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 正邪天下 作者:龍人 (已完成)

 
li60830 2017-11-8 19:08:2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03 23386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0 13:06
第二十卷第七章戰族血脈


  牧野靜風已不可能擋得住寒掠的一擊!

  而葉飛飛亦已來不及為牧野靜風阻擊寒掠!

  事實上,即使有足夠的時間,她的武功仍是無法對寒掠構成任何威脅!

  牧野靜風危在旦夕之際,倏聞一個嘶啞的聲音響起:“寒老住手!”

  寒掠驀然回首,看到的是血火老怪!

  原來血火老怪重傷之後,幸虧有寒掠及時以內力相助,方保性命,只是他傷得太重,一時不敢輕舉妄動,甚至不能輕易開口!他必須以剩存的功力,護住自己的心脈,並慢慢地調息。

  當牧野靜風生命垂危之時,血火老怪恰好暫時抑住了內傷,於是立即喊住了寒掠!

  寒掠疑惑地道:“血火,你為何不讓老夫殺他?”

  臉色頗有些不悅!

  血火老怪急切地道:“寒老可知他是什麼人?”

  寒掠皺眉道:“他已承認自己是牧野靜風,何況世間還沒有我寒掠不敢殺的人!縱是皇帝老兒,我也一樣照殺不誤!”

  血火老怪深知寒掠性情,當下不敢再繞圈子,趕緊解釋道:“寒老可知牧野靜風便是我們一直在暗中尋找的少主?”

  寒掠神色一變,失聲道:“少主?他是少主?難道……”

  血火老怪接口道:“不……不錯,當年的牧野笛便是只在風宮呆了四個月的小主人!”

  因為重傷未癒,所以血火老怪說話頗為吃力!

  寒掠與炎越的目光同時射向牧野靜風,兩人的神情都是極為複雜!

  少頃,寒掠緩緩地道:“他的容貌的確像老主人,但憑這一點並不能說明他就是風宮少主!”

  血火老怪道:“我還見到了骨笛!”

  寒掠、炎越齊齊色變!

  寒掠失聲道:“骨笛?是不是真的?”

  血火老怪鄭重地點了點頭。

  寒掠若有所思地道:“不錯,十幾年前江湖中一度出現了一個手持骨笛的年輕人,可惜那時老夫尚在關外大漠中,等到老夫趕回中原時,這個手持骨笛的年輕人已不知所踪,老夫心想也許他所持的骨笛未必就是風宮聖物,畢竟當年小主人活下來的希望太小太小……”

  說到這兒,話鋒倏轉,沉聲道: “血火,那骨笛現在何處?”

  血火老怪道:“骨笛於二日前已被幽求奪走!”

  寒掠不由身軀一震!而炎越眼中則有驚人的光芒迸現!

  “幽求”二字對他們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

  寒掠喃喃自語道:“幽求……幽求……不愧是戰族之驕子,生命力是如此之頑強!”

  血火老怪道:“他雖已是十指皆斷,但他竟可以腿御劍,而且他的武功之高,已是匪夷所思,縱是以少主——牧野靜風的身手,仍是不敵幽求!”

  寒掠、炎越相顧一眼,彼此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驚駭之色!

  牧野靜風的武功已高得不可思議,而幽求居然能夠在十指皆廢的情況下,擊敗牧野靜風,這份修為,已是人神皆驚!

  寒掠長吸了一口氣,道:“當年幽求在十七歲時,便獨自一人掃平洛陽劍會,看來也不單單是因為中原劍客太過平庸,而是因為幽求的確是一個曠世奇才!”

  頓了一頓,他又嘆道:“可惜,他鋒芒太露,為老妖婆所忌恨,方招來斷指之禍……”

  說到這兒,他的目光落在了血火老怪的身上,肅然道:“此事關係重大,我們不能草率行事!要判斷牧野靜風是否真的是少主,必須要有十足的證據!”

  炎越接口道:“不錯!即使有真正的骨笛在手,也不能證明他一定是風宮少主,因為這麼多年過去了,骨笛完全可能已幾易人手!”

  血火老怪道:“二老考慮甚為周全,但有一個方法可以準確無誤地判斷出他是不是真正的少主!”

  寒掠目光一閃,道:“你是說'以血辨身'?”

  血火老怪點頭道:“不錯!其實就在三日前,已有人如此做了!”

  “誰?”寒掠與炎越同時問道。

  “笑猴!”

  “笑猴又是什麼人?”二人再問道。

  血火老怪緩緩地道:“笑猴是天罪山的人。”

  聲音並不大,但在寒掠與炎越聽來卻如雷貫耳!

  炎越沉聲道:“天罪山此舉的目的何在?”

  寒掠“哼”了一聲,接道:“天罪山已沉寂數十年,如今之舉,無疑是想對我風宮施以釜底抽薪之術!”

  血火老怪道:“寒老所言……咳……咳咳……不錯。笑猴曾藉機傷了幼主的肌膚,其目的顯然有二:一是要判斷出他究竟是不是風宮幼主;二是如果確定無疑,他便會藉機毒害幼主。事實上二日前笑猴已對牧野靜風之子施下毒手,這也恰好說明他已斷定了牧野靜風之子便是風宮幼主!”

  寒掠“哦”了一聲,有些急切地道:“那麼那娃娃今天何在?是否已遭笑猴毒手?”

  血火老怪搖了搖頭,正待將事情前前後後說與風宮二老聽,卻忽覺胸口一悶,喉頭一甜,已噴出一口鮮血!

  他為了保住牧野靜風的性命,不顧自身重傷,一口氣與寒掠、炎越說了這麼多話,終於再也無法支撐下去了。

  寒掠心道:“他是被牧野靜風傷成這樣的,但卻還要護著牧野靜風,想必他所說的不假,牧野靜風極可能真的是風宮中人!”

  想到這兒,他向風宮屬眾一揮手,風宮屬眾心領神會,立即圍成一個圈,將牧野靜風、葉飛飛、白辰、白茹幾人圍在當中。

  而寒掠則以掌抵於血火老怪要穴,將自己的真力貫入其體內!

  藉此血火老怪繼續將在“笛風客棧”發生的一切告訴了寒掠、炎越!

  在這當兒,葉飛飛已將蒙敏遺軀移至牧野靜風身邊。

  牧野靜風伸出一隻手來,握著蒙敏的手,雙目卻反而閉上了!

  是因為他不忍再多看蒙敏一眼麼?

  事實上,牧野靜風此時能夠不倒,已是奇蹟!他所受的傷已重得無以復加!此刻,他完全是憑著一股頑強如鐵的意志在支撐著他的軀體!

  他絕不會就此倒下,更不會就此死去!殺妻之仇不能不報!

  手握著業已香消玉殞的妻子之手,往事一幕幕地閃過腦海!

  十年歲月。

  十年歲月中的每—個片斷都是彌足珍貴的。

  “為何命運如此不公,要讓我的親人與朋友都遭遇不幸?師祖、父親、水姑娘、敏兒…

  …甚至連未諳世事的棲兒也要遭受磨難!”

  “我一定要報仇!退避與忍讓根本於事無補,唯有以血還血,以殺止殺,方可解我心頭之恨!”

  不知為何此時牧野靜風雖然已傷得板重,性命垂危,但他的思緒卻是洶湧沸騰,而且有一種暴戾之氣不知不覺地侵入了他的靈魂之中!

  倏地,他聽得葉飛飛一聲驚呼,一股勁風向自己撲面而來!

  牧野靜風雙目倏睜,發現寒掠已至面前,手中有一把小巧但很鋒利的刀!

  但牧野靜風更關切的是葉飛飛!

  葉飛飛並未受傷,她只是被點了穴道而已!

  牧野靜風一動也未動——並非他無意反抗,而是因為他根本就力不從心!如今他連動一根手指都頗為困難!

  寒掠竟說了一聲“得罪了”,話畢,牧野靜風便覺自己右手一涼,寒掠的小刀已在他手腕上劃開了一道口子,但因為牧野靜風此時正在忍受著無邊的痛苦,所以這割肉之痛對他來說已沒有任何感覺了。

  牧野靜風不知寒掠此舉的用意——事實上寒掠有什麼用意他並不太在意,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便是一有機會,便要殺了此人,為敏兒報仇!

  他在心中默默地道:“寒掠,現在你不殺我,只要我能活下去,必將滅你!”

  這個念頭幾乎佔據了他整個靈魂!而其他的一切,已顯得不甚重要了。

  鮮血由傷口滲出後,寒掠立即以一塊衣角將血揩乾,同時對風宮屬下大喝一聲:“取水來!”

  立即有一個作腳夫打扮的風宮屬眾飛身奔出!

  這兒是一片蘆葦蕩,自是靠近水源,不消片刻,那人已飛奔而回,去時他的手中本是握著一根竹扁擔,回來時竹扁擔已被雙手平握於前,劈開的那一個方向向上,在竹節間盛著一些水。

  此人反應倒頗為敏捷。

  寒掠接過水,對那人道:“伸出手來!”

  那人雖然有些疑惑,卻還是毫不猶豫地伸出手來。

  寒光一閃,寒掠手中的小刀已在此人手上劃出一道傷口!

  鮮血立即滲出,寒掠伸出竹扁擔,接下兩滴。

  血滴入水中,便慢慢地化開了,水成了淡紅色。

  寒掠又取出那塊已浸了牧野靜風之血的衣角,用力一擠,血立即被滴入水中兩滴!

  賀烈、阮十三等人驚訝地看著寒掠的舉止,一時不明就裡。

  卻見寒掠的臉色漸顯凝重!

  炎越心中一動,忙上前探身一看,神色亦變!

  說不清是驚是喜。

  但見牧野靜風的血滴入水中後,竟不散開,而是凝於水中,宛如一顆血色珍珠!

  而本已被風宮弟子的血染紅的水,此時在牧野靜風的血珠四周,赫然已出現一片澄清!

  風宮那名弟子的血竟已被“擠”到四側!

  寒掠的臉色變了又變,他喃喃自語般地道:“好霸道的血!只有戰族主人的血才有這般霸氣!”

  說到這兒,他忽然雙膝一曲,竟已跪在牧野靜風面前!

  風宮弟子一呆,而伏龍堡及洞庭十二塢的人更是驚愕欲絕!

  更讓人吃驚的是炎越也隨之跪下!

  風宮弟子不敢怠慢,亦“撲通”“撲通”悉數跪倒!

  剩下伏龍堡、洞庭十二塢的人呆立當場,一時跪也尷尬,不跪也難堪,形狀狼狽至極!

  只聽得寒掠與炎越齊聲道:“屬下冒犯少主,罪該萬死!”

  神情肅穆恭敬,惶然不定,決無一絲的做作!

  葉飛飛目睹眼前情景,心中之驚愕難以形容!

  牧野靜風倏而狂笑!

  狂笑聲乍起,便已戛然而止,鮮血狂噴!

  笑聲變成了嘶啞古怪的如獸般的嗚嗚聲!伴隨著鮮血一同溢出!

  是的,一切都太可笑了,可笑至極!!

  驀地,心中一陣巨痛,牧野靜風狂叫一聲,就此暈死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牧野靜風終於悠悠醒了過來。

  醒來時,發現炎越、寒掠一左一右以掌抵於自己後背,而自己體內兩股奇寒奇熱之氣此時都已基本上消失了!

  顯然,是寒掠、炎越二人救了他!

  但這一切又是多麼的不可思議!

  不知什麼時候起,伏龍堡、洞庭十二塢的人也已跪下!

  “可笑,可嘆!男兒膝下有黃金,可這些人卻毫無理由地向我跪拜,只不過是因為他們懾於風宮的勢力而已,全是一群廢物!”牧野靜風心中感慨萬千。

  見牧野靜風已清醒過來,寒掠與炎越同時收功,恭立於牧野靜風面前。

  炎越道:“少主,自四十多年前風宮小主人亦即少主之父失踪後,風宮屬眾一直沒有放棄尋覓。今日,我等終於見到了少主,實是風宮之幸!望少主能攜風宮千萬弟子,為風宮驅逐魔障,共圖風宮大業!”

  牧野靜風默然無語,彷彿他並未聽見炎越所說之話。

  他對風宮的了解僅限於來自於一些武林傳說,更不曾想到有朝一日會與風宮有密切關聯!

  這種變化來得太快太過突然!

  炎越見牧野靜風未開口,又道:“少主,你的傷勢頗重,讓屬下帶少主去一個安全之地療傷吧?”

  牧野靜風忽然開口了。

  他道:“我真的是你們的少主?”

  炎越道:“唯有戰族之主方有霸道至極的血,此事確實無疑!”

  牧野靜風嘴角處忽然有了一抹詭異的笑容,只聽得他冷冷地道:“那麼我說的話,你們是否會遵從?”

  炎越毫不猶豫地道:“少主一語即出,風宮弟子將萬死不辭!”

  牧野靜風那抹詭異的笑意更甚!

  他道:“好,那你們替我殺了賀烈!”

  跪在地上的賀烈乍聽此言,身子一震,不由自主地抬起頭來,臉色已變得蒼白如紙!

  牧野靜風的目光如冰冷的刀鋒般落在他的身上,一字一字地道:“貪生怕死之輩,罪該萬死!”

  炎越應道:“屬下這便為少主取他性命!”

  話音剛落,他已掠空而出!

  賀烈怎會想到會禍從天降?一時心膽俱裂!

  面對暴掠而至的炎越,他顫聲道:“炎老,我已願為風宮效力……”

  “廢話!納命來吧!今日你只有一死!”炎越絲毫不為賀烈的哀求所動!

  暴喝聲中,他已揮掌直取賀烈!

  賀烈頓時明白炎越已根本不可能放過他,那麼,除了放手一搏外,已別無選擇!

  心意一定,他有些古怪地嘶聲笑道:“要殺我也沒有那麼容易!”

  他的右手已斷,只能左手持槍,但見他左一沉腕,拇指在槍尾一按,“錚”地一聲輕響,槍尖突然疾射而出!

  原來他的這杆槍還有如此妙用!

  炎越一聲怪笑,雙掌交錯一吐真力,槍尖頓時改變方向,標射而出!

  一名伏龍堡弟子避之不及,立被槍尖射中胸膛,仰頭便倒!

  而賀烈已藉這有限的一點時間,槍身點地,借力彈起!

  身在空中,賀烈惶急叫道:“快替我擋下這老傢伙!”

  立即有十數個伏龍堡弟子疾撲而上,向炎越攻到!

  但以他們的武功,又怎能擋得住炎越!

  雙掌翻飛如蝶,慘叫聲不絕於耳,十數個伏龍堡弟子在炎越快捷凌厲至極的掌風下,紛紛倒跌而出,非死即傷!炎越神勇如入無人之境!

  賀烈見炎越與自己相距更近,驚慌至極!他右臂被白智秋斬下後,曾一度暈厥過去,幸虧有屬下及時救護,現在一動真力,創口又開始迸裂出血,加上心中驚恐,使之臉色變得極其難看!眼見炎越轉眼即至,立即將手中已無槍尖的長槍射出!

  江南一方霸主此時已沒有一絲一毫的霸氣,反而更類似於喪家之犬!

  炎越單掌一拍,槍桿立即反射而回,直取賀烈,破空之聲如破帛!

  好在賀烈在伏龍堡威信頗高,有不少甘為他出生入死的屬下,眼見堡主有難,他們立即奮勇救主。更有一人疾撲而出,不惜以身擋在賀烈之前,“卟”地一聲,那桿無尖長槍頓時將他的身體洞穿!

  更多的伏龍堡弟子如潮水般向炎越湧來,炎越縱有絕世武功,一時也無法立即格殺賀烈!

  賀烈心情稍稍平定了一些。

  就在這時,倏聞一人高聲道:“伏龍堡的兄弟聽著,我等已順應風宮神威!就應為風宮效力,賀烈已成風宮逆賊,我們便應擒下此逆賊!與風宮作對,只有死路一條!”

  這聲音賀烈太熟悉了!

  這正是伏龍堡副堡主畢盛的聲音!

  賀烈失聲道:“畢盛,你竟然叛我!”

  與此同時,又有幾名伏龍堡弟子大聲喝罵畢盛!

  但畢盛總算也是一個副堡主,而且伏龍堡眾弟子又為寒掠、炎越的武功所懾,權衡之下,亦有不少人站在畢盛這一邊,與其他弟子相對抗!

  幾句不合,雙方竟拔刀相向!

  炎越趁亂連殺數人,又向賀烈逼近了一些!

  這時,只聽得牧野靜風的聲音響起:“像賀烈這樣無德無能的堡主,早就該由他人取而代之了!”

  這話在畢盛聽來,無異是一種極大的鼓舞!

  他大喝一聲:“讓我為少主擒下此逆賊!”立即拔出兵刃向賀烈這邊衝來!

  頓時,伏龍堡內部陷於一片混戰之中,雙方各為其主,全力拼殺!

  葉飛飛有些吃驚地望著牧野靜風,忍不住道:“穆大哥,為何要如此做?”

  牧野靜風的嘴角處有了一抹殘酷的笑意:“這些貪生怕死之輩,死不足惜!讓他們與炎越拼殺,還可為江南除去一害!”

  他所說之言似乎也不無道理,但葉飛飛卻仍是感覺到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是牧野靜風那冷酷的笑意?還是牧野靜風異於平日的行事方式?——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0 13:24
第二十卷第八章曠古殺劫


  寒掠見炎越一時無法得手,手癢難捺,怪嘯一聲,人已如一隻黑色的蒼鷹般射出!

  身在空中,已有十數根黑色的帶子由他雙手疾射而出!

  因為伏龍堡的弟子混戰一團,因此寒掠所襲的人中,既有向著畢盛的人,也有向著賀烈的人。

  眾人早已見識了他的殺人手段,眼見他一出手,有不少人心中頓時萌生怯意,不由自主地倒退而出!

  炎越趁勢長洩而進!

  賀烈只覺眼前一片金黃色的光芒閃過,隨後胸口一陣刻骨銘心的痛,他只來得及慘叫一聲,便已當場斃命。

  賀烈一死,伏龍堡之屬眾的心理頓時起了很大的變化!除少數一部分絕對忠於賀烈的人之外,其他人紛紛倒戈,投向畢盛!

  畢盛心中狂喜!他相信堡主之位已唾手可得!

  當下對不肯與他一道對付賀烈的人毫不留情,全部予以殺戮!

  伏龍堡在圍攻臨安白家人及接天樓時,已經損失了一部分人馬,如今又是一番自相殘殺,死亡更重!

  終於,畢盛反手一刀,擊殺了最後一個不肯投向他的人,然後趨步上前,一刀斬下賀烈的首級,快步走到牧野靜風前面,單膝跪下,恭聲道:“少主,逆賊賀烈已授命!”

  在畢盛的身後,有伏龍堡殘剩的六七十人!

  他們的臉色都很是複雜,心中隱隱有一種不安的情緒。蘆葦蕩在一番血腥廝殺之後,有了暫時的沉靜。

  但平靜的僅僅是表面。

  牧野靜風以一種讓人心生寒意的目光看著畢盛,冷冷地道:“你為何要殺賀烈?”

  畢盛道:“因為我已順服風宮,少主要殺的人,便是我畢盛應殺的人!”

  牧野靜風古怪地笑了笑,道:“好,說得很好!賀烈的確該死!”

  說到這兒,話鋒倏冷,牧野靜風沉聲道:“但你卻沒有資格殺他!你賣主求榮,比賀烈還不如!今天你可以出賣賀烈,那麼將來你就有可能出賣風宮!”

  畢盛臉色在那一剎間已變得鐵青,額頭更有冷汗滲出,心中一片冰涼!

  他惶然道:“少主,我永遠也不會背叛風宮!”

  牧野靜風已不再理他,而是望著炎越,道:“對於一個很可能會出賣風宮的人,該如何處置?”

  炎越沉默了片刻,然後由齒縫間擠出一個字來:“殺!”

  牧野靜風一聲長笑,道:“正合我意!你們這些叛主求榮的人若進了風宮,必定會成為禍患,既然如此,倒不如今日盡將他們除去!”

  手一揮,沉聲道:“把這些人全部殺了!”

  葉飛飛目瞪口呆!

  寒掠、血火老怪、炎越亦是吃驚不小!

  血火老怪忍不住道:“少主,風宮正值用人之際…

  …“

  牧野風立即打斷他的話道:“原來你們口口聲聲稱我為少主,其實心中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裡,是也不是!”

  血火老怪趕緊恭聲道:“老僕不敢!”

  牧野靜風沉聲道:“那還猶豫什麼?”

  “是!”

  血火老怪如此一應,畢盛頓時如墜入冰窖之中,又驚又怒又懼!

  在那一瞬間,他不由暗忖道:“我這又何苦來著?今日不但性命難保,更留下了一個臭名聲!”

  想到這一點,不由又想到賀烈,他在心中道:“不知賀烈在臨死之前,是否對他自己的選擇後悔?”

  正思忖間,風宮屬眾在血火老怪的指揮下,已向他這邊掩殺過來!

