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 正邪天下 作者:龍人 (已完成)

 
li60830 2017-11-8 19:08:2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03 23376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0 10:22
第十六卷第八章五益靈丹


  當牧野靜風與敏兒由水井口跑了上來,站在縱橫山莊的院子裡的時候,霸天城眾弟子大吃一驚!

  牧野靜風與敏兒也一樣吃驚不小,他們沒有料到留在這兒的會有這麼多人!

  站在水井旁邊,可以聽見遠處隱隱約約的撞擊石板的聲音,那是霸天城的人在山坡處,進入的坑道中的石板,在地上聽起來,聲音反倒不如在地下聽得清晰!

  霸天城的弟子看著從水井中突然出現的兩個水淋淋的人,呆如木雞!

  牧野靜風曾是“霸天十衛”之一,所以霸天城中有不少弟於是識得他的,而他自忖也一樣能夠認出這些人是霸天城弟子!

  他在心中暗忖:果然是范書做的好事!

  當即他向正呆呆地望著他的霸天城弟子喝道:“范書何在?”

  一聲斷喝之後,頓時連鑿石的聲音也停止了,顯然是有人飛速向那邊通報這突如其來的變故。

  斷喝聲後,便見遠處有一人影飛掠而來,轉眼間已在牧野靜風身前!

  此人正是霸天城黃旗旗主榮華,他的身材高大雄魁,沒想到輕功竟也如此卓絕,其實當牧野靜風一出現時,榮華便已看到了,但他一時想不出應變之策,故一直隱於暗處默思應付牧野靜風的方法,待到牧野靜風一聲大喝時,他再也隱匿不住了,只好現身,隨機應變。

  牧野靜風身為“霸天十衛”的時候,並未見到過榮華,想必是范書所招攬的人,新招攬的人能夠如此快勝任旗主之位,顯見榮華必有過入之處。

  榮華立於牧野靜風、敏兒面前,看了敏兒一眼,然後對牧野靜風道:“這位可是牧野公於?”

  牧野靜風略一皺眉,道:“不錯,我便是你們要找的牧野靜風!”

  他的語氣頗為不善,但榮華似乎並未聽出,他顯得很是興奮地道:“真是正義不滅,牧野公子竟能脫離險地!我家城主留下了二百名弟兄,就是想助牧野公子一臂之力!”

  他身為霸天城旗主,而且年歲又長於牧野靜風,猶自對牧野靜風恭敬有加,牧野靜風便覺得不宜再對他冷言冷語,於是放緩語氣,道:“范書他在何處!”

  換了別人,若敢直呼霸天城城主之名,只怕是死無葬身之地了,但牧野靜風直呼其名,榮華卻得把這個惡氣忍下,他道:“我家城主已回霸天城!”

  牧野靜風很是有些意外,不由輕“哦”了一聲。

  接著又想起一些事,道:“我爹呢?還有司如水司先生以及葉姑娘?'“司先生他已不幸蒙難了。”

  說話的不是榮華,而是葉飛飛。

  牧野靜風一怔,聞聲迴轉,看到葉飛飛的時候,先是一呆,然後道:“葉姑娘,司先生他……他怎會蒙難?你是親眼見到的麼?”

  司如水雖比牧野靜風年長不少,但牧野靜風與他卻甚為投緣,司如水的寬厚仁義,一直深深地感動著牧野靜風。

  甚至可以說在某種程度上,司如水對牧野靜風的性格影響甚大,儘管他們相識相處的時間都不長。

  在心目中,牧野靜風已把司如水看作是可敬可親的兄長,如今葉飛飛卻說司如水已蒙難,如何不叫他驚駭欲絕?

  他緊緊地盯著葉飛飛,像是要從葉飛飛的心中掏出他所希望聽到的話。

  比如葉飛飛說:“我只是聽到這樣的傳聞而已。”

  但,葉飛飛卻緩緩地道:“你隨我來吧。”

  她的神情肅穆而哀傷,牧野靜風的心頓時一沉。

  葉飛飛帶他去看的是司如水的墳墓!

  葉飛飛道:“司先生是重傷不治而亡的。”她似於是要把傷感埋藏在淡淡的語氣之後,但越是如此,卻能讓人感受到她的心中傷痛。

  牧野靜風痴痴地立於司如水的墳前,他很難相信這一切是真實的。

  原來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也許在不經意間,便又有一個本是你所珍視的生命已悄悄離你而去……

  牧野靜風忽然拔出“伊人刀”來,嗆然之聲令敏兒與葉飛飛都吃了一驚,不明白牧野靜風怎會有如此驚人之舉。

  牧野靜風似乎沒有在意她們的驚詫目光,他的刀快慢揚起。

  頓時,一股柔和得近乎感人心腑的氣勁,在他的身軀瀰漫開來。

  葉飛飛靜靜地註視著牧野靜風——她忽然感覺到此時的牧野靜風與數天前的牧野靜風已有所不同。

  刀光飄然傾灑開來。

  這樣的刀光,竟沒有一絲暴戾殺氣!

  敏兒頓時明白了牧野靜風的心意,他要讓他所尊重的司女,水知道他已化解開他心中的邪惡之魂。

  司如水倘若九泉有知,一定能從穆大哥這招“劍若有情天亦老”中感受到穆大哥的變化,敏兒心中道。

  忽地,她的心中又閃過了一個念頭:穆大哥用的是劍法,兵器卻是被我與他稱作的“伊人刀”,這豈不是自相矛盾?

  但想到牧野靜風手中的兵器本就很難分清究竟是刀,還是劍,也就釋然了。

  這時,榮華已追隨而來,他道:“秦夫人及牧野先生都在霸天城,諸位是否將去霸天城?

  在下須得回去向城主復命,倒可與諸位同路。”

  他知道牧野靜風知道牧野笛在霸天城,一定會去霸天城,既然如此,榮華便以退為進,搶先說出,反倒顯得主動……

  牧野靜風心中一沉,沉聲道:“我爹怎會去霸天城?”

  榮華道:“這……”

  葉飛飛忙解釋道:“范書見牧野先生傷勢太重,便帶去霸天城療傷了,此事十大門派中人皆知。”

  牧野靜風道:“原來如此。”他在心中轉念:既然我爹在霸天城的事十大門派弟子都知道,那麼想來范書不會對我爹有什麼不利,如此一想,心中便平靜了不少。

  如今,他費盡千辛萬苦,終於完成師祖之願,除去師門逆徒,現在只需將“平天六術”

  的武學經典帶回便可。

  但“平天六術”又在何處?范書將父親帶去霸天城,究竟是好意,還是為了“平天六術”?

  換了別人,牧野靜風自然不會如此猜疑,但范書卻是不同,牧野靜風是親歷范書走向霸天城城主之位的過程的,他知道范書是一個不能輕易相信的人。

  既然榮華提出要與他同去霸天城,牧野靜風便順水推舟,應允了,葉飛飛亦與之同行。

  葉飛飛雖然對母親秦樓曾有許多怨言,但母親為了她的心願而答應救牧野靜風結果身受重傷,這讓葉飛飛的心被深深觸動了,在母親傷勢不明的時候,她仍是會為之擔憂。

  似乎是為了讓牧野靜風他們盡快趕到霸天城,榮華把二百霸天城弟子分作二撥人馬,與牧野靜風、敏兒、葉飛飛及榮華同行的有五十人,皆是騎馬而行,而另外一百多號人則尾隨他們後。

  疾行一日,皆平安無事,行程已過?一半。

  夜色漸臨,眾人到了一個頗為繁華的鎮子上,但見紅夢畫閣,繡戶朱門,駿馬高馳,長櫃巨鋪,奇特異貨,榮坊酒肆……

  牧野靜風自入江湖以來,一直是在身不由己的廝殺搏戰中,時刻面對的都是生死血腥,眼下目睹淡淡夜色下的繁華鎮子,頓時百感交加,恍如夢中。

  榮華策馬上前,大聲道:“牧野公於,此去霸天城策馬只需一日行程,不如便在這兒歇上一夜,明日再趕路不遲”

  牧野靜風點頭道:“也好!”他知道葉飛飛與敏兒都傷得頗重,眼下雖無性命之憂,但這整日奔波,終是頗為疲憊。—五十多人自然不能同住下一家客棧中,榮華便讓另一頭目帶了三十幾個另覓住所,剩下的人便直奔鎮子裡最大的客棧而去。

  掌櫃的見一下子來了這麼多客人,頓時又是開心又是擔憂,客人雖多,但個個手持兵器,一看便知是江湖中人,生意人最忌憚兵禍盜劫,倘若不是敏兒與葉飛飛超凡脫俗的容顏讓掌櫃的覺得心靈踏實了點,只怕他會將這宗買賣拒之門外。

  人美總是能化去不少殺氣。

  假若掌櫃的知道敏兒曾被稱作“有血有肉的兵器”,只怕他會嚇一跟頭。

  好在這一行人並不像尋常江湖人物那樣本事不大,脾氣不小,除了穿著打扮以外,他們與尋常的客人並沒有什麼不同,要了三間大房,一間小房後,榮華便將眾人領出客棧,去鎮上最大的酒樓“物風酒樓”,眾人見榮華對這一帶似乎頗為熟悉,便任他領來領去。

  客棧中本也有酒水點心,但掌櫃終是有些忌憚這些江湖人物,所以也沒有邀客——他巴不得牧野靜風他們一直在外尋到天亮才回來。

  行至“物風酒樓”前,抬頭見酒樓的金字招牌,牧野靜風幾乎失聲笑了起來,原來他是見“物風”二字,與“穆風”頗為相像,並覺有趣。

  酒樓的門兩側的一幅對聯筆力剛勁,而文意更是不凡,但見上面寫道:“山好好,水好好,入樓一坐無煩惱。來匆匆,去匆匆,飲酒幾杯各西東。”

  牧野靜風雖不是文人墨客,但也覺這副對聯頗有內蘊,心想:有此佳句,想必其中吃食應是不俗吧?

  酒樓伙計一見榮華,便將眾人往雅座引。

  對牧野靜風來說,真正的像正常人那樣用餐是開始於霸天城,所以,他一進酒樓,便覺有眼花繚亂的感覺,單單是堂倌唱出的一大串菜名,就讓牧野靜風聽得如痴如醉,心想:這些花花俏俏,古里古怪的菜名也不知他是怎麼記住的。

  榮華敬牧野靜風,讓他先選萊,牧野靜風覺得堂倌萊名唱得順溜,卻沒記下一個,只好推辭給敏兒。

  敏兒微微一笑,道:“便來幾個常見菜,魚香肉絲、小煎雞、乾煸鱔絲、乾燒岩鯉、豆瓣魚、鍋巴三鮮,大菜要一個尥揭盆,再給每人上一碗過江豆花,主食便是擔擔面,主菜選味便選鹹甜酸辣味。”

  牧野靜風在一旁早就听呆了。

  榮華本是欲難一難牧野靜風的,沒想到牧野靜風不諳此道,他身邊的敏兒卻是行家里手,不論別的,單單憑敏兒一進酒樓,不聞不問,但憑自己眼睛便看出這是一家川味酒樓,便不簡單。

  於是,他便對堂倌道:“便依這位姑娘的話去打理,未了來一壇女兒紅,好歹要十年陳。”

  堂倌見這桌上的人個個出言不凡,趕緊唯唯而退。

  酒萊備齊,霸天城的弟子便開懷暢飲,榮華倒頗為節制,卻又屢屢向牧野靜風勸杯,牧野靜風酒是本就有量,在榮華的盛情相勸下,不一會兒已是暈暈然了。

  酒至半酣,堂倌進來,說外頭有人找一位姓華的大爺。

  華榮便站了起來,向眾人致歉後退席出去。

  沒過多久,他已回來,入定時,隨口講了一句道:“是後面的弟兄趕至了,我怕鎮子裡一下子多出太多的執兵披甲的江湖人,會讓鎮子裡的人人心不安,所以讓他們在鎮子外露宿!”

  聽得此言,葉飛飛心道:“霸天城已一改先前的飛揚跋扈不可一世的模樣7。”

  而敏兒卻在暗暗思忖榮華此舉是否另有他意。

  她與葉飛飛因為經歷的事不同,所以心思也就不同,敏兒本是出色的殺手,見慣了爾虞我詐,所以行事慎密,而葉飛飛一直如男兒般浪跡江湖,性情便宜爽些,事事以義氣為重。

  席間氣氛倒頗為融洽,酒飽飯足回到客棧時,已是深夜。

  葉飛飛與敏兒同住小房,其他人則分三間上房住下,牧野靜風自是與榮華同處一室,敏兒的屋子便與他們的屋子挨著,牧野靜風選了一個挨著牆的床,倒頭便睡。

  榮華默默地坐在他自己的床上,沉默了良久,心事重重的樣子,終於輕輕地籲了一口氣,吹滅了燈,向後一倒。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響起了雜錯的腳步聲,牧野靜風雖是喝得暈沉沉的,但此時卻立即睜開眼來。

  像他這樣的絕世高手,已有不可思議的反應能力。

  外面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本是躺在床上的榮華突然掠起,如同身子上裝了彈簧一般,射向門那邊。

  動作絕對乾脆利索,武功修為著實不俗!

  門被打開後,牧野靜風聽到了一個驚惶失措的聲音,道:“旗主,我們留在鎮外的弟子受到來歷不明的人圍攻,已……已傷亡過半。”

  他的聲音急促嘶啞,似乎已受了傷!

  其實隔壁的敏兒一直沒有入睡,她的警惕性也許是最高的,當她聽到這邊的響動,暗忖大約霸天城會有所舉動,沒想到接下來聽到的卻大出她的意料。

  敏兒是和衣而臥的,當下立即翻身下床,沒等她考慮清楚要不要叫醒葉飛飛,赫然發現葉飛飛已翻身坐起。

  榮華乍聞來者之禀報,臉色一下子就變得很難看,像是被人捅了一刀似的。

  牧野靜風也下了床,走到榮華身邊,道:“我們趕去看個明白。”

  榮華沉吟道:“對方敢向霸天城出手,而且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傷我霸天城數十上百人,恐怕來者不善,牧野公子不必捲入其中。”

  牧野靜風最重要的用意當然不是為了救霸天城弟子,而是要去探個明白,倘若是霸天城與其他門派的紛爭,他自是不會插足其中的。

  榮華像有猶豫,道:“這會不會是對方誘敵之計,他們真正的目標是我們這一撥人馬,襲擊其他人其目的不過是為了把我們吸引過去?”

  牧野靜風沉聲道:“此時已不是考慮這些事的時候了。”

  “吱呀”地一聲響,敏兒與葉飛飛同時出屋,敏兒道:“榮旗主,事不宜遲,應早作決定。”

  榮華一咬牙,道:“好,既然諸位不怕受牽累,我便與你們同去!”

  牧野靜風與敏兒對望一眼,暗自點了點頭。

  他們都覺得這次襲擊來得蹊蹺,拿定主意要隨榮華去看個明白。

  這時,同宿於這家客棧的其他霸天城弟子都已醒過來,這些人都是略有身份的弟子,武功相對也要高些。

  當下一行十餘人在來此禀報的人引領下,飛速向鎮子西側趕去,牧野靜風發現那人行路時似乎頗有不便,看來的確已受7傷。

  鎮子雖是不小,但他們以驚人之速向西側穿行,轉眼間已穿過鎮子中央,遠遠地可以看見環繞在鎮子四周的黑黝勘的山巒,而鎮子與群山之間,是一片顯然有些蒼涼的空闊之地,中間有座孤伶伶的廟宇。

  走在最前面的人突然一下於收住了腳步。

  緊隨其後的牧野靜風也及時收足,他驚愕地發現此人的身子在怕冷似地微微顫抖!

  正自忖疑問,一陣晚風吹過來,牧野靜風已聞到一股極濃極濃的血腥之氣。

  便如同與舊銅幣上的綠苔所散發的那種微甜氣息。

  牧野靜風心中一緊。

  只聽得前面的那人像是惡夢中的夢囈般喃喃地道:“死了,死了,全死了……”

  眾人頓時明白過來,霸天城的百多名弟子全死了。

  無怪乎四野中如死一般地靜。

  無怪乎天地間有如此濃的血腥之氣。

  牧野靜風忽然聽到了“咯咯”之聲,驀然回頭,才發現這種奇怪的聲音是由榮華髮出的。

  他的臉部表情已被扭曲得不成樣子,而“咯咯”之聲,竟是他咬牙切齒之聲——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0 10:23
第十六卷第九章假施仁義


  牧野笛自從知道夕苦未死,而牧野靜風已“遇害”之後,性情頓時變得沉默無語,人也迅速地消瘦下去,雙目深陷,眼中閃著駭人的光芒。

  那是極度仇恨的光芒!

  范書又一次親自為牧野笛端來了燉得很爛很爛的烏骨雞。

  牧野苗沒有一絲胃口,但他還是強迫自己把牠吃下去。

  他要讓傷盡快復元,他要恢復體力,以求與夕苦生死一戰。

  看著他吃完,范書又取出一隻方形的銀盒,小心翼翼地打開,裡邊赫然是一顆龍眼般大小的藥丸,遍體乳白色,散發出一股沁人心肺的清香。

  范書道:“這是五益神教的'五益丹',對先生的傷或許有用。”

  牧野靜風不由一怔。

  五益神教其實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江湖教派,而是一個雲南邊陲的民間組織,教中弟子多為少數民族普通民眾,除廣布他們的教義之外,五益神教之所以在中原武林也頗有名聲,倒不是因為他們經常涉足中原武林,五益教憑得云南境內多產奇花異草,能煉成各種上等的藥丸,成為武林中人眼中之珍寶,所以不惜代價從五益神教中取得他們煉成的藥丸,久而久之,武林中人都把五益神教視作產奇藥之處。

  而五益教中最負盛名的便是五益教的“五益丹”,每年只煉三顆,有化腐朽為神奇之功能,自是成了武林中人竟相角逐的奇藥。

  牧野笛僅憑氣味,便已知這一龍眼大小的藥丸價值千金,當下趕緊道:“範城主盛情我心領了,如此貴重之物,我卻是萬萬不能收的。”

  范書鄭重地道: “這是我特意為先生尋來的,假若先生不要,我只好將它拋棄了。”

  他的表情讓牧野苗相信他真的會這麼做,牧野笛自覺若再拒絕范書心意,可真是不近人情了。

  當下他便鄭重地取出“五益丹”,當著范書的面把它嚥下。

  范書滿意地笑了。

  牧野笛只覺“五益丹”過處,一片清涼,過了片刻,這股涼意又慢,慢慢也轉化為舒適的暖意,由丹田處向四周擴散,看來“五益丹”果然神奇不凡。

  牧野笛即盤腿調息,以將五益丹的神效納為已用。

  運功一個時辰之後,牧野笛覺得自己傷勢已好一半,心中對范書感激之情更甚。

  他緩緩睜開眼時,驚訝地發現范書居然還在他的屋子裡靜靜地坐著。

  這實在讓牧野笛吃驚不小,范書為了等他調息完畢,竟等了一個時辰。

  一時他反倒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范書亦沉默了片刻,方道:“先生感覺好些了嗎?”。

  牧野笛猜知他等在這兒一個時辰決不會僅僅為了問這句話,於是他道:“範城主有什麼事,但說無妨。”

  范書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抿了抿嘴唇,這才道:“我手下的人已探得夕苦行踪……”

  牧野笛神色倏變!

  范書有些擔心地看了牧野笛一眼,道:“我正是擔心先生聽到此事太過焦慮,所以先前沒敢告訴你。”

  言下之意,他是要等到牧野笛服下“五益丹”後,身體略為恢復,他才敢說出來。

  牧野苗彷彿沒有聽懂他的話道:“夕苦在什麼地方?他在什麼地方?”

  他眼中的憤怒光芒又再次閃現。

  范書趕緊站起身來,好言道:“先生請少安!”

  牧野笛斷然喝道:“你快告訴我,那逆賊在何處?”

  聲落,他立即意識到自己不該如此對范書說話,於是道:“言語唐突之處,望範城主見諒。'范書道:“在下明白牧野先生報仇心切,但夕苦的武功實在可怕,他進犯霸天城時若非被我假以毒藥嚇走他,只怕很難有其他方法將他擊退。'牧野笛緩緩地道:“有些事,只能知其不可而為之。”

  的確,他與夕苦之間有不共戴天之仇。

  范書輕嘆一聲,道:“既然先生心意已決,我只好如實相告,但望先生能冷靜些,切莫過於衝動,要殺夕苦也不急在一時。”

  牧野苗以低沉的聲音道:“為了報仇,我會珍視我的性命。”

  范書於是道:“據我手下的人探知,夕苦已在河南汝州西境,並繼續向北……”

  “什麼?'未等範書說完,牧野笛已霍然起身,因為過於激動,竟將桌上盛烏雞的盆也帶翻於地上,“噹啷”地一聲,摔成粉碎!

