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 正邪天下 作者:龍人 (已完成)

 
li60830 2017-11-8 19:08:2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03 23383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0 13:37
第二十二卷第七章絕世戰意


  兩股截然相反的氣勁悄然席捲而出,一正一反!此乃“素女大法”中的第三式:銷魂盪魄!

  幽求正待乘勢而進,忽覺自己身軀如同置身於漩渦之中,一正一反兩股力道使他身不由己地向一側飄然斜跌出去!

  曠古劍客幽求怎能任人擺佈?雖是內患混亂不堪,卻仍強提內力,右腳尖驀然下壓,頓時木質地板如同被巨力劃過,紛紛斷裂!而幽求的身軀已在曲伸之間,如同一支利箭,反射而出!“啪'地一聲,秦月夜閃電般在幽求的身上擊了一掌。

  但,隨即倒跌出去的卻是秦月夜,她的身軀如斷線風箏,狠狠地撞倒了一處屏風,方止住去勢。她的腹部駭然插著一根木條!木條有三寸寬,鮮血汩汩流出,一時難以看清插入有多深,傷有多重!

  幽求被秦月夜擊了一掌後,亦狂噴了一口熱血!本就蒼白的臉色此時更為可怕!

  原來,幽求在以腳尖劃開地板時,急中生智,悄然挑起一根木條!他以腿御劍的武功已是出神入化,秦月夜尚未反應過來,已然中招。

  幽求緩緩抹去嘴角的血跡,聲音略顯嘶啞地道:“小木,此人劍法甚為獨……特,似欲將剛柔融……融為一體,只是修為有限,未能成功。嘿嘿,試問世間,又有幾人能真正地集至剛至柔於一身?能將二者之一發揮到顛峰之境,已足以……咳咳……足以傲視天下!”

  幽求不顧自己傷勢甚重,對小木臨場施教,眾人的注意力頓時齊齊被小木吸引了過去!

  眾人心中皆忖:“此子多半是幽求的弟子,然而看他此時神情,竟毫無擔憂之色,似乎對其師傷勢漠不關心,倒也奇怪。”轉念一想,幽求視他人性命如草芥,有其師必有其徒,此子多半是殘酷無情到了極點!倒是幽求對此竟也不介意,仍不顧傷勢對他加以引導,他們師徒二人可謂真是人間奇物?!

  當秦月夜的目光落在小木身上時,心中“咯登”一下,暗自驚詫:“此子好生面熟,難道我曾與他見過面?”一時之間,卻沒有想到眼前淡漠的小孩會是范書的兒子。秦月夜與范書夫婦二人皆相識,此時看見他們的兒子,自然有相熟之感。

  秦月夜的小師妹見師姐受了重傷,忙拔劍護於秦月夜身前!秦月夜一咬銀牙,猛地拔出腹中木條,立時鮮血狂噴!她出手如電,封住了傷口周遭幾處穴道,鮮血這才止住。饒是如此,她的臉色亦已蒼白如紙!

  徐達、韓貞對視一眼,心領神會,齊齊向幽求悍然扑出!身在空中,已“嗆啷”一聲,拔出兵器!一刀一刺,挾破空之尖嘯聲,向幽求暴捲而去,白寧蒙之死讓他們積怒難捺,再也顧不得武林規矩,要趁人之危了。

  幽求一聲冷笑,傲然而立,直到刀刺即將及身,方驀然而動!由極靜至極動,僅是電閃石火的一瞬間!就在這一閃即逝的一瞬間,徐達、韓貞已各中一腿,頹然倒飛!落地之時,徐達、韓貞只覺體內如同翻江倒海,奇痛無比!二人牙關緊咬,方未噴血!若是幽求未曾受傷,這一腿足以讓他們死上數次。

  一個照面即敗下陣來,徐達二人頓時有些躊躇,這倒不是因為懼怕死亡,而是因為他們知道一旦自己兩人遭到不測,那麼剩下的人,幾乎只有束手待斃的份兒了。

  正自猶豫間,忽聽得小木道:“一動一靜,動者守,靜者攻!”此言一出,場上頓時一片沉靜!小木那略顯稚氣的聲音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顯得格外引人注意!

  眾人怔鄂之間,幽求最先明白過來,忍不住仰天長笑,神情甚為得意!

  而雙目微閉的戴無謂聽得此言,雙目倏睜,極為驚詫地看了小木一眼,神情極為古怪!

  而秦月夜則秀眉微蹙,若有所思。

  唯有徐達、韓貞、展初情一臉不解。

  幽求狂笑間只覺氣血翻湧,忍不住一陣咳嗽,但他的臉上卻猶自帶著笑容,似乎遭遇了天大的喜事。

  幽求目光掃過徐達、韓貞,冷笑道:“我的徒兒教你們如何對付我,可笑你們竟領悟不了。”

  徐達、韓貞二人將信將疑地望了小木一眼,但見對方神情淡然,稚氣未脫,不由心中有氣,暗道:“這小子好不可惡,竟來消遣我們。”

  正這當兒,忽聽得一聲長笑在窗外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好小子,竟有這等眼力。”

  聽得此聲,重傷的齊子儀臉上忽然浮現出欣慰的笑容。他知道幽求再也沒有機會活著離開這兒了。

  “咔嚓”一聲,窗櫺四碎時,一抹青影飄然射入!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是一清瘦老者,腰背挺直如一桿標槍,神情肅然,眉頭微微皺起,這使他的神情總像是在思忖著一件天大的事情,憂心忡忡的模樣,一支長約二尺、閃著幽光的精鋼戰筆插於腰間。

  徐達、韓貞一見此人,心中驚喜不已!他們趕忙拜倒於地,恭聲道:“晚輩徐達、韓貞拜見古老前輩!”

  徐達、韓貞雖然未曾與老者謀過面,但身攜戰筆,且全身散發絕世高手氣息的,除了“風塵雙子”中的古治,又會是何人?

  古治正是戴無謂邀約的前輩高人。齊子儀等人還道古治多半不會赴約,沒想到此刻他竟會現身於此。

  當年的武林七聖,如今唯有少林高僧苦心大師與“風塵雙子”之一古治碩果僅存,而武帝祖誥、英雄無名、日劍月刀皆在十年前的亂世中遭遇不幸。“風塵雙子”中的古亂在青城山絕谷誅殺絕心一役中雙腿被廢,身受重創,從此再也不能與古治遊俠江湖,這對生性詼諧好動的古亂來說,無疑是一種殘酷。古亂性情日漸躁動不安,鬱鬱不樂,時間久了,竟積鬱成疾,終在五年前病逝。“風塵雙子”僅剩一人,古治從此極少過問江湖中事,沒想到今日他竟會應約而至!

  戴無謂與齊子儀皆有傷在身,當下只好行了個半禮。古治的目光卻落在了小木的身上,神情驚詫愕然,上上下下把小木打量一番,方道:“娃娃,你竟能審時度勢,思出克敵之計,殊不簡單!更何況此人是一絕世高手!”

  幽求得意地道:“我看中的劍材豈是凡夫俗子可比?可笑有人習劍一生,還不如一個十歲稚兒更有見地!”

  幽求所言讓徐達、韓貞、齊子儀皆有訕然之色,尤其是齊子儀乃聚劍廬主人,在劍道浸淫一生,不料今日竟遜色於小木,更是頗有自慚之心。

  古治正視幽求,道:“尊駕何人?以尊駕的身手,絕對是位曠世高手,為何老夫竟識不得?”

  未等幽求回答,徐達已搶先道:“他就是四十年前以一己之力掃平洛陽劍會,殺人逾百的劍手!”

  古治心中一震,眼中精芒暴閃,沉聲道:“此言當真?”說這話時,他的目光落在了幽求的一雙斷指掌上。

  幽求傲然一笑,並不言語,但以他的神情,無疑是默認了這一點。

  古治神色頓顯凝重,他緩緩地道:“四十年前洛陽劍會逾百劍客竟亡於一日之間,被人稱作武林四大奇謎之一,但那劍法如神、心如蛇蠍的少年劍客卻如曇花一現,從此再無踪跡,武林正道百般追查,仍一無所獲!我還道此武林血案再無昭雪之日,沒想到四十年後的今天,你竟再現江湖!”

  說到這兒,他略略一頓,方繼續道:“令老夫奇怪的是,縱使世間有劍法如神的劍客,而面對百多名劍中好手,要將他們悉數殺盡,也是全無可能,但江湖傳言殺害他們的的確只有一人!同時老夫亦不明白此人為何要將逾百劍客悉數殺盡,難道此人真的具有可怕的魔心?

  今日見了你,老夫更有疑惑,以你的武功修為,的確已是驚古爍今,但縱使以你今日的武功,要想在一日之間殺害百餘名劍中好手,也絕不可能!而且見過你真正面目的惟一倖存者,也已在二十年前死去,如果你要隱瞞自己的身分,外人根本無法知曉你就是掃平洛陽劍會的人,你為何要主動現身?”

  幽求沉默了許久。古治的疑問,其實也是困擾幽求心間的疑問。對四十年前那血腥漫天的一幕,他一直銘記於心,歷歷在目,那時他十指尚存,劍法已臻驚世之境。當他出現在洛陽劍會上時,心中充滿了欲摧毀世間一切的悲恨,所以當時他的意識幾近混沌一片,只知在悲恨中衝殺,在血腥中進退!他的憤恨之情與漫天血腥一同拋灑,使洛陽劍會充溢著如地獄般的肅殺!當所有參加劍會的劍客全部倒在他的劍下時,他才略略平靜下來,目睹眼前滿地屍首,他的心中升起一絲惘然,他很難相信眼前這逾百劍手會全是死於自己的劍下!

  事實上,在步入洛陽劍會的那一瞬間,他就已做好了必死的準備。他敢與代表中原劍道的洛陽劍會為敵,除了狂傲之外,更因為那時他對自己的生死已渾不在意。甚至,也許在他的內心深處,還隱隱期盼著死亡的到來!當 個人心中被悲憤惱恨佔據時,他就極可能會漠視生命——他人性命,以及自己的生命。狂傲無羈的幽求更會如此。但最終他卻奇蹟般地活了下來。

  幽求雖然狂傲,但並非沒有自知之明,他相信整件事情的前前後後必有蹊蹺之處,暗中一定有某種力量在操縱著這件事,否則他絕無一人擊殺百餘人的力量。

  但他卻清楚地記得自始至終,出手殺人的只有他一人。一切都是那麼的不可思議!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時間過得越長,幽求心中的疑惑就越深!這疑惑在他心中已隱藏了四十年之久!也許,這會是一個永遠也無法解開的謎!畢竟,四十年時間可以消融的東西太多太多。

  此刻,古治忽然提出此問,在旁人聽來倒也罷了,但幽求心中卻是震動極大!沉默良久,他方道:“恕我無可奉告,因為連我自己都有不明之處。”

  對幽求而言,能如此說話,已是極為客氣了。

  古治緩聲道:“但無論如何,逾百劍客是因你而死這一點,你不能否認,是也不是?”

  幽求淡然道:“我並無否認之意!”

  古治喟嘆一聲,道:“殺人逾百,罪不容誅!我已極少過問江湖中事,但今日卻不能袖手旁觀了!”

  此言一出,眾人皆心中暗喜,暗忖幽求已是在劫難逃!

  不料古治卻接著道:“你的修為本絕不下於我,但如今你是重傷之人,若是我就此取你性命,你定然不服!”

  說到這兒,他一指徐達、韓貞,道:“他們皆是武林後輩,由他們出手,相信你應沒有什麼怨言吧?”

  秦月夜心中暗道:“方才他們甫一出手,便遭重挫,還如何能戰?古前輩自恃身分,卻便宜了幽求這魔頭!”

  卻聽得古治對徐達、韓貞二人道:“你們只需一動一靜,靜者攻,動者守,定可勝他!”

  徐達乃性情直串的漢子,對小木所言不曾領會,暗忖靜者如何能攻,動者又如何能守?

  多半是故弄玄虛!沒想到身為武林七聖之一的古前輩竟也這般叮囑,錯愕之下,忍不住脫口道:“那小子是魔頭弟子,他們師徒二人定是設下圈套,那小子的話未必可信!”

  古治“喔”地一聲,自言自語般道:“弟子告訴他人對付自己的師父?……奇哉怪也,奇哉怪也!”

  小木大聲道:“他根本不是我的師父!”

  眾人一呆,秦月夜忽然冷笑一聲,道:“小子,你定是料到你師父已難逃……難逃此劫,才矢口否認是他的弟子!”

  小木的臉頓時漲得通紅!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他緩聲道:“信與不信,又豈是能勉強的?”

  古治暗自點頭,心道:“無論這小子身份如何,單論他的這份鎮靜就很不簡單!初時他似乎甚為激動,但很快便恢復平復,縱使成人,也未必能做到這一點!”

  秦月夜見小木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便想到小木也許真的不是幽求的弟子,所以才會有如此反應,但當小木很快冷靜下來時,秦月夜又大吃了一驚!她不曾料到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竟有這般自控能力!望著眼前這個與自己年齡不相符的冷靜的小木,秦月夜心中忽然莫名一震,眼中有了奇異的光芒!

  小木見她神色有異,就要轉過臉去,倏聞秦月夜“啊”地一聲,失聲道:“你……你父親是誰?”

  她的神情怪異,聲音略顯顫抖,眾皆不解,心道:“難道這小子有著極不一般的身世?”

  小木見秦月夜如此激動緊張,先是一驚,隨即很快明白過來,她既然問起自己的父親,定是因為她已猜知自己的身世!“難道父親真的那般十惡不赦?以至於當外人想到他時,都會震驚至此?”

  小木心中堵堵的,頗不好受!但片刻沉默之後,他還是一字一字地道:“我——是——

  範——書——之——子!”

  他說得極慢,說話間,他的目光緩緩掃過每一個人,他清楚地看到每一張臉上的神情在剎那間充滿極度的驚愕!甚至,還有憎惡!在那一瞬間,小木終於明白“范書之子”這四個字意味著什麼?

  ※※※

  當水與火相融,黑白與共存,日與月併升時,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景?

  而牧野棲在“若愚軒”所看到的情景,便如同水火共融、日月併升那般不可思議!

  “若愚軒”統轄黑白兩路人馬,兩路人馬各有一位總領!

  白道總領端木無非,年逾六旬,儀容威嚴,正氣凜然,長髮披散於比他人寬闊不少的雙肩上,鼻翼拔挺,隱然有不世氣概,一身白衣勝雪,更顯其卓然不群!

  自端木無非以下設有“高山流水”四堂,高字堂堂主慎如是,年近四旬,形容清瘦,手持描僉紙扇,溫文爾雅;山字堂堂主滿斬,虯鬚如鋼針,讓人難以看清其年歲,腰闊膀粗,體壯如山;流字堂堂主文不秀,三擻清須,眼小如豆,卻偏偏長了一隻酒糟大鼻,鼻目相映成趣,讓人一見,便忍不住發笑;水字堂堂主容笑兒,乃三旬婦人,容貌頗為出眾。四大堂主皆是身著白色衣衫。

  而黑道自總領敖中正以下,皆是一身黑衫!而且無論是敖中正,還是他麾下“陰晴圓缺”

  四大堂主,皆是臉蒙黑巾,根本無法看清他們的真正面目,縱然如此,當牧野棲見到敖中正時,目光與對方一撞,心中莫名一驚,頓時從心底泛起一股寒意,彷若寒冬時節一不留神墜入冰窖之中!那是一雙陰寒深邃至極的眼睛!敖中正麾下的“陰睛圓缺”四堂主雖未以真面目示人,但他們身上卻無一例外地散發出一股詭異陰森的氣息,讓人不由想到了血腥與死亡!

  他們給牧野棲的感覺,就如同他們衣衫的顏色——冷漠、神秘、肅殺!

  牧野棲不明白他們為何在面見師父天儒時,還不摘下蒙巾?難道在蒙巾之後,隱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端木無非的浩然正氣,敖中正的陰邪之氣本是如水火般不可共存共融的,而此刻,他們卻相安無事,以尊崇的目光望著天儒,聽候天儒發出的任何號令!兩道八堂的統領者一一向天儒禀報了所屬事務後,天儒這才道:“昨日我收下了一名弟子,名為景止,我想讓他先在白道流字堂內,文堂主,你可有異議?”

  文不秀如豆眼珠“咕溜溜”一轉,隨即道:“恭賀主公新得高徒,少主人能屈尊到我流字堂,文不秀是求之不得!”

  當天儒稱牧野棲的名字為“景止”時,牧野棲心中猛地一震,但他很快意識到師父也許並不願讓太多的人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當下他臉上的驚愕之情一閃而逝!

  但這一變化仍是未能逃過天儒的目光!眼見牧野棲很快恢復自然,若無其事地與文不秀見禮,天儒的眼中有了不易察覺的欣慰之色!

  他轉向牧野棲道:“景止,從今日起,你便追隨文堂主,你在堂中的身份與普通人毫無二致,在清楚堂規後若有違規之處,一樣會身受懲治,你明白嗎?”

  牧野棲恭聲道:“弟子明白!”

  天儒道:“若堂中無事,每日申時末,你便來'若愚軒'見我。”牧野棲再應一聲。

  天儒緩緩地接道:“各堂弟子分為天、地、人三級,今日你還是人級弟子,為師希望一年後,你已是地級弟子!”

  不知為何,牧野棲忽覺心中熱血沸騰,脫口道:“弟子自信一年後定已是天級弟子!”

  “若愚軒”內一片肅靜,落針可聞!話剛說完,牧野棲心中便有些後悔,他飛快地看了師父一眼,卻見師父的神色依舊清淡,難辨喜怒——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0 13:42
第二十二卷第八章戰魔之子


  小木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寒意從四周向自己的心中侵入!

  這種寒意,是因眾人的目光而生!

  齊子儀、韓貞、徐達的眼中充滿了憎惡之意,甚至還摻雜了一絲莫名的懼意。莫非,他們是想到了范書可怕的手段?

  秦月夜的神情則更為複雜,她早已感覺到小木的容貌與她記憶中的某一人極為相似,待知道那人是范書,而眼前這冷靜得有些異平尋常的孩子就是范書之子時,她的心中頓時百感交集!雖然她對范書的事亦有所了解,但與他人相比,她對范書並無多少憎恨之情,讓她難以忘懷的卻是范書的溫文爾雅與善解人意。有時候,人們即使知道一些美好的東西是虛假的,也樂於接受它、惦記它、懷念它……秦月夜亦是如此。

  古治身列武林七聖之位,德高望重,一生經歷無數,此刻仍不由震驚不已!

  十年前范書在江湖中攪起的風風雨雨,又一幕幕在他的腦海中閃現!

  范書是一個天才的魔鬼——那麼,范書之子呢?一—這是存於眾人心中共同的疑慮,而小木的冷靜與非凡悟性,更讓他人不由聯想到范書的深沉如海!

  肅穆沉寂終於被齊子儀打破,他嘶聲道:“范書之子的話,不信也罷!”

  小木的心頓時如同被重錘狠狠一擊,奇痛無比!

  他的雙手越握越緊。一直未開口戴無謂這時緩聲道:“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小木一怔,不解戴無謂為什麼突然有此一問,他不由向戴無謂望去,只見戴無謂的目光慈祥溫和,彷若一陣清風拂過,讓本是煩躁、沮喪、委屈的小木心情為之一振!他相信戴無謂如此發問,絕無惡意,當下便如實相告道:“晚輩範離憎!”

  戴無謂緩緩點頭,道:“不錯,你的名字就是范離憎。”

  “範離憎”三字,戴無謂說得頗為鄭重!

  古治低聲重複了一遍“範——離——憎”,隨即若有所悟地道:“這個名字,還是武帝取的,唉,轉眼間,十年已逝!”

  他的神情變得和緩了,同時又隱隱有種落寞之感流露出來,他此時是否記起了他的兄弟古亂?記起了當年武林七聖並耀江湖的那段歲月?

  武帝祖誥在臨終前為即將來到世間的范書之子取名為“離憎”,是心存一個願望。他願世人能遠離憎恨,不要因為范書而去仇恨范書的後人;同時也期待范書的後人不會因為父親的死而仇恨世人。武帝祖誥是因范書而死,如此心願,足見其心胸之寬廣!

  戴無謂一語驚醒眾人人暗叫一聲慚愧,自是再不對小木——亦即範離憎冷眼相看,徐達、韓貞對古治的話自然深信不疑,古治讓他們對付幽求,必是胸有成竹!

  當下兩人便欲出手,忽聽得幽求冷笑道:“古朋友,你讓兩個無名小卒出手,是否欲藉機窺得我的武功來路後,方出手與我一戰?”

  古治淡淡一笑,道:“這是激將法嗎?”

  幽求不置可否地道:“無論如何,他們根本不配與我一戰!”

  不錯,在幽求看來,與徐達、韓貞這等武林末流交戰,即使勝了,也是一種恥辱!

  此言一出,幽求再不多言,沉喝一聲:“與武林七聖一戰是我多年夙願,你接招吧!”

  沉喝聲中,他已將體內殘剩的內家真力全力提聚,如箭射出!

  重傷之下,竟仍有這等身手,古治暗讚一聲,道:“既然如此,我必在五招之內敗你!”

  說話間,雙方已閃電般接實!