  伏龍堡眾弟子決沒料到一場驚心動魄的自相殘殺剛剛平息,就須得再去面對風宮之剿殺!

  事已至此,他們別無選擇,唯有奮力一戰!

  刀光劍影再起!

  血腥之氣此時已濃得化不開!

  洞庭十二塢的人都在暗自平定自己的心緒,但無論如何他們也無法子靜下來。因為他們不知道接下來牧野靜風的矛頭會不會又指向他們?

  雖有這種擔心,但因為寒掠、炎越的武功太高,他們縱是有後悔之心,此時也不敢有反叛風宮之意!

  無形之中,牧野靜風已成了他們命運的主宰!牧野靜風的願望可以決定他們的生死!

  牧野靜風靜靜地望著在作殊死搏殺的風宮中人與伏龍堡弟子,自始至終,他的嘴角處始終有那冷酷的笑意!

  不時拋灑的鮮血與殘肢使牧野靜風不由自主地想起一幕幕往事!

  想到父親之死,卓英雄、司如水之死……

  想起了水紅袖之死……

  想到了敏兒之死……

  “為什麼那麼多可親可敬的人要遭噩運,而惡人反倒好好地活著?眼前這些人都是該死之輩!我讓他們自相殘殺,是再好不過了!”

  “原來我可以如此輕易地決定他人的生死!這實在太好了,我要讓這些可惡的人一個個地死去!我不會再容忍!”

  “哈哈,我竟然是風宮少主!那麼我豈不是萬惡之首?不!即使沒有我,風宮一樣是一個嗜殺的組織,我若成為風宮之主,便要讓風宮與其他牛鬼蛇神相互殘殺,然後讓雙方兩敗俱傷!”

  千奇百怪的念頭不斷地閃過牧野靜風的腦海,不知不覺中他已忽視了眼前的血腥廝殺!

  如果此時蒙敏還活著,那麼蒙敏便能夠看出牧野靜風的身心已發生了某種微妙的變化!

  這種變化是因為牧野靜風在與寒掠、炎越激戰時,用了“逆天大法”這種內功心法之緣故!

  “逆天大法”本是邪門武功,必須身俱邪惡之心方能練成。當年牧野靜風之所以能夠習練“逆天大法”,是因為當時的牧野靜風正被強敵克制了他的靈魂,成為白天正義、晚上邪惡的人!

  習練“逆天大法”有此要求,同樣地當以“逆天大法”化天地間濁氣為己用時,不知不覺中便會觸動邪惡之心!

  其實無論是誰,無論是聖者也好,惡人也好,在他的心中都是有正有邪的,只不過在各人身上,正邪的多少強弱不同而已,而且這種正邪之念也會同時因事的不同而相應地變化著。

  此亦即人們常言之“人心莫測”。

  牧野靜風為了擊敗對手,不惜動用“逆天大法”,當時雖未自傷其身,但無形中卻已激發了他的邪惡之心!

  而愛妻蒙敏的慘死,更激發了他的殺意!

  如今,目睹眼前一幕幕的血腥場面!牧野靜風心中邪異殺意更是被刺激得無以復加!

  當年牧野靜風為“逆天大法”及夕苦的邪門手法同時困擾時,幸而有蒙敏與他一道同甘共苦,並最終助他回復原性。所以蒙敏對這種內功心法引起之人的性情變化是頗為了解的。

  但葉飛飛卻不同。

  葉飛飛只是曾聽蒙敏提及此事,但當她真的見到牧野靜風之言行有些異常時,她一時卻並不能意識到這種變化的起因!

  所以,她對牧野靜風如此殘殺的舉止很是吃驚,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場上廝殺聲倏停!

  風宮屬眾只剩下六人,此六人正是與寒掠一道出現的六人,饒是他們驍勇善戰,能在接二連三的殘殺之後大難不死,但臉上仍是有惡夢方醒,餘悸未定的神情!

  他們的衣衫已分不清原先的顏色,而一律成了褚紅色!

  那種凝固了鮮血的顏色!

  而伏龍堡弟子已蕩然無存!

  畢盛是最後一個倒下的人——這彷彿是上天對他的一種懲罰,一種考驗,似乎是要試一試他的承受能力有多強!

  畢盛的承受能力並不太強,雖然在江南這片土地上他也已身經百戰,但在那些時刻,是他在殺別人,而今,卻是必須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身邊的人一個個地倒下——死去!

  未親身經歷,是很難體會到由此帶給人心的極大的震憾!而一旦經歷了,必定是刻骨銘心,永世難忘!

  當畢盛身邊的人倒下一半的時候,畢盛的臉色已如死灰!

  他的臉部肌肉在不受控制地抽搐著,瞳孔因為心中難言的恐懼而有些放大!

  所以,當最終輪到他死亡的時候,他的招式已極為瘋狂,彷彿要藉此來瀉泄他心中的恐懼!

  死亡對他來說,幾近於一種解脫了。

  此刻,突如其來的沉寂讓牧野靜風一下子從沉思中驚醒過來,當他看清場上的局面時,臉上有了滿意的笑容!

  他的目光緩緩地掃向洞庭十二塢的人。

  在他的目光之下,洞庭十二塢的人不由自主地齊齊退出數步!

  彷彿牧野靜風的目光也有某種可怕的殺傷力!

  牧野靜風忽然笑了笑,道:“你們還罪不至死,大可放心!”

  堂堂雄霸訌南的一大幫派在聽到牧野靜風的這種居高臨下、暗含不屑的話後,竟沒有憤怒的感覺!

  相反,倒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牧野靜風又道:“阮十三,你覺得今天在場的人中,還有誰該殺?”

  阮十三心中猛地一震!

  在極短的時間內,阮十三已在心中轉念無數!

  他要惴度牧野靜風話中之意,面對性情大變的牧野靜風的問話,他不能不回答,但同時也不能答錯!

  可惜,雖然阮十三一向工於心計,頗有謀略,但今日卻仍摸不透牧野靜風的心!

  所以,片刻猶豫之後,他只能道:“少主一言九鼎,少主認為誰該死,誰……便該死!”

  這話說出來,對阮十三而言自是費了好大的勁。

  因為他必須做好牧野靜風突然說一句“該死的人便是你”的思想準備,若真如此,那麼阮十三就等於是自作聰明自討苦吃了!

  牧野靜風緩緩地搖了搖頭,道:“不,你錯了……”

  聽到這兒,阮十三心便猛地一沉,後背已有麻涼之感,似乎有一股冷風在“嗖嗖”地吹,極為不適!

  好在牧野靜風又繼續道:“賞罰必須分明,而且要有理有據,不可濫殺,但也不能放過任何一個該殺的人!”

  說到這兒,牧野靜風聲冷如冰,眼中有了一種類似於瘋狂的憤怒光芒!

  所有的人都在靜靜地聽著。

  但每個人心中的感覺想必並不相同。

  牧野靜風逼視著阮十三,道:“冒犯主人的人該不該殺?”

  阮十三身子微微一震,頓時有所醒悟,他不敢與牧野靜風的目光相對,垂首低聲道:

  “該殺!”

  牧野靜風古怪一笑,又道:“殺了主母之人,該不該殺?”

  阮十三雙膝一軟,幾乎就要站立不穩!

  他在心中道:“你為何要讓我來回答這樣的問題?這叫我如何回答?”

  顯然,此時牧野靜風的目標便是寒掠了!

  寒掠與他有殺妻之仇,他不能不殺寒掠,但此時牧野靜風在寒掠、炎越的救治下,雖暫保無恙,卻根本不可能與寒掠、炎越一戰!

  更不用說要在“寒炎歸一”的合擊下殺了寒掠為蒙敏報仇!

  他已看出風宮的力量的確極為強大,如果今日殺不了寒掠,以後幾乎更無可能!

  所以,為報妻仇,他不惜違心做風宮少主,然後以風官少主的身份向寒掠興師問罪!

  若在平時,牧野靜風縱是對寒掠恨之入骨,他也不會以這種方式報仇的,但自以“逆天大法”強催真力後,他已異於平時!

  他要將寒掠以及風宮的人都推入一種兩難之境!

  如果他們想保住寒掠,那麼“少主”的無上尊嚴便成了謊言!

  如果他們要遵從“少主”,就必須殺了在風宮中地位尊崇的四老之一寒掠!

  此時此刻,讓阮十三這樣的人來回答這樣的問題,自是無從開口!

  阮十三的冷汗越擦越多,他既不敢面對牧野靜風的目光,也不敢面對寒掠、炎越的目光。

  就在這時,只聽得有人沉聲道:“該殺!”

  眾人一驚!

  說話者竟是炎越!

  ※※※※※※※※※

  當牧野靜風咄咄逼問阮十三時,炎越突然插話,而且一口應承殺了蒙敏的人寒掠該殺,此舉連牧野靜風也大出意外!

  阮十三則有“大出一口氣”的感覺,本已有些酥軟的身子又復挺直,臉色也漸漸恢復了正常。

  他偷偷地看了寒掠一眼,發現寒掠神色肅靜,彷彿並未意識到牧野靜風的矛頭已直指向他。

  阮十三心中不由直犯嘀咕。

  牧野靜風一怔之後,立即寒聲道:“炎越,你說,殺了我妻子的人是誰?”

  “是我師弟寒掠!”炎越答話時幾乎沒有任何猶豫!

  牧野靜風再逼進一步,一字一字地道:“那麼,寒掠他是不是已是死罪難逃?”

  “是!”

  炎越畢恭畢敬地道。

  古怪的笑容再現於牧野靜風的臉上:“好,我便要讓你代我殺了寒掠!”

  “屬下遵命!”炎越的回答乾脆利落,讓人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炎越真的會對自己的師弟出手嗎?

  如果是,那麼風宮的規矩已森嚴得可怕了。

  寒掠不可能再繼續保持沉默。

  他向牧野靜風道:“少主,原先屬下並不知道少主的真實身份,屬下願為少主戴罪立功!”

  牧野靜風兩眼默視遠方,根本不看他一眼!

  他在心中道:“如果此時我不是有傷在身,早已親手為敏兒報仇了,你卻還在此向我求情,實在是可笑至極!”

  這時,只聽得炎越沉聲道:“寒掠師弟,少主要取你性命,你便別無選擇!你我忠心為風宮,不能在今日將以前的忠誠毀於一旦!你,還是作自我了斷吧!”

  他的聲音似乎很平靜,卻又略有顫音,顯然可見他心中亦是心潮起伏,難以自抑。

  寒掠嘶聲道:“師兄,我們自從進入風宮至今已有七十多年,為風宮出生入死,從沒有皺一下眉頭,可今日要我死得如此不明不白,我決不甘心!”

  炎越慢慢地向他走近,他那金黃色的衣衫無風自鼓,顯然是在暗凝內家真力,他沉聲道:“不是不明不白,而是天意如此,誰要你誤殺主母,你還是認命吧!”

  寒掠的臉色漸顯陰鷙,他嘶聲道:“師兄,你我本為同門,數十年來一直並肩作戰,難道你忍心對我下手?”

  炎越並未為之所動,他的神色越發凝重:“你也該知道風宮的規矩,主人之令,遠遠大於同門之情誼!”

  他的右掌已漸漸變得通紅,一團赤色光芒開始籠罩在他的右掌四周!

  寒掠那蒼老不堪的臉上神情變了又變,倏而他嘶聲狂笑道:“師兄,你殺不了我的!你已受了傷,若你要逼我出手,那麼最終死的人將會是你!”

  炎越的瞳孔在慢慢地收縮,他緩緩地道:“明知是敗,也必須一戰!我若殺不了你,你大可將我殺了!”

  乍聞此言,眾人無不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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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卷第九章炎寒之決


  寒掠怪聲道:“不錯,我應該能明白你的身不由己,但讓我如此束手就擒,坐以待斃,我著實不甘心!師兄,得罪了!”

  話音未落,他的身軀已化作一道黑色閃電,向炎越衝將過來,其勢甚猛!

  炎越腳步一錯,雙掌已暴旋而出,同時雙腿更藉著一旋之力,連環疾掃,角度方位刁鑽如鬼!

  但他們本是同門,彼此間的武功都已極為熟悉,寒掠身形閃掣之下,已讓過炎越的攻勢!

  同時右掌疾吐,一股罡烈勁氣向炎越席捲過來,破空之聲驚心動魄!

  一聲沉喝,炎越掌上光芒大熾,挾一股炙熱氣息,向寒掠的氣勁迎去!

  “砰”地一聲,兩股強大的力量劇烈撞擊!

  一撞之下,寒掠已藉著炎越反撞之力斜身飄掠,直飛出數丈之外,方開始下墜!

  身形過處,正好有一洞庭十二塢的弟子,寒掠毫不猶豫,在此人頭頂一點,再此借力飛出!

  炎越暴喝一聲:“想逃?快將他截下!”

  但又有誰會去攔截寒掠這般人物?

  何況炎越與寒掠終是同門師兄弟,其他人不可能不心存顧慮!

  暴喝聲中,炎越自身亦已如一道金色的閃電,向寒掠那邊疾馳而去,其身形之快,難以言喻!

  轉瞬間,寒掠、炎越幾個起落,已雙雙消失在遠處的蘆葦叢中!

  牧野靜風神色微變!

  就在這時,由遠處寒掠、炎越消失的方向又傳來了呼喝廝殺聲!

  眾人心道:“炎越終是將寒掠追上了,卻不知二人戰果如何?”

  呼喝打鬥之聲越來越密集!

  牧野靜風的臉上卻宛如嚴霜籠罩,讓人心中惴惴不安,眾人無法猜測此時牧野靜風心中所想的究竟是什麼!

  倏地,遠處傳來了一聲痛喝,似乎是遭受了不小的痛苦後發出的!

  隨後,一切復歸平靜。

  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射向方才二人消失的方向。

  良久,眾人的視線中終於再度出現炎越那金黃色的身影,他正從一片蘆葦叢中慢慢走來,身形蹣跚遲緩——莫非他已受了傷?

  不錯,炎越的確受了傷,而且傷得很重!他的腹部有了一個大大的血窟窿,鮮血仍是不斷地滲出,當他搖搖晃晃地走到牧野靜風身前,只說了一句:“少主,屬下無……無能,沒能截……截殺寒掠……”

  身形一晃,就要倒下!

  血火老怪大吃一驚,急步上前,一把將他扶住,惶然道:“炎老,你沒事吧?”

  炎越強提一口氣,道:“快……快發風……風雷箭!”

  血火老怪忙吩咐僅剩的六名風宮弟子為炎越上藥止血,自己則從包裹中取出一件奇形怪狀的弓來。

  嚴格地說,這已不再像尋常意義上的弓,它比弓要短上許多,而且結構之複雜匪夷所思,其中之機括錯綜複雜,可謂巧奪天工!

  連所謂的“風雷箭”也是不同凡響!此箭通體銀白色,卻不像普通的箭那般箭桿筆直,而是呈一種奇異的螺旋形,長不過尺許。

  血火老怪將“風雷箭”扣在那奇形怪狀之弓的一條凹槽內,指向東北方向的天空,扣動機括!

  一道奪目的光芒由“風雷箭”的尾部射出,“風雷箭”已如一道驚電般直衝雲霄!

  顯然,在“風雷箭”的尾部有一些壓縮過的火藥。

  箭出之後,在天空中響起極其尖銳奇特的嘯聲,聲音與“風雷箭”一道直破長空!

  “風雷箭”去勢之快之猛,已遠遠超越平常任何人的箭法!風雷箭一直飛出數里,尖嘯聲方完全消失!

  沒等眾人回過神來,在數里之外又有尖嘯聲響起!

  只是聲音傳到這兒時,已變得不甚清晰,而且很快便消失了。

  血火老怪的臉上有了欣慰的表情,他將那張形狀古怪奇特之至的“弓”收好,對牧野靜風道:“少主,不出半個時辰,風宮七十二死士便會開始陸續趕來。七十二死士中每一個人的武功都可名列一流高手之列,少主安危無憂矣!”

  這時,炎越的傷口已止住血,他盤腿坐於地上,開始提氣吐納調元。

  阮十三的心情頗為複雜,他的目光不時掃過重傷在身的炎越及血火老怪。心中思忖著該何去何從。

  伏龍堡、接天樓、臨安白家、驚魂堂等人之結局使阮十三感到依附風宮的下場似乎並不甚妙,但同時他又知道如果要與風宮相抗衡,那麼結果將更為可怕!

  他有些奇怪的是以今日來此地的風宮力量,足以雄霸江南,何況這些人並非風宮的全部力量,可為何這麼多年來,風宮非但沒有雄霸江南,甚至從來沒有在武林中出現過!

  在此之前,風宮不過是武林傳說中的一個神秘組織而已!

  至於血火老怪諸人所說的“天罪山”,身為一幫之主的阮十三更是聞所未聞!

  一切都是那麼不可思議!

  “炎越、寒掠的武功已足以躋身絕世高手之列,但自己卻從未聽說過江湖中有他們這二個人物。'牧野靜風'這一名字在十年前一度名揚天下,而後卻又銷聲匿跡,沒想到他是在江南!而更想不到的是他居然是風宮少主……”

  “如今寒掠已不知所踪,炎越、血火老怪也受了傷,我洞庭十二塢的人若全力一擊,也許可以將他們悉數殺了……當然,若是動手,就必須將牧野靜風幾個人也一併殺了,以免他們日後將其事泄露出去……”

  “可萬一沒能一網打盡,風宮又豈能放過我洞庭十二塢眾人?血火老怪說風宮七十二死士之事,顯然也是在暗中告誡我,讓我不敢起反心。我若是不能在所謂的'七十二死士'到達之前將他們悉數除去,恐怕是後患無窮了… …”

  “……炎越在受傷之後與寒掠一拼身受重創,這看似合情合理,可我總覺得其中有蹊蹺之處,方才分明是寒掠先遁身而走,炎越若是功不如他,就不可能再趕上他,若是真的能趕上他,就不會被他傷成如此模樣……”

  “……事實上也許是因為炎越不能違抗牧野靜風的命令,卻又不願對自己的師弟痛下殺手,左右為難之際,便想出了這一招,假意讓寒掠先逃走,而後又讓自己身受重傷,這樣一來,牧野靜風就很難再起疑心了。而現在,也許寒掠並未遠離此地,而是隱於附近,關注著這邊的情形……”

  “……若真的如此,那麼一旦我洞庭十二塢的人對風宮不利,也許他會出手,他的武功已出神入化,手段更是殘忍至極,那可棘手得很了……風宮中人行事也的確古怪,牧野靜風分明是難以與他們共存,他們為何要不惜代價讓牧野靜風成為他們的少主?世間只有強迫他人為自己屬下的,卻極少有人會強迫他人為自己的主人……”

  阮十三一向多疑且工於心計,雖有心要擺脫風宮的約束,卻又疑慮重重,尚未真的動手,他已被自己所想的一切折騰得冷汗涔涔!

  血火老怪早已察覺到阮十三的神情有異!但同時他又發覺以阮十三這種前怕虎後怕狼的性格,根本不可能真的會在這時候乘機對他們發難!

  他所擔心的倒是牧野靜風,不知該如何讓牧野靜風心甘情願地做風宮少主!他知道寒掠殺了蒙敏之事,使牧野靜風更難答應做風宮之主了!

  他知道方才牧野靜風曾一直以風宮少主的身份向他們發示號令,那不過是因為他有心為臨安白家及蒙敏報仇,要讓風宮與伏龍堡自相殘殺,讓寒掠、炎越同門相殘,一旦牧野靜風傷愈恢復了武功,他極可能要與風宮決一死戰!

  那樣一來,所有的努力豈不是要付諸東流?

  血火老怪心中甚為惶急。

  當年,血火老怪是牧野靜風之祖父,亦即牧野笛之父差遣的小童,牧野笛出生後更擔負起專門守護牧野笛的職責,所以,他對牧野笛之子——牧野靜風最為關切。

  此時,牧野靜風的確意欲藉機將在場的所有風宮中人—並誅殺!但他剛一凝氣,立覺胸口一陣劇痛,如同有一隻無形的手在狠狠的搓揉著他的五臟六腑!

  巨痛之下,牧野靜風不由低聲冷哼,額頭青筋暴起,冷汗立即滲出!

  葉飛飛這時已將白茹救醒,卻不敢解開白辰的穴道,因為她感覺到白辰性情倔強、剛烈,一旦穴道被解開,一定會不顧一切地向風宮之人報仇——可他一個十歲光景的孩子,又豈是他們的對手?

  白茹清醒過來後,立即回憶起曾經目睹的一幕幕,她向四周一看,赫然發現臨安白家已只剩下她與白辰二人!

  心中一痛,白茹幾乎再度暈厥過去!她一咬銀牙,伸手向自己腰間的劍摸去!

  葉飛飛不敢怠慢,趕緊將她一把死死抱住!

  此時雖然風宮勢力消亡殆盡,但跟隨炎越而來的六個人還活著,以他們六人的身手,就決非白茹、葉飛飛所能對付的。更何況還有一群已歸附風宮的洞庭十二塢之人在一旁虎視眈眈?