  他的臉色已是蒼白如紙!

  范書驚愕道:“為何一提到河南汝州,先生便如此震怒?”其實說此話時他的心中卻是暗自竊喜。

  牧野苗的雙手握成拳,手指上青筋直暴起,他彷彿已忘了還有范書的存在,一字一宇地道:“夕苦,你……好狠!'因為,河南汝州便是不應山所在之地,范書一提河南汝州,牧野笛立即想到極可能是夕苦在得知師父與牧野笛都未死後,便悄悄趕赴不應山,要對師父再下毒手。

  這如何不叫牧野笛震怒之極?

  范書已叫了幾聲:“先生……先生……”

  牧野笛目視前方,冷冷地道:“夕苦,我便是死了成鬼也不會放過你!”他那冷如冰霜一般的聲音和他憤怒得近乎猙獰可怕的面目,讓范書都不由自主地心泛寒意!

  牧野苗言罷,向范書一拱手,道:“範城主對我的恩情,只能容日後再報,也許,只能容來世再報了。”說罷,深深一揖!

  范書趕緊還禮,道:“先生何出此言?若是圍先生回報,我便不會如此做了。”

  牧野笛輕嘆一聲,轉身便走。

  范書趕緊叫道:“先生且留步,你傷勢未痊癒,無法與夕苦抗衡的!”

  牧野笛淡淡地道:“其實即便我的傷全好了,我也必不是他的對手,但若是換了你,你也會與我一樣做的。”

  范書沉默了片刻,然後道:“好,我不再阻你,但有一物請你帶上。”說著,他已轉身折回房中,取出“平天六術”的武學經典,雙手奉上,道:“請把此物帶上。”

  牧野笛因過於擔憂師父安危,竟把自己父子二人出生入死尋找到的“平天六術”忘了,當下便接了過來,心道:“師父,我兒已將這六本武學經典尋回,卻不知師父能否再看見!”'想到師父也許會遭夕苦毒手,自己師徒兩人十幾年前的那次見面後竟成永訣,他不由眼中一熱,熱淚幾乎奪眶而出。

  但淚水轉眼間已被憤怒的火焰燒滅。

  ·他將“平天六術”揣入懷中,然後大踏步向外走去!

  范書佇立原處,以一種無限擔憂的目光目送著牧野笛遠去!

  當牧野笛的身形消失在拐角處的時候,他的目光漸漸地變了,憂鬱之色一掃而光,代之而起的是得意與陰毒!

  他的目光就像一條撲向目標的毒蛇!

  當知道霸天城一百多名弟子已死盡的時候,牧野靜風的心情一下於變得沉重無比。

  雖然他對霸天城並無感情,但那畢竟是一百多條活生生的性命,而且一百多個人的性命消失得又是如此得快。

  而霸天城的人更是心情沉重。

  、榮華沉默了良久,他的嘴唇在輕輕地顫著,右手不停地搓磨自己腰中的刀柄!

  終於,他像是從唇角擠出般說了一個艱澀無比的宇,道:“走!”

  他們終於看到了屍體。

  一百多具屍體靜靜地躺在荒野上,鮮血尚未凝固!

  沒有傷者,只有死者,顯然,在這場慘烈之極的爭戰後,勝利的一方還將對方的傷者悉數處死。

  而且他們還把他們自己的傷者死者全都帶走了,地上的死者全是留在縱橫山莊的霸天城弟子。

  死者自然是不能說話的,原來“無聲”也能形成一種慘烈,可怖!

  榮華的臉上突然有了一種淒厲無比的笑容,在這種時候出現的笑容是那般的詭異那般的不可捉摸,牧野靜風只看了一眼,便緩緩地別過臉去,他不忍再多看一眼。

  一霸天城弟子終於打破了這難忍的沉寂,他嘶聲道:“旗主!……”

  榮華擺手製止他把話說下去,他微微揚起了頭,彷彿是想看一看天空。

  天空無星無月,只有灰沉沉的一片——這本就是一個絕好的殺人之夜。

  榮華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方沉聲道:“殺害眾兄弟的人數必定不少,否則不可能如此,陝便……結果,我們立即追踪而去!”

  說到這兒,他的目光掃向牧野靜風與敏兒他們身上。

  敏兒搶先道:“對方手段如此慘忍,我們自然不會坐視不管!”

  榮華用力地點了點頭,道:“牧野公子武功卓絕不凡,願與我們同行,那是再好不過了。”

  敏兒本是殺手,追踪的本事自然不小,她在這一片戰場的四周查看了一番後,肯定地道:

  “朝東南方向追!”

  榮華目光一閃,很快便恢復了正常。

  一行五十多人立即向東南方向追去。

  一路上,敏兒行在最前面,不時地在路側查看一番,然後繼續前進。

  追出七八十里之後,敏兒的臉上漸漸有了奇怪的表情。

  牧野靜風見她神色有異,還道她是身體虛弱無法支持了,趕緊上前詢問,敏兒只是道:

  “事情似乎與我們所想像的並不相同……”

  說到這兒,下邊的話卻又打住了,牧野靜風本待相問,見敏兒神色凝重已極,又忍住了。

  再行二十幾里,天色已漸亮。

  就在這時候,眾人聽見了“嘩嘩”之流水聲,不多久,便發現眾人所走的路已與一條頗寬的河流相交,並拐了個彎,與河流並排向遠方延伸,而在路與大河並行的起點處,有一個小小的渡口,渡口處泊著幾艘小船,其中一條小船上有一個老漁人已在張羅著魚網。

  日出而作,日沒而息,漁人是無法理解江湖人連夜奔走的日子的,就像江湖中人也無法理解他們的生活一般,所有的人都是生活於同一片天空下,生活於同一片大地上,但彼此間的生活卻常常是天壤之別!

  所以,老漁人只看了這些身帶利器的扛湖人一眼,便又一心一意地對付他那已有些破舊的漁網了。

  敏兒走到路邊上,望著奔流不息的河水,竟出神了。

  牧野靜風暗暗奇怪。

  這時,榮華走到敏兒身邊,道:“卻不知那些人是沿著這條路繼續前行了,還是渡河而走了。”

  頓了頓,又道:“也許只好分頭追去了。 ”

  一直默默注視河面的敏兒這時才轉過身,頗有深意地看了榮華一眼,然後道:“榮旗主不妨問問這老漁人,想必他應該知道。”

  榮華恍然道:“不錯!”於是,對著渡口的方向喊道:“餵,老伯,今晨你可曾見過有一大幫人由這兒經過麼?”

  老漁人抬起頭來,看了眾人一眼,方道:“半個時辰前似有不少人經過。”

  榮華大喜道:“他們是沿此路前行,還是渡河過去了?”

  老漁人猶豫了一下,方道:“他們本欲讓我擺渡,但我見他們個個身懷凶器,便沒答應。”

  榮華自語般道:“如此說來,他們必是沿此路,繼續前行了。”

  “那也不一定!”敏兒忽然冷冷地接了一句,榮華與牧野靜風同時一驚。

  榮華很意外地道:“難道這其中還有詐不成?”

  敏兒淡笑道:“那可不一定,說不定殺人者便藏在這幾艘小舟上,老漁人受他們脅迫,所以才騙了我們。”

  老漁人呵呵一笑,道:“這倒不曾。”

  敏兒道:“可我終是不放心,我還是上船察看察看。”

  言罷,竟真的向那渡口走去。

  牧野靜風唯恐敏兒有失,立即與她同去。

  葉飛飛與榮華及其他人則靜靜地站在路上等侯,當牧野靜風他們快走至渡口時,榮華忽然也快步向那邊走去,葉飛飛一怔,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麼,但又止住了。

  她的右手已握在自己的左手手腕處,一有變故,她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取出她的“離別鉤”。

  敏兒與牧野靜風同時躍上了老漁人所在的船,在身形乍落的時候,敏兒忽然身形一晃,頓時向一側倒去。

  牧野靜風正待伸手扶住的時候,赫然發現敏兒在欲倒未倒的時候,突然出手,已製住了老漁人的穴道。

  她之所以能如此輕易得手,是因為老漁朋根本沒有閃避。

  而敏兒之所以突然出手對付他,豈不是表明她對老漁人有所懷疑?而老漁人面對她的襲擊反應又豈非證明了敏兒的懷疑是毫無道理的?

  牧野靜風迅速地掃視了幾艘小船,發現小船上並沒有人——這說明老漁人並沒有被人挾迫,也沒有說謊。

  敏兒已站穩了身子。

  這時,榮華已匆匆趕至,而遠處的葉飛飛目睹這一幕時,更是緊張百倍。

  榮華失聲道:“蒙姑娘為何要對付這老漁人?”連牧野靜風也覺得敏兒此舉未免有些冒失。

  敏兒卻從容一笑,忽然踏上一步,一把拉住了老漁人的左手,強力將他的手指掰開。

  牧野靜風吃驚地望著敏兒的舉動,而榮華更是張口結舌,木立當場!

  這時,敏兒指著老漁人的手心,道:“左手沒有一個老繭,這未免太奇怪了吧?”

  牧野靜風一怔,頓時明白過來,倘若真的是老漁人,那麼終年在水上過日子,手操雙槳,雙手難免有厚厚老繭,但此人左手卻沒有老繭,這說明他並不是真正的老漁人!

  他是一個江湖中人,所以他只有握兵器的右手才會有老繭!

  榮華一呆之下,便道:“還是蒙姑娘心細,如此看來,此人必是殺害我霸天城弟子的人的同伴!”

  言罷,他雙目倏睜,對“老漁人”冷聲道:“殺我霸天城百餘名弟兄,我要你償命!'''鋒”地一聲,他已倏然拔出劍來,閃電般刺向“老漁人”的心窩!

  與此同時,牧野靜風的“伊人刀”也已脫鞘而出,後發而先至,正好檔在榮華的劍前!

  “當”地一聲,榮華已被震得倒退一步。

  他大聲道:“為什麼不讓我殺他?”

  牧野靜風平靜地道:“即使要殺他,也要把情況問明白了再殺。”

  卻聽得敏兒道:“其實也無需多問什麼了,因為,一切都已頗為明白了。”

  榮華勝色一變。

  敏兒緩緩地道:“我們追擊了六七十里,沿途一直有血跡,這是否很奇怪?先前我還不甚明白這是為什麼,現在卻已知道,因為這血跡是對方故意要做給我們看的。”

  榮華不解地道:“為什麼他們要這麼做?”

  “他們的目的就是要我們追擊他們。”敏兒解釋道——而這種解釋反而讓牧野靜風更為糊塗了。

  敏兒繼續道:“殺人者旨在殺了人之後,還會想到把自己這方的屍體帶走,這本就是不正常,而一連六七十里路遠的距離仍是帶著這些屍體,這就更不正常了,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那些屍體應該已沉沒江中了。”

  榮華臉上的表情就有些怪了。

  敏兒看了榮華一眼,道:“難道荣旗主對這一切都一無所知麼?”

  榮華有些吃力地道:“在下愚鈍,實在沒有想到這些。”

  敏兒笑了笑,道:“榮旗主,事到如今,你還想再繼續隱瞞下去麼?”

  榮華臉上的表情就像是被重重地砍了一刀般,一下子變得蒼白了,他嘶聲道:“我……

  隱瞞了什麼?”

  牧野靜風從他的神情中也看出了蹊蹺之處,此時,他只要注意保護敏兒即可,他相信以敏兒的心計,已可把一切弄得水落石出。

  敏兒緩緩地道:“其實昨夜被殺的是你們霸天城弟子,殺人的也是霸天城弟子,對也不對?”她的目光落在了榮華的身上。

  榮華嘶聲道:“不可能,為什麼霸天城人要自相殘殺?”

  牧野靜風也很是意外,但他相信敏兒的話一定自有道理。

  遠處的葉飛飛難以看清這邊的情景,見眾人都立於船上,似乎在爭執著什麼,心中很是吃驚,但她已看出一時牧野靜風、敏兒他們不會有什麼意外,於是便放鬆了些。

  敏兒冷冷地道:“你們的確付出了不少的代價,我真有些佩服范書,為了拖延時間,他可以犧牲他的屬下一百多條性命,如果你們的演技如他那樣完美,那麼我也一定識不破你們的詭計!”

  不知為何,聽到這兒,榮華反倒安靜下來,競不再爭辯!

  敏兒道:“你們故意在這個岔路口安排了這老漁人,其目的無非便是要我們繼續追趕下去。'榮華無力地道:“這對我們又有何益處?那可是一百多條人命啊{”

  敏兒冷聲道:“范書連一百多弟兄的性命都可以拋棄,你又何必再依附他?想必你也應該明白,追隨他這樣冷酷無情的人,最終是沒有什麼好下場的!”

  榮華竟不再反駁!

  敏兒對自己的猜測本沒有十成的把握,如今見榮華如此神情,便知自己所推測的沒有錯。

  牧野靜風忍不住道:“范書以如此大的代價,難道僅僅為了延遲我們的行程而已嗎?”

  敏幾冷酷地註視著榮華,道:“這事榮旗主應該清楚,榮旗主如果是個明白人,就該知道自己該如何做,當然,如果你要負隅頑抗的話,不妨試一試,在這兒,你們霸天城的三千弟子可是絲毫也幫不上你的忙!”

  榮華的神情陰晴不定,似手心中有極大的矛盾。

  牧野靜風緩緩地道:“你身為霸天城弟子,忠於城主也是職責所在,我們不與你為難。'言罷,對敏兒道:“走吧,我們趕路要緊”

  敏兒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然後點了點頭。

  兩人拋下呆呆立在船頭的榮華,躍上岸去。

  忽然,身後響起榮華的聲音道:“二位等一等!”

  牧野靜風與敏/L同時止步,轉身。

  聽得榮華大聲道:“我願意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全告訴你們。”

  “老漁人”的臉色倏變。

  牧野靜風看了敏兒一眼,敏兒道:“他不會在這時候說謊的。”

  榮華躍上岸,站在兩人面前,對敏兒道:“蒙姑娘冰雪聰明,在下佩服得緊。 '敏兒微微一笑,卻不語。

  榮華眼中有復雜的光芒,他以有些發顫的聲音道:“那一百多弟兄的確是同門相殘而被殺的,昨夜在'物風酒樓'我便接到範城主的密令,要我在任何情況下,都要設法讓你們向東南方向而行,當時我不知道他為何要下這樣的命令,現在才知道他所說的'任何情況'原來竟是指包括一百多弟兄被殺在內!”

  他的臉因為極度的憤怒與痛苦而有些扭曲了。

  敏兒冷靜地道:“你又如何知道那些人的確是霸天城人殺的?”

  榮華道:“因為來客棧向我禀報的人本就是事先安排好的,他在向我禀報時,已有三百多城中兄弟與留宿鎮子外的弟兄會合,此人明里是向我禀報,其實話是說給你們聽,只是我與他都不曾料到本以為僅僅是欺騙你們的話,一轉眼就成了現實!”

  牧野靜風這才明白乍一見到那血腥場面時,榮華為何那般的驚駭欲絕。

  榮華長嘆一聲,道:“蒙姑娘說得不錯,範城主所作所為,的確讓人心寒,我們可以為霸天城,為城主而死,但不能死得如此不明不白,除了我之外,其他人並不知內情,他們還以為這一百多名弟兄真的是霸天城仇家所殺的,今天斷送性命的是他們,那麼將來斷送性命的可能就是我們!”

  牧野靜風忍不住道:“那麼你可知范書耽誤我們的行程,目的何在?”

  榮華道:“我遠離霸天城,自然不知他的佈置。”

  牧野靜風點了點頭,敏兒道:。如此看來,我們更需加緊趕往霸天城,因為我們已被耽誤了不少時間下”。

  牧野靜風正待轉身,忽又想起了什麼,對榮華道:

  “蒙旗主對我等說這一番話,以後范書會放過你嗎?”——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0 10:25
第十六卷第十章棄邪歸正


  榮華有些無奈地笑了笑,道:“我本一向是浪跡江湖,獨來獨往,後來聽說范書成為霸天城城上後,用人重才,極有情義,便來投奔霸天城,範書對我倒真的不錯,沒過多久,便提升我為旗主,不過時間久了,我才知道旗主之位看似地位僅次於城主,其實因為霸天城共有八位旗主,彼此間相互牽制,而范書真正信任的並不是八位旗主,而是看似毫無權力的人,比如先前的三十六個紫農近衛,以及今日的小水諸人,我們八位旗主只能是在外為他拼殺。”

  頓了頓,又道:“此次變故,我已不願再留在霸天城。”

  敏兒道:“范書不會輕易放過你。”

  榮華道:“我了解他,但我相信他要殺我並不容易。”他有些古怪地笑了笑,道:“因為現在他首先要對付的人是你,而以你的修為,又有蒙姑娘這樣的人輔佐,天下又有幾人能對付得了你?”

  榮華既覺得范書 屬下性命如草芥,讓人心寒,同時又覺得一旦范書與牧野靜風這兩位武林後起之秀相爭戰,吃虧的必是范書,因為牧野靜風身邊有敏兒——榮華對敏兒已極為佩服,基於上述原因,才促使榮華下決心離開霸天城,或者說離開范書。

  牧野靜風見他如此著重敏兒,微微一笑,心道:我與她之間其實並不能說誰輔佐誰,因為我們的心靈相通,任何事都既是我的事,也是她的事,他自幼生活在山野之中,所以沒有男尊女卑之迂見,但這一切自是不必對榮華解釋的。

  當下他向榮華拱手道:“多保重。”便攜敏兒匆匆離開渡口,葉飛飛諸人對渡口處所發生的一切都不甚明了,只見牧野靜風他們一忽兒劍拔弩張,一忽兒又煙消雲散,都暗自奇怪。

  牧野靜風無暇對葉飛飛多做解釋,只道:“我們折回去,不用再找殺了霸天城百名弟子。”

  葉飛飛見他神色凝重,心知另有變故,於是也不多言。

  就在這時,只聽得渡口方向傳來“撲通”的一聲響,牧野靜風回頭一看,榮華正立於船頭,而“老漁人”卻已不知所踪了。

  牧野靜風立即明白過來,心道:“老漁人”已被榮華所殺!

  他不由暗自嘆息一聲,心想:榮華能成霸天城旗主,果然有一些狠辣!

  三人擻下霸天城弟子,向霸天城方向一路狂馳,在路上,牧野靜風向葉飛飛解釋了一番,葉飛飛的心情頓時也沉重起來。

  日落之前,他們已趕到霸天城外,途經為霸天城控制範圍的遙平城、松山城、左鎮等地時,一切如常,都來受到阻攔盤查。

  當牧野靜風三人出現在霸天城前時,守衛城門的人正欲上前盤問,一見牧野靜風,頓時臉色煞白,如遇到鬼一般失聲叫道:“穆……穆護衛還活著!”

  想必此人在牧野靜風還是“霸天十衛”之時的時候,便已認識牧野靜風了。

  牧野靜風一聽此言,大覺詫異。

  就在這當兒,城門處聚來不少人,對牧野靜風指指點點,臉上都有驚愕之色,又有人飛也似地向城中疾奔而去,想必是去通報了。

  這時,有兩個年長些的霸天城人上前對牧野靜風道:“穆衛爺,你真的還活著麼?”

  敏兒心道:這話問得可有些奇怪了,不是活人,還是鬼不成?

  牧野靜風翻身下馬,道:“我已不再是霸天城中人,二位不必如此稱呼,至於我是不是真的活著,被你們這麼一問,我倒也真的有些糊塗了。”

  兩人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道:“穆衛爺莫見怪,在下之所以有此一問,是因為前幾天,有一自稱夕苦的老兒殺進城來,說是……咳……說是已將穆衛爺殺了…

  牧野靜風失聲道:“夕苦?把我殺了?”他心中的吃驚程度著實不小!

  就在這時,城中飛速閃出一彪人馬,被眾星拱月一般拱衛於中間的氣宇俊朗不凡,牧野靜風定神一看,正是范書!

  范書遠遠地便道:“是牧野兄麼?你真的還活著?”

  牧野靜風頓時哭笑不得。

  一日前。

  牧野笛離開霸天城,正待由城門走出時,身後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轉眼便已近在咫尺,牧野笛正待閃開之際,卻聽得“籲”地一聲,馬蹄聲在他身後驟止,牧野茁一回頭,看到的是端坐於馬背上的小水以及他另外牽著的一匹馬,馬全身粟紅,不同凡響,想必腳力頗佳。

  小水翻身下馬,向牧野笛深施一禮,巷聲道:“城主讓在下把這匹馬送給牧野先生,請牧野先生務必收下。”

  牧野笛略一沉吟,便道:“代我謝過城主好意!”

