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 正邪天下 作者:龍人 (已完成)

 
li60830 2017-11-8 19:08:2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03 23363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9 17:39
第十三卷第八章往事重提


  黑衣人失聲道:“他……”話剛出口,立強行打住!

  范書得意地望著他,道:“為什麼不接著往下說?”

  黑衣人自知失言,說了不該吐露的東西,不由又氣又恨又悔,咬牙一言不發。

  范書道:“現在我已經可以確定牧野靜風與你的關係了,如此看來你與你曾易容成的牧野笛應該是師兄弟,據說牧野靜風踏足江湖的目的就是為了尋找六個人以及六本武學經典,而他自認為已找到其中五人,並一一除去,剩下的那一人早在十幾年前便已死了……”

  聽到這兒,黑衣人的臉色越發的蒼白,甚至連他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范書這一番推測,皆是來自於水紅袖敘說她在絕谷中所見所聞,黑衣人又如何會想到這一層,還道是范書早已知曉他的底細。

  范書幸災樂禍般地看著黑衣人,道:“事實上這個人並沒有死。”

  黑衣人無力地道:“你……怎知他沒有死?”

  范書成竹在胸地道:“因為此人現在就在離我不過數尺遠的地方。”

  此時黑衣人的神情反倒平靜下來了,他以一種極為複雜的目光看著狹小的窗外,良久不發一言。

  范書便也那麼靜靜地坐著,似乎只要黑衣人不開口,他就永遠這麼坐下去。

  不過一盞茶的工夫,黑衣人彷彿一下子老去了許多,他收回目光,以一種沉浸夢中般的聲音緩緩地道:“不錯,我就是牧野靜風以為已經死了的第六個人。”

  他古怪地笑了笑,望著范書,道:“你稱我為師父,其用意不過是在羞辱於我,但今天我要對你說一句話,如果你記住了,一定會受益不淺!”

  范書顯得頗為恭謙地道:“願聽教誨。”

  黑衣人道:“如果最初我便殺了牧野靜風,那麼我的身份將永遠也不會暴露,也不會有今日結局,我之所以想玩一個危險的遊戲,讓牧野靜風活了下來,是因為我太自負了,我認為世間沒有人能夠比我更聰明,現在的事實證明我當初的想法是多麼的可笑,你是一個很有心計的人,但往往是這種人最後輸得最慘。”

  范書很認真地聽著,待黑衣人說完,他方道:“我會記住你所說的話,你的意思便是不要給對手留下反咬一口的機會,對不對? ”

  不等黑衣人回答,他便接著道:“在江湖人眼中,我已是一名武林後起之秀,在我的努力下,霸天城由原來的群魔亂舞之境,慢慢地轉變為一股尚屬正義的力量。”他攤了攤手,道:“當然,這只不過是我費盡心思才營建出來的局面,事實上是怎麼回事,師父你老人家應該知道,我暫時還不會改變這樣的局面,可 時我也知道你是永遠也不甘心就這麼栽在我手中的,把你留在我身邊一日,我便多一日的危險,總擔心什麼時候你就會揭開我的老底,如今既然已知道你的來歷,我便知道你的武功一定來自那六本武學經典之中,對我來說,要奪得六部武學經典,並不太難,我也沒有必要再尊稱你為師了。”

  他陰陰地一笑,道:“你說,現在我該如何處置一個對自己毫無用處,卻又隨時有可能威脅自己安全的人?”

  黑衣人神色頗為平靜地道:“把他殺了。”他斜睨范書一眼,道:“可我知道你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殺我。”

  “為什麼?”這一次,范書有些奇怪了。

  “如果你真的有意要取我性命,就不會與我說這麼多話!”黑衣人道。

  范書撫額道:“不錯,不錯,我幾乎忘了你也是一個很聰明的人,我現在的確不會殺你,不過,我要先讓你無法說話,我不能讓你把不該讓人知道的事讓世人知道了。”

  黑衣人——或者更直接地稱他為夕苦,牧野靜風認為已死去十幾年的夕苦——並不驚慌,他道:“你不能讓我不說話。”

  “為什麼?”范書道。

  “因為我現在便要告訴你一些事情,而這些事情絕對是你願意聽的。”黑衣人道。

  范書緩緩地點了點頭,道:“但願你能將話說得讓我永遠也捨不得讓你停下來,否則當我讓你停下來的時候,便是你永遠也不會說話的時候。”

  這幾乎是世間最蠻橫無理的一句話了。

  但夕苦——牧野笛最小的師兄竟同意了。

  夕苦能夠瞞過他的所有的師兄,還包括牧野笛、牧野靜風,說明他自有過人之處,其實即便在年幼時,他也是七個師兄弟間最有心計的人,否則當年毒殺師父空靈子的計謀,就不會是先由他提出!

  甚至同樣是得到空靈於的其中一部武學經典,他的武功在六個人當中也是最高的,如果牧野靜風不是因為接受了斬天魔絕心的內力,他根本就無法與夕苦對抗,這說明夕苦對武學的領悟力也是眾人當中最好的一個!

  夕苦道:“你見識過牧野靜風的武功,自認為與他相比如何?”

  范書不能不答,道:“他的武功在我之上!”

  夕苦道:“你要勝他當然並不一定要依靠武功,可如果你有比他更高的武功,豈不是更好!”

  范書點了點頭,道:“我知道現在我己有了奪取六本武學經典的機會了。”

  “六本?”夕苦很是驚訝地問道,如今在“地下山莊”也不過只有四本,就算范書能設法奪得這四本武學經典,也無法湊齊六本。

  范書得意地道:“我忘了告訴你,我這兒本就有其中兩部了。”

  夕苦心中一沉,他心驚的最主要原因倒不是范書已擁有了其中兩部武學經典,以范書的心計,得到其中兩部並不為奇,讓他吃驚的最主要一點是范書既然把這樣重要的事透露給他,說明范書並不擔心他會再有什麼威脅!

  最沒有威脅的,莫過於把可能威脅自己的人殺了。

  想到這一點,夕苦心中微驚,他知道在范書這樣的人眼中,別人的性命與草芥無異。

  范書察覺了少苦的眼神有異,心道:“我有意說出有兩部武學經典在手中,他已然自作聰明地開始揣摩我的心思了,這可比直接聲色俱厲地恫嚇他效果好得多!”

  他故作未知地繼續往下說道:“我得到六部武學經典,只需費些時日,習得武學經典中的武功,必可趕上牧野靜風。”

  范書冷哼道:“這便夠了,你莫忘了我是霸天城城主,而他只不過是孤家寡人,而且如今他的名聲並不比我好!”

  言罷,他便作勢意欲站起。

  夕苦有些急切地道:“其實有一種方法可以讓你的武功高過他!”

  范書心頭暗喜,臉上卻是淡然地道:“是麼?”

  夕苦道:“有武學經典自然有寫武學經典的人,寫這六部武學經典的時間是在二十多年前,而二十年後的今天,他的武功自然更高了。”

  范書道:“此人現在何處?”

  夕苦道:“在牧野靜風出現之前,我一直以為他已不在人世,現在才知道他一直活著,否則牧野靜風的那一身武學就沒有來由,只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也不知他會在什麼地方。”

  他說的是實話——當他以為范書很有可能會殺他的時候,他不得不開始小心謹慎,在他們師兄弟六個人看來,牡野笛及空靈子都應該已成隔世之人,現在牧野靜風的出現證明不但牧野笛活著,而且空靈子也活著。

  夕苦之所以沒有立即殺了牧野靜風,而是以邪門手法讓牧野靜風成為一個亦正亦邪的人,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想藉此引出空靈子及牧野笛,他相信牧野笛、空靈子、牧野靜風三人應該是一起踏入江湖的,如果殺了牧野靜風,並不等於消除了危險,只有利用牧野靜風,讓他成為武林公敵,牧野笛與空靈子勢必會出面救牧野靜風,到那時,夕苦已掌握對方三個人的行踪,而他們三人卻是對他一無所知,他便有機會—一除去他們三人。

  甚至,他還希望牧野靜風與牧野笛、空靈子引發矛盾。

  范書嘆息道:“可惜你不知道寫武學經典的人在何處,否則便可以多活些時日了。”

  夕苦手心頓時有冷汗滲出,他還從沒有如此畏懼一個人,包括武功比他更高的人,與范書共處,當你越了解他時,就越發覺得他深不可測。

  夕苦道:“但我知道當年他曾經呆過的地方。”

  范書淡淡地道:“何不說出來!”

  夕苦很勉強地道:“不——應——山!”他知道他多說一點,便是又少去了一些賴以生存的東西,但他又沒有勇氣知而不言,在范書面前,他幾乎徹頭徹尾地變了一個人,變得越來越脆弱!

  范書又道:“牧野靜風之所以要追殺你們六人,是因為你們六人奪走了武學經典,並且在奪去武學經典的時候,你們還對你們師父暗下毒手,對不對?”

  夕苦顯得頗有些吃力地點了點頭。

  范書笑了,他道:“你一定以為當你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的時候,我會殺了你,對不對?”

  少苦不知該是點頭還是搖頭。

  范書道:“其實並非如此,我還要讓你去玩一個很好玩的遊戲。”

  他的聲音很平和,但夕苦卻覺得有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躥上來,瞬間傳遍全身。

  敏兒把牧野靜風所居住的房間的窗戶大開著,所以陽光早早地便照了進來。

  在這間客棧裡,牧野靜風一夜未睡,敏兒便陪著他靜坐了一夜。

  所以,天亮的時候,兩個人的臉色都有些蒼白。

  牧野靜風的臉色最為蒼白,一夜之間,他的雙頰便凹陷了不少,顴骨高高突起。

  想必身受內傷,又被封了穴道,故大損其精元了。

  敏兒眼見天色己亮,這才敢解開牧野靜風的穴道。

  穴道剛一解開,牧野靜風張了張口,剛欲說話,卻未等發出聲來,已“咕咚”一聲,向後栽倒床上,臉如金紙。

  敏兒大驚,趕緊去隔壁房內將司如水叫來,司如水醫術神通,只在牧野靜風身上紮了幾枚銀針,不一會兒,牧野靜風便悠悠醒了過來,睜開眼來,很有些內疚地道:“讓你們操心了。”

  司如水有些擔心地道:“你身子受傷太重,若是日復一日地奔走,加上夜間穴道又被封住,氣血淤塞,只怕會有危險,不如去地下山莊的事便拖一拖,或是你將線路與我們說了,而你便留在這兒安心將傷養好,黑衣人這一次事敗後,自然不會重回地下山莊的,我們共有六七十人,想必不會出什麼差錯。”

  他說得甚是在理,若不是考慮到黑衣人不可能重回地下山莊,苦心大師他們不會就此與眾人分開,眾人都知道黑衣人又受了重傷,一時半刻是無法完全復原,加上黑衣人的屬下已悉數陣亡,單單就他一人,所以料想他一時半刻不會有什麼舉措。

  牧野靜風卻搖頭道:“此事是……是因為我而起,我又豈能置身於事外!”

  司如水又遭:“那麼我們便過些時日再去也不遲。”

  牧野靜風有些吃力地道:“行動太遲緩,恐怕會有變故,況且,圍攻千杏村的人既然不是地下山莊的人,說明除地下山莊之外,又有一股力量出現。”他強迫自己擠出一個笑容,道:“此去地下山莊也不過三四天的路程了,若是平時,更是只需一二日時辰便可趕到,我想大約我還是能支撐到的。”

  話剛說完,他便不由咳嗽了起來。

  司如水見勸他不住,只好道:“既然如此,你便多加調養吧、”頓了頓,又道:“內傷倒還好一些,就是那邪門手法無法破去,可惜我師父至今不知所踪……”

  說到師父懸壺老人,他的神色又有些黯然了。

  牧野靜風自從不再被武林同道視為公敵之後,心情已好了不少,當然他也知道這全仗苦心大師、古亂、古治、蒙悅他們德高望重,當他們諒解了牧野靜風後,其他人即便對牧野靜風仍覺得有些不可原諒,但礙於這些德高望眾的武林泰斗之情面,也不再與牧野靜風為難了。

  縱使如此,牧野靜風仍是希望能親手擒下黑衣人,還世人一個明明白白的說法,他記起了他與蒙悅的三日之約,心道:三日之約我已無法實現了,即便實現了,蒙前輩亦已仙去,只盼我能早日取了黑衣人的性命,才可慰藉蒙大俠在天之靈。

  不過,要做到這一點,卻又談何容易?黑衣人的武功不在他之下,而且生性狡詐,一時半刻只怕再也不會露面了,就算露了面,先前他一直蒙著面,卻是後來以牧野靜風父親的面目出現,誰又能從芸芸眾生中找出他來呢?

  此人究竟是誰?

  牧野靜風苦思冥想著,忽然間腦中閃過一道光亮,“啊”地一聲失聲呼出。

  司如水與敏兒先是見他突然沉默不語,現在又突然失聲驚呼,都吃了一驚,擔心他是不是有了什麼三長兩短!

  只聽得牧野靜風一迭聲地道:“原來是他,原來是他!”

  敏兒忙一把拉住他的手急切道:“穆大哥,你怎麼了?”

  牧野靜風又是興奮又是激動,而且還有憤憤之色,他用力地握著敏兒的手道: “我明白了,我終於明白了。”

  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這才發現敏兒與司如水都極為憂鬱地看著他,頓時醒過神來,道:

  “你們放心,我沒事,現在我已明白黑衣人的真實身份是何人了。”

  司如水與敏兒同時失聲道:“是何人?”

  牧野靜風一字一字地道:“是——夕——苦!我苦苦尋找的第六個人!”

  敏兒云裡霧裡,不知所云。

  而司如水在英雄樓時,便已知道牧野靜風涉足江湖就是為了尋找六個人,而且他還知道這六個人中有五人已被牧野靜風找到,剩下的那人則在十幾年前就已死了。

  牧野靜風所說的“第六個人”無疑便是這個當時被認定已死了十幾年的人!

  於是,司如水疑惑地道:“他……豈非早已死了十幾年?”

  牧野靜風因為大過激動,以致於本來蒼白如紙的臉上也有了紅暈,他幾乎是嚷嚷地道:

  “這是他在十幾年前便精心布下的一個騙局,當時他故意讓人發現他的行踪,然後以移花接木之術,讓一個替死鬼瞞過了世人,也瞞過了卓無名前輩,而死者身邊的武學經典必然是假的,他擔心被人識破,所以又故意將鮮血抹灑於其上,如此一來,再也沒有人會去關註一個已死去了十幾年的人,這種手法,屈不平也用過,只是夕苦比他更絕,早十幾年前便用了一次,大約他也沒有想到就是因為他的詐死,才使卓前輩幡然領悟,痛改前非,終於立地成佛!”

  說到卓無名,他與司如水都顯得有些激動!

  司如水恍然道:“無怪乎他能夠將他自己易容成令尊模樣而騙過你。”

  “不錯,他對我父親很了解,又得了我身上的武學經典及骨笛,所以我便上了他的當。”

  司如水沉吟片刻,又遭:“我尚有一事不明白,在他沒有見到你,骨笛及武學經典之前,他又怎能知道你便是牧野靜風?如果不知道這一點,那麼他又為何偏偏要與你作對?”

  牧野靜風道:“這卻容易解釋,當年卓前輩親眼目睹了夕苦的'死',所以反過來看,夕苦對卓前輩是頗為了解的,所以才能夠設計好時間地點,讓卓前輩恰好能夠見到的那一幕,在此之後,卓前輩以為他已死了,自然對他不再加以提防,而夕苦則在暗處時刻留意卓前輩,一旦有機會,便要伺機從卓前輩那兒奪得一部武學經典。”

  司如水接著道:“所以當你出現後,卓前輩對你很是照應,後來為了救你,竟可自斷一臂,以夕苦心計,自然很容易便可由此明白你的身份,何況你所顯露的武功,可以說明一切!”

  牧野靜風點頭道:“正是如此,可我至今不明白為什麼我會那麼輕易地被他控制,我依稀記得當我殺了陰蒼之後的一些情景,我彷佛覺得當時我根本不能抗拒夕苦的指令,可具體的事我又記不清楚了。”

  司如水嘆道:“想必在這之前他便在你身上做手腳,只是你當時不知道罷了。”

  牧野靜風心道:“是什麼人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在我身上做手腳呢?”這樣的問題,卻不是一時所能夠明白的了。

  這時外面響起了其他同行的人起床輿洗的聲音,牧野靜風不願耽擱了趕路,當下便道:

  “用過早點,我們即刻上路,如何?”

  司如水與敏儿知道是無法勸住他的,於是同意了,當下司如水便先出去準備諸般事宜,他為人仁厚,加上心細,所以在打理一些瑣事上,眾人不知不覺地使依賴上他了。

  敏兒想起一事,便將“有情劍”取出,道:“穆大哥,昨晚我一人無事,便一直在揣摩劍身上所刻的字,我想當年大俠谷風把字刻在劍上,不會沒有道理的,加上百字劍訣對你又的確有過幫助,所以一心想看出些什麼來……”

  牧野靜風插話道:“看出來了麼?”

  敏兒嫣然道:“功夫不負有心人,我總算在劍訣中看出一些端倪了。”

  牧野靜風並不甚在意,隨口道:“是麼!”他心想:敏兒平日並不用劍,顯然她聰慧過人,但她對劍法的領悟,恐怕是不及自己的,連自己都領悟不了其中玄奧,何況是她?她能看出來的東西,想必並無多大用處。

  敏兒見他心不在焉地應了一句,便知他心思,也不介意,只是道:“你看這些字有何異常之處了麼?”

  牧野靜風接過“有情劍”又細細看了一遍,終是搖了搖頭。

  敏兒道:“你再看一看劍上所刻的字大小,字體是否全都相同?”

  牧野靜風邊看邊道:“大小自是相同的,至於字體,即便是有所不同,我也未必看得出。”

  這倒是事實,他所認的字,皆是由師祖空靈子所傳,空靈子平日多半以教他武學為主,其他方面則相對少了,所以雖然他識的字不算少,卻從未習練過這種字體。

  敏兒看了看他,道:“原來如此!”她伸出纖纖手指,指著“有情劍”上的字道:“你且看清了,這四個字是否要粗獷一些?”她的手指落在了“野石蔓草”上。

  牧野靜風看了一陣子,道:“倒也是!”

  敏兒又指著“清揚婉兮”四字,道:“這四字是否又圓潤了許多?”

  牧野靜風復又點頭。

  敏兒道:“這便是了,這百字劍決中,有一半的字是用篆文寫的,另外一半則用隸文寫的。”

  牧野靜風對這“篆文”、“隸文”可是一竅不通,他心道:就算真是如此,那與劍法又有什麼關係?嘴上自是沒有說出來。

  敏兒有些興奮地道:“我看了一遍,在看出這一點時,便將用篆文寫的字串作一處,又將用隸文寫的字串作一處,念了幾遍,才知這些字詞,我是早就見過的。”——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9 17:40
第十三卷第九章琴瑟齊奏


  這下牧野靜風可是吃驚不小,他大惑道:“你何時見過谷前輩留下的'有情劍'?這恐怕不可能吧!”

  敏兒道:“我先前自是未見過有情劍,但這並不等於說我就不能見到劍上所寫的字。”

  牧野靜風道:“天下不就那麼一些字麼?看來看去看多了,總能在別處看到的。”

  敏兒道:“這卻不同,你也莫再與我執拗了,我能說可不是在別處看見,這上邊零零散散的字,其實看到這些字的可不是我一人,恐怕世間有成千上萬了吧。”

  牧野靜風頓時有些磕磕巴巴地道:“這……這……這又如何說起?”

  他想“有情劍”的劍訣又怎麼會被成千上萬的人看過?雖然敏兒不會騙他,他仍是不敢相信。

  敏兒道:“你聽說過《三秋集》麼?”

  牧野靜風道:“不曾!”又道:“莫非是某種武學心法?”

  敏兒笑道:“不料你連《三秋集》也未聽過,它自然不是什麼武學心法,不過寫此集子的倒是個武林中人,武功甚是平常!”

  牧野靜風道:“武功甚是平常,又何必去看他的集子?他也不該出什麼集子。”

  敏兒道:“你莫打岔,這集子可是與武功毫無關係,寫此《三秋集》的人名為衛湘子,武功平平,但卻精通音律,生平歷遊天下,未曾出什麼亂子,仗的不是他的劍,倒是他隨身帶著的一琴一瑟。”

  牧野靜風奇道:“他竟是以琴、瑟作兵器?”

  敏兒道:“若以琴、瑟作兵器他早不知死過多少回了,歷游江湖,怎會不遭險惡之事?

  但是江湖中人都知道他精通音律,能左手彈琴,右手彈瑟……”

  說到這兒,她卻停了下來。

  牧野靜風一時等不到下文,只好又問道:“為何不再說了?”

  敏兒道:“你怎麼不問我衛湘子何以能左手彈琴,右手彈瑟?”

  牧野靜風道:“你說他能,那便一定真的了,你還會騙我不成!”

  敏兒道:“這事你便有些呆了,尋常人不論彈琴、彈瑟,都是要用上雙手,他卻只用一隻手,而且還是琴瑟齊奏,這是不是極難辦到?看你神情,倒像是毫無稀罕之處!”

