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 正邪天下 作者:龍人 (已完成)

 
li60830 2017-11-8 19:08:2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03 23379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1 09:50
第二十五卷第七章前程渺芒


  白辰雖知前途渺茫,武功被廢後要報家門血仇更是困難重重,但見小草如此神情,心情亦不由得略略釋然。

  小草提起床頭的一個包裹,道:“我們先向賈大人告辭再啟程,如何?”

  白辰道:“也好,畢竟承他照顧。”

  話音未落,便聽得門外響起爽朗笑聲:“二位為何急著離去?小兄弟的傷尚未痊癒,可不宜奔波勞累!”

  說話間,門被輕輕推開,一個身著便服的中年人立於門前,面孔白皙,頗具富貴之氣,一望可知是為官為宦者。

  小草輕聲對白辰道:“這位就是賈大人。”

  白辰忙深施一禮,道:“多謝賈大人收留之恩,在下傷勢已無大礙,不敢再擾府上清靜。”

  賈政哈哈一笑,道:“小兄弟談吐文雅,實是難得,可惜小兄弟不肯多盤桓幾日。”一頓,又道:“小兄弟欲往何處?賈某馬房尚有幾匹劣馬。 ”

  小草看了白辰一眼,意思是說你傷勢未癒,不宜騎馬。

  不料白辰卻道:“多謝賈大人。”

  小草略覺奇怪,但也沒有再說什麼。

  一路上,馬蹄聲“得得”,白辰似乎從未受過傷,還不斷催促小草,兩人很快已在歧州府的數里開外。

  小草已是香汗淋漓,喘息道:“白……公子,你有傷在身,不宜……不宜妄動!”

  “籲”地一聲,白辰忽然猛地勒馬而止,翻身下馬,身子竟一個踉蹌。

  穩住身形之後,白辰奮力抽了一鞭,重重抽打在馬身上,馬受痛後長嘶一聲,如電疾馳而去。

  小草大吃一驚,亦勒住坐騎,翻身而下,正待相問,白辰竟如法炮製,在她的馬身上猛抽一鞭,此馬亦絕塵而去。

  小草愕然道:“你……這卻為何?”

  白辰神色凝重地道:“無需多問,你即刻步行返回風宮,但切記不可由原路返回,明白了嗎?”

  小草搖頭道:“不明白,我只知道夫人吩咐我將你送至和尚鎮,才能返回。”

  白辰一把將她拉至路邊林中,小草大駭,幾乎失聲驚叫,白辰“噓”了一聲,低聲道:

  “如果你跟著我,會讓我身陷危險之境,所以我須得與你分道而行!”小草忽然笑了,她道

  :“你休想騙我,其實你是擔心我有危險,對不對?”

  白辰一怔,隨即扳著臉道:“就算是,又有什麼可笑的?到時有人'咔嚓'一聲,砍了你的腦袋,你怕不怕?”

  小草眼中先是有了駭然之色,但很快又道:“怕歸怕,總之,夫人的吩咐我永遠不會不遵從,何況我看也未必有什麼危險。”

  白辰冷笑一聲,道:“你可知賈政為何送我們兩匹馬?”

  小草不解地道:“自是為了讓我們以馬代步,少些奔波之苦。

  白辰哼了一聲,道:“他若真的有如此好心,偌大一個賈府,怎會沒有馬車?難道他不知道我有傷在身,不宜騎馬?”

  小草想了想,道:“若是他要對你我不利,在賈府中自可下手,又何必送我們匹馬?”

  白辰道:“葉姑姑將我送入賈府,賈政怎會在自己府上對我們施下毒手?畢竟得罪了葉姑姑,對他並沒有什麼好處,你可曾留意到我們所乘的馬匹有何特別之處?”

  小草思忖片刻,茫然地搖了搖頭。

  白辰道:“兩匹馬的後臀皆有軍馬印記,尋常人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的馬,一旦我們乘此馬趕赴和尚鎮,在中途伏擊者必定能一眼認出我們就是他們要攻擊的目標,何況,盜用軍馬,

  也是一項不小的罪名!”

  小草瞪大了眼睛,吃驚地道:“怎會這樣?賈大人與風宮素來交好,沒有理由要殺由夫人送到他府上的人呀?”

  白辰緩聲道:“現在,我已猜知牧野靜風為什麼會放過我?”

  小草失聲道:“難道不是因為夫人的求情?”

  白辰不置可否地一笑,他沒有對小草作更多解釋,那是因為他覺得小草是一個純真的女孩,他不想讓她知道世間陰暗醜陋的一面。

  白辰道:“事已至此,我也不必去和尚鎮了,便不如選擇一條岔道會更為安全,其實從今往後,我將以天下為家,去往哪裡都是一樣,何必拘於一個和尚鎮?”

  小草有些黯然地道:“你是說,從此你將流落江湖了嗎?夫人讓我送你去和尚鎮,是因為她想讓你去和尚鎮見一個人,此人可以幫助你。”

  白辰心道:“想取我性命的人武功高得出奇,尋常人又如何幫得了我?”口中卻道:

  “只怕我們還未到和尚鎮,就已送命?!”

  小草道:“夫人臨走時把這個包裹交給我,說是包裹中有她送給你的一件東西,還有一份書箋,是交給和尚鎮中等侯你的人的,你不妨看看,也許對你會有所幫助。”

  白辰接過包裹,將之解開,一看之下,不由吃了一驚,但見包裹中除了銀兩外,赫然還有“離別鉤”!

  白辰知道離別鉤對葉飛飛來說,有著另一種意義,它與葉飛飛的身世息息相關,這些年來,此奇門兵器從未離開葉飛飛身邊。

  如今,她竟然將離別鉤送與白辰,白辰但覺心中一熱,深深感激葉飛飛對他的呵護與關愛。

  白辰在包裹中見到的不是一份書箋,而是兩封,其中一封寫著“白辰親啟”,另一封外面則未寫一字。

  白辰將前者折開,展開信箋,但見信箋上以素雅雋秀的筆跡寫道:“姑姑今日方知賢侄之堅強不屈,甚為欣慰,奈何天道無常,命運多悖,姑姑不能為賢侄免去大難,心中愧疚,

  惟願賢侄今後不要沉淪委頓,以賢侄不屈不撓之心,日後必展宏圖。若不是姑姑有孕在身,

  必送賢侄前去東海素女門,我母親本為素女門前任門主,當不會拒絕賢侄於門外,何況素女

  門地處東海無名島上,縱是勢強如風宮,對素女門也是聽之任之,你武功盡廢,流落江湖太

  過危險,隱身素女門,可謂萬全之策!”

  “姑姑已通知他人,讓此人在十里之外的和尚鎮與你相見,此人必會對你全力照顧,將你送入素女門!”

  “離別鉤以精巧詭異見長,你功力盡失,將來縱能恢復,一時也不甚高明,用此兵器對你倒也頗為適宜,至於姑姑,身處風宮樊籠,只怕永遠也沒有動 用兵器的機會了。”

  “閱罷此信,即刻將之毀擊,另一份書箋交給在和尚鎮等侯你的人,切記在此之前,萬萬不可折閱!其中原因,日後你自會明白!”