  古治自恃身份,面對重傷的幽求,出招時僅用了七成功力,一接之下,雙方齊齊退出二步!幽求所退的方向正是齊子儀所立之處,但見幽求身影一閃,右掌借勢拍向齊子儀的腰間!

  古治大驚,以為幽求要對齊子儀施下毒手!

  而立於齊子儀身側的韓貞立即揮刀向幽求斜掃而至,已求救齊子儀!

  齊子儀心中大凜,卻已無力拒敵,正待側身滾將開去,幽求右掌已拍在他的腰間劍鞘上,一股內力傳入劍鞘,劍鞘立即應聲飛起!幽求的身軀彷若一抹淡煙,肘掣之間,左腿順勢反掃,正好掃中飛於空中的劍鞘,劍鞘被腿勁一帶,斜斜滑出,“當”地一聲,正好擋住韓貞的全力一刀!

  未等韓貞回過神來,倏覺腳下一緊,他的整個身軀在幽求右腿一拔一送之下,身不由己地斜斜飛出,正好阻於古治之前!

  古治大驚之下,唯恐傷了韓貞,急忙左掌以極為精絕的巧勁在韓貞身上連拍十一掌,電閃石火間,便化開韓貞身上的衝力!這時,幽求以鞘代劍,以腿禦“劍”,如風而至,鞘身在腳尖壓挑之下,如波狀蜿蜒疾進,招式之絕,讓人驚為鬼神!

  古治雖覺對方腿法招式神鬼莫測,但他仍不願以兵器應敵,一聲暴喝,雙掌疾然交替拍出!兩道無形勁氣交替循環纏繞,帶著駭人的旋繞之力,徑直迎向悍然而至的劍鞘!

  一連串劍鞘錚鳴之聲不絕於耳,古治已將對方劍勢悉數化去!更還以顏色,擰腰旋身之際,並指如劍,挾凌厲氣勁,從一個匪夷所思的角度,疾戳幽求右足!幽求凌空倒翻,劍鞘正好在雙膝間時,他的雙腿一進一退,“嗡”地一聲顫響,劍鞘團旋如盾,迎向古治!

  一聲冷哼,古治化指為掌,準確無比地拍在劍鞘上,同時左手後發先至,閃電般刺中幽求右足足底!這正是古治的成名絕學“戰筆十式”中的一式“筆點江山”!

  幽求反應極快,在對方指尖堪堪觸及自己右足的那一瞬間,他已迅速屈身收腿!

  但“筆點江山”是以絕快著稱的招式,“噗”地一聲,幽求的靴底竟被生生刺穿,他只覺足下一痛,古治如鋼錐般的手指已沒入他肌膚寸許深!奇痛徹骨!

  幽求再添新傷,本就有些虛浮的真力突然渙散,頓時如秋葉般飄然落下!

  此時,三招已過!古治再不容情,反手一拍,戰筆赫然在手,一顫之下,幻影無數,以鋪天蓋地之勢,傾灑直下,戰筆破空之聲,尖銳刺耳!

  “戰筆十式”中的“沙場秋點兵”!此招融入古治八成功力,威勢如排山倒海,剎那之間,酒樓已被戰筆攪起的勁氣所充斥,空氣頓時彷若變得稀薄了,讓人艱於呼吸視聽!恍惚間,此時雙方拼鬥的場所似乎已不再是酒樓,而是戰馬齊嘶、刀槍林立的沙場!

  武林七聖終究是武林七聖,一招之下,絕世風範展露無遺!

  幽求重傷之軀,根本不能硬接此招!但在幽求心中,永遠沒有“退避”二字!在身軀即將墜地的那一瞬間,幽求憑藉自身不死不休之意志,再次將渙散的真力聚起,彈身而起,全力一拼!

  一拼之下,強弱立現!

  幽求鮮血狂噴,如斷線風箏跌落!

  “沙場秋點兵”餘勢未盡,挾駭人之氣勁,傾灑直下!

  木板鋪就的地面如何能承受這驚世一擊?“嘩”地一聲暴響,塌陷大半!

  秦月夜、展初情、戴無謂所站立的地方未曾受損,而齊子儀、韓貞、徐達、範離憎則與幽求一同急墜!

  古治知道齊子儀、韓貞、徐達三人定可自保,唯有範離憎太過年幼,也許會有意外,當下在一塊下墜的木板上一點,向范離憎疾撲過去!

  卻見幽求驀然甩頭,披肩白髮疾捲而出,向范離憎的身軀直迎過去!

  古治大驚失色!他不知幽求此舉的目的其實也是為救範離憎,還道幽求殺人成性,受挫之下,要遷怒於範離憎!

  範離憎雖是范書之子,但當年武帝祖誥為之取“離憎”之名,便是要武林中人摒棄過去的恩怨,武帝在江湖中的地位是何等尊崇?古治乃武林名宿,又怎能讓一個十歲孩子在自己面前被他人格殺?

  驚怒之下,古治心萌殺機,戰筆劃出一道近乎完美無缺的曲線,以其十成功力,直取幽求前胸!

  戰筆疾如驚電,彷若可以追回流逝的時光,劃空之時,駭然有“劈啪”之聲!死神以不可逆轉之勢,向幽求撲噬而去!

  就在戰筆即將洞穿幽求身軀之時,古治倏覺一股強大到不可思議的氣勁自身側向自己席捲而至!

  古治心中的驚駭無法言喻!因為,襲擊自己的氣勁之強大,已有滅絕萬物之勢!縱使武帝再世,只怕也沒有如此可怕的修為!難道,世間竟有凌駕於武帝祖誥之上的武功?

  古治已沒有更多的思索時間!他不得不放棄幽求,強擰身形,將自己畢生修為提至極限,直迎如驚濤駭浪般卷向自己的氣勁!

  兩股強大到讓人窒息的曠世真力以驚人之速暴然相接!

  “轟”地一聲,一撞之下,真氣如驚濤駭浪般向四周狂捲而出!

  古治只覺胸口一悶,如遭重錘猛擊,一時氣血翻湧,倒飛而出!

  在雙方接實的那一瞬間,古治只看到襲擊自己的是一個身著青衫的人,此人臉上赫然戴著青銅面具,根本無法看清他的容貌!

  酒樓在兩大絕世高手的驚世內力衝擊下,如同怒海孤舟,不堪一擊,一陣震顫後,轟然塌陷!

  在碎瓦、斷壁傾塌前的那一瞬間,古治赫然看到那青衣人已一把扣住幽求的右臂,而幽求的白髮則纏在範離憎的左手上!

  與此同時,一抹幽光自青衣人腰間閃現,幽冷如夢!是兵器之冷光!這時,碎瓦、斷木如雨而下,塵埃瀰漫,古治的視線登時一片模糊!

  ※※※

  塵埃終於落定。一片殘壁斷桓!

  古治靜靜地站著,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嘴角竟有一抹血絲!

  一招之下,武林七聖之一的古治竟已受傷!若非親見,誰人會信?

  與他一樣站著的還有三人:戴無謂、秦月夜、展初情!

  齊子儀、韓貞、徐達卻已倒下!永遠地倒下了!

  每個人的傷口都在咽喉處,傷口很小,卻足以致命!他們根本無法對青衣人構成任何威脅,但青衣人仍是取了他們的性命!

  強弱太過懸殊,青衣人取他們性命,便如探囊取物,信手拈來!

  如果一個人連對自己構不成威脅的人也要殺,那麼只會有一種可能,便是此人生性殘忍嗜殺,視他人性命如草芥!

  若非戴無謂等三人是在青衣人出現後躍下,也許他們三人也難以倖免!

  戴無謂重傷之下,再難施展曠世絕學,此時的武功修為,只等同於一般高手!

  四人怔怔而立,一時無語!

  唯有痛苦的呻吟聲不時響起,酒樓未走脫的客人尚有不少,酒樓一塌,眾人不諳武學,自然遭殃,好在酒樓是木質的。

  酒樓的倒塌引來成百上千的人,古治目光所及之處,只見到一張張驚愕隱含懼意的面孔,而青衣人早巳踪跡全失,幽求與範離憎也不知去向!

  一切都虛幻得如同一個夢境!青衣人的身手之快,堪謂神龍見首不見尾!

  青衣人的武功之高,已臻通靈如神之境,心狠手辣,他救下幽求,必是與幽求關係密切!

  一個是十七歲便蕩平洛陽劍會、殺人逾百的幽求;一個是一招之下可傷古治的世外高手;還有一個是心計陰沉如海的范書之子!這三人在一起,將會為武林帶來什麼?

  歷盡無數險惡的武林名宿古治,此刻竟突然心泛寒意!他隱隱覺得江湖中將會有不尋常的事情發生!

  ※※※

  竹影婆娑,陽光斑駁凌亂。

  青衣人背向幽求、範離憎而立。幽求則盤膝坐在草地上,默默地調運內息。良久,幽求方緩緩睜開眼來,顯得有些疲憊地道:“尊駕何人?為什麼要出手相救我們?”

  靜默片刻,青衣人答非所問地道:“這小子是什麼人?你為何危在旦夕,還要救他?”

  他的聲音極為奇特,讓人過耳難忘!

  幽求目光一閃,道:“尊駕不但不以真面目與我相見,甚至連聲音也作了偽裝,如此看來,多半是與我幽求相熟之人了!”

  “我是什麼人並不重要,我只想知道這小於是什麼人!”青衣人的語氣忽然加重,顯得甚為慍怒。

  幽求冷笑一聲,道:“別以為救了我,就可以對我氣指頤使!至多不過讓你把我的性命取去!”

  青衣人道:“你一向沒有弟子,這小子來歷蹊蹺,你若不說出他的身份,我便殺了他!”

  頓了一頓,又道:“你根本阻止不了我!”

  他的右手貼在了自己的腰間劍上,雖未有更多的舉動,卻有無形殺機悄然瀰漫開來!

  幽求感覺到了。

  但他的臉上卻有了難得的笑意:“我已知道你是誰了!”

  青衣人“哼”了一聲,道:“如此小計,也想詐我?”

  幽求緩緩道: “樽中有酒不成歡,一夜蕭聲入九天。”

  青衣人的身軀突然傲微一震,幽求繼續道:“……醉愁蝴蝶夢來纏,賺得月下酒千杯……”

  青衣人忽然怒聲道:“住口!胡言亂語,不知所謂!”

  幽求對他的喝叱毫不在意,自顧道:“……身如棉絮風飄蕩,千古恩怨一笑間——你是柳風,對不對?”

  他的眼中竟有了一絲柔情!有了柔情的幽求,就不再是幽求!

  範離憎驚詫地望著幽求,不明白他怎會有如此變化。

  青衣人的身子忽然顫栗如風中秋葉!

  幽求低聲道:“我早知你身懷武學,而且很高!只是沒想到你的武功遠遠超過了我的想像!”

  青衣人輕輕嘆息一聲,道:“你我已有數年未見,甫一見面,你又論及武學,難道你的心中最重要的永遠是武學嗎?”

  他——不,應該是她的聲音已不再尖銳詭異,而是恢復成女性的聲音,聲音很悅耳動聽,隱隱有絲幽怨之意。

  範離憎心中暗暗稱奇,忖道:“沒想到青衣人竟是位女子!她既然與幽求相熟,又為何不肯以真面目與他相見?”

  幽求沉默了良久,方道:“在我心中,也許曾經有比武功更重要的,但那已是過去的事。”

  青衣人輕輕地道:“是——她?”

  幽求緩緩點頭,道:“不錯,但她在我心中,於四十年前就已經死了!”

  一陣沉默。青衣人始終不肯回頭——所以,幽求與範離憎都不曾看到她的眼中有熱淚湧出!熱熱的淚滴落在冰涼的青銅面具上,緩緩滑落……她為什麼而流淚?是否世間每一個人的內心深處,都會隱藏著不可觸及的傷痛?甚至連幽求這樣為劍執著一生的人也不能例外?

  青衣人道:“既然你已知道是我,為什麼還要隱瞞這小子的身份?莫非一一莫非他與你有不可告人的關係?”

  幽求哈哈一笑,道:“他乃昔日霸天城城主範書之子,今日成了我的弟子——不過,他卻始終不肯認我這個師父!”——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0 13:45
第二十二卷第九章劍心不滅


  青衣人這才轉過身來,目光由面具後射出,落在範離憎身上,停留片刻後,語氣甚為和緩地道:“能被你看中的人,必有過人資質!他既然是范書之子,也就不足為奇了。不過,收范書之子為徒,只怕會有後患!”

  幽求不以為然地道:“我就盼著有一天他能擊敗我,那時縱是死於他的劍下,我也心甘情願!”

  範離憎忽然冷聲道:“若要敗你,十年足夠!”

  幽求聞言,不怒反喜,欣然道:“夠氣魄!柳風,十年之後,此子若是殺了我,你千萬不可為難他!你我相識四十年,我從未對你要求過什麼,這是惟一的一次!”

  柳風苦笑一聲,道:“我答應你。”頓了一頓,又道:“我知道你一生孤獨,難得尋到此於為徒,必定十分開心。你放心吧,從今日起,十年之內他絕沒有機會叛離你!當然也不會有人能夠傷他性命!”

  範離憎與幽求同時一愕。

  幽求輕笑道:“你總說我過於狂傲,沒想到你比我更為狂傲!”

  柳風不置可否地一笑,道:“由此處向西二里之處,就有一居所,你可以居住其間,我擔保絕不會有人驚擾你們!”

  幽求目光一閃,緩聲道:“我覺得你越來越神秘了!四十年來,你一直不肯讓我見到你的真面目,難道你要永遠瞞著我?”

  柳風搖了搖頭,道:“總有一天,你會看到我的廬山真面目,只是那時也許你會後悔看到真相!”

  範離憎心道:“這人行事古怪,多半極醜,幽求老賊雖然殘忍狂傲,但他年輕時定是才貌出眾,這女人刻意瞞著他,也就不足為奇了。”

  幽求道:“我本欲去北方,沒想到今天竟連遇兩位絕世高手,以至重傷,只好先暫棲此地了。”

  柳風一怔,道:“兩位絕世高手?難道除了古治那老傢伙外,還另有高人?”

  幽求道:“正是!他的武功與當年祖誥老兒的'空寂大法'甚為相似,但卻又不盡相同,戰局本應是他佔了上風,沒想到最後他竟也受了傷!”

  柳風喃喃地道:“空寂大法……祖誥……”沉思片刻,似有所悟。

  範離憎心中頗為沮喪,酒樓一戰,眼看幽求性命堪憂,姨娘水紅袖之仇即將得報,不料這詭異女子突然出現,非但救下了幽求,更揚言要困住自己,不讓他有機會叛離幽求,這使范離憎對此女子恨之入骨!

  卻見柳風對幽求施禮道:“幽郎,柳風告辭了,你多保重!”其聲柔情款款,竟似一溫柔妻子對夫君的叮嚀!

  柳風的真實身份究竟是什麼?她與幽求之間又有一段怎樣的淵源?

  幽求再未開口,只是默默地望著柳風。

  柳風緩緩倒退幾步,雙足倏然一點,人已如風飄起。少頃,竹林深處傳來幽幽簫聲,其聲婉轉纏綿,如歌如泣,漸漸離去。

  幽求靜靜地聽著簫聲,忽然輕輕一嘆,低聲吟道:“樽中有酒不成歡,一夜簫聲入九天;醉愁蝴蝶夢來纏,賺得月下酒千杯… …”其聲竟與簫聲相呼相應,絲絲入扣!

  ※※※

  禹詩料定牧野靜風必會派寒掠去攻擊歷代宮主繼位的必到場所——“戰風颱”所屬無天行宮!但他卻萬萬沒有想到攻擊失敗後,牧野靜風竟沒有藉機問寒掠的罪,寒掠心中之吃驚更是難以言喻,他轟然跪下,嘶聲道:“多謝宮主不殺之恩,寒掠必為宮主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牧野靜風擺了擺手,道:“此次失利,與我佈署失誤亦有關聯,怎可由你一人承擔?你身上傷勢頗為不輕,就好好歇息幾日吧!”

  寒掠的確傷得不輕,當牧野靜風派他前去攻打“戰風颱”無天行宮時,他斷定這是牧野靜風借刀殺人之計,一旦自己沒能完成任務,必定死無葬身之地,故在攻打“戰風颱”之時,寒掠全力拼殺,以免授與牧野靜風把柄!

  但對方的防守力量之強大遠遠出乎已方預料,寒掠的屬下死傷近半,仍是無法得手,寒掠自己亦多處受傷!他本以為向牧野靜風復命時,必被對方藉機問罪,沒想到事實卻並非如此!

  寒掠恭恭敬敬叩拜之後,便告退而出,卻聽得牧野靜風道:“慢!我尚有一事!”

  寒掠心中微震,迴轉身來,道:“但憑宮主吩咐!”

  牧野靜風道:“宮中事務繁雜,白辰那小子再留在我身邊多有不便,你不妨將他安置於你麾下,將來他若能為風宮出力,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葉飛飛大驚!她心忖白辰與風宮四老有不共戴天之仇,白辰一旦離開牧野靜風,棲身於寒掠麾下,豈不是羊入狼口?

  正待開口相勸,牧野靜風已道:“白辰,你可願意?”

  白辰竟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牧野靜風掃了葉飛飛一眼,道:“難道你對寒老不放心嗎?”

  葉飛飛一怔,她不曾料到牧野靜風竟在大庭廣眾之下直言相問,頓時一股委屈之情油然而升,當下緊咬下唇,再不言語!

  白辰卻徑直走到寒掠身邊,寒掠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你年齡尚幼,先在我身邊吧!”

  白辰緩緩點頭,目光卻是落在遠處。

  葉飛飛忍不住顫聲道:“孩子,你……多保重!”

  白辰望著葉飛飛,靜默了片刻,忽然笑了笑!很漫不經心的笑容!彷彿世間的一切都已被他看得很淡很淡!

  葉飛飛一呆,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望著寒掠離去的背影,禹詩心中嘆息一聲,暗道:“宮主今日如此待你,他日若是再對付你,那麼誰也不會懷疑宮主是公報私仇!可嘆你此刻也許還是對宮主感激流涕!宮主將這姓白的小子交給你,多半不是因為信任你,而是要消去你的警惕之心!其實這小子對宮主來說,並不重要,而在你看來,那小子是宮主交給你的人,身份特殊,就絕不敢讓他在你手上出什麼意外……唉,寒老啊寒老,宮主之妻死於你手上,你是兇多吉少,在劫難逃了!”

  ※※※

  三個月後。葉飛飛在風宮雖不是地位超然,但要見一見白辰,仍是不會有人攔阻的。

  大概是對牧野靜風不殺之恩的感激,寒掠甚至親自陪著葉飛飛去看白辰,走在寒掠身後,葉飛飛心如潮湧:“身前三尺之距,就是殺害敏姐的兇手,而自己卻不能為敏姐報仇!穆大哥有為敏姐報仇的機會,卻莫名其妙地放過了!難道,這血仇就永遠也不能報了嗎?”

  正自思忖間,忽聽得寒掠道:“白辰何在?葉姑娘要見他!”

  葉飛飛猛地清醒過來,抬眼望去,只見兩名風宮弟子正垂首立於寒掠身前。

  當葉飛飛走進白辰幾尺見方的居所時,看到白辰盤腿坐於地上,弓腰低首,手中拿著一根草莖,口中念念有詞,他的頭髮凌亂如草,直到葉飛飛走到他的跟前,他才被驚動,猛地抬起頭來,見是葉飛飛,眼中立時閃過驚喜之色,一躍而起,叫了聲:“姑姑!”

  葉飛飛這時已看清白辰用草莖撥弄著的是一對蟋蟀,其中個頭稍大的那隻斷了一根長須。

  葉飛飛心中頓時很不是滋味,她皺眉道:“這蟲子是你餵養的嗎?”

  白辰用臟兮兮的手摸了摸臉,頓時在臉上留下五道指印,他道:“這叫蟋蟀,大的那隻是'沖天將軍',小的那隻叫'小鬥士','小鬥士'可兇了……”

  葉飛飛打斷他的話,有些不滿地道:“玩物喪志,整日提籠架鳥多半是不成器之人。”

  說到後來,幾乎有些聲色俱厲!

  白辰轉著手中的草莖,低聲道:“寒老身邊人多,很少用得著我,我便整日閒著——再說我們臨安老家養蟋蟀的人頗為不少,我七歲那年,有一個叫黑七的人馴養了一隻叫'翼龍'的……”

  “別說了!”葉飛飛的聲音很輕,臉上卻有一絲難以掩飾的痛苦:“孩子,在這兒三個月,你過得還好嗎?”

  白辰嘴角輕顫了一下,隨即道:“他們待我都很好,有人還表示要傳我武功,他們說我小小年紀,就能跟隨寒老,只要努力用功,將來必有所作為……”

  葉飛飛越聽心情越沉重!她像是不認識白辰般,怔怔地望著他,久久無語!

  她多想責問白辰,責問他是否忘了他的大哥白隱是死在誰手上的,責問他是否忘了白家上下是如何遇難的!但,他終究是一個孩子,問這些話,是否太過殘忍?

  屋內氣氛凝重至極!一聲乾咳,寒掠緩步而入,他似笑非笑地望著白辰,道:“臨安白家為風宮所滅,你身為白家幼子,難道不恨老夫嗎?”

  白辰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曾經恨過。”

  寒掠哈哈一笑,道:“曾經?那麼,為何如今不再有恨?”