  葉飛飛先前亦是一個剛烈的女子,若是在十年前遇上此事,她一定不會攔阻白茹,而且會與白茹一道與風宮中人決一死戰。但這十年過去了,葉飛飛的性情改變了不少,她知道此時白茹要報仇,無異於自尋死路!白家此時已只剩她與白辰二人,如何能再有什麼三長兩短?

  白茹奮力掙扎,葉飛飛卻無論如何也不肯鬆手。她的武功本就在白茹之上,加上白茹傷心過度,心力憔悴,如何能夠掙脫?

  葉飛飛又好言相勸:“白姑娘,你不能讓你的家人白白送死,所以,你就不能魯莽行事!”

  因為同是女性,加上白茹也是一個聰慧的女子,終於漸漸地平靜下來,只是因為極度的悲憤,身子猶在輕輕顫抖,雙唇早已被牙齒咬出血印!

  聽得牧野靜風的痛哼聲,葉飛飛暗自一驚,忙向他臉上望去,眼見牧野靜風臉色蒼白,冷汗直冒,不由大急,急切地道:“穆大哥,你怎麼了?”

  牧野靜風吃力地搖了搖頭,他的意思是讓葉飛飛不要為他擔心,但葉飛飛見他連搖頭的動作也顯得很是遲緩,反而更為忐忑!

  炎越大概也聽到了牧野靜風的痛哼聲,他睜開眼來,道:“屬下該死,不該將少主傷得……傷得這麼重!”

  頓了一頓,又道: “我與寒掠的寒熱之氣同時……

  同時進入少主金體後,已逐漸滲透到少主的血液心脈之中,所以……所以雖然我……與他為少主暫時除去冷熱交替之痛,但……要痊癒卻需要一些時間,在這當中,少主萬萬不可妄動真力,否則……會使冷熱之氣被催逼四竄,極……為危險。“一口氣說了這麼一段話,對於重傷後的炎越來說,已是極為不易!

  就算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在演戲,那麼他的“戲”

  也演得十分投入了,投入到可以讓自己身受重傷!

  說到這兒,炎越略作喘息,方才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來,交給血火老怪,道:“血火,將這藥給少主服下,這藥藥效頗為不錯,可讓少主的傷……恢復得快一些。”

  血火老怪接過藥來,將它奉給牧野靜風。

  牧野靜風掃了血火老怪一眼,冷笑道:“血火老怪,這藥我便賜給你吧。”

  血火老怪聞言愣了一下,但很快便慌忙道:“這…

  …“竟不知說什麼才好。

  牧野靜風目光一寒,道:“不領情麼?”

  血火老怪立刻垂首道:“多謝少主!”

  言罷,毫不猶豫地將瓶中的藥丸倒在手上,一仰脖將之吞下!

  牧野靜風之所以如此做,是擔心炎越在藥中做什麼手腳。而血火老怪也明白牧野靜風的這種擔憂,所以他才這樣毫不猶豫地將藥服下。

  炎越輕嘆一聲,道:“血火,真是便宜了你!讓你一口氣服下這麼多,只怕要脫落一些毛髮了。”

  血火老怪一笑。

  牧野靜風心道:“看他們的神情,似乎不像在藥中做了什麼手腳。”

  如此過了一刻鐘,血火老怪並無甚異狀,只是不時地打嗝,而且原先為牧野靜風重創的他此時似乎恢復了不少精神!

  牧野靜風卻仍是不能妄動真力,他不由暗暗心焦。

  此時,日頭已升得老高,雖是深秋,但臨近中午的日頭仍是熱辣得很。

  蘆葦蕩中的滿地屍體在日頭的暴晒之下,瀰漫起一股古怪的令人作嘔的味道。

  幾隻蒼鷹大概是為血腥之氣吸引過來的,在天空中盤旋著、盤旋著。

  華埠鎮的人今日的生活已被完全打亂。這種漫天血腥之氣隨風飄送到鎮上,頓時使鎮上的人人心大亂!

  他們不由想到清晨走向這片蘆葦蕩中的“笛風客棧”之老闆及老闆娘,心想:“不知他們的安危如何?”

  心中好奇,卻是無人敢來這片蘆葦蕩中看個究竟!

  有幾個膽大好事的人爬到了鎮子後面的山上,然後沿著山粱向這個方向走上一陣子,便可以在山上居高臨下地看清蘆葦蕩中的情形。

  雖然看不真切,但那一地的屍體卻是可以看明白的!

  這使他們頓時有魂飛魄散的感覺!

  當下便有好事者要向衙門舉報——卻又立即被他人阻止了。

  誰都明白憑衙門中那些吃乾飯的人,根本管不了這一檔子事!

  小鎮中的人們頓時陷於一片惴惴不安的心緒中!

  ※※※※※※※※※

  阮十三自覺留在這兒處境尷尬,還是早些離開這是非之地為宜。

  於是,他趨步上前,立於牧野靜風身前,道:“少主……屬下幫中尚有一些事務未處理,需得趕回去,日後少主若有差遣,只需吩咐一聲,我洞庭十二塢的弟兄莫不遵諭!”

  他心想:“我只要回到洞庭湖上,便又是顯赫一方的霸主了,伏龍堡、接天樓的覆滅對我洞庭十二塢來說,實是可喜可賀之事!臨安白家遭此劫難,從此再也無法對我洞庭十二塢的舉動指手劃腳,強加干涉了!”

  這一行,多多少少有點因禍得福的意味。

  阮十三以一幫之主的身份對牧野靜風低聲下氣地說話,也算是“屈尊”了。

  牧野靜風卻連正眼也沒看他一眼,只冷哼一聲,道:“此話可有點言不由衷?”

  阮十三心中有氣,臉上卻絲毫未顯露出來,他道:“絕不敢有半句假話!”

  心中卻是在大罵牧野靜風狐假虎威。心想:“若不是有風宮中人在此,你的武功再高,此刻也是重傷難以自保,又豈能如此對我說話?”

  牧野靜風忽然詭異一笑,道:“既然你有這等心意,我便成全你,讓你有一個表現你忠心的機會!”

  阮十三心中“咯登”了一下,整顆心便懸了起來。

  口中卻不得不道:“但憑少主吩咐!”

  牧野靜風道:“我要讓你替我找一個人!”

  阮十三略略放下心來,暗覺找個人終不是件太難的事,如果此人是在江南,那更是輕而易舉!

  牧野靜風道:“我要讓你找一個十歲的男孩!”

  當下牧野靜風將小木的容貌細細說了一遍。

  言罷,他道:“阮十三,你可聽清了?”

  阮十三趕忙道:“聽清了,只是屬下未曾見過此男孩,恐怕找尋頗不容易。”

  牧野靜風知他是在為自己尋找藉口,卻也懶得點破,只是道:“這倒無妨,雖然那男孩無甚明顯特徵,但與他在一起的人卻是極易辨認,此人滿頭白髮,容貌卻似三旬漢子,而且此人十指皆斷!天下十指皆斷的人,想必不會太多吧?”

  阮十三被他刀一般的目光逼視著,趕緊道:“是,屬下一定全力追查!”

  牧野靜風卻道:“你是否全力追查無人知道,我只要你將此子在十天之內交到我手中,否則,伏龍堡、接天樓的下場便在等著你!我會踏平洞庭十二塢!”

  牧野靜風的眼中有了一種瘋狂的殺氣!這種殺氣只有在十年前的牧野靜風身上出現過,那是因為被夕苦以邪門手法控制了心智的結果。

  阮十三聞言大震!

  他之所以如此驚駭,是因為他知道牧野靜風所說的“白髮斷指”之人,就是血火老怪口中的“幽求!”

  一個沒有十指,卻可以擊敗武功已高至不可思議的牧野靜風的人,其修為該是何等的可怕?

  要想從此人手中奪得那男孩,簡直難比登天!

  阮十三臉色變了又變,心道:“十天之內,我一定無法將那男孩交到牧野靜風手中,那麼洞庭十二塢便會遭到滅頂之災!既然如此,倒不如將心一橫,先將這些人殺了,反正橫豎都有要遭滅頂之災的可能!”

  這麼想著,他便迅速四望,以便看清形勢,一舉而得手!

  這麼四下一望,他的臉色忽然變成一片死灰!

  因為他突然看到東北方向有四個白色的人影,正如鬼魅般向這邊飄掠而來,速度之快,讓人心驚!

  莫非,這四人便是“風宮七十二死士”中的人?

  想到這一點,阮十三剛剛膨脹起來的野心頓時煙消雲散!

  倏地,牧野靜風大喝一聲:“阮十三,為何遲遲不肯應允?”

  阮十三心神劇震!他自知如果答應下來,便等於為自己脖子上套了一個枷鎖!十日之後,便等著受死!

  可若是不答應,也許惡運就此開始!

  阮十三心膽欲裂,顫聲道:“少主,十日時間實在太過倉促,望……望少主能寬以時限……”

  牧野靜風心中冷笑一聲,暗忖阮十三身為一方之主,卻對自己一個重傷在身的人如此低聲下氣,實在可笑可悲,這等人物,死不足惜!

  此時的牧野靜風心中殺念叢生,但又覺得自己殺人都是有理由的,卻不知道這是他自己性情已有變化之緣故!

  這時,只聽得血火老怪冷聲道:“阮十三,難道少主的話也可以討價還價麼?”

  血火老怪心知牧野靜風要想制約控制洞庭十二塢,就必須藉助風宮的力量,這樣一來,牧野靜風的“少主”之名份才會名符其實,所以,血火老怪要向阮十三施加壓力,以讓對方不得不應允下來。

  阮十三雙目余光向東北方向一掃,發現四個白色人影已立於四五丈開外,每個人都是頭戴白幔頂蓬,腰中斜插無鞘長劍,雖然僅有四人,但這四人所透出的森寒殺氣卻讓人心神一滯!

  他們未向場內任何人招呼,自顧立於一側。

  但自血火老怪突然態度強硬這一點來看,這四人極可能便是“風宮七十二死士”中的人!

  阮十三心中頓時有一種絕望之心緒升起!他暗自喟嘆一聲,終於顯得頗為吃力地道:

  “屬下願以十日……

  為期!“說完這句話時,他的身子竟不由一晃!

  牧野靜風一揮手,道:“你們去吧,十日之後,我自會去洞庭湖上向你要人!”

  阮十三又施了一禮,這才與他的屬下一道失魂落魄地離開這片蘆葦蕩!

  血火老怪恭聲道:“少主,這兒終非久留之地,還是隨老僕去風宮的江南行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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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卷第十章江南行宮


  “江南行宮?”

  乍聽此言,牧野靜風也不由一愣。

  “不錯,風宮的力量便如天地間的風一般,無處不在,無孔不入,風宮共有八處行宮,只是……只是如今在我們手中的只有三處!”

  牧野靜風不由冷言相譏道:“難道還有人比風宮中人更不可一世嗎?”

  血火老怪自然不會聽不出他話中的譏諷之意,卻絲毫不以為意,只是道:“此事與風宮四十多年前的一場變故有關,當年少主之父便是在那一場變故中失踪的,與少主之父一同失踪的還有少主的祖母……”

  說到此處,血火老怪竟有了唏噓之感。

  牧野靜風聽說此事與自己的身世有莫大關係,不由有欲一探究竟的想法。

  他向白茹、白辰二人看了一眼,心想這二人一定會想方設法為他們白家報仇,可無論他們如何想方設法,也絕對不可能報仇雪恨的,因為他們的力量與風宮之力量相比實在微不足道!

  同情之心頓起,心道:“能幫助他們的人也只有我了。可惜今日我的武功根本無從發揮!

  倘若今日與風宮反目,只能以慘敗告終,自己斷送性命倒不打緊,重要的是敏兒之仇由誰來報?棲兒、小木又由誰去尋找他們的下落?”

  可自己又怎能成為風宮之少主?

  牧野靜風陷入了一片沉思之中。

  其他人則肅立一旁,無人敢打擾牧野靜風。

  不知過了多久,牧野靜風忽然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然後道:“也好,我等這便去江南行宮!”

  此言一出,血火老怪諸人大喜!

  而葉飛飛則大驚失色!

  她忍不住道:“風宮乃狼虎之地,我們豈能……豈能與他們同流?”

  牧野靜風微微一笑,道:“不,我是風宮少主,不去風宮,又去何處?”

  葉飛飛呆呆地望著他,就像是不認識他一般!

  牧野靜風輕嘆一聲,道:“難道你還信不過我麼?我心中自有分寸!”

  頓了一頓,又有些語意含糊地道:“何況,我們已別無選擇!即使是對於白家這對姐弟來說,最安全的地方莫過於與我一同去風宮!”

  這話實在是有些不可理喻!

  但葉飛飛卻已懂了。

  的確,此刻對於白茹、白辰來說,惟一一種可生存下來的可能途徑便是與牧野靜風一道去風宮!

  否則,風官不可能不斬草除根!

  就這當兒,又有四個人影由西北方向如飛而至,卻是身著黑衣的人,頭頂黑幔頂蓬,依舊是一言不發地立於四五丈開外!

  眼下情景,除了被“請”去風宮,真的已是別無選擇!

  白茹沒有料到牧野靜風會打定主意要將她帶去風宮,她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猛地由葉飛飛手中掙脫,悲憤地道:“我絕不會去風宮!我要為父為兄報仇!”

  “鏘鏗”一聲,她已拔劍在手,向炎越衝去!

  人影倏閃!

  一直立於四五丈開外的四個白衣人不知什麼時候突然橫在白茹與炎越之間,四柄無鞘長劍同時電拔而出!

  動作乾脆利索至極,果然全是一等一的高手!

  牧野靜風趕緊大喝一聲:“住手!”

  話甫出,劍已停,如此迅雷之劍能由極快化為極靜,可見四人之修為著實不俗!

  他們四人住了手,而白茹卻並未住手,仍是揮劍直取四人!

  眼見四個白衣人就要血浸長劍之時,四人身形稍晃,如風中柳絮般向後飄去!白茹的劍頓時走了個空!

  他們所顯露的這一手,足以證明若是四人出手,白茹根本沒有任何還手的機會!

  只是此時的白茹心中只有仇恨,絲毫不會去考慮其它!一劍走空後,她已挺劍再上!

  對方四柄長劍倏然相疊!

  白茹忽覺手臂一震,手中之劍突然被一股奇異的無形勁氣一撞,虎口一痛,劍便已脫手飛起!

  緊接著飛在空中的劍突然發出一聲銳響,長劍赫然已斷成數截,向四面八方飛去!

  連牧野靜風也心中一凜!

  雖然白茹武功較弱,但如此凌空奪劍、碎劍的手法,卻仍是足以懾眾!

  白茹乍失兵器,一怔之下,終於明白自己與對方的修為顯然是相去甚遠,若非牧野靜風之緣故,她早已倒下了!

  再鬥下去,只能是自取其辱!

  白茹眼見報仇已絕無希望,頓時萬念俱灰!

  驀地,她突然有了一個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的舉動!

  只見她突然右足一勾一帶,地上有一柄短劍已被勾起!

  白茹伸手疾抓,短劍已在手,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她已驀然翻腕,“哧”地一聲,短劍已深深地沒入了自己的腹中!

  如此變故,讓眾人目瞪口呆!

  白茹的臉色在剎那間變得全無血色,她的一襲白色緞裙也已被洶湧而出的鮮血染紅!

  白茹悲愴地望著白辰,顫聲道:“四弟,姐姐……無能,亦不……不甘屈……屈服惡魔,只……只好……如此,你要……活……活下去,報……仇!”

  “仇”字一出,白茹“哇”地一聲噴出一口熱血,身軀如同折了翅的小鳥般打著旋向後倒去、倒去!

  白辰連同啞穴都已被葉飛飛所封,此時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最後一個親人緩緩地倒下……

  淚水頓時模糊了他的雙眼,又奪眶而出,紛灑而下!

  葉飛飛擔心白辰極度傷心之下,穴道卻被封著,極可能會氣血走岔,受了內傷,略一猶豫,終於一咬牙,拍活白辰的穴道,同時立即做好戒備,以防白辰重蹈白茹覆轍!

  不料拍開白辰的穴道後,白辰竟仍是一動也不動!

  只聽得“咯咯”作響,卻是白辰已將雙拳握得鐵緊,一對小拳頭幾乎迸出血來!

  葉飛飛一怔之下,終於明白過來,心中不由又是感慨又是心痛!

  心忖:“白辰在無以復加的悲痛下,反而有了遠遠超越他年齡的理智!他定是明白由此刻起,白家的深仇大恨便落在他一個人身上了,他必須活下去!無論忍受多大的痛苦與屈辱!

  所以,他不會不顧一切地出手!”

  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如此冷靜與理智,這讓葉飛飛心中充滿了同情與憐憫。十歲孩兒,本應是爛漫無慮,而他卻要承受一個連成年人也難以承受的悲痛與仇恨!

  葉飛飛見白辰猶自未肯哭出聲來,不禁柔聲道:“孩子,你便哭出聲吧,那樣會好受一些!”

  她自己尚是雲英未嫁之身,但此時對白辰說話卻是慈和溫柔,儼然是一名慈母。

  白辰緊咬下唇,不吐一字!淚水順著他的臉頰不斷滾落,葉飛飛怎麼擦也擦不盡。

  牧野靜風強忍痛楚,走到白辰身邊,道:“小兄弟,你願否與我一道去風宮?如果不願,我們也不會勉強你,可千萬莫再做傻事…… ”

  白辰伸出手來,緩緩地摸去臉上的淚水,第一次開口道:“我——願意去風宮!”

  牧野靜風沒想到他會回答得如此乾脆,倒是吃了一驚,看了白辰一眼,見他神色堅毅果斷,於是輕嘆一聲,道:“小兄弟,你放心,只要我一日不死,你便不會有任何危險!”

  頓了一頓,又道:“至於以後如何,卻要看你的造化了。”

  牧野靜風雖然能想出這種獨特的方式暫時地保全白辰之性命,但進了風宮之後會有什麼等待著他們,卻是不得而知了。

  他轉身望著葉飛飛,道:“葉姑娘,你已有十年未回島上去了,現在不妨去看看?”

  葉飛飛淡淡地道:“穆大哥,我獨自離開這兒,你不怕我有什麼意外麼?”

  牧野靜風沉默了片刻,苦笑一聲,道:“看來還是你了解我,所以知道用這種方式說服我,既然如此,我只好將你也一起帶入風宮。只是進入風宮後,實在是前途未卜,也許,會連累了葉姑娘。”

  葉飛飛知道牧野靜風心意已決,於是牽著白辰的手,對血火老怪說了一聲:“你們在前邊引路吧!”

  血火老怪不曾料到這般棘手的事這麼輕易便解決了,當下喜不自勝,不顧自己傷後身子虛弱,搶先而行。

  炎越對隨他一道來的六個人吩咐道:“去找些人來,將臨安白家的人及少主夫人安葬了!”

  他之所以如此吩咐,自是因為牧野靜風的緣故。

  那六人依言而去了!

  牧野靜風卻已抱起了蒙敏的屍體,緩緩向前走去。

  炎越臉上掠過一絲不安之色。

  在八個鬥戴頂蓬的風宮死士之護送下,眾人一路向東北方向行去,漸行漸遠,終於被遠處的蘆花遮住了身影,再也看不見!

  牧野靜風所走的這一步無疑是一著險棋!

  可在處處被動的局面下,也唯有出出險招,才有可能反敗為勝!

  卻不知牧野靜風這一著棋,帶給他的將會是怎樣一個結果?……

  ※※※※※※※※※

  牧野靜風一行人走後,蘆葦蕩頓時如死一般沉寂!

  上千個江湖中人聚在這兒時,使一向幽靜的蘆葦蕩陷入一片喧鬧之中,而血腥過後,喧鬧不再,但此時的寂靜與平日的寂靜有了一種完全不同的意味!

  除了紛紛揚揚的蘆花,以及遠處隱約傳來的嗚咽般的江水聲外,只有一地的屍體!

  不!並非一地皆是屍體!

  因為,此時在橫七豎八地躺著的人當中,赫然有一個人在動!

  他單手撐地,緩緩站起,行動並未見得如何的緩慢吃力,彷彿方才他不過是在這一片蘆葦蕩中不留神睡著了般!

  整了整衣衫,他抬起頭,理了理髮絲。

  赫然是驚魂堂中第一個向血火老怪出手的那個年輕殺手!

  此時,他頭上的竹笠已不復存在,所以可以清清楚楚地看清他的臉容。

  這是一張頗為英俊的臉,鼻樑高挺,雙目清朗,嘴角略略內收上彎,極富個性!

  只是他的臉色略顯蒼白,而且眼神有一種冷意!

  他的目光掃過了整個蘆葦蕩——自然也掃過了滿地的屍體,包括他們驚魂堂之同伴的屍體。

  但目睹他同伴的屍體時,他的神情既未顯得傷心,也未顯得如何悲憤,倒好像這些人與他毫無關係一般!

  他那無論與血火老怪還是與牧野靜風激戰都一直沒有伸出來的右手,這時已伸出來了!

  這根本不是一隻人的手!