  牧野靜風對這音律樂器一竅不通,雖經敏兒一番解說,仍是無法體會到左手彈琴右手彈瑟是如何地困難,當下只是一笑。

  敏兒嘆了一口氣,道:“總之,天下人都認為他這是一手絕活,雙手分奏,非但不亂,反而音律高雅清麗,可謂是人間絕活,所以縱使有了不愉快時,對方也多半只是逼他露一手絕學,而衛湘子本就鍾情於樂律,何樂而不為?所以說他走遍天下,靠的不是他的劍,倒是他的一琴一瑟了。”

  牧野靜風心想:“這絕世劍法又怎可與一個武功平平只會彈琴的衛湘子連到一處?”正待相問,忽聽得外面司如水道:“蒙姑娘,這便去用了早飯上路吧。”牧野靜風只好把到口邊的話咽了回去。

  待到上了馬車,牧野靜風趕緊又擔起心來,敏兒心知他對百字劍訣寄以極大的期望,一準是希望能藉此化去他體內所中的邪門手法,當下便道:

  “衛湘子武功劍法不濟,但也有傳世之作,他的傳世之作便是《三秋集》了,《三秋集》中所收的皆是他平日所彈奏過的曲目,而我將百字劍訣上的學按篆體與隸體分開,便各是其中一首曲的兩段不同的詞。”

  牧野靜風一時有些轉不過神來,自語道:“一首曲子的兩段詞……”

  敏兒見他神色茫然,只得又解釋道:“琴瑟所彈的是曲子,分為宮、商、角、徽、羽五種調子,在彈曲的時候,又有人以歌聲相融,而這歌子所唱的則是詩,因為衛湘子一向是琴瑟合奏,所以他的一首曲子有兩段與之對應的詞。”

  牧野靜風這才多多少少有些明白過來。

  敏兒又道:“你誦念這百字劍訣時,有什麼感覺?”

  牧野靜風追:“朗朗上口,讓人精神不由為之一振!”再高雅一些的詞,他已用不出了。

  敏兒道:“我亦有同感,可事實上按劍上所刻的字順序而分,它並不是一段獨特的詞,而是由兩段詞相揉合而成,那麼,為什麼由兩段詞揉合而成的詞,尤是如此頓挫有致,怎無生澀感呢?”

  牧野靜風無以應對。

  敏兒是自問自答地道:“這是因為它們看似不同,實質上卻有一個共同之處,那便是它們皆是應那首曲子而生的。”

  牧野靜風只有靜靜地聽著的份。

  敏兒又道:“若是將一琴一琵均置於同一層內,然後彈琴之宮聲,瑟必從宮聲應之,若是以琴其彈羽聲,瑟亦必以羽聲應之,這便是器之類動!”

  牧野靜風呆了一陣子,方道:“那又如何?”

  他實在不明白敏兒說了半日“琴瑟瑟琴”的,與數十年前名動天下的有情劍法之間有何關聯。

  敏兒這才明白若是總是這般描述,只怕永遠也無法對牧野靜風說清楚,就像對一個從未見過牛的人描述牛一般,本是普通不過的家畜,對方也未必能想像得明白。

  於是,她便不再多說,便揀一些輕鬆的話題說與牧野靜風聽,牧野靜風便默默地調息療傷,因為有司如水在,能在沿途為他尋上一些療治內傷的藥物,想必只要費些時日,總能完好如初的。

  眾人沿著收野靜風所指引的路徑一路前進,先前牧野靜風由地下山莊來青城山,先是被夕苦設計引了數百里,之後到了夜間,他的邪惡之心佔了上風,一心欲去攻武帝,以名揚天下,其奔走速度世所罕有,這一次雖然是以馬代步,但因人員眾多,反倒費時更多了。

  牧野靜風默默打坐養息,半個時辰後,突然一驚而起,失聲道:“怎不見水姑娘?”

  按理昨日司如水將此事告之敏兒時,牧野靜風也應同時聽到的,只是當時收野靜風正處於心靈正邪交替之際,腦中一片混沌,根本就未在意此事,故此時會有此疑問。

  敏兒雖知水紅袖離開的原因,但又羞於說出口,只好含糊其詞地道:“大約她有要事無法與我們同行了吧。”

  牧野靜風“哦”了一聲,竟是若有所失,敏兒心也亂了,一時分不清是喜是憂是怨。

  半日之後,眾人己進入鄂境,此時離“地下山莊”不甚遠了,只是所謂地下山莊,從表面上看,不過是一片廢墟而已,所以越是近了,牧野靜風越無法說明路徑,似先前那般可以說“取道去鄂境”便可奔馳半日,如今他需得不時地在岔道口分辨方向,取捨路徑。

  如此一來,他自是再也無暇療養內傷,敏兒暗暗心急,卻也無可奈何。

  午後眾人已至武陵郡,在郡治所在處,敏兒讓眾人停下,她便獨自一人下了馬車,竟向鬧市而去。

  眾人雖是不明其意,但知她足智多謀,想必又有計謀,於是便按捺性子,等她回來。

  不多時,敏兒便回來了,回來時身上已多了兩口細長的木盒子,盒子都頗為精雅,描龍塗鳳,一盒朱紅色,一盒墨綠色,眾人都暗暗稱奇。

  敏兒快步走回,笑道:“勞諸位久等了。”

  當下眾人又再次趕路。

  片刻後,竟聞車廂內傳出琴聲,眾人皆大愕,心道:原來盒子裡裝的是二琴,卻不知蒙姑娘她為何要這二口琴!一時想破頭腦,也是想不明白。

  少頃,車廂內又傳來了清越之聲,但這一次卻已不再是琴聲,而是瑟的聲音,只是在場的人都是江湖人物,整日便是刀來劍往,刀口舔血,對這樂器卻是一竅不通,雖聽出前後兩種聲音並不相同,但大多以為只是兩種不同的琴聲而已,一時不明白敏兒弄什麼玄虛。

  敏兒在車廂內將琴與瑟分別調了一段後,方問道:“穆大哥,你可聽出這兩種聲音是有所不同的嗎?”

  牧野靜風見她一副循循善誘、誨人不倦的樣子,不覺有些好笑;道:“這如何聽不出來?”

  敏兒道:“這便是了,你看這便是琴,這便是瑟,二者非但聲音不同,彈它的指法也是不同的。”

  牧野靜風又點了點頭,想到敏兒說衛湘子需得左手彈琴,右手彈瑟,這時才明白其難度有多大,心道:若是換了我,只怕多加上一隻手,我也未必能彈奏其中之一……

  敏兒道:“姑且不論衛湘子的技藝如何不凡,你我再來看一件事物。”

  言罷,她將琴置於自己膝上,又將瑟交給牧野靜風,讓他也將瑟置於膝上。

  牧野靜風苦笑道:“我這卻是不會的。”

  敏兒笑道:“你不必彈,只需仔細傾聽便可。”

  言罷,她試了試琴弦,然後五手輕揚,便聞有悠悠琴韻傳出。

  在這悠揚琴聲中看敏兒,但見她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完美,俏臉閃動著一種脫俗非凡的光輝,輔以可直透心靈的琴聲,及在琴弦上如精靈般躍動的纖纖玉指,牧野靜風竟自看呆了。

  一曲終了,敏兒螓首輕抬,卻見牧野靜風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不覺俏臉一紅,低聲道:

  “穆大哥,你聽見瑟弦與琴弦應和之聲了麼?”

  牧野靜風“啊”了一聲,這才醒過神來,他只顧看敏兒,又哪留意琴瑟應和之聲,聽得敏兒發問,不由暗道一聲“慚愧”,赧然道:“我……未能聽清。”

  敏兒見他神色頗不自然,心中頓時明白過來,芳心暗喜,便道:“這次可要好好聽清了。”

  復奏一遍,這次牧野靜風不敢掉以輕心,忙俯聲細聽,忽然又驚又喜地道:“果真如此!”

  敏兒笑笑,道:“瑟經緯度應和所成曲調與我所彈的是否相同?”

  牧野是風一時未答,想必原先並未留意這一點,過了片刻,他方應道:“不錯,與你所彈的曲子是相同的。”

  敏兒十指在琴弦上輕輕一劃,復又揚起,琴聲便止,她這才道:“方才瑟置於你身上並未拔動,為何竟能發聲?非但有聲,而且又成曲調,其曲調與我所彈的完全相同,這又是為何?”

  牧野靜風搔首 :“的確古怪得很。”

  敏兒卻道:“其實此事古人早己留意,古時有一儒生,名為董仲舒,他曾說琴瑟極彈其宮,他宮自鳴而應之,此物之類動者也,說的便是此事。”

  牧野靜風不由感慨道:“為何我一無所動,你卻連古人所說的話也記得如此清楚。”

  敏兒道:“這話我是從《三秋集》中看到的,《三秋集》中所寫曲調格調高雅,又多—

  —多纏綿癡情之曲,故數百年來頗受武林中年輕人喜愛,尤其是世家弟子,更是以能奏《三秋集》中曲子為榮。”

  牧野靜風奇道:“怎會是數百年?”

  敏兒道:“衛湘子已是數百年前的人了。”

  牧野靜風很是意外,心忖:“若論武功,衛池子的名字不要說是數百年,便是數十年也已被世人忘得一干二淨了,倒是他的左右手分彈琴瑟之技讓他垂名數百年,看來人若是有一項他人所不能及之處,便不枉此生了。”口中道:“我終是未曾明白這音律與劍法之間有何關聯?”

  敏兒道:“我對劍法知之不多,對音律也是略知一二,你便好好聽之。”

  當下,她便道:“劍法有急緩,音律亦有急緩,劍法有輕重,音律亦有輕重,劍法有正有邪,音律亦有正有邪……”

  牧野靜風忍不住插話道:“音律亦有正有邪麼?”

  敏兒微微頷首道:“自是有的。”沉吟片刻,道:“你不妨聽我彈一曲,不過如今你心脈紊亂,可要小心些。”

  牧野靜風見她說得鄭重,也不敢輕視。

  敏兒便又在琴上彈起一曲。

  牧野靜風聽了片刻,頓覺心煩氣躁,坐立不安,臉也漲得通紅,不知不覺中,竟欲手舞足蹈,好不容易才按下這念頭!

  敏兒見牧野靜風神色不對,趕緊停了下來,牧野靜風這才慢慢定下心來,驚愕地望著敏兒。

  敏兒有點擔心地道:“穆大哥,你沒事吧?”

  牧野靜風搖了搖頭,只是道:“奇怪,奇怪!”

  敏兒道:“耳乃人體六根之一,所以聞惡聲而心神不寧並不奇怪,傳說當年大俠谷風的一招'劍若有情天亦老'使出,可使蟲蛙鳥鳴,雲淡風清,雁落魚沉,我想這多半是他人在目睹這一招時的感覺,不必牽強地以為他使出'劍若有情天亦老'時,真的會有大雁從天上落下,而水中的魚則沉了下去。”

  牧野靜風聽了她說得有趣,道:“眼也是六根之一,所以看見超然劍法,心生超然念頭,也是不足為怪,對不對?”

  敏兒見他一點便透,很是高興,道:“這正是音律與劍法暗中相通之處。”

  牧野靜風便一言不發地坐著,像是癡了一般,敏兒心知他一定是在思慮方才的一番對話,也不去打擾他,只顧挑開車上門簾,去看那外面的風采。

  武陵郡山水靈秀,且大大小小湖泊星羅棋布,所以外面的風景倒頗佳。

  牧野靜風漸入忘我之境,臉上表情不定,忽而皺眉,忽而展顏,雙眼一直看著某一處,但卻又不像是在註意那邊。

  足足有一刻多鐘,他才大夢初醒般長長地籲了一口氣,若有所思地道:“現在我已明白為什麼我一誦念百字劍決,便心靈清泰了,想必那一首曲子的兩種調,都是'善聲',所以我聽了之後,便可壓下心中惡念。”

  敏兒雖覺這樣解釋有些粗淺,但卻也能大致說明問題,於是微微點頭。

  牧野靜風受她鼓勵,又道:“大俠谷風留下'有情劍',又把'劍若有情天亦老'的劍決刻在劍身上,自然是有用意,倘若他只是為了讓後人誦念百字劍決而心清,倒不如乾脆直接書寫,又何必再分什麼篆文,隸文,而且相互混作一處!”

  敏兒道:“我雖看不出它內部暗藏的劍法,卻知道它極可能化解你被夕苦施下的邪門手法!”

  牧野靜風又驚又喜,急切道:“是麼?”

  敏幾道:“方才你已見了,琴與瑟可以相互應和,我再問你,若是我以此琴彈出宮調,而你的瑟彈出羽調,那麼,是該由我的琴來應和你的羽調,還是該由你的瑟應和我的宮調?”

  牧野靜風一聽,先是沉吟片刻,然後方道:“想必是我的瑟去和你的宮調。”

  敏兒接著問道:“為什麼?”

  牧野靜風道:“因為我的瑟彈得遠不如你的琴好!”

  敏兒很高興地道:“你已明白了其中道理了,不錯,我所彈的宮調必比你彈的羽調強,所以,你的瑟只好應和宮調,但同時你自己拔彈的卻是羽調,如此一來,在同一時間,若要發出兩種音調,最後結果會怎樣?”

  牧野靜風不假思索地道:“曲調混亂不堪!”

  敏兒趁熱打鐵地道:“夕苦以邪功心法,將另一個人——也許此人極可能便是煞費苦心谷谷主陰蒼——的邪惡靈魂逼入你的體內,這樣一來,你的心中便同時存在兩個正邪迥異的靈魂,有時正不壓邪,有時邪不壓正,所以你便時邪時正!”

  牧野靜風皺眉道:“為何偏偏每次總是心意晝正夜邪?”

  敏兒道:“這是因為白天陽光普照,天地間充滿了朗朗正氣,所以你心中正氣必壓過了邪氣,而到了夜間,則恰好相反。”

  牧野靜風沉吟半晌,方嘆息道:“雖然我已明白症狀所在,可天地之間晝夜更替 是不可逆轉的,所以我也只能永遠走在正義與邪惡之間。”

  敏兒見他意興蕭索,趕緊勸道:“當年大俠谷風留下這柄劍及劍上的百字劍決時,不可能就料到它會被一個晝正夜邪的人得到,所以以百字之文提醒此人,為什麼會晝正夜邪,武林中人都說大俠谷風的'有情劍'使出,便可使對手心神殺機大去,從而取勝,這便說明'有情劍法'必定是讓人賞心悅目,能去邪匡正的,它對對手尚且有這般神奇功力,何況對使用此劍法的人?當年大俠谷風列入絕頂高手之榜首,大約唯因斬天魔絕心心中惡念太重,以致於連'有情劍'法也壓制不了他的惡念殺機,所以最後大俠谷風只能設計困住絕心。”

  她望著牧野靜風,柔聲道:“若是你能憑藉此劍法,壓制另一個邪惡的靈魂,那麼你便復原如初了。”

  牧野靜風手持有情劍看了半日,仍是看不出劍法隱在何處,敏兒 他心意,便提議道:

  “不知劍鞘中是否另有蹊蹺?”

  牧野靜風經她提醒,不由精神一振,忙解下腰間劍鞘,此劍劍鞘在“地鎖”中已被壓得變形,因為牧野靜風強力抽出“有情劍”,劍鞘才略略復元,幾次抽送後,劍鞘鑲合處已有損傷,牧野靜風心道:谷前輩,弟子為了去邪匡正,只好有所冒犯了。

  當下用“有情劍”一番撬動,劍鞘終於裂作兩半。

  兩人仔細一看,卻見鞘內側空空如也,是再普通不過的劍鞘,不由大失所望。

  敏兒心道:“既然一時無法悟出劍招,倒不如讓穆大哥多加體會揣摩這隱有劍招的百字之文,也許什麼時候能有所領悟,即便不能,這百字之文能壓下他一部分惡念,倒也不是壞事。”

  當下她便將此念說於牧野靜風聽,牧野靜風雖然頗為失落,但敏兒一番好意,他又豈能拂她心意?當下便應允了。

  敏兒為了讓牧野靜風能更深切地體會到這百字之文的精妙,又道:“我將這些詞句所對應的曲子彈幾遍,你記熟之後,再看這百字劍訣,想必效果會更好一些。”

  牧野靜風正待開口,外面響起司如水的聲音道:“牧少俠,前面又到了一條岔路口了。”

  牧野靜風趕緊掠頭出去,司如水稱他為少俠,牧野靜風已是頗覺不自在,自己覺得雖然武林同道原諒了他,但這“少俠”二字卻實在是受之有愧。

  他探頭看了一下,只見前面半里外果然又有岔道,打量了四周景緻後,牧野靜風沉吟片刻,指著東邊的那條相對狹窄一些的路道:“揀東邊的路走,再過七八里,車馬便已不能通過了,下馬之後,離地下山莊也就不遠了。”

  馬夫“得籲”了一聲,甩了一個響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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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第十章地下山莊


  這時天邊已是一片黑壓壓的鉛雲,正飛快地向這邊移來,不知什麼時候已刮起了風,一陣緊似一陣,路旁的樹葉沙沙直落。

  去地下山莊的目的並不甚明確,但每個人都以為地下山莊是非去不可,這大約便是江湖中人的習性,明恩仇,輕生死,夕苦殺了十大門派的人,十大門派的人就必不放過夕苦。

  牧野靜風縮回身子,說道:“只怕未能趕到地下山莊,便要下雨了。”

  卻不見敏兒回答,一看,卻見她正用劍在馬車的側板上,在劃寫著什麼,仔細一看,卻是一些縱橫交錯的線條。

  牧野靜風不由很是奇怪,不等他問,敏兒便道:“這便是音律之十二律,名為黃鐘、大呂、太簇、夾鍾、姑洗、仲呂……”

  將十二律—一介紹完後,敏兒又道:“黃鐘生林鍾,林鍾生太簇,太簇生南呂……”牧野靜風一邊聽著她說音律的三分損益法,一邊暗想:她對我說這些自是為我著想!

  如此一想,忙凝神靜聽,他的靈智本是不俗,在敏兒的一番指引來,漸漸對音律已略知門道。

  敏兒這才以琴彈起與百字劍訣相對應的曲子。

  這一次與前一次相比,牧野靜風聆聽曲子的感覺已是大大不同,他感覺到自己已能夠更深入音律曲調深處。

  敏兒又彈了幾遍,牧野靜風下意識中暗暗以百字劍訣上文字與之呼應,漸漸地便覺心中一片澄明!

  敏兒察覺這一點,便一遍一遍地彈下去。

  不知不覺中,已是半個時辰過去。

  倏地“轟”地一聲響,半空中炸響了一記悶雷。

  敏兒的琴聲終於嘎然而止。

  這時,馬車也停了下來,只聽得司如水在外頭道:“牧少俠,蒙姑娘,前邊無法讓馬車通過了。”

  牧野靜風自語一般;道:“即將到地下山莊了。”

  敏兒聽他聲音似乎有些異常,不由看了他一眼,心中忽又明白過來,一定是牧野靜風對這一帶已頗有些熟悉,身置此處,便記起在地下山莊的日子,所以心情頗為複雜吧。

  她先下了馬車,舉目四望,只見這兒是一塊空間的原野,再向前,則漸漸地變得狹窄了。

  四周很靜,亦無人煙,甚至連莊稼也沒有,只是高高低低的雜草亂木,不知從什麼地方竄出一隻野狗,大約是被方才一記響雷嚇著了,飛一般地直竄出去,轉眼不見踪影。

  牧野靜風下了車,覺得似乎身體比昨日要好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方才聽了半日曲子的緣故。

  到達這兒的只是第一撥人馬,眾人便在附近或站或坐,等候下一撥人馬的到來。

  烏雲越來越近了,遠處的天與地似乎已連作一處。

  等了一刻多鐘,第二撥以青城派為主的人馬也已趕到,人多了,這邊便熱鬧起來,把四周已習慣了清靜的鳥兒驚得四飛。

  眾人都認為去地下山莊亦是為了出出心中惡氣,想必應該是平安無事的,所以神色都是平靜得很,江湖中人性格直爽,雖然青城派剛剛有幫主之喪,但現在他們似乎已淡忘了此事。

  唯有牧野靜風心情最為沈重,因為一到了這種環境中,他的心中便有陰影升起。

  敏儿知他心意,卻又不知該如何安慰。

  最後面的那拔人馬終於也來了,匯作一處有七十左右人馬,眾人見烏雲越來越厚,都不再作逗留,立即沿著一條不甚寬的路向前走去。

  不知誰說了一句話,道:“我等皆是十大門派的弟子,卻要去做這抄家之事,未免有失我十大門派體面了吧?”

  眾人皆知他是戲謔之詞,都笑出聲來,這些人中,倒是馬永安在各派中職務最高的,其他多是普通弟子,便少了拘束,該說便說,該笑便笑。

  又有人道:“難道就只能是邪門歪教的人圍攻正派弟子,正派弟子以少敵眾麼?”

  “不錯,我等這次便反其道而行之,哪怕地下山莊只剩下一條狗,也要派上兩三個好漢對付它。”

  眾人嘩然。

  牧野靜風本是頗為沈重的心情被眾人這麼一鬧,便也釋然不少,心道:我還以為十大門派的弟子平日都是一本正經的,原來與一般的武林中人也無多大區別。

  說說笑笑之間,已走出四五里路,山路越來越難行了,但眾人皆是練武之人,倒也不在話下。

  不知誰說了一句,道:“無論如何,這一場大雨是躲不過了,真是奇怪得緊,秋日還有這麼大的雨麼?”

  眾人不由又都抬頭去看天色。

  一個人反駁道:“那也未必就一定能下起大雨……”

  前者便與他爭執起來,說這麼厚的雲,如何如何……

  牧野靜風忽道:“轉過前面的那座山的山腰,便到了地下山莊了。”

  眾人的注意力頓時一下子集中起來,只有人小聲地噙咕了一句,道:“真是邪門了,把山莊建在這僻遠無人處,給鬼住倒是合適得很。”

  他的聲音並不大,但幾乎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楚,因為這時眾人竟都不約而同地靜了下來,經這人一說,本已嘻哈不己的群家心頓時略略地提起,想到了黑衣人驚世駭俗的武功以及他的狠毒陰詐,竟再也沒有心思說笑了。

  眾皆無語。

  於是迴盪著只有七十人“沙沙”的腳步聲,以及略有些粗重的呼吸聲。

  倏地,走在最前面的人發聲道:“聽!”

  這話來得很突然,倒有不少人嚇了一跳,有人不由笑罵道:“撞鬼了麼?”再看說話的人,卻是神色凝重,忙也凝神去聽。

  這麼一聽,眾人皆已聽到了“叮叮噹當”的聲音。

  是兵器相擊之聲。

  眾皆失色,誰也沒有料到在這時候會聽到兵器相擊聲,眾人的腳步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齊齊地把目光投向牧野靜風。

  雖然牧野靜風曾是他們十大門派的圍攻對象,但此一時彼一時,何況他們也知道牧野靜風的年紀輕輕,其身手已相當於武林七聖那般級別,自己這些人是萬萬不能與之相比的,所以下意識地便將牧野靜風當作是眾人的主心骨。

  牧野靜風也是吃驚不小,他以為自夕苦敗於青城山後,地下山莊本應空空如也,怎會料到有如此意外之事發生?