  白辰目光投向了冰涼的石壁,道:“因為現在我明白仇恨的對象是自己永遠也勝不了的人,若要報仇,只會自討苦吃!”

  寒掠大笑!笑罷方道:“無論你所說的是真是假,能講出這一番話,便說明你極不簡單!

  以後你常在老夫身邊,殺老夫的機會自然不少!”

  說到這兒,他的聲音輕了些,像是自語般:“但你要記住,你要有十足的把握才能出手,否則,等待你的只有死亡!”

  白辰一字一字地道:“多——謝——教——誨!”

  ※※※

  幽求與範離憎向西而行,但見竹林延綿,順著山坡起伏有致,行出二里,果見一山谷中隱約現出房捨一間。當二人走近那間屋子時,幽求忽然輕輕地“啊”了一聲,臉上神色驚愕欲絕!

  但見此屋門前有一青石路彎曲延伸,四周以竹籬隔擋,屋子西側有三株棗樹,綠蔭蒼翠,東側則搭了個涼棚,下擺方桌四張,桌上各有一筒竹筷,一條黃白相間的狗趴在地上,正怔怔地望著兩個不速之客。

  屋頂上則樹了一桿旗幟,一個大大的“酒”字迎風飄揚!

  這分明是一家酒舖!範離憎甚至聞到了從屋內飄出的淡淡酒香!

  但此地周遭皆無村鎮,縱是傻子,也不會在這荒谷中開設酒舖!幽求是因為這一點而吃驚嗎?

  卻見他臉現茫然之色,喃喃低語:“為什麼這兒也有三株棗樹?為何屋子裡陳放的也是老燒?”他的目光落在了那隻黃白相間的狗身上,忽然輕輕地喚了一聲:“小高……”

  範離憎一怔,卻見那狗猛地立了起來,呆呆地望著幽求。

  幽求神色更為古怪,他又輕聲道:“小高,過來,過來……”

  狗遲疑著一步一步向這邊走來,走出十幾步,便一溜煙直竄過來,在幽求腳邊蹭著身子,發出嗚咽般的叫聲。

  幽求嘆息一聲,低聲道:“它果然叫小高……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在範離憎看來,幽求一直是冷漠傲然,彷若天空中遙遠而孤零的寒星!但自從神秘莫測的柳風出現後,幽求忽然有了讓人吃驚的變化!

  幽求彷彿猜知了範離憎的心思,他看了範離憎一眼,道:“假若你與我一樣,在四十年前就見過與此完全相同的酒舖,就會與我一樣吃驚了!”

  範離憎目瞪口呆!

  幽求緩緩地接道:“一樣的棗樹,一樣的狗,一樣的桌子、竹籬……惟一不同的就是四十年前的酒舖是在遙遠的北方,那兒的冬天常常是冰天雪地。 ”

  他苦笑了一下,又道:“甚至,連狗的名字、模樣與當年的那一條狗,也是一般無二!”

  範離憎雖未開口,但吃驚之色盡顯臉上。

  ※※※

  四十年前。四十年前的一個冬天。

  那一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冷得連人的思緒都已冰封。這是一間很簡樸的酒舖,來這兒喝酒的多半是一些窮苦人。經過一天的辛勞後,他們就會來這兒用一碗烈酒,換得短暫的興奮與飄然。對有些人來說,生活永遠是那麼的沉重,快樂永遠是那麼難求,唯有在微醺的醉意中,才能淡忘一些東西,獲得片刻的輕鬆。

  酒舖由一老一少打理著,老的是爺爺,花白鬍子,少的是孫女,不很漂亮,但卻生活得十分快樂,因為快樂,便有了另一種美。喝著酒,看著一個快樂的女孩忙忙碌碌,其實幾乎可以說是一種幸福!

  酒舖門前有青石板路,有竹籬,有棗樹——還有一隻喚作“小高”的黃白相間的狗。小高本是老人兒子的名字,後來小高被毒蛇噬咬,不幸身亡,幾乎每一個酒客都聽老人說過他兒子遇害的經過。

  快樂的女孩就是小高的女兒。酒客們心中暗想:“為狗取一個與自己兒子相同的名字,這是否有些不合適?”當然這樣的疑問只能存於各自的心間。

  那一天,酒舖的生意很好,但客人總是匆匆而來,又匆匆離去,酒舖中的烈酒固然可以讓人熱血沸騰,但坐久了,酒意一退,在這樣寒冷的天氣中返回家去,絕非妙事,倒不如趁酒意尚在燃燒沸騰時離去!

  客人走了一陣又一陣!火爐中的薪木添了一次又一次!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北方冬日的黑夜,總是那麼的漫長!

  最後酒舖裡只剩下一位酒客了,他靜靜地坐在遠離火爐的那張桌前,重複著兩個簡單而機械的動作:倒酒、喝酒;喝酒、倒酒。

  酒是烈得像北方人性子般的老刀燒,一碗飲下,如刀割喉,體內如火焚燒。

  這是一個年輕人,他的身材高大偉岸,容貌俊朗不凡,衣飾華貴。但他那孤寒般的眸子中,有著深深的失落與悲憤!

  他是今天第一個出現在酒舖中的客人,從清晨到傍晚,他只說過一個字:酒!也只做了一件事:喝酒!

  他與這樣簡樸的酒舖是那般的格格不入!他手中所持的,本不該是瓷碗,而應是金盞玉杯;他飲下的不該是廉價的老刀燒,而應是陳年佳釀;坐在他身邊的不該是一些粗俗的農人,而應是“巧笑嫣然”的美女。更何況,他的腰間還有一柄古雅的劍,這更讓他人敬而遠之。

  一碗。又一碗。沉默如石!沉默如死!女孩幾次想上前勸止,但都被她爺爺的眼神阻止了,是老人數十年的人生閱歷在告訴他,這不凡少年絕非他們這樣的人所應該接近的。祖孫二人將一切都收拾妥當,只等年輕人離去,他們就可以打烊了。

  當年輕人喝下第二十碗——也許是二十一碗酒時,他忽然輕輕地嘆息了一聲,從腰間解下佩劍,將劍緩緩抽出。劍芒如秋水,照映著年輕人英俊卻又落寞的臉容。他的手指修長,卻顯得很有力量,握劍時的手勢,幾致完美無缺,優雅至極!縱使如酒舖中的祖孫二人不諳武學,也能感覺到這是一雙為劍而生的手!默默地端詳著手中的劍,年輕人的表情極為複雜!

  驀然,他“哇”地一聲,吐出了一大口污穢之物!穢物噴灑在那柄古雅的劍上!

  女孩幾乎驚呼出聲!她覺得那樣出色的劍,應該擦拭得一塵不染,然後小心存放著,如此糟踏,未免可惜!劍之光芒,頓時為穢物所淹沒!

  年輕人呆了呆,忽然放聲長笑起來。沒有人聽過如此淒厲的長笑,笑聲中的無盡悲憤與難以渲洩的痛苦深深地震撼著他人!

  寒風更疾!快樂的女孩竟在年輕人的笑聲中流淚了!那一瞬間,她忽然領悟了許許多多的東西——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0 13:45
第二十二卷第十章笑悟人生


  笑聲中,馬蹄聲響起!由遠及近,其疾如風!未等祖孫二人反應過來,三匹快馬已迅如奔雷,掠馳而至!

  馬是蒙古良駒,身軀較為矮小,但耐力極好,而且擅於在冰寒之地行走。

  馬上騎士皆身著勁裝,奔在最前面的是位中年人,面如重棗,背上斜插著一柄厚重大刀,緊隨其後的是二位十七八歲的年輕人,神色間有股年輕人所特有的激情。

  快馬疾馳而來,轉眼即至!在離酒舖幾十丈遠的地方突然止住!

  由極快化為極靜,僅在瞬息之間,可見來者騎術之高明!

  三騎士單掌一按,矯健躍下!

  老人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招呼時,那三人已快步奔進酒舖內,來到飲酒品劍的年輕人面前,突然齊齊跪下!

  祖孫二人目瞪口呆,怔怔地看著這一幕!

  面如重棗的中年人恭聲道:“宮主大喜在即,請少主移駕回宮!”

  年輕人的目光依舊落在了那柄已污穢不堪的劍上,彷彿根本沒有留意三騎士的存在!

  中年人微微偏頭,向跪於他身側的兩位年輕人使了個眼色!兩年輕人齊齊點頭,突然暴起,身在空中,“嗆啷”一聲,已有兩劍在手!劍芒如雪,直取酒舖中的一老一少!

  攻勢突如其來,祖孫二人但覺兩團隱泛殺機的寒芒疾襲而至,心中驚駭至極,卻又全身僵硬,動彈不得!

  尖銳的破空之聲倏然響起!隨即是兩聲短暫的悶哼!兩個人不分先後地倒下了——但倒下的卻是突出殺著的兩位年輕騎士!

  砰然倒下之時,鮮血由他們的喉間標射如箭,遇風化作淒迷的血霧,微甜的血腥之氣頓時瀰漫於酒舖之中,與酒香混作一處!是兩根竹筷自後而前,貫穿了他們的咽喉!

  女孩臉色蒼白如紙,目光盯著猶在抽搐的兩具屍體,一步一步地後退!如同受了極度驚駭的羊羔!

  老人雖是死裡逃生,卻仍是面如死灰!生意人最忌諱江湖血腥,卻讓他不幸遇上了!

  中年人神色大變,卻仍跪伏於年輕酒客面前,道:“少主,風宮行事規矩少主自是知曉的……”

  年輕人連正眼也不瞧他一眼,自顧道: “我之所以救下他們,是因為他們是今日惟一肯毫無怨言陪著我的人!”

  中年人恭聲道:“少主寬宏大量,是他們的福氣,現在天色已晚,請少主即刻啟程!”

  年輕人目光一寒,聲冷如冰!“你不該勸我回去的,勸我回去的人,全都該——殺!”

  “殺”字甫出,他手中的劍已如同註入了靈性般跳將而起,如一抹不可抗拒的詛咒,直取中年人的心臟!

  中年人似平早有準備,年輕人甫一出手,他已雙腳一曲,人便倒飛出去!

  劍芒暴閃,本已淒迷的夜色頓時有了短暫的光亮!一閃即逝!中年人的身軀倒飛出數丈開外,飄然落地!

  祖孫二人見他身法如此快捷,幾致驚為神鬼!

  年輕人的劍“嗆”然一聲重入鞘中,他再一次緩緩端起了一大碗酒!

  中年人呆呆地望著他,眼中充滿了極度的驚駭與絕望!酒舖中一片死寂!

  倏地,中年人的胸前標射出無數血箭!剎那之間,他的身軀如同一隻千瘡百孔的篩子!

  嘆息般輕輕地呻吟一聲,中年人轟然倒地。

  年輕人一仰脖飲下碗中之酒,隨即道:“店家無須害怕,我雖然常常殺人,但絕不會傷害你們,而有我在,亦不會有任何人能傷害你們!”

  無論他所說的是真是假,一老一少心中仍是感到極度的驚駭!

  年輕人自言自語般道:“我一生從未喝酒,因為劍客是不應喝酒的,他需要絕對的清醒!”

  女孩心中一動,忽然想到這年輕人雖然嘔吐了,但他始終很冷靜,言語亦很清晰!但當一個人在痛苦中時,若是太過冷靜清醒,豈不是傷痛更深?

  一個英俊不凡,劍法如神,地位尊崇的年輕人,又怎會傷痛至此?

  夜色漸濃,寒意更甚。也許是時間久了,駭怕成了麻木,女孩竟敢坐下了!而老人則在心中道:“若是能活過今夜,明日一早,便帶著孫女永遠離開這個鬼地方!”

  忽聽得年輕人道:“店家,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老人遲疑了一下,道:“只怕……只怕是酉時末了!”

  年輕人端碗的手顫了一下,苦笑一聲:“是麼?是麼?”忽然“哇”地一聲,噴出一大口熱血!

  老人心中一動,暗忖道:“這年輕人一直竭力與酒意相抗,方保持頭腦清醒,此時突然吐血,定是支撐不住了,一旦酒意完全發作,休說醉了,只怕連性命也多半難保!看來老天有眼,讓我們爺兒倆有逃脫的機會!”

  果不出他所料,一直清醒著的年輕人自此開始,漸漸抗不住酒意,雖仍是在不斷地倒酒,但酒已多半傾灑於桌上。年輕人的意識越來越模糊,雖是竭力支撐著身子,但目光所及,卻已是“視若無睹”,迷離一片!

  驀地,一聲幽幽簫鳴聲響起,如歌如泣!年輕人一震,腦海中頓時清醒了不少!他努力地睜開雙眼,忽然發現酒舖中的一老一少已無影無踪,裡面的兩盞燈籠也滅了,只有爐火猶在燃燒著。與他兩桌之隔,竟有一女子側身而立,簫聲正是她吹奏起來的。女子長髮飄揚,身姿曼妙,雖不能看清其容貌,卻不難猜想她必是絕色麗人!難道,這一切都是在夢中?

  年輕人用力地搖了搖頭——簫聲依舊,女子猶在!年輕人的手握住了自己腰間的劍,他生平第一次發現自己握劍的手竟有些顫抖!他希望自己的酒意能很快消去,他的手能穩如昔日,但事實上他的手卻漸漸鬆開了握著的劍!

  蕭聲如夢如幻,彷若一個溫柔的女子在他耳畔呢喃細語。他的腦中不由自主閃過了一幕幕往事!

  往事如歌,有他,還有另一個女人。年輕人的身心在簫聲中慢慢鬆弛開來,醉意卻漸甚。

  在他的思緒完全飄離他軀體的那一瞬間,他輕輕地喚了一聲:“阿七……”然後便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思緒在一片莫名的火熱之中回復了,他驀然驚覺自己已是軟香滿懷,一個熱得燙人的女性胴體在他的身上扭曲著。

  年輕人的熱血沸騰了,他剛想開口,卻已被溫香的唇封住了,一雙纖纖玉臂如藤蔓般纏在了他的頸上……暗淡的爐光下,年輕人將他的愛與恨一同渲洩到了神秘女子的身上!

  當年輕人醒過來時,已是第二天清晨。他猛地翻身躍起,雙目四顧,發現酒舖中已空無一人,連同地上的三具屍體也不知去向!

  而昨夜的一幕幕則在他的腦海中閃現,如真似幻!

  他依稀記得那女子在抵死纏綿時,曾告訴他她叫柳風。但,柳風又是誰?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年輕人一片茫然!

  倏地,遠處有簫聲幽幽傳來!年輕人一呆,只聽得一個女子的聲音遙遙而至:樽中有酒不成歡,一夜簫聲入九天;醉愁蝴蝶夢來纏,賺得月下酒千杯;身如柳絮風飄蕩,千古恩怨一笑間。

  “是柳風!”年輕人再不猶豫,雙足一點,人如驚雁,飄然掠空,身形幻作一抹淡煙,掠身而去,其勢之快,猶如鬼魅過空!數十丈之距,瞬息即到!

  但年輕人卻再也沒能見到柳風的身影,她的出現與消失,都是那般不可捉摸!

  四十年前客棧中的年輕人,就是十七歲的幽求!與柳風相遇後的第二天,他便孤身南下,前往洛陽了。

  ※※※

  四十年後的今天,在中原見到與四十年前一模一樣的酒舖,幽求心中之驚愕可想而知!

  無疑,這是柳風所為——她永遠都是那麼神秘莫測,四十年來數次在幽求身邊出現,而幽求卻一直不能識破其廬山真面目!

  幽求望著範離憎,鄭重地道:“引你我來此的人說你永遠沒有機會離開這兒,那麼你就必定沒有機會離開,因為她是一個連老夫也捉摸不透的人,所以你只有苦習劍道,早日勝我,方是上策!”

  範離憎默然無言。

  ※※※

  寒暑數易,轉眼間,五載春秋悄然滑過。有人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江湖多恩怨——多血鑄江湖!

  江湖是一個特殊的世界,在這兒,生命似乎已不足為道,而血卻格外地熱。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千古輪流,無休無止。

  江湖中人的心中,幾乎都有一個輝煌的夢,但輝煌永遠是屬於少數人的,就如天空中最亮的永遠只有日月與少數的幾顆星星。

  偶爾,也會有流星進耀星空,但那僅僅是一剎的炫目——以燃燒生命為代價的炫目!

  百年前的江湖,是“情俠”訾臨淵與須末真的江湖。

  訾臨淵遊俠天下,更留情天下,灑脫不羈,多少江湖少年對其崇尊如神?須末真坎坷一生,更冷傲一生,平生樹敵無數,而訾臨淵則與他為敵十年!但最終他們卻笑泯恩怨,為友一生,被江湖中引為佳話,而他們二人的武功修為,已是臻身通靈如神之境。

  八十多年前,訾臨淵、須末真雙雙歸隱,踪影渺渺。

  五十年前的江湖,是大俠谷風的江湖,九魔聖教於那時悄然崛起,很快橫行江湖,肆虐武林,一時間江湖陷入血雨腥風之中。

  九魔聖教勢力達到最強盛之時,已有魔兵十萬,聚於奴山,一呼萬應,所向披靡!大俠谷風便是在那個黑暗的年代中最大的英雄!

  谷風是官宦子弟,其父文質彬彬,在朝中為官二十年不得志,谷風目睹父親遭遇,便離家混跡江湖,十年歲月,奇蹟般鑄就一代奇俠!

  谷風以“有情劍法”名動天下,在九魔聖教的年代中便如一面高高飄揚的旗幟,以穀風為首的正義之師與九魔聖教交手二十幾年,最後朝廷與穀風攜手,終於鏟滅九魔聖教!

  十幾年前的江湖,最光彩奪目的無疑是當時被並稱為武林“後起之秀”的牧野靜風與范書二人。

  牧野靜風身負師仇,歷盡曲折,終於鏟滅死谷,誅殺夕苦,自身亦懷“混沌無元”、“平天六術”、“有情劍法”三大武林絕學,為同輩中人望塵莫及!范書天資不凡,心計過人,奈何其心入邪,雖練成曠世絕學“霸天刀式”與“霸天劍式”,卻終是邪不勝正,最終般牧野靜風所殺。

  此後江湖一度平寂!

  多少年來,江湖中一直有一個如惡夢般似虛似實的傳說,傳說武林中存在一個名為“風宮”的教派,其勢力之強大駭人聽聞,傳說僅憑風宮的力量,就足以與中原武林相抗衡!

  對於這個傳說,江湖中人多半不信。不相信的人,也許是真的不信,也許只是不願相信,不敢相信!

  但,五年前,風宮終於從傳說中走進現實!風宮乍現江湖,便在一日之間滅了江湖三大黑道勢力之接天樓與伏龍堡,其後又鏟滅弟子逾千的洞庭十二塢,一時天下為之震動!

  比此事更讓世人吃驚的是一直被世人尊為少俠、大俠的牧野靜風突然成為風宮宮主,並率領麾下屬眾數度攻擊其他門派,短短五年,已滅五個幫派,吞併四個幫派,至於暗中歸附牧野靜風麾下的,則是一個謎團,但其數目絕不在十個以下。

  一時間江湖中人人自危!

  少林、清風樓、武當、靜慈庵、青城、天下鏢盟、華山、留義莊、崆峒、思過寨十大名門正派一向以匡扶正義為己任,風宮亂世,他們迅即做出反應,半年後由十大名門正派組成“正盟”,因德高望重的少林苦心大師閉關多年,不問塵事,故眾人推選少林現任方丈癡愚禪師為正盟盟主。

  正盟中雖然不泛高手,而且心存正義,但癡愚禪師乃清修高僧,雖然自身修為已可躋身絕世高手之列,但於對壘爭戰之術,卻毫不精通,加上十大名門人員複雜,終不如風宮令出如山,故交戰數次,竟一直處於下風!

  一時形勢笈笈可危!

  所幸風宮素有內爭,除了牧野靜風之外,風宮又有一股勢力另尊宮主,此人名為容櫻,乃風宮前任宮主之妻,江湖中人一向只聞其名,未見其人。在牧野靜風入主風宮之前,容櫻地位超然,掌握風宮大半勢力,牧野靜風入主風宮後,自然與容櫻勢同水火,因風宮規矩所限,牧野靜風與容櫻的宮主身份更為名正言順,故雙方爭戰之中,牧野靜風漸漸反弱為強,三年前一舉奪下設有“戰風颱”的所在行宮,更使容櫻處境不利!

  風宮的真面目隨著風宮不斷對外擴張而漸漸為世人揭曉,風宮下設五大行宮,分別為江南行宮、彭城五煞行官、廣靈無天行官。天山莫寒行宮,及地處東海斷歸島的“斷歸行宮”,如今牧野靜風已佔據有其中的“江南行宮、五煞行宮、無天行宮”。牧野靜風麾下屬眾多著白衣,而容櫻的人皆身著黑衣,江湖中人便以風宮白流、玄流分別稱謂。

  若非風宮有白流、玄流之爭,只怕江湖劫難更重!

  武林浩劫已起,天下再難有靜土。但在黃河中流南岸,卻有一片靜土,方圓達十里,無論是風宮,還是正盟,皆不曾驚擾此地。

  這便是二年前方為世人發現,極為神秘的“黑白苑”。

  “黑白苑”方圓十里,自“黑白苑”中心向北而去,有一條通道,通道有一個奇怪的名字,名為“黑白道”。

  在武林大大小小幫派相襯下,“黑白苑”的平靜透出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人們只知道“黑白苑”的勢力十分強大,強大到連風宮也不願輕易招惹!