  “匆匆草就,言不達意,殷殷祝愿,賢侄知否?”

  白辰惆悵了好一陣子,方依葉飛飛所言,將折閱過的信箋毀去,再將“離別鉤”套在自己的右腕上,以衣袖罩住,重新封起包裹,對小草道:“葉姑姑在信中說,若是前往和尚鎮

  途中有變故,務必讓你速速返回風宮,一則可向她禀報事由,二則也免得牽累我。”

  他說得極為鄭重,小草不由將信將疑。

  正待開口,忽見白辰神色微微一變,隨即道:“葉姑姑還告訴我,她已安排了高手暗中保護我,至於此人是誰,她倒未說,不過葉姑娘武功本就頗高,她眼中的高手,自然也絕不

  簡單。唉,看來我是杞人憂天了,葉姑姑早已將諸般事宜安排得妥妥噹噹,既然如此,你與

  我同行,也無甚大礙。”

  小革見他突然改口,不由大惑不解。

  白辰領著小草回到大道,繼續前行,一路上白辰神色自若,只是匆匆趕路。走了一程,小革見途中一直無事,懸著的心也漸漸放了下來。

  走出約摸三里路,二人行到了一岔道口,岔道直通一道山谷中,山谷谷口隱隱有廟宇掩藏林葉閘。

  白辰看了看天色,嘀咕一聲: “天色不早了,只怕今天已無法趕到和尚鎮,不如去那邊廟宇中藉宿一夜,明天再趕路也不遲。”

  小草見山谷幽深,心生寒意,道:“想必這兒離和尚鎮也不太遠了……”

  “你未曾受傷,自然願意趕路。”白辰忽然有些粗暴地打斷了她的話,長長吸了口冷氣,又低聲罵了一句:“他媽的,痛死我了!”

  小草吃驚地望著他,皺眉道:“你……怎能口出……粗言?”她曾見白辰溫文爾雅地與賈政交談,此刻難免有些意外,她卻不知白辰自進入風宮後,一有機會,便混跡於酒館、青

  樓之中,這等罵法,只屬“牛刀小試”而已。

  白辰道:“若是你不肯與我同行,不妨就此折回,你是葉姑姑心腹侍女,與我則非親非故,自然沒有人會為難你的。葉姑姑畢竟是宮主夫人,雖然風宮四老位高權重,可畢竟是四

  個人,而宮主夫人卻只有一個!

  若我是葉姑姑身邊的人,而不是追隨風宮四老,多半也不會落到今日這種地步,就此一點,你就比我幸運多了!“一邊說著,白辰已拐入岔道,自顧前行。

  “餵,等一等!”小草叫道:“送佛送到西,我若就此折回,夫人多半會責備我……就算夫人心善,不會責備我,我也會於心不安……”

  白辰心知已決計支不開她了,行不多遠,白辰留意到路間雜草叢生,心中一沉,猜知此廟宇必是久無香火的荒廟。

  但事已至此,再無回頭可能,白辰只有繼續前行,他總有意無意地走在林木最為茂密的一側,對此小草絲毫沒有留意。

  走近山谷,地上雜草已沒至膝間,小草神色略顯緊張,白辰雖然心中亦是忐忑,但神色間卻仍是從容自若。

  由石板鋪就的路面迂迴林間,兩人終於站在了廟宇門前。

  廟門緊閉,紅膝脫落,藤蔓攀牆而上,已將屋頂遮去了小半——果然是一座早已廢棄的廟宇。

  小草眼巴巴地望著白辰,一心只盼白辰能改變主意,立即離開這荒涼之地。

  不料白辰卻嘆道:“好一個清閒悠靜之地,不知宿於廟中,會不會衝撞了菩薩?”

  小草失聲道:“你真的要留宿於這荒廟中?”

  白辰反問道:“有何不妥?”隨即向四周遙遙揖手,道:“不知哪位高人暗中助我,在下有傷在身,不能趕至鎮上投宿,只好委屈尊駕了!”

  小草心道:“看他神情,倒不像是假話,卻不知暗中保護我們的又是什麼人?為何不肯與我們相見?”

  這時,白辰登上幾步台階,伸手向破敗的廟門推去。

  孰料,手掌尚未觸及廟門,門便“吱吖”一聲,竟突然自己開了。

  白辰大驚之下,但見廟門洞開之處,赫然有一人雙手環抱胸前,臉帶冷冷笑意,正無聲地望著他。

  此人臉龐極長,頭項微垂,下巴尖削如刀,嘴角處有一條短短的刀疤,這使此人的臉上似乎無時無刻不是隱含邪異笑意。

  而他最引人注目之處,卻是雙手十指,他的雙掌削瘦無肉,十指修長,如劍如槍,竟隱泛金屬般的光芒。

  白辰的目光毫不畏懼,他正視對方,沉聲道:“沒想到我一個武功盡失的廢人,也需勞動木殿主大駕!”

  眼前此人正是炎越屬下三大殿主之一的木方延,此人從不攜帶兵器,因為他的手就是一件極為可怕的兵器,其武功在炎越麾下三大殿上中排名第二。

  木方延冷哼一聲,道:“小子,死到臨頭,還要誑詐本殿主,本殿主已將方圓三里之內搜尋了一遍,根本沒有所謂的高手!”

  白辰哈哈一笑,道:“不錯,的確沒有高手暗中保護我,我察覺有人暗中跟踪我們,便略使手段,讓你吃些苦頭,也算是對你的一個小小懲治!”

  小草這才知道白辰所說的“高人”,其實根本不存在,他的從容不迫,全是故作鎮定,也許,他本欲以此嚇退敵人,可惜木方延也並非易與之輩,白辰此計終未能得逞。

  木方延眼中有殺機湧現,冷聲道:“你以為隱身廟宇,我就不便出手了嗎?休說這兒是一處荒廟,就算此地是少林,我們想殺你,你也一樣脫不了一死!”

  白辰輕嘆一聲,忽然道:“炎越終是不如牧野靜風老謀深算……”

  木方延神色一變,沉聲喝道:“小於此言何意?”

  白辰道:“其實牧野靜風沒有在風宮殺我,並非真的要放過我,而是因為他料定一旦我離開風宮後,炎越必會設法取我性命,若炎越殺了一個牧野靜風已傳令不許為難的人,這是

  否會成為牧野靜風手中的一個把柄?”

  木方延道:“你果然不簡單,無怪乎連寒老也栽在你的手上,不過你莫忘了,眼下此地只有三人,我殺了你們,根本無人知曉實情!何況宮主對你已極為不滿,他絕不會為你而與

  炎老反目!”

  小草怔怔地聽著,她這才知道牧野靜風放過白辰,並不是因為葉飛飛的求情,而是因為牧野靜風料定炎越絕不會放過誅殺白辰的機會,牧野靜風無需出手,照樣可以藉刀殺人!