  他沉吟片刻,方道:“我等到地下山莊來,本就不是為了一個空山莊而來的,有人在此,那是再好不過了。”

  眾人一想,皆認為有理,若是算到地下山莊空無一物,又何必不辭勞苦而來。

  當下眾人的神色又和緩了不少。

  牧野靜風與敏兒、司如水、馬水安三人走到了最前面。

  牧野靜風神色如常,但他的手卻始終扣在自己的腰間“破日神劍”上,因為他知道今日他所要負責的不止是他自己一個人的性命,還有七十多人的性命!

  當眾人轉過山腰時,終於看見兵器相擊之聲的來由!

  但見不遠處一處較為寬闊的地方,竟有兩名女子在作激烈搏殺,雖然一時看不清她們容顏,但從身段上看,想必亦是一對絕色女子!

  而在她們身後二十幾丈的地方,便有一座山莊,莊院的圍牆已倒塌了大半,莊內的樓宇也已是塌了七成,如果不是早已知道這座山莊的“內容”是在地下,只怕誰都把它當作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廢棄的莊院!

  誰也沒有想到在這兒見到兩名美豔的女子相搏,因為是兩名女子,所以眾人心中警惕之心也去了不少,只是在心中好奇這一對佳人為何如此刀槍相見,又為何要跑到這僻遠的地方來。

  敏兒的眉頭卻已慢慢皺起。

  這時,只聽得其中一名身著白色衣衫的女子道:“就憑你這份修為,也想將我帶回去麼?”

  另一紅衣女子道:“只要你一日不回去,我便一日與你糾纏不休。

  眾人心道:紅衣女子為何要帶這白衣姑娘去?又是去何處?白衣女子為何偏又不去?自然是想不明白的。

  但此時牧野靜風的眉頭卻皺了起來,望著那白衣姑娘,有些發怔。

  又聽得白衣姑娘道:“當年我娘遺棄了我,今日又何必要她假惺惺!”

  眾人心道:這白衣女子為何對她娘有如此恨意,聽她說這一番話,可是毫不動感情的!

  紅衣女子道:“這是師父與你之間的事,我只是奉師父之命而行事,其他我一概不管。”

  眾人心道:啊呀,又多出一個師父。

  紅衣女子的兵器卻是一把劍,劍法倒是頗為不賴,白衣女子已是略處於下風,大約紅衣女子也不願傷了白衣女子,所以雙方鬥來鬥去,仍是難分勝負。

  卻聽得白衣女子怒道:“你若再纏鬥不已,我可要使出殺手了。”

  眾人心道:卻不知她這話是嚇唬對手,還是真有殺招。

  紅衣女子只是“哼”地一聲,道:“我卻是不怕的!”

  “好,你不怕麼!”白衣女子冷喝一聲,反手一摸一甩,只聽得“呼”地一聲響,她手中已多了一件古古怪怪的兵器!

  這時,牧野靜風已脫口喊道:“是葉姑娘麼?”

  ※※※

  牧野靜風突如其來的一聲喊,讓這邊六七十人同時吃了一驚。

  而場上拼鬥的雙方也已齊齊倒掠開來,眾人都看出場上的一對貌美女子雖然打鬥激烈,但用招都留有後路,並不欲取對方性命,所以才能夠在牧野靜風一喝之下疾然分開。

  其中的白衣女子麵向牧野靜風,道:“是穆大哥麼?”果然是葉飛飛。

  敏兒很是意外地看了看牧野靜風,又看了看白衣女子,群豪亦跟著驚訝,心想:沒想到這女子與牧野靜風居然是相識的。

  牧野靜風自死谷一戰後,再也沒有見過葉飛飛,今日在此意外相見,自然頗為高興。

  司如水在死谷一戰中,亦已認識了葉飛飛,知道她哥哥葉孤星是英雄樓的人,死谷一戰太過慘烈,雖然司如水與葉飛飛是由同一個方向衝入死谷的,但經過一番拼殺後,便被沖散開了,司如水連葉飛飛的生死都不能確定,如今見她非但還活著,而且方才她亮出了兵器顯然是離別鉤,離別鈞曾被死谷奪去,現在竟然又回到了她的手中,如何不為她高興?

  敏兒卻是不知道牧野靜風、司如水、葉飛飛三人曾在死亡大道並肩作戰之事,她見葉飛飛及另一女子在這荒僻之地出現,心中立即提高了警惕。

  敏兒本是旦樂手下一名得力殺手,遇事總是格外小心謹慎,當下便回頭悄聲讓馬永安安排幾個人去附近一帶巡查一遍,以免中了埋伏。

  馬永安是老江湖,亦知江湖險惡,防不勝防,加上又暗自佩服敏兒的足智多謀,立即依言而行,當下他便派出八名青城派的弟子,分作四組,向四面散開。

  這邊眾人已向葉飛飛及紅衣女子那邊走去,見葉飛飛及另一女子皆是俏美絕倫,都暗自驚詫不已,心想今日這荒僻之地竟然一下子有了三位絕色麗人,倒也稀罕。

  牧野靜風這些日子日夜與敏兒這樣傾國傾城的女子共處,但見到與葉飛飛相戰的紅衣女子時,仍是深深地為對方的麗容所撼。

  這美女長得俏秀無倫,眉如青山,膚若凝脂,頭上流的是墮馬髻,高聳而側墮,身材曼妙,蠻腰纖細,玉頸修長!

  身著的是白底青花的長褂,在微風吹拂下輕盈無論!

  更讓人動魂攝魄的是她那雙意態慵閒的風情眸子,讓人一見,便頓生愛憐之意,為她那種矯情之風韻所傾倒。

  葉飛飛之美艷與她相比,前者清純如水,後者則是分外的動魄勾魂。

  如果說葉飛飛總讓人想起農家女孩的話,這紅衣女子則總是讓人想起自己初解風情的事。

  群豪中多有見多識廣之輩,而且十大門派的弟子廣布天下,但卻沒有一人見過紅衣女子!

  牧野靜風只看了紅衣女子幾眼,便不敢再多看,趕緊與葉飛飛招呼道:“葉姑娘,你……

  怎會在此地?”

  他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倉促間便問了一句索然無味的話。

  葉飛飛也是驚喜交加,不答反問道:“你……真的還活著麼?”

  牧野靜風自死谷一戰後,名動天下,而葉飛飛、司如水他們是親眼目睹牧野靜風在死谷一戰中的豪壯慨然的,所以他們對牧野靜風的信任格外深些,並肩作戰生死與共的情結,是不易化去的,牧野靜風孤身一人先進死谷,而且再也未見他的踪影,眾人都認為他凶多吉少,葉飛飛如此相問,也就不足為奇了。

  牡野靜風傷了武帝祖誥之事,雖然傳得極快,短短幾天時間,幾乎已是天下皆知,葉飛飛自然也會風聞,此類消息,但她又怎麼會相信這樣的傳言。

  未等牧野靜風回答,她又驚喜地望著司如水,只說了一句,道:“司先生,你……別後可好?”竟也說不下去了。

  司如水也為之深深感染,微笑著向葉飛飛點點頭,道:“好,多謝葉姑娘惦記!”

  牧野靜風、司如水、葉飛飛三人心中此時都不由自主地憶起那場血雨腥風,思潮起伏難定。

  眾人心道:這位姑娘雖是一介女流,但卻頗具俠義之風,與司先生、牧野靜風都如知己一般。不由都對葉飛飛心生好感。

  司如水心存仁厚,雖然與葉飛飛也算故交,但卻不願因此而冷落了紅衣女子,於是向紅衣女子施禮道:“不知這位姑娘與葉姑娘有什麼過節?”

  卻見紅衣女子微微一笑,聲如雛鶯,動聽之至,道:“她是我師妹,我與她又怎會有過節!”

  司如水頓時愕然,群家亦很是驚訝,再看葉飛飛,並未反駁,想必紅衣女子所言不假。

  牧野靜風因為自己父親與六位師兄的恩怨,所以對同門恩仇格外敏感,一聽此言,心中一凜。

  司如水見她們竟是有這一層關係,自己這一群外人自然不便插足其中,於是便沉默不語了。

  但見那紅衣女子對葉飛飛道:“你還是隨我去見你娘吧,這些日子,她是日日夜夜惦記著你!”

  原來她們並非同門,聽起來葉飛飛的母親便是紅衣女子的師父!

  葉飛飛冷冷地道:“她不是有你在身邊麼?這麼多年了,她從未記起過我,為何偏偏現在記起?我哥哥去世之事,她都不知道,世間有這樣的娘麼? ”

  紅衣女子的性子卻是頗為溫柔和順,葉飛飛如此冷漠,她卻並未如何動怒,只是道:

  “我從不敢違背師父的命令,所以縱使你不樂意,我也必須將你帶回去,不論是用什麼手段,不論要花去多少時間。”

  她的聲音柔柔的,態度卻是很堅決!

  眾人心想:她們原來是為這事才翻臉的,既然如此,那麼無論如何,紅衣女子也不會傷了葉姑娘,葉姑娘大約也不會傷了對方,所以他們之戰不過是有驚無險而已。

  想到這一點,便記起自己來此地的目的了,恰好這時馬永安派出的八個人都相繼回來,皆言四周平靜無事。

  這本就在眾人意料之中。

  既然如此葉飛飛與紅衣女子都不會有什麼危險,牧野靜風與司如水也不便再插手,當下便招呼眾人。向地下山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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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卷第一章身入邪窟


  正當牧野靜風走近山莊,便聽得半空中有接二連三的悶雷響起。

  眾人心想:怎麼秋日也有雷聲?真是不可思議。

  走在最前面的人照準山莊院牆的門,用力一推,只聽得一聲響,整扇門已應聲倒地,碎作幾塊,原來門已年久未修,經不起這一推之力了。

  倒地的門板激起了地上的塵埃,飛揚起的塵埃讓人聞到了一股腐朽的氣息。

  院內雜草叢生,一些已廢棄了的家具零零亂亂地倒在地上,早已失去了當年的色彩。

  走進這樣的山莊里,心便會不由地沉重起來。

  還沒等所有的人全走進山莊內,便見一道強勁的風挾著黑壓壓的塵埃碎葉從遠處直卷過來,然後與山莊擦身而過。

  便聽得遠處有難以分辨的“沙沙”聲響起,很快這聲音越逼越近,再望遠處,已是一片灰濛蒙了。

  當最後一個人走進莊內,大雨恰好疾掠而至。

  轉眼,天地間便彷彿暗了不少,遠處的景物也看不清了,豆大的雨滴狂野地掃過眾人的身軀臉頰,把涼意與些許痛意一起留給了眾人。

  眾人趕緊向莊內跑去,穿過空闊荒蕪的院地,奔向較遠處的幾間已搖搖欲墜的屋子。

  敏兒略有些不安地掃視了這座破落不堪的山莊,眼見雨越下越大,站在雨中,彷彿呼吸也將要停滯一般,難以為續。

  無奈之下,她只好也向殘破的房子跑去。

  牧野靜風站在院子門口處,對著外邊大聲喊道:“葉姑娘,快來這邊避一避雨!”

  他的聲音被風拉得七零八落,然後胡亂地散開,這使得他的聲音聽起來已有些不真實。

  過了一會兒,他已喊道:“那位姑娘也一起來這邊避雨吧!”

  其實這時候大夥兒大多已被雨淋得濕透了,避不避雨並無多大區別,但若是讓一個人獨自呆在這樣的風雨中,卻是讓人覺得有些殘酷。

  敏兒總覺得有不妥之處,一時卻又分辨不出不妥之處在哪兒,她只好藉故道:“穆大哥,你可還記得地下山莊的入口在什麼地方?”

  其實她的用意,是不想讓牧野靜風一個人呆在門口,她很擔心那樣會不會有意外突如其來地降臨在牧野靜風身上。

  牧野靜風的注意力果然被敏兒的話吸引進來了,他摸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大聲應道:

  “自然記得了,卻不知這麼大的水,會不會灌入地下!”

  敏兒心道:自是不會的,否則地下山莊豈不是早巳成了水下山莊?

  卻聽得有一青城派弟子道:“倒不知在什麼地方開一個口子,讓地面的水全灌入地下,把他們淹個底朝天,豈不解恨!”

  這樣的說法自然即引來諸人的反對,因為群豪來此地的最主要目的是要藉此找到線索,以追尋黑衣人的下落。

  七十幾個人擠在幾間搖搖欲倒的屋子裡,倒是頗為擁擠,加上不少地方已是開了“天窗”,眾人不由叫苦不迭。

  這時候牧野靜風從院門處跑了進來,少頃他的身後又出現了葉飛飛的身影。

  便有人心想:還有一個天仙一般的姑娘她會不會來?

  正想著,紅衣女子也在雨中出現,葉飛飛回頭望去,頓有不悅之色,卻也無可奈何,十大門派中年輕一輩的弟子心中則暗喜,皆暗忖:雖然這場雨來得掃興,但多出兩位姑娘,卻也不是壞事,單單與她們站作一處,亦不由心曠神怡。

  傾盆大雨瘋狂地潑撒著,四周是灰濛蒙的一片,讓人不由會忘記了時間,心生茫然之感。

  荒蕪破落的山莊一下子多出了七十餘人,頓時有了一種不真實的喧鬧,山莊地面上僅有的幾處可避雨的地方已被人擠滿,實在無處可躲,有的索性取下門板,頂在頭上。

  清風樓的弟子多為富家子弟,便少了其他門派的弟子的老成持重,當下便有人向紅衣女子搭訕,雖然葉飛飛的美貌不在紅衣女子之下,但葉飛飛有一種淡漠萬物般冷靜,相形之下,紅衣女子雙目顧盼生輝,遠比葉飛飛更讓人心生親近之感。

  紅衣女子倒也落落大方,對搭訕的人嫵媚一笑,頓現萬種風情,讓人心神搖盪!

  聲如乳燕地道:“小女子名為秦月夜,不敢勞諸位大哥掛齒!”

  她的笑靨早已傾倒眾人,乍聞“秦月夜”之名,都感慨忖道:這名字與她再相符不過了,“月夜”本已是浪漫婉約,何況是有情的月夜?

  當下不少人便微笑著看秦月夜,秦月夜嬌媚淺笑,螓首微垂,一雙纖美之極的手愣愣地絞著衣裙上的雨水,她的一襲紅衫為雨水打濕之後,更顯得身材誘人,玲瓏凹凸有致。

  眾人不由為她看似漫不經心的動作攝魄奪魂,好在眾人皆是名門正派的弟子,心少邪念,所以僅是以欣賞的目光看她。

  司如水暗自微微皺了皺眉,心道:她與葉姑娘卻是大大不同了,卻不知葉飛飛之母親又是誰?

  牧野靜風知道此時已是午後,而大雨又絲毫沒有停滯的意思,當下決定即刻便進入地下山莊。

  葉飛飛不算外人,也不必有所顧忌。

  他將他的意思與馬永安等人一商議,得到同意後,當即著手佈置,準備自己帶上四十人下去,由馬永安率三十幾人在地面守候,以防有意外之事發生。

  群豪剛接近此山莊的緊張心情已蕩然無存,見了莊內的荒蕪之後,便認為山莊地下也不過是一些通道偏洞,讓黑衣人及其屬下棲身而已,恐怕是無多少收穫了,黑衣人落敗後,又何必再回這種地方?

  所以當牧野靜風鄭重其事地著手佈置時,不少人都覺得他有些小題大作。

  牧野靜風心道:再等片刻,只怕你們會驚得目瞪口呆!

  他冒雨走至院中的一口井邊,探著身子向裡面看了看,然後竟手抓井沿,攀越入內。

  眾人先是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原來入口便在這口井中。

  好奇心頓起,那四十人也冒雨跑到井邊,探頭一看,只見牧野靜風已下到一半,倏一曲膝,便已閃入井壁之中。

  想必此井與地下山莊相通之處便在這口井的井壁一側!

  敏兒見狀,心道:地下山莊出入口如此隱蔽,如果在這齣入口設下關卡,那麼幾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了,大約是因為這一點,牧野靜風即便是在心靈正常的時候,也無法從地下山莊突圍出去吧。

  眾人魚貫而入,敏兒臨下井的時候,又對馬永安囑託一番,唯恐一個閃失,所有人會被死死困於洞口,馬永安見她神色鄭重,也不敢掉以輕心,便道:“蒙姑娘放心,我們一定會多加小心的,即便有所變故,也會及時通告你們。”

  敏兒這才放下心來,回頭看時,見葉飛飛與秦月夜正頗為好奇地看著他們。

  入口果然便在井壁之處,入口處的棱角早已磨得十分的光滑,顯是經年累月磨擦的結果。

  在進入井側二丈長的甬道時,幾乎每一個人心中都升起一種惶惶的感覺,便聽得身後不停的風雨聲,而前面則是一片黝黑,而且極為寂靜,彷彿眾人一不小心,走進了另一個世界。

  心便不由地緊了緊。

  一個青城派的弟子忽道:“原來他們一直就如耗子般躲在地下,也的確不易!”

  青城派地處川境,而川蜀境內的人都稱老鼠為耗子,他說話本是為了消除心中的緊張,結果話沒說完後,他自己想笑一笑也笑不出聲來,聲音顯得有些扭曲輕顫,也不知是因為心情之故,還是洞口狹小的聲音受阻變形。

  過了一會兒,才有二人像是剛剛回過神來,很牽強地笑了兩聲,很是空洞。

  這時,前面傳來“咔嚓,咔嚓”的敲打火石的聲音,有火星在黑暗中閃動,少頃,亮起了一團小小的火焰,眾人看見點火的人正是牧野靜風。

  後面的人見了這團火焰,心中頓時踏實了不少,這時,最前面的牧野靜風等十幾人正置身於一個半月形的石殿中,深約有二丈,高則有丈許,雖是在地下,卻並無壓抑感。

  牧野靜風對著拱形的石牆沉思了片刻,便趨步上前,照准其中一處揮掌力擊。

  “咔”地一聲,手掌所擊處竟有一塊薄薄的石板翻開,露出一個孔洞,裡面竟是一隻燈籠!

  燈籠點燃後,石殿為之一亮,群豪暗暗長吁一口氣,心情卻頓時輕鬆了不少。

  也許,人總是習慣於生活在光亮中。

  原來牧野靜風為了有朝一日能夠擺脫與地下山莊。

  黑衣人之間莫名其妙的關係,在地下山莊里的時候,一直暗中留意裡邊的佈局,可惜當時孤身一人,無法在黑夜來臨的時候控制自己的心靈,加上有“妖刀”向總管充滿誘惑力的誘說,時間越久,越是心無鬥志,感覺自己已無法再回到從前的那種生活,而只能一步一步地陷入黑衣人的陷阱之中。

  那是一種難以描述的心力憔悴。

  有時,牧野靜風甚至妄想為什麼黑衣人不索性將他的靈魂完全轉化為惡的一面,那樣一來,對彼時彼刻的牧野靜風,將會認為自己的惡是理所當然,再正常不過的。

  步入這樣的環境中,那段日子裡的一幕幕便浮現在牧野靜風腦海之中,那時的地下山莊,與此時的地下山莊完全不可同日而言,詭異神妙,殺氣森森,戒備森嚴——這便是牧野靜風記憶中的地下山莊。

  當時,在這個半月形的石殿中,便有八個頂尖高手在此日夜值守!

  而今,這一切都已不復存在,只剩下一片空寂。

  因為身上衣物被雨水淋濕了,現在又是處於地下,所以眾人都覺得有了一股寒意,畢竟,這已是秋日。

  終於,所有的人都已進入石殿。

  牧野靜風環視眾人,方道:“此地下山莊頗為宏大,其規模絕在地面山莊之上,據我所知,地下山莊人馬只有一百多人,所以可知青城山一戰,他們已是傾巢而出,但為了防止對方還留有後手,我們不能讓他們切斷後路,司先生及清風樓的朋友便留在這石殿之中,如何?”

  司如水先點了點頭,清風樓的人雖然略覺遺憾,終也是同意了。

  牧野靜風這才走到石殿惟一的一扇包革木門前,略提真氣,雙掌倏出,一股無形真力立即由雙掌吐出。

  一聲悶響,包革木門已塌倒於地上,門後便是一條很長的甬道,眾人暗自奇怪時,牧野靜風說道:“夕苦——亦即諸位所言的黑衣人行事詭秘陰狠,為防萬一,他在地下山莊內設了機栝,所以我方才以掌力震開此門,其實用手一推,此門亦會開啟。”

  便有人心道:你也未免太小心翼翼了。

  牧野靜風指著幽暗的通道說道:“由此處進去岔道頗多,裡邊門戶相疊,錯綜複雜,諸位進去後要記清路線,以便退回時快捷些,地下山莊內無論殿、客、廳,其正門則齊腰高的地方必有一個暗孔,暗孔中隱有燈具,這一次若是能擒著活口,那是再好不過的。”

  有幾個人性急,等牧野靜風一說完,立即闖入通道中,眾人見狀,也紛湧而進,牧野靜風本欲叮囑眾人小心從事,但見眾人神色,卻又打住了。

  外面大雨磅礴,地下卻仍是乾燥得很,而且身處地下,絲毫不會感覺到氣悶,想必地下山莊的通道頗為不錯。

  牧野靜風與敏兒互視一眼,也與眾人一道步入甬道,而這時候前面的人已經拐入通道側的岔道中,留在通道中的人越來越少,只能聽見或遠或近的地方傳來驚訝讚歎聲,想必是為地下山莊的恢宏、巧奪天工而深深折服。

  終於,入口通道上只剩下牧野靜風與敏兒兩人了。

  牧野靜風所走向的地方是整個地下山莊最核心的樞紐之地:真吾廳。

  先前牧野靜風見此廳名為“真吾廳”,並沒說明白其中的內涵,現在他卻斷定這是夕苦心中所思所慮的一種寫照,夕苦弒師而走,一直未以真面目出現在江湖中,這三十多年來,他無時無刻不在掩飾自己的真面目,無論是對誰來說,這都不是容易做到的,或者說是一種痛苦。

  於是,下意識中,他把地下山莊最重要的地方命名為“真吾廳”,無形中顯示了他希望有一天他能以真面目昭示天下。

  若要達到這一點,他必須先讓知道他的醜惡的人全都消失,包括空靈子,包括牧野笛,包括他的其他五位師兄。

  敏兒緊隨著牧野靜風,走得越久,她越是為這地下山莊所驚詫,若非所見,誰會想到在一片殘破的下面,會有如此結構嚴謹,規模宏大的地下建築群?