  此時他急於知道師父如何,一匹良駒對他來說頗為重要!

  范書總是能替人把任何事都考慮得很周全。

  牧野笛別過小水,立即插馬疾馳,向河南汝州方向奔去。

  到達不應山數十里之外,已是第二日傍晚。

  此時,恰好是牧野靜風到達霸天城的時侯——當然,對這一點,他是一無所知的。

  到了離不應山只有二十幾里的時候,天色已完全黑下來了,再往前走,便全是密不透風的叢林,馬自然是不能騎了,牧野笛便棄馬而行。

  此時已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路,牧野笛只能認准不應山的方向,徑直前行,因為傷勢未癒,所以身手大不如平時,十餘里的路他竟用了近一刻鐘,才到達絕崖下。

  牧野笛一邊喘著氣,一邊仰天向上望去;只見不應山直聳夜色之中,根本看不到頂。

  牧野笛不知師父空靈於是否有危險,眼看可以知道結果的時候,他的心情便格外地緊張了。

  長吸一口氣,牧野笛強自靜下心來,等平靜下來,他才突然想到一件事:他沒有帶上骨笛!

  先前他與師父空靈子聯絡皆以骨笛傳聲,如今骨笛不在他身上,這卻如何是好!

  想了想,牧野笛心生一計,他在崖下四周尋找了一番,最後竟真讓他找到了一叢叢竹,恰好可用。

  牧野笛便用劍斬下一根叢竹,取下一截,然後再挖出幾個孔來,又將用剩的竹子小心剖開,再細心剝下一片竹膜,粘在竹孔處。

  一隻笛子便成在手!

  牧野笛試了試音,再用劍對笛孔精加修整,一吹,與骨笛的聲音已相差不遠。

  他便提聚內力,然後,將內家真力由笛聲一起送出,在夜空中傳出極遠。

  吹完之後,牧野笛靜靜地等待著,心中卻是如潮般洶湧起伏!

  他甚至不敢向崖上望去,因為他害怕見到他擔心的結果——師父再也不能放下藤葛結成的繩索了!

  正恍惚間,他忽然聽到極低微的呻吟聲。

  牧野笛大震,在這樣的荒野之地,怎麼會有呻吟聲?難道是自己受傷後功力大減,加上連日奔走太過疲憊,以至於幻聽了。

  這時,頭頂上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聲音。

  牧野笛大喜,驀然抬頭,果然看到一條藤葛結成的繩索已垂下,離地面不過幾丈高。

  這豈非說明師父空靈子是安然無恙?

  牧野笛久懸的心終於落定!

  就在這時,又有輕微的呻吟聲傳入他耳中,這次比上一次聽得更為清晰,就在離他不過幾丈遠的地方!

  牧野笛在剎那間轉念無數。

  他的心中突然升起一個念頭:會不會是夕苦?夕苦來不應山自是對師父有所不利,不料他的武功終是不如師父,所以被擊傷了!

  他之所以會如此猜想,是因為會來這樣荒野之地的人本就少之又少,何況又是在這樣的夜裡在此出現的人?

  師父空靈子安然無恙,最大的可能便是夕苦已被師父擊敗!

  想到這一點,牧野笛再也忍不住,他順著呻吟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當然,他並沒有放鬆警惕,因為他還想到了這也可能是夕苦設下的一個圈套,要引他上當,不過這種可能性不大,因為牧野笛的武功本已不如夕苦,如今牧野笛又有傷在身,自然更無法與夕苦對抗,夕苦若是在不應山腳下殺他,根本不要多此一舉地設下圈套。

  繞過一棵歪脖子樹,牧野笛眼前赫然出現一個伏身倒在地下的人,正在痛苦地扭動著,似乎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他的身下的地面已是濕濕一片,仍有血由他弓曲起的腹部流下。

  這人絕對不是夕苦,因為從背影上也可以看出這個人很年輕,像牧野靜風、范書他們那樣年輕!

  牧野笛很謹慎地向對方靠攏。

  就在這時,那本是如蝦一般痛苦地蜷曲的身子突然一側,似乎已支持不住,向地下倒去!

  就在他由背向牧野笛的方向側身翻倒變成仰面向上的一剎那,牧野笛已藉著淡淡的星光看見此人的容貌。

  他的血液幾乎在一瞬間完全凝固。

  因為他赫然發現倒在地上的居然是牧野靜風。

  牧野苗的思維在一剎那間出現了一片空白。

  風兒不是已遭遇毒手了麼?怎麼會在這兒出現?難道當時是夕苦在騙我?風兒又怎會受傷?

  所有的問題糾作一團,牧野笛便如傻了一般,只是下意識地向前跨出一步!

  然後,他突然感覺到腹部一痛!

  已有什麼東西洞穿他的腹部,但腹部並沒有兵器或暗器冰涼感覺!

  他的腦中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是“平天六術”中的暗器手法,一招“無中生有”,唯有以這種暗器手法,才能以內家真力化作銳利暗器,取人性命!

  這個念頭一起他的心頓時悲哀如死!

  能使這一招的只有他、牧野靜風及師父空靈子三人,也許還有奪得了“平天六術”的夕苦。

  “風兒竟以'平天六術'中的暗器手法對付我麼?”牧野笛心中閃過這樣的念頭,“據說風兒他中了邪門手法,日正夜邪,難道他突然襲擊我,就是基於這種原因麼?”

  此時,他對自己所受的傷反倒忽視了——也許是因為他心靈所受的傷比他肉體所受的傷更重。

  但風兒還活著,這豈非又是一件好事?

  牧野笛手摀著自己的腹部,竟如同被施了定身術般,沒有任何動作!

  因為一切的變化都太不可思議了,遠遠超越了牧野笛心理的承受能力!

  地上的“傷者”已一躍而起,顯然他根本沒有受傷,對於這一點,牧野笛反倒並不意外,他只是以一種奇怪的眼神望著星光下那張俊朗的臉。

  那人輕輕地道:“你不用傷心。”聲音很溫柔,但他的話卻是那麼的讓人吃驚,他繼續道:“因為我是范書!”

  范書?

  范書!!

  牧野笛先是一呆,然後心中便如同被一隻巨錘重重一擊般,他忍不住咳嗽起來,一咳,便有鮮血由喉間湧出!

  他的確是范書——除了范書,還會有誰能在突出毒手後,如此平靜,如此溫柔地說話呢?

  范書又道:“我還要告訴你,你兒子牧野靜風的確沒有死,夕苦反倒已死了,我之所以把此事告訴你,是想讓你在死亡之前能開心一點。”

  牧野笛想伸手拔劍,卻赫然發現自己全身已使不出一點力氣。

  范書輕聲進:“還有我說過用高麗的杜鵑花與菊花接栽成的菊花嗎?而它的腥臭味卻是因為它已淬了毒,一種很特殊的毒,它會在你體內一直潛伏,直到你受了外傷,它便會發作——哪怕只是被劃出一個小小的刀口,也會發作,所以,除了面對死亡,你已無其他的路可以走!”

  牧野笛的全身變得越來越冰涼,肺部的空氣像是被抽乾7氣息般難受。

  他極吃力地道:“你……為什麼要……要這麼做?”

  范書輕嘆一聲,道:“很簡單,因為曾有不少人說我與牧野靜風是武林後起之秀,但我又怎能允許別人與我同起平坐?”頓了頓,他又道:“我早已可以得'幹天六術'的六本武學經典,而不為任何人所知,但既然牧野靜風他已習得了'平天六術'上的武功,我若再練,豈不是等於跟在他後面,很難有超過他的機會?所以我寧可不要這六本武學經典!”

  說到這兒,他打住了話語,並籲了一口氣,方又道:“我不能讓師祖他老人家等得太久,牧野先生有什麼不明白的,便留在九泉下慢慢思索吧!”

  說到這兒,他抽出他腰中的刀,橫橫掃過。

  很平靜的刀法,速度也並不快,但牧野笛竟已閃讓不開。

  他如一棵被伐倒的樹般向後倒去,在他生命結束前的一瞬間,他想到的是師父空靈子,他不知道面對范書這樣的人時,師父空靈子將會遭遇什麼樣的危險?

  生命消亡之時,他仍不肯閉上雙眼!

  范書滿意地拍了拍手,然後從一旁草叢中取出一件包袱,裡邊有一襲衣衫,范書迅速換上,接著從牧野笛身上掏出武學經典,然後將牧野笛的屍體移至不易察覺的地方,這才回到崖底。

  這時藤葛早已落地,而且等了片刻,范書趕緊抓住藤葛,正如他所想像的,藤葛開始徐徐上升!

  范書暗自鬆了一口氣。

  他有無數個機會可以殺牧野笛,但他一直沒有出手,因為他要設法讓牧野苗為他指引尋找一代武祖空靈子的路。

  范書自見識了“平天六術”的絕世不凡之處,便知創出這等武學的人絕對是世外高手,范書希望能夠從他那兒得到更高的武學。

  這樣做當然很冒險,但范書的所作所為,本就不可以常理度之,他是一個魔鬼般的天才!

  他知道像牧野笛這樣的人,是無法逼他做任何事的,如果想以某種手段迫使牧野笛說出如何才能找到空靈於,其結果只能如當初逼迫武帝祖誥般一無所獲!

  所以,他要設法讓牧野笛完全信任他,唯有如此,他才能讓牧野笛相信夕苦來了不應山的說法,牧野笛一旦聽說夕苦來不應山,立即會聯想到夕苦可能會對他師父不利,如此一來,范書便可以藉機跟踪至此處。

  當然,能成功地跟踪牧野笛,與牧野笛所騎的馬也有關係,范書送給他的馬與范書追踪他所用的馬,皆是來自於蒙古,而且是一公一母,平日便形影不離,所以范書可以利用這一點,讓自己準確地追踪牧野笛!

  倘若牧野笛的功力沒有因為受傷而折損過半,那麼也許范書在進入不應山四周山坡後,會被牧野笛發現,而今牧野笛因功力不濟,耳力目力卻不如平時,加上范書又有從武帝祖誥那兒學來的獨步天下的“風雲步”相助,追踪了十幾里山路,竟沒有被牧野笛發現。

  范書只覺自己不斷地上升,向下望去,已深不見底,心中忽然升起一個奇怪的念頭:倘若牧野笛的師祖已察覺有異,把我帶至半空,再突然削斷藤葛,只怕我便難以倖免了。

  這念頭一起,他不由冒出了一身冷汗。

  此時離“齊平台”已只有數丈距離了。

  既然范書在此,那麼牧野靜風在霸天城見到的范書又是誰呢?——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0 10:26
第十七卷第一章孰真孰假


  牧野靜風一見范書出城來,內心便被難以名狀的情緒所填滿,面對“范書”的問候,牧野靜風沉默著。

  “范書”對此似乎並不在意,他快步上前,道:“前天夜裡夕苦衝入霸天城,說牧野兄已被他所殺,我還信以為真,現在看來,只是他的詐兵之計而已!”

  牧野靜風冷冷地道:“夕苦已被我所殺,又怎麼會又出現一個夕苦?”

  “范書”一怔,很意外地道:“是麼,那麼我所見到的夕苦又是誰?”說到這兒,他忽然“啊”了一聲,道:“我曾在地下山莊留有二百兄弟,為何不見他們與你同來?”

  牧野靜風沉聲道:“他們不是被你殺了麼?”

  “范書”忽然臉色變了起來,他道:“牧野兄說笑了,我為什麼要殺自己的兄弟?”

  “因為你要拖延時間,讓我難以盡快趕到霸天城。”牧野靜風道。

  “范書”皺眉道:“我為何不想讓你盡快趕到霸天城?不瞞你說,倘若你此時不來,我定已讓我的人設法找到你,要你趕來霸天城,因為令尊牧野先生昨天突然不辭而別,我知他有傷在身,怕有什麼意外。”

  牧野靜風身子一震,斷然喝道:“你休得再撒彌天之謊,快說出我爹的下落,否則休怪我翻臉無情。”

  “范書”嘆了一口氣,道:“我不明白牧野兄為何如此大動肝火,如果我欲對令尊不利,又何必救他?”

  這時,葉飛飛在牧野靜風身邊輕聲道:“牧野先生的確是他救的,也許此事另有曲折,還是先莫衝動為好!”

  牧野靜風強忍一口氣,對“范書”道:“我只是希望你能把我爹的去向明明白白地告訴我,霸天城有三千弟子,不可能不知道我爹何去何從!”

  “范書”臉色倏變,道:“我與你本同為霸天城十衛,看在這一份上,我才救下令尊,我不知道令尊有什麼可以值得我圖謀的,若是說每一個救人的人都必須要時刻關注被救的人的行踪,那未免太滑稽了吧?我並不想你對我有謝意或報答什麼,但我也不願被人無端指責!”

  牧野靜風一愕,他此次來霸天城,的確有興師問罪的意思,因為從種種跡象來看,范書似乎是在蘊釀什麼陰謀,但自己並無證據,一切都只是想像與猜測而已。

  一時語滯。

  這時,敏兒道:“範城主,你對霸天城榮旗主可信任?”

  “范書”遲疑了一下,方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既然是霸天城的旗主,自說明我是信任他的。”

  敏兒道:“但榮華卻親口告訴我他曾接到你的命令,要他不惜一切手段阻止我等的行程,盡可能讓我們遲一些趕到霸天城,這又作如何解釋?他可是你親信的人?”

  “范書”一怔,忽又恨聲道:“榮華竟敢散佈謠言傷我!”

  敏兒冷冷一笑,道:“你為了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惜犧牲百多名弟兄的性命,榮華已覺心寒,同時他很了解你的為人,知道你會反咬一口,為了霸天城一百多冤死之人,他願來此為我作佐證,果然不出他所料,你不但矢口否認,而且還倒打一耙,我這便讓你的謊言當眾被揭穿!”

  言罷,轉身道:“榮兄弟,對范大城主的無端指責,你還能容忍麼?”

  她的聲音頗大,乎真的是在招呼隱匿於暗處的榮華。

  “范書”神色微變,瞬即哈哈一笑,道:“榮華賣主,其言又如何能信?”

  敏兒復轉過身來,道:“方才還說信得過榮華,轉眼間便說榮華賣主,並非榮旗主性情變幻不定,而是你害怕榮華揭出你的陰謀,其實榮旗主根本不曾與我們同來!”

  “范書”這才知上了當,面色一沉,道:“二位的能言善辯,範某佩服得緊,但牧野先生的確已離開了霸天城,至於他的去向,範某卻無從回答,也不願再與你們爭論,二位請便吧。”轉而又對葉飛飛道:“葉姑娘,令堂此時尚在霸天城內,如果葉姑娘覺得不放心,自可將令堂帶走。”

  他的語氣已頗為強硬了。

  正相持之間,忽聽得“范書”身後響起秦月夜的聲音道:“師妹,不可誤會範城主的一番好意!”

  原來秦月夜是接霸天城弟子通報匆匆而來的,趕到這兒時,恰好見到雙方出現僵局,自把秦樓重傷以至成為“活死人”之消息傳出後,秦月夜便回到霸天城靜侯消息,此去東海島上甚遠,門中姐妹自非一朝一夕便可趕至,她一邊等待,一邊為葉飛飛擔心,等得知葉飛飛已到霸天城,大喜過望,立即向這邊趕來了。

  因為秦月夜的出現,氣氛暫時得以緩和。

  秦月夜站在雙方之間,對牧野靜風諸人道:“我師父、牧野先生二人皆賴範城主所救,這些日子多蒙範城主照顧,範城主絕不是你們所想像的那種人。 ”

  她對范書的確充滿了感澉之情。

  “范書”苦笑了一下,道:“秦姑娘的話,他們也未必就信了,我所做的一切,但求自己心安便可,至於別人會不會誤會我,我也無法顧及太多了。”

  敏兒望著秦月夜道:“秦姑娘,你可知道前天晚上霸天城發生什麼事?”

  秦月夜道:“當時霸天城一片大亂,我為了照顧我師父,不敢隨便離開,後來據說是夕苦殺入了城中。”

  說到這兒,她看了牧野靜風一眼,又道:“爾後霸天城中紛紛傳言牧野朋友已被夕苦所殺,而且連同留在地下山莊的霸天城百多人也被一起殘殺。”

  她所說的與“范書”所言完全相符。

  牧野靜風心道:難道真的有夕苦在霸天城出現?口中道:“夕苦已被我所殺,又怎會再出現一個夕苦,這其中分明有詐。”

  “范書”道:“是否有詐我不清楚,但有一點,前天晚上出現的夕苦武功之高,已至登峰造極之境,天下能有這般武功的人並不多,所以也許牧野兄所殺的夕苦並不是真正的夕苦!”

  牧野靜風知道絕無這種可能!

  他對范書並無多少信任,但一時又無法找到對方明顯的破綻,心中暗暗心焦,這時,秦月夜道:“夕苦武功的確高明,他不但殺入了霸天城腹地,而且還殺傷了範城主,若非範城主全力維護,只怕牧野先生會有危險!”

  敏兒“哦”了一聲,道:“不知範城主傷得可重?”

  “范書”道:“皮肉之外傷,並不太重。”

  牧野靜風先前並未感覺到對方有傷在身,這時忍不住道:“不知範城主傷在何處?”

  霸天城眾弟子見牧野靜風對他們城主步步相逼間,臉上都有了氣憤之色。

  “范書”顯得頗為大度,他道:“傷在腰部。”

  牧野靜風沉聲道:“是刀傷還是劍傷?”

  “范書”道:“即非刀傷,也不是劍傷。”

  牧野靜風見他步步為營,並未露出破綻,心中不由嘀咕起來:難道我真的是錯怪他了嗎?

  秦月夜這時又道:“牧野先生離開這兒的時候,不少人是知曉的,當時他的傷已好了大半,想必有事不便在霸天城耽擱了便告辭而去,這似乎並沒有不正常的地方。”

  牧野靜風聽得秦月夜這麼說,心道:爹爹武功卓絕不凡,如果他離開這兒時傷已好了大半,那麼尋常高手還是奈何不了他,而范書仍留在霸天城,就算他有所陰謀,卻不能親自出手,其陰謀未必能得逞!

  想到這一點,牧野靜風心中暗自放鬆了些。

  這時,天色已黑了下來,霸天城內亮起了一片燈火。

  敏兒忽道:“穆大哥,既然你父親已不在霸天城,我們就不必進城了,還是儘早去尋他才是。”

  牧野靜風頓時心領神會,當下頜首道:“也只能如此了。”

  “范書”頗有禮節地道:“方才一時衝動與二位有些不愉快,還望二位多多包涵!”

  牧野靜風淡淡地道:“範城主言重了,你救了我爹的性命,我反倒大有興師問罪之意,倒有些不該了。”

  “范書”哈哈一笑,道:“一場誤會,若非二位急著要找牧野先生,倒不妨在我這兒盤桓幾日。”

  敏兒笑了笑,道:“也許有一日真會再來此地。”

  言罷又對葉飛飛道:“葉姑娘,既然令堂在霸天城,我們就此別過了。”

  葉飛飛飛快地看了牧野靜風一眼,這才道:“後會有期!”

  牧野靜風與敏兒便告辭而去。

  葉飛飛望著牧野靜風與敏兒並肩而馳的背影,若有所思。

  秦月夜走近她的身邊,輕身道:“師妹在想什麼呢?”

  葉飛飛身子一震,趕緊道:“我在想我娘留在霸天城,一定給范城主添了不少麻煩,明日一早,我們便與她一道走吧。”

  秦月夜心知葉飛飛言不由衷,當下也不點破,嘆了一口氣道:“師妹,師父她只怕永遠也不會走了。”

  葉飛飛臉色倏變,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秦月夜心道:看你平時心如鐵石般,原來全是假的,你對師父她終是有情有義的,只可惜師父她只怕永遠也不可能知道這一點了。

  當下她道:“師父她還活著,但卻可能永遠也不會說話了。”

  她在心里道:“這樣的,'永遠'也許是持續不了多少時間的,因為秦樓不能進食,除了渡入真力之外,沒有別的辦法可以維持延續她的性命,但以渡入真力這種方法又豈是長久之計?”

  葉飛飛不明白秦月夜的話,她如失去了思維能力般呆立當場!

  難道,讓她既愛又怨的最後的一個親人,也將失去了麼?

  不由無限的悲哀佔據了葉飛飛的心……

  ※※※

  敏兒與牧野靜風並馬而馳,其速極快!