  同

  時,他還做了順水人情,葉飛飛不知內情,還道牧野靜風真的是因為她而饒恕白辰性命,從

  此對他自然甚是感激。

  勿庸置疑,一定是賈政暗中向炎越透露了白辰的行踪,賈政久歷官場,心計如海,由白辰的傷勢及葉飛飛的言行,怎會不有所察覺?

  木方延掃了小草一眼,道:“至於這丫頭,嘿嘿,殺人滅口,天經地義!但這麼一個水靈靈的丫頭,若一舉斃殺,可謂是暴殄天物,我會讓你經歷女人應該經歷的快樂,然後再讓

  你去見閻王,免得留下遺憾,哈哈哈……”

  他笑得肆無忌憚,因為他知道自己所面對的只是兩隻待宰的羔羊。

  但,羔羊也有憤怒之時。

  小草臉色煞白如紙,怒叱道:“卑鄙!”掠身上前,揚掌向木方延臉上摑去。

  極度的憤怒使小草忽視了自己的武功與木方延相去太遠,木方延哈哈一笑,右手一擋,順勢一扣,已將小草的右腕扣住。

  他的雙手就是他的兵器,一扣之下,小草頓如重鎖加身。

  但小草受葉飛飛調教數年,身手竟頗為利索,右腕被扣,左腿已疾速踢出。

  木方延左掌再封,掌腿相接,快掌倏然化指,小草只覺“環跳穴”一麻,左腿頓時動彈不得,木方延未作絲毫停滯,左手箕張如爪,邪笑聲中,竟向小草胸前抓去。

  一聲怒吼,白辰手執包裹,奮力向木方延頭部砸去,包裹中有不少銀錠,若被砸中,亦頗不好受。

  木方延只好暫且收回左手,反掌拍出,直擊包裹。

  “砰”地一聲,包裹立時被擊得四碎,銀錠飛射,那份書箋亦被擊得飄然飛出。

  與此同時,白辰胸口已被擊中一掌,若非見機得快,在對方凌厲一掌即將拍至時,他及時施展寒掠所傳的“聯翩步法”,化去大半掌力,只怕此刻已斃於對方掌下。

  饒是如此,這一掌仍是將白辰震得五臟移位,噴出一大口熱血。

  甫一倒地,白辰立即翻身而起,似乎根本沒有受傷一般,不顧一切地再次向木方延衝出,口中嘶聲叫道:“放開她!”

  右手掄拳,向木方延面門擊去。

  木方延身為炎越麾下三大殿主之一,武功之高可想而知,面對功力全失的白辰,他根本不屑一顧,揮掌即擋,準備如法炮製,再擊白辰前胸,勢必要將他擊得心碎而亡。

  雙掌一接,驀然驚變。

  只聽得“錚”的一聲輕響,套在白辰右腕的“離別鉤”在外力的作用下,倏然彈開,竟將木方延的左腕扣住。

  “刀劍別離命離別”——離別鉤乃奇門兵器,結構奇特,極擅封奪對方兵器,此刻,木方延的左腕即如同一件兵器般被離別鉤鉗住!

  白辰功力雖失,但他身上那種高手所特有的奇快反應卻並未消失,離別鉤一扣住對方手腕,白辰立即握住鉤柄,奮力外奪。

  “啊”地一聲慘呼如鬼嘶,血箭標射,迎風化為血霧——木方延的雙手雖已如兵器,但這件“兵器”在遭遇奇兵離別鉤時,仍是顯得十分脆弱。白辰奮力外奪之下,離別鉤竟將木

  方廷的左手齊腕切斷。

  刻骨銘心之痛使木方延的臉色立時鐵青。

  白辰也不曾料到自己竟能斷去木方延左腕,不覺又驚又喜,喜的是大大懲治了這淫邪之徒,出了一口惡氣,驚的是木方延受此重挫,必定惱羞成怒,只怕自己與小草二人在劫難逃

  了。

  木方延對白辰恨之入骨,恨不能將他生吞活剝,狂怒狂恨之下,他的淫邪之念倒是煙消雲散了,右手一圈一送,重擊一掌,立時將小草震飛出三丈開外,重重撞在一棵古柏上,頹

  然墜地,已口吐鮮血,再難起身。

  木方延此刻腦中惟有誅殺白辰之念,對小草的死活渾不在意,他右手駢指疾戳,封住了左手傷口旁的幾處小穴,血立時止住不少,接著又拾起地上的書箋,忍痛捂在傷口上,這才

  向白辰追去。

  白辰已逃出十幾丈開外——他本可逃得更遠,但他擔心一旦木方延一時尋他不著,必會先殺了小草,所以逃出十幾丈外,他反而停下身來。

  木方延見狀亦不由一愣,嘶聲罵道:“小雜種,看來你真是活得不耐煩了,老子若是一招就殺了你,便不姓木!老子一定要將你生劈八塊,拆皮煎肉!”

  怒吼聲中,他已悍然撲至,右掌如刀削出,招式狠辣至極,直切向白辰咽喉。

  白辰見他右掌隱泛金屬光芒,劃空之聲,與刀劍無異,心中暗自一凜,不敢怠慢,立即施展“聯翩步法”,堪堪閃過致命一擊!

  木方延嘶聲道:“看你能閃到幾時!”殺招如潮,洶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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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卷第八章患難之情


  白辰全無反抗之力,這使他反能靜下心來,一味只守不攻,將“聯翩步法”的精妙之處發揮至極致。

  木方廷又有幾招落空,心中的怒意無以復加。

  他突然暴吼一聲,將全身勸力齊聚右掌,身形暴進,發出悍然無匹的一擊。

  這一擊,沒有任何具體的攻擊部分,而是將自身功力全力催動攻出,只見白辰身形四周方圓丈許,盡數籠罩在這一掌之下。

  這正是破解白辰“聯翩步法”的絕好方式,白辰已功力盡失,所以步法雖然仍是精妙,但已毫無根基可言,木方延如此重擊,無論白辰的步法如何百變莫測,卻必在他的掌勢所及

  範圍之內!

  而一旦被他掌風擊中,毫無功力的白辰便必敗無疑。

  果不其然,白辰避無可避,只覺胸口一悶,已被無形掌風擊中,如斷線風箏般飛跌出去。

  砰然落地之時,還沒有任何舉動,木方延已飛身撲到,泛著奇異光芒的右掌向白辰當胸徑直插下。

  白辰心知再無法倖免,心中不由升騰起一絲莫名哀傷。

  畢竟,他還如此年輕,更何況滅門之仇還未報!

  白辰默默地等待利掌穿心之痛……

  卻聽得一聲悶哼,身在空中的木方延募然急墜而落,墜地之時,他的身軀竟佝僂如蝦,五官扭曲變形,極為可怖。

  白辰目瞪口呆,一時間竟不知所措,對自身的傷痛也渾然不覺。

  但見木方延的身軀在地上痛苦地蜷曲滾動,右手顫抖著伸入懷中,吃力地掏出一物,放入口中。

  白辰呆呆地望著這一幕。

  只聽得一聲如獸般的嘶叫聲後,木方延的身於一陣抽搐,終於回歸靜止。

  他雙目緊閉,面如死灰,赫然已經斃命!