  空間的寬敞,佈局的合理,讓人不知不覺中忘記了這是在地下!

  同時她也暗暗佩服牧野靜風過人的記憶力,因為是在地下,所以方位極難判定,而且構成地下山莊的材料又是石料,都以材料為識別標記,但牧野靜風在岔道交錯縱橫的地下山莊,卻是走得那麼從容自若,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徘徊。

  除了看不見天空陽光及花草樹木之外,地下山莊與一般的地面上的山莊並無多大的區別,裡邊有廂房,有迴廊,有伙房,有糧庫……

  其實,敏兒還見到了一條小溪,如果地下也可能有小溪的話,那麼它絕對就是一條小溪,水很清澈,顯然不是來自於地面,當敏兒剛聽到水聲的時候,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當她親眼見到這神奇的小溪的時候,不由便萌生了一種恍然如夢的感覺。

  這條小溪顯然是生活在地下山莊中的人平日用水的源泉,敏兒懷疑它一定是有暗道與入口處的那個井相通的,流水不停地註入井中,而井水的水位則因為又與其他地方相通,所以可以保持在一定的水位上。

  有小溪,自然就有了橋,雖然橋小得三兩步便可以跨過,但在地下見到橋,其感覺難免怪怪的,有一種不真實感。

  牧野靜風的腳步突然一緩,敏兒微驚時,牧野靜風已側身指著前面的一排石砌小屋,道:

  “中間的那一間便是我住的地方。”

  敏兒以一種異樣的複雜的心情看了看那間小石屋,又看了看牧野靜風,心想:穆大哥此時只怕心中頗不好受吧?

  果然,牧野靜風似乎不願再多看小石屋一眼,加快了步子,敏兒趕緊跟上。

  前面居然還有二十多級長達二丈的石砌台階,走過這二十多級的台階,便見到了地下山莊最開闊的地方,一片青石板鋪就的校場!

  可惜因為一路來所點亮的燈光的亮度仍是無法照清整個校場的面目,所以敏兒不知道這校場究竟有多大。

  牧野靜風在敏兒身邊道:“這是一個小規模的校場,如果把校場四周的火全點燃,可使整個校場如白晝一般。”

  敏兒忍不住道:“夕苦為了營建這個地下山莊,恐怕是化去了不少心思吧?”

  牧野靜風微微頓首。

  敏兒又道:“這兒終日不見陽光,終不是適於人生活的地方,若是換了我,休說是幾十年,就是幾十個時辰,只怕也難以承受。”

  牧野靜風喟嘆道:“可世間總有一些人為了達到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去忍受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

  頓了頓,又道:“何況大約夕苦他們並不會時時刻刻在地下山莊中。”

  一路上,敏兒見到了許多讓她驚嘆不已的事物,卻唯獨沒有見到他們最想見到的人。

  休道是見地下山莊的人,連十大門派的人自分道而行後,就一直未遇上他們,敏兒不覺有些擔憂,心想:三十幾個人在這兒穿插行走,為什麼竟一直無法遇到他們?

  正思忖間,忽聽牧野靜風道:“這就是真吾廳,我記得先前整個地下山莊中,這一帶最為戒備森嚴。”

  敏兒抬頭一看,果見前面有幽綠色的“真吾廳”三字,字如斗大,大約是用動物的屍骨碎末沾寫而成,所以在燈光的照射下,會發出這種幽綠的光,在一片灰濛中顯得格外醒目。

  敏兒感覺到牧野靜風的身子似乎挺了挺,然後從校場邊側的一排石柵欄上摘下一盞燈籠,點著提上,與敏兒並肩走向“真吾廳”。

  兩人的腳步聲在空闊的校場內迴盪著,顯得格外空寂。

  “真吾廳”的門被推開了,厚重的門被推開時的聲音顯得凝重混濁,連地面也為之輕輕顫栗——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9 17:44
第十四卷第二章六大經典


  敏兒忽然心生一念:為何地下山莊所有的門都是虛掩著的,當初他們傾巢而出時,難道真的連一個人也不在這兒留下麼?或是留於地下山莊的人已風聞青城山一役,他們的同伴已悉數陣亡,所以便逃遁而走了?

  心中終有不踏實的感覺,總覺得事情隱隱有些不對勁。

  沒等她作更多的考慮,已忽聞牧野靜風“啊”了一聲,聲音不大,卻顯得極度的驚訝!

  順著他的目光,敏兒看到“真吾廳”的正中央有一張圓桌,桌上放著六本並不甚厚的書卷。

  此時敏兒甚至能感覺到牧野靜風的心跳呼吸都一下子加快了不少,他手中提著的燈籠也在輕輕地顫動,這使得昏昏的燈光下一切景物也變得輕顫不止。

  敏兒頓時明白過來,這一定是牧野靜風苦苦尋找的六部武學經典!

  為了這六部武學經典,牧野靜風經歷了九死一生,如今六部武學經典突然意外地出現在他的面前,只需踏上幾步,便觸手可及,如何不讓他激動異常?

  敏兒也暗自為牧野靜風高興,雖然她並不了解這六部武學經典的價值,但她知道得到這六部武學經典,牧野靜風一定很欣喜。

  穆大哥的欣喜,便是敏兒最開心的事。

  牧野靜風此時只覺熱血沸騰,腦中閃過了一幕幕與這六部武學經典有關的情景,想到了師祖空靈子,想到了父親,想到了不應山,想到了這六部武學經典帶來的生生死死……

  此時,他對六本武學經典幾乎可謂是愛恨交織!

  他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趨步上前,伸手向圓桌上的六部武學經典抓去。

  就在他的手即將與武學經典相接觸的時候,剎那,牧野靜風的手又突然閃電般收了回來,臉上竟有了頗為古怪的表情。

  敏兒驚訝地看著這一幕。

  卻見牧野靜風的右手緊貼在自己的腰際,雙目迅速地掃過四周,沉聲道:“也許,我們的處境已極其危險了。”

  敏兒見他神色凝重,心知定有緣故,不由驚道:“為什麼?”

  牧野靜風緩緩地道:“因為這本武學經典不應該出現在這兒,要么它是假的,要么這是一個圈套!”

  “圈套?”敏兒道。

  牧野靜風點了點頭,他的心中想起了在那間沒有窗子的屋子裡旦樂利用武學經典讓他中毒的事。

  六部武學經典曾被六個人分別擁有,而今雖然有幾部可能會集中於夕苦手中,但絕對不可能是六部武學經典皆在他手中,城伯即朝莫與煙雨門門主冬醜的兩部武學經典,怎麼可能到了他的手中?

  所以,無論如何,這六部擺在圓桌上的武學經典一定有詐,而且這必定是一個知曉當年與“平天六術”有關變故的人布下了的計謀!

  知曉此事的人除了牧野靜風師門中人外,還會有誰?

  而當年六大逆徒中已有五人成隔世之人,所以此事惟一的可能便落到了夕苦身上。

  換而言之,此事也再一次證明了黑衣人就是夕苦!

  他是在去青城山之前便設下此局,還是逃高青城山後,才設下此局呢?

  後一種可能性更大一些,因為他不可能在去青城山之前便料想到他會一敗塗地,若是如此,他又怎會冒險去青城山?

  所以,夕苦必定來過地下山莊!

  牧野靜風對夕苦的歹毒狠辣已甚是了解,既然他來過地下山莊,就必定會在地下山莊內設計對付牧野靜風等人。

  牧野靜風雖然本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在這樣的環境中,他仍是不由自主地感到緊張。

  地下山莊的一切對他來說,都無異於一場惡夢。

  一場難以醒過來的惡夢——一場至今還繞著他的惡夢!

  牧野靜風的瞳孔慢慢地收縮了,收縮如尖銳的釘子,眼中之光芒讓人不敢對視,此時的他,彷若一隻面臨危險時的獵豹!

  就在這時,兩人倏聞“咯”地一聲輕響。

  右側!

  兩人以驚人之速擰身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卻空無一人!

  正自驚疑問,已聽見機栝擰動之聲再度揚起,即而便見右側的那堵石牆緩緩地平移開了。

  牧野靜風眼中精光暴射,對手終於出現了。

  石牆後是一間側堂,只有八尺見方。

  牧野靜風赫然看到其中有一張極大的椅子,椅上端坐的竟是黑衣人,此時他又恢復了從前的打扮,一襲黑色衣衫,臉上蒙著黑色的蒙巾,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

  但是在牧野靜風見到他時,他的雙眼是閉著的。

  牧野靜風又驚又怒又奇,心想:難道他已死去?或者故弄玄虛!

  正在驚詫之間,黑衣人已睜開眼來。

  當他睜開眼時,目光顯得很是驚愕,甚還有一份恐懼!當他的目光落在牧野靜風身上時,目光更是如同被火燙著了般猛地一跳!

  臉上的蒙巾似乎顫了顫,然後牧野靜風便發現對方的眼中充滿了極度的憤怒與絕望!

  他突然猛地揮掌擊在身下的椅子上,“砰”地一聲,硬木製成的椅子立時粉碎!

  牧野靜風目光一跳,“錚”地一聲輕響,他腰中的“破日神劍”已跳出幾寸長!

  黑衣人夕苦卻未立即向牧野靜風這邊攻來,他的身子竟如同秋日的枯葉般顫抖起來。

  牧野靜風心中詫異,冷聲道:“你不必再裝神弄鬼,我已知道你便是夕苦!”

  黑衣人的身軀突然不再顫抖了,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牧野靜風,卻未說一句話!

  牧野靜風沉聲道:“無論你承不承認,這已是鐵的事實,我知道你是永遠不可能悔過的,你所做的一切,使我必須殺了你!”

  頓了頓,又道:“或者,被你所殺!”

  夕苦大聲地喘著氣,喉底發出了奇怪的嘶啞難聽的聲音,仍是一言未吐!

  牧野靜風雖是頗為驚愕,若是換了從前,夕苦怎會不利用自己中了他的邪門手法這一點,來誘逼自己?沒想到他卻始終一言不發。

  牧野靜風心道:也好,免得我定力不夠,再次被你分神!

  當下,目光一寒,道:“你是我師門逆賊,所以讓你死在我的劍下是再合適不過的!”

  “錚”的一聲龍吟,“破日神劍”已脫鞘而出!

  劍芒奪人,“真吾廳”頓時添輝不少,而牧野靜風整個人亦因為“破日神劍”而顯得格外氣勢逼人,凌然萬物!

  敏兒腰中的刀突然顫動不止,刀身與刀鞘發出了“錚錚”的輕撞聲!

  敏兒頓時記起了有關“破日劍'與”碎月刀“的傳說,天無雙輝,地無雙重,破日氣傳,碎刀無上,日月齊揚,佛陀涅磐!

  “日劍”與“月刀”果然無法共容!

  敏兒擔心因為自己的“碎月刀”而影響牧野靜風劍法的發揮,當下立即退出好幾步。

  她腰中的“碎月刀”這才慢慢平靜下來。

  黑衣人夕苦的目光顯得煩躁不安,他手上的青筋在跳動著。

  牧野靜風曾與他戰成平手,而今又有“破日神劍”在手中,自然充滿了信心,心中戰意洶湧激盪!

  連手中的“破日神劍”也彷彿有了生命般,光芒奪目!

  黑衣人夕苦已別無選擇——他根本沒有其他退路!

  但他自動現身,又豈非本就在意與牧野靜風一戰?

  牧野靜風想到了這一點,所以他就更為慎重,他知道如果今天不殺了夕苦,只怕就再無機會了,夕苦受了傷,但只是外傷,時間長了,必能癒合,而牧野靜風所受的傷卻是內傷,加上他又身中對方邪門手法,日日飽受心靈更相變化的困擾,以致心力憔悴,時間久了,此消彼長,本是可以戰個平局,最終必定是不敵夕苦!

  今日,“破日神劍”在手,無異於天賜良機!

  牧野靜風緩緩地踏前一步。

  雖然只是一小步,但在敏兒感覺中,卻覺得牧野靜風這一小步已將本就一觸即發的局勢又向前推進了一步。

  僅僅是區區二個人,卻有兩軍對壘的騰騰殺氣,身處一側的敏兒只覺連呼吸也不順暢了。

  她手中的燈籠突然飄動,可在這地下又怎會有風吹拂?

  黑衣人夕苦身著黑衣,在這樣昏淡的光線下,彷彿便要融入了黑暗之中,唯有他的那雙眼睛是那麼的醒目!

  很靜很靜——兩名絕世高手似乎同時成了一尊石像!

  只有殺機與戰意在流動,奔瀉!

  牧野靜風倏然動了。

  從絕對的靜止到絕對的快如驚電,原來只屬這電光石火的一瞬間!

  他根本沒有看到對手的任何舉動,或者說他根本未曾留意對手的任何舉動,他的目光一直是落在對方的雙眼上。

  難掩飾的便是眼神,當牧野靜風感覺到對方眼神中殺機暴現的時候,他的劍便出手了!

  他的判斷極其準確有效,就在他的劍倏然而動的一瞬間,一股猛然無匹之勁力已洶湧卷來。

  這是二日前還中了深深一劍的人所發出的麼?

  牧野靜風的劍身巋然不動如山岳,而劍尖卻以極小的輕顫劃出一道道光弧,身隨劍走,破氣而入。

  雙方身軀以極快的速度迅速接近,此時牧野靜風感覺到了四周有銳不可擋的真氣向自己壓逼而近,他雖然能破氣而進,但每進一步都需耗去極大的精力。

  夕苦得到的顯然是“平天六術”中的有關內功心法的那一部分,他的悟性幾乎可以說是同門弟子中最好的,所以覺得牧野靜風亦曾從武學經典中記載的內功心法習練內功。

  此時敏兒心中後悔不迭,因為她想到若是能在這時候以琴瑟為牧野靜風彈上《三秋集》中的一曲,也許能讓牧野靜風的內力更趨深厚純正,可她卻已將琴瑟都留在了馬車之上。

  牧野靜風的劍在離夕苦只有半尺之距的時候,突然變得沉滯無比,彷彿有一隻無形的大手牢牢地箝制住了“破日神劍”。

  因為是“無形”的,所以牧野靜風感覺到受其限制的功力來向竟飄渺無定!

  所以他的劍所需抗拒的方向是變幻莫測,一柄絕世神劍彷若置身於狂風怒浪之中。

  牧野靜風腳步一錯,無形真力突然貫於劍身上。

  “嗤”地一聲,牧野靜風的劍再次穿刺而進,直抵夕苦胸前數寸遠的地方,劍鋒與對方無形真力相磨擦的聲音如破帛!

  夕苦身軀突然一晃,然後他突然暴旋,一股詭異之極的真氣在他身側形成了一股如江海之漩流般的氣渦!

  牧野靜風劍身突然失去阻力,立覺不妙,劍尖立即疾揚,同時強擰身軀,順勢向前滑出,他的身軀如同失去了分量般,在對方身側貼身急旋。

  閃避之際,已攻出快捷無匹的二十幾劍!

  夕苦的身形幾乎已成一團黑色的煙霧,其疾其快,讓輕功驚世駭俗的牧野靜風亦暗自心驚。

  自然,夕苦身法之快,仗的是內力浩然如海,而牧野靜風倒相對持重於身法的靈巧敏捷!

  敏兒在不知不覺中已退出了數尺遠,但在她的感覺中,此時離激戰的雙方彷彿更近了。

  因為場上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可能是生死立判,敏兒這時才明白“生死係於一線間”的真正涵義!

  牧野靜風的劍法雖然只有四招,但每一招都能因時因勢而生萬般變化,神鬼莫測!

  但夕苦的內力太過高深,牧野靜風但覺自己彷彿是處於一個極為狹隘的空間裡,四周有無形之物限制著他的步伐,他的劍,甚至還有他的思維。

  本是暗蘊天地萬物之玄機,合天下劍法之精華的“平天劍法”,此時卻已變得有些艱澀,彷彿並非穿刺於虛空,而是閃掣於水中土中,每一劍都要付出比平時多出一倍的努力。

  數十招之後,牧野靜風已漸覺氣血虛浮!

  心中一懍,他飛速搶攻數劍,將對手略略逼退少許,默記“混沌無元”的內家心法,頓覺胸口一熱,此時恰好夕苦右掌側身掃至,掌風如刀!

  牧野靜風的劍暴掠而出,一反方才的滯納!

  “嗖”地一聲,夕苦的一隻衣袖已被削去一大塊,可惜沒等牧野靜風翻腕掄劍擴大戰果,夕苦已五指倏曲,一股暗勁如劍般削向牧野靜風脈門。

  雖未傷到牧野靜風,但已將他逼得撤劍蔽招!

  此時牧野靜風體內真力因“混沌無元”這神奇至極的內功心法而不由丹田起,不經脈絡走,四肢百骸,皆是內息之源,皆是真元通行之徑!

  如此一來,牧野靜風的體內真力運行已是快捷之極,雖然功力未曾增加,但意氣至劍出,其威力大大增加,夕苦頓時出手應付,步步後退,“破日神劍”的寒芒已將他的身形吞沒!

  這便如同兩軍交戰一般,一方雖然兵力相對較少,但應用得多,而且機動靈活,把所有的兵力的作用都能發揮得淋漓盡致,而不會有掣肘之事發生,如此一來,兵力雖相對較少,兵勢卻反而更盛。

  敏兒見牧野靜風一反頹敗的局面,不由暗自欣喜,她擔心夕苦另有毒計,所以一方面密切關注激戰雙方,另一方面則同時留意其他地方的變化,她不相信夕苦這樣的人會冒險獨自一人等候在這個地方與牧野靜風一戰。

  但她想像中的陰謀卻一直未遲遲出現,這反倒更使她心中不安,不知不覺中,手心竟已有了細汗涔出。

  牧野靜風憑著“混沌無元”的內功心法,將“平天劍術”發揮到了極致,劍氣呼嘯縱橫,似乎一劍之下,已可將虛空切割成無數碎片。

  而夕苦手無兵刃,僅憑肉掌,竟與牧野靜風纏戰如此之久,雖是連連後退,卻也不曾露出敗跡!

  側室的空間是有限的,夕苦終於退無可退,牧野靜風精神大振,一聲清嘯,“破日神劍”

  化作一道驚電,直貫對方前胸,他的腳下步伐卻是萬變莫測!

  自是一招“生死由劍”!

  他的劍義無反顧,似乎天地間再也無物可擋,自有凌然萬物之勢,而他腳上變幻無窮的步伐則使他的劍能夠隨時因為對手的變化而變化。

  惟一永遠不變的是這一劍的殺機。

  夕苦的身軀突然如同影子般貼著身後的石壁向上飄去。

  “錚”地一聲,義無反顧的一記“生死由劍”已正中石壁,火星四濺,“破日神劍”神鋒非凡,劍已插入石壁數寸,恰在這時,夕苦凌空飄落,雙腿順勢直貫牧野靜風雙耳!

  牧野靜風沉哼一聲,左手忽然自腰間一拍,又是一道黑芒閃出,挾銳利勁風直取對方雙腿。

  這一招並不如何的神奇,亦不是“平天劍術”中的招式,對於驚世劍客來說,這不過是信手一劍而已。

  但讓人難以預料的是牧野靜風竟在這時,便棄“破日神劍”不用,而突然用“有情劍”

  禦敵!

  夕苦顯然也末料到牧野靜風突出此手,一驚之下,急忙憑空倒掠,他的反應已可謂奇快,但仍是略略遲了一步,只聽得“嘶”的一聲輕響,牧野靜風的劍已劃過他的左腿外側,劃出一條長長的血槽,鮮血立即溢出,把他的一隻褲管浸濕了。

  夕苦身形反掠之際,就在即將與石壁相撞時,他的右手已疾出,以一種奇快的手法在石壁上連擊數掌,速度奇快,“啪啪啪”地幾聲脆響,他的身軀便如游魚一般突然沉下,牧野靜風右手拔出的“破日神劍”橫封時已落了個空!

  夕苦幾乎是貼著地面飛出二丈遠,倏然直立時,已在牧野靜風的身後。

  牧野靜風大驚!

  因為他知道敏兒也是在他身後,一旦夕苦突然對敏兒發難,後果將不堪設想!

  “錚”地一聲,他的“有情劍”倏然前擋,在石壁上一點,劍彎如弓,復又彈起,牧野靜風藉著這一彈之力,已如離弦之劍般向夕苦攻來。

  在劍氣劃空如破帛的聲音中,夾了一道長劍入鞘之聲。

  牧野靜風用的是一招“逍遙容與”,這是“平天劍術”中氣最為恢宏的一劍,雖不如“生死由劍”那般快捷辛辣,也不如“魔消道長”那般詭異多變,但它卻有一種先聲奪人的氣勢,可讓對手心生驚意。

  這正是牧野靜風所要達到的目的,他要把夕苦的注意力吸引過來,以免他去傷害敏兒。

  夕苦果然不敢忽視這霸道一劍,雙掌翻揚,便有洶湧如潮之勁氣疾出,勁氣與空氣相撞,隱隱有風雷之聲。

  牧野靜風的“破日神劍”,在離對方一尺之距的時候,已有滯納感,牧野靜風一沉肩,劍已順勢向一側滑去。

  夕苦暗喜,反手一掌疾拍牧野靜風的右肩肋!