  此五年以來,江湖局勢便在正邪攻拒中保持著一種混亂狀態下的平衡。但誰都知道這種平衡極為脆弱,也許,在某一時刻,某一瞬間,這種平衡會突然土崩瓦解!代之而起的,又會是什麼?

  與風宮席捲江湖之事一樣引人注目的,還有九大劍客失踪之謎!

  五年前,姑蘇劍俠孫終南之子孫楠突然失踪,孫終南為人俠義,朋友頗多,但眾人尋遍江湖,也未能尋到孫楠的踪跡。

  半年後,留義莊“九小義”中排名第八的付春飛亦突然失踪!留義莊乃十大門派之一,聲望頗響,自然不會善罷甘休。

  正當留義莊準備全力搜尋付春飛時,付春飛突然悄悄回莊!他雖然安然無恙,但其時神情卻極為蕭索失落!

  留義莊有“雙老四奇九小義”,九小義武功雖不比雙老四奇,但他們是年輕一輩中的好手,身後又有“留義莊”的背景,平日一向意氣風發。付春飛歸來後,神情變得如此異常,自然讓人心生疑雲,但無論家人如何探問,付春飛一概保持緘默,或是藉口搪塞。

  一波未了,一波又起,其後三年中,每隔半年,就會有一人突然失踪,失踪者有的永遠消失,有的卻安然返回,返回之人竟都與付春飛一般,顯得極為失落!

  一年前,一直緘口不言失踪之事的付春飛突然一反常態,說出了驚人的真相!

  原來,他竟是被人挾迫而去,作一少年劍手的試劍人!

  眾人大嘩!隨即突然發現四年來失踪的人所用之兵器全是劍,而且失踪者的武功逐年增高——這便證明付春飛所言多半不假!

  付春飛不但說出了真相,更指出他被挾製而去的地點,那兒本亦有地名,但江湖中人也從此將它稱作“試劍林”!

  真相大白之後,“試劍林”立即成為眾矢之的!

  失踪後下落不明的劍客所在幫派自然要向“試劍林”興師問罪,那些安然而回的劍客亦要藉眾怒平私怨!

  一時,“試劍林”似乎已面臨大軍壓城城欲摧之厄運!

  但事實上諸低高手根本沒有攻入“試劍林”,在揮師齊進的途中,有兩個門派突然改變主意,折返而退!

  剩下的人馬不及原先一半,而這其中,又以留義莊的人為多,但付春飛並未遇害,故留義莊沒有派出真正的拔尖人物。他們進入“試劍林”後,立即遭到隱身其間的蒙面人攔截!

  其中有幾個蒙面人武功之高,已足以躋身絕頂高手之列!洶湧而來的進攻者立即遭挫敗而歸!“試劍林”卻因此更顯神秘!

  一年前,名震關東的“孟焦雙劍”之孟明,突然失踪——孟明所用的兵器是劍!

  當孟明再現江湖時,他以一個豪俠的磊落,將他如何被挾制進入“試劍林”的情形一一說了。當他提及挾制他的人是一個雙手十指皆斷,滿頭銀髮的絕世劍客時,人們立即想起五年前曾與“風塵雙子”之古治一戰的幽求!無指白髮的絕世劍客——除了幽求,還會是何人?

  那麼,那位少年劍手又是誰呢?難道,是曾與幽求一同出現的范書之子——範離憎?

  範離憎在客棧中被秦月夜識出之後,他的名字立即如風一般卷過江湖!“范書之子”四字本就足以吸引世人的耳目,何況還與天才劍客幽求聯繫在一起?

  既然護衛“試劍林”的人中有不少高手,幽求又何必多此一舉,要涉足江湖辛苦尋來試劍的人?既然試劍的人會被幽求所挾迫,說明其修為遠不及幽求,那麼,幽求在利用了這些人之後,為何不將他們殺了滅口?那樣豈非安全得多?幽求在四十五年前就可以蕩平洛陽劍會,殺人逾百,今日再殺幾人,絲毫不足為奇。難道他根本無懼於樹敵太多?

  對江湖人來說,幽求永遠是一個謎,自他十七歲初現江湖之日起,他便是一個難以捉摸的謎!

  三天前,十大門派之一青城派掌門人王世隱突然失踪!江湖嘩然!難道,幽求竟要一個少年劍手與名聲顯赫的青城掌門人王世隱相戰?

  幽求的舉措常常是一鳴驚人!而世人心中還有不解之處:王世隱身居正派十大掌門人之列,其武功修為自然絕對不俗,那麼,他又怎麼會被幽求挾製而去?

  縱使幽求劍法如神,王世隱無法與之相抗衡,但至少他可以捨卻性命,保全名節!畢竟,敗給絕世劍客幽求並不是一件令人感到意外的事,而成為一個少年劍手的試劍人,卻端的是臉上無光了!

  難道,王世隱竟已貪生怕死至如此地步?無人知曉!——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0 13:46
第二十三卷第一章破傲劍法


  酒舖西側的棗樹長高了不少,已高過屋頂,枝葉斜伸,覆於屋頂之上;酒舖四周的竹籬已成了淡黃色,而屋頂的酒旗早已不知所踪。

  但屋子中卻仍有酒香飄出,而且仍是老刀燒那種霸道而帶有野氣的酒香!原來,每隔十天,就會有人將來菜等物甚以及二壇老刀燒送至離酒舖兩里遠近的地方,地點卻變化無常,

  幽求候了幾次,沒能發現什麼,便不再追查,他知道這又是柳風所為。

  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但范離憎的心中卻隱隱不安,因為今天又是他需要面對“試劍者”的日子。

  幽求為了督促範離憎習練劍法,竟想出了一記奇招,他每隔半年外出一次,然後帶回一名劍客,讓范離憎與之相戰,若是范離憎能勝了對方,那麼對方可以全身而退:若是范離憎

  敗了,幽求便會出手,斃殺此人!幽求將這些人稱作“試劍者”,他料定範離憎不願累及無

  辜,只好全心習劍,以求不敗!

  五年來,幽求已帶回九名劍客,範離憎三負六勝,結果被幽求所殺的劍客共有四人,除了勝範離憎的三名劍客外,還有一人是有意示弱,亦遭格殺!

  一年前,範離憎與“孟焦雙劍”之孟明比劍,三十招取勝,孟明因此而被幽求放過;半年前,幽求挾迫而來的竟是三根莊莊主步岳!以步岳之劍法,已可躋身劍道頂尖高手之列,

  幽求以他為範離憎的“試劍者”,正顯示出幽求內心渴盼範離憎能早日名動天下,成為絕世

  劍客,以實現自己多年夙願!

  結果,範離憎與步岳苦戰二百餘招,方僥倖取勝,而他自己亦受傷不輕!

  卻不知,這一次幽求為他尋來的“試劍者”又會是什麼人?

  無可置疑,此人的劍法必定在三根莊莊主步岳之上!

  而對方的劍法越高明,喪命於此的可能性就越大!從某種意義上說,範離憎是為拯救對方的性命,才力圖擊敗對方!

  幽求端坐於一張長凳上,指著一清瘦的中年劍客,道:“此人乃青城派掌門人王世隱。

  據說青城派也算是十大名門正派之一,但自從當年'傲青城'申盾與青城派一段恩仇拼殺之

  後,青城派一蹶不振,上任掌門人戴可就已是名不符實,現任掌門人多半也不過如此,我知

  道你這半年來劍法進展極快,要擊敗他想必並無問題!”

  範離憎心中“咯登”一下,暗自忖道:“沒想到連十大門派之一的青城派掌門人也會被挾迫而來!縱然他們青城派真的日趨勢微,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王前輩能執掌青城派,必

  有其過人之處,倘若我不能勝他,豈非要連累了他?”

  而王世隱聽罷幽求的一番話後,一直陰晴不定的臉上出現了錯愕之色,略顯驚詫與不屑地斜睨了範離憎一眼,臉色和緩了許多!

  範離憎何嘗不知王世隱此時心中所思?他定是不懂幽求的規矩,以為擊敗範離憎將對自己有利,而范離憎不過是一個十六歲左右的少年,憑藉自己的武功,自是勝券在握!

  而事實上取胜對他來說,便是惡運降臨之時!

  但范離憎卻不能對王世隱有所暗示,否則一旦工世隱刻意相讓,更為不妙!

  範離憎心中暗道:“王前輩,但願你的武功真的是名不符實!”

  心中想著,他已緩緩拔劍出鞘,劍尖斜指地面,目光堅毅,劍身在朝陽照射下光芒四射。

  王世隱目光一跳,神色頓時凝重了許多!

  這一切皆未逃過幽求的眼光,他的嘴角悄然浮現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王世隱終是武林十大門派的掌門人,範離憎雖未出手,但他已看出對方舉手投足間已隱隱有大家風範!只怕其劍上造詣,絕對不俗!

  範離憎乃從未涉足江湖的武林後進,其輩分遠低於王世隱,但范離憎卻不以晚輩之禮對待王世隱,實是別有良苦用心。他要激怒王世隱,使之出手絕不留餘地,唯有如此,幽求才

  不會遷怒於王世隱。

  而劍中高手在動怒時,難免心浮氣躁!

  果不其然,王世隱臉現忿然之色,右手按在了腰間劍柄上,緩緩地向范離憎踏進一步!

  雖是一小步,但在範離憎感覺中,卻有洶湧如朝的殺機壓迫過來,空氣也似乎因此而凝滯不少!

  唯有高手,方有如此先聲奪人之氣勢!雖未出招,卻有招意橫空!

  範離憎心道:“以青城派掌門人的身份,想必不會是畏懼生死之人,王前輩被幽求挾迫至此,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他心中頗有怨意,以至於有如此驚人的殺意!”

  他決定要全力以赴,挫敗王世隱!

  這是惟一可以救助王世隱脫身的途徑。

  當下他淡淡一笑,亦向前踏進一步!

  局勢頓時如弓在弦,一觸即發!

  僅僅是二人對陣,卻有兩軍對壘時的騰騰殺氣!

  這本是一個晴朗無風的日子,可地上的落葉為何會飄舞飛掠?

  王世隱心中之驚愕,難以言喻!他很難相信一個年僅十六歲的少年,其氣勢竟已完全可以與自己分庭抗禮!

  他的腦中倏然閃過一道光亮!當下逼視範離憎,沉聲道:“你是范書之子範離憎?”

  範離憎微微一震,臉上神情如舊,他緩聲道:“正是。”

  王世隱嘿嘿一笑,道:“原來如此。”看似隨口道來,其實卻隱有譏嘲之意,弦外之音便是說:你是范書之子,無怪乎會與幽求沆瀣一氣!

  但這層意思卻又是陰晦的,讓人無以駁斥,所以更讓人難以忍受!

  自幽求五年前再現江湖後,江湖中人對白髮無指的幽求已是人人皆知,而幽求與古治一戰,更讓世人知曉原霸天城主范書已有後人,而且跟隨幽求。王世隱身為青城派之主,對此

  自然不會不知。

  面對王世隱的冷言相譏,範離憎心中升騰而起的不是憤怒,而是悲哀——為王世隱而悲哀!範離憎不曾料到王世隱在江湖中之聲望,竟也如此狹隘刻薄!

  一股怨憤之意油然而生,範離憎的劍尖緩緩上揚!

  無形戰意在流動,奔瀉!

  王世隱的雙眼微微瞇起,像是要迴避眩目的陽光,而眼中之光芒卻已暴熾!

  劍身緩緩平舉於胸前,左手食指、中指並壓劍脊—一正是青城劍法的“平步青雲”之起手式!

  範離憎的眼中只有對手的目光以及對手的劍,其他世間的萬事萬物,都已變得淡漠!

  他對劍道有著非凡的悟性,當他手持長劍時,便會有一種興奮莫名的感覺,彷若某種本該屬於自己的生命的東西終於回歸了軀體,立時有著無邊的愜意與激情在他體內奔湧、沸騰!

  正因為如此,他雖然對幽求存有怨恨之心,但一旦沉入劍道,便會渾然忘我!

  那時,他已不再有自己的情感,劍的喜怒哀樂便是他的喜怒哀怒!他更在潛意識中固執地認為,劍也是有生命。有情感的!

  是否正是因為他與劍有著非凡的情結,幽求方對他“情有獨鍾”?

  幽求眼見範高憎卓然而立,雖然身軀比對手略矮一些,但氣勢卻絕不遜色於對手,不由暗自欣喜,心道:“此子劍心之通明,比及我當年竟有過之而無不及!我苦悟四十年,方悟

  出的四式'破傲劍法',已是冠絕古今!一年前我便開始向此子傳授此四式劍法,只是此子

  生性孤寂,不知他已將劍法領悟了多少!”

  想到這兒,他的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激動,眼見場上二人猶自默默對峙,忍不住開口對范離憎道:“'破傲劍法'問世至今,不曾對敵,今日一戰,萬萬不可輸與對方,墮我傲名!”

  “名”字甫落,範離憎倏然動了。

  快如驚電!

  在範離憎的感覺中,幽求方才所言,彷彿來自於遙遠的天邊,模糊依稀!他的整個靈魂都已沉浸到劍訣之中,自然忽視了外界的一切!

  王世隱的心神卻為之所牽動!範離憎一直身如滿弦之弓,蓄勢待發,稍有契機,立刻被他捕捉到了!

  劍如驚鴻,一往無回!

  王世隱已盡得青城派劍法真傳,範離憎身形乍動,他已暴然翻腕,劍影幻作萬千,平掃而出,排列如扇,招至半途,內力疾吐,長劍錚鳴,劍尖驀然彈跳,劃出一道奪目光弧,直

  取範離憎咽喉!

  倏地一聲輕響,範離憎的劍尖竟已抵在對方的劍背上,並以快不可言之速疾劃而下!

  雙劍劇烈摩擦,火星四射!

  王世隱沉哼一聲,雙腳一錯,身形暴旋!

  範離憎的身軀突然憑空飄起,如同全無分量、隨風飄蕩的柳絮!在對方劍勢帶起的氣機牽引下,貼著王世隱飄掠!

  他的劍赫然仍是壓在對方的劍身上,並繼續下滑!

  王世隱心中一凜,右手肌肉彷彿感受到了潛在的危險,倏然跳動!但青城派掌門人又豈是等閒之輩?一聲沉喝,劍尖倏然下挫,迅即疾揚,同時強擰身軀,順勢倒滑!

  劍如行雲流水,酣暢淋漓,讓人一見,頓有賞心悅目之感!

  這正是青城劍法的精妙之處:靈秀輕盈!

  範離憎劍身一壓,身形沖天而起。

  金鐵交鳴之聲倏然響起,雙劍一擊之下,範離憎立時倒翻而出,飄然落於四丈開外!

  他的神情淡漠,目光堅毅,緩聲道:“王前輩,小心了,我要三招勝你!”

  他雖僅是一少年,但出言卻是擲地有聲,讓人難以懷疑他所說的話!

  但王世隱卻絕不會相信!因為方才交手時,對方的劍法雖然精絕,與他年齡不符,但若說要三招取勝,無疑是癡人說夢!

  王世隱怒極反笑!

  幽求的目光卻已落在王世隱的一側衣角上。

  那片衣袂上,赫然已有一個劍孔!

  無疑,這是范離憎在對方身上留下的!

  範離憎定是基於這一點,方有“三招勝敵'之豪言!

  當然,這分驚人的自信,還因為範離憎知道自己尚未出手的“破傲四式',其威力的確已是驚世駭俗!

  幽求心道:“他若是將對方衣袂已被洞穿之事說出,自有懾敵之功用,但他卻避過不談,顯然是想在劍法上真正地勝過對手!”

  王世隱心中怒意如狂,若非有不得已的苦衷,以範離憎這等默默無聞的後輩,連與他交手的資格都沒有,今日這狂妄少年竟大言不慚,要三招勝他,在王世隱聽來,這無疑是一種

  莫大的羞辱!

  他殺機暗萌,再也無暇顧及有把柄在幽求手中,決定要格殺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

  心意已定,他的神情反而漸漸平靜下來。

  平靜得如同暴風雨即將來臨前的大海,在寧靜中暗隱肅殺氣息!

  範離憎目光微垂,直視劍尖。

  腦海中卻是劍意奔騰!

  “破傲四式”如閃電般在他腦海中掠過!

  無情冷:縱橫怒;破蒼穹;傲滄桑!

  劍意由心透劍,劍身輕鳴不已!

  驀地一聲清嘯,範離憎身如流星過空,標射而出!

  雙目竟未看對手一眼,而是垂視地面,神情淡然冷漠。

  似乎對手已是刀下魚肉,根本無反抗可能,只能束手待斃———好狂傲的劍法!

  偏偏王世隱心中竟然真的悄悄滋生出這種感覺,他只覺對方看似拙劣的一劍,卻自有一往無前、義無反顧之氣勢,一劍之下,已生生切斷了他的所有退路!漠然一劍,實而不華,

  其氣勢卻將對手緊緊籠罩其中!

  好可怕的劍法!

  王世隱一咬牙關,疾速踏進一步,運劍如風,縱橫交錯,幻影無數,迅而凝形,宛如一條銀龍狂噬飛撲,氣勢駭人,劍破虛空之聲如裂帛!

  正是青城劍法最為剛猛的一式“龍嘯九天”!

  範離憎目光依舊低垂,腳下一錯,彷若神鬼附體,以詭異玄奧之身法欺身再進,劍挾冷風,徑取王世隱!

  “龍嘯九天”攪起的漫天劍芒,竟被清冷一劍生生洞穿,威勢盡失!

  範離憎手中之劍如一抹無法抗拒的詛咒,長驅直入!

  王世隱又驚又怒!他身為青城派掌門人,當然是以劍法見長,所以他的劍上造詣絕對不俗!但眼前這狂妄少年的劍法,卻已是聞所未聞,玄異至極!

  範離憎一招懾敵的劍法正是“破傲四式”的第一式:無情冷!

  王世隱強抑心中的寒意,在對方的劍芒即將破體而入的一剎那,長劍豎封,身如旋風,不退反進!他的劍如同附於軀體的一層光暈,爍爍生輝,瞬息之間,與範離憎的劍撞擊了無

  數次!

  藉著奇異的身法,王世隱堪堪避過對方一招“無情冷”,去勢未了,團旋飄飛出三丈開外,方止住身形!

  王世隱藉以拒敵的正是青城派獨步江湖的“旋字劍訣”,青城劍法雖然不俗,但青城派弟子人人能得而習之,唯有“旋字劍訣”,卻非歷任掌門人不傳!轉旋之力,本就是世間最

  為玄奧的力量,似攻似守,無攻無守,亦攻守守!當“旋字劍訣”發揮至最高境界時,若身

  手不濟之人身置其中,便如同怒海狂激中的一葉孤舟,風雨飄泊,殺機重重,只有任敵斃殺!

  百年前青城勢力如日中天時,其掌門人為一代宗師師待逸。師待逸在與西域第一高手高卓音

  決戰時,相鬥千招,難分高下,最後山谷突起旋風,師待逸幡然頓悟,臨陣創出“旋字劍訣”,

  終於將離卓音擊得潰不成軍,敗回西域!

  “旋字劍訣”自此名動江湖!只是自師待逸之後,青城勢力江河日下,數十年“傲青城”

  申盾之變故更讓青城派雪上加霜,“旋字劍訣”也如青城派一樣,漸漸為武林中人所淡忘!

  範離憎在被王世隱以“旋字劍訣”封殺一式“無情冷”後,目光倏抬,精芒一閃,若有所思!

  不知為何,他的嘴角忽然掠過一抹幾近於無的淡淡笑意,一閃即逝!

  幽求看在眼裡,暗自詫異!他與範離憎共處五年,平日雖然少有言語,但對彼此的性格卻又極為熟悉,見範離憎如此表情,幽求猜想他定是有所領悟,卻不知他所悟到的又是什麼?

  卻見範離憎劍身一沉倏揚,暴然襲擊,劍氣縱橫交織如網,立時有凌駕萬物之勢!

  地上的落葉被劍氣所牽引,飄飛而起,迅即又在縱橫交錯的漫天劍氣中被生生絞碎,化作塵埃!

  縱橫之間,氣吞萬物!劍擊長空,隱隱有風雷之聲,彷若一招之下,便可滅絕萬物!

  幽求深知此招威勢,雙足一點,連人帶椅倒飛出二丈開外!他並不擔心範離憎會誤傷了他,而是不願因為他而影響這一式“縱橫怒”的發揮!

  面對如此凌厲的一劍,王世隱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哀傷!

  他自幼便入青城派,在青城派同輩人當中,他一直是很出色的,也一直以此自詡,自認為天資過人。後來他如願以償地成了青城派掌門人,雖然這其中有不為外人可知的隱情,但

  在內心深處,他仍自認為由他接任掌門人之位是情理中事!

  他一直是個自視甚高的人!

  但今日面對年僅十六的少年範離憎時,他一向不錯的自我感覺突然土崩瓦解!低之而起的是難言之哀傷!

  他很難接受這個事實,自己在劍道浸淫數十年,沒想到今日與一少年對陣,竟處處受制!

  洶湧而至的劍氣已不容他感慨太多!身為一派掌門人,無論是勝是敗,都應是轟轟烈烈!