  這時,他的口中竟有一縷淡黃色的輕煙飄出,裊裊升起,直入虛空。

  白辰恍如置身夢中,他無論如何也不明白木方延怎會突然身亡!

  此時他的自身傷勢已經極重,但木方延之死使他精神振作了不少,他吃力地支起上半身,倚於一截斷碑旁,望著自木方延口中飄升的淡黃色輕煙,心中暗自感到納悶。

  驀地,他心中一動,倏然記起木方延被人稱作“絕手鷹君”,其中“絕手”二字,自是由他不凡的手上功夫而來,至於稱其為鷹君,則是因為他還馴養了一隻白鷹,此鷹來自藏北

  雪域,極具靈性,木方延是否以此黃色輕煙向他的白鷹傳訊?以鷹的目力,縱是輕煙如線,

  它也能及時發現。

  若真的如此,那麼顯而易見,追殺白辰的人,絕不止木方延一人,白鷹必會將木方延的同伴引來此地。

  想到這一點,白辰大為焦慮,他知道此刻來的人縱使不會武功,也足以取了他與小草的性命。

  白辰忍不住低聲道:“小草……小草……”他不敢大聲說話,以免引來追殺他的人。

  “嗯。”小草輕輕地應了一聲。

  白辰知她性命無虞,心中釋然不少,他扶著斷碑慢慢站起身來,跌跌撞撞地向小草那邊行去。

  小草傷得比他更重,只能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見了白辰,她的臉上浮現出蒼白的笑容,吃力地道:“你……還活著?”

  白辰也道:“你還……活著?”

  兩人默默相望,忽然齊齊笑了,小草一邊笑著一邊流淚,白辰一笑之下,牽動傷口,立時痛得倒吸了口涼氣。

  白辰走上前,欲將小草扶起,但此刻他已全身傷痕累累,幾近虛脫,竟力不從心。

  就在這時,兩人幾乎同時聽到了西向林中傳來“沙沙”的腳步聲。

  白辰、小草齊齊色變。

  白辰長吸了一口氣,神色恢復了平靜,他竟在小草身前緩緩坐下。

  小草低聲道:“有人來了……我們該如何是好?”

  白辰苦笑一聲,道:“我們除了等待,已無計可施,是我連累了你,如今我只能擋在你的身前,在我沒有倒下之前,你絕不會倒下!這就算我對你的謝意吧一一雖然這樣做也許並

  不能起到什麼作用。”

  小草怔怔地聽著,淚水漣潢而下,恍惚間,已忘了自己的性命危在旦夕,腦海中只剩下白辰那一句話:“……在我沒有倒下之前,你絕不會倒下……”

  一股異樣之情忽然掠過小草的心間。

  那是——幸福的感覺!

  在生命即將結束的時候,小草竟真真切切地感覺到幸福的滋味。

  連她自己也難以置信……

  ※※※舞陽突然指出範離憎根本不曾去過苗疆,讓范離憎著

  實吃驚不小。

  他飛速轉念:“舞陽是真的發現了什麼,還是以此詐我?若是前者,那麼舞陽是自己察覺了我的異常之處,還是有人向他透露了真相?會不會有人出賣了我? ”

  如此想著,臉上已有了不悅之色:“七師兄何出此言?”

  舞陽冷笑道:“今日正好是我與三師兄值守寨門,一刻鐘前,師父的生死至交,苗疆扈叔叔匆匆趕至,說是聽說師父重病,急需他們苗家的奇藥藍鳳神水,便親自將藍風神水送來,

  我與三師兄大吃一驚,因為在他之前,戈師弟你已將藍鳳神水取來,他又何必以年邁之體,

  遠赴千里送藥至此?婉言相問之下,才知真相!”

  縱是范離憎一向冷靜沉著,此刻亦不免焦慮驚愕,因為他並不知道戈無害有沒有去過苗疆,他所知道的一切,皆來自莫半邪,舞陽語氣咄咄逼人,顯然是有恃無恐!

  果然,舞陽快步走出封塵殿,不一會兒,便見他與一年逾六旬的老者一同向殿中走來,但見那老者雖然風塵僕僕,臉有倦色,卻掩不住他的威武氣勢,目光銳利,不怒而威。

  範離憎見他服飾與常人全無二致,不由心道:“他真的是來自苗疆?”雖有此疑慮,但卻絕不出口,因為他知道如果此人真的來自苗疆,且與燕高照是生死至交,那麼一旦他在此

  事上犯錯,無異於把自己逼向絕境。

  此人的確是燕高照的生死至交,名為扈禁,同時亦是苗疆上任族王之夫。原來苗疆一向以女子為尊,族王亦是女子擔任,扈禁本是中原人氏,亦是武林中人,後為躲避仇家追殺,

  方遁入苗疆,他年輕時相貌堂堂,高大威武,一次與當時的苗疆女族王相遇後,女族王對他

  一見鍾情,而扈禁對風情萬種的苗疆之主亦有好感,二人終成伉儷,扈禁從此便留在了苗疆,

  今日苗族女族王正是扈禁的女兒。

  藍鳳神水乃苗疆奇藥,僅為族王擁有,若非燕高照與扈禁是生死莫逆之交,怎麼可能令扈禁千里迢迢送來藍鳳神水?

  扈禁身在苗疆,極少涉足中原,故燕高照十三弟子中,年輕一些的甚至從未與扈禁見過面

  佚魄、俠異等年長弟子乍見扈禁,皆是又驚又喜,文規卻並無驚訝之色。

  佚魄忙上前施禮道:“不知扈叔叔駕臨,晚輩有失遠迎,還請恕罪!'幾名年輕弟子及佚魄等人之妻亦一一上前相見。

  範離憎見此情形,心情更為沈重,他掃了莫半邪一眼,發現莫半邪的神色赫然也有些不自在,心中更是一驚。

  他強自定神上前道:“扈叔叔……”

  沒等他將話說完,扈禁已重重冷哼一聲,道:“閣下還是莫如此稱呼扈某!”說話時,他額頭青筋暴起,顯得極為激動。

  範離憎心中“咯登”一下,暗忖這其中必有蹊蹺之處。

  佚魄也很是意外,驚問道:“何事讓扈叔叔如此生氣?”

  扈禁強捺怒火,道:“他的確去了苗疆,但在苗疆卻做了讓人……不齒之事!”想必他自覺不便在晚輩面前直言,轉而道:“總之,他雖是我燕大哥的弟子,但我卻決計不會把藍

  鳳神水交與他!他沒有得到藍鳳神水,便離開了苗疆,我心念燕大哥病情,也立即啟程,趕

  赴思過寨,沒想到……唉,沒想到仍是遲了一步!我一聽文賢侄說此子已帶回藍鳳神水,心

  知不妙,孰料未等我見上燕大哥一面,便聽得燕大哥遭了不幸!非我武斷,此事十有八九是

  此子所為,我與文賢侄商議後,決定暫且不露面,想看看他要將戲演到何時,他果然以為此

  事天衣無縫,竟不鬆口!”

  佚魄聽罷,臉色鐵青,怒視範離憎,大喝一聲道:“給我跪下!”