  或者說這根本不是一隻由血肉骨骼構成的手!

  如果此時有人在一旁看到了這一幕,一定會吃驚至極!

  就像看到石頭上突然開出一朵花那般!

  他一直沒有用這只右手作戰,是因為這已不再是一隻真正意義上的人手,而他一定又不願讓別人知道這一點!

  他本已“死”了,如今看上去卻似乎並無甚麼不妥,顯然他的死是偽裝的。那麼,他如此做的目的又何在?

  無論如何,他的偽裝水平實在是高明至極!以至於在數百雙目光的注視下,又有不少絕世高手,竟沒有一個人能夠看出其中的“假”來!

  他的右臂雖是精鋼鑄就,卻並未因此而顯得笨拙。

  他伸出這只奇特的“手”,握著已被血火老怪震碎的左手臂,以一種奇異的方式用力推了幾下。

  在他的左臂內登時有種讓人驚心動魄的“咯咯”之聲響起,彷彿是一些碎骨在其中磨擦!

  一陣響聲過後,他掄了掄左手——他的左手竟然可以動了!

  只是在揮動左手時,他的臉部肌肉有些僵硬,而且有些輕顫——顯然,他是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一個可以如此快捷地將自己斷臂接好的人,絕對不簡單!

  他忽然探手入懷,由懷中取出一隻小小的盒子。

  若看真切一些,便可以看清這只不到巴掌大的盒子竟是用青石雕磨而成,做工極為精巧!

  他打開石盒,徑直走到白宮羽的屍體旁邊,伸出兩隻手指,探入石盒中,像是在挾著什麼東西。

  等他的手指取出時,手中已有了一個小巧玲瓏的紙袋,他手指倏彈,便有幾乎無法看清的淡褐色粉末飄落,正好落在白宮羽的肩上!

  白宮羽所穿的衣衫恰好是褐色,所以此粉末落於白宮羽身上時,已根本無法分辨出來!

  撒下粉末後,他小心翼翼地將小紙袋重新放回石盒中,又走到白隱的屍體前,如法炮製,只是這一次的粉末已成了青色,與白隱的衣衫顏色又是頗為接近。

  隨後,他向四下看了看,最後目光落在了白茹的身上。

  當他從石盒中取出一小紙袋白色粉末時,正待彈開,忽聽得低低的一聲呻吟聲!

  他不由一驚,低頭一看,白茹仍是毫無動靜,卻不知方才這一聲呻吟是不是她發出的。

  他的神情變幻莫測,似乎在緊張地思索著什麼。

  終於,他飛快地將紙袋放入了石盒中,然後把石盒收入懷裡,這才彎下腰來,把住白茹的脈博。

  他的眉頭微微皺起,忽然長吸了一口氣,左手倏然出指如電,轉瞬間已迅速點了白茹身上十幾處大穴!

  其速之快,使整套動作恍如僅僅是一眨眼而已!

  點了白茹十幾處大穴後,他的右手已出,握住插在白茹腹部的劍,一抽,劍便已抽出!

  但傷口處卻並沒有血流出!

  正忙碌中,他的神情忽然一變,停止了一切動作!像是有了什麼新的發現!

  片刻之後,他已飛快地一把摟著白茹的腰肢,雙目迅速四掃,然後身形一晃,人已突然掠起!

  其身法之快,幾乎已不在牧野靜風之下!

  以他這樣的身手,按理根本不會敗給血火老怪的!

  他的去勢快得驚人,如同一道若有若無的淡煙般,轉瞬間,已掠出數十丈之外!

  只是不知他為何要將已氣息全無的白茹帶走?

  他究竟是什麼來頭,為何行事如此古怪?

  就在他離開不久,西側已響起一片腳步聲,不一會兒,出現了一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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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卷第一章萬無一失


  荒野之中,走在最前面的正是與寒掠一道出現的六個黑衣人!

  而六個黑衣人之後,則是三十幾個鎮子上的漢子一一他們定是被黑衣人挾來挖掘墳坑的,手中都帶有鐵鏟、鋤頭等用具。

  這些人顯然被眼前的慘烈景況嚇壞了,走路都有些不穩,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栽倒,還未開始乾活,便有不少人已是滿頭大汗了!

  如果不是懾於那六個散發出一身邪異氣息的人之威嚴他們早已扭頭便跑了!

  三天前的那個夜晚,一夜之間死了那麼多人,這對鎮子中的人來說已是不可思議,沒想到今天卻是在青天白日之下,竟死亡了數以百計的人!

  以他們純樸簡單的思維根本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六個黑衣人在附近揀了一塊沙質地,便讓這些人開始挖掘墓坑。

  若不是因為牧野靜風的緣故,他們從來只有殺人的習慣,而沒有埋人的經歷。

  好在炎越只吩咐他們將臨安白家的人埋了,而沙質上又極易挖掘。

  六個黑衣人大概是不願在這兒呆得太久,以免節外生枝,所以他們親自動手,將要埋的屍體一具具地提到坑邊,只等坑挖好後,將屍體在坑中一推,就算完事!

  他們根本沒有留意到屍體已少了白茹的這一具。

  ※※※

  就在華埠鎮所有人的注意力全被蘆葦蕩的血腥之戰所吸引時,卻仍有一人例外。

  他就是鎮子上的卜瞎子。

  他成為惟一的例外並不奇怪,因為他是瞎子。對於他來說,即使對某件事再怎麼感興趣,也是無法去親眼目睹的。

  他靜靜地坐在自己屋中,屋子建成的年代有些久了,又缺少修葺,更顯陰暗破舊。

  一間古舊的老屋。

  一個雙目失明的人。

  無論何時何地,這樣的情形總是會讓人心生蒼涼之感。

  何況,外面是長街空寂?

  倏地.卜瞎子的眉毛一跳,臉上頓時有一種異樣的神情!

  他的右手輕輕地放在了橫置於膝上的一隻長條形包裹上.自語般地道:“伙計,歇息了這麼多年,只怕又要勞動你了!”

  如果有人聽見卜瞎子一人在陰暗的屋子裡自言自語,一定會嚇一大跳。

  但此時又怎麼會有人聽到他這一番話?

  有!

  一個蒼涼的聲音在門口處響起:“這麼多年了,你的武功還沒有擱下。能夠憑藉感官察覺我的存在之人,並沒有多少!”

  卜瞎子聽得這個聲音,竟不驚訝!他緩緩轉過身來,正面對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道:“主人,你終於來了。我之所以不敢把武功擱下,是因為我還要為主人辦事。我知道主人交代下來的事,一定是不那麼容易完成的。”頓了一頓,又道:“何況,這麼多年來,我假份瞎子,以耳代目,聽覺自然也精湛了不少!”

  卜瞎子竟然不是真正的瞎子?

  非但如此,他還應有一身可怕的武功!

  那神秘出現於卜瞎子屋中的人鬚髮皆白,身軀高瘦,目光清冷,赫然是在太湖馬跡島出現過的天儒老人!

  只見天儒老人淡淡地道:“讓你辦的第一件事辦得如何?”

  卜瞎子道:“我已證實,牧野靜風的確是風宮中人。”

  天儒老人沉聲道:“你敢肯定嗎?有何證據?”

  卜瞎子很冷靜地道:“我卜貢子辦事絕無半點差錯,至於證據一—風宮屬眾大量湧現,並一心要牧野靜風成為風宮少主,就是證據!”

  原來卜瞎子的真實姓名為卜貢子!

  天儒老人動容道:“牧野靜風答應了嗎?”

  卜瞎子——即亦卜貢子道:“此刻也許牧野靜風與風宮中人仍在鎮子東面的蘆葦蕩中對峙.牧野靜風乃十年前名動一時的少俠,他怎麼會甘心成為風官少主?”

  天儒老人的臉上有了笑意:“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對這件事你一定要胸有成竹,否則你又怎會被人稱作'萬無一失'卜貢子?”

  卜貢子的臉上也有了笑意:“我終是瞞不過主人。其實要達到主人的意願,也不應利用牧野靜風。”

  '哦?”天儒老人驚訝地道:“難道還有比牧野靜風更合適的人選嗎?”

  “有,那就是牧野靜風的兒子牧野棲!”

  天儒老人沉默了好一陣子,方道:“你了解他?”

  “他的天份不在牧野靜風之下,更重要的是他未曾習練武功,對江湖中事一無所知。而且,我知道他比其父更為好強!”

  天儒老人若有所思地道:“聽你如此說,我倒很想見見他。”

  卜貢子卻搖頭道:“一時半刻,是無法見到他的,因為此刻他已落在他人手中,好在這些人對他並無惡意。只需主人吩咐一聲,我就可以帶他來見你!”

  天儒老人道:“你如此有把握?”

  卜貢子自信地笑了笑道:“誰讓我是'萬無一失'卜貢子呢?”

  ※※※

  當風宮死士退走之後,蘆葦蕩靜寂得有些詭秘,連同遠處的流水聲,也變得沉滯如嗚咽!

  離風宮死士埋葬死者地點數丈遠的地方有一隻破舊的竹籃,竹籃上還掛著枯死的水草、破布——顯然,這是近期發大水時,從上游流淌至此的。江南一到梅子成熟的季節,雨量就特別多,綿綿陰雨常常使得江河暴漲,帶來水災。

  陽光照著蘆葦蕩,也照著這只破舊的竹籃。

  當血腥之戰結束後,鎮子上的人壯著肚子走向這邊,欲目睹這一場可怕的災難所帶來的結局。

  好奇是人類永遠都無法摒棄的特徵——只是難以定言這究竟是優點還是缺點。

  走在最前面的人是鎮子上豐衣“布莊”的劉掌櫃。

  當他看到遠處橫七豎八、死狀各異的屍體時,原本紅色光滿面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有些蒼白了,小腿的肌肉也開始不由自王地一陣抽搐。

  他很想迴轉身去,沒想到緊跟著他後面的壽材店的帳房卻推了他一把,道:“活人尚有可怕之處.但死人又有什麼好怕的……”

  話猶未了,帳房先生的身子突然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他的右手也顫抖得直指前方,語無倫次地道:“那兒……那兒……”

  一行人見他神色如此緊張,不由更覺惶然,循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齊齊色變!

  他們駭然發現前邊有一隻破舊的竹籃在晃動!

  難道,真有冤死的鬼魂在作祟?

  如此一想,地上的屍體更見面目猙獰,彷彿隨時都會一躍而起.擇人而噬!

  不少人臉色蒼白地望著那隻竹籃,開始慢慢後退!

  驀地,那隻破舊的竹籃向一側一翻,下面赫然出現了一個人的腦袋!

  所有人的呼吸在那一瞬間全然停滯了,腦子中一片空白!極度的驚駭使他們的表情驚人一致!

  然後他們就眼睜睜地看著那個腦袋飛快地下沉.直至完全消失!

  “豐衣”布莊的劉掌櫃喉頭髮出低低的聲音,隨即肥胖的身軀如癱瘓了般向後倒去!

  ※※※

  日落時分。

  牧野棲從“屈姑娘”口中得知母親去逝的消息,有那麼一剎間,只覺一片無邊的黑暗一下子籠罩了他的整個靈魂,悲痛與絕望之情使他的身軀如同秋日的楓葉般顫抖!

  他低低地道:“這不可能……這不可能!”痛苦使他的聲音有些嘶啞,淚水不可抑止地奪眶而出!

  “屈姑娘”默默地望著他,她的眼神有些憐憫、有些同情,還有絲絲溫柔。

  牧野犧狠狠地抹了一把淚,嘶聲道:“我爹他為什麼不為我娘報仇?你們不是說我爹的武功很高嗎?是了,你們一定在騙我,你們所說的話,前後自相矛盾,我娘不可能出事的!”

  他多麼希望能有人對他說:“是的,我們的確騙了你!”

  但是沒有!

  “屈姑娘”輕輕地道:“你是一個明白事理的孩子,對不對?你爹以一人之力,如何與對方相抗衡?武林中有誰不知你爹對你娘情深義重?他對兇手之恨,對你娘之愛,絕不在你之下!但江湖本就如同一個可怕的漩渦,置身其中,常常身不由己,許多人所做的選擇,未必都是與自己的心情相符… …”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眼中有了一種極為複雜的神情,讓人感到她的這一番話,與其說是講給牧野棲聽,倒不如說更是講給她自己聽的。

  “聞大哥”望著她,心中暗暗嘆息了一聲,他相信唯有他.才明白她此時心中所思。

  “屈姑娘”對牧野棲柔聲道:“孩子,你要堅強些,你娘在九泉之下,也不希望你日日生活在悲哀之中,對不對?你爹,還有我們,都會設法為她報仇的,我也會如你娘一般照顧你!”

  說到這兒,她伸出手,想要替牧野棲抹去臉上的淚珠,不料牧野棲卻尖叫一聲:“別碰我!你不是我娘,即使你再像她,也不會是真的!”

  “屈姑娘”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羞怒、遺憾、驚訝、懊惱……種種思緒齊聚心頭,百感交集。

  “聞大哥”正待出言安慰,外頭驀然有尖銳的竹哨聲破空傳來,讓人心驚肉跳!

  屋內眾人齊齊色變!

  “聞大哥”霍然起身,沉聲道:“好可怕的追踪術,居然連我們的兄弟也擺脫不了他們的跟踪!”

  一身材矮小、皮膚黝黑的漢子自責道:“只怕是我引來的,因為我是最後一個退回的人!”

  “聞大哥”道:“老三,怎可這麼說?眼下要緊的是如何對付他們.何況你潛伏於蘆葦蕩中,所探得的消息極有價值,可謂勞苦功高。”頓了頓又道:“老黑是個好強的人,若不是到了緊要關頭,實在頂不住,他是不會冒然傳出警訊的。”

  一人急道:“那我們立即馳援老黑!”

  “屈姑娘”搖了搖頭,道:“不,我們的人本就傷亡近三成,而且這還得益於當時是在黑夜中。我們本就不適於強攻強守,如今更不能以己之短.對敵之長!!”

  “聞大哥”道:“不錯,倒不如讓老黑他們撤回……”

  話音未落,倏聞一聲狂笑:“他們永遠也無法撤回了!”聲如悶雷,震得 屋塵埃飄落而下!

  “鏘”地一聲,屋內三十多人幾乎在同一時間齊齊拔出兵器!

  空氣在那一瞬間已因為寒刃而變冷了許多!

  就在“聞大哥”及他的兄弟們齊齊拔出兵器之時,四側的土牆已突然塌出一個個大大的口子!

  如血殘陽立時傾灑而入,與飛揚而起的塵埃相雜,形成了一幅幅詭異的圖畫!

  四周人影綽綽,此屋赫然已被包圍!

  塵埃瀰漫之處,一個高大的人影越眾而出。傲然立於搖搖欲墜的門前,一聲狂笑過後方道:“十幾年前的'死亡大道'能名揚天下,全仗旦樂手下的殺手.你們雖是敗亡之師,但也有些手段,竟能從我們手中搶先奪走我們要找的人!只可惜你們這些人中,既沒有了'無血無肉的殺手'石誅,也沒有了'有血有肉的兵器'蒙敏,實在是一群烏合之眾!縱使你們用諸般手法想掩飾行踪,也是無濟於事!”

  “聞大哥”沉聲道:“風宮中人敬奉牧野靜風為少主,自然不會對他兒子無禮,你們是什麼人?難道不知江湖中最忌憚的就是與殺手組織作對麼?”

  塵埃漸漸落定,那高大身影的廬山真面目漸顯,眾人一看,皆倒吸了一口氣。

  此人全身肌肉飽漲,年約五旬,一把又寬又厚的刀斜插於背後,目光猙獰兇殘!

  更可怖的是他右臉赫然刻有一把斷刀的圖案!那刀形的疤痕,由他的前額直貫而下,一直延伸到他的右頸.如同一條粗大的蚯蚓依附於他的臉上,樣子觸目驚心!

  只見此人森然遭:“世人皆知殺手不畏生死,卻不知世間還有比殺手更不畏生死之人,那就是我們風宮的勇者!何況今日你們被圍堵於此,縱有雕蟲小技,也無法施展!但如果你們能乖乖交出我們所要的人,也許我'霸刀'哈圖魯一高興,可以賜你們一個全屍!”

  “聞大哥”眉頭一跳:“霸刀?”复而冷聲道:“蒙古霸刀二百年前與苗疆妖刀、中原聖刀、東海鬼刀並駕齊驅,也算是一方強者,他的後代又怎會甘心為他人之僕?”

  對方神色頓顯猙獰:“我就讓你們見識見識霸刀的刀!”

  話音未落,一道光芒已自他的身後閃出,眩目攝魄,讓人難以正視!

  眾人心中一沉:果然是霸刀的刀!唯有霸刀的刀,才會如此先聲奪人,狂霸至極!

  “聞大哥”身側的一個年輕漢子喝道:“擁有霸刀未必就是霸刀後代!”喝聲中,他已疾掠而出,手中一根軟鞭如同毒蛇般向對方卷去!

  殺手所用的兵器,永遠是以小巧靈活為主!

  一聲暴喝,刀勢如虹,劃空而出!

  隨即漫天血雨拋灑,一刀之下,那名年輕人竟然已身首異處!

  果然不愧是霸刀!

  “屈姑娘”臉色頓時有些蒼白了,她低聲道:'老二、老三,你們護著小孩,其他人,拼了!”

  讓“地行四傑”中的老二與老三護著牧野棲,是希望在難以支撐的時候,他們能憑藉一身驚人的地行之術掩護牧野犧退出!

  此言一出,無疑等於宣告要與對方拼個魚死網破!

  言罷,“屈姑娘”與“聞大哥”幾乎是不分先後地向霸刀疾掠而上!他們不約而同地為自己選擇了對方陣容中的最強者!

  “屈姑娘”手持一柄軟劍,翻腕之間,劍芒如雨,傾灑而出,快捷辛辣!與此同時,“聞大哥”的彎刀已自一個極為刁鑽的角度自下而上,劃出一道光弧直新霸刀的腰側!二人配合極為默契!

  但對手卻是霸刀之後!

  二百年前武林中有四位刀中強者,即蒙古霸刀、中原聖刀、苗疆妖刀與東海鬼刀。四人武功刀法本是旗鼓相當,難分伯仲,為證明自己才是刀中最強者,他們苦戰十年,難分高下、此時聖刀突然消失.五年後方再次重現江湖,而此時的他手中已經無刀!但中原聖刀竟在三十招之內即重挫蒙古霸刀、苗疆妖刀及東海鬼刀!沒有人知道聖刀的武功怎麼會如此突飛猛進!

  此戰之後,四刀不約而同地在江湖中銷聲匿跡。除了苗疆妖刀的後人在四川青城山曾與牧野靜風一戰外,其他三人一直未再現江湖,沒想到蒙古霸刀會在這兒出現!

  哈囹魯的刀芒閃掣如電,挾著可開山裂地的凌厲勁風貼身暴掃!

  驚心動魄的巨響聲後,“聞大哥”悶哼一聲,連退三步,方勉強站穩腳根,只覺氣血翻湧,右臂酸麻至極!而他手中的彎刀赫然已被震斷一截!

  “屈姑娘”的兵器是軟劍。故免去了斷劍之厄運,但由劍身傳來對方的內家真力,仍使她心生窒息之感,不由大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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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卷第二章地行四傑


  心念急轉,立即喝道:“老二、老三速帶孩子撤退!”她明白以他們的力量,根本無法與對方對抗!既然如此,不如做出明智的選擇:全力保護牧野棲撤離,這樣才不至於使諸多兄弟的生命成為無謂的犧牲品!

  “地行四傑”中的老二、老三心知也許當自己衝出包圍圈後,將再也無法與眾兄弟相見,悲愴之情油然而生,但他們終究是棲身於殺手組織多年,早已習慣了在生死關頭做出冷靜明智的抉擇!

  兩人抽出自己隨身攜帶的鏟子,狠狠地向地面直插下去,與此同時,已有五人團團護於他們周圍!

  哈圖魯狂笑一聲:“煮熟的鴨子,還想飛麼?”

  身形暴旋而出,如同撲食鷹隼,向“地行四傑”中的老二、老三遙遙襲擊!刀氣如虹,交織成網羅一切的刀網!

  守護老二、老三的五人兜頭迎上,五件兵器以不同角度直取霸刀!

  “自取滅亡!”一聲冷哼,刀如鬼魅過空,閃幻不定之間,五人已同時向幾個方向倒飛出去,鮮血拋灑,在空中交織成詭異可怖的一幕!

  甫一接觸,在霸刀之下,五人已是三死二傷!

  “地行四傑”掘地遁行之術鬼神莫測,間不容髮之間,老二、老三己掘出數尺深的坑道!

  但霸刀卻已挾著催魂奪魄的破空之聲,橫掃而至!

  “聞大哥”大驚之下,揮動斷刀自側翼不顧一切地向霸刀攻去!霸刀聽得風聲,腳步一錯,藉著身軀擰旋之力,揮刀反掃!

  這一刀並無太多的變化,簡單而直接。

  但卻絕對的快,絕對的狠!彷若一刀之下,就可開山斷岳!