  當下他將自身功力提至十成,劍身劇顫,在空中劃出無數圓弧,當頭迎去!

  “旋字劍訣”果然不同凡響,範離憎之縱橫劍網與對方快慢形狀各異的劍芒之光弧一觸之下,氣勢立即有所收斂,甚至,範離憎暗覺手中長劍有被對方牽動之趨勢!

  本是橫如風雷、縱如驚電的“縱橫怒”之威力,竟被化去不少!一時間,縱不成縱,橫不成橫!

  幽求的眉頭暗自皺起,他心中疑惑地道:“這小子的'無情冷'已有七成火候,為何這一式'縱橫怒'卻是虎頭蛇尾,與前一式之精絕相去甚遠?難道是因為此子生性冷漠,與'

  無情冷'之招意甚為相合,而對至剛至猛的'縱橫怒'卻難以悟透嗎?”——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0 13:48
第二十三卷第二章招中創招


  幽求正自思忖間,但聞一聲輕哼,範離憎倏然倒飛!身在空中,劍尖疾然下指,直抵地面青石,頓時火星四濺,如同在地上蜿蜒奔走的火龍!空氣中瀰漫開一股硝石般的氣息!

  藉此下壓之力,範離憎終於止住去勢,飄落地上!

  他的胸前衣襟赫然被劃出一道劍痕,而這條劍痕竟然彎彎如月!

  範離憎的神色卻平靜依舊,似平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方才是處於生死之間!

  縱觀古今少年高手,也許範離憎的武功並非最出色,但他的定力卻極可能是最驚人的!

  王世隱心中豪氣大增,目光一寒,第一次主動發起攻擊!

  一挫一揚,橫如風雷、縱如驚電——範離憎竟然未曾以“破傲四式”的第三式“破蒼穹”,

  卻再次以“縱橫怒”拒敵!

  難道,他是不甘心“縱橫怒”的失利,欲再以此招與王世隱一拼高下?

  電閃石火間,雙方急速相接!王世隱施展開來的“旋字劍訣”,再次將自己的劍勢破入範離憎的劍網之中!

  幽求的呼吸漸顯急促!範離憎揚言三招勝敵,此時三招已出,其言是虛是實,立可見分曉!

  在王世隱空前強大、綿綿不絕的旋劍之下,範離憎的縱橫劍網已處於支離破碎的邊緣!

  他的劍法雖然足以躋身絕頂高手之列,但內家真力卻略顯欠缺,一旦雙方呈膠著相持之狀態,

  對范離憎而言,自是有弊無利的!

  範離憎終於退了一步!

  腳步所及,青石板同時粉碎!可見此時範離憎所承受的壓力有多大!

  金鐵交鳴之聲響如驟雨!

  範離憎再退兩步,而且身子有後傾之勢!

  幽求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挺直如同一桿標槍!

  “嗽”地一聲,一道近乎完美無缺的劍弧斜斜劃出!

  一聲輕哼,範離憎自腹部至右肋被劃出長長一道血槽,鮮血立時將他的衣衫染紅一片!

  幽求大驚失色!

  驚呼聲未及出口,然而驚人之事發生了!

  只見範離憎一聲暴喝,本是向後倒傾的身軀倏然反彈,下挫的長劍突然自下而上劃空而起,如同蟄伏已久的狂龍驀然驚醒,直入雲霄!

  長劍一反劍道常規,棄輕盈靈動而取大開大闔,劍勢剛猛無匹,幾可開天闢地!

  王世隱只覺右腕一涼,隨即便見一柄利劍拋飛而出!

  劍上赫然還有一隻手!一隻齊腕而斷的手!

  驚駭之下,王世隱猛一低頭,赫然發現自己的右手已斷,鮮血正如噴泉般自傷口處湧出。

  這時,一種刻骨銘心的劇痛方傳遍王世隱的軀體,他的臉色頓時蒼白如紙,豆大的汗珠飛快地滲出。

  範離憎收劍之時,才知自己竟一劍斬下了王世隱一隻右手!這是他所意料不及的,當下萬分疚歉地道:“王前輩,晚輩一時失手……'王世隱嘿嘿冷笑,以萬分怨毒的目光注視著

  範離憎,顫聲道:”王某學藝不精,怎敢怪責他人?“言罷,只覺眼前一陣發黑,竭力支撐

  著,方未倒下!

  幽求這才從極度的驚愕中驚醒過來!

  他一躍而起,高聲道:“好!好!小子竟能臨陣創招!第三招既非'無情冷',亦非'破蒼穹',倒像是融合兩招而成的招式!”

  狂喜之情難以渲洩,幽求忍不住仰天長嘯!

  嘯聲貫入了他的驚世內力,源源而出,一時鳥驚葉落,恍如海嘯席捲而過,聲勢好不駭人!

  幽求所言不假,範離憎克敵制勝的招式的確是他自己所創,不過此招範離憎平日就已細細揣摩過,但一直難以真正成招,直到今日,目睹王世隱施展出的“旋字劍訣”,為“絕”

  字的精絕之處所觸動,靈機一動,將“旋”字融入招中,一試之下,果然成招!

  他從未使過的招式,以至於雖無傷王世隱之心,卻有傷王世隱之實,而且是斷腕之傷!

  對使劍的人來說,斷腕幾近於取其性命!

  範離憎心中大為不忍,對王世隱的恨意也不再計較,他忙關切地道:“前輩身上有無金創藥?”

  未等王世隱有所表示,幽求已搶先道:“有!我這兒有上等良藥!王世隱,我徒兒已將你擊敗,你自可離去了,那件東西日後我自會送還給你。”

  他的心情極佳,以至於一反平日之冷酷無情,竟真的將一瓶金創藥遞給了王世隱。

  此時王世隱已自封右腕幾處穴道,接下幽求的金創藥後,也不道謝,便用牙咬去瓶塞,將藥一古腦兒全倒在傷口上,但見傷口處冒出一股淡淡青煙,隨即傷口處的鮮血變成了淡褐

  色——血已然被止住了!

  王世隱對幽求道:“王某不想勞閣下大駕,東西還是由我自己帶回去吧。”

  幽求哈哈一笑,道:“你是怕我言而無信嗎?難得今日我心情極佳,便成全你!”

  言罷探手入。懷,掏出一物,擲向王世隱!

  王世隱伸手接過,原來是一個用油紙包裹著的東西,他也不打開,只是隔著油紙摸了摸,隨即放入自己懷內,匆匆道了一聲:“告辭!”便跌跌撞撞地離去了。

  王世隱此刻的心情猶如翻江倒海,複雜至極!幽求將他困擾多年之物交與了他,便了卻了他多年以來的心病,但斷腕之痛卻亦是刻骨銘心,他心中對范離憎之恨己深至無以復加的

  地步!

  對一劍派掌門人來說,敗於十六歲的少年之手已是奇恥大辱,而斷腕之傷,更使他無法用劍,縱使能練成左手劍法,也不知何時方成!要想達到右手劍法的技藝,更是難比登天!

  絕望在吞噬著王世隱的心,他不顧重傷失血,身子虛弱,在竹林中如受傷的野獸般飛速奔走,口中發出低啞的嘶叫,如瘋如狂,一派掌門人的風範蕩然無存!

  王世隱根本沒有察覺在高他十丈開外的地方,有一個如幽靈般的身影悄然追隨著他,任憑王世隱如何左奔右突,那人影始終與他保持十丈之距!

  ※※※範離憎怔怔地望著王世隱踉蹌而去的背影,心中鬱悶

  難渲,絲毫沒有大敗劍道高手的快意!

  幽求卻是興奮異常!

  他大聲道:“今天恰好是柳風送酒菜來的日子,我定要喝個痛快!”說話時,他的目光並非投向范離憎,而是投向遠方,好像是漫無目的。五年來,他已習慣了這種說話方式,範

  離憎極少開口,縱使是幽求向他傳授劍法,他也只是靜靜地聽著,從不插話,亦不詢問不解

  之處,但最終他卻總能將幽求所傳授的招式悉數領悟,納為己用!

  正因為如此,範離憎暗中以“無情冷”與“破蒼穹”相融相輔,創出一招“無情破蒼穹”,

  幽求對此竟一無所知!

  範離憎依舊望著王世隱消失的方向,對幽求的話置若惘聞!

  幽求也不介意,雙足一點,人已飄然掠出!

  他的輕功已臻化境,此刻心情愉悅,更將之發揮得淋漓盡致,在竹林中飛速掠走,如行雲流水,姿勢灑脫至極!遠遠望去,只見一道白色的影子在竹林中飄然進退,如夢如幻!

  片刻之後,幽求一聲清嘯,腳尖在竹竿上一點,如滑翔飛鴻,貼著地面射向一塊平整的山岩!

  山岩上赫然置放著兩壇酒、一些米糧及換洗的衣物,一隻風乾的獵獐,還有一床棉被。

  幽求這才想起此時已是深秋,冬日即將到來。

  幽求雙掌在兩隻酒壇側壁一拍一帶,酒壇立即飄然飛起,一前一後,離地二丈多高!幽求的身軀突然憑空飄升,將頭一探,一隻酒壇已落在他的頭頂,隨即人與酒壇一起落下!

  落地之時,第二隻酒壇亦直落而下,向幽求頭頂的酒壇子撞去!

  幽求雙腳一曲,便巧妙化去酒壇下墜之力,一聲輕響,兩隻酒壇穩穩地落在幽求的頭上,他這才蹲下身來,右臂夾住棉被,再用左手手肘處鉤住米糧、獵獐的網兜,正要起身之際,

  忽然發現在棉被下還壓著一張素潔的信箋!

  幽求驚愕之下,就那麼半蹲著身子,拆開信箋。

  只見上面寫道:“幽郎,光陰如水,你居於'夜蕭灑鋪'已有五載,不知棲身其中,能憶起初逢之夜否?柳風有意與幽郎雙棲雙飛,然人本即飄泊,身不由己,幽幽之心,幽即可

  知?五年中柳風一直謹守諾言,保'試劍林'平靜,然近些時日,試圖進入'試劍林'的高

  手日益增多,幽郎弟子的劍法亦是日進千里,不知何時,柳風會力不從心。”

  “我思,我念,知否知否?柳風筆!”柳風的筆跡竟甚為蒼勁有力!幽求閱罷,長吁一聲,右手一揚,信箋飛往空中,左手無形掌力劃空而出,信箋立時碎如亂蝶!

  幽求心道:“想必是因為數次為那小於覓找試劍者,已驚動江湖,難免有人來此尋仇雪恥。如此看來,柳風果然神通廣大,竟能為我們抵擋至今!至於她說那小子劍法日進千里,

  極可能是那小子曾試圖離開這裡,卻屢屢被她擋回!江湖多好事之徒,竟已將這片竹林取名

  為'試劍林',倒也名符其實!柳風亦是有心人,為這酒舖取了個'夜簫酒舖'之名。”

  他緩緩起身,向“夜簫酒舖”走去,四十多年來,柳風的身份一直是個不解之謎,但幽求的愛早已因“阿七”的背叛而永遠消失,他自覺對柳風並無真愛,至多只是將柳風視作惟

  一可以親近的人,所以他從未想過要了解柳風的身份。

  但此刻,他的心中忽然湧起強烈的好奇,他的思緒冥冥之中似乎捕捉到了什麼,但卻是若有若無,難以捉摸!

  苦思冥想之際,酒舖那邊突然傳來金鐵交鳴之聲!

  幽求一怔:“難道真的有人越過柳風的阻擋,衝入酒舖了?抑或是那小子意欲離去,被柳風或柳風的人擋回?”

  他再也沉不住氣了,疾提內家真力,向酒舖如飛而去!

  ※※※酒舖寧靜如昔,似乎金鐵交鳴之聲根本不是由此傳出

  的!

  但酒舖周遭的竹子卻已被斬斷不少,當幽求匆匆趕回時,竹葉猶自如同一個個小精靈般打著旋風飄落!

  涼棚下的一張方桌赫然被斬去一角!

  但沒有血跡。

  “小高”不知從哪個角落中飛躥而出!它已頗為老態了,毛色也不再如先前那般亮澤,它跑到幽求腳邊,嗚咽般地叫著,顯得極為煩躁不安!

  幽求更為心煩意亂,右腳一掃,“小高”慘叫一聲,飛出老高,“砰”地一聲撞在一張桌上,方落下來後久久站立不起!

  幽求試著叫了一聲:“範離憎!”

  沒有回音。

  其實平日幽求呼叫範離憎時,他也多半是不予應答的,但這一次,幽求卻是又急又怒,頭猛地一晃,“咣當”兩聲暴響,兩壇“老刀燒”齊齊落到地上,摔個粉碎!米糧與獵獐同

  時被幽求擲出老遠!

  幽求搶步入屋,屋內一切如舊,放著一些用具,東窗下砌著一隻爐灶,西邊的牆角處則堆著四隻空酒壇,旁邊有一口大水缸。

  幽求將屋子中的角角落落翻找一遍,甚至連水缸中、爐灶內也不放過,但仍是一無所獲!

  正自驚怒之時,老狗“小高”已一瘸一拐地跑到他腳邊,“汪汪”直叫!幽求大怒,力逾千斤的勁腿疾掃而去,眼看“小高”即將斃命之時,幽求忽然強擰身軀,腳風由“小高”

  身邊呼嘯擦過,“轟”地一聲,爐灶登時被蹋坍?一大片!

  幽求的目光落在“小高”的頸部,那兒赫然吊垂著一塊捲成一團的青布!先前他心如亂麻,竟未曾留意到。

  匆匆展開,只見上面有殷紅的字跡:“我已離去,他日必與你一決勝負,以了卻你我之間的恩仇!”

  字定是以鮮血寫的,字跡粗陋,因為範離憎本就識字不多!

  幽求的心倏然一沉!

  但很快全便變得格外冷靜!

  幽求終是幽求,絕世不凡之人必有一顆“泰山崩於前而不驚”之心!

  他默默地站了片刻,心中閃念無數!隨即神情一定,長嘯一聲,高聲道:“範離憎,你不可能走脫的!”

  話音未落,他已如箭矢般射出!

  去勢雖快,但僅僅掠出半里遠,幽求凌空斗折,如雁翔魚落,悄無聲息地撲向一片亂石之後。

  甫一著地,雙足一點,已平滑出數丈遠,身法之陝,不可言喻!

  隨即再展絕世身手,向酒舖折回!

  其速猶勝於前,幾可追星趕月!

  瞬息之間,幽求已返回酒舖。原來,他料定範離憎絕不可能在那麼短暫的時間內衝出“試劍林',之所以在青布上的留下字跡,不過是為了使他信以為真,追出”試劍林“,以

  便自己就可從容離去!他索性將計就計,假裝離去,卻又以驚人之速折返!他相信必定可以

  在酒舖中見到範離憎!

  他甚至能想像得出範離憎失望、驚愕的神情——幽求本就是一個自信得近乎自負之人!

  但,他失望了!

  酒舖中竟仍是空無一人!

  一切都寂靜如死!

  幽求這一次是真正地不安了,他忽然發現自己絕對低估了範離憎!

  無論劍法、心智,範離憎都比他想像的更為高明!

  思及這一點,幽求一時不知是喜是驚是怒!

  他步入涼棚,端坐於椅子上,雙目微閉,提神凝氣,內息奔騰不息,呼吸卻變得格外綿長,幾近於無!

  周遭的一切聲音忽然顯得無比清明,連風吹葉落的聲音也清晰可聞。

  此刻,方圓一 之內的任何風吹草動,都無法逃過幽求的捕捉!

  日頭漸漸攀升,當空而照……

  日頭偏西,晚風開始輕輕吹拂……

  當殘陽如血、鳥兒歸巢之時,幽求方輕嘆一聲,緩緩站起,再也不看酒舖一眼,徑自飄然離去!

  夜色漸濃,夜鳥的啼聲不時響起,半弦月亮在烏雲中時隱時現,將斑斑駁駁的陰影撒向了大地。

  秋涼如水……

  時間悄然無聲地滑過,半個時辰、一個時辰、二個時辰……

  幾個黑色人影突然閃現在酒舖中,並迅速翻找一遍,隨即嘀咕了一陣子,又悄然退去!

  酒舖內再次恢復了寧靜!

  一隻貓頭鷹從樹影中倏然飛出,一個盤旋,落在了屋頂上,它的雙目熠熠生光,身子躬起,準備隨時撲向獵物!

  它卻不知危險正悄無聲息地向它逼近!

  一個黑影竟從它身後二尺遠的地方悄然升起!

  是一個人影!

  貓頭鷹隱隱感覺到不安,它焦燥地低鳴了兩聲,猛地偏過頭去,就在它側身的一瞬間,一道光芒閃過,它的頭顱已驀然飛起!

  但卻未能落地,因為光芒再閃,它的頭顱與身子已同時串在一柄長劍上!

  自始至終,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0 13:48
第二十三卷第三章暗渡陳倉


  那人影漸漸上升,當它蹲伏於屋頂上時,在他的腳下現出一個磚砌的煙囪!

  此人正是范離憎!

  幽求雖然心計過人,但智者千慮,終有一失,他忽視了順牆而砌、直聳屋頂的煙囪。

  酒舖煙囪本就頗大,範離憎又藉生火引爐之機,將與煙囪挨著的牆內側掏空,只剩下外側薄薄的一層牆皮,他將煙囪一側掏出幾塊磚,再用火鍬之物甚伸入其中,將土牆慢慢“鏟”

  下,這個計劃,他自三年前便開始小心翼翼地實施,每次皆只求保密,不求速度,以至於整

  整用了三年時間,才得償所願!為了轉移他人的注意力,範離憎還故意強闖“試劍林',但

  總每每被突然出現的幾個蒙面人擋回。當範離憎的武功增強時,攔阻他的人的武功竟也隨之

  而增強!好在這只是范離憎”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

  但在範離憎內心深處,仍是暗自驚愕,不明白柳風究竟是何方高人,竟能讓諸多高手為她日夜守在竹林四周!

  範離憎相信幽求在夜幕降臨時突然離去,必定會驚動柳風的人,事實證明他所猜不假,方才出現在酒舖中的幾個黑衣人定是柳風的人!

  此刻,想必無論是幽求,還是柳風的人,都斷定範離憎真的已不可思議地遁出竹林了!

  在他們看來,這間屋子實在無法藏住一個大活人!

  範離憎長吸了一口氣,頓時心生脫出囚籠、天地遼闊之感!

  按構想數年的計劃,範離憎如夜鳥般劃過夜空,隱入竹林中,隨即向東潛行!

  東邊有一條小溪,平日 與幽求飲用之水正是取自小溪之中。

  安然抵達小溪旁,範離憎激動至極!小溪的流水聲可以為他作掩護,使他人難以憑聲音分辨出他的行踪!

  範離憎如魚般悄然鑽入一個水潭,隨即順流而下。小溪一直在山谷谷底蜿蜒前行,在亂石叢中時隱時現,範離憎則一忽兒將身子沉入水中,一忽兒又在亂石中騰走挪掠。水路雖然

  曲折艱險,但范離憎身懷武學,自然不在話下。

  前行五里左右,竹林消失了,兩側山上長滿大片大片的松林,小溪里的岩石不再如先前那般龐大如磨盤,而兩岸的灌木卻越發茂密。

  再行一陣,山谷豁然開朗,水流聲亦突然加大,卻是從斜刺裡,又衝出一彎溪水,與這邊匯作一處,成了一條小河!

  範離憎心道:“想必離酒舖已甚遠了!他們又怎會想到我竟由此途徑逃走?”思忖間,前面出現一個大水彎,水流也變得緩慢了。

  範離憎毫不猶豫地紮入水中,向前滑出老遠!去勢盡了,範離憎仍不肯鑽出水面,他四肢攤開,舒展身軀,任憑它隨波遙流,讓自己的心去體驗獲得自由的愉悅!

  原來,自由竟是如此美好!

  範離憎的內力已頗為深厚,他在水中潛行將近一盞茶的時間後,方破水而出!

  甩一甩頭,還沒來得及呼出一口氣,範離憎突然發現岸上有一個人正面向自己而立!

  範離憎魂飛魄散!他無暇思索,猛地再次扎入水中!

  剛扎入水中,範離憎立即想到自己如此舉措實在可笑!既然自己的行踪已被他人發現,潛入水中又有何用?

  同時心中飛速轉念:“此人是幽求嗎?若不是他,又會是誰?有誰會在深夜來到此荒野之中?”方才乍見岸上有人,範離憎極度驚駭之下,竟根本沒有看清那人的身形容貌!

  正準備鑽出水面之際,忽聽得有破空之聲倏然響起,範離憎一怔之後,立刻明白過來!

  是暗器!而且此人的暗器手法頗為高明!但同時範離憎亦斷定此人絕不會是幽求!因為幽求

  一定怕傷及他的性命而不會使用暗器的,範離憎知道在幽求的內心深處,已然將自己當作了

  他的化身!

  幽求費盡心思培養他,並非因為對他有某特殊的感情,而是因為幽求想再塑造一個自己!

  “既然此人不是幽求,就更不應平白無故地對自己痛下殺手!”範離憎心中如此想著,早已反手抽出劍來,破水而出,疾迎暗器!

  以範離憎之劍法,已難有暗器能傷著他!“噹噹”兩聲,暗器已被擊飛!同時範離憎立覺虎口一麻,一股大力由劍身湧來,令他暗吃一驚,雙腳一壓,人已沖天而起!