  他們突然離開霸天城之舉本就出人意料,何況他們的速度又是如此的快,所以即便范書有人要追踪他們,也是無能為力。

  策馬飛馳了十餘里後,到了一個極小的村落裡,敏兒道:“便在這兒下馬吧!”

  “好!”牧野靜風已翻身下馬,敏兒也隨之下馬。

  敏兒在兩匹馬身上再抽一鞭,兩匹馬受痛,立即繼續向前狂奔,轉眼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牧野靜風道:“是否現在便重新潛回霸天城?”

  敏兒道:“正是,但只是你一人!”

  牧野靜風有些意外。

  敏兒解釋道:“我另有一事要辦,所以不能與你同行,記住,只要范書對你有所防備,便說明他的話有假,否則他不會防備你,霸天城有三千弟子,你要小心些,快去快回,不要魯莽行事,天亮之前,我們在這個村子東頭那座狐仙廟外會合,天亮時如未等到對方,便不必再等!”

  牧野靜風不由有些擔心地道:“你一定要小心些。”他對敏兒的心智已很佩服,知道她所辦的事必定重要,敏兒笑道:“你深入霸天城,更應該小心些,可莫讓我……化作望夫石!”

  牧野靜風心中一甜,將敏兒擁了擁,然後鬆開,轉身,身形倏然飄起,轉眼間已沒入夜幕之中。

  ※※※

  牧野靜風並不選大道走,反而盡選荒僻之地走,憑藉著他絕世之輕功以及超凡入聖般渾厚無匹的功力,他的身形與掠過夜空的一縷清風無異,尋常人即使無意中看到了快掠而過的牧野靜風,也會以為是自己眼花了,或是撞見了狐仙。

  十幾里路,牧野靜風轉眼便已掠過!

  他並沒有由霸天城的後面進入,雖然以他此時的武功,要想正面攻入並不太難,但他的目的並不是進攻霸天城,而是要查探范書的虛實,以便伺機探出自己父親的下落!

  敏兒一提出離開霸天城,牧野靜風立即明白了她的用意,同時他也意識到如果正面對范書進行盤問,終究是一無所獲的,所以當即便同意了敏兒的意見。

  霸天城三面環山,而且都是陡峭之極的山崖,可謂“天險”!

  但以牧野靜風此時的武功,加上又有合二為一的神兵“伊人刀”在手,這樣的“天險”

  對牧野靜風來說,已無太多的作用,他如一抹淡影般掠到霸天城東北方向,片刻後,他已出現在霸天城東北方向的城頭上!

  因為這兒有山崖為屏障,所以這邊的防備極為鬆弛——這一點,牧野靜風在身為“霸天十衛”的時候便已知道。

  牧野靜風落於城頭後,警惕地向四周望瞭望,然後身形一閃,已如滑翔的鳥兒一般掠出十幾丈外!

  那是一角樓的陰暗處,牧野靜風如同成了角樓的一部分般一動不動地依附在那兒,心中飛速轉念。

  不多時,他已拿定了主意,心意一定,他便熟門熟路地向西側摸去。

  霸天城與他來說並不陌生,所以他總能有效地逃過他人的注意,不多時,他已到了一排黃色的低矮的屋子前,這排屋子的牆似乎格外地厚一些!

  這正是牧野靜風要找的霸天城貯放糧草的地方。

  這排黃色的房子正門對著的一間石砌的小圓屋,屋子裡有昏黃的燈光射出,由窗口處可以看到裡邊有人影閃動。

  這是守衛糧草的人的居所。

  牧野靜風在地上拾起一粒石塊,扣在手中,向四周觀察了一陣,倏然出手,石塊便飛了出去,在十幾丈遠的地方,一下於碎裂開來!

  “沙”地一陣響,原來石塊碎裂的地方是一片叢竹。

  石砌的屋子裡立即衝出六個人來,皆有兵刃在手,向發出聲響的地方喝道:“什麼人?”

  就這當兒,牧野靜風已以快得不可思議的身法從門口處閃入!

  身子剛閃入,便幾乎與一個人撞個滿懷——這是惟一一個沒有衝出石屋的人!

  不等對方反應過來,牧野靜風的手指已閃電般點在他的腰間,他的驚駭的表情頓時凝於臉上,身子卻向後倒去!

  沒等他倒下,牧野靜風已一把將他抓住,輕輕放到門後!

  就在這時,出了石屋的幾個人已罵罵咧咧地折回來了。

  牧野靜風靜靜地立於門後,不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由腳步聲他判斷出有二個人已進屋了!

  就在這時,他開口道:“沒有找到是何人幹的麼?”

  “沒有……”一個人應道,剛說完,立覺聲音不對時,沒等他反應過來,牧野靜風已如幽靈般出現在他的身後,他頓覺後腦一陣悶疼,眼前一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而與此同時,牧野靜風的左手已一拳擊中與此人頗近之人的喉節處!

  那幾人喉間發出“咯”的一聲,聲音甫出,便已中斷,他已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這時,又有兩個人已出現在門口處,乍見屋內情景,驚駭之下,一人張嘴便要喝,忽又覺嘴巴一涼,竟已被一塊抹布堵上,原來牧野靜風擔心他驚動他人,情急之下,抓過桌上的抹布揚手疾射而出。

  沒等那人把口中抹布吐出,牧野靜風已重重一腳踏在他的腹部,那人立即倒飛出去,與緊隨他身後的人重重一撞,頓時雙雙暈死過去。

  走在最後面的兩個人突然見自己的兩個同伴莫名其妙地飛了出來,驚駭欲絕之時,眼前一花,已多出了一個人。

  牧野靜風沉聲道:“不許出聲!”聲音不大,卻有一種難以拒絕的莊嚴,儘管很不情願,但他們還是身不由己地點了點頭,一股寒意卻由他們心中升起。

  牧野靜風忽然踏進一步,手指翻飛處,兩人又已軟倒。

  牧野靜風把六個人全都強自抬“坐”在一張桌子上,然後四處找了一陣子,找到一壇酒,揮掌拍開,倒入一隻碗中,向每個人口中倒了一口。

  小屋里頓時酒氣嗆人!

  牧野靜風這才從其中一個人的腰上找到開啟糧庫的銅匙,又倒了一碗酒,潛到糧庫前,將糧庫打開,將酒倒在一隻盛滿了穀子的袋子上,再用火石點著。

  火苗先是很小,然後慢慢地複燃。

  牧野靜風趕緊閃出,反手關上門,把鎖鎖上,一揚手,手中銅匙飛出,極準確地落在石屋的桌子上。

  牧野靜風不敢有絲毫的停留,他飛速掠出,半里遠後,雙足一點,已如沖天之鵬,掠上一棵極為高大的樹上。

  站在一棵橫伸出去的樹杈上,可以將霸天城的情形看個明白,但見城內有星星點點的燈光,景色頗為壯觀,更奇怪的是城中的燈光顏色並不相同,分為八種顏色,原來是為與霸天城八旗相呼應的。

  不多時,糧庫那邊已竄起了一股濃煙,再過片刻,已有火焰沖天而起。

  先是幾聲驚慌失措的喊聲響起,隨後呼聲更為密集,但已不再驚慌失措,站在樹杈上,只見四面八方有無數燈光向糧庫這邊聚集!

  但牧野靜風所關注的卻不是這個,他靜靜地立於樹上,向四周望去,對他所挑起的騷亂,他反倒毫不在意思。

  終於,他發現霸天城的燈光除了向糧庫這邊匯集之外,還有一小部分向離這兒有百丈之遙的一幢屋子而去!

  牧野靜風舒了一口氣,他斷定范書一定是在那兒。

  當下他便如靈貓般滑下樹來,快速向那幢屋子靠近!

  那場火不僅為牧野靜風指引了方向,還替他作了掩護。

  當牧野靜風如一片樹葉般飄上那幢屋子的瓦頂時,糧庫那邊的火已開始變小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0 10:29
第十七卷第二章智救武帝


  霸天城已被范書調教得嚴謹有序,即便發生了意外變故,也不再慌亂不堪。

  牧野靜風伏在瓦背上,仔細地捕捉來自屋內的任何一個細小的聲音。

  忽地,他記起他初入江湖便進入霸天城時,便曾跟踪過范書,而且也曾如今天這樣如野貓般伏在瓦上。

  想到這一點,牧野靜風不覺有些好笑,與此同時,他也意識到自己此刻所能聽到的看到的本就是真的,就像那一次一樣,范書可能再一次故伎重演!

  正思忖間,忽聽得下邊有人說話,仔細一聽,其中一個像是范書的聲音,只聽得這聲音道:“是何處失火?”

  另一個聲音道:“回城主,是糧庫失火!”

  被稱作城主的人自是范書了——當然,並不會是真正的范書。

  “范書”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牧野靜風一定已重新折回霸天城,而且這一把火一定是他燒的。”

  牧野靜風驚得幾乎從瓦背上滑下來,道:“范書果然厲害,卻不知他能否知道此時我便在屋頂?”

  “范書”又道:“他折回霸天城自然是為了探聽我的虛實,看我說的話是真是假,我又何嘗不知道他已懷疑我?而且我知道他乘夜潛入霸天城一定不會帶著蒙敏,他還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孰不料此時蒙敏只怕已落在我手中。 ”

  隨後便是一聲得意的冷笑。

  牧野靜風驚怒之極,他只覺腦中“嗡”的一聲響,似乎未經思索,內力疾運於雙足。

  “咔嚓”數聲爆響,屋頂便塌了一個大洞,牧野靜風的身軀飄然落下。

  他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擒住了范書,就不怕他們敢對敏兒如何!

  身在空中,他已看見屋內只有一人。

  一個人又如何能對話?不等他有更多的考慮,人已落在地上!

  那惟一的一個人仍靜靜地坐著,似乎並未察覺到這從天而降的不速之客!

  牧野靜風凝神一看,頓時目瞪口呆!

  因為那人根本不是坐在那兒,而是被牢牢地困鎖於一張特製的鐵椅上,有精鋼鑄成的索鏈穿過了他琵琶骨,肋骨……亂髮披散於臉前,根本無法看清他的容顏。

  鐵鍊穿身,將是一種多麼可怕的痛苦!

  牧野靜風只覺一股寒意自心頭升起,頭皮也微微發麻!

  這個人是誰?

  范書又去了何處?難道剛才自己所聽到的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覺?

  雖然有太多的不明白,但有一點牧野靜風卻是已清楚地意識到了,這一定是范書的一個陰謀,他早已知道自己在屋頂上,才故意誘得自己進屋。

  想到這一點,他反倒有鬆口氣的感覺,因為如此一來,敏兒可能並沒有什麼危險,更不可能已被范書所控制!

  正思忖間,被鎖於鐵椅上的人已慢慢地抬起頭來,牧野靜風緊張地註視著他的動作,心怦怦亂跳!

  終於一張蒼老無血色的臉已現在了牧野靜風的面前——牧野靜風的血液在一瞬間全然凝固了。

  他怎能想到此時他所見到的會是武帝祖誥?倍受武林中人尊崇的武帝祖誥本應是氣吞萬里,怎會被人如此可悲地拴著?

  牧野靜風覺得自己的思想似乎已不夠用了,只能怔怔地望著武帝祖誥,望著這位在武林中地位無人能比的絕世高手!

  武帝祖誥的容頗已極其的蒼老,更無一絲血色,如枯草的亂髮披散於他的臉上,還沾有斑斑血液,他的雙目深深地凹陷,乍一看便如同兩口業已乾枯的井!

  這還僅是武帝祖誥麼?

  可他的的確確是,牧野靜風長長地吸了一口氣,似乎欲藉此平定自己的心情,理清紊亂之極的思緒!

  武帝祖誥的目光投向了牧野靜風。

  目光空洞甚至可以說呆滯,說不上有沒有恨,也許仇恨太深,便成了一種不帶一絲感情的冷漠,讓人看一眼,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荒無人煙只有枯骨的荒野!

  牧野靜風的心中涼意一陣陣地掠過,他強迫自己站著,望著武帝的雙眼,希望能由此看出什麼來!

  屋內只有一盞昏黃的油燈,搖搖曳曳的像是隨時都會滅了,不知什麼時候外面的聲音已停了,天地間彷彿一下子靜了下來,只剩下牧野靜風與一個已不成人形的武帝祖誥默默相對。

  倏地,武帝祖誥的眼中有一點亮光一閃而沒,就像是無邊的夜色中閃過一點點微弱的光,儘管很微弱,但卻格外地引人注目。

  牧野靜風捕捉到了這一閃即逝的光芒。

  只要眼中尚有光芒,便說明武帝祖誥的心還沒有死!

  能做到這一點絕對不容易,因為既然他會被區區鐵鍊困住,說明他的武功極可能已被廢了,對一個被尊為武帝的人來說,武功無疑便是他的第二生命!

  牧野靜風有些顫抖的聲音道:“武帝前輩,真的是你麼?我……我便是在青城山冒犯了前輩的牧野靜風!”

  武帝祖誥很難察覺地點了點頭,卻不說話。

  牧野靜風心知他已認出自己,同時在心中暗自惴度:難道武帝前輩他已不能言了麼?

  這麼一想,他留心一看,駭然發現武帝祖誥的雙頰果然異乎尋常地凹下去。

  莫非他竟已被割去舌頭?他在霸天城出現,無疑是為范書所陷害,可范書的武功與武帝相差頗遠,武帝又是怎麼吃虧的?一個個疑問閃過心頭。

  同時,他也意識到范書殘害武帝祖誥之事,自然是不欲為外人所知的,如今他卻有意讓自己看見,說明范書一定是有計劃地除去自己,而且范書對這個計劃相當有信心!

  范書不可能做蝕本的事,他只有在斷定牧野靜風不可能有機會把武帝祖誥被范書所困這件事傳出去的前提下,才會讓牧野靜風見到武帝。

  牧野靜風頓時意識到自己很危險。

  但無論如何,必須設法救出武帝祖誥,就算明明知道這樣做可能正中范書的圈套,也要去做。

  不僅僅是為了俠義,還因為牧野靜風對武帝有愧疚之心,他曾傷過武帝,牧野靜風緩步向武帝祖誥走去,他走得極其的謹慎,全身的每一感覺在這時全部啟動,以便在任何突變來臨之時,他都能迅速地做出反應!

  儘管他與武帝祖誥之間不過只有十步之距,但牧野靜風走得絕不輕鬆。

  武帝祖誥似乎明白了牧野靜風的心意,他顯得有些焦急地搖了搖頭。

  牧野靜風明白了他的意思,武帝顯然是要勸止牧野靜風。

  這讓牧野靜風不由有些感動,武帝顯然已原諒了自己在青城山對他的不敬之舉,同時寧可放棄被牧野靜風救出的可能,也不願讓牧野靜風冒險!

  這反倒更堅定了牧野靜風救他的決心!

  武帝祖誥見勸阻不了牧野靜風,眼中便有了很複雜的光芒,他的頭很奇怪地側了側,目視自己的身子,然後眨了眨眼。

  顯然,他要想藉這些細微的動作告訴牧野靜風什麼,可惜因為沒有語言,也沒有手勢,牧野靜風根本領會不了。

  牧野靜風道:“前輩放心,我會小心的!”

  他“錚”地一聲拔出了腰中的“伊人刀”,屋內頓時增添了柔和的光芒!

  牧野靜風沒有急著向武帝祖誥靠近,他在離祖誥數尺之距的地方停了下來,仔細地觀察了武帝祖誥身側的一切,包括地面,包括他身下的椅子,包括他身前的一張長幾。

  但牧野靜風並沒有看出什麼異常之處。

  牧野靜風皺了皺眉,“伊人刀”倏揚!

  一道弧形的凌厲刀風倏然劃出!刀風過處,地上頓時出觀了一條碎裂的長線,地上方磚紛紛四裂!

  並沒有機栝被激發!

  牧野靜風心知此時必定有范書及霸天城弟子在暗處看著這一幕,他心道:便用這樣的刀法嚇嚇你們也好!

  地面上沒有機栝,那麼也許范書的殺著便在那張特製的鐵椅上了。

  牧野靜風仗劍靜立片刻,然後竟慢慢地脫下了自己的外衣。

  將外衣脫下後,他用刀將外衣劃成幾塊,擰了擰,成了布繩,再將它們串接起來,握在左手。

  隨後默默地將自己體內的真力提聚,凝於刀身,為了使成功的機會列大一些,他已把功力提運到極至。

  刀身倏揚,無形刀氣暴崩而出,奇快!奇準!其勁道更是驚世駭俗!

  此時牧野靜風的功力天下已難有人可以與他相比!相信就是武帝也不能!

  刀氣如閃電般劃向困住武帝祖誥的鐵索!

  數聲驚心脆響後,鐵索已紛紛斷開。

  但卻不會傷?武帝祖誥分毫!

  突然失去鐵索的困鎖,武帝的身子竟失去重心,向一側倒去,由此可見武帝所受的摧殘何等可怕,一代絕世高人竟連自己的身子也已支撐不住。

  這本在牧野靜風的預料之中,見自己果然能成功地削斷鐵索,牧野靜風心中才鬆了一口氣,與此同時,他左手的布繩已疾然射出,正好纏住了要倒下的武帝祖誥的腰。

  布繩貫入內力,便已堅固如牛筋,牧野靜風反手一帶,祖誥的身子便已被他帶得向這邊飛來。

  牧野靜風心道:終還是沒有中了機栝!

  在武帝祖誥迅速飛近的時候,牧野靜風左手疾抓而出,抓住武帝祖誥後,便將他移至背後,靠在自己的背上,他要用布繩縛住祖誥,然後設法救出去。

  就在祖誥靠在牧野靜風背上的一瞬間,牧野靜風聽到了極輕微的“波'地一聲響,一愣之下,便聞到了一種奇異的氣味!

  祖誥的身上竟有乳白色的粉塵飛,牧野靜風根本沒有閃避的機會!

  牧野靜風暗叫一聲:不好!心知有些不妙!

  范書果然高明,竟在祖誥身上做了手腳,牧野靜風沒有忽視椅子,地面,鐵索,但終究還是忽視了祖誥本身。

  這時,牧野靜風已明白了方才祖誥的動作的含義,他是要告訴牧野靜風他的身上已被范書施以手腳!

  可惜,此時明白這一點,卻是遲了。

  范書知道牧野靜風無論用什麼手段救祖誥,最後還是要與祖誥的身體相接觸,所以范書的這一手,幾乎可以說是萬無一失。

  牧野靜風身上沾上乳白色的粉塵後,卻仍是小心地把祖誥放倒在地上。

  祖誥自己已無法支撐著站住!

  就在此時,一聲長笑,一堵牆上突然出現了一扇門,門那邊走 出了幾個人,其中一個人正是范書——當然,不會是真正的范書!

  ※※※

  真正的范書此時已踏足於“齊云台”。

  剛剛踏足“齊云台”的一瞬間,范書便被大大地駭了一跳!

  因為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又醜又高的“大呆”!

  大呆一見范書,先是側著頭搔著腮,打量著范書,范書此時已看到大呆的上肢還抓著藤葛,立即猜出這大人猿是被馴養的,心知獸類的感覺有時比人還是敏銳,不由有些不安,深恐被它看出什麼不妥來。

  心中不安,臉上卻有了笑容,並向大呆徑直走去。

  這時,大呆的目光已落在范書腰中所插的骨笛上—一原來骨笛最初是被夕苦所得,而後在地下山莊被范書將它及“平天六術”的武學經典一併取得,所以牧野笛在霸天城時,才會聽到真正的骨笛的聲音,大呆一見骨笛,原來的疑惑的表情立即變了,雙爪抓著自己的前胸,發出奇怪的“嗬嗬”之聲,然後向范書跑過來。

  范書見這龐然大物向自己這邊跑來,而且齜牙咧嘴,手舞足蹈,心中有些發怵,但他在心裡一個動地告誡自己,一定要沉住氣。

  在大呆跑到范書的身前,竟一把抱住了范書。

  范書大驚之下,手已向自己腰間的刀摸去。

  但就在這關鍵的時候,他憑著敏銳的感覺已意識到這大人猿此舉止雖然古怪,但卻是善意的!

  范書心情稍定,便任大呆擁住,大呆與牧野靜風共處十數年,彼此之間親密無間,暫別後,再見“牧野靜風”,大呆自然很興奮,但范書並不會如牧野靜風一般與它嬉鬧,所以很快它便興味索然,將范書放開。

  就在這時候,不遠處響起了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大呆!”