  ※※※白辰與小草在面對即將到來的死 時,心中所想到的

  卻都與生死無關!

  自辰想到了“仇恨”。

  小草想到了“幸福”。

  自五年前的那一場惡夢般的變故後,白辰一直生活在“仇恨”之中。

  自五年前,小草被人送入風宮成為一名侍女後,就再也不曾擁有“幸福”,葉飛飛雖然對她甚好,但這與幸福毫不相關。

  白辰與小草皆默默無言,“沙沙”的腳步聲以驚人之速向這邊逼近,不過片刻,已在左近。

  白辰循聲望去,只見一個淡青色的身影已悄然立於三丈開外,那人臉上蒙著黑巾,身材不高,身上亦未攜兵器。他的農衫顏色與林木的顏色甚為接近,乍一看,幾乎分不清哪兒是

  林木,哪兒是人。

  白辰全無懼色,哈哈一笑,道:“閣下未免太過小心,殺兩個束手待斃之人,也如此藏頭縮尾!”

  那人竟不動怒,而是道:“你就是白辰?”其聲甚為古怪,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隔著蒙巾之故。

  白辰一愣,暗自奇怪風宮派來追殺自己的人怎麼認不出自己——也許,這只是明知故問。

  畢竟木方延的屍體就在附近,根本無法隱瞞。

  於是,白辰道:“不錯,我就是白辰!”

  那青衣人目光一閃,復又恢復了平靜,道:“空口無憑,你將信箋帶來了嗎?”

  白辰與小草皆大為意外。

  難道,此人不是風宮中人,反而是葉飛飛所說的來接應他們的人?

  白辰心中忖道:“假如此人有詐,那麼無論我說不說出真相,都難免一死,倒不如索性說出真相,若他真的是葉飛飛安排接應我的人,或許還可死裡逃生!”

  主意拿定,白辰便道:“信箋在包裹中,你…

  他本待說“你自取好了”,但話未出口,方記起包裹早已被木方延重拳擊破,生死攸關之際,他對這些細節,根本沒有留意。這時掃視地上,卻不見信箋,一時間,倒說不出話來

  了。

  倒是小草心細,插話道:“在……在那人的手……斷手上。”她的氣息虛弱,連說話都有些吃力。

  青衣人的目光掃向木方延的斷腕傷口,走上前去,俯身查看片刻,忽然輕聲冷笑道:

  “這人可謂是自尋死路,信箋中藏有劇毒,他卻偏偏用它包紮傷口!就算他沒有封住穴道,

  毒素與傷口一旦接觸,亦可送他性命!”

  白辰忽然勃然怒道:“胡說!”

  青衣人並不動怒,道:“你是想說葉飛飛絕不可能在信箋中暗藏劇毒,對不對?”

  白辰一錯愕,道:“是又如何?”

  青衣人道:“她放入劇毒,並不是針對我的,因為這種毒本就是我師門獨有的奇毒。”

  說著,他已將信箋揭下,也不顧上面有斑斑血跡,匆匆掃視一遍,眼中閃過極為複雜的神色。

  他走近白辰,靜靜望著白辰,良久方道:“……

  白辰,你在風宮受……苦了。“

  他的聲音雖然古怪,但白辰仍明顯感覺到了他的話語是真誠的。

  白辰不由怔住了。

  那青衣人道:“我就是接應你的人,沒想到風宮如此狠辣,你方離開風宮,他們就立即派出人手追殺!”頓了頓,又道:“你的武功已……全廢了?”

  聲音竟有些輕顫。

  一種奇異的直覺告訴白辰,此人待他絕無惡意。

  自辰緩緩地點了點頭。

  青衣人輕嘆一聲,竟轉身背向白辰,自懷中掏出一個用薄獸皮縫成的小皮囊囊,扔在白辰的腳邊,道:“裡面有黃白兩種藥,白色的治內傷,黃色的治外傷。”

  白辰心道:“若他要殺我,只是輕而易舉之事,不必多費周折,這藥多半不會有詐。”

  於是道:“多謝了,在下冒昧一問,這袋是否有兩個人的藥量?”

  青衣人不答反問道:“她是什麼人?”

  白辰道:“她對我有恩,若只有一人的藥量,我自是應該將藥給她。”

  青衣人沉默片刻,道:“你分兩份吧,只是這樣一來,你的傷勢痊癒會慢一些。”

  白辰依言將皮囊內的藥分作兩分,服下其中一分,卻不將另外一分交給小草。

  小草先是奇怪,很快又明白過來,立知白辰是為防藥中萬一有毒,故先以身試藥。

  她不由心中一熱。

  過了一陣子,青衣人方轉過身來,見白辰手中還剩下一半藥丸,立時猜知他的心思,眼中的神色變得極為複雜。

  “呱呱。”

  不遠處傳來兩聲鳥鳴聲。

  青衣人眼中精光暴閃,如同黑夜中的兩點倏然閃現的火星,一閃即滅。

  他緩緩地道:“他們終於來了……白辰,你在風宮受了太多委屈,今天,我就代你出出這口惡氣,但願對方來的人多一些!”

  白辰凝神細聽,卻未聽出有何異常。

  青衣人背負著手來回慢慢踱著步子,每邁出一步的步伐大小快慢竟是完全相同,而且白辰驚訝地發現,他的步伐中,似乎有一種奇異的節奏感。

  倏地,青衣人收住了腳步,面朝樹林冷然道:“木方延的白鷹雖然能為你們傳訊,但同時也為我指引了方向,你們既然來了,何不現身?難道你們願讓木方延白白斷送性命?”

  白辰與小草暗自奇怪,心想此人對風宮中事竟然如此熟悉,倒有些蹊蹺了。

  四周並無人回應。

  青衣人冷哼一聲,左腳倏然用勁,地上青石立時暴裂,同時左腳疾掃,兩片碎石疾射而出,分取兩個不同的方向,劃空之聲如裂帛,聲勢駭人。

  兩聲短促的慘呼聲自林中驀然傳出,隨即便是樹枝被壓斷的聲音,以及人體砰然倒落之聲。

  自辰心中暗讚一聲好。

  青衣人冷聲道:“諸位若不想在未現身之前就斷送性命,還是早早出來吧!”

  “與風宮作對,是自取滅亡!”怒喝聲中,幾個人影同時自林中穿掠而出,瞬息間已將青衣人團團圍住。

  青衣人半步不移,道:“我本就是專與風宮作對的人!今天凡風宮中人,沒有一個可以活著離開此地!”

  “大言不慚,死有餘辜!”一個枯瘦如柴的老者一揮手,四名風宮屬眾立時分進合擊,直取青衣人!