  眼看這一擊即可得手之際,卻見又有一道寒芒在牧野靜風左手翻腕時暴閃而出,如毒蛇一般直取對方右掌。

  夕苦大驚之下,竟將自己欲摧毀一切般的掌勢生生收回。

  但反震之力卻將他逼退數步!——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9 17:46
第十四卷第三章叔侄之決


  牧野靜風這才鬆了一口氣,原來方才他身在空中時,突然心生一計,將“有情劍”飛速向腰間插去,其實卻故意略略偏上了少許,劍與劍鞘雖然發出了磨擦聲,但與劍身相磨擦的卻是劍鞘的外側,這樣一來,雖然有長劍入鞘之聲,而事實上劍卻並未入鞘。

  這便是牧野靜風的誘敵之計!

  夕苦果然上當了,當牧野靜風的“有情劍”再一次無聲無息地電閃而出時,夕苦又驚又怒,一時無法明白方才明明已入了鞘的劍,為何沒有聽到出鞘之聲已奇蹟般地攻出。

  他的心中震怒之極,雖然所受的傷並不重,但說明牧野靜風與他相比,已不再如以前那樣次次落於下風,相反,已略略佔了便宜!

  他的目光一寒,心中已下了一個決定,他要不惜一切代價挽回攻勢!

  ※※※

  地下山莊後面的山嶺上。

  大雨傾灑,雨中的一切都顯得飄渺不定。

  包括雨中的兩個人,也是亦真如幻。

  他們都是身披雨具,立於一棵高大的古木下面,站在這兒,地下山莊的地面部分可以盡收眼底,連殘破屋子里站著十大門派的弟子也可以看見。

  因為身穿雨具,所以一時很難認清這兩個人的真面目,他們都是面向破落的山莊。

  忽然其中個子高大的人開口道:“十大門派的氣勢不小,不過卻是一些烏合之從,加上所有人當中沒有一個人可以絕對地威震眾人,所以他們注定不可能發現他們即將面臨的危險!”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另一個人卻未說話,靜站了一會兒,方開口道:“我對你這麼做的目的仍是不甚明了。”

  竟是一個女子的聲音!

  男人笑了笑,道:“秦夫人絕頂聰明,什麼事瞞得過你?”

  這女人被他稱為“秦夫人”,卻會是誰?

  秦夫人道:“你不用給我灌迷魂湯,現在我已明白霸天城經過那一場變故之後,力量非但沒有削弱,反而更為增強了,因為霸天城的新城主的智謀心計高得可以讓一些人不寒而栗!”

  霸天城新任城主除了范書還會有誰?

  范書打了個哈哈,道:“秦夫人謬笑了,這些雕蟲小技如何能入秦夫人法眼?倒是秦夫人這'不寒而栗'四個字用得有意思!”

  秦夫人淡淡一笑。

  范書伸手拂去了眉毛上濺上的幾滴雨水,不動聲色地看了一陣子在他腳下的山莊,他的眼中湧動著一種難以描述的神采。

  那是狼看著羊一步一步向自己過來時常會有的光芒!

  被稱為“秦夫人”的女人只有半張臉露在雨具外,由這半張臉便可以看出她風姿不凡,乍一看很難確定她的年齡,而她那秋水般的眸子卻只有少女眼中才會出現!

  但她被稱作夫人,又顯然不會是少女了。

  這時,范書已探手入懷,取出一物來,外面用油紙包好,雙手奉上,頗為恭敬地道:

  “秦夫人,多謝你相助之恩,此'驚心訣'現原璧奉還!”

  “秦夫人”轉過身來,目光一閃,已有笑意濺出,竟頗為動人,她道:“你該不會藉此機會暗做手腳,算計我吧?”

  范書惶然而誠懇地道:“我范書雖然不是什麼大俠,但還不至於恩將仇報,何況我又有何能耐,能算計秦夫人?”

  “秦夫人”似笑非笑地道:“諒你也不敢! ”伸手來接“驚心訣”,當她的右手伸出時,只見纖纖手指柔嫩之極,讓人僅僅目睹此手,已可神魂收攝。

  想她年輕時必是絕代麗人!

  范書道:“秦夫人的'驚心訣'果然厲害之極,連被世人譽為武學天下無雙的武帝祖誥也要栽在你這'驚心訣'上,看來武帝祖誥也有些名過其實了,無法與秦夫人相提並論!”

  秦夫人忽然咯咯地笑出聲來,當聞這聲音,絕對會讓人疑其是二八少女,笑罷,她方道:

  “當一個很聰明的人突然說出一句很傻的話來時,這個人說的這句話一定是假話,武帝祖誥的武功被譽為尊世無雙,自定有道理的,若僅以武功相論,我只怕還不及他一半,只是這世上總是物物相剋,不可能有人能夠永立於不敗之地,他祖誥老兒也不能例外!”

  她雖然並不否認武帝祖誥的絕世武學,但言語間對祖誥顯然並不尊重,甚至出言相辱,若是其他的人聽見有人如此稱呼如武林皓日般的武帝祖誥,只怕會驚駭欲絕。

  但范書卻是神色如常,既未因為“秦夫人”揭穿他的假話而心顫,也沒有因為她藐稱武帝祖誥而不安。

  “秦夫人”將手中所謂的“驚心訣”掂了掂,忽又道:“不知範公子有沒有看過我的'驚心訣'?”

  范書略略沉默片刻,然後道:“不瞞秦夫人,我很想藉機看一看這驚心訣,可最終我仍是沒有膽量看,連武帝祖誥也不能看的東西,我這些許道行,又如何經受得起?”

  秦夫人道:“你很會說話。”頓了頓,又道:“沒有看此心法是你的造化,在這上面傾入我畢生心血,當初我創此心訣的目的就是為了對付祖誥,如今總算成功了,說起來,我也該感激你。”

  范書思忖片刻,道:“大約是我天資愚鈍,至今我還不明白為什麼僅僅憑一本'驚心訣'便可以擊敗武帝祖誥。 ”

  “秦夫人”冷笑道:“要想擊敗他談何容易?與登月摘星相差無幾,這大約可以說是他自己擊敗自己吧,只不過我的'驚心訣'在這其中起了穿針引線的作用!”

  范書靜靜地聽著。

  “秦夫人”道:“你可知道他的最高絕學是什麼?”

  范書道:“那不便是'空寂大法'?”

  “秦夫人”點頭道:“不錯,他以玄絕天下的'空寂大法'立於武林之巔有數十年,這一武學自然完全可以當得驚世駭俗四字,只是他大約不會想到有一天會有人不需出手,已使他的武學修為已降了一半!”

  范書奇道:“沒有出手武學便下降一半?我更不明白了,老實說秦夫人當初讓我依你之計而行時,心中極為忐忑不安,因為我知道我的武功根本不是武帝祖誥的對手。 ”

  “但你最終還是做了。”

  “不錯,大約這是我的性格使然,我生性不喜做從無把握的事,但在必要的時候,我卻能夠不顧一切,冒極大的風險,便在於這麼做的價值如何!”

  “秦夫人”道:“這一次顯然是值得你這麼做的,對不對?一來你可以製住被江湖人尊為神明一般的武帝祖誥,二來你可 助黑衣人一臂之力,讓他代你滅了數名絕世高手,最後螳螂捕蟬,你這只黃雀卻在其後。”

  范書笑了笑,道:“當時我覺得這是和自己的性命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我搜索夫人的計策,把驚心訣交給了武帝祖誥,假託向他求教,秦夫人料事如神,他果然被驚心訣所吸引,答應我二日之後再與我細說,二日後我再上青城山見他時,發現他心煩意亂,與我言談,幾次走神,我記起了你曾說過的話,當下將心一橫,向他突然出手!”

  他的眼中閃過一種異樣的眼神,彷彿仍暗自心驚不已。

  的確,無論是誰,無論是在什麼情況下,向武帝祖誥出手都需要極大的勇氣!

  頓了頓,范書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方繼續道:“讓我驚愕不已的是他的武功果然大不如前,若非如此,我焉有命在,最後雖然擊敗了他,但我的心實在緊張之極!”

  “秦夫人”卻是平靜得很,她淡淡地道:“祖誥大約做夢也沒有想到區區一本驚心訣也可給他帶來殺身大禍,驚心訣顧名思義,讓人觸目而驚心,費了我十年心血的東西又豈是可輕視的?祖誥自是以為武功蓋世,不可能有他悟不透的武學心訣,所以見了這本特意為他而作的驚心訣後,一門心思要悟透驚心訣,而此驚心訣與他的'空寂大法'那種'了了常知,昭昭靈靈'之境恰好相剋,他對武學的領悟力越高,驚心訣克制他的空寂大法得越多,後來你見他心麻意亂時,他的空寂大法已大失價值了。”

  范書其實早巳將此事猜出了大概,否則當日在青城山中他也不敢向武帝祖誥出手的,而今秦夫人再一次肯定了他心中的猜測!

  此時,他心中最大的疑問就是為什麼她要置武帝祖誥於死地,又為什麼偏偏選中自己,她能選中自己,豈不是說明她對他極為了解?

  這是讓他一直對她心懷忌憚的地方,也正因為如此,他才對她如此恭敬有禮!

  他很想出手,但在這秦夫人面前,他自覺他的心機未必能夠奏效!

  既然如此,倒不如不自作聰明的為好,以免自惹禍端,在范書看來,再高的武功都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

  “秦夫人”似乎能看透他的心思,她頗有意味地笑了笑,道:“你是不是很奇怪我為什麼要置祖誥於死地?”

  范書哈哈一笑,道:“什麼事都瞞不了秦夫人你。”

  “秦夫人”聲音忽然變得冰涼如水,道:“不是我不放過他,而是他不放過我,如果不是他多事,我又怎麼會在東海荒島上一住就是十幾年?”

  她的眼中有無限怨毒之氣!

  范書心中轉了好幾個念頭,方看似漫不經心地道:“世人皆知東海一個島上有一門派自稱素女門,門下弟子皆為女子,但卻沒有人知道素女門門主便是當年武帥秦傲的女兒!”

  “秦夫人”嬌軀微微一震,復歸平靜,然後緩聲道:“你很聰明,可有時候太聰明了反倒不是什麼好事!”

  范書彷彿早已料到她會有如此反應,道:“好在我永遠也不可能比秦夫人更聰明,更何況一個人若是太笨了,往往會臨死了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死。”

  “秦夫人”的話便等於承認了她的確是東海素女門門主,同時也是武帥秦傲的女兒秦樓!

  武帥秦傲與武帝祖誥是生死之交,雖然武帝祖誥比武帥秦傲年長近二十歲,但他們的交往已遠遠超越了年齡、身份、地位的局限,只可惜武帥秦傲英年早逝,年僅五十便突然暴病而亡,痛失摯友的武帝祖誥心中寂寥之極,心灰意冷中,便隱於青城山巔,再少過問江湖中事。

  而武帥秦傲有一個女兒,名叫秦樓,有傾城之姿,後與當時被武林中人公認的最倜儻灑脫的非凡少年葉小雙結成連理,兩人婚配之事在江湖中傳開後,不知有多少女子因為葉小雙傷心,有多少少年因為秦樓黯然。

  世間唯有“情”字最難懂,人人皆暗中認定葉小雙與秦樓這一對人兒可謂絕世伉儷,必定是恩愛白首,不料婚後三年,情海生變,秦樓突然發現葉小雙竟與另一女子有染,而且已瞞了整整兩年!

  秦樓乃武林中人人敬仰的武帥秦傲的惟一愛女,平日便視如掌上明珠,所以無形中便養成了她倔傲之性情,加上秦樓乃天資國色,如今竟被葉小雙如此怠慢戲耍,自是狂怒難抑。

  終有一日,她追踪藉故外出的葉小雙,並成功地將正在偷情的葉小雙逮了個正著。

  也許,用“成功”二字是極為不妥的,葉小雙英俊倜儻之極,加上夫妻日久情深,秦樓對葉小雙已是情深似海,所以她心中一直有一片希望,希望以前所察覺的只不過是一種錯覺,而今一切都已昭然若揭時,滿腔情意頓時全轉化為恨意!

  秦傲被尊為武帥,其武學可想而知,與武帝祖誥亦難分伯仲,秦樓是其女兒,武功自然也是極高,大怒之下,她便衝入房內,將正渾然忘我的一對男女格殺於床上,葉小雙雖是武林中人,但他的武功又如何能與秦傲的女兒秦樓相比,更何況秦樓出手時,他正沉浸於忘我之境!

  秦樓手刃二人後,眼見遍地濺灑了鮮血,這才清醒過來,她一路追踪葉小雙,精神高度緊張,一心只想著如何不讓葉小雙察覺,又不追丟了葉小雙,心念執著於此事上,根本沒有留意到自己所走過的線路,也沒有留意到自己不知不覺中已翻牆越屋,追踪葉小雙闖入“萬刀堂”中。

  清醒過來之後,她已發現被殺的女人極為年輕,亦是驚世容顏,而且從她棄於床下的衣物穿戴來看,顯然她也是武林中人。

  倏地,她發現在女子的床頭上懸著自己當初贈給葉小雙的奇門神兵“離別鉤”,“離別鉤”乃她家傳寶物,她將此物贈與葉小雙,其中自是凝有滿腔情意!

  目睹“離別鉤”被掛在另一個女人的床前,秦樓心中剛剛萌生的少許悔意頓時煙消雲散。

  她剛剛摘下離別鉤,便聽見外面響起了呼喝之聲,紛紛沓沓的腳步聲向這邊疾然逼近,顯然,這邊的響動已驚動了他人。

  沒等秦樓抽身而走,這間屋子已被圍了個水洩不通。

  破門而入的正是“萬刀堂”堂主景龍師,他在幾年前曾會過武帥秦傲,所以秦樓識得他。

  兩人一照面,彼此都大吃一驚。

  被秦樓所殺的女子正是景龍師的愛女景繡,景龍師的妻子花容月貌,而他自己則是粗陋不堪,所以他對妻子是百般寵愛,可惜其妻只過了數年,便撒手而去,為他留下一個五歲的女兒景繡,從此景龍師便將對妻子的愛一古腦地轉移到女兒身上,真個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抓在手裡怕碎了,眼見女兒拔節似地出落成人,而且水靈俊美,酷似愛妻,亦越發地對景繡疼愛百般。

  也正因為如此,景繡雖是習武之人,卻極少有與外界交流的機會,景龍師對她約束太多,可少女心情,又豈是能輕易約束得了?一個偶然的機會,她見到了倜儻不凡的葉小雙,情竇初開的景繡根本擋不住葉小雙的微微一笑!

  當情感沖垮理智之堤的時候,景繡便冒天下之大不韙,做出了本不該做的事。

  公允地說,在這件事當中,罪魁禍首應當是葉小雙,葉小雙已是有妻室的人,而且他理所當然地應該比景繡要成熟穩重些,他本應該理智地把握自己!

  所以從秦樓這兒看景繡之死是咎由自取,但事實上真正有罪的人是葉小雙!

  也許,景繡甚至還不知道葉小雙已有妻室,在她看來,她只是為自己的愛而付出一切而已!當然在這一點上,因為她已死,所以便成了一個永遠的謎!

  “萬刀堂”雖然不是名震天下的大幫派,但也不是好相與的,景龍師再笨,看到女兒的房中的情景,他也能夠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只是他不明白自己對女兒約束得如此嚴,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最初的震驚之後,他立即醒過神來,女兒還未出嫁,卻出了這等醜事,傳揚出去,江湖中便再也不會有他景龍師立足的地方了。

  何況女兒的行為雖然讓他痛心,但別人取了她的性命卻也是他萬萬不能容忍的!

  心念閃過,他便注定今日要殺轟樓,一來為女兒報仇雪恨,二則可以藉機讓女兒的事成為一個永遠的秘密。

  當下他故意不問秦樓為什麼殺了他女兒,而劈頭興師問罪。

  當然,如果不是因為當時武帥已死,他也不會這麼做,武帥已死,他便少了顧忌。

  秦樓本就滿腔怒焰,雖然因發現自己所殺的女人竟是景龍師的女兒而吃驚不小,但對方一質問,她便再無愧疚之心,反唇相譏他養女不嚴!

  景龍師本就有除她之心,受她語言相辱,更是欲除之而後快,在他看來,雖然秦樓是武帥女兒,武功絕對不低,但與武帥本人卻是不可同日而語的,何況這是在萬刀堂裡,而對方只是孤身一人而已!

  雙方數言不合,立即交上了手。

  景龍師總之也沒有想到一念之差,竟為他帶來了滅門之災!

  手持“離別鉤”的秦樓的武功之高,遠出乎他的意料,離別鉤不愧是武林神兵,不出十招,景龍師的刀已脫手而飛。

  刀劍別離人人別離!

  在刀脫手而飛的同時,景龍師也倒下了。

  這時,因為外面的“萬刀堂”弟子見裡邊情景,衝將進來,恰好看見秦樓誅殺景龍師的情景,眾人驚怒之下,立即一齊攻上。

  但他們的武功不過是泛泛之輩,與武帥秦傲的女兒如何相比?

  秦樓遭此變故,既失去了丈夫,又失去了愛情,性情大改,但覺越殺越恨,越恨越殺,轉眼之間,景繡的香閨已是屍首橫七豎八,血腥之氣四溢,恰似人間地獄!

  她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衝出屋外,逢人便殺,誓要將與毀了自己幸福的女人有關的人殺個乾乾淨淨。

  在那一刻,誰也無法相信她會是名動天下武帥秦傲的女兒,誰也無法相信這便是平日美麗極端的秦樓。

  萬刀堂的人先還奮力阻殺,但後來已被秦樓無邊的恨念與殺氣所震懾,加上她的武功又絕非他們所能抵擋的,故不久之後,殘剩的人已四散而逃。

  但秦樓已殺得毫無理智,她以極快的速度追上欲逃生的人,然後出手便取其性命。

  有上百號人的“萬刀堂”竟就這樣在一夜之間永遠地從江湖上消失了,只是秦樓並沒能將所有人殺死,因為尚有一個景龍師的小弟子見勢不妙,早早地躲入夥房的水缸中,僥倖留得一條性命。

  第二天,“萬刀堂”慘遭滅門的消息迅速傳開來,江湖震動,人們紛紛猜測其緣由時,萬刀堂惟一的倖存者站了出來,指出了殺死萬刀堂上百口人的是秦樓!

  初時幾乎沒有一個人相信這種說法,但之後人們卻不得不信了。

  因為秦樓她自己也承認?。

  她是秦傲的女兒,而秦傲的傲然之氣在江湖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秦樓將這種“傲”

  也繼承下來,她對自己做下的事根本不會加以否認!

  但同時她也不願說出其中原因,如當時說出原因,至少可以讓他人對她萌生一些同情,明白她也有逼於無奈之處,但她又怎願讓天下人都知道她的男人葉小雙與她人有苟且之事?

  江湖中人把她與葉小雙這對人捧得太高,她不忍眼看著這種形象就此毀去,單單這一點,便足以看出她對葉小雙的情意之深。

  她不願說出原因,那麼她所做下的事便是無法為武林正道所容忍的了,即便她的父親是萬人共仰的武帥也不能例外!

  秦樓頓時陷於一種極為困窘的處境中,武林正道已公開向她聲討,要她以死向“萬刀堂”

  向天下人謝罪!

  這時候,武帝祖誥找到了秦樓。

  祖誥與秦傲是生死之交,他是眼看著秦樓長大的,對秦樓很了解,他不相信秦樓會無故殺人,而且一殺便是上百個人!

  秦樓此時已準備與眾人拼個魚死網破,她覺得世間已根本沒有公道可言,她付出的真情遭到了葉小雙的玩弄,而今她又要被世人誅殺!

  她越想越無法接受這一切,心中只剩一個念頭:我沒有錯,我沒有錯!

  其實,倘若能讓她靜下心來,她未嘗不能明白她有錯,可當時的局勢根本就沒有讓她靜下心來的可能!

  武帝祖誥是她一直深深尊重的世伯,所以在見到祖誥時,她尚能略略平靜下心情,並在祖誥的再三追問下,道出了真情。

  武帝祖誥心中暗自嘆息,一番思索後,他讓秦樓把真相告訴世人,否則她便必死無疑。

  這是秦樓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建議!

  祖誥見勸說無用,為了保全故友女兒的性命,他不得不去做與他平生信條不符的事,他要將秦樓送到一個不會被世人發現的地方去,這樣一來,無論是對武林正道,還是對九泉之下的故友,都有了一個交代,只是這無形之中便等於是利用世人對他的信任欺騙了世人。

  秦樓卻並不領這份情,她覺得這樣做雖然可以保全性命,卻等於是承認了錯在她身上!

  祖誥無奈之下,出手製住了秦樓,然後將秦樓悄悄地送到東海的一個荒島上,他僱附近的漁民為她築了屋子,最後又找了個忠實可靠的人,讓他每過幾日給島上送米糧、衣物、柴、油之類物品,祖誥擔心秦樓會藉機逃走,所以他選中的小島離附近的島嶼都相隔甚遠,而且因為附近多礁石,漁船根本無法靠近,必須要游上半里多水路才能到達可以行船的海面,送糧的人也是每次把船泊在離島有半里遠的地方,然後把裝米糧的密封的箱子放在水面上,讓它飄著,木箱子的一端有個扣環,環上繫著一根極長的繩子,這人便帶著這根繩子游到島上,然後把繩子的另一端系在崖石上,隨後告之秦樓,讓秦樓利用繩子把米糧油鹽牽到島上來——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9 17:47
第十四卷第四章孤島困嬌


  如此一來,不識水性的秦樓即便殺了送糧人,也不可能能逃離大海中的這座孤島!

  當然,祖誥並不想將秦樓永遠地困於島上,他只是希望秦樓能夠明白過來,將事情的真相說出來,若是由她自己說出,世人自然不會懷疑,因為一個女人的名節重於一切,但卻有些牽強了,同時他也希望時間久了,這段仇怨能夠慢慢淡去。

  秦樓被困於島上,每天所能見到的只有大海,身邊沒有一個人與她交談,久而久之,性格更為古怪,先前她還能理解祖誥這麼做實是為了她,後來她已將祖誥也一併恨上了,認為是祖誥把她逼入這樣單調乏味之極的生活中的!