  范書一聽見這個聲音,心跳一下子加快了。

  他上了“齊云台”,第一眼看到大呆,第二眼便看到了依絕崖而建的小屋,斷定這兒一定是牧野笛的師父所居住的地方,此時聽得這蒼老的聲音,范書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說話的人是牧野笛的師父!

  但“大呆”二字又是何意?是牧野靜風的小名麼?

  范書一時難以決定究竟該不該應一聲,正躇躊間,卻見這高大醜陋的大人猿已飛快地向那小屋跑去,范書頓時明白過來,“大呆”原來是用來稱呼這大人猿的。

  范書一轉念,已向小屋那邊跪下,頓首道:“師祖爺爺,孩兒回來看你老人家了。”

  他不知牧野靜風是稱空靈子為“爺爺”還是“師祖”,便將二者一併說了。

  說完這話,他便開始了他一生中最難捱的等待!

  其實他所等待的時間並不長,但因為一旦空靈子開口,便等於宣布他費盡心思所做的一切努力究竟是成功了,還是失敗了。

  甚至不僅僅如此,空靈子的話可能還關係他的生或死!

  齊云台身處高山之上,此時是秋夜,范書的身上卻有冷汗涔出。

  他不由艱難地咽了一口口水。

  就在這時,那個蒼老的聲音又響起,道:“風兒,你回來了,便好!”

  范書狂喜,以至於他說話的聲音都有些輕顫,道:

  “師祖爺爺,孩兒無能,雖然找回了六本武學經典,但卻沒能殺了夕苦……”

  這時,“大呆”已推著一張簡易的輪椅出了小屋,輪椅是用藤葛編成,輪子則用乾戈樹的樹乾製成,輪椅上坐的正是空靈子,只是因為是在夜間,星光頗淡,加上緊張,范書並不能看清空靈子的容頗。

  空靈子很意外地道:“你爹說,夕苦他不是早在十幾年前便死了麼?”

  范書一怔——他對此事的曲曲折折並不了解,但范書畢竟是范書,他一愕之下立即道:

  “正是這詐死之計,使他成為隱匿得最好的人,而且武功也是他們當中最高的!”

  空靈子“哦”了一聲。

  對范書這種說話他是相信的,他對夕苦頗為了解,知道夕苦天份過人,甚至在牧野笛之上,若說六逆徒中第一個死的是他,的確有些不正常,今日知道夕苦原來是詐死,這倒更合情合理一些!

  當下空靈子道:“當年圖謀弒師的六逆徒中夕苦出力最多,他這樣的人又怎會輕易死去?”

  范書不願在此事說話太多,以免露出破綻,他拜了幾拜,站起身來,取出“平天六術”

  的武學經典,微垂著頭走近空靈子,道:“這便是孩兒找回的武學經典。”

  空靈子乍見武學經典,心情之激動複雜,可想而知,為了這六部武學經典,他付出了五十年的嘔心瀝血,同樣是為了這六部武學經典,他遭受了被自己徒兒背叛的痛苦,而最小的徒兒牧野笛又為此武學經典而把他的愛子自幼便送到“齊云谷”,而不能如尋常的孩子那樣享受天倫之樂!

  思緒連翩,空靈子久久無語!——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0 10:29

第十七卷第三章聖者之死


  范書默默地退在一側!

  良久,空靈子方輕嘆一聲,道:“夕苦既然還活著,而且武功高絕,你又是如何從他手中取回武學經典?”

  范書為了假冒牧野靜風,先前便特意留意過牧野靜風的容貌舉止,語音,可謂蓄謀已久,現在見空靈子已是真偽不辨,原本緊張的心情頓去,他那欺天騙地的本領立時發揮得淋漓盡致!

  當下,范書道:“其實這六本武學經典本已為夕苦一人所得!”

  空靈子吃了一驚。

  范書繼續道:“正因為他已得到了這六本武學經典,所以他才對這六本武學經典並不如何重視。”

  空靈子神色一變,道:“這卻為何?”

  範書暗咬牙,道:“因為他幾至已將六部武學經典的破綻悉數找出。”

  空靈子“啊”一聲,極為意外,一時無言!

  半晌,他方喃喃自語道:“他的悟性有這麼高麼?他的悟性竟這般高?”

  “平天六術”是他以五十年的精力集天下武學而成,可謂絕世奇書,書中武學任何一招一式,皆可謂驚天地泣鬼神,而夕苦居然能夠看出其中不是之處,這份修為,可謂驚世駭俗!

  范書見空靈子略有疑慮之色,趕緊又道:“夕苦十數年前便已將將'平天六術'悉數得到,大約當時他已察覺我爹在江湖中的行踪,知道我爹他習得平天六術上的武功,所以一心便要尋找其中破綻,世間要創一種武學,比起破一種武學要難得多,何況夕苦是用十幾年的精力去做此事!孩兒與他交手,內力遠遠不及他,而'平天六術'中的武學對他又無甚作用,大約我爹與我一樣,於是……於是……”

  他忽然遲疑著不再往下說了。

  空靈子心中一沉,道:“風兒,為何欲言又止?”

  他的目光掃向范書,並不犀利,但范書的心中卻已一顫,忐忑之情又起!

  臉上卻有了悲傷已極的神色,他突然“撲通”一聲跪於地上,哽咽道:“爺爺,我爹他……他已被夕苦逆賊所殺……”

  下邊的話似乎再也說不下去了,范書頓時泣不成聲!

  空靈子只覺腦中“轟”地一聲響,如聞晴天霹靂,他一字未吐,手卻緊緊地抓著椅子的扶手!

  “咯”地一聲,椅子扶手已被生生抓斷,空靈子卻渾然未覺。

  范書頭也不敢抬起,他抽泣道:“非但如此,而且……而且夕苦在孩兒身上施以邪門手法,使孩兒變得日邪夜正,每到天亮時分,便會變得身懷邪惡之心,孩兒並不敢忘了爺爺教誨,可一到天亮時,便身不由己!”

  他終於抬起頭來,用力地摸去臉上的淚,道:“與其這樣活著,可能還會禍患江湖,倒不如死去,風兒的武功是師祖爺爺傳給我的,現在便請爺爺廢了!”

  他一臉的悲傷!

  誰又能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一絲一毫的假?

  空靈子喃喃地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道為何總能從你身上感覺到一股戾氣,原來是因為中了邪門手法,好個夕苦,趕盡殺絕,心如蛇蠍…… ”

  倏地,空靈子噴出一大口熱血,臉色煞白如紙!

  范書聽空靈子如此說,方明白空靈子原先對自己並非已完全地相信,幸虧自己說出“身中邪門手法”之事,想到這一點,范書一陣後怕,剛剛退卻的冷汗又涔涔而出!

  再見空靈子突然鮮血狂噴,立知空靈子是怒極攻心,以致於真氣走岔。

  牧野笛是空靈子心愛弟子,空靈子在他與牧野靜風身上傾入了極大的希望,如今由范書口中得知,牧野笛已被夕苦所害,牧野靜風又身受邪門手法,如何不讓空靈子憤恨之極?

  數十年的努力,非但沒有得到應有的回報,反而是等於種下一顆惡果,連累了牧野笛父子二人——空靈子如何能承受如此大的打擊?

  有時候,來自情感、心靈的打擊比來自肉體的打擊更難以承受!

  范書忙趨步上前,惶急道:“爺爺,你怎麼了?”

  這一次他是真的惶急,因為如果此時空靈子真有三長兩短,那麼范書便等於是前功盡棄了。

  空靈子擺了擺手,有些吃力地道:“爺爺我絕不會就這麼撒手而去,夕苦的武功來自我這兒,我不能……

  不能讓他繼續為惡江湖……”

  想到自己創立“平天六術”的初衷本是為了發揚天下武學,沒想到最終帶給武林的卻是一個可怕的魔障,空靈子心哀近乎死!

  難道自己這樣做有錯?

  難道天下的武學就應該由天下人自由地發展,笑也罷,哀也罷,都有它自身的規律,便如潮起潮落一般,非人力所能夠改變?

  難道所謂的黃帝開創武學之史的傳說是不可信的?難道世間的武學本就是散亂繁雜,根本無法融洽?

  空靈子忍不住仰天齊嘯,嘯聲劃破夜空,夾雜著無限憂悶之氣。

  彷彿一代武學奇才要叩問蒼天!

  長嘯聲久久不絕!

  大呆不由呆呆地望著它的老主人,不明白一向平靜得與山間的參天老樹般的老主人怎會如此反常!

  倏地,嘯聲戛然而止,空靈子又狂噴一大口熱血,他的臉色在淡淡星光下變得極不正常。

  范書的心頓時提了起來。

  要知道空靈子自從被六逆徒背叛後,此事便成了他最大的心病,而空靈子又是悟道之人,講究淡泊虛懷,如此一來,他的心病非但不能得到宣洩,反而日積月累,積壓起來,倘若牧野靜風與牧野笛能夠了卻空靈子多年的心願,也許還能化去空靈子鬱結心中的癥結!如今范書卻將牧野笛的噩耗告訴他,他的心中再也無法承受!

  空靈子如同一尊古老的石雕般一動不動地坐在輪椅上,他的目光投向了茫茫夜色中,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范書屏息凝氣,也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他隱隱感覺到空靈子會作出一個重大的決定!

  果然,不知過了多久,空靈子緩緩地道:“看來,我已無法等到逆徒授首的那一天了。”

  范書道:“孩兒無能……”

  空靈子搖頭道:“這不能怪你,你能找回六本武學經典已是難為你了。”

  頓了頓,他又道:“你可記得我曾對你說過'平天六術'仍未能達到至高無上的境界?”

  范書點了點頭。

  空靈子道:“譬如劍法,'平天劍術'共有四式,每一式都各有特徵,但爺爺一向認為世間應該還有一種劍法,只有一招,便可囊括了天下所有劍法的特徵:狠辣,快捷,飄逸,靈秀……”

  范書靜靜地聽著,深恐錯過一個字,一個能悟出'平天六術'那樣的絕世武學的人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珍貴無比……尤其是對習武之人來說。

  “……自你離開不應山後,我便開始揣摩如何讓'平天六術'更上一層樓,可惜時間有限,我只悟出一刀一劍,而且尚未完全成形。”

  說到這兒,他苦笑了一下,道:“夕苦能夠勝你與你父親,便在於他的功力比你們更深厚,加上他早已得到'平天六術'的武學經典,已對'平天六術'頗為嫻熟,而他的悟性本就不凡,所以你們會輸,現在看來,惟一一種辦法可以勝他了……”

  范書心中狂喜,他希翼已久的成果即將到來!

  但他的臉上卻是無奈與自責,道:“孩兒身中邪門手法,就算有了更高的武學,也是枉然,在這天黑之時,我還能夠信奉正道,而一旦天亮,也許……也許便是六親不認,無惡不作了,武功越高,反而越是禍患…

  …”

  他的拳頭握得緊緊的,一臉痛苦之色!

  空靈子喟嘆道:“都怪我平日為了讓你早日成才,承你父親之業,只教你武學,卻很少教你悟道,倘若你有道心,邪惡靈魂自是不會侵入你的心中了。”

  說到這兒,他對大呆打了個手勢,大呆很有靈性,立即竄入小屋子,不一會兒,便抱出一隻頗為粗糙的小盒子,盒子是用乾戈樹製成。

  空靈子接過盒子,慢慢打開,裡面竟是一本極薄的書!

  范書一陣狂跳,暗忖:這會不會是武功秘笈?正思忖間,已聽空靈子道:“這是我數十年來,一直貼身而帶的《道藏經》,你只需每日誠心念誦十幾遍,以你的悟性,一個月後,必能憑道心壓制住心中邪惡靈魂,再也不再擔憂邪門手法!”

  范書很恭敬地接過,道:“多謝爺爺!”然後細心地將《道藏經》收好,其實心中對空靈子珍視的《道藏經》根本不以為然。

  空靈子又沉默了一陣子,复慈聲道:“風兒,過來。”

  范書應聲向那邊走去,心中卻是極其的緊張,當他走到空靈子的身邊時,空靈子突然伸手扣住了他的左腕。

  范書心猛地一沉,不由自主地“啊”了一聲,右手便要向自己腰中的刀摸去。

  便未等他有所動作,隨之已是身子一麻,再也動彈不了。

  這讓他驚駭欲絕,空靈子所扣住的部位是手腕,但不是脈門,按理在這部分附近沒有大穴,自然也無法讓范書自身都無法掙脫!

  難道空靈子已能夠憑自己的無上內力,將真力由范書手腕處湧入,再由范書的經脈運行,封住范書其他部位的穴道?

  范書絕望地閉上了雙眼。

  就在這時,他突然感到一股微強的真力由兩人的手相接觸的地方快速奔湧而來!

  范書一驚之下,終於明白了空靈子的用意,他本已絕望的心,頓時復活過來,而且欣喜若狂!

  空靈子要把自己的真力送入他的體內!

  范書既掙脫不了,也不想掙脫!

  半刻鐘後,由空靈子體內湧來的真力越來越虛弱,而范書自己卻已覺得體內真力洶湧如海。

  這種感覺太美妙了!范書心中有一種欲歡嘯一聲的感覺,他已知道以他此時的功力,只怕連武帝祖誥也不他的對手。

  一步一步苦心經營精心佈局今日終於如願以償,范書心中喜悅實難以描述!

  如果不是因為有夜作掩護,如果不是范書上了“齊云台”後所說的話“句句驚心”,擾亂了空靈子的心智……也許,空靈子能夠洞察范書的真面目!

  但此時一切都不可挽回地發生了!

  空靈子的體內所剩的功力已僅相當於武林中的一般高手,而范書卻已完全增添了超過一甲子的功力。

  空靈子終於鬆開了扣著范書的手,他的容貌一下子蒼老了許多,空靈子吃力地道:“我知道我若說出,你一定不會接納我的功力,所以只好如此做。”

  范書呆呆地站著,像是沒有從方才的巨變中醒過神來。

  其實此時他心中所想的都是此時自己已得到了對方的浩然功力,若是要殺了對方,實在是輕而易舉,那麼是不是要殺了空靈子?

  沒等他考慮清楚,空靈子吃力地道:“為了早日消滅夕苦,我不得不這麼做了,你連日奔走想必也累了,便去屋子歇息,我要將一刀一劍悟透!”

  范書如夢初醒般地“啊”了一聲,原來他在猶豫未定的時候聽得空靈子此言,頓時想到了空靈子所說的超越“平天六術”的一刀一劍!

  他不由暗罵自己一聲,心道:即使要殺他,也要在他將這一刀一劍傳給自己之後!

  當下他道:“爺爺,你為何要這麼做?我看爺爺已很勞累了,還是先歇息吧!”

  空靈子緩緩地搖了搖頭,沉聲道:“人之生死,便如日昇日落一般……唉,風兒,你不用管爺爺,只需記住爺爺的一句話,至高無上的武學只能為至高無上的心所擁有。”

  范書重重地點了點頭,他感覺到空靈子的語氣有些怪異。

  ※※※

  范書自然不可能能睡得踏實,整整一個晚上,他都是思潮起伏難平,似乎看到一條全新的路在自己的身前緩緩鋪開。

  直到天快亮的時候,范書才覺倦意沉沉,不知不覺中,便合上了眼。

  沒等他睡得踏實,忽然又被一種奇怪的聲音所吵醒,范書一驚,睜開眼來,看到的是“大呆”的那張醜臉,它立在范書床邊,“嗬嗬”直叫,顯得很著急!

  范書心中一動,趕緊翻身起床,大呆一把拉住他的衣衫,便往外走。

  一出小屋,他便看到空靈子仍靜靜地坐在那兒,在遠處的剛剛浮現的朝霞的相襯下,顯得格外的蒼老,他的雙眼微微睜著,望著極遠的地方,臉上有一種淡淡的憂鬱!

  他在眼望什麼?

  是遠處的群山麼?

  是無邊的雲麼?

  還是憂鬱地眺望著他一心要振興的武林?

  范書輕輕地叫了一聲:“爺爺……”

  沒有應答,連姿勢都沒有絲毫的變化。

  范書心中一動,又加大了聲音。

  當他見空靈子仍是沒有反應時,他已猜測到發生什麼事了!他不由加快了步子,跑也似的趕至空靈子的面前——他不能讓眼看可以得到的“一刀一劍”就此與他失之交臂!

  但空靈子真的已死了。

  他是以一種雕像般的姿勢而死的,范書呆呆地望著空靈子,心中升起了頗為複雜的思緒!

  倏地,他的目光停在空靈子膝上所放著的那隻盒子上!

  盒子仍是昨夜他見到的那隻盒子,但此時盒子卻是倒著放的,底部朝上蓋向下!

  范書心中一動,走上前去,仔細一看,狂喜之色頓時在他的臉上出現了。

  因為他已看到在木盒的底部有頗細的劍痕,細看可以看出是指甲刻成的。

  這正是范書一心要得到的“一刀一劍”!

  空靈子在這一夜間,把自己的畢生心血全部發揮出來了,或者可以說他把這一生中對武學的領悟、感受都在這一夜間由這一刀一劍體現出!

  春蠶吐盡了它的絲,燭火已燃盡成灰……

  功力大減的空靈子終於沒能在悟出這至高無上的一刀一劍之後活下來。

  可否說,這一刀一劍的武學心訣,便是由他的生命化成的。

  范書持著木盒,沉浸於無邊的興奮當中,“平天六術”中的武學本已是精絕無比,而這“一刀一劍”卻仍凌駕於它們之上!

  以這樣的“一刀一劍”,再配以范書此時的功力,武林中又有幾個可以與他抗衡?

  雖然范書沒有忘記空靈子昨夜所說的一句話:只有至高無上的心,才能擁有至高無上的武學!

  范書並不在意,他覺得只要他能夠成為至高無上的人,便可以擁有一切!

  至於心,是否至高無上,又有什麼要緊之處?

  范書手棒著這木盒,感覺上便如同捧著整個武林,整個天地!

  他忍不住仰天長笑!

  大呆驚駭地望著他!

  范書喃喃地道:“誰會想到以前那流浪兒會成為至高無上的人呢?我要把我曾經遭受的一切苦難與屈辱用以後的榮華將他們折平!”

  站在高高的齊云台上,望著遠處綿綿不絕的群山,以及東邊噴薄而出的朝陽,范書心中充滿了無限的雄念豪志!—— 本帖最後由 li60830 於 2017-11-10 10:30 編輯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0 10:33
第十七卷第四章自斷生路


  牧野靜風看到了微微笑著的“范書”時,手便握在了自己的“伊人刀”上!

  “范書”不緊不慢地向這邊走來,他似乎已是成竹在胸,根本沒有在意牧野靜風握在刀上的手。

  誰都知道當牧野靜風的手握在兵器上時,將是一件極其可怕的事情——但“范書”不怕,因為他有所恃。

  他在離牧野靜風七尺遠的地方站住,與他一同出現的人則呈半月形地立於他的兩側。

  “范書”淡淡笑道:“牧野兄,為何去而復返?來者是客,我霸天城不會不歡迎,可你為何要用這種特殊的方式進入霸天城?”

  “你為什麼要如此對付武帝前輩?”牧野靜風的聲音變得有些古怪。

  “為什麼?很簡單,因為他是武帝,一個不敗的神話,打破神話的感覺實在是不錯的,無論用的是什麼樣的手段,何況,你不是也曾經想擊敗他,而事實上也擊傷他了嗎?所以這樣的問題你本不該問我。”

  頓了頓,他又道:“何況我如此對他,除了你之外,又有誰知道呢?而被知道了又有什麼關係?你很快便要成為死人了,死人知道再多的東西,對活人來說,都是不會有什麼威脅的!”

  牧野靜風的聲音仍是那麼古怪,道:“你自信一定能讓我死麼?”

  “范書”哈哈一笑,道:“如果你能夠在吸入'斷元散'後還能不死,那才是咄咄怪事,何況你又與我說了這麼多話,就更是必死無疑了。”

  牧野靜風忽然也笑了——在這種時候還能笑出來的人總是能夠讓對方吃一驚的,而“范書”卻沒有吃驚,因為他相信這不過是牧野靜風在故作玄虛罷了。

  他張口似乎還要說什麼,忽然話未說出口,卻張在那兒,再也合不攏了,因為他忽然看到本該沒有任何反抗之力的牧野靜風突然如一抹輕煙般向他這邊飄然而來!

  姿勢很優雅,但卻絲毫不影響速度,此時牧野靜風的速度絕對只能以快逾驚電來形容!