  這就是霸刀刀法!

  “當”地一聲暴響,霸刀赫然再斷對方兵器,其速竟未少減,仍是疾劈而下!

  利刃斷骨削肉之聲響起,“聞大哥”的右臂齊肩而斷!

  霸刀未作絲毫停滯,如游魚般貼地飛出,刀芒倏閃間,“地行四傑”的老二己悶哼一聲,倒跌出去,身在空中,鮮血狂噴,拉出一條血淋淋的弧線,觸目而驚心!

  哈圖魯的武功顯然凌駕於眾人之上!“地行四傑”中的老三見兄弟被殺,悲憤至極!但他竟能以極大的毅力強忍悲痛,不顧一切地運鏟如風,鏟下的土石如噴泉般不斷拋起——他的掘地速度已快得不可思議!但在霸刀似欲橫掃一切的攻襲之前,這樣的速度仍是無法改變他及牧野棲的命運!

  眼見成功在即,哈圖魯得意至極!他的霸刀挾著風雷之聲,向可以阻攔他的最後一個目標——“地行四傑”中的老三狂掃過去!

  “屈姑娘”目睹了這一幕——但她已力不從心,根本無法在霸刀誅殺老三之前,將之就下!

  一切似乎都已無可挽回!

  倏地,一聲奇異的破空之聲響起!這聲直不像任何兵器劃空而過的聲音,其氣勢卻不亞於任何兵器破空之聲!

  一抹黑影如同黑色的閃電般自屋頂疾射而下,正好落在霸刀與“地行四傑”的老三之間!

  那銳不可擋的一刀竟因此而生生收住!

  如同奔騰的烈馬突然收蹄,如同劃空的閃電突然凝形於夜空!顯得那般不可思議,同時又有一種奇異的、靜止的驚心動魄!

  刀停!

  人止!

  深深地插在哈圖魯與“地行四傑”之間的是一截烏黑色的刀鞘!

  哈圖魯的目光在這烏黑色的刀鞘上停留了片刻,眼中忽然有了一種奇異的光芒!

  他的刀握得更緊!其聲音有著一種莫名的興奮與激動:“我苦苦探尋了一生,一直未能找到你,今日你終於出現了!”

  難道,他已由那截烏黑的刀鞘上看出了什麼?

  突如其來的變故使“地行四傑”中的老三一愕,而“屈姑娘”則悄然接近牧野棲。

  屋頂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你識得此刀,果然是霸刀刀法傳人!”

  話音甫落,牧野棲的神情忽然變得極為古怪!他脫口道:“是瞎爺爺嗎?”

  一聲長笑:“你還記得瞎爺爺麼?”長笑聲中,一個人影破瓦而入,飄然落於地上!

  牧野棲定神一看,又驚又喜!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果然是華埠鎮上的卜瞎子,牧野棲與鎮上其他孩子一樣,一直稱其為瞎爺爺.但此時他的雙眼精光如電,哪有半點盲人的模樣?

  他的懷中抱著一把刀,刀身大部分被一塊雪白的布所包裹,只有刀尖與刀柄呈現在眾人目光之下.但見刀尖與刀鞘一般,亦是烏黑髮亮,與雪白的布相輝映,極其搶眼!

  卜貢子道:“若是霸刀刀法之祖知曉他的傳人已淪為風宮僕從,不知當作如何想法!”

  霸刀乃蒙古族人,武林中知道他名字的人極少,而卜貢子指出他是風官中人,更是讓“屈姑娘”諸人暗吃一驚,心忖牧野靜風既然被風宮尊為少主,那他們又怎麼會對牧野棲無禮?

  隨即很快明白過來,他們想到了“地行四傑”在華埠鎮蘆葦蕩中探聽來的消息,知道風宮這股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力量,其內部也存在著紛爭,而哈圖魯所依附的,顯然是有別於牧野靜風的另一股力量

  霸刀哈圖魯道:“風宮乃勇者云集之地,我蒙古族人最崇敬英勇擅戰者!我哈圖魯效勞風宮,有何不妥?”說到這兒,他語氣一寒:“我霸刀之祖當年敗於聖刀之後,以後每代弟子臉上皆刻有斷刀,以銘此恥!歷代弟子,無不以再戰聖刀傳人一雪前恥為畢生心願,沒想到前人一直沒有實現的願望,今日竟將由我哈圖魯來完成了!”

  說到這兒,他橫刀而立,道:“今日我絕不會放過與你決戰的機會,拔刀吧!”

  卜貢子肅然造:“當年聖刀之祖,手中無刀,亦可在十招內勝了霸刀。我本當效法前人,但此次與你一戰,並不僅僅是私人恩怨,我只能求萬無一失!”

  吉罷,內力一吐、裹著刀身的白布頓時碎如亂蝶,紛紛飄落!

  烏光迸射,不愧為刀中之聖!

  霸刀哈圖魯刀身一壓倏揚,人刀合一,刀光人影交加不絕,縱橫交錯,向卜貢子衝殺而進!

  卜貢子身軀暴旋,刀芒如同密不透風的光幕!以他的身軀為中心,吞吐閃掣。

  短兵相接,金鐵交鳴之聲密如驟雨,電光石火間,雙刀交接無數次,火星四射.驚心動魄!

  一接倏分,霸刀哈圖魯如鷹隼掠空而起,雙手高擎巨刀,凌空暴砍!

  沒有任何的變化,有的只是無可迴避的凶霸之氣!

  眾人但覺刀勢洶湧如潮,恍惚間,這石破天驚的一刀似乎不是劈向卜貢子,而是攻擊著屋內的任何一個人!有不少人已然身不由己地驚駭而退。

  卜貢子的嘴角反而有了譏諷的笑意,冷叱一聲:“莽撞無奇,徒具其名!”手中烏刀劃出一道近乎完美的曲線,當頭迎上!

  “哈哈,你錯了!”哈圖魯得意的狂笑聲中,本是至剛至霸的一刀突然斜斜一閃,與此同時,哈圖魯的身軀強擰,倒曲如弓,他的刀恍如鬼魅過空,由一個極其刁鑽的角度,向卜貢子的腰側疾掃過去!

  本是雄渾至極的刀風亦突然大變,變得尖銳如嘯,預示著這將是一式可以穿破一切的刀法!

  卜貢子神色一變,右腳在一張方桌桌角一點,身軀倏然倒翻,烏黑色的刀貼身疾走,彷若已融入他的身體之中!

  飄掠於一丈之外,方堪堪避過這一刀!

  卜貢子亦驚亦喜,道:“果然得霸刀真傳!”

  話間未了,霸刀已加附體之蛆,橫掃過來!

  這一次,哈日魯因初戰得勢,平添百倍信心,一刀之下,更顯得驚世駭俗!刀挾風雷之聲,暴然席捲過來,讓人頓時心生窒息之感!

  卜貢子持刀傲然而立,宛如驚濤駭浪中的礁石,在間不容髮之間,承受了無數次沖擊竟自屹然不動!任憑霸刀的刀勢如瘋如狂,遮天蔽日,那一抹烏黑的幽光始終不曾被吞沒!

  霸刀刀法以霸著稱,對手愈強,就愈是要征服對手!

  一聲暴喝,哈圖魯雙手持刀,內家真力提至極限,疾然揮刀!刀身過空,與空氣劇烈摩擦,赫然有“噼啦”之聲響起!

  縱橫刀氣向四面八方狂捲而去,似欲催毀一切!

  這正是霸刀刀法中最霸道的一式“霸氣橫秋”!

  卜貢子只覺一股狂霸得無以復加的刀勢橫空而至,心中亦不由一凜:“是那一式'霸氣橫秋'!”

  心中轉念,手上卻沒有絲毫停滯,雙足疾點,人如怒矢般沖天而起,隨之倏然倒掠,刀身一顫,“嗡嗡”聲不絕於耳,無數刀影縱橫交錯,赫然再組合成一柄更大的巨刀!

  這正是一式精絕無論的“巍巍聖心”!

  牧野棲目睹雙方驚人之戰,小小心靈已被雙方精絕的刀法所深深佔據,恍惚間,幾乎已忘記了自己的處境!

  在他的心目中,卜貢子個子不高,還有些佝僂,面目清瘦,毫無光采的雙目更是讓他的形象顯得頗為猥瑣,沒想到今日再見他時,一刀在手,已判如兩人!他身上的強者氣息讓其身軀彷彿拔高了不少!

  難道這就是武學的神秘力量使然?

  思忖間,驀然響起密如驟雨之金鐵交鳴聲!聖刀與霸刀已暴然相接!

  刀氣四溢!

  屋子再也無法容納這空前強大的氣勁之衝擊,土崩瓦解!

  在屋子傾塌那一瞬間,一隻溫暖的手按住了牧野棲!

  是“屈姑娘”!

  隨即牧野棲只覺自己已被她挾帶著沖天而起!

  無數碎瓦斷椽當頭落下!從未見過如此陣式的牧野棲,驚駭之下,但覺眼前灰暗一片,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我一定是非死即傷!”

  恍恍惚惚間,崩坍聲終於消失!只有塵埃四起,在如血夕陽的輝映下,眼前一切顯得格外蒼涼肅穆!

  牧野棲發現自己安然無恙地站著,身上並沒有任何傷痛!

  但,自己的手上為何有粘濕之感?牧野棲心中一沉,一看,才如鮮血是由“屈姑娘”手臂上流淌下來的。

  見牧野棲望著自己,“屈姑娘”忙關切地道:“你沒事吧?”

  牧野棲搖搖頭,心中暗自奇怪:“她為什麼對我總是如此好?難道就是因為她與母親長得十分相像麼?”

  想到由“地行四傑”那兒得知的母親之死訊,牧野棲悲憤之情大熾!他料定哈圖魯對他窮追不捨,一定就是殺害母親的人!想到這一點,他的目光掃向了霸刀哈圖魯。

  卜貢子與哈圖魯相去三丈,默默對立。卜貢子的刀尖斜斜指地,哈圖魯的刀橫於胸前。

  孰勝?孰負?

  倏地,哈圖魯的身子一晃,倒退一步,握刀之手頹然垂下,另一隻手撫於腹部!

  鮮血由他的指縫間不斷滲出!

  他敗了?!

  卜貢子緩緩地道:“霸刀刀法之精髓就在於其狂霸之氣,但一個甘心為他人驅使的人,又怎能有狂霸世間的氣勢?你的思想與所為其實已與刀魂相悖,又怎能將霸刀刀法發揮得淋漓盡致?所以,你難免一敗!”

  哈圖魯神色一變再變,眼神複雜至極!

  終於,他一咬牙,嘶聲道:“撤!”

  卜貢子眼望著倒掠而出的對手,微微而笑,並未追擊。牧野棲心中暗自惋惜,暗忖這些人與母親之死多半有關係,卻讓他們從容走脫了!

  “屈姑娘”道:“前輩之所以沒有阻攔他們,是否料定他們必有接應之人?”

  卜貢子看了她一眼,道:“看來你不僅與蒙敏容貌相似,而且也與她一樣心智過人!”

  卜貢子一直沒有將她誤認作蒙敏,此時又有這一番話,這使“屈姑娘”明白卜貢子所知道的事精絕對比她想像的要多!

  她口中道:“我……怎能與敏姐相比?”

  卜貢子笑了笑,道:“我之所以沒有阻攔他們,是因為合我們之力,要將他們悉數消滅,非短時間可為,如此一來.他們的同夥必來接應!那時只怕我們就走不脫了。而我們若是放過哈圖魯一行人,其實也等於為自己贏得了時間!”

  頓了頓,又接著道:“在華埠鎮上時,我已察覺你們一直在暗中留意著'笛風客棧',同時也看出你們對'笛風客棧'並無惡意,這讓我很是好奇。後來方慢慢查出你們的真實身份一一也許,你們並不希望自己的身份讓太多的人知道。”

  “屈姑娘”低聲道:“既然前輩是明眼人,又對我們有救命之恩,我們也不相瞞。我們正是當年'死亡大道'之主旦樂的屬下殺手,不過事實上曾為巨樂效力的人已不多,有一半的人是旦樂被殺後方與我們結識的。旦樂一死,我們就再無約束,但像我們這樣的殺手,手上皆有血債,想要過正常人的日子,是極難極難的,我曾嘗試過……後來聞佚人聞大哥找到我,說他們已奉敏姐為主,問我願不願意再度與他們攜手,當時,我沒有答應……”

  說到這兒,她沉默了。

  牧野棲聽在耳中,心道:“難道這些人真的是母親的舊屬?”他一向不知母親會武功,在他心目中的母親,與殺手之主實在是難以聯繫在一起的!

  “殺手,豈非就是刺客?這樣的人,老先生一向是不喜歡的。說他們無視法紀,冷酷無情……”牧野棲一時難以接受母親是殺手之主這一事實.同時,他又想到母親之死,會不會是因為這事而被牽連?想到這一點,牡野棲對“屈姑娘”、聞佚人諸人的感激之情竟減了不少。

  被眾人稱作“屈姑娘”的女人正是當年的屈小雨。十年前在牧野靜風進入“依弦山莊”

  時,先是遇見蒙敏,後又與屈小雨相見,當時牧野靜風不知屈小雨乃蒙敏的替身,故曾將她們視作一人。

  後來牧野靜風誅殺旦樂,決戰死谷……轟轟烈烈,為天下人共所矚目,與他相伴的一直是他所深愛的蒙敏。而屈小雨卻憑空消失,再也沒有出現過、知道屈小雨是蒙敏替身的人本就不多,故人們對此事並不會在意,而收野靜風雖曾偶爾地記起那愛說愛笑的屈小雨,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屈小雨的形像在他心目中也越來越淡化,直至完全忘卻。

  一個做他人替身的人,注定是一個容易被人遺忘的人。有誰會去細想他們的喜怒愛恨?

  卜貢子話鋒一轉,道:“諸位救出這孩子,意欲如何安置他?”

  屈小雨從沉思中驚醒過來,道:“找到他的父親……牧野靜風,再把孩子交給他。”

  卜貢子吸了一口氣,道:“我不曾想到連蒙敏那般絕頂聰明的人,也會遇害,看來世間是絕對無人能夠真的做到萬無一失、風宮既然要立牧野靜風為少主,居然還敢殺他的妻子,這種事情實有些不可思議!”

  原來,他奉天儒老人之命,一直在暗中留意著收野靜風的舉動,一旦查明牧野靜民的確是風宮中人,天儒老人將有極為重要的事與收野靜風商議!

  卜貢子了解牧野靜風的武功,也了解蒙敏的心智,當他暗中探得血火老怪一心要牧野靜民進入風宮為主後,除了為證實了牧野靜民的身份而欣喜之外,並無其他想法。

  他雖然已有數年未與天儒老人謀面,但他對主人是尊崇至極,相信主人無所不知。無所不能。風宮屬眾大量湧現之事,主人不可能不知道,同時也必定會為此事而現身。因為這是實現他畢生宏願的一個大好良機!正因為如此,卜貢子為了等候主人天儒老人的到來,同時又堅信風宮屬眾不會對牧野靜風夫婦施以毒手,他才沒有及時插手!

  當卜貢子得知收野靜風竟去了風宮,而蒙敏則已被殺害時,心中之吃驚可想而知!

  這時,忽聽得牡野棲因為悲憤而略顯沙啞的聲音響起:“瞎爺爺,我要學你的武功,為我娘報仇!”

  屈小雨心中輕輕一嘆。

  卜貢子道:“即使你將我的武功悉數學會,也未必能夠為你娘報仇!如果你願意與我去見一個人,也許我可以求他收你為徒。”——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0 13:27
第二十一卷第三章風宮少主


  牧野棲斷然道:“只要能為我娘報仇,我願意做任何事!”他心中暗想:“瞎爺爺的武功比這些人都高,而且與我同在一個鎮上生活了近十年,與他在一起,總是更為安全一些。

  若真的能學到武功,為娘報仇,那自然再好不過了。”

  卜貢子本就是前來帶牧野棲去見天儒老人的,對牧野棲的話自然頗為滿意.當下,卜貢子對屈小雨等人道:“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屈小雨猶自遲疑不決,黑暗中傳來“聞大哥”聞佚人的聲音:“屈姑娘,以我們目前的情形,只怕……只怕難以保護小孩子了。”他被霸刀斬斷一臂,傷勢極重,故一直未曾開口。

  旦樂被殺後,他的屬下成了一盤散沙,後由聞佚人牽頭組織,將數十人聚合一處,共推蒙敏為新主人。後來蒙敏決意隨牧野靜風退隱江湖,組織中的事就多由聞佚人打理,故他的話在眾人聽來頗有分量。

  屈小雨雖有難言的苦衷,不願就此與牧野棲分開,但聞佚人所說的卻也不無道理,權衡之下,她只好道:“如此就偏勞前輩了!”

  ※※※

  向東而駛的一輛馬車中,坐著一老一少。

  年老的是卜貢子,年少的是牧野棲。

  卜貢於忽然道:“小棲,你父親對你說過他當年的事嗎?”

  “沒有,我爹甚至沒有讓我知道他是武林中人!”

  “與你父母共處一鎮近十年,我也算了解他們了。你爹的確無意於江湖紛爭,但他身份特殊,就像當年他身不由己地名動江湖一樣。這一次,他又將捲入一場可怕的爭戰中,你爹名為靜風,可是,世間又豈有靜止的風?他將你取名為棲,也是暗合他的一片苦心,他定是希望你能棲身樂土,不再重走他當年飄泊江湖的路子。但是,他的良苦用心,注定是要落空的!”

  “為什麼?”

  “因為你與你爹一樣,是不一般的人.有一些人,從他降臨於世的一剎那開始,命運就決定了他要走一條非凡的路!”

  牧野棲沉默了,對於一個十歲的孩子來說,“命運”這樣的字眼,其分量的確太沉重了!

  過了良久,牧野棲方又開口:“我爹爹有許多仇人嗎?”

  “仇入?”卜貢子重複著這兩個字,隨即悠悠地道:“其實,江湖中血腥廝殺之真正根源,並不在於仇恨,而是野心與私慾!仇恨不過是由野心與私慾誕生出來的東西而已。”

  說到這兒,他輕嘆一聲:“也許現在你不會明白這一切的。”

  “不!”牧野棲認真地道:“先聖說過:'入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則不能無求;求而無度量分界,則不能不爭;爭則亂,亂則窮',瞎爺爺所說的就是指這個吧?”

  卜貢子緩緩地道:“書上所言,固然有理,但世事卻比經書上寫的,要復雜詭異得多!”

  說到這兒,他的話鋒突然一轉,聲音也變得有些低沉了:“不知你爹被迫前往風宮後,會遭遇到什麼事情?”

  牧野棲的眼中有了擔憂之色。他的兩隻小手用力地握著拳頭,以至於把指關節壓迫得有些發白了!

  不知過了多久,牧野棲方低聲道:“我……想見到我爹,我很擔心他,還有姑姑……他們也一定很擔心我……”他的聲音有些哽咽了——畢竟還是一個孩子!

  卜貢子沉默了片刻,道:“我知道在什麼地方一定能夠見到你爹!”

  ※※※

  揚州。

  揚州一向以富庶名聞天下,以至於有人以詩賦之:“十萬人家如洞天”!十萬人家似乎多了些,但“洞天”二字,卻充分地道出了揚州人的心情、揚州不僅盛產糧食,而且大量產鹽、綿及銅器。由於水陸交通都極為便利,就促進了揚州的繁榮昌盛。

  揚州以北,有湖名為高郵湖,湖域雖不比洞庭湖,但也頗為廣闊.高郵湖西側有一漁村,名為鐵木村,由鐵木村向南三十多里處,有一片高郵湖畔罕見的高陡險峻的山峰,向西延綿百餘里,其中最高的一座山峰名為鐵木峰.江南一帶多興水利,在鐵木峰與揚州之間僅有一條羊腸小道,那是一些鹽商為了得利,冒險在山林中開闢出來的,藉以逃避官府設在各處的關卡。但這些鹽商在穿過這條羊腸小道時,多半遇難,所以漸漸地,這條羊腸小道也被世人淡忘了。

  “妙果寺”就建在這條羊腸小道經過的地方。廟不大,香火稀少,於是廟中僧人的日子就過得有些清苦了。

  為了能渡日,僧人們就在廟宇後的山谷中種上一些蔬菜、果子。蔬菜自用,果子則挑到鎮上去換些米糧。僧人將山谷中種出來的果子稱為“妙果”,說是沾了佛家的偉綠,吃了可以化災避禍,如此一說,眾人自是樂於以糧換果。

  卻不知是先有“妙果”,然後才有“妙果寺”?還是先有“妙果寺”,才把這些果子稱作妙果?

  入夜,萬籟俱寂。

  高郵湖上一艘快舟如離弦之箭向鐵木峰方向疾馳而來,其快其疾,讓人心驚!

  不消片刻,快舟已在臨近鐵木峰的絕崖下!但見幾個身影先後由快舟上掠起,陡峭之絕崖對於他們而言,竟如履平地!轉瞬間已翻掠至崖頂!