  白辰已認出枯瘦老者乃炎越麾下第三殿主豐有踪,豐有踪的武功略遜於木方延,但他比木方延更為陰險詭詐,且手下有凶悍嗜殺的幽冥六煞,六煞擅於合擊:所用兵器全是鐵槍,

  但六桿鐵槍長短全然不同,長者近丈許,短者不過三尺,六煞對敵之時,無論對手是強是弱

  是眾是寡,皆以六人齊出,六煞合擊之力,絕不在任何絕頂高手之下。

  想必今日六煞亦是六人齊出,只是他們不曾料到會有青衣人突然出現,更不會料到青衣人的武功之高,遠在他們的想像之上,六煞合擊之勢未成,就已被對方擊傷二人。

  六煞武功皆入高手之境,尋常暗器想在數丈外擊中隱身林中的他們,絕無可能,青衣人卻在舉手投足間得手,豐有踪豈能不驚?

  他心道:“看來木方延之死,絕非偶然,幽冥六煞僅剩四煞具有戰鬥力,合擊之威力大打折扣,多半不敵此人,看來要想取勝,還需用些心計!”——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1 09:51
第二十五卷第九章神奇之腿


  思忖間,四桿鐵槍已向青衣人暴扎而出,雖是同時出手,但因為槍身長短不一,所以逼近青衣人的時間有先有後。

  但因為槍勢極快,故彼此間僅相差尋常人根本無法分辨的極短一瞬間。

  在青衣人的感覺中,四桿鐵槍猶如濤濤槍浪,以排山倒海之勢洶湧而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四槍攻擊時造成的時間差,形成了獨特的攻擊效果,讓每次攻擊力持續數倍於尋常人出招的時間,且不會有力竭之勢。

  青衣人見對方攻擊方式如此獨特,並不強接,而是雙足一點,身形倏然拔地而起!

  四桿長槍如影隨形,緊跟而起,將青衣人身下完全封鎖,不容許青衣人有任何下落空間!

  青衣人終於不可避免地勢竭而落,四桿長槍如出洞毒蛇般從不同的角度狂噬而出。

  白辰微微一驚,心道:“青衣人初時顯露的武功本是極為不俗,為何這麼快就相形見拙?

  難道他還藏有後著?”

  正思忖間,青衣人與四桿長槍已不可避免地疾速接近。

  就在雙方即將接實之時,青衣人突然有了不可思議的舉措!

  但見他左腿一曲一彈,閃電般向最長的那桿鐵槍槍尖疾踏而下!

  白辰幾乎驚呼失聲。

  無論青衣人的武功有多麼高明,但終是血肉之軀,如何能以軀體直接與飲血啖肉的兵器相接觸?

  除非青衣人練就了一身刀槍不入的橫練功夫,但從他的身形來看,並不像曾經習練過橫練武功。

  白辰來不及有更多的思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青衣人的左腿全力下踏,與寒芒如霜的槍尖接實。

  一聲絕非兵刃與肉體相磨擦的暴響聲中,手持最長鐵槍者“啊”地一聲驚呼,只覺一股奇大無匹的勁道自槍身疾貫而下,他的雙手如握炙熱鐵棍,根本無法把持,長槍脫手疾射而

  下,竟生生穿過他的腳背,插入青石板中。

  未等他感覺到腳上的劇痛,青衣人的左腿借擰身之力,閃電般勁掃而至!

  “咔嚓”一聲,一顆大好頭顱飛出數丈開外,鮮血狂噴,而失去頭顱的身軀被釘於地上,竟不倒下,情形之詭異可謂觸目驚心!

  青衣人借另外三人驚駭欲絕之際,雙腿神出鬼沒,閃掣之間,又有一人的鐵槍被生生絞飛,而青衣人的左腿自他右肩斜斜掃過,竟在他的胸前留下一道長長的傷口,深可見骨,鮮

  血轉眼間便將他的衣衫完全浸透。

  一個照面之下,四煞已一死一傷!

  豐有踪臉色一下子變得極為難看,如同被人重重砍了一刀。

  而白辰、小草則是驚愕萬分。

  白辰分明聽到,青衣人的左腿與鐵槍接實時發出的聲音,赫然是金鐵交鳴聲!

  這絕非他的錯覺!

  但,這又怎麼可能是事實?

  青友人身形甫落,剩餘兩杆鐵槍已不分先後地狂襲而至,此時他們的攻勢已不再如先前那般配合無間,所以看似更為凌厲狂猛,實則很容易擊破。

  青衣人一聲冷哼,右腿如風反掃,被釘於地上的屍體立時飛出,向其中一桿鐵槍迎去。

  “扑哧”一聲,鐵槍生生沒入早已無聲無息的屍體內,青衣人左腳腳尖一勾一送,穿過屍體腳掌的鐵槍被激得暴射而出,因為相距太近,那人尚未來得及拔出鐵槍,便覺冷風自下

  而上襲至,避無可避,不由臉現絕望之色!

  鐵槍由此人下頜穿入,自天靈蓋穿出,立時腦漿進射,氣絕身亡。

  另一人目睹此情此景,心中頓生怯意,槍至半途,已不由自主地撤回變招。

  青衣人毫不留情,閃身而進,左腿疾掃!

  骨骼暴裂之聲驀然響起,持槍者的身軀如同斷線風箏般飄飛出數丈開外,頹然落地時,全身癱軟,早已斃命。

  忽聽得白辰驚呼一聲:“小心!”

  因為他駭然發現豐有踪雙掌悄然下壓,一道金色的光芒貼地疾行,迅速躥至青衣人腳下!

  白辰立即意識到這是豐有踪馴養的金蛇,此蛇全身呈金黃色,且身泛淡淡光芒,僅有半尺來長,粗細如筷子,卻奇毒無比,滑行速度比尋常毒蛇快捷逾倍,加上其彈躍之力極為驚

  人,因此常常致敵於不備!

  白辰話音未落,金蛇已閃電般彈身躍起,向青衣人的左腳飛噬而去!

  青衣人未能避開——或者說青衣人根本沒有閃避,金蛇準確無誤地在他腳上咬了一口!

  但金蛇一口咬下後,竟然突然墜下。

  剛一落地,青衣人的左腳已準確無誤地踏於金蛇頭部。

  金蛇尾部一陣瘋掃掙扎,終於癱軟,青衣人渾然無事,向身前重傷者逼進一步,左腳倏然閃出,未待對方有任何反應,已在他的傷口上輕輕一觸!

  豐有踪神色一變,卻沒有任何舉措,而是靜立原地,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倒於地上的傷者突然開始抽搐翻滾,吃力地向豐有踪伸出一隻手,眼中滿是哀求與痛苦之色。

  豐有踪淡漠掃視了他一眼,竟不理睬。

  青衣人目視豐有踪,冷聲道:“他已中了你的蛇毒,你對他的生死卻不屑一顧,果然心狠手辣!豐有踪,你是否在等待我毒發身亡?可惜,你永遠也等不到這一刻!”

  豐有踪的臉上神情頓現驚愕和憤怒,眼神怨毒如蛇。

  白辰見青衣人竟安然無恙,不由又驚又喜,他見對方連殺四煞,武功卓絕,縱是面對豐有踪這樣的高手,也絕不會落於下風,不由心中大安。此時他服下青衣人給他的藥已有一段

  時間,見無異常,便將剩下的那一分悉數給了小草。

  豐有踪右手在腰間一拍,“鏘鏗”一聲,手中又多出一根蛇形銀鍊,銀鍊最前端叉開如毒蛇之信。

  正是豐有踪奇門兵器“噬魂鏈”!