  “范書”手伸向了他自己腰中的刀,沉肘,反帶,刀出——

  但只拔出了一半。

  因為就在這時,牧野靜風已在他的面前,牧野靜風的刀應該說比他還要遲一些拔,但當“范書”的刀拔出一半的時候,牧野靜風的刀已削斷了“范書”身邊幾個人襲向他的幾件兵器,然後如一抹颶風般卷向“范書”

  的胸前。

  “范書”的動作實在是不算慢的,但此時與牧野靜風相比較,他的動作慢得就有些可笑可憐,如同一個年逾古稀的糟老頭一般!

  牧野靜風的刀冰涼地抵在了“范書”的胸前。

  范書的臉色一下子蒼白如紙,他的瞳孔甚至也隨之放大了。

  刀沒有貫穿他的胸膛,因為就在這時候響起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刀下留情!”女人的聲音道。

  牧野靜風出刀快,收刀自然也快,聲音未落,他的刀已收住了!

  因為他已聽出這個聲音是如霜的聲音,如霜的聲音可以讓他停下他的刀。

  轉身望去,果然是如霜。

  如霜自然不再如先前那麼美了,但她那微微隆起的腹部,又煥發了她動人的母性。在她的身邊站著水紅袖。

  “范書”的臉上這時終於略略地有了一點人的氣息。

  牧野靜風望著如霜道:“他不是范書。”

  言下之意,她大可不必為他求情。

  但他又如何知道他不是范書的?

  “范書”以及他身邊的人頓時呆住了,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牧野靜風居然早已看出了這一點。

  牧野靜風彷彿了解他們心中的驚愕,他道:“范書的武功不可能就只有這麼高,而且我相信范書那樣的人在面臨死亡的時候,應該比你更鎮定一些!”

  其實最了解一個人的不僅僅是他的朋友,還有他的對手。

  如霜緩緩地道:“我知道他不是范書,所以我才讓你手下留情。”

  她的話讓“范書”以及“范書”身邊的人又是大吃一驚,甚至連牧野靜風與水紅袖都一怔!

  難道如霜是這件事的知情者?

  如霜以如水一般清冷的聲音道:“身為人妻,哪怕丈夫有一點點小小的變化也能夠感覺得到,何況丈夫已完全換了一個人?”

  的確如此。

  說這些話時,如霜的神情似乎很平靜,可又有誰知道在這種平靜之後,是否還隱藏著什麼?

  如霜望著“范書”緩緩地道:“我要知道你是什麼人,還要知道你這麼做的目的何在?

  你們城主此時又去了何處?”

  水紅袖忍不住道:“範大哥他……”

  如霜緩緩地道:“他還有不少事瞞著我們,或者說我太信任他了,事實上我極少關注霸天城中事物,以至於今天才知道這兒還有這樣的隱密的地方。”

  牧野靜風道:“要知道他是誰並不難!”

  因為他的刀還冰涼地按在他的身上。

  “范書”不得不揭開自己的真面目——人皮面具之後,赫然是小水的面孔。

  小水的身材容貌本就與范書有些相像,何況現在小水是范書最貼身的隨從,他對范書的言行舉止都極其的熟悉。

  只是一向冷靜的小水在面臨死亡的時候,就無法再冷靜了!

  牧野靜風不認識他,如霜與水紅袖卻已同時輕聲驚呼道:“小水……”

  牧野靜風的刀微一用力,沉聲道:“現在該告訴我范書去了何處?”

  小水畢竟是小水,他面對死亡突如其來地降臨時會有些驚慌失色,但此時已恢復了冷靜,他緩緩地道:

  “我不會說的,我倒想問一問,為什麼在吸入'斷元散'後,你仍是安然無恙?”

  在這種時刻他竟不關心自己的生死,反倒關心別人的生死——這實在有些不可思議!

  而范書當初看中了小水,正是因為他這種不可思議的性格。

  牧野靜風自知道此“范書”並非真的范書時,心中便有了不祥之感,他必須知道范書的去向,他的手微一用力,刀又沒入了小水的肌肉少許,血慢慢地流了出來!

  小水竟笑了笑,道:“這樣的方式對我沒有用的!”

  牧野靜風又驚又怒,沒等他換其他方式,小水突然向前跨了一步。

  這是死亡的一步,“伊人刀”斷鐵如泥,何況是肉體!

  刀一下子沒入了小水的軀體中,發出了“咕”的一聲,那是刀身與對方內臟相磨擦發出的聲音。

  他竟以這種方式走向死亡,牧野靜風不由一呆!

  小水像一個折了翅的小鳥般打著旋向後倒去!

  牧野靜風輕嘆一聲,道:“不是你的'斷元散'不夠霸道,而是因為我有一種本事恰好可以對付各種毒物!”

  他的說的自是“混沌無元”這一內功心法!

  在乍聞“波”的一聲輕響時,牧野靜風便覺得有些異常了,所以在吸入少許的“斷元散”

  的時侯,牧野靜風立即運起“混沌無元”的內功心法。

  這樣,他便再也無需呼吸吐納,也可以將體內的真力循環運轉發揮!

  而他的功力有一部分是由吸納天地間濁氣轉化而成的,對少許的毒素並不畏懼,反倒有一種異乎尋常的容納性!

  這正是牧野靜風為什麼沒有倒的原因!因為以“混沌無元”之方式護住心脈,所以他在說話時聲音變得有些怪異了。

  卻不知道牧野靜風這一番解釋,小水能否聽到?聽到後是否來得及理解、接受?

  在小水倒下的同一時間,小水邊上的四個人立即向牧野靜風齊齊出手。

  他們手中的兵器都已被削斷,所以這一次的攻擊有些不成章法,何況,他們的心中又有些心慌意亂。

  這樣的攻擊對牧野靜風已構不成任何的威脅!

  刀光乍起,如風如霧,這樣的刀芒,幾乎可以用“美麗動人”來形容!

  但刀光帶給對方的威脅卻是致命的!

  牧野靜風一招甫出,四人同時覺得自己的生路已被完全封死,似乎他們只要輕舉妄動一下,立即便會遭來開膛剖腹之禍!

  所以他們只好一動不動!

  一招之下,能把四名對手攻得全然不敢攻擊,甚至不敢防守,那該是怎樣的驚世駭俗的武學?

  水紅袖又驚又喜地看著這一幕,雖然她生活在霸天城中,但她寧可看到霸天城弟子在牧野靜風手下慘敗的情景!

  牧野靜風沒有取四人性命,他只是以極快的手法撞擊了四個人身上的幾處大穴而已!

  四個人頓時呆立當場!

  而在屋中發生這一系列變化的時候,一直再也沒有人進來——這是否與如霜、水紅袖有關?

  正是如此,當如霜發現真正的范書已不見,而她所見的“范書”是假的時候,她心中頓時百感交加,但很快她便冷靜下來,她要將此事查明,當下她不露聲色,故作對此事一無所知。

  而後從不會對范書多加約束的如霜第一次開始注意范書——當然是小水所易容成的范書——的行踪,小水畢竟不能與真正的范書相比,而如霜本是來自於以行踪詭異難測聞名的“煙雨門”,以至於小水根本沒有察覺如霜已以各種手段開始觀察他。

  如霜終於知道范書對她所隱瞞的並不僅有樸笑的師妹眉兒一件事!

  她終是城主夫人,所以她能夠進入這尋常人很難進入的禁地!

  在這兒,她看到了讓她目瞪口呆的一幕幕,武帝祖誥,牧野靜風,斷元散……

  雖然她知道這一個“范書”並不是她的範大哥,她的丈夫,但同時她也知道小水所做的一切,一定全是由范書授意的!

  這如何不讓如霜心碎如刀割?

  牧野靜風已製住了四個人,她可以由他們這兒審問她所想知道的,但此時她竟覺得自己沒有勇氣知道得大多。

  有時候知道的越多,受到的傷害就越重!

  牧野靜風卻沒有這種顧慮,他逼視著其中一人,冷聲道:“你們城主究竟去了什麼地方?”

  那人根本沒有小水的那份固執,他蒼白著臉,道:“我們… …我們根本不知情,我……

  一直以為這便是真……真正的城……城主……”

  他的表情讓人相信他在這時候根本不敢說謊!

  是不是牧野靜風的出神入化的刀徹底地擊潰了他們的信心?讓他們感覺到了牧野靜風的身上的力量是他們所根本無法抗拒的?

  如霜輕嘆一聲,道:“也許他並沒有說謊?”說這話時,她在心中想範大哥一向很少信任別人,能了解他心中秘密的人總是少得很,這一次,他不惜以一個假的城主來代他在這兒行使一切權力,說明他有一件極重要的事要辦,而且這種事又必是不欲為外人所知的,所以他才來個金蟬脫殼之計,既然不欲為外人所知,又怎會讓這些人知道?也許只有小水一個人是知道真實情況的!

  而小水大約正是因為知道實情,他在面對牧野靜風的逼問時,才選擇了死亡!

  因為他擔心一旦忍受不了痛苦而說出實情,那麼日後他將會受到范書可怕的報復!

  他遠比常人更有機會了解范書。

  而每一個了解范書的人,都會對范書心生一種懼意。

  就像以前的孫密那樣!

  所以他寧可面對死亡,也不願面對笑容常掛的范書!

  牧野靜風沉默了良久,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方道:“也罷,我自會去尋找他!”

  他覺得如霜出現之後,他反倒不能按自己原先設想的那樣查找范書的下落了!

  牧野靜風靜立片刻,左手倏揚,便見一道細細的黑色液體如一支細箭般射了出去。

  他將自己體內的毒逼出!

  眾人見他如此輕易便將體內毒素逼出,莫不心驚。

  因為“斷元散”三字在武林中不但代表著毒物,同時它更代表著——“死亡!”

  這時,牧野靜風忽然想到了什麼,臉色倏變。

  一連串的變故竟使他忽略了一件事,毒粉是由武帝祖誥身上散發出來,那麼他的身上自然會不可避免地沾上毒粉!

  而武帝已是一個連站立都無法做到的人,這麼長時間過去了,他如何抵抗得了毒性的入侵?

  俯身一看,卻發現武帝並未毒發身亡。

  牧野靜風大惑!

  略一思忖,他已明白過來!

  想必范書用計的目的是為了對付自己,卻並無想取武帝祖誥的命,若要取武帝祖誥性命,他早已有機會。

  也許,范書留下武帝性命,另有用處,所以他在布下此局之前,已讓武帝祖誥服下了解藥。

  如此一來,計謀一成,即可以取牧野靜風的性命,又可以保住武帝的性命!

  明白了這一點後,牧野靜風心中頓時寬慰不少!

  如霜輕聲道:“我不知道範大哥他為什麼要如此對待武帝前輩,但無論出於什麼樣的理由,他都已是犯了一個不該犯的錯誤,穆大哥,你將武帝前輩帶走吧。”

  頓了頓,嘆息一聲,道:“也許有一天,穆大哥你將會與範大哥他兵刃相見了。”

  牧野靜風沉默著。

  因為在這時候,說任何話似乎都有些不合適。

  他將捆於武帝祖誥身上的布繩割下一段,包於自己的右手上,然後對武帝道:“前輩,得罪了!”

  言罷,便已右手提起武帝,大步地向外走去。

  這時,身後響起瞭如霜的聲音,道:“等等,武帝前輩德高望重,我霸天城愧對他,但現在請穆大哥收下我的一輛馬車,武帝前輩身上的傷勢大重!”

  還有一個原因她不說牧野靜風也知道——這本就是一個不能說的理由,武帝這樣受萬人尊崇的人,怎麼能夠被這樣提著?

  牧野靜風緩緩地點了點頭。

  馬車很快便備好了,臨上車時,如霜又親自送來了—些上等靈藥。

  如霜道:“如果信得過我,便請將這些給武帝前輩用了!”

  牧野靜風望著她有了身孕的身子,望著她已被毀了容的臉,望著如霜那看似平靜的表情,牧野靜風的心中頗有些不好受。

  他忽然感覺到如霜很苦很苦!

  水紅袖站在很遠的地方,看著牧野靜風,今日傍晚時分她知道牧野靜風還活著的時候,欣喜萬分!

  但當她趕到城門外的時候,牧野靜風與敏兒已折回了,欣喜又變成了失望。

  而今,她終於見到了牧野靜風,而且還看到牧野靜風的武功又有了驚人的進展,水紅袖自然為他而高興!

  但同時這其中又摻雜了異樣的情緒,她本是多麼希望見到牧野靜風,然後與他一道在江湖中飄泊!

  但此時她只能在離牧野靜風遠遠的地方望著牧野靜風,水紅袖深深地知道此時如霜的身邊不能沒有她,而她也絕不會在這種時候離開如霜!

  她與牧野靜風之間,似乎也有了一種看不見摸不著,卻又真真實實地存在著的隔閡!

  其實一切本與她無關的,她並非霸天城的夫人,但這種感覺卻又的確是真實地存在著。

  牧野靜風上了馬車,他的目光終於落在了佇立於遠處的水紅袖。

  他的心中一動,暗道:為什麼我總是忽視了她的存在?難道自己真的不懂她的心麼?不,不是的,只是自己的心中已有了敏兒,再也不可能容下其他任何人了,可我如此做,對她豈不是一種傷害,她一定還記得我在死亡大道時所說的那句話!

  水紅袖靜靜地望著他。

  這對她來說,是很少見的神情,她總是大喜大悲,很少以這種目光看人。

  也許正因為這樣,此時她的神情給了牧野靜風極強的震撼。

  牧野靜風甚至有了一種手足無措的感覺!

  他只好在心中對自己道:如今不是思考這些事的時候……

  其實他自己都覺得這很牽強,這是一種逃避——但現在他也只能如此了。

  牧野靜風有些慌亂地向水紅袖微點了點頭,然後便轉過身去。

  他自己卻不知道這略一點頭代表什麼,這似乎有些不經意的點頭又有代表什麼?

  馬車絕塵而去。

  水紅袖的眼中有了熱熱的淚流出!

  如霜有些憐愛有些擔心地望著她,沒想到水紅袖已輕聲道:“如霜姐,我們回去吧!”

  如霜頓時感覺到水紅袖似乎一下子成熟了許多許多!

  是不是每一份愛情都可以讓人更快地成熟?

  是不是最能讓人成熟的愛情是那種傷心的愛情?

  如霜忽然覺得喉頭有些堵堵的,卻又不知是為水紅袖,還是為自己?——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0 10:34
第十七卷第五章痛失雙親


  牧野靜風自然是趕往他與敏兒相約見面的那個小小的村莊。

  當他趕到小村落時,還不到三更時分!

  牧野靜風將馬車停在他與敏兒約定見面的那間屋子旁,然後到車廂內察看了武帝祖誥的情況,見武帝仍是與先前沒什麼不同,略略放心,在武帝身邊輕聲道:“前輩,我需在此等一個人,暫時無法將你送去醫治。”

  武帝緩緩地搖了搖頭。

  牧野靜風無法知道他要表達的意思,心中不由有些感慨與同情。

  他的右手在車棚上一搭,人便如輕羽般翻上了車頂。

  他在車頂盤腿坐下,由這兒,可以清楚地看到四周十丈之內的情景!

  而十丈之外的攻擊對牧野靜風來說,幾乎不可能構成什麼威脅!

  牧野靜風靜靜地等待著敏兒的出現。

  他的心情一會兒緊張,一會兒又說服自己放鬆心情,他對敏兒的智謀很有信心,同時他又覺得有時候智謀並不能代表一切。

  時間似乎過得很慢,牧野靜風等得焦躁不安!

  他沒來由地想起了小水曾說過的話,心想:霸天城的人會不會真的對敏兒下手了呢?

  可能性並不大。

  此時,牧野靜風最擔心的便是天亮了!

  小山村的夜晚自然是極其的靜謐的,靜得讓人感覺到外界的一切似乎一下子遠離了自己!

  牧野靜風為了盡可能早一點見到敏兒,便在上面不停地變化觀視的角度,也不知在上轉了多少圈後,西北方向終於出現了一個人影。

  牧野靜風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快得讓牧野靜風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他很想喊一聲,看那人會不會是敏兒,但又覺得不妥,只好強忍下來了。

  那人竟是向他這邊過來的!

  牧野靜風更為緊張了。

  當人影在離他二十丈遠的時候,牧野靜風已確定此人正是他苦苦等待的敏兒,雖然此時他並不能看清她的容貌!

  那是一種感覺,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感覺!

  人越走越近,果然是敏兒!

  牧野靜風本想飛身掠去迎接她,卻又怕把她嚇著,於是乾咳一聲,這才一躍而下。

  敏兒一驚,見是牧野靜風,方鬆了一口氣。

  兩人終於相見,都有些激動,牧野靜風牽著敏兒柔若無骨的手,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還是敏兒先開了口,敏兒問道:“去霸天城結果怎樣?”

  牧野靜風有些沮喪地道:“沒有打聽到我爹下落,但同時卻發現先前我們所見的范書原來是假的!”

  敏兒吃驚不小,半晌方道:“好高的易容術,霸天城不愧是擁有三千弟子的門派,城中奇人異士想必不少!”

  牧野靜風便將他在霸天城的遭遇說了一遍。

  當敏兒聽說青城山無故不知去向的武帝祖誥居然是在霸天城中,而且備受摧殘時,驚愕已極。

  牧野靜風道:“此時武帝前輩便在車內……”他本想讓敏兒去拜見武帝,敏兒明白他想說什麼,立即用手按住他的嘴,搖了搖頭。

  牧野靜風一愕,旋又明白過來。

  敏兒終是女人要心細些,知道武帝這樣德高望重的人在這時候一定不希望有他人看見他的模樣。

  於是牧野靜風點了點頭,示意他已明了敏兒的心意,敏兒這才鬆開手來。

  敏兒道:“我卻打聽到了你爹的行踪!”

  牧野靜風大喜,顫聲道:“我爹他在哪裡?你怎麼如此快便可以找到他的行踪?”

  他的確想不明白這一點。

  敏兒笑了笑,道:“別忘了我曾被稱作'有血有肉的兵器',我們找人自有找人的方法,何況我尚有一些人,一直希望我能對他們有所差遣,這時恰好可以用上他們。”

  她所說的是聞鐵人他們!

  牧野靜風這才明白,他道:“我爹他……現在何處?”

  聽敏兒說知道他父親的行踪,牧野靜風便放心了不小,因為這至少可能說明他父親還活著。

  敏兒道:“他們所能探得的只知你父親正往河南汝州方向走,而且看起來似乎有什麼急事,速度很快!”

  牧野靜風一怔,道:“河南汝州…… ”

  敏兒肯定地點了點頭。

  牧野靜風的眉頭深深鎖起,他慢慢地在原地踱著圈子,口中喃喃低語,敏兒卻是一句也沒聽清。

  忽地,牧野靜風失聲道:“不好!”神情言語甚是驚慌!

  敏兒吃了一驚,忙道:“有什麼不妥之處麼?”

  牧野靜風飛快地道:“此時已無暇多解釋,武帝前輩便交給你照顧,我……”

  他本想讓敏兒照顧武帝祖誥,而他趕往不應山,因為他已猜測出范書的陰謀必定與不應山有關!

  但他又想到敏兒一人留在這兒,很是危險,所以又臨時打住話語了。

  敏兒見他神情,心知牧野靜風必定有了萬分緊急的事,否則不會連向她解釋的時間都沒有!

  她也明白牧野靜風欲言又止的原因,於是道:“你放心去辦事吧,在這附近有可以幫我的人,否則我又如何能探得消息!”

  牧野靜風想了想,道:“多多保重,我會設法找你的!”隨後又補上一句:“武帝身上有毒,要小心!”

  他竟無暇再多說什麼,轉身便掠入黑夜之中。

  其速之快,難以言喻!

  敏兒見他如此急促,心中很是擔憂,心知牧野靜風一定有了驚人的發現,而且必是與他父親有關,以至於他不得不與自己分開!

  沉默了片刻,敏兒從懷中掏出一支響箭來,用力甩向夜空!

  尖銳的響箭聲傳出極遠!

  ※※※

  牧野靜風風馳電掣般向河南汝州方向疾掠。

  其速之快,世所罕見。

  沒過多久,已在三十里之外的一個集鎮上。

  牧野靜風在經過一條大街時,身形突然一晃,已飛射掠起數丈,他飄進街邊的一個大院裡。

  無疑,這是一家豪宅!

  牧野靜風一出現,立即有護院的人向他圍了上來,吆三喝四的用各種兵器向他砍來。

  但這一切在牧野靜風看來便如兒戲一般,他當然不會傷人,只是憑藉自己驚世輕身功夫,如鬼魅般閃射而進。

  各種兵器紛紛撲空,轉眼間牧野靜風已在十幾丈之外。

  他的目標是馬厩!

  馬厩中有數十匹馬,牧野靜風相馬技術並不好,他看準了一匹最為高大的馬,雙足一點,已躍上了馬背!