  身在空中,只聞一個嘶啞難聽的婦人聲音喝道:“好小子,原來還有兩下子!”

  暗器破空之聲再起!其聲竟飄渺不定,時顯時隱,讓人難以捉摸!

  好可怕的暗器手法!

  範離憎不明白此人為何不問青紅皂白即對自己痛下殺手,但他已不及辨解,而是強擰身軀,生生止住上升之勢,如同秤砣般急墜而下!

  數枚暗器自他身子上空掠過!

  長劍疾出,倏然點地,“當”地一聲,劍身彎曲如弓,復又彈直,範離憎藉著這一點之力,人如輕葉,飄然飛出!

  他不願與這來歷蹊蹺的婦人纏戰,是因為他擔心打鬥聲會引來幽求,或者柳風的人!

  心意已定,範離憎全力施為,將自己的輕身功夫發揮至極限,如箭射出!

  但那婦人卻陰魂不散,對他緊追不捨!

  範離憎又驚又怒,卻仍是不肯停下!

  一路上婦人罵個不停,言語粗俗不堪入耳,不過片刻,兩人已在數里之外,那婦人與範離憎的距離漸漸遠了,卻也只不過是七八丈之隔!

  眼看即可脫身,範離憎忽聽得身後傳來“撲通”地一聲悶響,然後是一聲痛呼,身後衣袂掠空之聲突然消失,範離憎只恐有詐,再行數丈,方驀然轉身,長劍護胸!

  月光下,哪裡還有婦人的身影?

  範離憎反而更是百般警惕,他的全身肌肉放鬆了,神經卻繃得更緊,隨時準備應付突然而來的襲擊!

  呻吟聲忽起!卻是在離範離憎十幾丈外!

  只聽得那婦人一邊呻吟一邊罵道:“小雜種,你有種就過來把老娘一刀砍了!欺老娘眼瞎,一味逃跑算什麼本事……啊喲……小雜種,你過來,讓我一刀砍了你的小腦袋……”

  範離憎又好氣又好笑,心道:“腦袋是隨便砍的嗎?”婦人的話語惡毒,範離憎很是憎厭,但聽她呻吟之聲不絕,不由又有些不忍,忖道:“她說自己是瞎子,方才那一聲響,大

  概是撞在物甚上了。此人雖然可惡,但多半是因為有所誤會,她才如此對我!她的武功未必

  比自己高明,我只需小心提防,她也休想傷得了我!”

  當下,範離憎慢慢地向婦人走去,口中說道:“前輩只怕有些誤會了,在下從未見過前輩……”

  話未說完,那婦人又是一聲:“小雜種……”忽然靜了片刻,語氣變得有些和緩地道:

  “難道真的是我找錯人了?無怪乎你的武功似乎更為高明了……”

  離憎試探著問道:“前輩,你傷得重嗎?”

  “死不了!”說完,婦人到吸了一口冷氣,顯得甚為痛苦。

  走得近了,範離憎依稀看出這是一個形容枯瘦、頭髮花白的婦人,年約五旬,眼睛雖是睜著的,卻顯得黯然無光,果然已雙目失明!此刻她的頭髮披散,滿臉血污,模樣甚是猙獰

  可怖!範離憎雖知她臉上血污只是皮外傷,卻仍心悸不已。

  範離憎在她身前二丈遠的地方站定,道:“前輩的傷如果不礙事,我這便先行離去了!”

  婦人嘶聲道:“你是做賊心虛了麼?”

  範離憎為之氣結!好不容易才平靜心緒,道:“我與前輩素不相識,'心虛'二字從何說起?”

  婦人“嘿嘿”冷笑兩聲,道:“你不是要竊我刀訣嗎?刀訣現在就在我身上,有本事你就殺了我將刀訣取去!”

  範離憎強抑怒火,道:“既然你如此想,我離去之後。你大可放心!至於所謂的刀訣,我用的是劍,要刀訣何用?”

  正待轉身,那婦人已叫道:“且慢!你道我不知你的狼子野心嗎?你定是要隱在暗處,以圖謀暗襲我,或是去邀來幫手,不利於我!……'話音倏止,隨即森然道:”哪一路的朋

  友?是與這小於一條道上的嗎?“

  範離憎心中一震,雙目電掃,卻未見有人影!

  便在他一愣之間,婦人已暴然而起,自身下抽出一把長刀,悍然撲向范離憎!

  無形刀氣漫射而出,刀勢如虹,隱然有氣吞萬物之勢!

  如此醜怪老嫗,竟擊出驚世一刀,讓范離憎震愕不已!

  這等刀法,絕對應是不世高手方能擁有的刀法,一刀甫出,立時遮天蔽日,凌壓世間萬物——包括對手的心志。一招之間,彷若已有鬼神難測之玄機!若是常人,面對如此驚天地、

  泣鬼神的刀法,休說應戰,只怕早已為對方的不世刀氣所懾服,束手待斃!但,範離憎並非

  常人,縱然今日他的武功並未達到絕世高手之境,而他的心靈卻已遠遠超越了他的武功修為,

  達到風雨巋然之境!

  無暇思索,範離憎立時將內家真力提升至最高境界,“縱橫怒”全力擊出!

  縱如驚電、橫如風雷,劍網恢恢,密而不漏!

  刀劍相接,金鐵交鳴聲不絕於耳,響徹夜空!

  兩人身形一錯即分!

  範離憎落地時,已是冷汗涔涔!

  一直以來,他心中都暗自覺得幽求所創的“破傲四式”已是驚世不凡,沒想到今夜這婦人的刀法竟比“破傲四式”猶要略勝一籌!雙方一接之下,範離憎險些命喪對方刀下!

  奇怪

  的是對方的刀總是功虧一簣,在最關鍵的一刻必會變向!

  是否因為她雙目失明,才使刀法打了折扣?

  範離憎身形堪堪落定,婦人已沉喝一聲,刀芒狂捲過來!

  竟然仍是方才那一招刀法!

  範離憎不敢怠慢,一式“無情冷”疾出,劍挾冷風,一往直前!

  “當”地一聲暴響,範離憎只覺劍身上一股絞勁傳至,劍身立時扭曲!大驚之下,範離憎急忙順著絞力的方向,團旋疾飛!

  堪堪化去斷劍之危,刀身顫鳴中,刀氣再次漫天而至!

  刀法如前!

  範離憎突然明白婦人為何攻得這麼緊了!她雙目失明,對敵時自然不利。唯有不間歇地進攻,方能知曉對手所在方位,否則一旦給對方騰挪掠移之機,便很是危險了!

  範離憎雖然明白了這一點,卻並無破敵之術!婦人雖是將一招刀法連使三次,但一旦範離憎出招應戰,所感受到對方刀法的特徵卻一變再變,不可捉摸!

  刀勢雖同,刀意懸殊——世間竟有如此神奇的刀法?!

  在範離憎的感覺中,對方驚世的一招初使時凌厲狂野無匹,第二次使出時卻是快捷辛辣!

  範離憎好勝之心大起,心道:“我倒要看看你這一招刀法能隱含多少刀意?能接我幾招劍法!”

  一式“傲滄桑”傾灑而出,灑脫而傲然!彷彿是信手揮就,沒有半分雕琢之感,卻偏偏又渾如天成,無懈可擊!

  疾速相接,範離憎倏覺右肋一痛,大驚之下,一招“無情破蒼穹”全力擊出!

  “當”地一聲暴響,範離憎堪堪擋住反抹向自己咽喉、如幽靈般的寒刀,身形順勢倒翻!

  右肋濕熱一片——他竟已受了傷!

  婦人吸了吸鼻子,怪笑一聲:“小子,你掛彩了嗎?好極好極!”

  “好極!好極!”

  遠處忽然有人隨聲附和,婦人一張口,兩粒暗器倏然射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與此同時,她的身形暴起,如撲食之鷹,向那邊疾撲過去,那曠世一刀遙遙揮擊而出!

  “叮”地一聲暴響如雷,火星四濺,碎石進飛!顯然,婦人砍中的是一塊巨石!

  婦人破口大罵道:“小雜種,你就是縮進烏龜殼中,老娘也要把你這個龜兒子揪出來!”

  範離憎被這意外之變故弄得目瞪口呆,他一招失利,正擔心難以抵擋對方循環不息卻又無懈可擊的一刀時,突然有人將婦人引了開去,一時間範離憎不知是驚是喜!

  正自怔神間,倏覺身側有異響!

  側身一看,赫然發現一個與自己年歲相仿的少年隱於一塊岩石後,正對著自己拼命地搖手,並不時指指他自己的嘴巴。

  範離憎頓時明白過來,此人一定是要自己不要出聲!不知為何,範離憎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同時心中轉念道:“這少年是什麼人?方才說話者的聲音略顯稚嫩,莫非就是他?

  那

  婦人要追殺的其實是他,卻誤將自己當作是她追殺的人了吧?”

  那婦人兀自在那邊罵不絕口,不時揮砍幾刀,木折石裂,聲勢駭人,卻不知這少年是如何迅速潛行至這邊的。

  只見那少年忽然從身側提出一件東西,範離憎定神一看,才知那竟是隻兔子!

  少年招了招手,然後指指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西北方向,隨即指著範離憎,再指向東北方向。

  範離憎心道:“對方是讓我分頭逃走!”他心中本就不欲與婦人糾纏不清,當下又點了點頭。

  那少年齜了齜嘴,也不知是笑了笑,還是做了個鬼臉。

  婦人手中之刀“當”地一聲砍在了一塊岩石上,喝道:“小兔崽於,你在哪裡?若不早早出來,老娘定把你碎屍萬段!'說到這兒,她霍然轉身,直向范離憎這邊走來,一臉猙獰

  怨毒之色,範離憎雖知她雙目失明,並不能看見自己,而且她的武功未必比自己高明許多,

  卻仍是心驚肉跳!

  那少年緩緩起身,靜立片刻,猛地把手中兔子扔了出去!兔子在地上滾了滾,急躥而出!

  婦人冷笑一聲,飛身撲向兔子逃遁的方向!

  少年在婦人身形乍起之時,立即向西北方向疾掠而去,範離憎微微怔了怔,也迅即反身掠起,朝東北方向急奔!

  他希望婦人察覺上當後,會沿他這個方向追擊,因為他已看出那少年的輕身功夫不如自己,而自己的輕身功夫又略高於婦人,她縱是追擊自己,也是徒勞!

  但那婦人察覺上當後,淒聲長嘯,竟自向那少年逃走的方向追去!但見月色下一白一黑兩個身影向西北方向標射而去,而且彼此間距離越來越近!

  範離憎心道:“那少年在我受傷之時突然現身,顯然是為了幫我,否則他悄悄逸走,又怎會有危險?”如此一想,範離憎再不猶豫,竟悄然追隨婦人的身後而去!

  疾行片刻,前邊出現了一片極為茂盛的灌木林,少年與婦人一下於全沒了踪影!

  範離憎躊躇不前時,忽然有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範離憎幾乎驚呼失聲!擰腰、滑步、拔劍、出招,動作一氣呵成!電閃石火間,範離憎已反向攻擊出快如驚電的一招,同時他的身形迅速平滑出二丈開外!

  驚魂甫定,卻聽得一聲輕笑,一個聲音道:“兄弟好快的劍法!”竟是那少年!範離憎心中“咯登”一下,愕然忖道:“他的輕身功夫並不如何高明,為何竟神不知鬼不覺地靠近

  到我身旁?而且還從容逼開我的劍招?”

  轉身一看,幾乎啞然失笑!但見少年手持一根長木棒,棒子一端繫著一條甲魚,猶自掙扎不已,想必方才搭在範離憎身上的就是這只甲魚!

  範離憎暗自佩服少年的逃生本領,口中道:“多謝你方才挺身相助。”少年輕笑一聲,低聲道:“錯了,錯了,應該是你救了我!若非你突然從河中出現,那麼現在就不是我吃甲

  魚,而是甲魚吃我了!那老婆於好厲害的刀法,我是一招也接不了的,好在總算有些逃命的

  本事!”

  頓了頓,又道:“幸虧你竟然有那麼棒的劍法,否則定是要連累你了。”

  未等範離憎開口,他忽然“噓”地一聲,道:“此地不宜久留,老婆於發現中計後,一定會折回的,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慰勞慰勞肚子!”

  範離憎這才記起自己已一日未進膳食,腹中一陣亂響,但還是遲疑著道:“我……”

  少年道:“若是怕我害你,我也不敢勉強兄弟你了。”

  範離憎心道:“即使你想對我不利,只怕也難以得逞,何況我身上可沒有刀訣劍訣之類的!'當下點了點頭——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0 13:50
第二十三卷第四章霸訣復現


  一座土地廟隱於參天古木間,廟內僅有一盞油燈。

  兩少年席地而坐,身前鋪著一塊紅綢,綢布上擺放著一些糕點水果。

  範離憎道:“這糕點水果是敬神的供品……”

  那少年不以為然地道:“神不分善惡,敬他何用?活該他們挨餓!'言罷抓起一隻鳳梨,大嚼幾口,忽然”撲“地一聲,將嚼過的殘渣吐在山神爺的臉上!

  範離憎大吃一驚,不知對方是生性頑劣,還是憤恨世俗!

  少年憤然道:“我最恨的就是高高在上的狗屁神仙!大夥兒敬他畏他,只盼他能保佑好人,懲治惡人!卻不知老天也是欺軟怕硬之輩,與其靠諸般神靈保佑,倒不如靠自己的力量!

  只要你足夠強大,就是神也要敬畏三分!”

  範離憎見他年歲與自己相仿,卻如此敢作敢為,倒有些佩服,便也拾起一隻鳳梨,若有所思地嚼著。

  少年忽然道:“其實我已知道你是什麼人了!”

  此言一出,範離憎心中猛地一震,但他神色依舊平靜,淡然道:“是麼?”

  那少年道:“此地離'試劍林'不遠,兄弟你的兵器是劍,而且劍法不凡,嘿嘿……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就是無指劍客幽求的弟子範離憎!”

  範離憎目光倏然一跳,光芒一閃即逝。

  他閃爍其辭道:“聽說'試劍林'外人根本無法進去,而林中人也極少現身,傳言中的幽求弟子更是從未出現過,所以也不知關於'試劍林'的說法是真是假。”

  他的話已明顯否認了對方的猜測。

  少年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方道:“原來你並非範離憎。”頓了一頓,又道:“如果事實上你就是范離憎,那麼我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了,因為你的神情太過於鎮定。”

  範離憎淡淡一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少年撫掌道:“不錯,範離憎若是能聽到你這句話,定會視你為知己!”

  “為什麼?”範離憎甚為奇怪。

  “因為在江湖人看來,范書之子必如其父,你卻不作如此想法,其實,世事多變,人心更是難測,如此武斷某人某物,真是可笑至極!說不定日後那范書之子成為大仁大俠者,而

  牧野靜風之子卻成了大奸大惡之人,也未必不可能。”

  範離憎暗自好笑,心想他言語雖然偏激,性情卻也直率。

  範離憎忽然想起一事,道:“那位前輩提及什麼刀訣,莫非……”

  少年不等他說完,已點了點頭,道:“不錯,她身上的確有刀訣,你看她的刀法,是否高明得有些不可思議?”

  範離憎沉吟道:“的確如此,以她的刀法,應早已名震江湖才是,但我卻從未聽說過武林中還有一位雙目失明的絕世刀客!”

  少年道:“她能有如此驚世駭俗的刀法,就與她的刀訣有關。”

  範離憎斟酌著對方字眼道:“縱使刀訣再如何神奇不凡,外人亦不便強搶。”

  少年詭秘一笑,道:“你是在指責我嗎?”

  “就事論事而已。”範離憎道。

  少年道:“我自知斤兩,以我的武功,又怎能從她手中奪得刀訣?實不相瞞,我這樣做的目的,其實是為?救她性命!”

  範離憎心中頓生不悅,暗道:“你是在消遣我嗎?救人哪有這種救法的?”

  當下再不多言。

  那少年也不以為意,自顧大嚼食物,風捲殘雲,很快將糕點水果一掃而光。少年心滿意足地抹了抹嘴,站起身來,道:“這一帶已是是非之地,呆在這兒兇多吉少,我勸你還是離

  得越遠越好,我可不敢在此地多作逗留。 ”

  言罷,徑自向廟外走去,走至門邊,忽又回頭,道:“那老婆子舍你追我,你本已可安然走脫,卻反而尾隨亍她身後,看來你心地頗為不錯,我叫白辰,他日有緣,也許還會相見!”

  範離憎微微點頭,道:“其實我就是范離憎!”

  白辰竟並無驚詫之色,他道:“你終於還是說了實話,其實我早就斷定你是范離憎。'範離憎'三字在江湖中名聲鵲起,至少比我白辰響亮得多。江湖中有誰不知道'試劍林' ?

  知道'試劍林,自然就知道無指劍客幽求與連挫劍道高手的少年劍客範離憎。”

  他老氣橫秋地拱了拱手,徑自離去!

  獨留範離憎一人呆坐廟中,思緒紛亂如麻!

  “這名叫'白辰'的少年所說的一切是否都是真的?他的年歲與自己相若,對江湖中事卻知之甚詳,言談間多有驚人之語,讓人難辨正邪真假……”

  心中轉念無數,終於拿定主意,追踪白辰!此舉雖然不夠光明磊落,但作為權宜之策,亦無不可。

  ※※※追踪至一個小鎮上,範離憎遠遠望見白辰悄然掠入一

  家客棧的院牆內!

  此時已是夜深人靜時分,鎮子中寂靜得彷彿已不在人間,白辰潛入客棧,意欲何為?

  “莫非他是一個小飛賊?”想到這一點,範離憎心中極不是滋味,隱隱有一種被戲弄的感覺。

  倏地入影一閃,一人飄然落於客棧外的巷子裡——正是白辰。他的懷中抱著一團東西,一時間也無法看清究竟是何物。

  範離憎心中倏緊,暗自忖道:“他果然品行不軌,竟做出這等下三濫的勾當!那老婦人大概也未冤枉他!”

  但見白辰迅速環顧四周,隨即將懷中所抱之物湊到嘴邊,仰了仰脖子,然後小心翼翼地將之放在一個角落裡。

  範離憎一時雲裡霧裡。

  白辰又在懷中掏了一陣子,掏出一物,便見他右手上下揮動,姿勢甚為奇特,像是在塗抹什麼。範離憎好奇心大起,待白辰離去後,他急忙上前,躬身一看,發現白辰丟棄的竟是

  一隻半尺高的壇子,隱隱有酒香自壇中飄出!

  範離憎一時哭笑不得,難道白辰如此年紀,就已嗜酒如命,以至於星夜盜酒?

  或是其中另有蹊蹺?

  他一不做二不休,顧著白辰消失的方向繼續追踪,但此刻他身處集鎮之中,街巷交錯,走出不遠,就再也難以迫尋白辰的下落!

  心念一動,範離憎身形一晃,如夜鳥般飄然掠起,凌空斗折,輕盈飄落一間屋頂上,了無聲息。

  範離憎伏在瓦背上屏息凝氣,悄悄地揭下一片瓦,再掰成兩半,扣於手中,內力疾吐,兩片碎瓦先後飛出,一前一後,但後者速度更快,飛出二十幾丈外後,前後猛地一撞,“啪”

  地一聲,立時撞得粉碎,碎瓦如驟雨急落,將屋頂撞得響成一片!在如此寂靜的夜裡,其聲

  格外驚人!

  很快,幾間屋子先後亮起了燈光,又有猶帶睡意的罵聲傳出。

  範離憎彷彿已與屋子融為一體,一動也不動地伏在屋頂上,頭微微抬起,警惕地留意著有無異常之處!

  與範離憎相去十丈左右的一間屋頂上驀然閃現出一個人影,如同幽靈乍現!

  範離憎一眼就看出此人身材比白辰高大許多,身上有幽幽寒光閃動,顯然攜著兵器。

  這一帶果然已成是非之地!

  那人多半是被範離憎有意弄出的聲響所驚動,但見他卓立於月光下,渾身上下透著一股高手氣息!

  巡視片刻,那高大身影斜斜掠出,斗然折身,消失在一角屋簷下——他所站立的屋子亦亮著燈。

  範離憎迅速轉念,忖道:“白辰尚未離開鎮子,他若是有異常之舉,屋頂上的夜行人定能發現,但看情形此人並未發現異常情況,那麼只有兩種可能,一是白辰隱藏得極好;另一

  種可能就是此人與白辰本就是同道中人!”

  範離憎藉著樹影牆角的掩護,悄悄向那間屋子靠近,因為知道左近暗隱高手,範離憎極其小心翼翼,好一陣子,他才挨近那間屋子。

  這是一間民房,門窗皆閉,範離憎隱於暗處觀察片刻,發現西側的房內有人影晃動,當下他屏息凝氣,悄然向西側窗下摸去。

  貼身牆根,範離憎仔細地捕捉著每一個細微的聲音。

  倏地,屋內響起一個蒼老而森然的聲音:“白辰,老夫吩咐你辦的事,你辦到了嗎?”

  範離憎心中一動:“白辰果然在此!卻不知喝問他的又是什麼人?”

  未聽見白辰回复,另一個粗啞的聲音卻又響起:“白老弟雖是嗜酒如命,但也不該在這種時候尋開心!”