  豐有踪沉聲道:“自一年前風宮江南行宮有四名弟子被暗殺後,風宮屬眾被暗殺之事時有發生,據說殺人者腿法如神,出手狠辣,風宮弟子與此人交手多次,發現此人左腿似非血

  肉之軀,其利如劍,故稱此人為'足劍',看來,閣下便是屢屢對風宮弟子施以毒手的'足

  劍'了!”

  關於“足劍”之事,白辰在風宮中亦聽說過,對專與風宮作對的“足劍”向來暗生好感,此刻不由略略緊張地望著青衣人。

  青衣人緩緩點頭,道:“不錯,我就是專送風宮中人下地獄的足劍!今天,該輪到你了!”

  豐有踪內力一吐,噬魂鏈倏然挺直如昂首毒蛇,他的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嘶聲道:

  “方圓十里之內,皆是我風宮的勢力範圍,環環相扣,牽一發而動全身,無論今日你我一戰

  是勝是敗,你都已插翅難飛!更何況我的噬魂鏈絕不簡單,我要試一試你的足劍究竟有何高

  明之處!”

  “足劍”不屑地一笑,道:“為何只逞口舌之利,而不出手?是否想等待你的同伴前來救援?如此雕蟲小技,也想與我一戰,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你”字乍出,“足劍”身形如箭般標射而出,凌空強擰身軀,左腿暴削,挾雷霆萬鈞之勢,直取豐有踪頸部!

  豐有踪沉喝道:“老夫倒要試試究竟是你的腿硬,還是我的噬魂鏈牢固!”

  沉肘反帶,噬魂鏈疾掃而出,向對方左腿卷去。

  本是靈動如鬼魅的鋼腿,此時竟未作絲毫閃避,任由噬魂鏈絞纏,似乎“足劍”也欲領教一下究竟是自己如劍般的鋼腿堅固,還是噬魂鏈強韌!

  豐有踪怪笑一聲:'你上當了!“沉肩挫腰,握鏈之手指一扣一挑,倏然反抽。

  一聲輕鳴,豐有踪赫然由噬魂鏈中抽出一把極薄極窄的軟劍,內力一吐,劍身頓直,如一抹咒念,直取青衣人咽喉!

  此劍劍身薄如紙,寬不及半寸,且極其柔軟,可隨意曲折,幾乎不像是劍。

  但事實上它卻是一柄足以致人於死地的劍!

  此劍才是“噬魂鏈”的殺著所在,武林中知道“噬魂鏈”的人頗多,但知曉“噬魂鏈”

  中暗藏“噬魂劍”的人卻絕對沒有幾個!

  能逼得豐有踪使用隱於“噬魂鏈”中的噬魂劍者本就不多,而這些人縱然目睹了此劍,也已死於噬魂劍下了!

  今日,豐有踪甫一出手,就用上了噬魂劍,顯然是因為他對戰勝“足劍”毫無把握。

  其實,炎越麾下三大殿主的武功皆可躋身絕頂高手之列,豐有踪本應有足夠的信心與“足劍”決一死戰,但當豐有踪見到木方延的屍體時,心中不期然地有 怯意。當然,他並

  不知道木方延並非“足劍”所殺。

  他的武功本排於木方延之下,所以認定自己的武功極可能不敵“足劍”,於是便決定以計取勝,迅速施展出自己無往不利的殺招!

  他相信故事必將重演:又一名對手將在他的噬魂劍下倒斃!他很喜歡看到對方在倒下前的那一剎間驚駭欲絕的神情。

  “足劍”的左腿被“噬魂鏈”纏住,身形必受牽制,“噬魂劍”的攻擊又是那麼突如其來,“足劍”

  怎能閃避?

  豐有踪的臉上不禁有了得意地笑意。

  噬魂劍破空刺出,他所要做的只需等待。

  等待劍入軀體時由劍身傳來的輕顫!

  白辰與小草都目睹了這一幕,巨大的驚愕使他們的驚呼聲只能滯留在喉底,無法吐出。

  ※※※思過寨。

  思空苑封塵殿。

  扈禁的出現使范離憎立即陷入絕境,看來,戈無害真的沒有從苗疆取回藍鳳神水。

  至於水族的人是否知道了這一點,卻不得而知。

  當燕高照的大弟子佚魄對范離憎喝斥一聲“給我跪下”時,範高憎腦海中似乎有無數思緒,卻又像是一片空白。

  他只感覺到剎那之間,殿內眾人的目光全都集中於他的身上。

  不,也許說所有的目光並不確切,因為燕高照的獨生子燕南北自始至終都沒對范離憎太過留意。

  就像誰也沒有對他留意太多一樣……

  佚魄見範離憎無動於衷,怒火更是大熾。

  他如同一頭憤怒的獅子般步步逼近範離憎,一字一字地道:“戈無害,你自幼無父無母,師父在你身上傾注了多少心血?兩年前你與雪城結了梁子,如果不是師父顧全你,你早已隔

  世為人了。師父待你思重如山,你不但不思回報,為何反要思將仇報,毒害師父?你說!

  你

  說!!!”

  面對眼前極度憤怒的佚魄,範離憎明白如果再繼續隱瞞下去,必會有更深的誤會。

  正當範離憎準備說出真相時,忽聽得莫半邪輕嘆了一口氣,道:“事到如今,我只好將真相如實說出了,以免無害蒙受不白之冤!”

  無論是范離憎還是思過寨眾弟子,聞言皆為之一驚。

  佚魄道:“麻叔,難道此事背後還有內幕?”

  莫半邪一臉自責愧疚之色,道:“諸位也知道我一向偏愛無害,他前往苗疆,我放心不下,便迎出百里之外,等他回來。與他相見時,我才知道他並沒有得到藍鳳神水,問及原因,

  他卻不肯說,唉,都怪我糊塗,竟為他出了個主意,要他以普通的藥物代替藍鳳神水,老實

  說,無害是我看著長大的,我一心希望他在思過寨,在江湖中能出人頭地,何曾想到這藥會

  出事。但我覺得無害雖然平時放蕩不羈,但弒師之事,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做的!”

  略略一頓,又道:“事已至此,我實是痛悔,無害犯下的錯是因我而起,責任自然也應由我承擔。”

  佚魄對莫半邪突然將過錯攬到他自己身上顯得頗為意外,一時沉吟無語。

  穆小青忽然輕聲道:“扈叔叔,諸位師兄弟,有幾句話,我不知當說不當說?”

  穆小青在燕高照十三弟子中最寡言少語,她性情穩重,所說的話卻頗有分量,連佚魄、俠異等師兄對她的意見也甚為尊重。

  當下,佚魄道:“師妹但說無妨。”

  穆小青緩緩地道:“無論一人品性如何不好,但他為惡都應有一定的理由。我等同門中人經常明爭暗鬥,這已是心照不宣之事,今日也不必再諱言,若說八師兄為此而做下一些過

  激之舉,倒不無可能,但若說他會為此而害死恩師,恐怕難以令人信服。畢竟,假如八師兄

  真的在藥中下毒,那麼這種手段未免太過拙劣,誰都能想到這麼做極有敗露的可能,更何況,

  就算此事能隱瞞下去,於他也是無任何好處!”