  馬突然受此驚嚇,長嘶一聲,奮力掙扎,牧野靜風冷哼一聲,“伊人刀”脫鞘而出,刀光閃過,拴馬的韁繩已斷,同時左掌虛劈,掌風立即震斷馬槽前邊的橫檔,雙腿一夾,馬便飛馳而出。

  護院家丁紛紛趕來,卻如何攔得住牧野靜風?

  當馬衝到院門時,見前面院門緊閉,不由一閃,便要閃開,牧野靜風已一掌倏出!

  拳定乾坤!

  拳風如海嘯!

  區區木門,如何抵擋得住這可怕的一擊?

  “呼”地一聲,木門四碎!

  馬便一聲長嘶,如箭射出!

  牧野靜風在心中道:這等人家少了一匹馬,想來不會有什麼損傷吧?

  但他卻不知他這一作為,竟在數十年後還在這一帶留傳著,而他的後人也因因果天定幫這家人避過滅門之災……

  ※※※

  當他趕到不應山時,已用這種方法換了四匹馬。

  每一匹馬都是力竭而倒。

  前面已無法通行了,因為這兒離不應山只有十幾里,在這個範圍之內,便是茂密的叢林。

  牧野靜風立即棄馬而行,他此時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快!快!!快!!!

  離不應山越遠,他的不安的感覺越是強烈,似乎感到了有不吉之兆!

  當他把范書無故從霸天城消失、榮華的拖延時間、小水假扮范書、范書救治他的父親牧野笛等等,諸多事件聯繫在一起時,已感到有一條很清晰的脈路出現在他的心中。

  一條脈絡便是范書的整個陰謀的形成過程!

  牧野靜風以他驚世輕功,在叢林之上如鳥兒滑翔般疾掠而過!

  十餘里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路的叢林,不過片刻已被他拋在身後!

  牧野靜風出現在崖底時是晌午時分。

  這時,他才想起自己身上沒有骨笛,與他父親牧野笛一樣,他想到了自製一隻笛子!

  此時正是晌午時分,所以牧野靜風很快便找到了那叢竹子。

  當他發現那叢竹子被砍了一根,而且砍痕很新鮮時,很是吃驚!

  因為這兒極少會有人出現!

  難道這是一種巧合?

  牧野靜風定了定神,用“伊人刀”砍下一根竹子。

  就在這時,他忽然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那是一種異樣的不安,似乎有什麼不正常的東西正潛伏在他的身側!

  牧野靜風靜下心來,仔細凝聽。

  卻沒有任何異常的響動,以他此時的修為,周圍任何異響,都不可能逃過他的感官!

  牧野靜風心道:難道是因為自己心神不定產生的幻覺?

  他向四周看了看,並無發現,於是自嘲地搖了搖頭,用“伊人刀”小心地削制笛子。

  但很快那種不安的感覺再一次向他的心間襲來!

  牧野靜風神色變了變,他的目光一閃,手中“伊人刀”倏然劃出一道光弧!

  方園二丈之外的所有樹木草莖齊齊被無形刀風斬斷!

  就在這時,他赫然看到高他一丈遠的地方出現了一隻腳!

  牧野靜風心中大驚!

  ※※※

  牧野靜風目睹從樹叢中現出的一隻腳時,心中之震愕無與倫比。

  不應山果真有了變故,這兒本是人跡罕至之處。

  牧野靜風慢慢地向那邊走去,他覺得自己的腳步異常的沉重。

  血!

  地上有斑斑血跡!

  牧野靜風的瞳孔頓時收縮了,此時,他已與那隻腳近在咫尺,只需再轉個方向,便可以看到整個人。

  但牧野靜風卻猶豫了很久,因為當他向這邊走來時,那隻腳沒有任何反應,樹叢中也沒有任何聲音,加上地上的斑斑血痕,已可知對方十有八九已死亡!

  而在這不應山的腳下死亡的人,無疑將與他有極大的淵源!

  牧野靜風一咬牙,終於邁出了最後一步。

  然後,他整個人便如掉入了冰宮中一般,冰涼徹骨。

  他所看到的正是他的父親牧野笛的屍體。

  牧野靜風傻了眼看著無聲無息的父親,目光中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絕望與傷悲!

  他的雙膝緩緩地跪下,然後如同一個傷心的孩子般捧頭痛哭。

  他本以為師門六逆徒已被剷除,無需多少時日,他與父親及師祖都可以團聚,過平靜安穩的日子,誰會想到這已不很遙遠的夢想會在片刻間被擊得粉碎?

  不知過了多久,牧野靜風終於慢慢地抑住了悲痛。

  當悲痛被暫時地抑止時,隨之而起的便是徹首之恨,他相信這一定是范書的罪孽!

  牧野靜風上前,將蜷縮於樹叢中的牧野苗扶好,為他整了整凌亂的衣衫,他心中默默地道:“爹,我自小便離開你,從沒有對你盡一次孝心,今天便讓兒盡最後一次孝心吧。”

  當他整理牧野笛的衣衫時,目光突然被牧野笛腹部的傷口吸引。

  他幾乎一眼便能看出這是為“平天六術”的暗器手法“無中生有”所傷。

  夕苦已死,那麼世間還有誰能使出“無中生有”這一招呢?

  只有范書!

  載錄“平天六術”有關暗器手法的那本武學經典本為煙雨門門主——亦即如霜的師父所得,而范書則是最可能得到這本武學經典的人。

  牧野靜風的拳頭慢慢地握緊了,他的目光中不僅只有悲傷,還有仇恨!

  范書,一步步把他推向絕境的范書,倘若不是因為身懷“混沌無元”這樣的玄絕內功心法,他早已命喪霸天城!

  牧野靜風剛要站起,目光倏地一跳。

  他看到了牧野笛手中的那隻笛子!

  顯然,這是一隻匆匆趕製的竹笛,而且用的竹子與自己手中尚未完成的竹笛是來自於相同一叢竹子!

  “爹制這只笛子的目的顯然也是與我一樣,要向師祖傳訊……”

  想到師祖空靈子,牧野靜風倏然一驚,一躍而起。

  他不敢想像此時他的師祖的情形!

  當下他小心地從他的父親牧野笛的手中取出竹笛,然後貫勁於氣,笛聲立即飄揚出極遠。

  他不知道還能不能等到那根藤葛,他決定用這等待的時間,把父親安葬了。

  牧野靜風選擇那叢竹子的旁邊的那塊地。

  運刀如風,刀光瀰漫處,碎土飛揚,不多時,地上已有了一個九尺長,三尺寬,三尺深的坑。

  牧野靜風看了看身邊的密密匝匝的竹子,突然出刀!

  竹子便斷作無數長約尺許的小截,便如無數的笛子。

  “笛子”在空中劃過一個個的弧,最後都無一例外地落入了坑中。

  不一會兒,土坑底部便鋪滿了一層“笛子”,綠綠的一片。

  翠綠色,本就是很溫馨很寧靜的顏色。

  牧野靜風這才抱起牧野笛,將他小心翼翼地放入坑中。

  身置千百支“笛子”之間的牧野笛顯得安寧而平和,牧野靜風跪在地上,向父親牧野笛鄭重磕了九個響頭。

  血便從他的額頭滲出,滲出……

  牧野靜風渾然未覺,他把自己手中的那管真正的竹笛以及自己尚未削好的笛子輕輕地放在了牧野笛的胸前,這才把坑邊的土掩回。

  春去春來,這兒會不會也為翠竹所掩蓋?

  風兒吹過,竹間會不會有笛聲響起?

  會的!會的!

  因為,風與笛之間有一種很古很古的東西在暗暗相連……

  抬頭時,牧野靜風看到了自山崖上垂下的藤葛。

  牧野靜風毅然站起——他的眼中有了一種超越了悲傷的光芒。

  那是堅強。

  ※※※

  佇立於齊云台,牧野靜風心如死灰。

  不遠,師祖空靈子正靜靜地坐在藤葛製成的椅子上,目光投向遠遠的地方,他的臉上有憂鬱之色。

  但牧野靜風知道師祖一定是羽化而去了,因為如果他還活著,見到牧野靜風出現,不可能無動於衷!

  他怔怔地望著師祖,而大呆則怔怔地望著他。

  在大呆的感覺中,便是牧野靜風去而復返了,它並不知道范書真面目。

  牧野靜風雖早有不祥之預感,但當他的預感成為殘酷的現實後,他仍是難以承受這樣的打擊!

  一日之間,先後目睹自己兩個最親的人離去,這本就是一種難以承受之悲痛!

  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便如一片秋風中的枯葉一般!——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0 10:38
第十七卷第六章滅世怨氣


  霸天城。

  城門外坐著一個人,正對著城門,一動不動,彷若石頭雕就一般。

  他就是牧野靜風!

  他已在這兒坐了二天二夜!

  如果不是因為霸天城在武林中人的眼中已成了黑道中的白道,牧野靜風早已殺入霸天城內。

  當他一出現在霸天城城門處,便有霸天城弟子上前勸止——之所以“勸止”,而不是驅趕,是因為他本是“霸天十衛”之一,而後又曾是地位僅次於城主與城伯的“霸夫雙士”之一。

  但牧野靜風對霸天城弟子的“勸止”置如未聞!

  霸天城弟子雖知他的武功已高到出神入化之境,但他們身負重責,自是不能讓一個外人如入無人之境般地坐在他們霸天城的城門前。

  衝突本已不可避免,但就在這時候,城主夫人如霜已下令不許對牧野靜風無禮!

  霸天城中每一個人都知道范書對城主夫人溫柔體貼,此時城主不在城中,自然不敢違抗城主夫人的命令,何況他們知道要驅走牧野靜風必定會付出血的代價。

  如今有了城主夫人的命令,他們樂得順坡滾驢,將來城主怪罪下來,自有城主夫人擋著。

  在這二天二夜之中,如霜讓城中弟子送了幾次飯菜給牧野靜風。

  牧野靜風婉言謝絕了,因為他知道如今他與范書已是不共戴天,他不能欠如霜人情,以免將來有愧于如霜。

  他吃的是懷中揣著的已又乾又硬的窩窩頭。

  這對自幼便生活在荒山野嶺中的牧野靜風來說算不得什麼苦。

  讓他難以承受的是等待,等待范書的出現!

  他如此在霸天城門前以挑釁的姿態出現,為何范書還不出現?

  難道他可以棄他費盡心思才得到的霸天城於不顧麼?

  漸漸地,他明白了,范書本就是一個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顧一切的人,包括不顧自己,不顧情感,不擇手段……

  他可以不顧一切地追逐霸天城至高無上的權力,也可以為了別的目的,放棄霸天城城主之位。

  關鍵在於某件事是否值得他為之犧牲一切!

  如此一來,豈不是永遠也無法等到范書?

  牧野靜風暗暗心焦!

  守衛城門的霸天城弟子已習慣了牧野靜風的存在,他們也與牧野靜風沉默著,不時有人入城或出城,都知趣地繞開牧野靜風。

  連整個霸天城都不願作對的人,又有誰不識趣地要與他作對?

  牧野靜風眼中的仇恨的光芒足以讓人心驚肉跳!

  此時自是午後,陽光亮得讓人心生恍惚之感,牧野靜風自青城山一戰後,一直在身不由已的奔波之中,大喜大悲,生生死死,此時牧野靜風已是長發蓬亂,雙頰微陷,身上的衣衫破成一縷縷,在風中飛揚著。

  但看到他的人卻絕不會感到他有任何落魄感,他那凜然萬物之氣,是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了的!

  日頭一點一點地向西偏,人的影子也一點一點地被拉長。

  牧野靜風心中漸生焦躁之處,他似乎看到范書正隱於暗處焦急地望著自己,望著他做無用的等待!

  牧野靜風微微地側過頭,他看見了西邊的日頭——太陽不知什麼時候已接近遠處的山梁,熾白變成了淡紅色。

  淡紅如血!

  牧野靜風彷彿又看到了父親身上凝固的鮮血,他的瞳孔慢慢地收縮了。

  沒有什麼動作,但不遠處一直默然而立的霸天城弟子突然不由自主地一震,像是被什麼東西嚇著了般,惶然四顧,發現一切都平靜如常,並沒有什麼改變!

  是牧野靜風心中湧動著的殺機被他們感受到了嗎?

  “錚”地一聲,長刀脫鞘之聲並不十分地響,但卻一下子把午後的寂靜擊個粉碎!

  一種躁動不安的情緒在刀脫鞘之聲響起的一剎那,迅速地蔓延開來!

  牧野靜風長刀在手!

  霸天城眾弟子神色齊齊一變,不由自主地齊齊摸向自己腰間的兵器。

  牧野靜風卻再也沒看他們一眼,他的“伊人刀”已在手中閃掠翻飛如焚。

  無形刀氣破空如嘯,扣人心弦。

  霸天城外,青石鋪就的地面上火星四濺,好不駭人。

  刀收!

  地上已出現了一個大大的“范書”兩字!

  牧野靜風一聲長嘯,驀然暴喝道:“范書……”

  他的聲音如雷一般滾滾而過,竟響徹了霸天城內的每一個空間。

  手中“伊人刀”也疾飛而出,“當”地一聲,正好深深地插在了“范書”兩字之上!

  牧野靜風霍然起身,眼中有難以抑制的憤怒的光芒,宛如一尊憤怒的天神!

  霸天城眾弟子臉色齊變,一片“鏘啷”之聲響起,兵器已紛紛拔出!

  牧野靜風卻並未殺進霸天城,他一字一字地道:

  “霸天城的人聽著,三日之內如果找不到范書,我將毀滅霸天城!”

  他相信以霸天城眾多耳目,不可能連一個人都找不到,如果霸天城不想自取滅亡,就必須交出范書。

  是不是他心中被“有情劍法”壓制的邪惡靈魂又開始復蘇?要不為什麼此時他心中有不可抑止的狂殺之氣?

  牧野靜風的言行無疑是對霸天城的挑釁!

  說完這段話,牧野靜風右手微揚,本是深深地插入青石中的“伊人刀”已飛起,正好落在他的手中。

  牧野靜風目空一切般地轉身,離去!

  他多麼希望自己的傲然能夠激怒潛伏不出的范書。

  “范書為什麼要害死我父親?我師祖又是怎麼死的?師祖的那本《道藏經》是否落入了范書手中?范書又為什麼要這本《道藏經》?師祖用干戈樹做的木盒又藏在什麼地方?難道那盒底上有什麼秘密?”

  一連串的問題都只有在見到范書之後才有可能得到解答!

  范書費盡心思,布了這天大的殺局,不可能沒有目的,只為殺人而殺人。

  是不是他本以為可以藉小水除去牧野靜風,沒想到最終沒能如願,於是,在陰謀得逞後,范書不得不逃避牧野靜風的複仇!

  他會不會為了逃避牧野靜風的複仇而永遠隱匿?

  這正是牧野靜風最擔心的。

  牧野靜風轉身而去的身形看似傲然,其實他的內心有著無限的憂鬱。

  就在他轉身而去的時候,他的身後傳來瞭如霜的聲音道:“穆大哥請留步。”

  她竟在很關鍵的時刻出現。

  牧野靜風駐足,轉身,看到的是已顯得消瘦了不少的如霜,她的身側有十幾名霸天城弟子,而且看得出武功修為都不俗。

  她畢竟是霸天城城主夫人,她的安全必須保證!

  如霜道:“穆大哥,你要找範大哥,對不對?”

  牧野靜風心中一動,點了點頭。

  如霜緩緩地道:“我了解他,所以我知道除非他主動出現,否則你絕不可能找到他。”

  牧野靜風的江湖經驗的確遠不如自小便在江湖中浪蹟的范書。

  牧野靜風沉默著,他在心中道:“只要范書還活著,便是掘地三尺,我也要找出他!”

  如霜道:“誰也不知道他此時隱匿在什麼地方,包括我。”頓了頓,她又道:“但我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出現。”

  牧野靜風目光一跳,如霜的神情不像在說謊。

  如霜忽然伸出一隻手來,手中有一個小小的紙團,如霜道:“在這張紙上,寫著範大哥會出現的時間,你收好吧。”

  她身邊的一個人忙道:“夫人不可……”

  如霜淡淡地道:“難道你也覺得霸天城城主已不敢面對世人了嗎?”

  那人頓時無言。

  如霜曲指一彈,紙團已飛向牧野靜風。

  牧野靜風毫不猶豫地伸手接過,慢慢展開,當他看清紙上所寫的字時,他的臉上有了一種異常的表情,看瞭如霜一眼,然後道:“在那一天我與他相見,合適嗎?”

  如霜淡淡一笑,道:“既然我已決定告訴你,心中自有打算的,何況,有些事情是不能永遠地拖延下去。”

  牧野靜風慢慢地收起那張紙條,道:“好,我可以等!”

  然後,他便轉過去,漸行漸遠!

  如霜望著牧野靜風的背影,若有所思地佇立著。

  倏地,她的身子向前一傾,一個踉蹌,幾乎栽倒。

  身邊的人驚呼一聲道:“夫人!”一向與她形影不離的貼身婢女小綠急忙扶住了她。

  如霜的臉色很是蒼白!

  ※※※

  秋意越來越濃,越來越深。

  濃到霜落時,深到層林落盡,便是冬天來臨了。

  這一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而江湖的空虛使冬天更顯得冷。

  因為在這一年中,“日劍”蒙悅,“月刀”司狐,卓英雄都先後離開了人世。

  武帝祖誥終究還是沒能等到這個冬天過去,便撒手而去了,其實他身上的傷,並非不可醫治,但他靈魂尊嚴所受的摧殘是永遠也無法彌補了。

  所以,他選擇了死亡。

  在他死亡之前,他用顫抖得讓人心酸的手寫下了四個字:“范書……離憎。”然後便撒手而去。

  在武帝祖誥離世時,他的身邊除了一直照顧他的敏兒、聞佚人諸人之外,還有風塵雙子古亂、古治、苦心大師,還有十大門派的掌門人。

  對於武帝寫下的最後四個字的內涵,可謂眾說紛紜,“范書”二字倒好明白,武帝正是被范書殘害成如此模樣,而“離憎”二字,卻是莫衷一是。

  有人說是要世人拋棄心中的憎恨,不要為他一人之仇,而剿滅霸天城,荼毒生靈,又有人說是要世人原諒了范書,不必怨怨相報,還有人說這是武帝在詮釋范書之所以會如此對付武帝的原因,就是因為范書對人世間美好的一切懷有一種畸形的憎惡,他沒能遠離憎恨,所以便一步一步地滑向了深淵……

  無論如何,武帝在留下這費解的四個字之後,便成隔世之人了。

  武帝、日劍、月刀,以及牧野笛……

  他們都是如日月星辰一般的人物,本當照耀江湖,如今卻已從天空中永遠地消失了。

  所以,今年的冬天,格外地冷。

  沒有英雄的江湖,是寂寞的江湖。

  而沒有梟雄的江湖,是平淡的江湖。

  城伯與昔日的霸天城主一併消亡了,死亡大道已沒有了昔日的神秘,而只剩下荒涼,死谷更是一片死寂,谷內空餘數千亡魂和那种血與恨化成的花… …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霸天城。

  大約是因為武帝最後的四個字的作用,人們並沒有為難霸天城——至少暫時沒有為難霸天城。

  但一旦范書再現霸天城之後呢?誰也不知道。

  霸天城似乎很平靜,霸天城在如霜的控制下,沒有四分五裂,士崩瓦解。

  也許,霸天城之所以沒有瓦解,是因為幾乎每一個人都相信范書必將重新在霸天城出現。

  霸天城中人對范書有一種來自內心深處的敬懼,沒有人敢想像如果在范書沒有死之前背叛了范書將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這一點,已經由原黃旗旗主榮華的身上得到印證,榮華在范書失踪後的二月突然死亡,屍體被扔在了霸天城城門前,他的身上只有一處劍傷,傷在眉心處,便如一點紅紅的胭脂!

  不少劍道高手看了榮華的傷口後,臉色都變了。

  因為他們已看出這樣的傷口可能是他們練一輩子都不可能做到的,誰都相信這是范書的一種警告,可范書所用的兵器不是刀麼?

  無論如何,榮華之死已產生了,一種很強的震懾作用!

  霸天城有圖謀的人都希望范書早日出現,那樣在范書被武林正道所殺之後,他們的願望才有可能實現,而尊敬范書的人也一樣希望范書早日出現。

  最希望范書早日出現的自然是牧野靜風了,但從秋天到冬天,牧野靜風自在霸天城城門前靜坐二天二夜之後,便如完全消失般。

  范書與牧野靜風同時無影無踪。

  誰都能想像得出這一對人一齊出現在江湖中時,將會是怎樣的驚心動魄,武林中人曾把他們並稱為武林後起之秀,現在看來,這種結論雖然並不十分正確,但有一點卻是無人否認的,那就是范書與牧野靜風將是武林中武功最高的年輕人!