  而對武林同道來說,他們所知道只是秦樓突然失踪,彷彿一夜之間從人間飄散而去了般,各路好手一起出動,仍是無法找到秦樓的踪跡,久而久之,真的如祖誥所希望的那樣,人們已把秦樓、葉小雙、萬刀堂之間所發生的一切當作一個故事,萬刀堂惟一的倖存者後來說出了真相,只怕這是秦樓所未料到的。

  當武帝祖誥覺得秦樓應該可以重歸江湖時,秦樓已從那座孤島上消失了!

  祖誥大驚!

  但此事他卻無法向世人訴說,所以他只能憑藉他個人的力量尋找秦樓,卻哪裡找得到?

  歷時一年仍一無所穫後,祖誥心灰意冷,同時他深深自責,心想一個女子獨處荒島,怎麼可能會不出意外?自己怎麼當初便沒有想到這一點?若是秦樓已遭遇不幸,那麼他又以何顏面去見九泉下的故友武帥秦傲?

  秦樓的確出了意外,在祖誥決定將她從島上帶回來的前三天,海上突起狂濤駭浪,最後竟然衝上了孤島。

  秦樓不可避免地被狂浪捲走!

  不習水性的她又驚又怕,嗆了幾口水之後,很快便暈過去!

  等她醒來時,已是在一間香艷無比的屋內,她所躺著的床上有一種讓人聞之欲醉的成熟女人的幽香。

  這便是素女門上一任門主巫秋水的居室,素女門是東海島上的一個神秘幫派,江湖中人對它的了解少之又少,甚至懷疑是否真的存在也難以確定,有關素女門的傳說,倒是不少!

  其實所謂“素女門”中的“素女”二字,是取自《素女心經》中的,素女心經乃世傳房中術,其中道盡了男女合歡之精絕微妙處,巫秋水在開創“素女門”之前,情感屢屢受挫,終於恨盡天下男人,她創下“素女門”便是要悟透“素女心經”,達到靈欲由心之境,讓天下男人都跪伏於她的裙下,任她宰割驅使,以洩她心中大恨。

  故“素女門”門中弟子皆是年輕貌美女子,巫秋水將自己從《素女心經》中悟出的心法傳授於弟子,女弟子習練參悟後,能煥發萬般風情千種嬌豔,讓男人魂神與攝,而她們自己卻能夠保持心靈清靜如水,心無慾念!

  只是巫秋水一直沒能達到“靈欲由心”的境界,所以她一直沒有涉足武林,只是不時派她的弟子涉足江湖,久而久之,人們便感覺到了在東海中有一個由眾多美女組成的素女門。

  素女門的弟子千嬌百媚,但她們卻不會為男人動情,修為越高的弟子,越是能有欲無情!

  巫秋水的門下弟子救下被海水沖到她們島上的秦樓後,巫秋水見她傾國傾城之容貌,很是高興,便要救醒她然後收她於門下。

  秦樓醒後,先是被“素女門”的擺設及門下弟子嚇了一跳,因為“素女門”內幾乎處處張貼著春宮圖,擺設著其它淫糜之物,而門下弟子更是風情萬種,妖豔之致!

  後來她才漸漸發現這些看似艷淫的女子其實內心如同佛家禪心一般古井難波,艷盪只是她們的表面而已,不由大感奇怪!

  除了偶爾地見到送米糧的老漁人外,她已很久未見到其他面孔,如今一下子置身於這麼多年齡與她相仿的女子當中,讓她倍覺親切溫馨,加上她已知道巫秋水過去曾被男人深深傷害,所以不由便有了同病相憐之感,當巫秋水讓她歸於門下時,她便答應了。

  因為她的心中已有對男人的恨!

  也許是因為她心中的恨最深的緣故,她對有欲無情這一點領悟得比誰都快,不過七年時間,她竟已達到巫秋水未能達到的“靈欲由心”之境!

  巫秋水因為先前心靈所受創傷太多太重,心中鬱結難解,所以秦樓入門八年之後,她便鬱鬱而死,門主之位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不單武功最高,而且已悟出“靈欲由心”的秦樓的身上。

  秦樓在葉小雙被殺之前,已懷了他的骨血,進了素女門後不久,她的身段就逐漸變得臃腫,巫秋水發現後,令她立即墜胎,在秦樓苦苦哀求後,才答應允許秦樓產下嬰兒後再把嬰兒送出去。

  半年之後,秦樓產下一男一女龍鳳雙胞胎,秦樓這時才體會到母子之間那種聯繫是無法割捨的!

  但最終她仍是迫於巫秋水壓力,把一對兒女送到了大陸上,秦樓暗中寫了一份書信在一條手絹上,然後放進男嬰的貼身之處,並將自己家傳神兵“離別鉤”也套在女嬰手腕上,“離別鉤”收起時便如一隻碩大手鐲般,一般人根本無法看出這是一件兵器。

  深夜將這一對粉雕玉琢般的兒女放在了一戶漁人的家門口,然後含淚而回。

  在那書信中,她將孩子的身世一一寫來,又為男兒取為葉孤星,女兒取名為葉飛飛,意即他們如同天空中孤寂地飛著的流星一般。

  那漁戶倒是厚道人家,拾到這一對兒女後,便含辛茹苦地將他們拉扯大,而且依書信上所囑託的將他們分別稱作葉孤星,葉飛飛,日子雖然苦些,但兩個孩子仍是健康地成長著,看去與尋常漁人的孩子並無不同。

  巫秋水在世時,秦樓曾暗自抽空去看過自己的一對兒女,發現他們被海風吹得黑紅黑紅的,與其他漁民的孩子一起光著屁股在海灘上撿貝殼摸小蟹,心中又悲又喜,百感交集,她隨巫秋水所習練的“素女心經”講求有欲無情,而此時她的心情與這一點自是完全相悖了。

  她的心中湧起一股衝動,很想擁住離她並不遠的一對兒女,讓他們稚氣地叫自己一聲娘,但想到自己的處境,想到了撫養他們的老漁人,終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她本是認定天下再也沒有好人,但這時卻已被那一對本應尚是中年看去卻像是老年的漁人除去。

  看望過兒女回到“素女門”,因為心中本已漸漸枯竭的情感再一次被一對兒女拔動,所以那段時間她的“素女心經”進展極慢,巫秋水知道實情后,對她看管更嚴,所以這後她極少有機會見到葉飛飛和葉孤星。

  秦樓骨子裡是一個極傲的人,她不甘心讓自己的一對子女與其他漁人子女完全一樣,所以在葉孤星、葉飛飛五歲後,她每次偷偷去看他們時,都要藉機傳授給他們一些武功,雖然時間很少,但她是武帥的女兒,武功已可躋身當時絕頂高手之列,所以葉飛飛與葉孤星便有了頗佳的武功底子!

  不料在葉飛飛六歲那年夏季,東海突然發起海嘯,可怕的海嘯席捲了東海之濱的大大小小的漁村、漁場、鹽場以及停泊於海岸邊的船隻。

  秦樓被困於島上,憂心如焚,海嘯一停,她立即上去看望葉飛飛、葉孤星二人,當她找到那家漁人的家所在之處時,一切都已蕩然無存。

  包括房子,包括曬在屋子外面的漁網,包括一臉滄桑的老漁人——包括她的兒子葉孤星與女兒葉飛飛,可怕的海嘯,似乎可以毀滅一切。

  失去了惟一的精神寄託,秦樓幾欲瘋狂!

  上天為什麼如此不公?!那樣忠厚善良的老漁人,那般可愛的一對兒女,也要遭此惡運!

  心哀如死!

  心恨深如海!

  哀恨交織,竟助她悟透了“靈欲由心”的心法。

  這是一種藐視天理、叛逆常道的心法,常人無情便無欲,有欲便有情,但素女門卻偏偏要將靈與欲分開!

  曲折坎坷的經歷讓秦樓漸漸變得越來越不同於從前的她,她猜想葉飛飛、葉孤星一定已不在人世,時間久了,這份牽念竟也漸漸淡了。

  沒想到二年前她突然聽說江湖中出現一個用“離別鉤”為兵器的年輕女子,這讓秦樓吃驚之極,於是她便派出門下弟子,細加探尋。

  最終,她終於查明了這年輕女子正是她的女兒葉飛飛,而且她還通過葉飛飛查到她的兒子葉孤星也活著,且是英雄樓弟子!

  她並不知道英雄樓的來歷,與眾多武林中人一樣,她也認定英雄樓的弟子一定是人中豪傑,所以秦樓驚喜萬分,多年的心病終於擱下了。

  這一切,大多都是范書所不知道的,他只知道秦樓、葉小雙、萬刀堂之間的恩怨,只知道東海素女門是一個頗為詭異的門派!

  如今當他知道素女門門主與秦樓本是一個人時,吃驚不小。

  因為在武林同道眼中,秦樓已不在人世了,沒有誰會失踪十幾年而從不露面!

  更讓他吃驚的是祖誥與秦傲本是至交,秦樓為何對她父親的友人懷有如此深的恨意?

  他卻不知道在秦樓看來,萬刀堂的人固然可恨,祖誥“多管閒事”也一樣可恨,如果不是因為祖誥,她又怎會在東海海島上,一呆便是十幾年,又怎會與子女離散?怎會成了被世人視作邪異門派的“素女門”門主?

  她卻忘瞭如果不是因為祖誥,只怕她是已死於武林正道刀下!

  她已絕對不再是以前的秦樓,所以她看祖誥時的目光也與先前完全不同。

  秦樓見范書能夠由她所說的話中迅速捕捉到某些訊息,然後斷定她的身份,不由有些意外。

  沉默了片刻,她方道:“祖誥他是否還活著?”

  范書心中一動,迅速地判斷著她的心意,然後道:“倒是活著——”

  “活著就好,我不想你把他殺了,他不是認為讓我活下來便是對得起我,對得起我爹了麼?我也要讓他活下去,讓他明白有時侯活著比死去更痛苦!”

  說到此處,她的腦海中閃過了她獨處於海島上的情景,連聲音都變得有些異樣了。

  范書不由心道:“幸好我還未殺了祖誥!”

  ※※※

  雨一直在下著,風雨翻拂樹葉草叢的聲音將兩個人的說話聲全都掩蓋住了,站在二丈之外,就根本聽不清他們的聲音。

  秦樓忽道:“範公子可知我為何會同意你借刀殺人的計謀?”

  范書道:“在下不敢妄猜秦夫人心意。”

  秦樓對他自稱姓秦,所以范書便一直以秦夫人相稱,他卻並未能因此而聯想到十幾年前的那場公案以及秦樓這個人。

  他一直稱她為秦夫人,如今方知事實上她應該被稱葉夫人才對。但范書心中暗忖:“她所經歷的事,一定讓她不願再被稱作葉夫人了,我這種稱呼正好歪打正著。”

  秦樓冷冷地道:“我不妨告訴你,這座破落的山莊本就是數十年前名揚天下的縱橫山莊,而被江湖中人以'黑衣人'相稱的人曾在這里為婿!”

  范書驚愕不已。

  五十多年前,縱橫山莊聲勢如日中天,幾乎有取代少林成為白道之首的趨勢,當時的莊主巫化天憑著一套“縱橫劍法”名動天下,聲望與今日“日劍”蒙悅一般無二!

  但其後縱橫山莊勢力卻逐步衰退,到了三十多年前,莊主之位傳給巫化天的孫子巫古月。

  但巫古月無論武功、人品、心智都遠遠不及他的父親巫山岳,更不用說與他的爺爺巫化天相比。

  但不知為何,巫古月雖然不才,縱橫山莊卻也頹而不廢,一直維持了好幾年。

  誰知二十六年前,縱橫山莊突然毀於一旦,莊內所有人全都不知去向,連屍首也未見一具,只有遍地廢墟……

  與“萬刀堂”的覆滅不同的是縱橫山莊突然消亡的原因至今無人知曉。

  范書自然聽說過縱橫山莊的名字,但卻從未曾聽人說過縱橫山莊在何處,今日忽聽秦樓這麼一說,他如何不驚?更何況秦樓還說黑衣人是縱橫山莊之婿,誰會想到這樣殘敗破落的山莊在數十年前只要咳嗽一聲,整個武林都會為之一震。

  范書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遲疑道:“秦夫人的話,我自然是信的,可它是縱橫山莊又能說明什麼呢?”

  秦樓道:“你知道縱橫山莊一夜之間突然灰飛煙滅之事嗎?”

  “知道,據說當時連具屍體也沒有留下!”范書道。

  秦樓又道:“那你知道它為什麼會覆滅嗎?”

  范書搖了搖頭,道:“這是武林百年來四大難解謎團之一。”

  秦樓輕輕地笑了笑,然後道:“縱橫山莊比當年的萬刀堂強上數倍,數百號人突然一夜之間全無踪影,除了死了,還有別的原因嗎?”

  “死了?”范書很是驚愕,他雖然聽到過關於不少對縱橫山莊突然消失的原因的猜測,其中有不少說法都認定縱橫山莊的人全已遇害,因為將數百個大活人藏起來著實不易,而要藏數百具屍體,則相對容易得多了。

  但這只是“相對”的容易。

  秦樓看了范書一眼,道:“你應該能猜出那些屍體去了何處了!”

  范書“啊”了一聲,脫口道:“我明白了,當年縱橫山莊的所有屍首全都被隱入了地下山莊,誰也不會想到屍體就在這一片廢墟之下!”

  他越說越快,道:“既然當時'黑衣人'是在縱橫山莊為婿,按理他也應該死於那場變故才是,而事實上他卻活了下來,因此這事一定是他一手炮製出來的!”

  秦樓微微頷首。

  范書忽又皺眉道:“可當時縱橫山莊莊主巫古月年不過三十,又怎麼會有女婿?”

  秦樓一笑,道:“你果然心細,不錯,巫古月不但沒有女婿,連女兒也沒有。”

  “啊……”范書目瞪口呆。

  秦樓道:“我只說黑衣人是縱橫山莊的女婿,並末說他是巫古月的女婿,事實上嫁給他的是巫古月的妹妹巫秋水。”——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9 17:48
第十四卷第五章武林四謎


  “巫秋水?”范書壓低聲音重複了一句。

  “不單單是你,只怕武林中所有的人都對這個名字陌生得很,反倒是朽木不可雕的巫古月名聲更響,這世上本就如此,再出色的女人也只能默默無聞,再愚蠢的男人也可以人模狗樣,環視今日武林,除了'月刀'司狐之外,又有幾個女人的名字格外響些?而事實上若要論真才實學,男人未必能勝得了女人,只是臭男人喜於欺世盜名罷了!”

  范書心道:“你這不是把我也一同罵了麼?”但他臉色卻是絲毫未變。

  秦樓因為葉小雙而仇恨天下男人,這一番話後,心情方稍稍平靜了些,繼續道:“當年縱橫山莊莊主之位傳到了巫古月身上後,卻衰而不亡,一直維持了五年,其原因便是因為有他的妹妹暗中主持大局。與他妹妹相比,巫古月便如一堆糞土,甚至連劍法也不如他妹妹。

  為了維護哥哥的尊嚴,巫秋水一直隱於幕後,從不拋頭露面,所以世人見縱橫山莊在巫古月這樣的人手中仍能維持下去,都極為意外。為了不引起世人的關注,巫秋水自己成親之事也是悄悄進行的,沒想到她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自以為頗有眼光找了一個潛力驚人的人為夫君,結果卻是引狼入室。黑衣人在縱橫山莊暗中培植勢力,一日突然發難,頓時縱橫山莊血流成河,若非巫秋水見機得快,只怕也要喪命於此!”

  說到這兒,大約因為太過激動,她一時竟說不下去了。

  范書心中不由暗自嘀咕道:“她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助我打敗武帝祖誥,應算是邪道中人,但說起夕苦滅縱橫山莊之事,卻又如此悲憤難抑,倒像是個俠道中人,真是難以明白她的心思!”

  一轉念,他開口道:“為何秦夫人對此事如此了解?”

  秦樓伸手擦去落在她額前髮絲上的雨滴,緩緩地道: “因為巫秋水就是上一任素女門門主。”

  范書恍然大悟,他已知曉夕苦心狠手辣,自然巫秋水也能察覺到這一點,除了逃至荒島上之外,不可能逃過夕苦的追殺,當時夕苦的武功已不在如今的“武林七聖”之下。

  秦樓以一種微泛寒意的聲音道:“巫師姐沒能完成的事,只好由我代勞,我要親眼看到黑衣人在這塊他曾犯下罪孽的地方死去。湊巧的是你也這麼想,當然,我們的目的並不相同。”

  范書此時忽然明白她願意幫助他,其原因還不僅僅是為了對付祖誥,更是針對夕苦!

  如此說來,已很難分清是范書利用了她,還是她利用了范書!

  秦樓望著遠處的縱橫山莊,沉默了良久,方道:“黑衣人的確高明,竟然以縱橫山莊的地下為隱身之地,難怪乎連巫師姐都沒能找到他!”

  范書聽她一直稱巫秋水為“師姐”,頗有些奇怪,心想:“素女門開創於巫秋水,自然不會有師尊,秦樓又怎麼會成為她師妹?”

  這時,雨終於漸漸地小了,烏雲慢慢地變淡、變高,天地間也開闊了不少。

  這時,人們就會意識到時間的流逝!

  秦樓也驚醒過來,道:“你本可以輕易取了黑衣人性命,如今卻要假借牧野靜風之手殺他,自是另有目的,對不對?”范書詭秘一笑,道:“既然牧野靜風有殺他之心,我成全他,又有何不可?”

  秦樓冷聲道:“雖然你到今天為止似乎還沒有濫殺多少人,但我卻已看出你的心術頗讓人不敢恭維,好在你身上還有一點讓我很是欣賞的地方!”

  范書並沒有因為秦樓的話而驚慌或者憤怒,他以一種出人意料的平靜的聲音道:“不知在下還有什麼地方值得秦夫人欣賞的?”

  秦樓道:“據說你的妻子容顏已毀,而貴為霸天城城主的你非但沒有納一妾,而且對她仍是恩愛有加,這一點,便是我欣賞你的地方!”

  范書目光一閃,然後淡淡一笑,道:“我自知算不得正人君子,但還不至於卑鄙到背棄自己結髮之妻的地步。”

  他的話在秦樓聽來無疑是極坦誠的。

  所以,她頗為滿意地笑了笑,話鋒一轉,道:“你有沒有想過萬一牧野靜風不是黑衣人的對手,非但不能殺了他,反而被他所殺,豈不是可能引來後患?”

  范書道:“其實牧野靜風不可能也沒能力殺了黑衣人!”

  “為什麼?”秦樓很是驚訝地追問一句,她沒有想到范書會說出如此肯定的話。

  范書道:“牧野靜風的武功有多高,我已見識過,的確可謂驚世駭俗。但黑衣人的武功卻更為可怕,他的武功高得甚至超出了他本人的想像!”頓了頓,又道:“知道這一點的本來只有我一人,如今,又加上了秦夫人你!”

  秦樓變色道:“如此說來,牧野靜風是必死無疑?”

  范書正待開口,忽然神色一變!

  秦樓暗驚,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赫然發現離縱橫山莊不遠的地方正有一個人影飛速向山莊而來,其速頗快。此時雨雖然小了許多,但雨霧仍是瀰漫於山間,在這兒根本看不清來者容顏!

  范書與秦樓互視一眼,心中都不約而同地升起疑問,來者會是何人?

  只是范書的神情中又略略有些雀躍之色,秦樓卻沒能留意到。

  ※※※

  馬永安與其他三十人,一道守候在縱橫山莊內。他們只能隱身於殘破的屋子裡,沒完沒了的雨讓他們漸漸有些心煩意亂了,而下到井中的人卻遲遲不見出來。

  幸好還有葉飛飛及秦月夜在。

  不過葉飛飛只能是用來悄悄地欣賞的,她的臉上總有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漠然,而秦月夜則恰好與她相反,舉手投足間都有風情萬種。幾位少年便天南海北地與她瞎扯,秦月夜並無不悅之色,但聞鶯聲燕語與淅淅瀝瀝的雨聲相和,倒也為眾人解去了不少沉悶。

  馬永安心道::“四十個人進入地下山莊,只怕不消片刻就已可將地下山莊的角角落落都尋個遍了,可他們為何到現在還不露面?”

  正焦慮中,忽聽得身邊有一人輕聲“咦”了一聲,道:“那邊有人過來了!”

  聲音雖輕,但已有好幾個聽到了。眾人抬頭一看,果然不假,遠處正有一人疾速而來,速度雖快,卻仍是從容不迫,根本不像是在泥濘的雨地裡行走。

  馬永安心中微懍,心道:“此人武功一定極高,看身材體形與黑衣人頗為相像,會不會是他?若真的是黑衣人,此時牧野靜風他們尚在地下,自己這邊雖有三十人,卻根本無法與黑衣人相抗衡!”

  他心中頓時不安了,雖想將此事告之地下的人,卻又覺得事情尚未明了便如此驚慌,未免太丟顏面。

  於是他只好強自按撩心中的不安,但這種不安卻不是容易壓下的,連他身邊的人也已感受到了。

  來者並未如何做勢,但速度卻極快,轉瞬間,已從破敗院牆的一個缺口處越入!

  眾人終於可以看清來者面目了。一看之下,皆大驚失色,不少人臉色變得有些蒼白。

  但見來者形象清癯,風姿雋爽,舉止軒昂,一襲白衣迎風飛揚,卻並未被雨水淋濕。雖是年約四旬,卻自有卓然的氣勢!

  這正是十大門派弟子在青城山曾見到的黑衣人。

  此時看他,已絲毫沒有受過傷的跡象,這無疑更讓馬永安諸人心驚不已。

  但見他目光掃過院內眾人後,身形微晃,已向眾人這邊掠來!

  立時有不少人的手伸向自己的兵器!

  “黑衣人”卻已在離眾人數尺遠的地方站住,立於雨中。只見雨水在落至他身邊半尺遠的地方,便自動彈開,彷彿他的身體四周有一堵無形的牆。

  眾人不由自主地為之震愕,葉飛飛與秦月夜也因這突然出現的人的驚世身手而呆住了。

  馬永安終是十大門派中的一位堂主,先自回過神來,略上前一步,沉聲道:“你終於來了,我等在此已等侯多時!”

