對我可是知根知底的!”

  孫密很恭敬地道:“屬下不敢,屬下只知道現在城主便是城主,我理應當然地該為城主效力。”

  范書臉上笑意更甚,口中卻嘆道:“所謂高處不勝寒,我今日可算懂了,原來一到高處,連最親密的人也要退於三尺之外。”

  孫密道:“那是因為沒有人配做城主的兄弟朋友。”

  范書笑道:“黑衣人一直不肯面對敗在我手中這個事實,所以才如此強硬,我現在便要去見見他。”

  ※※※

  黑衣人所居之處絕對不是一間囚室,至少絕對不像是一間囚 室。

  甚至在這間屋子裡還有一個女人,一個絕對算得上美人的女人。

  只是這個女人已死了,無聲無息地躺在地上,她的喉間有醒目的烏紫色的指印!

  門”吱呀”一聲開了,范書緩緩步入。

  黑衣人仰身躺在床上,連眼皮也沒抬一下。

  范書只看了地上的女人,向後招了招手,道:“把她抬走,免得我師父看了她心煩。”

  言罷,他自己找了一張椅子坐下,對著黑衣人所躺著的床,淡談笑道:“這女人頸部的指印如此明顯,看似被師父生生卡死的,可她的臉色卻並未變得青紫色,而且由雙目、舌頭的形狀也可以看出她根本不是被掐死的,對不對?”

  黑衣人的神色變了變,緩緩坐起。

  范書繼續道:“看來師父的武功的確是驚世駭俗,在身中奇毒的情況下,還能夠憑藉游離在肌膚、骨骼中的真力殺人,卻不知日後能否藉這些游離於肌膚、骨骼中的真力化去經脈內臟中的毒!”

  他的話說得不緊不慢,而黑衣人的神色卻越來越難看!

  此時,只怕他是在深深後悔殺了那個女人!

  范書道:“既然師父對她不滿意,她便死有餘辜,明日我會再找一人來陪師父解悶。”

  黑衣人自詡是奇狠、奇毒之人,沒想到范書比自己更狠,更毒,更陰險。

  范書又道:“師父傳給我幾招武學,我沒練成,大約是天性太過愚鈍了,倘若次次如此,我只好去學些其他粗淺武學了。”

  黑衣人忽然開口道:“如果不是天公不作美,我想你本是能成為年輕一輩中最出色的人!”

  范書的目光一閃,道:“此話怎講?”

  “可惜在你之上還有一個牧野靜風。”

  范書笑了。

  “你希望我們鶴蚌相爭,兩敗俱傷?”

  “這是在所難免的事。”黑衣人道。

  范書道:“他注定要輸給我。”

  “為什麼?”黑衣人眼中的光芒竟仍是逼人,大奸大惡之人,終是大奸大惡之人,誰也不知道他會在什麼時候重新爆發出可怕的力量。

  “因為他沒有一個如你一般出色的師父。”范書很嚴肅地道。

  黑衣人道:“以你的性情,永遠也不會相信我所傳的武功是有用的,對不對?”

  范書道:“我還不想太早就走火入魔了。”他突然話鋒一轉,道: “我這一次來只是要告訴你一件事。”

  黑衣人看著他,頗有些狐疑。

  范書緩緩地道:“你的師侄已直搗你的老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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