  所以,這個冬天雖然很冷,很平淡,很寂寞,但人們的心中都明白這樣的日子總不會太長久。

  當牧野靜風與范書再現江湖時,便是平淡與寂寞結束的時候!

  人們以各種各樣錯綜複雜的心情等待著這一天的到來,因為幾乎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此事吸引著,所以世人對東海的一座無名島上所發生的一切都不曾留意。

  那兒是“素女門”所在之處。

  秦樓被“素女門”接回島上,秦月夜與葉飛飛與她們同行,對葉飛飛來說,這是一次她從未想到過的經歷,她本以為自己離開海島之後,就再也不回來了,海水會勾起她的不愉快的回憶。

  但她曾答應過母親秦樓只要她肯出手救牧野靜風,她便願隨她走。

  如今,秦樓已無知無覺,葉飛飛可以不守諾言,但她不可能這麼做,她的骨子裡本就有一種重諾守信講義的“俠”的氣質,這甚至是許多自詡為大俠的男兒所不能及的,何況她認為母親是為了她的心願才成如此模樣,她更不能棄母親而去。

  她卻不知秦樓之所以與夕苦決一死戰,更主要的是為了巫秋水。

  對“素女門”的人來說,門主秦樓已成“活死人”,自然需要另立門主,而秦月夜本就為秦樓喜愛,加上秦月夜又為秦樓找回她的女兒葉飛飛,功莫大焉,於是便共推秦月夜為門主,秦月夜稍加推辭,便應承了。

  對於“素女門”之事,葉飛飛可謂是漠不關心,她只想伺奉母親,直到秦樓壽盡!

  之後,她將再次浪跡江湖——海島本就不適合她,她雖是門主的女兒,卻沒可能融入“素女門”的生活中。

  “素女門”本就是一個在中原武林人口中傳說的門派,所以沒有人會留意它的變化。

  人們在想:范書與牧野靜風再現江湖中,將是孰勝孰負?

  冬天也一步一步地走過去了,中原卻下了好幾場雪——果然是一個冷冬。

  年關到了。

  每一年的年關都沒有什麼不同的,人們把一年的辛勞收拾起來,埋在心裡,然後把喜悅掛在門上,貼在牆上,展現在臉上,倒入懷中……

  其實,世間真的有那麼多歡欣聚集於那樣的一個日子麼?

  大約是世人共同找了一個藉口,為自己尋得暫時的解脫罷了。

  今年的年關,人們似乎總能感覺到一種異樣的氣氛——不是熱烈,而是……緊張不安。

  許多人都在想:范書會不會在這樣的日子回到霸天城?——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0 10:38
第十七卷第七章遠離憎恨


  “範大哥會不會在這樣的日子回到霸天城?”水紅袖問道,她仍是稱范書為“範大哥”,這並不等於說她還不知道范書所犯下的罪惡,她這樣稱呼范書,是因為她在與如霜說話。

  她不想讓如霜再受到傷害,甚至她已很久沒有在如霜面前提范書了,但今天她終於還是忍不住提及他,她覺得如果范書會回霸天城,就應該在今天這樣的日子裡回來。

  “不會!”如霜淡淡地道。

  她是站著說話的,現在她的腹部已隆得像個小山丘,坐著躺著都不如站著舒適。

  “為什麼?”水紅袖忍不住道。

  “如果是以前,我會如你一樣認為他會在今天這樣的日子回來,而如今我卻已不會這麼想了。”如霜的話有些答非所問。

  水紅袖已有些明白,她的心中不由有些酸楚——為如霜。

  想了想,水紅袖輕聲道:“再過半個月,孩子便要出世了,我……”

  她忽然遲疑著不往下說了。

  如霜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道:“為什麼不往下說了?”

  水紅袖抿了抿嘴唇,道:“我怕你會生氣。”

  如霜淡淡地笑道:“你是想說一旦孩子出世之後,你便不再陪我,要離開霸天城了,對不對?”

  水紅袖驚詫道:“好像我什麼心事都瞞不過你,姐,你不會怪我吧?”

  如霜道:“當然不怪你,你能留下來陪我這麼長時間,我已經很高興了。”

  水紅袖有些奇怪地望著如霜道:“我總覺得現在你說話似乎有些怪怪的,我一听就覺得……覺得心裡堵堵的。”

  如霜淡笑道:“是麼?”

  水紅袖用力地點了點頭,道:“對了,還有你這種等待,也是讓人見了心中酸楚不好受。”

  如霜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水紅袖見她眉目間有憂鬱之色,忙道:“可別老皺眉,要不以後生下來的孩子就會像個老頭子。”

  如霜道:“說不定是個女兒呢?”

  “女孩更好,免得像……”說到這兒,她猛地打住了話頭,因為她本來說“免得像范書”,但立即意識到這樣說也許會讓如霜心中不好受,於是趕緊住口。

  如霜的臉色果然變了變。

  水紅袖趕緊移開話題,道:“如霜姐,你可想過將來孩子叫什麼名?”

  如霜慢慢地走到窗邊,看著遠處,沉默了良久,方緩緩地道:“是離憎吧。”

  “離憎?”水紅袖聽得這二字,心中不由一沉。

  ※※※

  大約是因為年關之後日子比較輕鬆愜意,所以在人們的感覺中,年關之後的半個月,總是過得格外快一些,不知不覺,時間已如水般悄悄滑過……

  是“上元節”了。

  相傳古時猛獸飛禽為患,四處傷害百姓,人們集結追打,一次打死一隻鵝,哪知這是一隻守衛天宮的神鵝,玉帝聞聽,震怒不已,要為神鵝報仇,傳旨正月十五前燒毀人間的人、食,一宮女冒險把這消息傳到人間,於是在正月十五晚上,家家點燈,放炮竹,下帝見下界到處起火,聲音震耳,以為正在執行他的旨意,心中大喜,於是正月十五放燈的習俗便沿傳下來了。

  (此時,人們還是將正月十五稱為“上元節”,數十年後,劉氏漢室一統天下,後又有諸侯作亂,幸有周教等大臣剿滅諸侯,在周教等人迎劉桓為帝時正好是正月十五,正月又為“元月”,夜又叫宵,故劉桓將“上元節”改稱為“元宵節”)

  年年歲歲燈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霸天城也一樣是張燈結彩,八種不同顏色的燈籠點綴於霸天城的每一個角落,使霸天城平添了一種平日所沒有的夢幻般的色彩。

  江湖人終究也是有血有肉有情感的。

  霸天城中今天顯得格外地忙碌些,因為今天不但是“上元節”,而且還是城主夫人如霜臨產之日!

  其實如霜臨產,霸天城三千弟子並不能做什麼,但就像一個家中的婦人臨產,全家人就會陷入一種又是驚惶又是興奮的繁亂之中,總覺得坐不下來,必須一刻不停地做點什麼事,而這時候所做的事,又有許多是根本毫無意義的。

  霸天城的眾弟子一邊張羅著掛燈,一邊胡亂地忙著。

  城主范書去向不明,因為范書的緣故,武林中人對霸天城又已冷眼相看,幾個月前,黃旗旗主榮華的死…

  …這些事都讓霸天城顯得有些壓抑,不自覺地有了想藉“上元節”及城主夫人臨產雙喜臨門之機消減城中壓抑的氣氛的想法。

  所以今年霸天城的燈格外的多。

  天黑下來的時候,如霜便開始腹痛了,產婆、如霜的貼身婢女小綠及水紅袖便緊張地圍於如霜的身邊。

  一陣陣可怕的劇痛向如霜襲來,如霜臉色蒼白,豆大的汗珠從鬢角滲出,她的雙手一次又一次地握緊,鬆開,再握緊。

  此時本是冷夜,水紅袖卻已出了一身冷汗,她抓著如霜的手腕,不停地安慰著如霜,話卻說得語無倫次!

  如霜咬緊牙關,吃力地抬起了頭,望著水紅袖,道:“範……範大……大哥他……他來了沒有?”

  “沒有!”水紅袖緊接著又道:“有我在,一樣不會有事的,又何必要他來。”

  如霜吃力地搖了搖頭,張口似乎欲說什麼,忽又一陣劇痛襲來,她'啊”了一聲,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

  風很大,城門前的兩隻大燈籠被吹得上下飛舞,裡邊的燭火,更是明明滅滅!

  倏地,其中一隻竟被風一下子吹得飛起,然後飄落地上。

  守衛城門的人中有一個人罵了一句,勾著頭,追上前,去抓燈籠,燈籠在風的吹拂下,一個勁地向前滾,那人忍不住又罵了一聲,一個箭步上前,俯身抓住了燈籠。

  就在他抬頭的一剎那,他忽然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像是天地間忽然黑了些,又像是風忽然更大了。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也就在這時,他的眼睛余光看到了不遠處赫然有一雙腳。

  他是躬著身子的,所看到的自然只能是下半身,可為什麼僅僅是一雙腳,便給了他如此可怕的威壓感?

  他甚至不能,不敢直起身來!

  那雙腳正不緊不慢地向他這邊走來!

  他便那麼彎著腰,手中抓著燈籠,既不敢抬起頭,也不敢直起腰!

  一股莫名的寒意自他心底升起,他甚至暗恨自己為什麼要來拾這個該死的燈籠!

  那雙腳來到他的身邊時,他的呼吸已完全停止,而一顆心則像隨時都有可能跳出他的胸膛!

  萬幸,這雙腳並沒有在他身邊停下,而是繼續向前走去!

  他的心頓時落了地,卻又有一種虛脫感!這時,他才敢慢慢地抬起自己頭,抬起自己的目光。

  ——腰間有一把刀,一柄劍。

  ——背很寬闊!

  ——肩也很寬!

  ——肩上披散著的發卻有些凌亂。

  當他將整個人影看清時,他幾乎失聲喊起。

  因為,他已認出這個可怕的人正是霸天城城主范書。

  范書終於出現了,在這樣一個萬燈高懸的夜晚。

  拾燈籠的人很想喊一聲“城主”,可他的喉頭便如同有什麼堵著一般,吐不出一個字來,同時,他發現站在城門那邊的同伴也在呆呆地望著范書,也一樣一個字也吐不出。

  范書依舊不緊不慢地向城門走去!

  風越刮越大,終於,另外那隻大燈籠也已被風捲下,然後沿地面一直向前滾去。

  范書便如此一步一步地穿過了城門,走進了霸天城。

  等他的身形消失在城中時,這邊眾人方回過神來,當下城主范書已回到霸天城的消息如風一般迅速傳遍了霸天城!

  水紅袖聽得此訊,心中一震,猶豫了一陣子,終於還是把這事告訴瞭如霜。

  如霜此時全身已被汗濕透,但聽到水紅袖的話後,她還是極為吃力地說道:“他……他終於……來……來了……”

  就在這時,產婆急道:“羊水破了,不要說話,吸氣……”

  水紅袖頓時更為緊張!

  ※※※

  范書一路上對屬下的問候置若未聞,先前霸天城弟子對他是敬畏有加,但那時的范書顯得頗為隨和而且善解人意,讓人“畏”的只是他那層出不窮的心計。

  如今,眾弟子見到他的感覺,已與從前不同,見到范書時,每個人心中都有一種受到無形的壓力!

  眾弟子從四面八方向范書走過的地方匯集,但在離范書數丈遠的地方,卻又都不約而同地止住。

  范書所走過的地方,人們如同被劈開的浪潮般向兩側退開,為范書讓開一條道。

  范書所走的方向是如霜此時所在的地方,也是他與如霜共同生活了幾個月的地方。

  屋子裡的人在緊張地忙碌著,她們並沒有受范書出現的影響。

  范書穿過了最後一道院門,只要穿過小小的院子,前面便是他要去的地方了。

  但他在穿過院之後,卻停住了腳步!

  因為,院子裡已靜靜地站著一個人,與范書一樣的高大,黑髮也是披散於肩!

  牧——野——靜——風!

  跟隨在范書身後的霸天城弟子見范書突然止住,都有些奇怪,當他們見到牧野靜風立於院子裡時,更是大吃一驚!

  誰也不知道牧野靜風是什麼時候進入霸天城的,也沒有人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進入這個院子的。

  彷彿他已在這兒等了范書很久。

  范書的瞳孔漸漸地收縮了,在夜色中泛著冷冷的光。

  而牧野靜風的目光更冷,兩人的目光相撞,旁人頓時感到有一種火星四濺的感覺,彷彿他們的目光已凝形。

  一個人的眼神因瘋狂而憤怒。

  另一個人的眼神因憤怒而瘋狂!

  倏地,牧野靜風開口了。

  “今天本不應該是個殺人的日子,更不應該是一個殺你的日子,我甚至寧可你再遲一天來,儘管我等你的出現已等了很久!”

  范書冷冷一笑,道:“可我覺得今天是一個殺人的日子,因為這對我來說,可謂之雙喜臨門,既得貴子,又除去了一大勁敵。”

  牧野靜風緩聲道:我知道你的武功已精進了不少,但你勝我的機會仍是很少很少。”

  范書道:“可你莫忘了我一向不做沒有把握的事,似乎到現在為止,我想做的事,幾乎都能夠成功。”

  他的臉上有了一種冷酷的笑意,道:“包括殺你父親在內!”

  牧野靜風身子一震,目光更冷。

  他緩緩地道:“看來今夜必須成為一個殺人的夜了,但我仍是不願在這個地方殺人,因為這兒已是生命誕生的地方,就不應是結束的地方!”

  范書沉聲道:“也好,我倒有一個建議!”

  “說!”

  “霸天城的校場,如何?”

  “很好,那是我們步入霸天城的地方,我們的恩怨是從那兒開始結下的,也應該在那兒作一個了斷。”

  言罷,兩人對望一眼,突然同時飛掠而起,如巨鵬般滑入夜空之中,速度奇快,轉眼間便已從眾人的視線中消失。

  他們的武功都已高至讓霸天城弟子嘆為觀止之境。

  ※※※

  霸天城校場。

  可同時容納上千人操練的校場,此時只有兩個人,一南一北,靜靜對立。

  從遠處看,很難分出,誰是牧野靜風,誰是范書,他們都一樣的年輕,一樣的高大,一樣的有一種不世之氣慨。

  雖然偌大一個校場只有兩個人,但卻並沒空闊之感,他們的凌然萬物的氣勢,已將校場塞得滿滿噹噹!

  四周本是插著諸色旌旗,此時已是懸著諸色燈籠!

  而霸天城眾弟子便在燈籠外側屏息凝氣地註視著場內情景。

  霸天城來此觀看的弟子有數百人,但卻聽不到一點聲音!

  只有嗚咽般的風聲在夜空中迴盪!

  范書渾身上下散發著越來越凌厲的殺機!

  牧野靜風則靜靜地立著,彷彿已超然萬物!

  范書的目光一寒,緩緩地道:“'平天六術'根本奈何不了我,今日你只有一死。”

  “死”字未落,“錚”地一聲,腰中之劍已脫鞘而出,閃入他的手中。

  無形劍氣頓時從范書的身上漫射而出,銳利逼人。

  牧野靜風一驚!

  他發現此時的范書,已遠非昔日可比,他身上的這種無上劍氣,只有劍道中無上高手身上才會有!

  心中不由大喜:范書本是以刀為兵器,如今改入劍,就算他得到了“平天劍術”的武學經典,也不可能在這幾個月時間內達到這等境界!

  不敢怠慢,牧野靜風也緩緩地抽出了自己的“伊人刀”。

  刀氣橫空,刀勢如虹!

  伊人刀橫向而握,牧野靜風已儼然如傲然萬物的天神!

  范書沉聲道:“沒想到你的修為進展不小!”

  既然如此,他更要殺了牧野靜風!

  范書並不知道自他自己離開地下山莊後,牧野靜風在地下山莊的遭遇,自然也不知道牧野靜風已悟透“有情劍法”!

  驀地,一聲長嘯,范書已飄然掠出,快如鬼魅!

  劍出!

  極為辛辣的一劍!

  牧野靜風冷哼一聲,略倒一步,“伊人刀”倏揚。

  就在這時,他赫然發現本是辛辣快捷已極的劍突然變得飄忽玄詭難測,彷若有飛天遁地之能,鬼神不測之玄機!

  牧野靜風大驚!

  “伊人刀”已閃掣而出,但此時牧野靜風感到自己的刀出擊的方向力度都極不合適!

  一切都是因為范書的那招劍法竟可以在出招之後風格大變。

  牧野靜風此時的武功已是出神入化,他心覺不妙時,腳步一錯,同時憑藉自己的“混沌無元”這樣奇玄的內功心法,迅速輕移自己的真力!

  牧野靜風已在短得不可思議的時間內生生將自己的刀式改變!

  這本已是常人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但就在這時,牧野靜風的心倏然一沉。

  因為,范書那快捷逾電的劍招在即將與自己的刀相接觸的剎那,再一次發生了奇蹟一般的變化!

  變化之快之詭異,甚至使牧野靜風已分不清究竟是范書的劍法在變,還是自己的幻覺!

  這一次,牧野靜風的招式已用老,不可能再作相應變化!

  范書的劍如同有形無質般,穿過牧野靜風的刀網,刺進了牧野靜風的肌膚!

  牧野靜風的刀也在這時候搭上了范書的劍身。

  藉著這一搭之力,牧野靜風疾翻而上!

  “嗽”地一聲,范書的劍已從他的前胸劃出一道長長的口子。

  鮮血立即湧出,浸濕了牧野靜風的前胸!

  一招之下,牧野靜風竟已受傷!

  場外眾霸天城弟子一愕,隨即歡聲雷動。

  牧野靜風心中之吃驚難以言喻,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幾個月間,范書的武功能有如此飛速的進展。

  與先前相比,已強逾數倍。

  范書見自己一招便傷了牧野靜風,心中狂喜不已,忍不住縱聲大笑,他本是喜怒不形於色的人,但在內心深處,他一直把牧野靜風視作他最欲壓制的人,但他的武功,一直不如牧野靜風,如今,他卻能夠在一招之內傷了牧野靜風,如何不欣喜若狂?

  他用的劍法正是空靈子窮盡心智與生命悟出的一招劍法!

  空靈子沒有為這“一劍一刀”命名,而范書得到這“一刀一劍”的劍訣、刀訣後,便在心中將它們分別命名為“霸天刀式”、“霸天劍式”。

  因為他是霸天城城主.

  更因為他覺得自己將可以憑此“一刀一劍”雄霸天下。

  霸天劍式一招之內,已蘊有天下萬般劍法之精華,一身兼有辛辣,快捷、飄逸多變之特性,已入至高之境,加上范書已得到空靈子超一甲子的功力,牧野靜風猝不及防下,被范書一招得手。

  范書自忖自己的武功已在牧野靜風之上,所以一招之後,因為內心之狂喜,所以沒有及時進襲。

  牧野靜風憑藉自己驚世駭欲的輕功掠出數丈,方飄然落地!

  如果不是胸前的確在流血,在痛,他根本無法相信方才所發生的是事實。

  范書望著驚愕不已的牧野靜風,得意地道:“今天果然將是我雙喜臨門之日,哈……哈哈……”

  牧野靜風長吸一口氣,周身刀芒倏然大熾,他的身軀便如一團銀色的光球一般向范書席捲過去。

  牧野靜風自覺與范書一戰是為父報仇,所以他用的一直是“平天六術”的武學,“伊人刀”名為“刀”,其實非刀非劍,亦刀亦劍,所以牧野靜風可以用它使出“平天刀術”,也可以使出“平天劍術”。

  此時,他用以攻擊范書的是“平天刀法”!

  刀風如欲席捲萬事萬物般向范書襲去,光芒進射閃掣於每一寸空間,每一點時間!

  他的身軀似乎已與這刀勢融為一體!

  本是雀躍不已的霸天城弟子此時見牧野靜風受傷後仍能使出這般驚天地泣鬼神的刀法,頓時又鴉雀無聲。

  范書並不在意,此時他的狂傲之情已達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范書在他人的印像中,一向是謙和有禮,從不咄咄逼人,其實那隻是因為他自知尚未有“咄咄逼人”之本錢,如今身負絕世神功的他頓時摒棄了偽作的謙和,狂傲之氣大熾!

  范書左足向後一點,擰腰、收劍、拔刀,動作一氣呵成。

  當牧野靜風攻至眼前時,范書手中的兵器已由劍變為刀。

  有誰會在這臨陣對敵時,更換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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