  又過了片刻,暮色沉沉的高郵湖上又出現了一艘船,比方才的快舟更大一些,而速度卻略顯慢了一點。大船沒有駛向絕崖,而是幾經迂迴曲折,在與絕崖相去三四十丈遠的一個淺水灣停下了。

  方才自絕崖翻掠而上的幾個人此時已肅立於湖岸礁石上,在他們身後,原本是灌木叢生的山坡已被新闢出一條通道,如果在白天,可以清楚地看到草木的斷茬是新鮮的。一行人自礁石上魚貫而下,藉著淡淡的月色,赫然可見走在最前面的是風宮四老之一的炎越!

  在他身後的就是牧野靜風、葉飛飛、白辰、血火老怪,及十數名風宮死士。

  牧野靜風的懷中依舊抱著蒙敏的遺體,沒有人能夠勸說他放下—一甚至根本無人敢開口勸說,包括葉飛飛!

  在這兩天多的行程中,牧野靜風沒有與他人說一句話,他的雙目略略有些內陷,沿腮冒出了一圈青青的鬍子,加上他頭部的紫紅色疤痕,使他的俊朗面龐蒙上了一層邪異陰鬱之色!

  當收野靜風踏足礁石之上時,兩旁立即有人恭聲道:“少主聖安!”

  牧野靜風面無表情,繼續前行。

  此後幾乎每到一個拐角處,就有人在陰暗處向牧野靜風問安,走在後面的葉飛飛暗暗心驚,心忖風宮果然組織嚴密!在這樣的荒山野嶺中,竟也有這等氣勢!

  一向院門緊閉的“妙果寺”,這時卻是大門敞開,寺內亮著幾盞昏黃的燈籠。院內有空靈的木魚敲擊聲在飄蕩著,融入茫茫的夜色後,更顯靜穆!

  當眾人行至寺門前時,院內閃出一盞燈籠,燈光下人影綽綽,約有十餘名,為首者身著寬大的藍袍,年約七旬,目光犀利如鷹,炎越緊走幾步,向老者施禮道:“禹老,數十年不見,你可老了不少!”他的話雖是平常,卻略有些顫抖,顯然此時他心中頗為激動。

  那老者道:“你又何嘗能例外?只要仍有一口氣在,我們就必須竭力重振風宮,讓風宮之威名揚於天地人間!”

  說這話時,他的目光掃過了牧野靜風、葉飛飛諸人。當葉飛飛的目光與之相接觸時,她的心突然狂跳不止,有一種異樣的不適在衝擊著她的心靈!

  炎越隨即恭聲對牧野靜民道:“少主,此乃風宮四老之首的禹詩禹老!”

  牧野靜風淡淡地掃了禹詩一眼,禹詩已毫不猶豫地跪伏於牧野靜風面前,道:“屬下禹詩見過少主,願少主聖安!”

  牡野靜風終於開口道:“你是風宮四老之一?”

  “是!”

  “風宮四老功夫很是不凡,不但擊敗了我,還殺了我的妻子!”牧野靜風聲冷如冰!

  炎越神色一變,亦跪伏於地,而禹詩則伏得更低!周遭風宮屬眾見狀,忙齊齊跪下!

  禹詩惶然道:“我等罪該萬死,但憑少主懲罰!”

  牧野靜風的嘴角掠過一絲殘酷的笑意:“我若殺了你們,又有誰去替我追殺殺我妻子的兇手寒掠?若是你們緝拿不力,我自會處置你們!”

  炎越心中一緊,口中卻不假思索地道:“屬下一定全力以赴!”這才慢慢站起,側身迎道:“恭迎少主駕臨江南行宮!”

  葉飛飛心中奇道:“難道風宮的江南行宮,竟在這破落的寺廟中?”

  炎越走在前面穿過妙果寺的後門,沿著通向後山谷的小徑走去,那山谷因妙果寺的緣故,就被稱作妙果谷。走了一陣子,竟聞到了陣陣果香一一此值秋季,正好是果子成熟的季節。

  在這種時刻,卻聞到果香,多少有些不可思議。畢竟它與肅殺、血腥都是那麼的格格不入!

  通向山谷的路越走越狹窄,兩側石壁突兀而立,像是隨時都會撲噬而出的猛獸!走了約摸半里路,前面豁然開朗,出現大片大片的果園,一部分果樹上掛著小小的燈籠,發出黯淡昏黃的光暈,讓谷中的一切都顯得朦朧而不真實。

  禹詩忽然道:“這是由'八異陣'演變而來的陣法,是也不是?”

  炎越嘆服地道:“在這些方面我永遠都不及你。不錯,過的確是由'八異陣'演變而來的陣法。平日負責在此佈陣的是呂鬆的長子呂罕,陣法每三日一小變,十日一大變!”

  禹詩道:“呂松之子?呂松他自己為何不出手?”

  炎越道:“我來江南行宮也無多少時日,這數十年來,江南行宮的一切,全是血火老怪應付著,此事他最清楚。”

  血火老怪接道:“呂松已經死了,卻不是戰死,而是老死,這對於我們風宮之人來說是種悲哀。風宮內亂時,他才三十多歲,正是年輕力壯之時,沒想到在此一等三十年,仍未能為民宮出力,就老死於此……”

  一時之間,禹詩與炎越都沉默了。這時,他們已行至山谷西側的山崖前,兩個人影從黑暗中閃現,恭聲道:“恭迎少主!恭迎二老!”

  言罷,側身一讓,立於一旁.

  炎越徑直向山崖走去,就在他的身子將要與石崖相撞的那一剎間,山崖深處突然傳來沉悶的“隆隆”之聲,石崖突然出現了一個可放入一輛馬車的洞口,裡邊有陰涼之風吹拂而出!

  血火老怪上前一步,伸手撩開垂拂的藤曼,道:“少主,這座鐵木峰內部其實已經全空了,在這兒,至少可以容納三四千人,裡面結構錯綜複雜,外人若是置身其間,必是九死一生!此行宮歷時十年方建成,之後又不斷修改……”

  牧野靜風冷冷地打斷道:“你是在恫嚇我麼?”

  血火老怪忙道: “老僕不敢!”

  牧野靜風哼了一聲,舉步邁入洞中。

  越往裡邊走,越可感覺到此洞的錯綜複雜!主洞、支洞、橫洞、豎洞跌宕交錯,暗澗幽谷深邃莫測,看得出這些洞一半是天然而成,一半是人工鑿就。

  盤旋迂迴了好一陣子,始終不曾有風宮弟子出現,但牡野靜風知道這只是因為他們暫未現身罷了。

  眾人穿過兩根直聳而起的石筍夾道而成的“石門”後,眼前豁然開明,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巨大的主洞,離地有六七十尺高,方圓足足有五六畝!

  十六位身著黑衣、目光犀利如鷹的風宮弟子靜立於主洞兩側,紋絲不動,彷彿已成了洞中的一根根石筍、石柱!

  在主洞的南側,有一張天然的石椅,上面鋪著一層厚厚的獸皮,卻非常見的虎豹之皮,色質為少見的紫黑色,在四周燈光的映照之下,泛著幽幽的非凡光芒!顯然,這是風宮中地位最為尊崇之久的坐椅,在此之前,它已整整等待新主近四十年!

  石洞四周,沒有常見的裝飾物,唯有懸於石壁的十幾顆白森森的頭骨,為主洞平添了無限詭異可怖的氣息!

  最引人注目的卻是位於石椅後的一尊石像,此石像有二倍於人的高度,雕刻得極為逼真!

  “他”的上身袒露著,塊塊肌肉高高隆起,彷彿蘊藏了無窮無盡的力量,右手持著一件奇門兵器,是世間所從未見過的!

  更驚人的是他的眼神也能讓旁人清晰地感受到!

  這是一雙如同隱於烏雲縫隙中寒星般的眼睛,深邃無邊,冷酷而堅毅,眼中赫然隱隱有奪人心魄的殺氣,寒光刺人心胸!“他”那硬硬的、凜凜的身軀,勢如撼天雄獅!

  無論是誰,站在此石像面前,都能感受到一股滅絕天地般的戰意!

  牧野靜風望著石像,瞳孔漸漸收縮,眼中有種驚人的光芒!他隱隱感到心中有一股奇異的不可捉摸的力量在奔湧、在沸騰,使他心神不定,神情恍惚!

  禹詩趨前數步,在石像前虔誠跪下,伏身於地,聲音低啞地道:“逐鹿之戰,炎黃遂意,戰族蒙恥,負重忍辱,已垂千載;先人數度起事,竟不能成!然戰族雄風不死不休,風宮千萬子弟不敢有負戰神遺願,為光大戰族之輝煌,雖肝腦塗地而不辭!四十年前民宮女孽橫行,感亂風宮,乃至風宮無主至今,獲大神眷顧,我等終於重獲新主,大神有知,望能保佑戰族子民,借天象異變之機,一雪千年之恥,霸令天下!”

  言罷,禹詩恭恭敬敬地向那尊石像叩了九個響頭,方站起身來!

  牧野靜風心道:“他提及逐鹿之戰,想必這石像就是凶神蚩尤之像了。”想到這兒,他不由再向神像望去.

  當他的目光落在神像頭部時,突然感到自己所看到的不是一雙石雕的眼睛,而是一雙精芒四射的真正的眼睛!

  一股奇異的力量頓時侵入了牧野靜風的靈魂之中!一時之間,牧野靜風但覺煩躁無比,恨不能大叫大嚷一番!

  這種感覺先前似乎曾經有過,顯得很熟悉,但又很遙遠……

  倏地,牧野靜風突然意識到十年前他為夕苦所控制時,變得日正夜邪,在晝夜交替之時,心中的感覺就是如此!

  想到這一點,牧野靜風大驚!他明白這絕非是好的徵兆!

  但此時他的目光竟再也無法移開!如同陷入泥潭之中,欲拔無力!他感覺到蚩尤神像的目光越顯詭異,卻又充滿了異樣的魅力!

  不知不覺中,牧野靜風的額頭有冷汗滲出,他的面目赫然已有些扭曲猙獰!

  葉飛飛無意中察覺到了牧野靜風的這一變化,暗自一凜,忙推了他一把,道:“穆大哥!”

  牧野靜風低低“啊”了一聲,如夢初醒!

  禹詩與炎越對視一眼,心領神會,皆有興奮之色!

  牧野靜風與風宮有殺妻之仇,而白辰與風宮更是仇深似海,如今卻委身於風宮,不可不謂是情勢詭異莫測了!

  禹詩向牧野靜風道:“少主,少夫人仙去多日,按理應妥為安葬,以免驚憂少夫人亡靈。

  行宮中有一玄寒之洞,可使果肉終年不腐,少主不妨將少夫人暫時安置此處、他日少主另外覓得風水寶地,再將少夫人遷移不遲、”

  他與炎越、寒掠同為風宮四老,卻不似炎、寒二人那麼鋒芒畢露、咄咄逼人.相反,卻是喜怒不形於色,深藏不露,無論武功、心智,禹詩都遠在風宮四老的其他三人之上,他的地位自然也是尊崇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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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卷第四章逆星大法


  牧野靜風沉吟少頃,默默地點了點頭,心中忖道:“敏兒,我知道你一定不願來此邪異之地。更不願與殺害你的人同在。但我重傷未癒,為了能為你報仇,不得不委屈你了。日後必將他們殺個片甲不留,方能解我心頭之恨!”

  眾入高開主洞步入一條甬道,走了十幾丈遠,甬道開始向下傾斜,裡邊相隔十丈才有一盞暈黃的燈籠,這使得里面顯得陰森幽暗,眾人的腳步聲在甬道中迴盪著,平添了無限沉悶氣息!

  葉飛飛惴測不安,總覺得有某種危險向自己逼近,但想到如果風宮真的要對自己及穆大哥、白辰三人施以毒手,早就可以一舉得手,不由又稍稍心定.越往下去,寒意漸甚,葉飛飛擔心白辰年幼體弱,抵禦不了寒氣就將他半樓懷中、逐漸增強的寒意使牧野靜風相信在這兒的確存在著一個玄寒之洞,想到若是能讓敏兒的容顏長久不腐,時時得以目睹,倒也勝過兩世為人,永不相見!

  走了一程,本是跟隨而進的幾名風宮弟子駐足不前了,繼續前行的只有牧野靜風、白辰、葉飛飛、炎越、禹詩及血火老怪六人。

  當台階略顯平緩時.前面忽然傳來了“駕篤篤”之緩慢而有節奏的敲擊聲,極似寺廟中敲擊木魚的聲音!

  牧野靜風心中暗自驚詫,禹詩彷彿看出了他的心思,解釋道:“這是屬下請來為少夫人超度亡靈的師太。”

  牧野靜風沒有作聲,他知道當他與炎越、血火老怪一同趕赴風宮江南行宮時,炎越必已設法提前通告江南行宮,禹詩有如此準備,也不足為奇。只是在這等邪魔橫戾之地,卻出現一個誦經念佛的師太,未免有些不太協調。

  葉飛飛隱隱覺得此事似乎有些非同一般,但一時之間,竟無論如何也無法看出不尋常之處到底何在,她不由自艾自怨地道:“若是敏姐在,想必她一定有所發現,而不至於如我這般茫然了。”

  正思忖間,忽覺前方豁然開朗,一個方形洞穴出現在眾人面前,洞穴上方赫然拱圓如書穹!圓拱之頂不知由何物砌成,竟呈晶瑩幽亮之藍色,泛著迷離朦朧之光。乍一看,宛如此時不是身置洞穴,而是身處原野,仰視星際!

  更不可思議的是在圓拱之頂的表層,赫然塗有無數星辰!星辰的位置大小,與天空的星辰—一對應!

  這些星辰繪畫得極其逼真!也許,它們並非繪畫而成的,而是鑲嵌的——事實上,圓拱之頂泛著幽光,非玉非石,細加端詳,竟難以分清圓頂是實是虛,是氣是物!

  牧野靜風與葉飛飛皆被眼前的一幕所驚呆了,一時之間,對洞穴中其它事物竟視若無睹!

  卻聽得禹詩道:“少主,洞中央那座平台乃巨型千年寒玉磨製而成,少主可將少夫人安置其上,配以洞中玄寒之氣及風宮絕世神藥,足保少夫人容顏不腐!”

  牧野靜風與葉飛飛這才醒悟過來,葉飛飛只覺自己全身冰涼,絲絲冷氣侵襲而入,她忙運功抵抗,同時將自己的內力貫入白辰體中。

  白辰已是手足冰冷,呵氣成霜,得葉飛飛之助,情形方有所緩解!

  牧野靜風目光掃過洞穴,只見洞穴中央略低,地面以青石鋪成,青石上刻著密密麻麻的符號,難以分清是字是畫。最中央的地方果然有一平台,平台四側平整如鏡,平台正前面設有一具香案,香案上焚著香火,一個中年老尼正跪在香案前,雙目微閉,一手持著佛球,一手敲擊身前的木魚。

  血火老怪在一旁輕聲提醒了一句:“少主……”

  大概是因為傷勢未癒,難以抵禦這洞穴中的寒氣,血火老怪的聲音略顯顫抖。

  牧野靜風微微點頭,攔腰抱著敏兒,緩步走向中央的平台、葉飛飛望著牧野靜風輕輕地將敏兒放在平台上,然後便默默地站在一側凝視已無知無黨的敏兒,心中百般滋味齊湧……

  恍惚間,忽覺白辰的手將她的手拉了拉,隨即聽得白辰低聲道:“姑姑,為什麼那位師太絲毫不怕冷?”

  葉飛飛聞言,心中一沉,神色大變!她猛地意識到了什麼,失聲呼道:“穆大哥……”

  後面的“小心”二字尚未出口,就覺背上一麻,隨即整個身軀向後飛去!

  與此同時,那中年尼姑突然暴起倒掠,落在中央圓形低陷地帶的邊緣!當牧野靜風被葉飛飛的呼聲所驚,驀然抬首四顧時,赫然發現自己已被四人圍住!

  禹詩!

  炎越!

  中年女尼!

  寒掠!

  殺害了敏兒的寒掠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靠入口處的那個方向!與之相對是中年女尼,而禹詩、炎越則分立另外兩個方位!

  一切變故,皆發生於電光石火之間!

  牧野靜風發覺自己上當受騙,怒極反笑,聲音淒厲可怖!

  此時,白辰、葉飛飛已被血火老怪雙雙制住,動彈不得!葉飛飛眼睜睜地看著牡野靜風被圍於四人之中,不由心急如焚!她已見識過寒掠、炎越的武功,如今又加上風宮四老之首的禹詩,以及那中年女尼,傷後的牧野靜風是萬萬對付不了的!

  禹詩道:“少主,屬下得罪!為了風宮千秋大業,風宮四老今日要以下犯上,以'洗心陣法'助少主恢復戰族之主的天性!”

  牧野靜風銳利得近乎怨毒的目光落在了中年女記身上,沉聲道:“你也是風宮四老之一?”

  中年女尼道:“不錯,屬下正是風宮四老之多情師太顧顏!”

  牧野靜風一聲冷笑:“好一個多情師太!”

  多情師太為禹詩之妻,年已六旬,卻駐顏有術,風姿猶存,見其容貌,不過四句,她冷靜地道:“少主,你在見過蚩尤大神之神像時,心中潛伏的戰族戰意已被隱於神像眼中的'萬心歸魔珠'所激活,這一對珍珠是嵌於戰神蚩尤護身腰帶上的寶珠,蘊有戰神的千古戰意,後更被蚩尤王的戰血浸染,靈性倍增,少主乃戰族後人,必定會與此殊心生感應!方才我又將獨門心法以木魚聲及誦念經文聲中傳出,少主受了內傷,氣息一弱,終是讓我有隙可乘,這必將使'洗心陣法'事半功倍!”

  牧野靜風沉喝一聲:“妖言惑眾,可恨可惡!”單掌在平台上一按,身軀暴然掠起!

  禹詩沉聲道:“位歸四象,氣走一脈!”

  風宮四老聞聲齊動,禹詩雙掌陰陽對壓,炎越雙掌縱橫交錯,寒掠為陽手,顧顏為陰手,四大絕世高手齊齊催運內家真力!

  頓時一陣狂亂無匹的氣勁悄然而生,迅速地充斥了洞穴的每一寸空間,隨即宛如已凝集成形,向凌空掠起的牧野靜風疾速席捲過去!

  牧野靜風正待出招之時,忽覺自己全身已被一股強悍得無以復加的氣勁所卷裹!其氣勁之可怕,比及當年在青城山絕谷面對“斬天魔”絕心仍有過之而無不及!

  縱使在平時,牧野靜風自忖也無法與此氣勁相抗衡,何況是在傷後?

  但牧野靜風亦不會就此甘心受制!

  他體內真力在瞬息間提至最高境界,全力逼出,試圖從密不透風的氣牆中尋到可乘之隙!

  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如此不顧一切地催運內力,正印證了多情師大顧顏的那句話:

  他的戰意已被激發得無以更加!

  無形罡烈之氣在極短的瞬間,便壓制住了牧野靜風,並且迫使他身不由己地飄落而下!

  隨即聽得離詩高聲道:“太白逆!”同時身形自南向西橫跨一步。

  緊接著顧顏亦道:“歲星逆!”身形自東向南橫掠一步。

  “熒惑逆!”

  “辰星逆!”

  炎越、寒掠二人如法炮製!

  牧野靜風倏覺有四股氣勃同時從四個方向朝自己的丹田衝擊,大驚之下,當即抱元歸一,試圖與四股力道相抗衡!

  這時,風宮四老的腳步越來越快,到後來,只見人影綽綽,在牧野靜風身側飄然如飛,根本分辨不清四人的身影!

  牧野靜風只覺熱血上捅,他在強大得驚世駭俗的氣勁面前,就如同風中枯葉般,只能苦苦堅持,根本無法反抗!而對方似乎也沒有藉機取他性命之意,只是有越來越多的有如無形絲線般的氣流在他的經脈中奔湧,欲罷不能!

  牧野靜風隱隱覺得有著一種抽絲剖腹般的感覺,那絲絲縷縷的無形氣流已不僅僅是在他的經脈中流竄,似乎同時也在他的靈魂中奔竄不息!

  牧野靜風忍不住一聲長嘯,不知不覺中,已運起他的“逆天大法”!

  “逆天大法”來自於“斬天魔”絕心,乃邪門心法,可化天地間濁氣為己用,但需得有萬惡之心方能相融!

  風宮四老忽覺牧野靜風反抗的真力突然有所增強,心頭皆是一喜!

  禹詩一聲清嘯,四人身形齊止,掌勢猛翻,浩然內力齊齊遙遙擊向呈拱形的圓洞頂!

  “五星送行,萬心歸魔!”

  葉飛飛與白辰駭然發現如蒼穹一般的拱形圖洞頂中的中央填星突然光芒大熾,彷若真的有繁星當空而照!

  大驚之下。只聽得牧野靜風“啊”地一聲,隨即一股如同可以毀滅一切的氣動向葉飛飛、白辰這邊卷湧過來,二人只覺胸口一悶,血液逆行,悶哼一聲,雙雙暈死過去!