  範離憎更為驚愕,此人之所以這麼說,定是察覺到了白辰身上的酒氣!

  但白辰盜酒之事,不過發生在片刻前,他怎麼愚蠢到即將向他人復命之時,去大飲一通?

  那豈非主動授人把柄?

  惟一可以解釋的只有一種可能:白辰是有意讓他人認為他是因酒誤事!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這與常理顯然不符!

  範離憎好奇心大起,他發現白辰的舉止越來越讓人難以捉摸!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範離憎冒險探出身子,從西窗的一個小洞中向裡面窺視,好在他所站的地方堆放著一大堆竹竿,可以略作掩護。

  只見屋內共有三人,其中一枯瘦蒼老、面目陰沉的老者朝南而坐,此入神色間有種說不出的詭異與肅殺氣息,讓人望而生畏。他顯得極其的蒼老,勝上皺紋縱橫交錯,但他的目光

  卻是犀利如劍!

  側立於老者身旁的人身材高大偉岸,非常威武,他的背後有一截兵器高出雙肩,非刀非劍,因為只有小半截露出,故無法看清究竟是什麼兵器。

  立於老者身前的少年濃眉大眼,頗有英武之氣,正是巧遇範離憎的白辰。

  但見他雙頰微紅,雙目微微瞇起,一副醉意朦朧的模樣,他的衣衫一片濕漉,被體溫一熱,渾身兀自冒著熱氣,模樣顯得可憎可笑。

  只聽得白辰道:“那老婆子的刀法……果然厲害,若不是有寒老傳的'聯扁步'保命,只怕我多半是回不來了。”

  範離憎一呆,暗忖道:“'聯扁步'想必應是一種步法的名稱,但以'聯扁'為名,未必太奇怪了。”

  卻聽得那高大雄偉的人冷笑道:“白老弟,寒老的步法乃獨步天下的'聯翩步法',可不是什麼'聯扁步',寒老待你恩重如山,傳你步法,也不是讓你用來逃命的,而是用來克

  敵制勝的!”

  範離憎心道:“'聯翩步'怎能稱獨步天下?難道比武帝祖誥的'風雲步'還高明嗎?”

  想到“風雲步”,不由憶起當年武帝祖誥曾將“風雲步”傳給父親范書,但父親最終卻不思報恩——一時間範離憎心中頗為複雜。

  白辰低聲道:“若是無法克敵制勝,用來逃命,亦無不可……”說話時,他的聲音含糊不清,似乎嘴裡含了顆石子般。

  那高大偉岸之人勃然變色,低喝道:“你……”

  陰鷙老者竟無怒意,相反,他的神色反而顯得更為和緩,只見他緩聲道:“你將事情經過與老夫細說一遍。”

  白辰應了一聲,道:“是。”就開始敘說,但他似乎醉意頗濃,說話語無倫次,頭尾倒之,讓人聽得云裡霧裡,大覺吃力,那高大偉岸之人眉頭越皺越緊,幾乎要擰作一團了,一

  臉憤恨之色,讓人懷疑他一個忍耐不住,就會拔刀撲向白辰!

  範離憎驚訝地發現自始至終,白辰沒有提到過他一次!

  從白辰的敘說中,範離憎可知白辰是為了一本刀訣,乃是奉了被他稱作“寒老”的老者之命前去老婦人家中,設法將老婦人引出,至於老婦人家在何處,白辰話意含糊,範離憎竟

  無從分辨。

  白辰被老婦人一路追殺,皆仗著“聯翩步法”才數次逃過厄運,不知為何,白辰逃走的線路出了差錯,沒能將老婦人引到這個鎮子裡來,卻引到了一片荒野之中。荒野中“聯翩步

  法”再難全力施展,白辰形勢危急,幸好這時前面出現了一條河流,白辰便跳入河中,老婦

  人再難憑聲辨別白辰的踪跡,竟被他借水流逃脫了!

  範離憎聽到這兒,心想白辰所講多半是真的,只不過他隱瞞了與自己相見這一節未提而已。

  陰鷙老者雙眼倏然精光暴閃,冷聲道:“你是何時喝的酒?”神色甚為嚴厲!

  白辰“啊”地一聲,隨後低聲道:“我本不該……

  可是……反正木已成舟,大錯已成……“

  老者寒聲道:“你身上還有脂粉氣,又做何解釋?!”

  範離憎乍聽此言,心中之驚愕難以言喻!

  “脂粉氣?這又從何說起?先前我怎麼就沒有聞到?”範離憎百思不得其解!

  白辰臉上有了惶然之色,他吱吱吾吾地道:“我錯了……我頭腦一暈,就出現了一個女孩……不對,是出現了一個女孩,我頭腦就一暈…… '”住口!“老者倏然拍案而起,臉色

  陰沉至極!他森然道:”你可知這刀訣是為誰來取的?“白辰聲音更低:“宮……宮主。”

  “哼!宮主對刀訣甚為重視,你卻飲酒誤事,真是膽大包天!”

  高大偉岸之人手捋頜下短鬚,臉顯幸災樂禍之色。

  範離憎見老者似乎狂怒不已,心存殺機,心中登時一緊,忖道:“他若是要殺白辰,我救是不救?白辰為了刀訣而連累失明的老婦人在荒山野嶺中奔走,的確不該,但他畢竟有恩

  於我,父親當年有恩不報,方為天下人所不齒,我怎可步他後塵……”

  正自思忖問,卻見老者竟又慢慢坐下,聲音放輕了許多:“所幸老夫有先見之明,知道靠你辦事,多半難以成功!所以在計劃中就沒有指望你把目標引到這兒來。她的刀法雖好,

  終不可能高明過我,我之所以沒有直接上門去取刀訣,而用此計,不過是想知道刀訣是在她

  身上,還是隱藏於其它地方,現在看來,刀訣應該是在她的身上。只怕她不會想到,在她全

  力追殺你的時候,她的女兒已落在了我們手中!”

  白辰大吃一驚,愕然望著陰鷙老者,很快醒過神來,恭維道:“寒老英明!我白辰雖然不濟事,但跟著寒老,總是不會出太大的漏子!”

  寒老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意,他的身子向後靠了靠,道:“有老婦人的寶貝女兒在手,就不怕她不交出刀訣來!婁射日,你去將她的女兒帶過來!”

  那高大偉岸之人見寒老不再問白辰的罪,心中頗為不服,卻又不敢違逆寒老的意思,應了一聲,便向門外走去。

  範離憎見他將要走到門前,便準備退出。

  就在這時,只聽“砰”地一聲,木門突然被撞開?,一個人影飛身而入!

  婁射日大驚之下,立即做出反應,側步斜滑之間,已迅速反手拔出兵器,一道光弧劃空而出!

  卻倏然而止!

  因為飛身而入的人竟已砰然落地!

  此人赫然是負責看押那老婦女兒之人!只見他腰間血流如注,眼看是活不成?!

  寒老驀然起身,臉色鐵青!婁射日手持兵器,一時不知所措。

  白辰亦是目瞪口呆,一臉驚愕之色。

  這時,範離憎終於看清了婁射日所持兵器的真面目,但見他的兵器狹長尖銳,分為三個平面,與“刺”有些相像,但分量卻重得多,更大區別在於這件兵器三面有刃,可砍可削可

  刺,比“刺”更具殺傷力!範離憎雖不能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自屋內三人的反應亦可

  猜出此事決不尋常!

  婁射日將倒在血泊中人的上半身扶起,焦急地道:“是誰下的手?那丫頭是否已經走脫?

  其他三人何在?”

  那人臉如白紙,剛一張口,便已鮮血狂噴!

  “寒老”自然是風宮四老之寒掠,他知道負責看守那女孩的四個人是由風宮死士中精心挑選出來的,武功都足以躋身一等高手之列,而關押那女孩的屋子與此處相距不過數丈,是

  什麼人能夠在毫不驚動這邊的情況下,連殺他的四名屬下?

  其他三人顯然無生還之理,而眼前此人也是危在旦夕,那麼救走小丫頭的人為何不索性將此人也一併殺了?要殺一個傷得如此嚴重之人,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寒掠心中疑雲重重。

  他快步走向傷者,看樣子像是要設法延長他的生命,以問出自己想要了解的事情。

  就在他剛要蹲下身之時,目光倏然一沉,冷笑一聲,身形暴起!

  其疾其快,難以言喻!

  範離憎大驚之下,立即反身倒掠!掠出幾丈之外,仍不敢駐足,雙足在地上一點,便如夜鳥般飄然而起,射向幾棵梨樹之間!

  身在空中,只聽得“轟”地一聲響——寒掠並不是攻向他這邊,而是沖天而起,破出屋頂!

  隨即密如驟雨般的金鐵交鳴之聲倏然在那邊屋頂上響起,範離憎遠遠望去,只見火星四濺,場面甚是壯觀!

  範離憎吃驚不小,這才明白寒掠所發現的並不是自己!

  當他右腳在一截橫枝上一鉤,如同一隻壁虎般緊緊倚附在一棵梨樹上時,那邊已有一個人影沖天而起,凌空倒翻,向遠處飄射而去!

  身法之優美灑脫,讓人嘆為觀止!——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0 13:51
第二十三卷第五章聯翩步法


  正當範離憎看得心驚肉跳之時,倏覺有凌厲殺機洶湧而至!

  冷眼一瞥,但見一道冷芒如長虹貫日般欺身而進!

  範離憎無暇思索,以快不可言之速拔劍在手,一招“怒縱橫”暴然迎出!

  密如驟雨之金鐵交鳴聲響成一片,幾棵梨樹立時枝斷葉飛,一片狼藉!

  一聲悶哼,攻襲範離憎的人力竭而落,範離憎終於辨出此人是婁射日!婁射日在範離憎反身掠出時發現了其行踪,他精通戰術,立即迂迴穿插至範離憎身後,欲出其不意,一擊得

  手,不想範離憎的劍法之高明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竟沒能得手!

  這時,驀聞白辰諸人方才所在的屋子傳來一聲慘叫!

  婁射日本待再戰,聽得慘叫聲,暗知不好,立即抽身而退,直奔那間屋子而去!

  範離憎本就不願陷入這件事當中,見婁射日退回,正中其下懷,當下立即悄然遁去!

  ※※※果然不出婁射日所料,那名重傷者業已斃命!

  他的眉心處一點殷紅,創口為圓形,定是被暗器所殺!白辰則痛苦地倒在地上,呻吟不絕!

  當婁射日趕回時,寒掠也正好返回,目睹此景,立時心中大怒!

  他與婁射日心中同時閃過一個念頭:調虎離山之計!

  寒掠上前將白辰的身子扳轉、扶起,但見他的腹部赫然插著一把飛刀,飛刀已沒至刀柄!

  寒掠強撩怒火,道:“你可看清是什麼人幹的?”

  白辰聲音虛弱地道:“對方身法太……太快,人影一閃,這位兄弟就被……殺了,我心想這下可完了……不知不覺中竟邁出'聯翩步法',無意中撿……撿了一條命……”

  寒掠迅速點了他身上幾處穴道,隨即掏出二粒藥丸,道:“你小子的命倒挺硬的,這藥你服下吧。”

  白辰感激地道:“多……多謝。”顫顫地接過藥,全都倒入口中,然後慢慢地將身體移至牆邊,靠牆而坐,雙目微閉。

  寒掠將屍體仔細察看一遍,臉上陰晴不定,良久,方緩緩起身,輕輕地道:“奇怪……

  奇怪……”

  白辰的睫毛忽然輕輕一顫——只是誰也沒有察覺。

  婁射日靜靜地聽著。

  寒掠卻語鋒一轉,道:“你我追擊的兩個人都能接近我們而不被我察覺,其修為必定不俗。奇怪的是與我力拼一招的人看樣子極為年輕,也許僅在十五六歲之間,沒想到江湖中還

  有武功如此高明的年輕人!”

  婁射日“啊”了一聲,失聲道:“寒老,屬下所追擊的人,其年紀亦是十五六歲上下,老實說,他的修為絕不比屬下低,方才屬下接了他一招,若非搶了先機,只怕會掛彩了!”

  寒掠一聽,眉頭頓時深鎖!他來回踱了幾步,喃喃自語般道:“怎會一夜之間冒出這麼多少年高手,而且又恰巧為我寒掠碰上?”

  思忖片刻,道:“看來此地不宜久留,以免節外生枝,我們速去察看那丫頭被救走的現場,但願能找出一些蛛絲馬跡!”

  對於這一點,他並無多少信心,他相信對方必定是一個極為高明的人物,絕不會留下多少破綻給他!

  果不出他所料,在禁押那女孩的另一間民房中,只有三具屍體,女孩已無影無踪,而三具屍體的致命傷口全不相同!

  一個為刀傷,一個為劍傷,還有一人則被得掌擊斃!

  為刀所殺的人,所用的兵器正是刀,而此時他的刀卻深深地插入了他自己的軀體;他那使劍的同伴亦是如此!而為掌力格殺的風宮死士則是以掌法成名!

  難道,對方是三個人?

  這是婁射日的疑問!

  待兩人返回先前那間房後,他將這個疑問說了出來。

  寒掠搖了搖頭,道:“三具屍體全是倒向同一個方向,而且相距很近,這與被三個人同時進攻的情形絕不相符!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對方應該只有一個人。”

  頓了一頓,又道:“一個武功高明得十分可怕的人,卻不知那兩個少年,與此人是否是同一條線上的人?”

  “不……是。”說話的是萎頓於地上的白辰。

  寒掠訝然道:“你如何知道?”

  白辰道:“因為他們隱於暗處,很可能就是……就是要聽一聽那位重傷的大哥將說些什麼——如果他們與救走女孩的人是同一路的,那他們又何必冒險?”

  寒掠與婁射日相視一眼,隨後道:“看來,你也並非永遠都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與寒掠此刻所在鎮子相去七八里遠的地方,有一處廢

  棄的驛站。

  驛站是因為官道改動,才被廢棄的,數年後已是人跡罕至。

  但今夜,這廢棄的驛站四周卻不時有人影閃動,偶爾還有幽光閃現!

  此地顯然已伏隱了不少高手!

  驛站如今已只剩下殘桓斷壁。

  此刻,在斷壁之間,赫然有兩個人影,其中一人身材高大偉岸,雖然是在黑夜中,猶可感受到他的不世氣概!

  站在他對面的則是一個身材矮小之人。

  高大偉岸者忽然開口道:“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救你嗎?”

  矮小之人沉默了片刻,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絕非出於俠義之心。”竟是年輕女子的聲音,雖是說著生死攸關的事,其聲仍是婉轉如鶯,動聽至極。

  那男人哈哈一笑,道:“你如何知道?”

  “你殺人的動作太利落了!”

  “你說的不錯,我救你是有目的的。”

  “你也想與他們一樣,利用我引出我娘,再奪得刀訣?”

  “如果只是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我有必要如此興師動眾嗎?你知不知道,其實你母親早已落入了我們的手中?”

  一聲輕笑:“你以為我會相信嗎?”在如此情形下,仍能笑出聲來,女孩一定很不簡單!

  那男子並不介意,他輕拍兩下手掌,道:“我就讓你們母女二人見見面!”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響過,斷壁的一個缺口處出現了三個人影,雖是在夜裡,但仍可以看出走在中間的是個年老婦人!

  年輕女孩呆了呆,突然失聲呼道:“娘!”

  正要撲過去,只聽得兩聲錚響,兩把寒芒如水的刀已架在了老嫗的頸上!

  女孩的身形立即凝住不動了!

  老婦人嘶啞著聲音道:“是阿雪嗎?”——她正是曾以一招刀法傷了範離憎的老婦人!

  但她又怎會被人捉拿住,而在這兒出現?

  阿雪道:“是,娘,你千萬不要交出刀訣,只要你一日不交出刀訣,他們就一日不敢殺你!”

  高大偉岸的男子冷笑一聲,道:“她可以不要性命,難道她連自己惟一的女兒之性命也可以不要嗎?要想母女二人雙雙保全性命,只有應允我的要求,為我辦妥一件事。”

  老婦人沉默了一陣子,忽然道:“我終於明白了你的身份!'”哦,不妨說說?“那婦人緩緩地道:“你一定是牡——野——靜——風!”

  他怎麼可能是牧野靜風?牧野靜風身為風宮宮主,怎麼會暗中救走寒掠扣押的人?

  但高大偉岸的男子卻沉聲道:“不錯,我就是牧野靜風!你能猜出我的身份,倒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那婦人嘶聲怪笑,笑罷方道:“我隱匿江湖十數年,你還能找到我,豈非一樣出乎我的意料?”

  阿雪不曾料到眼前的人會是讓江湖中人聞之動容的牧野靜風,一時之間心思如潮,神情恍惚!

  如今的牧野靜風,已是一呼而萬應,等閒之人根本沒有機會正視他,只能或敬或畏或恨地遠遠望著他。牧野靜風咳嗽一聲,整個江湖都將為之一震!

  那婦人道:“其實從知道你成了風宮宮主之日起,我就猜到終有一天,你會找到我的。”

  牧野靜風道:“刀訣本就應當歸屬於我,我只是在十幾年後方取回本就屬於我自己的東西而已!”

  婦人怪笑一聲:“風宮宮主做任何事情都是不需要理由的,因為他的勢力就是最充分的理由:牧野靜風,你要從我這樣一個瞎老婆子身上拿走什麼,還不是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又

  何必這麼勞師動眾?”言語間隱有譏諷之意。

  牧野靜風不以為然地一笑,道:“你又何必自稱瞎老婆子?十五年前,你可謂是有著傾城之貌!”

  婦人身子劇震,心中如遭重錘一擊,一陣絞心之痛!

  良久,她方淒聲怪笑道:“那個千嬌百媚的段眉早已死了,如今活在世間的不過是個又醜又怪的瞎老婆子!”

  原來,這婦人竟是段眉,霸天城老城主的兩名弟子之一!

  十五年前的段眉的確是有傾城之貌,千嬌而百媚,不知多少霸天城弟子為之魂牽夢縈!

  為何十五年時光,會讓一個嬌豔不可尤物的女子突然變成一個雙目失明、又醜又怪的老嫗?

  霸天城瓦解後,段眉有著怎樣一段經歷,才使她有如此驚人的變化?

  牧野靜風緩緩轉身,背向段眉,道:“如果你不希望你女兒重蹈你的複轍,就應該一切聽從我的吩咐!”

  段眉沉默良久,終於緩緩點頭。

  ※※※寒掠正待離開小鎮時,忽然接到牧野靜風的飛鴿傳書,

  要他原地待命,明日一早,他將親自前來查尋刀訣的下落!

  婁射日大吃一驚,惶然道:“寒老,我們是否速速回复,就說那丫頭已被人救走?”

  寒掠沉吟了半響,輕嘆一聲,道:“不可,此事太過蹊蹺,飛鴿傳書只怕解釋不清,可能會讓宮主起疑,我們就在此等侯宮主到來吧。”

  當天夜裡,白辰獨睡一間屋子,因為傷勢頗重,他早早便上床歇息了。

  而寒掠與婁射日因為擔心明日不知該如何向牧野靜風解釋今夜所發生的事,一夜輾轉,到了後半夜,方漸漸睡去。

  誰知堪堪入睡,突然聽得外面有人大呼:“失火了!”二人一驚而起,向窗外望去,只見西側一道火光沖天而起!

  婁射日按捺不住,就要衝出屋去,卻被寒掠喝住,他冷笑道:“這多半是有人故伎重演,要使調虎離山之計,否則怎麼偏偏現在失火?”

  聽得此言,婁射日便按捺性子,不再理會,只聽外面的火焰吞吐聲,人們的奔走呼叫聲響成一片,過了半個多時辰,方漸漸平息下來!

  婁射日見火勢已滅,不由暗自佩服寒掠的鎮定。

  第二天清晨,婁射日再次被異常響聲所驚醒!

  他凝神一聽,立即判斷出是馬蹄紛沓聲,而且是自四面八方齊湧而至,氣勢之強,讓人心驚!

  婁射日心中一動,暗忖道:“是宮主親臨此地了!”

  果然,只聽得一個高亢的聲音倏然響起:“鎮民們聽著,風宮宮主駕臨鎮上,任何人不得走上街頭,不得離鎮,不得喧嘩,不得滋事,否則格殺勿論!”

  聲音自西而來,經過此屋附近,復又向東而去,如同一陣旋風捲過!

  馬蹄聲迅速逼近,整個鎮子在如風雷般的馬蹄聲中微微顫栗!

  幾聲馬嘶、幾聲驚呼之後,整個鎮子突然一下子靜了下來,彷彿所有的生命在那一瞬間齊齊消失!

  然後便聽得一個渾厚的聲音在鎮子上空響起:“寒老何在?宮主即刻要見你!”

  聲音似乎並不甚響,卻已傳遍了鎮子的每一個角落,足見此人內力之深厚!

  寒掠輕聲道:“此人定是近些日子地位不斷攀升的都陵,宮主對他極為寵信!”

  婁射日道:“他們這些年輕一輩之人怎比得上風宮四老德高望重?我婁射日心中就頗為不服!”

  風宮四老手下各有三名殿主,婁射日是半個月前方被寒掠提升為殿主的,寒掠這次帶他來此,是想藉此機會讓婁射日立下一功,以使他的晉升名正言順。在寒掠看來,奪刀訣之事

  應是十拿九穩,沒想到結果卻節外生枝。

  寒掠看了他一眼,隨即清咳一聲,以渾厚無匹的內家真力吐聲道:“寒掠在此恭迎宮主!”