  他的話雖硬,卻有一種底氣不足的感覺。

  對方雙眉一挑,似乎顯得很驚訝,道:“朋友與在下相熟麼?”

  馬永安心中怒意頓生,心道:好哇!你這不分明是仗著武功高過我而有意消遣我麼?怒氣一生,怯意立去!

  他臉色一沉,道:“我等既然來了這兒,自然就不會怕了你。青城山一役讓你僥倖留得性命,今天可就沒那麼容易?!”

  說話問,本是隱於破屋內的人已衝將出去,將對方團團圍住。

  十大門派終究是十大門派,在關鍵時刻,他們的勇氣仍是超越常人的。

  身著白衣的“黑衣人”顯得極為驚訝地掃了一眼將自己重重圍住的人,道:“諸位這是何意?”

  “取你性命!”一名青城派弟子沉喝一聲,搶先向對方攻出一劍。

  卻聽得對方有些意外地道:“悠悠蒼天……青城派的劍法?”說話間,他的左掌一翻,然後內挫,那名青城派弟子頓時不由自主地倒飛出去。眼看就要痛摔於地上,恰在這時,又有一股柔和掌力飄至,在他身下一扶使他得以安然落地。

  那名青城派弟子兀自呆立著,弄不明白自己方才究竟經歷了什麼事!

  顯然對方已是手下留情了,否則他又焉有命在?

  馬永安聽他一眼識破自己青城派的劍法,而且輕易化解,不由甚是驚愕,同時也不明白為什麼他要手下留情?

  這時,又有青城派弟子三名同時攻進。他們幫主是因“黑衣人”而死,所以青城派之人對“黑衣人”的恨意格外深些。

  三把利劍從三個不同方向向“黑衣人”攻去,聲勢倒也頗為驚人。

  卻見對方腳步微挫,左手倏揚,但聞“啪啪啪”三聲脆響之後,三人的劍已到了對方手中。

  可是誰也沒有能夠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包括馬永安在內,而被奪了劍的人更是一片茫然,他們歷時數年,十數年,數十年苦心修練的青城劍法在對方面前,幾如兒戲一般!

  誰都明白憑這三十個人的力量,根本奈何不了對方。不過他們來此處之前,便已做了惡戰一場的準備,如今惡戰在即,他們的心情反倒平靜下來了。

  卻見“黑衣人”雙手抱拳施禮,朗聲道:“在下牧野笛,不知青城派的朋友為何要以刀劍相見?”

  馬永安沉聲道:“你假扮牧野靜風之父,暗中設計害死我們掌門,你與我們有不共戴天之仇,又何須故作玄虛?你我之間只有一戰而已!”

  想到掌聲戴可慘死於“黑衣人”之手,馬永安目齜欲裂,頓時忘記了自己與他的武功相差甚遠,目光一寒,暴喝道:“我要你血債血償!”

  “錚”地一聲,他已揚劍出鞘,腳步略略向前一點,身形暴起,劍光如虹,直貫對方前胸。

  他使的也是一招“茫茫蒼天”,但是威力卻比方才那名青城弟子所使的要凌厲得多!

  但見“黑衣人”身形微晃,已如風中柳絮般飄然而起,身法灑脫之極。馬永安的劍芒狂射而出,破空之聲驚心動魄,卻始終傷不了對方分毫!

  眾人皆暗自心驚,道:好驚人的輕身功夫,竟如同可以御風而行一般!

  馬永安見對方一味閃避,卻不去拔劍抵擋,又驚又怒,嘶聲道:“看你能撐到何時!”

  強自擰腰挫身,劍尖急顫,已幻出萬道光芒,虛實難辨,向對方席捲過去。

  正是青城劍法中的一招“捕風捉影”!

  彷彿有一根無形的繩索吊著“黑衣人”一般,但見他雙袖一拂,人已憑空掠起三丈有餘,馬永安的劍立即撲了個空!

  雙腳互點,已如蒼鷹般俯衝而下,口中道:“這位朋友想必有些誤會了……”

  馬永安根本不去理會,一招堪堪走空,又已沉喝一聲,劍尖倏然上揚,若舉火燎天之勢,左手緊貼劍身側面,身子便如旋風般盤旋而上,劍芒在他身子四周密織成一道光幕,已將他的身形罩於其中。

  此時“黑衣人”正好下落,兩人以極快的速度接近!

  “黑衣人”竟仍未拔劍,那團劍芒將要飲血割肉之時,“黑衣人”突然橫向滑出!

  每個人都看得明明白白,他真的是平平滑出,誰也弄不明白這平滑之力來自何方,因為他的身軀在那一刻根本沒有任何的改變。

  馬永安心中一沉,心知窮儘自己一生的精力,也不可能達到對方的武功修為。

  但他決不會甘心就此退卻!

  吸一口氣之際,他已將體內真力提到極限,一招“比肩接踵”倏出。但見長劍劃出一道奪目光弧,竟如影隨形,緊隨對方白色的身形而去,誓要斬殺之!

  一聲輕嘆!

  “錚”地一聲,寒光一閃而沒!

  然後便見兩個身形同時飄落,立於當場,誰也沒有受傷,而“黑衣人”的劍已然回到了劍鞘中,彷彿從來也沒有拔出過!

  馬永安的臉色卻已有些蒼白!

  因為他的劍穗已被削落地上,如果不是對方有意相讓,斷落於地上的就不是劍穗,而是他的右手了!

  就在這時,只聽得有人讚道:“好劍法,難怪你能夠在青城山攪起那麼大的風浪!”

  場內所有的人都大吃了一驚,循聲望去,只見縱橫山莊大院的後門已多出了二人,都是身著雨具,如今頭上戴的帽子已掀開,有人已認出走在前面的年輕人正是武林後起之秀霸天城城主范書!

  走在他後面的女子卻無一人認識。雖然無人認識,卻又有似曾相識的感覺,眾人都暗暗奇怪。

  馬永安見來者是范書,心中稍定,暗忖:范書的武功極為不俗,而且自他成為霸天城城主後,多行俠義之舉,今日來此,定可助眾人一臂之力!只是他卻不知與范書同行的美艷少婦是何人。

  與范書同行美婦自是秦樓,她一踏入院內,立即看到正在觀戰的秦月夜及葉飛飛,神色不由一變。

  這時,葉飛飛與秦月夜也已看到她,秦月夜神色一喜,嬌聲道:“師父,月兒已找到師妹!”

  秦樓怔怔地看著葉飛飛,對秦月夜的話似已充耳未聞,她的臉色複雜之極,忽喜忽悲忽驚!

  眾人忽然意識到葉飛飛同這位美豔女人是驚人地相像,難怪初見她時,便有似曾相識之感,只是葉飛飛神色冷漠,而她的神色卻是嫵媚動人。

  她們的表情與她們年齡恰好相錯位了。

  秦月夜又對葉飛飛急切道:“還不快去見過你娘!”

  眾人一聽,頓時明白過來,心道:“原來葉飛飛與這女子是母女”!同時記起葉飛飛與秦月夜相戰時的對話,心道:“這美豔女人來此,想必一定可以將葉飛飛帶走了吧?”

  雖然好奇,但這終是人家家事,眼下迫在眉睫的事是如何應付“黑衣人”,有機靈點的人已跑向那口井,要向井下的人通報,“黑衣人”也看到了這一點,卻未加以阻攔。

  馬永安知范書一向是站在俠道這一邊的,消滅死谷,圍殺巫姒、姬冷都有他的功勞。為了穩妥起見,他還是趕緊招呼道:“範城主想必也是為黑衣人之事而來吧?”

  范書眼望著立於場中央的“黑衣人”,口中應道:“範某不才,只盼能盡帛薄之力!”

  此時,葉飛飛望著秦樓,卻一言不發,只是那麼默默地立著,那種目光讓人不由會為之心顫。不少人心中暗嘆:這姑娘如此看著自己的親娘,卻不過去相見,也不知她心中是何想法,大約她與她娘之間有著某種誤會,才會如此吧!

  秦樓在二年前便已知曉她女兒葉飛飛還活著,但一直沒有機會相見,她怎麼會想到等到今日終於相見時,女兒竟是以如此神情看她!

  “難道她不是我的女兒?”

  “不,不可能,無論是眼、鼻,還是唇,她與我都如此酷似,何況她手中拿著的兵器正是我當初留在女兒身上的家傳神兵“離別鉤”!”

  “或許女兒還不相信我是她的母親!她難道沒有感覺到我與她的酷似?難道沒有感覺到我與她之間有許多無法割捨的相通之處?”

  十數年的思念日積月累,該是有多深?

  秦樓不知道,她只知道此時她的心已被女兒葉飛飛的那種冷漠、排斥的目光刺得千瘡百孔!

  她的精神竟有些恍惚,只知一步一步慢慢地向自己的女兒走去。

  葉飛飛緩緩地別過臉去!

  秦樓心中“轟”地一聲,忖道:“她一定是不肯原諒我自幼便將他們兄妹遺棄之事,她卻又怎會知道我的苦衷?當年我若不是隱於素女門,此時只怕已是隔世之人了,又怎會有你們兄妹?”

  秦月夜本以為自己雖無法將葉飛飛帶去見師父,但一旦師父親自出面,葉飛飛定會順從。

  孰料葉飛飛竟如此倔犟,不由很是驚訝!她奉師命離開素女門尋找葉飛飛已有三月之久,雖在一個月前便找到了葉飛飛,但一直無法說服葉飛飛。若要強行帶去,她的武功又未能高明到可以輕鬆制住葉飛飛。兩個人便這麼一路糾纏,打打停停,卻也不捨痛下殺手,不知不覺中,已行程數千里,晃過了一個月。秦月夜怕師父責她辦事不力,趕緊在一旁對葉飛飛軟硬兼施,一心要在師父面前好好地表現一番!

  葉飛飛突然在“離別鉤”上一彈,“鏘”地一聲脆響,本是環狀的“離別鉤”倏然變直,只聽得她冷冷地道:“若你再多管閒事,可莫怪我太狠!”

  秦樓一驚,忙喝道:“飛兒,不可對你師姐無禮!”

  一聲“飛兒”讓葉飛飛身軀一震,這是留在她遙遠的記憶中的聲音,那時,她與哥哥都還是流著鼻涕光著屁股,小臉被沙灘上的陽光曬得黑紅黑紅。就在那些時,偶爾會有一個天仙般的女人出現在她與哥哥身邊。

  那女人對他們極溫柔,身上還有一種親切溫馨的幽香,與打漁的阿爹阿媽身上的魚腥味全然不同。她給他們帶去好吃的,還教他們武功——女人叫她為飛兒,叫哥哥星兒……

  再長大一點後,阿爹阿媽告訴他們兄妹倆,他們並不是阿爹阿媽的孩子,他們原本還有自己的爹娘。

  他們兄妹不信,但阿爹阿媽提了幾次後,他們開始有些相信了,畢竟他們與打漁的阿爹阿媽太不相像了。

  他們便猜到教他們武功,給他們好吃的東西的仙女一定就是他們的親娘,要不然為什麼她會對他們那麼好?

  當他們問起這事的時候,天仙一般的女人否認了,但他們看到她流下了眼淚!

  然後,便是那場可怕的海嘯,那場海嘯奪走了他們的家,奪走了他們的阿爹阿娘。

  他們活了下來,因為在海嘯來臨的時候,阿爹阿娘把他們放入了家中惟一一口完好的木盆中,這樣他們兄妹才沒有葬身於滔天巨浪中,最終被“瘋爹”救了下來。

  “瘋爹”也是生活在海邊的漁人,但絕對不是地地道道的漁人,他有一身不錯的武功。

  葉飛飛兄妹二人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成為了一個漁人,他們只知道他與他們的阿爹阿娘全然不同。他只喜歡喝酒、賭錢,喝多了,他要打人,喝少了更要打人,輸錢的時候打得最兇,贏錢的時候倒是笑咪咪地讓他們二人喊他爹,並要教他們武功。但他贏的次數很少,所以與他生活在一起的五年時間,記憶最深的就是挨打,於是他們兄妹暗地裡都叫他“瘋爹”。

  在他們十歲那年,“瘋爹”帶來了一個瘦長得像金槍魚一般的人,那天“瘋爹”喝了很多酒,卻破例沒有打他們。

  這反倒更讓兄妹兩人不安,他們偷偷地趴在門縫處偷聽,才知道第二天一早,“瘋爹”

  就要讓這個瘦長的“金槍魚”把他們帶走了!

  一種莫名的恐懼緊緊地抓住了他們幼小的心靈,他們嚇得小臉煞白!

  最後,他們商定:逃!——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9 17:50
第十四卷第六章浪跡江湖


  從此,他們便開始了浪跡江湖的日子!

  在那些日子裡,他們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為了生存,他們什麼事都做,自然也免不了小偷小摸!

  葉飛飛慢慢地長大成人,粗陋的衣物掩不住她的國色天香,異樣的目光越來越多地集中在葉飛飛身上。好在他們都身懷武學,加上為了自己防衛,他們一直勤於習練,武功倒是不錯,所以才沒有出什麼岔子。

  但他們畢竟勢單力薄,許多膽大妄為之徒仍是暗中打著葉飛飛的主意。

  終於,有一天為此事葉孤星闖入一豪門,將他全家四十幾人全部殺死!

  然後,便是逃亡……

  再後來,英雄樓卓英雄出現在他們的生活中,卓英雄救下了他們兄妹,並收留了葉孤星。

  為了讓葉飛飛能自己防身,卓英雄又教了她一些武學,從此葉飛飛便開始一人闖蕩江湖!

  本以為兄妹二人從此可以過上相對平靜的生活,孰料哥哥葉孤星又在死谷遇難……

  回想起這一幕幕,一聲“飛兒”讓葉飛飛既心酸又憤恨。她恨她的爹娘為什麼要拋棄他們,雖然秦樓在那份留給他們的書信中解釋了一切,但在他們看來,那並不能成為理由!

  情與愛本就是沒有理由的。

  有兩行清淚從葉飛飛的臉上悄悄滑落,但她仍是不看秦樓一眼。

  秦樓頓時心如死灰。

  正在這時,只聽得一聲冷喝道:“範某人雖然不才,但還不至於坐視武林逆賊逞兇而不理!”

  嗆然一聲,秦樓回頭時但見范書已拔出了他腰間的刀。

  一愕之下她心中暗道:難道這身著白衣的人是“黑衣人”的同伴?若是如此,倒是不能讓他去救黑衣人!

  她只知道有“黑衣人”其人,卻未見過夕苦的真面目。當年巫秋水對她說縱橫山莊那場變故,說到那忘恩負義之徒時,自是不會稱“黑衣人”,而是稱之為楊肖。這楊肖二字無疑只是一個化名而已,至於黑衣人夕苦的容貌,更不是言語所能夠描述清楚。

  所以,秦樓見到立於院中的白衣劍士時,並不會有特別的感覺。

  范書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故意說得含糊不清,讓秦樓誤以為場中白衣人是夕苦的幫兇。

  此時,只有他一人知道白衣劍士定是真正的牧野靜風之父:牧野笛!

  他已從夕苦口中探知牧野靜風的大致身世,知道牧野靜風之父的確名為牧野笛,與夕苦等六人是師兄弟。既是夕苦的師兄弟,想必其武功也是極高。如此一來,范書欲對牧野靜風有所不利,必須先顧及一直未現身的牧野笛!

  牧野靜風自從在青城山擊傷武帝祖誥後,他的名字已如風一般傳遍江湖,牧野笛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兒子已在青城山惹下禍端,而且處境危險,必定會因此而出手。

  當范書發現縱橫山莊內出現的白衣人的劍法及身材容貌與牧野靜風頗為相似時,他立即明白真正的牧野笛已出現。

  但這一點絕對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若是讓十大門派的人明白真相,那麼他們與牧野笛握手言和,對自己顯然不利。若是秦樓知曉此人是牧野靜風之父,勢必會希望讓牧野笛去助牧野靜風一臂之力,因為她的目標只有夕苦一人,對牧野靜風她則並無利害衝突。

  如此一來,范書的計劃豈不是要破滅?

  所以范書才如此急著向牧野笛出手,他知道對方的武功極可能高過他一籌,但同時他也明白牧野笛若是知道他是霸天城城主范書,就一定不會對他施下殺手,所以范書與牧野笛之戰只會有驚無險。

  果然不出范書所料,就在他拔刀而出的時候,牧野笛已道:“這位可是霸天城範城主?”

  這一下,范書也不由一驚,臉上卻不露聲色,道:“你如何認出我來?”

  牧野笛道:“我看你拔刀之勢,便知你的刀法已可躋身絕世刀客之列,而且又被稱為範城主,除了霸天城範城主之外,還會有誰?”

  范書忽然身子一震,似乎吃驚不小。眾人還道他是因為牧野笛認出他而吃驚,其實卻是因為牧野笛的話提醒了范書,他的武功雖然進展極快,但這些武功都是來自於“平天六術”

  的武學經典之中!

  既然如此,若以這等武功對付牧野笛,牧野笛豈有分辨不出的道理?牧野靜風聰明絕頂,他的父親定也不會太差,如此一來,豈不等於給自己留下了隱患?

  想到這一點,范書忍不住神色一變,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心中已拿定主意,絕不用“平天六術”中的武學。

  當即他冷冷一笑,道:“是又如何?霸天城三字雖然算不得如何風光,但范某仍是要強自出頭!”

  馬永安忍不住插話道:“範城主為武林正道所做的事是天下人有目共睹的,霸天城過去雖然曾有劣行,但在範城主大刀闊斧的改造之下,早已煥然一新,誰還會再對他說三道四!”

  他自知以原先三十人的力量根本不是被他認定是“黑衣人”的牧野笛的對手,所以方對范書如此說,希望范書仗義出手。

  而這正中范書下懷。

  至於秦樓,則以為牧野笛是夕苦的同黨,否則為何十大門派的人要與他為難?范書為了防止此人援助夕苦而故意以一副少俠的語氣身份出現,雖然可笑,但他這麼做,能對除去夕苦之事有利,秦樓又怎會在意其他無關緊要的事?

  對秦樓來說,他最恨的是萬刀堂的人,但萬刀堂早已灰飛煙滅,讓他又愛又恨的葉小雙也已死在她的手下,而今連武帝祖誥也被她假范書之手“施以顏色”。她並不知道范書雖然依言沒有殺武帝祖誥,但此時的祖誥已是生不如死。對她來說,剩下的事只有替巫秋水報仇及尋找女兒是最重要的。

  那段不堪回首的變故及東海荒島十幾年的日子已使她的性格扭曲,她已不再是大俠秦傲的女兒,而是邪異的“素女門”門主,她雖然未必有險惡陰毒的用心,但對武林的俠義她已不屑一顧,她可以為達到她的目的不顧一切!

  “如果世間真的有公正有俠義,為什麼本是受害者的我反倒被迫亡命荒島?”這種聲音在她心頭響了十幾年,已根深蒂固!

  當范書拔刀時,她所感覺到的是一種仇恨。她知道范書並非善類,她為了利用他才不得不與他聯繫,若是范書被白衣人所殺,她絕不會有一絲惋惜,反而會幸災樂禍!

  至於已被她認定是夕苦同黨的牧野笛敗亡,於她則更是稱心如意!

  所以,她對這一切是漠不關心的,她只希望此刻葉飛飛能夠被她擁入懷中,然後真真切切地喚她一聲“娘!”

  范書見馬永安等人皆暗自盼自己出手,心中暗自好笑,對牧野笛喝道:“讓我來領教領教閣下的武功!”

  身形一晃,范書已如怒矢般標射而出,直取牧野笛。

  刀光如風,漫天卷向牧野笛。刀光之下,本已變小的雨水立即被激盪得四散濺射,化作一團若有若無的水霧。

  用的不是“平天刀法”,而是當初由被他所殺的瘋子所授的刀法。

  牧野笛知道他是霸天城城主范書後,果然不對范書下殺手。他雙肩略抬,人便已離地飛起,劍亦已在同一時間脫鞘而出。劍光閃掣之間,范書的刀勢已破。

  高下已分。

  兩人心中同時升起驚異之情!

  范書之驚愕是為對方的劍法,而牧野笛的吃驚是因為范書的刀法比他想像的低弱不少,按理范書能成為霸天城主,並在武林搏得如此盛名,他的武功應是絕世不凡才對。

  心中不由升起疑問,暗忖:“范書是否有意藏拙?若是,其目的又何在?”

  牧野笛甚至想到了對方是不是有意相讓。

  但他很快否認了這種想法,因為范書一招受挫後,立即變招,快捷狠辣,分明是生死相搏的架式。

  牧野笛頓時大惑不解,心道:“以范書這樣的武功竟能與我兒相提並論,那風兒的武功豈不是太不濟了。但江湖傳聞風兒曾傷了武功已臻化境的武帝祖誥,這又作如何解釋?”

  心裡想著,手頭可不敢閒下,好在范書一直不肯用“平天六術”上的武功,所以牧野笛應付起來並不太困難。他念及范書是武林後起之秀,而且如今名聲頗響,不願傷他。而范書卻糾纏不休,如此一來,頓成僵局,轉眼之間,互拆了數十招。

  馬永安看得云裡霧裡,不明白“黑衣人”明明可以擊敗范書,為何一次一次地放過機會,同時也不明白范書的武功為何並不如人們傳說的那麼高……

  范書自知他習練“平天六術”武學經典上的武功時間不久,決計無法與牧野笛相比,而雙方交手的幾十招,更證明了他這種想法。既然如此,他便打消要藉此機會殺了牧野笛的想法,只求能夠纏住他,讓地下山莊的一切能順利地按著他的預想發展!

  ※※※

  地下山莊內。

  牧野靜風已兩次傷了夕苦,讓夕苦震怒不已!

  牧野靜風則心中稍定,藉機悄然滑出二步,已擋在夕苦與敏兒之間。

  夕苦的眼中突然射出兩道凌厲如劍的光芒,迅即隱沒,便如夜空中劃過的一道曳尾流星。

  牧野靜風一驚之下,忽然發覺在夕苦身側竟隱隱有飄渺的霧氣!

  而夕苦的臉上亦有一種不同尋常的光彩!