  ※※※

  離華埠鎮一百里外的一間客棧。

  客棧中今夜住進了一個古怪的客人;帶著一個男孩。

  此人進入客錢時,掌櫃的已打算打烊,伙計正在關門的當兒,忽然感到有冷風撲面而來,還沒有回過神,尚未掩實的門縫中已插進來一隻腳。

  外面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我要投店!”

  伙計見此人如此莽撞,心中不悅,便要喝斥一聲,但剛一抬頭,只見門外站著一個頭戴一項竹笠的人,正在冷冷地看著自己,那目光中所射出來的光芒讓人不由心生寒意!

  因此喝斥的話頓時就卡在喉底說不出來了。

  這時,掌櫃已聽到聲音,插話道:“這位客官實在對不起,小店已……啊!”

  “砰”地一聲,木門已多出了一個人形大小的洞,那人已破門而入,彷彿這扇門只是紙糊成的一樣!

  掌櫃的一連說了幾個:“你……你……”下邊的話卻無論如何也吐不出來了!

  來者身材頗為高大,一身白衣,白衣上卻有不少血跡,渾身上下透著一股讓人呼吸困頓的氣息!

  在他的腋下,赫然還挾著一個小孩!大概十歲光景,也不知是睡著了,還是暈厥過去,或者乾脆就是死了。

  只聽得這不速之客冷冷地道:“我要一間上房,再給我燒幾桶熱水,要一壺好酒,幾個菜!”

  根本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伙計忍不住道:“店中已客滿,客官還是另投……”

  話未說完,“啪”地一聲,伙計的臉上已中了一記耳光,頓時把他的話給打回去了.打他之人卻是掌櫃!

  掌櫃鐵青著臉道:“把東頭那間上房騰出來給這位大爺住!”

  伙計哭喪著臉道:“可是那兒已住了二個人……”

  掌櫃的破口大罵道:“媽的,不知道動腦子麼?給他十倍的房錢!就不信他們不肯退出那間房!”

  伙計趕緊連聲應“是”,如一溜煙般跑了。

  掌櫃的一轉臉,面對不速之客,立即由陰轉睛,換上一副笑臉,想方設法要與他套些近乎,但對方卻像是根本沒有感覺到掌櫃的存在,一言不發。

  掌櫃的討了個老大沒趣,只好訕訕退開。

  正在這時,只聽得大堂一側以木梯通行的那邊一陣“通通”亂響,像是有人在快步行走,隨後聽得一個粗啞的聲音在罵罵咧咧,話語不堪入耳。

  不一會兒,樓梯轉角處出現了兩個入,走在前邊的是個矮矮壯壯的漢子,大概剛從床上起來,上衣還敞著懷,露出一片森森胸毛,臉上麻子又大又多,密密麻麻地連成了一片。

  他的一雙牛眼此時正瞪得老大,鼻子呼哧呼哧直喘粗氣,那模樣頗為嚇人!

  在他身後的正是方才那伙計,不知為什麼,他的一邊險已腫得老高,卻不是方才被掌櫃扇的那邊、伙計手摀那半邊臉,跌跌撞撞跟在那矮壯漢子的後面,口中一迭聲地道:“大爺息怒……大爺息怒……”

  那矮壯漢子卻幾步竄到掌櫃的面前,一把抓住掌櫃的前胸,凶神惡煞地道:“老傢伙,老子要的房間你也敢讓我退房?耽誤了老子快活,老子一掌劈了你!”

  掌櫃的趕緊求饒道:“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矮壯漢子卻不依不饒,竟倏然舉掌,便要劈下!

  掌櫃的“媽呀”一聲慘叫,雙眼一閉,就等著那一掌拍下了!

  但那一掌卻並未拍下,卻聽得矮壯漢子慘叫一聲,抓看掌櫃的手也鬆開了,掌櫃心中感到驚訝,不由睜開眼來,這麼一看,他幾乎要失聲笑了。

  不知為何,矮壯漢子竟滿嘴鮮血,一隻手攤開著,掌心處赫然有三顆牙齒!

  伙計這時已趕到,目睹此景,忍不住說了一聲:“大爺,你的牙……”

  話未說完,矮壯漢子怪吼一聲,一腳把伙計踢出好遠!

  想必他是氣憤伙計揭開他的痛處吧!

  這時,只聽得一聲冷笑:“你的房是我讓他們退的,你的牙是被我打落的,要尋晦氣,為什麼不直接找我?”

  說話之人正是那詭異的不速之客。

  矮壯漢子一愕,道:“你……你……”他本想說“未見你出手,怎麼就把我的牙打落了”,但話到嘴邊立即意識到這話大失面子,於是又咽了回去,卻吼道:“有種,我便讓你死不了兜著走!”

  掌櫃一愣,心道:“什麼叫'死不了兜著走'?”

  又一想,頓時明白過來,想必是因這矮壯漢子牙齒掉了三顆,所以說話漏風,未免有些失真,把“吃”說成“死”了。

  不速之客只是冷笑,卻不說話。

  矮壯漢子已感覺到對方一定是個不尋常的人物!只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何況對方還帶了一個小孩,說不定自己佔些便宜,還能教訓教訓他!

  這麼想著,手上可沒絲毫停閒,一紮馬步,揮拳便向對方衝去!看樣子倒是有一點根基。

  是個習武之人。

  可惜,還未到對方跟前,對方右腳微抬,順勢疾踢!

  並未挨著矮壯漢子,但矮壯漢子卻覺得腳上被什麼東西用力一撞,其痛如斷,他的身子便不由自主地飛了出去!砰然撞在一張木桌上,生生把木桌撞碎!

  這一手,卻把掌櫃、伙計驚得目瞪口呆!心道莫非這古怪的來客會什麼魔法不成?但見矮壯漢子倒在地上,一時竟無法起身,不由覺得很是解恨!

  矮壯漢子心知今天是遇見高人了,心中又恨又懼又悔,暗忖今日只怕是栽定了,須得好好記下這人的容貌.以圖日後報今日之仇!

  可是對方戴著竹笠,一時卻無法看清對方的相貌;正自懊惱間,忽然“啊”地一聲驚呼,目光有些發直了。

  因為他突然發現對方挾著小男孩的那隻右手竟沒有一根手指!

  可此人腰中明明掛著一把劍!

  一個右手沒有手指的人居然掛了一柄劍,無論如何這也是頗為奇怪的一一難道,他是用左手使劍不成?

  正思忖間,只聽得那人已道:“掌櫃的,現在可以帶我去那間屋子了吧!”

  掌櫃心知此人本事遠比矮壯漢子高,當下把頭點得像雞啄米一般,連聲道:“是,是,是!”

  矮壯漢子卻脫口道:“不可!”

  他這麼說,倒不是因為他膽識過人,而是另有苦衷!

  那斷指之人望著他冷笑道:“不堪一擊的鼠輩,也有資格說話?”

  腳尖突然向下一點,地上的一塊骨頭暴射而出,奇快無比!矮壯漢子還沒有反應過來,骨頭已將他的嘴塞得滿滿噹噹!

  矮壯漢子“唔唔”亂叫,好不容易才把骨頭吐出,卻又已被打落了四顆牙齒!

  矮壯漢子再也沉不住氣,破口大罵道:“狗雜種!以後你一定會遭報應,讓你另外五個手指也齊齊斷掉!”

  他本是吐字不清,可這些罵人的話卻是罵得頗為清楚,毫不含糊。

  一聲冷笑,對方忽然緩緩地伸出他的左手,並對著矮壯漢子。

  本正罵得起勁的矮壯漢子一看,聲音突然嘎然而止!因為他赫然發現對方的另外那隻手竟也是五指齊斷]

  世上十指齊斷,卻還配著劍的人,除了幽求,還會有誰?

  而幽求所帶著的男孩,自然便是小木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0 13:29
第二十一卷第五章狼觸虎威


  矮壯漢子卻不知道這一些,他見幽求的十指竟全部斷了,心中著實吃驚不小!

  忽兒又放聲大笑,道:“有趣,有趣,沒有手指的人也想使劍?那劍竟不是成了聾子的耳朵——擺設!”

  幽求的目光倏寒!迸出一股可怕的殺機!

  他決不允許任何人對他劍客的身份有一絲一毫的褻瀆!沒有人有資格懷疑一個在十七歲的時候,就可以憑藉自己手中的劍掃滅洛陽劍會所有劍客之人的劍客身份!

  像矮壯漢子這樣的肖小更沒有資格!

  幽求冷哼一聲,道:“我便讓你知道我的劍究竟是不是擺設!”

  話畢,他的身子突然一側,“錚”地一聲,他的劍已脫鞘而出!誰也無法看清他的劍是如何出鞘的!

  掌櫃與伙計所能看見的只是一個白色的身影一閃,挾有一道寒光!

  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幽求已回到原處!

  他的劍更不知什麼時候已回鞘!

  矮壯漢子似乎並沒有什麼變化,只是表情有些呆滯,大概是驚詫於一個無指的人竟能拔劍收劍!

  而客棧掌櫃伙計部死死地盯著他胸前,彷彿他的胸口也頗為動人一般!

  因為,矮壯漢子胸前的森森胸毛此時竟蕩然無存!

  這是什麼樣的劍法?竟可在間不容髮的極短一瞬,將對方的胸毛刮得乾乾淨淨,卻不傷對手一分一毫?

  縱使雙手健全的人手握利刀慢慢地刮,也未必能刮得這般乾淨!

  掌櫃的只覺自己的喉嚨一陣陣發緊,腋下涼颼颼的,不知自己是否置身於夢中。

  矮壯漢子大概是見掌櫃、伙計都看著自己的胸前,心知胸前走有什麼異常,於是便要低頭去看。

  這麼一低頭,只聽得一聲極為詭異的“咕”的一聲,掌櫃、伙計二人驚駭地發現矮壯漢子的頭顱突然“嘩”地一聲自中間一下子分作兩半!

  鮮血與白花花的腦漿頓時齊齊溢出!

  矮壯漢子連哼都沒有哼出一聲,便已向後倒地而亡!

  “啊”地一聲慘叫,卻是一個女子的聲音,那聲音中帶有極度的恐懼!

  聲音是來自於樓梯上轉角的地方,幽求猛一抬頭,看到的只是一個飛奔而逃的背影。

  他料定這定是客錢的女客——而他殺人,是決計不會怕被他人看見的,所以對這女子絲毫不以為意,轉身對伙計道:“帶我去房中,現在再也沒有人會說三道四了!”

  那伙計卻是在彎著腰,大聲地嘔吐著。

  他從來沒有見過——連想都沒有想過世間還有如此可怕的場面,還有這般可怕的殺人方法!

  幽求眼見伙計已不可能再挪動一步,便對掌櫃道:“你走一趟吧!”

  聲音不大,卻有一種可怕的懾服力!

  本是口齒利索的掌櫃這時突然一下子結巴了:“我……我,我……他……他……”

  上下齒已磕得“咯咯”直響。

  掌櫃的別無選擇,短短一截樓梯,他竟一路磕磕碰碰,跌了好幾次。

  等把幽求帶到東頭那間屋里後,他立即如避瘟疫般跑了,下得樓來,方靈魂歸體,一身衣衫卻早已被冷汗浸濕!

  ※※※

  幽求將小木放在桌上,這才拍活了小木的昏睡穴。

  小木睜開眼來,卻沒有喊叫,也沒有大哭,而是看了幽求一眼,默默地坐到靠牆邊的一個角落中,眼神中發出陰鬱之光,望著幽求。

  幽求此時已感覺到屋中有一股獨特的氣味,那種微甜的腥味!

  幽求頓有所悟,向床上一看,果然在床中央看到一些污穢之物!

  這時,他已明白方才一聲慘叫的女子一定是矮壯漢子的同伴,他們卻不是夫妻,只是來這兒偷情,卻被自己破壞了好事,無怪乎矮壯漢子的脾氣那麼大,卻因此而枉送了性命!

  可這二樓只有那樓梯一條通道,掌櫃曾說過屋子住的是兩個人,那麼那女子也是住在這屋子中的,現在卻不知去向了,莫非這女子也是有些武功,見矮壯漢子突然死去,便趕緊由什麼地方跳下去,逃遁而去了?

  不過幽求對此倒絲毫不放在心上。

  他見小木不哭不鬧,心中有些意外,於是道:“娃娃,你為什麼不哭?又為何不罵我?”

  小木默默地看著他,沉默了好一陣子,才道:“因為我知道哭根本於事無補,罵也毫無用處!”

  幽求一呆,复而大笑道:“好!好!很合老夫胃口!不過,難道你不恨我嗎?”

  小木冷冷一笑——很難想像一下孩子的笑容也會這麼冷!他道:“我當然恨你!終有一天。我會殺了你,為我娘報仇!”

  他已習慣了在外人面前稱水紅袖為娘,面對幽求也不例外!

  幽求不怒反笑,似乎遇到了天大的開心事!

  好不容易他才止住笑,道:“不錯,你應該為你娘報仇,你應該殺了我!可是,你的武功根本不如我,又如何能殺我?”

  他微皺著眉,倒像是為小木無法殺了自己而發愁般!

  小木道:“只要你一日不殺我,我便有一日的機會!一月殺不了你,我等一年,一年殺不了你,我等十年!如果有一天你比今日傷得更重些,我便可以殺了你!”

  幽求“咦”了一聲,感到有些意外地道:“好小子,你竟已看出我受了傷?不錯,你娘的武功本來遠在我之下,不知為何突然能夠攻出那麼可怕的一招……”

  他皺著眉頭,好像在喃喃自語:“在那一瞬間,你娘似乎化作了一柄劍,所以那一劍攻向我的應是一招劍法……奇怪,奇怪,天下居然有那般可怕的劍法,我倒是聞所未聞!卻不知你娘那一招劍法是由何而來的?那一劍可謂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一劍凌駕於天下萬般劍法之上……”

  他的臉上有了神往之色,似乎已被那一招劍法深深打動了。

  出了一會兒神,他又道:“可惜她的功力不夠,尚不能將那一招的微妙之處悉數發揮出來,否則,只怕我就不是傷於'劍'下,而是會亡於你娘之手!”

  說到這兒,他“咦”了一聲,道:“娃娃,你雖然能看出我受了傷,殊不簡單,可你卻不該這般沒有志氣,一日復一日地等殺我的機會,那要等到何年何月?你應該學好武功,然後擊敗我,最終將我殺了,為你娘報仇!”

  他說得很認真,絲毫沒有半點說笑的意思。

  小木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了驚疑之色。

  幽求又道:“娃娃,不論你跟誰學武功,都不可能勝過我!所以,你只有跟我學劍法,你才有超越我,然後擊敗我的可能!所以從今日起,我便要讓你拜我為師,如果你想報仇,就必須走這條路!否則,你娘便白白死了!”

  聽得此言,小木的眼中頓時射出仇恨的光芒!

  幽求喜道:“不錯,你心中一定深恨於我,這樣一來,你才能夠狠下苦功,方有可能習成我絕世無雙的劍法!你快快答應吧!”

  小水冷冷地道: “我不可能會拜仇人為師!”

  幽求略一沉吟,道:“那也無妨,你不必稱我為師,也不必在心中把我當作你的師父,你只需隨我學劍法便可,如何?”

  言罷,有些急切地望著小木,那神情似小木若是不點頭,他很可能會按著他的頭點幾下一般。

  正當此時,忽聽得樓梯那邊一陣“咚咚咚”亂響,一片嘈雜的腳步聲響起,其中還夾著幾聲喝罵之聲,聲音大得似乎要把這個客棧生生掀翻!

  幽求心中有些明白了:極可能是那逃走的女子招來人馬,要為矮壯漢子報仇!

  幽求的臉上頓時有了淡淡的笑意,他對小水道:“娃娃,我要讓你看看別人的武功與我的武功相去多遠!”

  說完後,“砰”地一聲暴響,幽求他們所住的屋間之門已被一腳踹倒,門外挨挨擠擠地站了高高矮矮十幾個人。

  有三人站在前邊,想必是這些人中為首的三個人。

  但見左邊那人臉色微黃,留有兩撇清須,五官倒也端正,就是兩眼略小一些,看他年紀,大概在四旬左右,腰中插著一把短劍。

  居中那人是一短小精悍的小老兒,一雙手如老樹根般,他的腰上插著一桿軟鞭。

  右邊的是一紅臉漢子,眼圈有些浮腫,好像總是未曾睡醒,他手中的那桿長槍比他的人還要長上一截!

  居中的那短小老漢一見幽求,立即咬牙切齒地道:“你是何人?膽敢殺'十日幫'的人?”

  幽求眼皮也不抬一下,懶洋洋地道:“我要殺人時,愛殺便殺,管他十日幫一日幫,哪需要什麼理兒?”

  精悍老漢面目一沉,道:“閣下好大的口氣,想必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了,只是我身為十日幫一幫之主,若是對屬下的死不聞不問,那十日幫又有何臉面在江湖中立足?”

  他們一行人由矮壯漢子的死狀已看出殺他之人一定是位高手,所以有這一番話.此時幽求已摘去竹笠,十日幫眾人並未見過幽求此人,眼見他雖是頭髮全白,但容貌卻是在三四旬之間,心中都以為幽求武功雖然不弱,但想來也不至於太高,仗著人多勢眾,定可取勝!

  幽求淡淡地道:“十日幫本就不該在江湖中立足!”

  精悍老漢眼中精光暈閃,道:“好!好!”連道兩聲好,反手一抄,軟鞭已在手中,順勢一揚,軟鞭便呼嘯而出!

  因為知道對方身手了得,所以他一出手便用上了生平最高武學!

  幽求眼見軟鞭呼嘯而來,卻仍是從容地坐在床沿上,對小木道:“娃娃,看清了,使鞭的人只配去放牛牧馬!”

  說話間,無指雙掌倏出,對方閃電一擊的軟鞭竟避無可避,赫然已被幽求的一對肉掌夾在其中!

  一股強大無匹的內力頓時沿軟鞭疾湧過去!

  精悍老漢“啊”了一聲,右手一痛,已不由自主地把手鬆了開來!

  甫一鬆開,便見得破空之聲響起!

  那柄軟鞭在幽求內力的催運下,已如毒蛇般向他飛噬反撲!

  其疾其快,直如驚電過空!

  精悍老漢大驚之下,已無暇閃避!他只有以手疾抓,企圖也如幽求那般將軟鞭抓住!

  抓是抓住了,但當他的手抓住軟鞭時,軟鞭的前半截已由他的眉頭深深地紮進了他的頭顱!

  一種脹脹的疼痛頓時由眉心處擴散開來,瀰漫全身!

  精悍老漢的眼睛睜得極大極大,向後倒去!

  似乎他至死也不明白自己為何這麼快便已送命!

  二聲暴喝,左邊那臉色微黃的人與右側紅臉漢子同時出擊!

  因為他們已明白幽求的武功已遠在他們的意料之外!若單打獨鬥,根本沒有一絲勝算!

  他們卻不知道即使這般朕手攻擊幽求,也一樣沒有一絲勝算的希望!

  只聽得幽求道:“槍法愚鈍如豬,該死!”

  那使槍紅臉漢子的槍不知為何已不在他的手中了,而是紮進了他自己的胸膛!

  又聽得幽求道:“這等人渣也敢用劍,真是可恨,該殺!”

  一道血光標射而起,那使劍者的喉頭已多了一道深深的划痕,他便如同朽木船向後倒去!

  自始至終,幽求似乎一直坐在床沿邊,沒有挪動分毫!

  他腰中的劍更是沒有出鞘!

  舉手投足之間,對方三人已立即送命!

  幽求一聲怪笑,對小木道:“娃娃,記住一點:技不如人,便隨時可能被殺!”

  話音甫落,他的雙掌在床沿上一拍,人已如鷹般飛出!

  這時,外邊的十幾個人見三個為首者轉瞬間已送了命,心中已生怯意,正待要撤,卻駭然發現幽求已疾撲而出,頓時眾入一片慌亂!幾個人試圖抵擋,而更多的人則抽身就跑!

  但無論是試圖抵擋,還是抽身而逃的,其下場全部一模一樣!

  那便是一—死!

  幽求似乎存心要讓小木記住他方才的那句話,身形之快,已如一陣旋風!

  旋風過處,上樓眾人當場斃命,沒有任何的例外!

  這已不是搏殺,這只是一種屠殺!生命在這一刻,成了幽求手中的玩物!

  眨眼之間,十幾個人已變成十幾具屍體!

  更有一具橫掛在走廊邊上的欄杆上,因為此人欲跳下樓去逃生,卻終是快不過幽求!

  幽求已是一陣死亡之風!

  就在這時,只聽得一聲佛號響起:“阿彌陀佛!”

  乍聽得一聲佛號,聲音不大,卻充滿了一種別樣的力量,縱是狂傲如幽求者,亦自暗自一震!