  一個清朗的聲音遙遙傳來:“寒老奔勞一夜,辛苦了!”

  寒掠忙道:“為宮主效命,是寒掠之榮幸,只是…”

  “哈哈哈,寒老倒與我客氣起來了!我這便與你一道查問刀訣下落!”

  寒掠本待說出昨夜變故,卻被牧野靜風笑聲打斷,他轉念一想,忖道:“這種事情,還是當面向宮主解釋為妙!”

  這幾年來,牧野靜風在風宮中的地位日益尊崇,相形之下,他們風宮四老已不再能如最初那樣有著舉足重輕的地位了。

  牧野靜風與寒掠相隔甚遠,對答間卻有如耳語,婁射日聽得瞠目結舌!

  當下兩人在屋中靜候牧野靜風的到來。

  這時,白辰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寒老,屬下能否與寒老一同候迎宮主?”

  寒掠道:“你進來吧!”

  白辰推門而入,他的臉色依舊蒼白如紙,行走時腳步有些虛浮,他走到一個角落裡,恭然肅立。

  婁射日心中忿然道:“如果不是白辰這小子誤事,我們早將那老婆於與小丫頭一道擒獲,又怎會如此糟糕?”當下暗自決定到時無論如何也得在宮主面前告白辰一狀,讓他也吃些苦

  頭。

  婁射日雖然已是殿主,但白辰平日一直追隨寒掠,不歸屬任何分殿,故婁射日對白辰雖然有不平之心,卻也無可奈何。

  不過片刻,一陣有力的腳步聲響起,隨即聽得一聲朗笑,一個高大偉岸的身軀出現在正門前!

  來者雙肩寬闊,面容俊朗,雖然有一道自上而下貫穿面部的疤痕,卻掩不住他的不世氣概,反倒更顯其凌然霸氣!此人正是牧野靜風!他腰間所佩兵器乃千古神兵破日劍與碎月刀

  合二為一而成的“伊人刀'!

  他的身後有一女子,三旬有餘,頗具風韻,眉目間卻有絲掩飾不住的淡淡憂鬱。

  她正是葉飛飛!

  三年前,她已成為宮主夫人。

  成為牧野靜風的妻子,葉飛飛竟分辨不出自己的感覺究竟是喜是悲。

  也許,該說是“含著淚的笑”?

  葉飛飛甫一進屋,目光就落在了角落裡的白辰身上。

  從某種意義上說,她與白辰是同病相憐的,她與他不得不屈從於風宮!

  但白辰五年來所發生的變化讓葉飛飛甚為寒心!雖然她極少有機會見到白辰,但她從別人口中能不時了解到白辰的情況。

  據說白辰日漸頹廢而不思進取,在他十二歲那年就學會了喝酒,而且時常喝得酣然大醉;十四歲那年,就有人見到他悄然出入青樓、賭場!為此,白辰常常誤事!

  若是換了尋常風宮屬眾,他就是有十個腦袋,也早已被砍了,但不知為何,寒掠一直不重責他,對他的放浪形骸,多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白辰與葉飛飛的目光一觸即分,頭垂得更低。

  他是否覺得愧于面對葉飛飛?愧對為救他而捨命的蒙敏?

  與牧野靜風一同進來的還有兩人,一個是風宮四老中的禹詩,另一人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英氣逼人,神色冷峻——此人正是近些日子倍受牧野靜風器重的都陵!

  都陵是風宮吞併黃河下游最大的黑道勢力“獨霸盟”時歸附風宮的,“獨霸盟”盟主宗獨霸共有六名弟子,據說以第四名弟子修為最高,其武功已“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使得一

  手凌厲之左手劍法,更兼處事冷靜,頗受宗獨霸器重。當時風宮以血火老怪為首攻襲“獨霸

  盟”,連闖三道關卡,勢如破竹,直到第四道關卡,攻勢方被所阻!

  守住第四道關卡的人正是宗獨霸的第四弟子都陵!

  血火老怪連番攻打,卻五戰五敗,最後只得向牧野靜風求援,牧野靜風當即派炎越馳援,同時下了死令:都陵此人只可活捉!

  其時,牧野靜風雖未與都陵謀面,卻已斷定他必是可用之才!

  後來的事實證明了牧野靜風的判斷是極為準確的,都陵歸附風宮後,其武功可能不是同輩人中最高的,但為風宮所立下的功勞卻遠非同輩人能夠比及!

  牧野靜風徑直走向堂上北面正中央的太師椅,穩穩坐下,雙目環掃眾人,這才道:“寒老,讓你取的刀訣乃我師祖所創。所載刀法,天下無一可比,可惜後來卻落到了霸天城城主

  范書手中,範賊最後雖然被我誅殺,但刀訣卻不知所踪,不想十五年後的今日,我終於有機

  會再目睹刀訣!哈哈哈……寒老,這一次你的功勞可不小!”——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0 13:54
第二十三卷第六章靜谷幽女


  牧野靜風的心情似乎頗為愉悅。

  他的心情越好,寒掠就越顯得志忑不安,未等他開口,牧野靜風已先道:“那母女二人何在?”

  寒掠再也不能沉默,他忙道:“回禀宮主,那母女二人都……都不在屬下手中。”

  牧野靜風神色一變,失聲道:“怎會如此?昨夜你飛鴿傳書於我,不是說已被你擒得一人? ”

  寒掠道:“屬下的確曾擒得一人,但後來竟被一來歷不明的高手劫救而走!”

  聽到這兒,都陵、禹詩神色皆有所變,葉飛飛卻是神情如舊,她對風宮的諸般事宜本就漠不關心,她甚至已弄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還活著。或者說,她甚至弄不明自自已是否還活著。

  許多時候,她會隱隱覺得自己已面目全非,原來剛烈大膽的葉飛飛早已不復存在,剩下的只有一具靈魂出竅的行屍走肉而已。

  那一對母女在不在寒掠手上,與她又有什麼關係?

  婁射日已冷汗涔涔!

  牧野靜風緩緩起身,沉聲道:“難道你竟無法從他的武功上判斷其身份來歷?”

  寒掠愧然道:“屬下並未與此人交手。”

  牧野靜風嘆了一口氣,道:“昨夜為何不將此事從速禀報於我?”

  寒掠遲疑著道:“這……”

  牧野靜風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道:“罷了,罷了,你先將昨夜所發生的事細說一遍!”

  寒掠應了一聲:“是!”略略定神,這才將來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一敘說出來。越往下說,寒掠心中越是覺得惴惴不安,因為他忽然發現昨夜所發生的事,多半是不合情理的:有什麼

  樣的高手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格殺三名風宮頂尖高手而不發出一點聲音?白辰犯了

  大錯,寒掠為何不加以懲罰?兩個武功極高的少年同時出現,是否太湊巧了?

  如此多的“不合情理”之事同時出現,那麼任誰也會對寒掠所說之話的真實性產生懷疑!

  一側的婁射日的衣衫竟已被冷汗濕透!

  聽罷,牧野靜風嘆息一聲,淡淡地道:“寒老大概是覺得本宮主所要的刀訣是無甚重要的東西吧?”

  寒掠聽出牧野靜風語意不善,急,忙道:“屬下不敢!屬下自知有錯,甘願受宮主任何懲罰!”

  牧野靜風苦笑了一下,道:“風宮上下誰人不知風宮四老勞苦功高?我怎能為區區刀訣而責怪寒老?”

  寒掠一時竟無法摸透牧野靜風的心思。

  牧野靜風道:“還是先看一看幾名死難的弟子,但願能發現其中端倪。”

  婁射日心中鬆了口氣,暗忖道:“待宮主見了對方手段之可怕時,自會對我等原諒一二!”

  當下他趕緊恭聲道:“讓屬下為宮主引路!”

  牧野靜風“嗯”了一聲,似乎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你是寒老新提任的婁殿主?”

  婁射日見牧野靜風竟知曉他,一時倍感榮幸,忙道:“屬下正是婁射日!”

  禹詩聲色未動,心中卻已轉念:“愚貨!你怎能如此回答?聽起來倒好像你這殿主是寒老的私臣一般!”他掃了寒掠一眼,發現寒掠的神色果然很不好看。

  婁射日卻兀自未知,恭恭敬敬地將牧野靜風迎向昨夜關押阿雪的屋子,一行人緊隨其後。

  走至屋外,便可見鎮子四周皆有刀槍寒芒閃動,主要的路口處更有風宮弟子嚴加把守,刀出鞘、箭在弦一—整個鎮子已被風宮屬眾牢牢控制!

  婁射日“吱呀”一聲推開那間民舍的門,道:“官主,昨夜那年輕女子就是關押在此,有四位風宮死士中的好手嚴加看管……”倏地,他的聲音戛然而止,臉上神情彷若被人重重

  砍了一刀,全然僵硬,顯得甚為可笑!

  屋子裡的三具屍體竟已不翼而飛!

  寒掠心中忽然掠過一絲寒意,他隱隱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這是他數十年來在江湖風風雨雨中歷煉出來的、超越常人的判斷力!如同一匹老狼,它隨時能察覺到潛在的危險,並

  迅速做出反應!

  婁射日的舌頭像是短了一截,他嗑嗑巴巴地道:“奇怪……昨夜屍體還好端端地在這兒……”

  牧野靜風的目光冷如千年冰霜!

  他寒聲道:“看不住一個大活人倒也罷了,難道連幾個死人也看不住?寒老,這又該做如何解釋?”

  矛頭已直指寒掠!

  寒掠此時反倒冷靜下來,他搖頭道:“屬下無可解釋,因為昨夜之人行事不但嚴密,而且不可捉摸,眼下情況,的確讓屬下百口莫辯!”

  牧野靜風沉默了良久,臉色方漸漸平復下來,顯得甚為無奈地道:“也罷,此事我不再追究,寒老自可放心。”

  寒掠心中一緊,立時明白牧野靜風言下之意!

  他突然有了驚人之舉,竟雙膝一屈,轟然跪於牧野靜風面前!

  此舉大出眾人意料之外!

  因為風宮四老的確勞苦功高,身份格外尊崇,故自牧野靜風入主風宮後,除了在無天行宮“戰風颱'舉行繼位大典時,牧野靜風一向不接受風宮四老跪拜!

  牧野靜風微微變色道:“寒老何必如此?”

  寒掠慨然道:“取刀訣之事寒掠的確有不力之罪,但絕非有意如此,更無叵測之心,望宮主明鑑!”

  牧野靜風道:“你起來再說吧?”

  寒掠正待開口,忽聽得一聲呻吟突然由屋內傳出!

  呻吟聲甚為微弱,但在眾人聽來,卻不啻於一記響雷在耳際炸開!

  ※※※範離憎與婁射日一拼之後,立即抽身而去!

  疾行三四里遠,方收住身勢,四下一望,才知自己此刻在一片曠野之中,遠處的山巒起伏廷綿,前方幾丈遠的地方有一彎流水,寬不過二丈,流水叮咚,其聲纏綿悅耳。

  仰望天空,星高雲淡,夜風習習。

  正值深秋,穀物已熟,深吸一口氣,便有谷香陣陣,沁人心脾。五年來,範離憎一直未曾離開“試劍林”半步,“試劍林”內雖然是景色優美如畫,但天天面對著同一幅“畫”,

  而且又是心情抑鬱之時,也是會厭煩的。此時身置曠野之中,四下無人,彷彿已是天我合一,

  一種莫名感觸登時湧上範離憎胸間,使之幾乎忍不住要仰天長嘯!

  激盪如潮的心緒久久方平,範離憎信步走向河邊,但見河中波光粼粼,曠野蟲鳴此起彼伏,他一時竟不由痴了,渾然忘記今夕何夕,身置何地。

  他索性依著河邊的一棵垂柳坐下,拔了一根草莖放入嘴中,慢慢地嚼著,呆呆出神。

  恍惚間,似乎想到了許許多多的事,又似乎什麼也沒有想……

  正自茫然間,忽覺眼前一花,不知何時,對岸竟出現了一個白色的人影!

  一個身著白色長裙的女子!

  秀髮飄揚,裙角飛舞,飄逸如仙!晚風吹拂,勾勒出她隱含天地至理的曼妙曲線,恬靜超然,彷彿隨時都會乘風而去!

  範離憎呆若木雞!

  他心中只剩一個念頭:“我遇見仙女了!我遇見仙女了!”

  是的,除了仙界之人,誰會有如此淡雅若仙的氣質?凡家女子又怎會在這夜深人靜之時,出現於曠野之中?

  垂柳的枝條一下一下地抽打著範離憎的臉,範離憎竟自不覺!

  甚至,他的呼吸也在不知不覺中已壓得很輕,像是擔心一不留神就會驚擾這如夢幻般悄然出現的女子!

  夢?

  範離憎心中一動,自忖道:“這會不會只是一個夢境而已?”

  河面上升騰著淡淡的水霧,讓一切都朦朦朧朧而不真切。

  範離憎用力地擰了自己一把——痛!

  那麼,就不是夢了。

  那白衣女子靜靜佇立了片刻,忽然嬝娜娉婷地向河邊的一塊岩中走去。

  不!也許說是“飄”更為貼切些!

  範離憎此刻只能看見她的側影,她面部曲線隱約可見,可謂鐘靈秀美,無與倫比!

  範離憎痴痴地望著相隔數丈遠的女子,恍然有靈魂出竅之感!

  他的心中並無凡俗雜念——也許面對如此職逸出塵的女子,任誰也難生俗念的——他心中只有對極致之美的東西存有一種近乎頂禮膜拜的感覺。

  忽地,那女子幽幽一聲輕嘆!

  範離憎心頭一顫,登時清醒了不少!

  他飛速轉念:“仙女永遠是快樂開心的,自然不會嘆息,如此看來,她原來不是仙女!

  那麼,她為何來到這荒野中的河邊?難道……難道她要尋短見?'此念閃過心頭,範離憎頓

  覺手心有冷汗滲出。

  他也不知為何會為一個陌生的女子如此擔憂?

  他在心中默念道:“但願這只是我胡思亂想,她根本沒有尋短見的意思,如此美麗的女孩,又怎麼會尋短見呢?……”

  心念未了,忽見那女子突然躍身而起,直向水面落下!

  範離憎的心跳在極短的一瞬間連同他的呼吸一同倏然而止!

  隨即他有了一連串讓人眼花繚亂。快如驚電的動作。

  右腳尖一挑,一塊碗大的石塊已被倏然挑飛,範離憎的身軀亦隨之疾然掠出,向對岸標射而去。

  身形去勢已盡,但與那女子落水之處猶有一段距離,範離憎左腳倏然下踏,正好踏在自己挑飛的石頭上!

  身形再起!

  在那女子眼看即將入水的剎那間,範離憎已從她上空掠過,伸手一帶,正好扣住她的一隻手腕,她竟被帶得向上空升起!

  一點寒芒倏然在她的左手指間閃現!

  就在這時,範離憎急切而惶然地道:“姑娘為何要尋短見?”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那女子美如貝扇般的睫毛一顫,左手指間的寒芒倏然消失!

  範離憎握著她的纖纖玉腕,只恐一用力便會傷了她,當下以巧勁一帶,左手已攬住了女子的腰肢,右腳在一塊突出的岩石棱角處一點,終於安然落於一片淺草叢中!

  範離憎長吁了一口氣,這才感覺到軟香滿懷,幽香撲鼻,他心中一盪,勝上菲紅,趕緊鬆手。

  那女子“啊”地一聲驚呼,失去他支撐的身軀向後便倒!

  範離憎一驚之下,無暇思索,立即疾然伸手,攬住她的身軀,不料草地下有積水,一片淤滑,加上範離憎心慌意亂,被對方身軀一帶,腳下一滑,竟不由自主向前倒去!

  在即將與地面接觸的一剎那,範離憎做出了最後的努力:他強擰身軀,讓自己的身子先著地!

  “啪”地一聲,污水四濺。

  那女子嬌呼道:“決放開我!”聲如天簌,動聽至極,範離憎忙道:“是,是!”但只是一味應答,竟然不知鬆手!

  那女子突然“扑哧”一聲笑!

  範離憎猛然醒過神來,這才鬆開手。

  那女子站起身來,理了理衣衫秀發,嗔怒道:“都是你不好,害我沾了這麼多污泥!”

  範離憎翻身站起時,已是渾然如一隻泥猴,他心道:“女人就是奇怪,她可以不顧惜性命,卻不能容忍衣衫弄髒少許!”

  當下他道:“姑娘為何要輕生?有道是……咳咳…螞蟻尚且偷生……”

  那女子“咯咯”一笑,道:“是螻蟻尚且偷生。”

  範離憎道:“是麼?我識字很少,不會咬文嚼字。總之,天無絕人之路,姑娘年紀輕輕,前途無可限量,怎可如此看不開?”

  那女子道:“你說的都頗有道理,但對我全無用處!”

  範離憎頓時緊張起來,急忙道:“姑娘何苦一意孤行?總之今次讓我撞見了,我就決不會讓你尋短見!”

  那女子正色道:“你怎知我是要尋短見?”

  範離憎一呆,頓時啞然!

  不錯,世間哪有人在絕望之時還笑得如此開心動人?若是連她這般絕色女子也要尋短見,那麼普天之下的女子都應去自殺了。

  範離憎忽然發現自己有時候竟然很笨!

  但只要她不尋短見,自己再笨一些,也是無妨的。

  只是方才她的舉止太易讓別人誤會了。

  那女子忽然道:“聽說武林中人有不少人會飛,就像你方才那樣,看來,你一定是武林中人了?”

  範離憎見月光下的她神情嬌痴,不由心中一顫,微微別過臉去,笑道:“那不叫飛,而是輕身功夫,至於我嘛,大概也算是武林中人了。”

  “你如此年輕,就是少俠了。”

  範離惜一怔,苦笑一聲,道:“我哪算什麼少俠?縱使天下每一個年輕人都有可能成為少俠,我仍是不可能成為少俠。”

  “為什麼?”女孩訝然道。

  “不為什麼。”頓了一頓,範離憎又補充道:“為什麼太陽總是從東方升起,西方落下?

  有些事情,是無須刨根究底問為什麼的。”

  “錯,任何事情都是有原因的,我相信終有一日,人們能夠明白太陽為何東昇西落!”

  那女孩固執地道。

  範離憎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沉默了片刻,道:“就算有這種可能吧,就算我有朝一日,真的能成為少俠…

  說到這兒,他忽然發現那女子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一驚之下,正待相問,卻聽對方“噓”

  地一聲,那女孩探過身來,幾乎是在他耳邊道:“小心藏好,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都不要

  出聲!”

  “為什麼?”範離憎以同樣低如蚊蟻的聲音道。

  “有些事情是不能問為什麼的,你能答應我嗎?”那女子的眸子亮如星辰。

  範離憎根本無法拒絕這樣美麗的眸子,他用力地點了點頭。

  那女子忽然伸出一隻手指為範離憎刮去了臉上的一點污泥,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她已倏然轉身,疾奔幾步,縱身一躍,“撲通”一聲,躍入河中!

  範離憎難以相信自己所看見的這一幕,他毫不猶豫地縱身躍上一塊岩石上。水面已經恢復了平靜,幽幽暗暗,向遠方無期無止地流淌著。

  也許流水是世間最為奇異的物質,它可以將一切都掩飾得不留一絲痕跡!

  範離憎不停地安慰自己:“她只是與我開個玩笑,她說過不會自尋短見的!'但時間越來越久,卻始終不見那女子露出水面!範離憎再也按捺不住了,他不顧曾答應她無論發生了

  什麼事情都不出聲的承諾,大聲呼道:”姑娘,姑——娘!“回應他的只有湍急之流水聲!

  範離憎在高低起伏的礁岩上躥越縱掠,在河岸旁來回奔走,不停地呼喊著,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如此焦急惶然,為一個陌生的女子焦急惶然!

  終於,他絕望了,因為——人!不可能在水中潛伏這麼久!

  範離憎頹然坐在岩石上,望著河水,悵然若失。

  良久,方暗嘆一聲,起身就要離去。

  忽聽“嘩”地一聲響!

  範離憎大喜過望,他倏然轉身,只見一個高挑美麗的女子赫然俏立於河邊一塊圓石上,圓石只比河面高上少許,她赤著腳,背向范離憎,河水一次又一次地舔弄著她的雙腳!

  範離憎狂喜之下,急忙縱身掠至那女子身後,驚喜地道:“姑娘,你可把我嚇壞了,沒想到你竟有這麼好的水底功夫……”

  一道寒芒倏然自那女子腋下如毒蛇般疾吐而出,速度奇快無比!

  如此近的距離,如此猝不及防的突襲,範離憎根本避無可避 他只有眼睜睜地看著那道寒芒向自己胸前疾速射至!

  在寒芒即將穿體而過的那一瞬間,範離憎感覺到腳下的圓石突然一晃。

  隨即一股涼意深深地沒入了他的軀體!

  頓時,涼意化為奇痛徹骨,彷彿有千萬把鋼刀在同時割著他的肉,剮著他的骨!

  範離憎大叫一聲,就此失去知覺——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li60830

LV:15 VIP榮譽國民

追蹤
  • 6772

    主題

  • 242709

    回文

  • 70

    粉絲

沒什麼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