  牧野靜風心中一動,想到師祖空靈子當年曾對他說過的一段話,頓時驚愕不已!

  當年空靈子對他傳授“平天六術”中的內功心法時,曾說“混沌無元”尚不是平天六術所能達到的最高境界,只是空靈子雖然能看出這一點,但當時他雙腿已殘,故全身經脈、穴道全部都已不完整,所以再也無法超越“混沌無元”這一境界。

  當時空靈子說若有悟性奇高之人,或許能夠超越“混沌無元”的境界。“混沌無元”雖然是千古絕學,但他畢竟只能加速人體內真氣運轉的速度,讓人體內的內力發揮出盡可能大的作用,但這種內功心法本身並不能增添人的功力!

  而被空靈子命名為更高境界的“人道天成”則可以將人的功力增至無敵之境,一旦練成“人道天成”必可見魔殺魔,逢神殺神!

  只是同時空靈子又言若要練成“人道天成”,既需要絕世神功為基礎,同時又需有驚世悟性,及超凡脫俗的道心,三者缺一不可,否則若是強行習練,必然傷身損壽!

  如今夕苦此時之狀,與師祖所說的“人道天成”之境頗為相同,難道夕苦暗中潛心苦練三十年,已達到如此境界?

  但縱使他有絕世神功為基礎,又有曠世罕有的悟性,卻絕對不可能有超凡脫俗的道心。

  既然如此,“人道天成”又如何形成?

  正思忖間,卻聽得敏兒“啊”的一聲驚呼,顯得格外吃驚。

  牧野靜風驀然驚醒過來,抬眼望去,赫然發現夕苦已憑空緩緩升起,無依無靠地懸於半空。

  這一驚非同小可!

  末等他反應過來,已聞夕苦以一種極獨特的聲音喝道:“你的死期到了!”

  聲音並不響,敏兒卻覺心頭大震,如被重鎚敲擊,頓時喉頭一甜,狂噴一口熱血,踉蹌倒跌而出——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9 17:51
第十四卷第七章為愛涉險


  司如水與清風樓的弟子一同等在半月形的石室中。

  雖然眾人皆知井上有人把守,他們並無多大作用,但司如水行事一向細心謹慎,仍是不會掉以輕心,倒是清風樓的幾名弟子漸漸有了不耐之色。

  幾個人當中有二人忍不住走向甬道,想看看那邊情況如何,另外幾人則懶懶散散地分立於半圓形的石室中,每個人都在等待著牧野靜風那一批人退回,心中皆思忖:黑衣人在青城山一戰後,不但他自己受了傷,他的屬下更是傷亡貽盡,他又怎麼會蠢到此時還留在這兒呢?

  大多數人來此地的心思都是要為自己的門派揚威立萬,讓天下知道他們門派在江湖中是不可或缺的,而清風樓的弟子則多了一層用意。清風樓樓主龐予死於夕苦手中,那麼清風樓就必須為此事出面,就算一無所獲,也要由此證明他們無所畏懼。

  所以,此次地下山莊之行更大程度上只不過是一種形式,是做給天下人看的,誰也不會認為在這兒將會有一場惡鬥。

  眾人正把注意力集中在甬道那邊時,忽聽得身後有了腳步聲。

  頭也沒有回,便有人問道:“上面情況如何?”

  “很不好!”聲冷如鐵!

  與此同時,已有破空之聲響起。

  兩名清風樓的弟子還沒有反應過來,已向後倒去,他們的身後赫然插著袖箭,袖箭已沒入他們的身體,只剩箭尾留在外面。

  眾人大驚,半月形的石室內頓時響起了一片拔兵器的聲音。

  司如水一愣之下,已明白過來。

  敵人來自身後,一定不會是從地面來的。若是由地面下來,地面上留守的人馬必定會先傳訊過來!

  那麼,惟一的可能便是襲擊者來自井底!

  地下山莊本來就錯綜複雜,可以在井底隱藏人並不奇怪!

  這些人從井底水下悄然攀上,然後由井壁的入口處進來,這自然不會驚動上面的人。而司如水他們的注意力一直在甬道那一邊,這便給了對方可趁之機!

  司如水堪堪明白過來時,已有五六個人衝進了石室,每個人都是緊身衣,臉蒙黑巾,動作快捷狠辣之極。

  清風樓的人數雖與對方相當,但一個照面下,已有三人又倒於對方刀下,而這時從入口處已飛速掠出三個人!

  彷彿在井底下隱有千軍萬馬!

  司如水見對方每一個人的武功都已是可列頂尖高手之列,不由驚愕已極!

  當他意識到憑他們幾個人的力量根本抵擋不了對手的進攻,正欲設法以聲示警,卻已同時有二個緊身黑衣人向他掠來,刀芒如匹練,劃空而至。

  司如水急忙應戰,但覺對方刀法極為凌厲霸道,幾招之後,司如水已是拙於招架,只能節節敗退,兩柄彎刀彷若附骨之蛆,貼身而上,刀刀不離司如水要害。

  不知不覺中,司如水已被逼進了甬道,當司如水意識到情況不妙時,已赫然發現清風樓的弟子已盡數倒於血泊之中。

  而這時,石室中的黑衣蒙面人已有十三個,每個人的目光都冷酷如刀!

  雖然無法知道地面上以及牧野靜風他們的形勢,但司如水已意識到他們的處境也一定不妙。

  因為這些黑衣蒙面人的出現說明對方是有備而來的,也許,等待七十幾個人的將是一個血腥陰謀。

  這時,圍攻他的人已由二個變為三個。

  司如水的身上已有幾處受傷,鮮血已將他的衣衫染紅,而他的臉色則已變得蒼白。

  但此時他身上之痛已不及他心頭之痛,憑著驚人的意志力,司如水將自己的體內潛能發揮到極限,奮力搶攻幾招,竟暫時搶得先機,得以抽身後掠。

  他並非懼死,而是要將這一變故告之牧野靜風他們。

  卻見一個人影突然從眾黑衣蒙面人當中搶步而出,身法極快,其武功顯然在他人之上!

  司如水正待閃入一道暗門之際,身後已有衣袂掠空之聲響起,而且夾有利刃破空之聲。

  司如水一驚之下,右手在門邊側牆上疾拍一掌,人已借力飛起,飛向斜對側的另一扇門。

  他的速度已夠快了,但他終是已有多處受傷,真力不濟,還未等他趕至,已有一道勁銳刀風呼嘯而來。

  司如水正待擰身相擋,卻覺腹部的刀傷倏然一痛,頓時真力渙散,身形一個踉蹌。

  一道血光立即拋灑而起,司如水的右手臂也齊臂被斬落。

  劇痛鑽心。

  司如水痛呼一聲,頓時暈死過去。

  而他的身軀去勢未盡,“砰”地一聲撞開虛掩著的門,轟然落地。

  但見斬落司如水右臂的人向後面一掠,石室中的黑衣蒙面人立即湧向甬道這邊。

  在石室中的黑衣蒙面人此時已達三十多人,彷彿那口井是個無底深洞一般。

  大部分人衝過甬道,然後分作幾組撲向各個暗門,在石室中只剩下六個黑衣蒙面人,默默持刀肅立。

  地面則是一地屍體,血腥之氣飄蕩於空中,濃烈得彷彿觸手可及。

  斬落司如水手臂的人是所有人當中惟一一個身著白色衣衫的人,這便表明他在這些人中的地位是最高的。

  待其他黑衣人蒙面人消失在各扇門中後,白衣人方對留在半月形石室中的六人道:“一切都按原先吩咐的做!”

  沒有更多的話,他的聲音顯得有些嘶啞壓抑,大約是不願讓聲音傳出去,六個黑衣蒙面人的神情表明了他們的絕對服從。

  白衣人這才向甬道中走去,當他消失在甬道兩側的門中時,恰好從井口那邊傳來了一個人的呼叫聲,道:“牧……咳……牧野公子,黑衣人已出現!”

  六個黑衣蒙面人交換了一下眼神,發現每個同伴眼中都有了驚愕之色。

  地面上怎會有黑衣人出現?這與事先的計劃並不相同!

  六個人都沉默不語。

  井口處那人又喚了幾聲,聲音顯得更加焦急,而此時在室內的人又何嘗不是暗暗心急?

  外面的情況已發生了變化,他們不知是該按照原先的計劃一絲不苟地執行命令,還是隨機應變!

  想到違背命令可能帶來的可怕後果,六個人心中都拿定了主意。

  井口處那人終於沉不住氣了,大約轉身走了,石室中頓時靜了下來。

  ※※※

  奉命將地面上的突變告訴牧野靜風的人見下面久無動靜,不由心中直犯嘀咕,但若讓他獨自一人下井看個究竟,卻是萬萬做不到的。牧野笛一出現,被他們認定是“黑衣人”之後,眾人已是草木皆兵,唯恐一不小心落入圈套之中。

  這並不能怨十大門派的弟子貪生怕死,而是因為黑衣人在青城山一役中顯示的手段太過可怕,對武功平平的十大門派弟子來說,面對黑衣人時自有些束手束腳。

  權衡之下,他終於還是轉身疾速趕至馬永安那邊,對馬永安低頭耳語了一陣子。

  馬永安神色略變,旋又想道:既然黑衣人在此,那麼牧野靜風即便遇到了什麼麻煩,以他的武功也應該應付得了!這麼一想,心中稍安。

  但無論如何現在必須將地面與地下的力量集中起來,以免被各個擊破。若不是范書及時趕至,地面的局勢早就不妙了,如今范書已明顯落於下風,時間一長,又焉能再支撐?

  想到這一點,他不由很是焦慮,一方面沒有精幹力量而貿然下井,恐怕會有危險,另一方面,一旦將精銳人馬派到地下山莊,又會削弱這兒本就捉襟見肘的力量!

  左右為難,馬永安頓覺大為頭痛!心想若是在牧野靜風從井中下去之前便與他約好簡捷有效的聯絡方式,就不至於如此被動了!

  青城派中有幾個輩份較高的人見馬永安神情,心知有變,便抽空聚攏過來。馬永安趕緊將事情原尾道來,眾人聽後,都認為必須從井口下去與牧野靜風匯合,但誰也想不出派誰去才合適。青城派中自然不泛不畏死亡的勇士,但有時候僅憑不畏死卻是遠遠不夠的。

  正躇躊間,忽聽得有人淡淡地道:“不妨讓我去吧!”眾人一看,說話的赫然是葉飛飛,而秦樓則在不遠處以一種複雜的目光看著葉飛飛。

  眾人暗暗稱奇,卻不知道葉飛飛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她不願與她的母親秦樓面對。倘若到時葉飛飛欲一走了之,自是無法如願,秦月夜與秦樓一定會如影隨形而去,秦樓決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的!

  而葉飛飛對她母親秦樓的情感是極其複雜的,可謂愛恨交織,如果僅僅只有愛,或者僅僅只有恨,那麼她可以直接面對秦樓。

  可一旦愛與恨交織一處時,她只能選擇逃避。

  馬永安諸人的對話恰好被她聽到了,她的心中當時升起了這個念頭,同時,她與司如水、牧野靜風曾在死谷並肩作戰,如果他們兩人真的有了意外,她絕對不能坐視不管!儘管這些日子一直在為躲避秦月夜的追踪而不停奔走,所以對江湖中發生的驚天動地的大事並不了解,但她卻知道蒙悅,司如水、牧野靜風這樣的人是絕對不會作惡的,而欲加害他們的人,則必定是邪惡之徒。

  所以,她才挺身而出,當她眼睛的余光看著母親驚愕的神情時,她的心中既有楚痛,又有一種報復般的快感。

  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永遠也不原諒母親,至少到現在她還沒有原諒她,儘管她也知道母親自有苦衷。

  馬永安遲疑道:“這……”

  葉飛飛道:“現在不允許有任何的猶豫與遲疑了。”

  她自小便與哥哥葉孤星浪跡江湖,所以她的性格中自有一般女子所沒有的剛強與果斷,連馬永安也為她這種快刀斬亂麻般的氣度所折服,暗道:“慚愧,我比一介女流還要婆婆媽媽,她與司如水、牧野靜風似乎都頗為相熟,想必不會有不軌圖謀,方才見她與秦月夜交戰時的情景,似乎武功頗為不弱,卻不知能否勝任此事…

  正思慮間,忽然察覺眼前已沒有了葉飛飛,再一看,只見她已徑直向那口井走去了!

  心中不由頗為感嘆,忙對身邊兩人道:“快隨葉姑娘去!”

  兩人見是與葉飛飛同行,自然樂意,沒想到有一個人動作比他們更快,但見人影一閃,秦月夜已搶在前面,緊隨葉飛飛。

  她是在秦樓授意下如此做的,秦樓擔心葉飛飛有失,又知若是自己尾隨而去,葉飛飛必定不喜,所以才讓徒兒秦月夜代行。

  那兩名青城弟子見又多了個香艷可愛的秦月夜,更是心喜,心中早已把這當作美差!

  葉飛飛最先下了井,繼而是秦月夜,最後才是兩名青城派弟子。這兩名青城派弟子雖然輩份低,武功也是泛泛之輩,但為人機靈,平日跟隨馬永安左右,頗得馬永安信任。那一臉暗瘡的年輕人名為夏利,另一個兩眼微瞇,狀如似醒非醒的年輕人名為蔡海。跟隨於葉飛飛、秦月夜之後,他們又興奮又緊張。

  葉飛飛到了井壁的入口處時,發現入口處有一大片是濕的,而且看上去不像是從井口濺下的雨水,不由心中一動。她雖然年 ,卻已在江湖中闖蕩多年,頗有江湖經驗,察覺有異後,悄悄地向前走了幾步,然後將耳朵貼在通道的側壁上仔細聆聽。

  四個人的響動聲音早已驚動了六個黑農蒙面人,他們分立於入口的兩側,悄悄地拔出了刀,只等一有人露面,便猝出殺手,攻得對方措手不及!

  腳步聲越來越近,六人神情頓時高度緊張,握刀的手開始有細汗滲出!

  倏地,一團白色在出口處閃現。·幾乎便在同時,六把刀已如六道銀色閃電般暴砍而出。

  卻沒有慘叫聲,也沒有拋灑的鮮血,沒有長刀飲血的聲音,有的只是衣帛破裂的聲音。

  因為,他們的刀所砍中的只是一件衣衫而已。

  當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有三個人的兵器脫手而飛。

  並非他們的武功刀法太不濟,而是因為攻擊的人是手持“離別鉤”的葉飛飛!

  離別鉤的最大長處便是奪取對手的兵器,何況葉飛飛使了一個小計讓他們失去了先機!

  原來葉飛飛察覺有異之後,貼壁一聽,便聽到了裡面有喘息之聲,發出聲音的人一定不會是牧野靜風他們,否則方才青械派弟子招呼時,不會無人答應!

  何況,葉飛飛已聞到了刺鼻的血腥之氣!

  她略一思忖,便脫去了自己的外罩衫,露出黑色的緊身衣。

  夏利、蔡海頓時有些不安了,他們終是名門正派的弟子,心中並無邪念,只有年輕人對異性本能的好感而已,眼見葉飛飛突然有這舉動,自是有些緊張,倒是葉飛飛性情直宰,反而更坦然些。

  對方果然上當了。

  三個被奪去兵器的人錯愕之際,已有二個人亡於秦月夜的劍下。

  秦月夜用來對付黑農蒙面人的劍法可比對付葉飛飛時要凌厲霸道得多。她的劍傳自秦樓,而秦樓的劍法則是來自於秦傲的“傲劍十式”,其精髓便在於一個“傲”字,雖然傳到秦月夜這兒時,已遜色不少,但劍法仍是有一種傲然之氣,格外霸道,劍光閃掠之處,對方已應身而倒。

  剩下幾個人醒過神來,立即凶悍反撲,他們的刀法本就不俗,方才只是吃虧在中了葉飛飛之計。

  雙方立即戰作一團,蔡海與夏利聯手堪堪戰平一個黑農蒙面人。葉飛飛與秦月夜竟配合得頗為密切,葉飛飛的“離別鉤”用於防守,對方唯恐手中彎刀又被這奇門兵器奪去,所以出招時頗有忌憚,不敢將招式用老。

  如此一來,秦月夜脫胎於“傲劍十式”劍法即可發揮得淋漓盡致。“傲劍十式”之精髓便在於其傲然霸氣,得勢不饒人,擅於攻勢,一旦佔有先機,可呈破竹之勢。而今對方不敢攻得過甚,這無疑給秦月夜提供了絕好機會。

  但見劍光翻飛穿梭,勢如驚鴻,讓人難以想像這是一介年輕女子使出的劍法。蒙面人越戰越吃力,暗暗後悔方才沒有以攻對攻,等明白過來時,已是回天乏力了!

  若是他們早些明白過來,只怕又是另一番局勢了。

  秦月夜的劍法越見凌厲,三個蒙面人漸萌退意。

  心念甫起,便聽得“當”的一聲響,又有一人的刀被“離別鉤”奪去!“離別鉤'形狀古怪已極,任何兵器與之一沾,便會大大受制,稍不留神,便有兵器脫手之禍!

  那人還沒來得及撤身,已覺喉頭一甜,一股冰冷之意由此處迅速傳遍全身,所有的力量,在一瞬間突然消失了。

  他連哼都沒有哼出一聲,便已緩縵倒下。

  在他倒下的同時,他聽到了另一種聲音,類似於攪動一桶水時發出的聲音,聲音沉悶,卻驚心動魄!

  這是兵器插入內臟時發出的聲音。

  秦月夜的劍在洞穿一個人的咽喉後,根本未作絲毫停留,便已插進另外一個人的心臟。

  黑衣蒙面人的武功與她相比,本是不分高下,但她劍中的傲然之氣卻是對方所不能及的。

  與秦月夜相戰,給她佔了先機,便等於為自己選擇了死路。

  眼見又有兩名同伴轉瞬喪命,其他人怯意更甚,一不留神,有一人的刀已“呼”地飛了出去,而他的胸口也同時出現了一個血窟窿!

  他驚愕地用手摀住前胸,似乎想藉此止住洶湧而出的鮮血,但鮮血仍是不可遏止地由他的指縫溢出!

  臉色漸成死灰,而瞳孔則漸漸地放大,刀劍別離命離別!

  惟一活著的人只剩與夏利、蔡海纏戰不休的人,他見此情景,頓時心生怯意,鬥誌全消,虛晃一招,抽身便走。

  他奔走的方向是甬道那邊,去勢極快。為了活命,他已將他的生命潛能發揮到了極限。

  秦月夜正待追去,卻聽得一聲:“不用追了!”

  說話的竟是葉飛飛,秦月夜應聲而止。雖說算起來她是葉飛飛的師姐,但素女門中的每一個人都知道她們從未謀面的葉飛飛在門主的眼中分量有多重,所以葉飛飛的話,她自然會聽,去勢立止,心中卻有些驚訝,只道是葉飛飛心腸較軟。

  只聽得葉飛飛道:“牧野靜風他們已進入甬道以內,而此人卻是向甬道這邊跑去,說明對方的人已向牧野靜風他們下手,否則此人不會選擇這個方向逃離。既然如此,倒不如讓他逃脫,他一定會向他的同伴通風報信,如此一來,他們便要同時兼顧首尾。”

  說這番話時,她一直未看秦月夜,彷彿並不是與秦月夜說話,但話中的語氣卻比先前緩和多了,大約是因為方才她與秦月夜之間有極默契的配合之緣故吧!

  秦月夜心中暗自嘆道:“她年歲比我小,可應敵經驗卻並不比我少,這無疑是多年浪跡江湖歷練出來的。她這般做的目的自然是為了吸引對方的力量,以緩減那個叫什麼牧野靜風的小子的壓力。這是要冒一定風險的!”

  素女門講究的是有欲無情,所以縱使牧野靜風俊朗不凡,仍是無法讓秦月夜芳心稍動。

  她在心中只是藐稱他為“小子”。

  當下秦月夜道:“師妹,看樣子對方勢力頗強,要不要將此事告訴師父?”

  她對葉飛飛已有了些了解,知道此時已不可能勸回葉飛飛,而她奉師命保護葉飛飛,明知有危險,也只能捨命相陪。她只希望能把這邊發生的事告訴她師父,她相信有師父出手,沒有什麼事可以難住她的。

  葉飛飛略一遲疑,終還是搖了搖頭。

  秦月夜看在眼裡,便知葉飛飛心中所思,心中感慨:“在這等關頭,她仍是不肯倚仗她母親的力量,真是倔犟之極!”

  這時,葉飛飛又淡淡地道:“前面危險不少,你還是請回吧,我娘若是怪你,便將責任推於我身上好了。”

  秦月夜第一次聽葉飛飛稱自己師父秦樓為娘,心中大喜,此言說明葉飛飛心中已有鬆動,對秦樓的恨意已減去不少,當下秦月夜頓時忘了危險,只想趁熱打鐵,讓她們母女言歸於好,於是趕緊笑道:“師妹此言太見外了,縱是沒有師父的命令,難道我還能對你的事袖手不理麼?”

  葉飛飛沉默了片刻,看了她一眼,終於道了聲:“多謝了!”

  一聲“多謝”說明她的心中仍與秦月夜有不可逾越的鴻溝,更不用說把這位師姐視作自己人了。

  秦月夜心中滿不是滋味,心想:我這不是自尋煩惱麼?思忖間,見葉飛飛已向甬道那邊走去,趕緊隨之而去,夏利、蔡海雖知前面危險重重,但在兩位絕世美女面前,縱是刀山火海,他們也只能閉著眼往裡邊跳了。

  走出不遠,葉飛飛便閃入一扇側面,秦月夜正待跟進時,只聽得葉飛飛“啊”地一聲驚呼,她心中不由一沉,身形已電射而出,擰腰轉身落地,動作一氣呵成,落地之時,業已閃入同一扇門內。

  只見葉飛飛驚駭之極地立著,本是昏淡的光線更是照得她臉色蒼白如紙。

  地上赫然有一血淋淋的人,右臂蕩然無存,他的整個身軀已浸泡於血水中,樣子觸目驚心。

  秦月夜見葉飛飛神色有異,不由擔心地喚了一聲:“師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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