  轉身望去,只見通道那頭已有一位僧人向他走來,因是在夜色中,無法將對方的容貌看真切,不過隱約間卻能感覺到這僧人長相甚醜,若不是那一聲佛號及他的禿頭,再加上身穿一襲袈裟,多半會被人認作是市井之徒。

  幽求心中頓生不屑之意,待到此僧人走近了,只見他臉上肌肉虯張,雙目一大一小,似乎總在斜睨他人,連合什於胸前的一對手掌也是粗糙醜陋!

  更奇的是他胸前所掛的那串佛珠,不像是尋常僧人一樣把它串得滿滿噹噹,而是稀稀拉拉的不過半串,垂於胸前,粗粗一數,至多不到二十顆!

  幽求眼見這僧入形容古怪,不由皺眉暗自惴度此僧的來歷。

  那僧人在幽求面前站定,望了幽求一眼,道了一聲:“可憐,可憐。”

  邊說邊搖頭,似乎對幽求充滿了同情。

  幽求又怒又奇,不由脫口道:“和尚,這些人舉手投足間便被我取了性命,你不道他們可憐,卻道我可憐,真是可笑可笑!”

  那僧人搖頭道:“錯了,錯了,這些人活在世上便如同一群臭蟲而已,或生或死,都無甚可憐之處!”

  幽求見這增人說被自己所殺的人不過是一些臭蟲,大為高興,於是道:“那為何我殺了人反倒可憐了?”

  那僧人道:“殺人終是不快之事,殺一人心中便有一份不快,殺二人便有二份不快,殺三人便有三份不快… …”

  幽求料到這僧人大概會“一二三四五……”一路說下去,趕緊打斷他的話頭接道:“這兒共有十五個死人,殺了十五人便有十五份不快,是也不是?”

  “不是!”那僧人毫不猶豫地道。

  幽求“啊”了一聲,他生性狂傲不羈,自視極高,其他人根本不被他放在眼中,這時卻被此古怪僧人吊起了胃口,忍不住問道:“那……又該有幾份不快?”

  那僧人豎起一根指頭,道:“一份!”——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0 13:29
第二十一卷第六章導善和尚


  幽求一呆,一時不知是僧人太糊塗,還是自己大愚鈍,無法領悟對方話中之意。

  那僧人接著道:“如果清晨起身,你需要吃一碗飯,那是為何?”

  幽求思忖道:“多半是我餓了。”

  那僧人又道:“如果中午你又吃了一碗飯,那又是為何?”

  幽求道:“多半我又餓了。”

  那僧人竟又要接著說:“如果晚上……”幽求趕緊打斷地的話,道:“如果晚上我又吃了一碗飯,那是因為我第三次餓了。人生在世,一日三餐,有餓有飽,便是如此。”

  僧人喜形於色,道:“不錯,不錯、可若是一個人一日之中吃了十幾次飯,那是否還是因為他餓了呢?”

  幽求一怔,隨口道:“那……多半不是。”

  僧人一拍手掌,大聲道:“不是多半不是,而是肯定不是!所以,今日你殺了十幾個人,不是因為你心中有十幾份不快,也不是因為你不快樂了十幾次,而是因為你心中有一份大大的不快!試想一個人心中有一份大到能促使他一口氣殺了十幾個人的不 樂,那麼這個人豈不是可憐至極?”

  幽求見他七彎八拐竟又轉到殺人之事,不由好笑,但當他聽對方說他“可憐至極”時,卻一下子怔住了!

  他想大笑一聲:我幽求怎麼會可憐?我武功蓋世,取人性命如吹滅一盞燈,又怎麼會可憐?

  可不知為何,他卻笑不出來,只覺得心中有一種火熱的東西在衝盪,無論是身是心,都說不出的難受!

  倏地,“哇”地一聲,幽求竟噴出一口熱血!

  這是先前受到水紅袖最後一擊時所受的傷,正因為如此,當他擊敗水紅袖後,自己也同時撤身而走。幽求心高氣傲,以至於受了傷也不願讓他人看見,甚至包括小木這樣的孩子。

  他一直以內力將這份傷勢壓住!

  沒想到這僧人瘋瘋癲癲的幾句話,卻使他心神大亂,真氣走岔,傷勢一時沒有壓住.頓時噴血!

  那僧人目睹此況,似乎並不吃驚,而是道:“你有傷在身,卻不願讓人知曉,那更是大大地可憐了!”

  此言正中幽求心事,他頓時說不出一句話來。

  僧人臉上忽然有了笑意。

  他低下頭來,仔細地將胸前的佛珠數了一遍,末了,自言自語道:“十七顆……唉……

  終於可以取下一顆了!”

  說著,他竟真的開始解那佛珠的繫繩,要取下其中一顆佛珠!

  這時,幽求忽然道:“如果我心中有不快,卻連人也不能殺,那我豈不是更為可憐?”

  聽得此言,那僧人忽然臉色一變,再無笑意,而是沮喪至極!

  他這時本已將其中一顆佛珠取下,這時卻又連連嘆息道:“怎會如此?怎會如此?這一顆……這一顆終還是又要掛回去了……這倒怪了……可是……唉!”

  邊說著,他已將那一顆佛珠串了回去,同時又探手入懷,摸索了一陣,竟又摸出一顆佛珠來,再將這一顆佛珠也串入。

  幽求見他言語舉止都古怪至極,饒是他一生見多識廣,仍是大為不解,忍不住問道:

  “和尚此舉何意?”

  那僧人嘆了一口氣,方道:“我師父……哎呀不對,是有那麼一個和尚,十年前將一顆佛珠掛在我胸前,說是如果能感化一個惡人.那麼便可以摘下這顆佛珠去見他;他便成了我師父;如果我去感化一個惡人卻不能成功,那這顆佛珠非但不能取下,還得再掛上一顆……”

  說到這兒,他又嘆了一聲。

  幽求哈哈一笑,道:“可你胸前現在卻有了十八顆佛珠,自是因為你沒有感化幾人!”

  他見這僧人似乎大智慧愚,又似大愚若智,實是天下罕見,獨一無二,一時間倒忘了自己的傷勢。

  那僧人道:“不錯!這十年我東奔西走,行遍大江南北,關中塞外,胸前的佛珠卻一顆顆多了起來……”

  說到這兒,他忍不住又搖頭又嘆息。

  幽求正待說“你不必求那人做你師父了”,卻聽得小木的聲音突然響起:

  “能夠被感化的就不是惡人了,所以你師父……不,是那個和尚當年這麼對你說,分明是給你出了一個解不開的難題!”

  小木是因為恨幽求殘殺且冥顧不化,方如此說,意即幽求這樣的人是真正的不可感化之惡人。小木見那僧人言行與尋常僧人大不相同,既不自稱“貧僧”,也不稱他人為“施主”,所以他也直呼那僧人為“你”。

  僧人聞言一呆,眉頭卻已皺起:“能被感化的就不叫惡人,不能被感化的才是真正的惡人……咦?那麼無論我感化了多少人,被感化的人全非惡人,那我豈非永遠也無法摘下一顆佛珠?”

  說到這兒,他忽然上前一步,跨到門旁,向小木合什道:“我又遇見了一位師父!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說著,他竟真的跪了下來,恭敬地叩了一個響頭,方自站起!

  幽求頓時傻了!

  好不容易他才回過神來,大聲道:“和尚,你為何要拜一個十歲小兒為師?”

  僧人道:“這有何不可?我不但拜小兒為師,還拜老兒為師,拜女兒為師,拜尼姑為師……”

  幽求驚愕至極,忍不住大笑幾聲一一他自覺若不笑幾聲,恐怕會神智不清了!

  僧人也大笑幾聲——卻不知他為何而笑!

  笑罷幽求道:“和尚,你是老夫所見過的最糊塗的得道高僧!不知高僧法號如何稱呼?”

  他口中稱對方為高僧,心中可半點也沒有將對方當作得道高僧的意思!

  那僧人也不以為意,答道:“貧僧法號無師!”

  這是他第一次自稱“貧僧”。

  幽求忍不往又笑了!好不容易才止笑道:“無師?無師……有趣,有趣!和尚,你處處認他人為師,法號卻稱為無師,不知是你糊塗,還是你師父——不對,你注號無師,自是沒有師父的!”

  他一邊搖頭,一邊連說:“有趣……哈哈……奇怪!”

  僧人無師認真道:“無師本有一師,可十年前他突然說能者為師,他的武功比我高,其他方面卻未必就比我高,所以我應該認天下人為師,只要能讓我有所悟的人都該稱他為師。

  方才這位小兄弟一語驚人,讓我感悟不小,自然不能不拜他為師,只是我對我師父……不對,是其中的那個師父恩重如山,我心中其實不願認他人為師,最終他被我苦苦的哀求所打動,答應我什麼時候胸前佛珠盡去,便可只認他一人為師!”

  他舔了舔嘴唇,又道:“所以我本有一師,後又無師了,再後來普天之下皆有我師,但最終我仍將是只有一師…… 正當他嘮嘮叨叨沒完沒了的時候,小木忍不住又道:

  “你原先法號是'有師',對不對?”

  無師一驚,失聲道:“你……師父你如何知道的?”

  小木道:“你當初的那位師父先是為你取法號為有師,後又改為無師,其實今天你已認天下人為師,你的法號應改為天師才對,將來你胸前佛珠盡去,便該稱為'一師'了。”

  無師聽得呆了!他苦思道:“有師……無師……天師……一師?不錯!定是如此!”

  他大聲道:“由今日起,我的法號便是天師了!”

  言罷,他又向小木合什恭聲道:“師父,你一日間讓我感悟兩次,再稱你為師父,似乎有些不妥了!”

  小木因其姨娘水紅袖之遇害而憂悶之極,此時遇見這古怪和尚,不期然地欲借他發洩心中的陰鬱之氣。

  於是,小木道:“這有何難?感悟一次為師,感悟二次再為師,你便稱我為重師吧。”

  天師大喜,道:“如此甚好!”

  幽求心中也是有些高興,因為他發現自己眼光沒錯,小木的確是一個天資不凡的人,雖年僅十歲,卻語出驚人!

  幽求之所以一心要收小木為徒,自有一番苦衷。

  這時,只聽得小木又道:“天師,有一個法子,可以讓你胸前佛珠盡去!”

  幽求頗有些奇怪,不明白一直沉默無語的小木現在為何突然談興如此濃烈。

  天師聽說有辦法可以除去他胸前的佛珠,頓時喜形於色、忽又神色一變,道:“小重師,你……莫不是要我背著我原先的師父偷偷將佛球拋掉吧? ”

  小木冷笑道:“我身為你的重師,怎會教你這般愚不可及的方法?”

  天師臉上頓時又喜笑顏開,連聲道:“那便好。先前有不少人便如此勸我,哼!那等不守信之事,豈是我無師……豈是我天師所為?”

  小木道:“你不是會武功麼?”

  天師道:“是,重師如何得知?”

  小木道:“是先前你自己說的。我聽說佛門少林的武功冠絕武林,想必你是少林弟子吧?”

  天師搖頭道:“非也,非也。佛門弟子眾生平等,而少林寺卻是等級森嚴,與我佛門宗旨完全相悖,天師我是決計不入少林的!”

  幽求心中一驚,天師言辭古怪,不是少林弟子自是再正常不過了,但他對少林的評價卻是別具一格,讓人有茅塞頓開之感!

  少林寺位於河南登封少室山,有“天下第一名剎”及“神宗祖庭”之稱,寺院面對少室山,背依五乳峰,因坐落在山林之中而得名。

  少林寺始建於北魏太和年間,初為北魏孝文帝安頓天竺高僧佛陀之後所,在北魏孝文帝三年間,菩堤達摩來到少林,少林寺從此名聲大噪,菩堤達摩亦被尊為“禪宗初祖”。

  在李世民討伐王世充之征戰中,少林武僧曾拔刀相助,少林聲勢如因此而大盛,成為佛門聖地,佛門弟子對少林莫不敬之仰之。

  不料今日天師卻這般評說少林,倒令人大開耳界!

  小木聽得此言,卻輕聲喟嘆一聲。

  天師和尚道:“重師為何嘆息?”

  小木道:“你不是少林弟子,武功自是高明不到哪裡去,所以我的法子自是行不通了!”

  天師和尚不以為然地道:“此言不妥!為何不是少林弟子武功便高明不了?少林武功在我眼中,也不過泛泛而已!若是我曾經的那個師父出手,只怕少林寺的什麼苦心大師,也未必能接下他二十招…… ”

  忽聽得幽求嘿嘿怪笑,道:“真是無稽之談!少林苦心大師乃少林寺掌門癡愚禪師的師叔,二十年前,便已名列武林七聖之列,雖說武林七聖未必就如世人所說的那般了不起,但定有其過人之處,而你卻說他連二十紹也接不下……嘿嘿,世間又有誰有這般本事?”

  天師和尚一時臉紅脖子粗,大聲道:“你不信麼?當和尚的不打……不打什麼言來著?

  總之,苦心大師雖然了得,但與我曾經的那個師父相比,卻是相差頗遠!”

  幽求只是冷笑連連,如何肯信?他對自己的武功向來極為自負,暗忖以自己的武功與苦心大師這樣的世外高僧相比,雖有勝算,但即使能勝,也定會勝得頗不容易!那麼,世間又怎麼可能有人能在二十招之內勝了苦心大師?

  只聽得小木又道:“天師和尚,若你此言是真,那麼你的武功也是極高了?”

  幽求一怔,當即冷聲道:“娃娃,你別指望能找到有武功勝過老夫的人。這和尚麼,嘿嘿,老夫之所以到現在還沒有殺他,只是見他還有些獨特,與世間其他那些俗不可耐的人相比,還有活下去的理由,方才沒有殺他!”

  言下之意是:他要想殺掉天師和尚,不過舉手之勞而已。倒好像他可以隨心所欲地決定他人的生死一般。

  其實幽求雖然狂傲至極,卻並非沒有心計智謀,只是他自持武功蓋世,對尋常人物根本不需勞心費神而已。見到天師和尚時,他便已暗中留意,感覺到天師和尚並無絕世高手的那種懍然之氣,甚至連一般高手的那種氣勢也沒有,便斷定對方不過是一個言行古怪的僧人而已。

  小木卻像是根本不把幽求的話放在心上,仍是自顧對天師和尚道:“若是你的武功頗高,我便可以讓你取下佛珠!”

  天師和尚若有所思地搔搔禿頭,道:“我的武功實在稀鬆得緊,至多比他略略高明一點而已!”

  他的手指赫然指著幽求!

  幽求目光驀寒!心中飛快地閃過一個念頭:“難道真是我看走了眼不成?”

  再觀天師和尚,實在毫無高手模樣!

  心中稍定.頓時失聲冷笑!

  小木道:“天師和尚。此人心狠手辣,殺人如麻,無惡不作……”他的聲音越來越冷,而且微微發顫,顯然此時心中是悲怒至極:“……你要勝他,並不容易,說不定勝不了他,反而被他殺了!”

  天師和尚“啊”了一聲,不由倒退了一步,失聲道:“我……我並未說要與他廝殺,我只是說我的武功也許略略高過他一點而已!”

  小木冷笑道:“他是不是惡人?”

  天師和尚看了幽求一眼,道:“他若不是惡人,和尚我睡得好好的又何必起身試圖感化他?可惜終不能如願!”

  幽求心道:“原來這和尚是客棧的客人,卻不知天高地厚地要想管我的閒事!”

  小木道:“你曾經的師又讓你感化惡人,無非是要你消減人世間的罪孽,是也不是?”

  天師和尚又搔搔頭,低聲道:“也許……便是此意!”

  小木的聲音忽然提高了一些,恨恨地道:“此時你身邊便有一個罪大惡極之人,你只要殺了他,世間便少了一份罪孽,那麼你豈不是可以取下一顆佛珠?”

  天師和尚像是被砍了一刀般,失聲叫道:“你……你讓我殺人?”

  “不錯,對於感化不了的惡人,只有將 他殺了,否則他將會繼續為惡!”

  幽求怪聲笑道:“小子,原來你與他說了半天,竟是想讓他殺了我?嘿嘿……真是天真至極!”

  天師和尚連連後退道:“小重師,我是決計不會殺人的……”

  小木冷哼了一聲,道:“你不是說自己的武功比他高麼?你親眼見他一連殺了十幾個人,卻對此置之不理,還要假仁假義地感化他。你不殺他,明日他定會再殺十人,後日又殺十人,這些人皆是因你而死,你便是罪人了!哼,一個有罪之人卻想去感化他人,真是可笑至極!

  依我之見,你能殺他卻不殺他,你便是個惡人,你連自己都感化不了,又怎麼能感化他人?

  所以,你永遠也別想成為'一師'!”

  天師和尚聽得目瞪口呆!

  他的臉色竟已煞白!

  半晌過後,他方如夢囈般自語道:“……我是惡人?我永遠成不了'一師'……”

  想必他對“曾經的師父”是崇仰至極,想到永遠也成不了那人的弟子,心中已是惶然至極!

  在他聽來,小木的話似乎不無道理,可自己又怎能殺人?

  一時大為苦悶!

  忽地心中一亮,他一拍掌,大聲道:“是了,我若殺了他,我便是惡人,如此一來,世間因我而少了一個惡人,又因我而多了一個惡人,那豈非毫無意義?”

  大概是好不容易想出不殺人的理由,天師和尚很是高興,又道:“無論此人如何該殺,我也不能殺他.當年佛祖飼鷹投虎,我身為佛門弟子,自應效法佛祖!”

  所謂“飼鷹投虎”是佛經中關於為拯救他人而不惜獻出自己生命的事!

  所謂“飼鷹”,說的是釋加牟尼在成佛之前,曾見到一隻鷹在追吃一隻鴿子,於是他產生了憐憫之心,將鴿子藏了起來。

  鷹卻對釋遠牟尼說,你憐憫鴿子被吃掉而將它藏起,那麼我因此將餓死,誰又來憐憫我呢?如果你真有憐憫之意,便從自己身上割下一塊與鴿子同重量的肉來給我吃。

  釋迦牟尼同意了。

  於是鷹取來了一個天平,將鴿子放在一頭,釋迦牟尼幾乎將自己身上的肉割盡了,可鴿子的那一頭還沒有起來。

  於是釋迦牟尼舉身跳到天平上,立時整個天地皆被感動,兇惡的鷹自然也被感化了!

  天師和尚在這時說此典故,倒也算貼切。

  小木又道:“你不妨將此人擊成重傷,然後由我殺他,最後你再來將我感化,如何?”

  這時,客棧中其他客人都早已被這邊的異響驚動,看清是武林殺劫時,都嚇得魂不附作,不敢由通道處逃走,有不少人便由後窗跳下,大概是有人不慎扭傷了腳筋,在客棧後院低聲痛哼。

  幽求一心要將小木調教成絕世劍客,所以如今他也不願橫生枝節,以免耽擱自己實現生平夙願。“十日幫”雖然僅是一個小幫派,但死在客棧中便可能會驚動官府。

  對於任何江湖中人來說,都不會畏懼官府;同時,每一個江湖中人,都不願招惹官府方面的麻煩——幽求也不例外!

  當下,幽求頓覺天師和尚大羅嗦,於是道:“和尚,識趣的話便遠遠地離開,我破例不殺你!”

  不料天師和尚卻道:“我已交了房資,為何要走?何況我若一走,世人豈不認為這些人是我所殺,而在畏罪而逃?……”

  他尚未說完,幽求頓時不耐,冷喝道:“不識抬舉!”

  左手倏出,向天師和尚胸前擊去!

  雖然幽求只用了三成功力,卻已聲勢驚人!

  一聲驚叫,天師和尚腳步一錯,似跌似倒,竟已閃過了幽求的一擊!

  幽求又驚又怒,冷聲道:“原來真是有些武功!”

  他生性自負,眼見自己一擊被對方輕易避過,心中殺意頓時大熾,沉哼一聲,無指之掌已暴撩而出!

  他已用上七成功力,縱是頂尖高手,也難以應付他這一掌之擊!

  天師和尚大叫道:“我不殺你,而你卻要殺我!”

  口中叫著,身子卻已如鬼魅般滴溜溜疾轉,那醜陋的右手更是不可思議地並指猛進,所取方向赫然是幽求左腰要穴!

  好驚人的身法!

  幽求眼見自己若是要擊中對方,勢必亦將為對方所傷!一時心中之驚愕難以形容!

  他的武功已至化境,眼見有異,立即倒轉,雙腿以快加驚電般的速度向對方疾出十幾腿!

  一時天師和尚的身影皆已被他神出鬼沒的腿影所籠罩!

  在這驚世一擊之下,天師和尚再難從容閃避!卻見他突然如同全身的骨架已消失得無影無踪,身形如一團爛泥股委頓矮下!

  他的身軀便如同一個矮墩!

  隨即反手倒撐,掌心一掄,身軀便如風車般疾轉而出!

  眼見即將飛出護攔之外時,天師和尚翻手在護欄上一拍,人便如同一張弓般彎了起來,本是飛速前衝的身軀突然倒轉而回,重新回到原地!

  幽求仰天狂笑!狂笑聲中整個客棧亦隨之而顫栗!

  屋頂塵埃“卜卜”而落。誰也不知道幽求為何而笑——甚至連幽求自己也難以明白為何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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