  “依我之見,師父被害與今日武林大局息息相關,正盟中十大掌門大半遭到毒手,而崆峒、青城亦被風宮白流所佔,尤其是青城派,連掌門人在內所有弟子皆已被殺,全派覆沒。

  今日武林之局,可謂是正道危傾,十大門派中,惟有我們思過寨幾乎未受損傷,是不是風宮

  忽視了我們的存在?絕非如此!思過寨與風宮一向針鋒相對,他 們早就將我們視作眼中釘、

  肉中刺!思過寨在師父的治理下,防備嚴謹有序,風宮若要強行攻占,必定會付出極大的代

  價,但思過寨內部卻有一個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寨內弟子相互猜忌,相互排斥,風宮會不會

  利用這一點,以毒害師父為手段,挑撥我們同門關係,陷思過寨於內亂?依我看,這種可能

  性極大!”

  “換而言之,八師兄固然有錯,但錯不致死,正道生死危亡之際,我等豈可做親者痛、仇者快之事?這是我一己見解,不知各位師兄弟認為對否?”

  “精彩,精彩,都說九師妹少言寡語,性情內向,看來此言大錯而特錯了,九師妹惜言如金,只是因為平時沒有人能勞動她的如簧之舌,如今,為了八師弟,她自是要大展口舌。

  戈無害,你能有如此知已,復有何憾?”

  說話的是杜繡然,話畢,她的目光既未落在範離憎身上,也沒有落在穆小青身上。

  佚魄心知,杜繡然與戈無害一向關係密切,如今因為穆小青之故,她竟不惜與之大唱反調,不由讓佚魄暗自嘆息。

  但他終是大師兄,肩負重任,穆小青的一番話讓他冷靜了不少。

  當下他道:“九師妹的話不無道理,師父之仇,自然要報,但要查明誰是真正的兇手方可,戈無害,無論真相如何,你已犯了門規,若查明師父之死與你有關,必定對你嚴懲不貸!”

  忽聽得二師兄俠異冷冷一笑,道:“師兄,你這一番話,是以大師兄的身份說的,還是以思過寨寨主身份說的?”

  佚魄大怒,重重哼了一聲,道:“二師弟,你莫以為人人都如你一樣,急欲成為新任寨主!我雖不是寨主,但師父病危之時,曾讓我代師執掌思過寨,今日新任寨主尚未產生,我

  以大師兄的身份作此決定,想必還算不上越殂代皰吧?”

  俠異緩緩地道:“師父生前曾有訓示,一旦寨內突起變故,可召齊同門,前往暗心堂,取出由護寨三尊看守的密匣,當眾打開,內有萬全之計。今日師父遇難,當可取出密匣! ”

  佚魄的神色變了變,半晌過後,方環視眾人道 :“諸位意下如何?”

  沒等眾人開口,忽聽得有人哈哈大笑,笑聲來得突兀詭異,眾皆愕然,心忖誰人如此無禮,竟在寨主靈前放肆大笑?

  循聲望去,赫然是燕南北站在其父遺體旁放聲大笑!——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1 09:52
第二十五卷第十章自噬其魂


  豐有踪沒有等到他所期待的感覺。

  “噬魂劍”勢在必得的一擊,竟然落空!

  劍式走空的那一剎間,豐有踪感到驚駭莫名。

  因為,他的“噬魂鏈”仍是緊扣對方的鋼腿,“足劍”本不應有任何閃避的角度!

  除非他能如蝗蟲般捨卻自己的左腿,方能避開豐有踪這一劍!

  未等奉有踪有更多的思緒,他的喉間已重重中掌!

  一陣奇痛,豐有踪嗚咽般嘶叫一聲,如朽木般緩緩倒下,鮮血由破裂的喉管處咕咕流出。

  他的瞳孔因為極度的吃驚與恐懼而放大,卻已吐不出一個字。

  白辰、小草看到了讓他們目瞪口呆的一幕:“足劍”竟是以單腿站立於地上,他的左腿仍被噬魂鏈所緊緊束縛!

  換而言之,“足劍”竟真的如蝗蟲一般,在生死存亡的一剎那,捨卻了自己的左腿,閃過對方勢在必得的一劍,隨即揮出致命一擊!

  豐有踪如此輕易被擊殺,是因為他遭遇了世間最詭異的事!。“足劍”左腿斷開處沒有一絲血跡!

  若非親見,誰能相信這驚人的一幕?

  “足劍”慢慢彎下身子,拾起自己的左腿,從容不迫地將斷腿與自己的軀體相接,一推一送之間,左腿竟已完好如初。

  不,應該是鋼腿完好如初,它只是一件可以隨意拆卸的兵器而已。

  “足劍”望著倒在血泊中的豐有踪,沉聲道:“真正上當的人是你自己,因為我早已知道你的兵器秘密,你一定很奇怪為何我能知道你絕不輕易外露的秘密,對嗎?我現在告訴你

  真相,讓你死得明白!”

  他躬下身子,在豐有踪的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

  豐有踪的雙眼突然睜得更大,他的喉底發出可怕的聲音,似於要說什麼,但一陣抽搐麻木的感覺向他襲來,豐有踪的身軀猛地收縮,倏然彈直,就此而亡。

  “足劍”輕嘆一聲,道:“你的武功也許並不比我低,但你不該欲借詭計僥倖取勝!”

  白辰這時方略略醒過神來。

  “足劍”的目光緩緩掃向四周林中,倏然掠起,如一隻青鳥般向林中飄射而去,白辰正自驚訝間,已聽到林中相繼傳來兩聲短促的慘呼聲,方明白“足劍”竟是將幽冥六煞中受傷

  未死的兩個人也一併殺了。

  服下“足劍”的藥後,白辰漸覺體內有股熱流在七經八脈中流躥,周身大穴說不出的舒暢,體內傷痛大減,心知此藥藥效不小,不由對“足劍”身懷感激,但也明白“足劍”

  二字

  絕對不是青衣人的真實姓名,只是江湖中人一向如此稱呼罷了,不由道:“前輩救下在下性

  命,在下還不知如何稱呼前輩?”

  他見“足劍”武功不凡,想必不會太年輕,同時為表尊敬,故以“前輩”相稱。

  “足劍”喃喃自語般地道:“前輩?你……叫我前輩?”他忽然苦笑一聲,道:“老弟,我的年齡其實與你相差無幾,不必稱我為前輩,至於如何稱呼……這並不重要,日後有緣再

  相見,那時我會以真面目示人的。”

  白辰知他既然蒙面出現,自然是不欲讓別人識出他的真實面目,當下也不再多說什麼。

  小草此時臉色也略略好轉,道:“白……公子,現在我們該……何去何從?”

  白辰正色道:“你莫再稱我為白公子了,若是蒙你看得起,稱一聲大哥足矣。”

  小草輕笑道:“大哥?哼,你未必比我大!”

  白辰見她初展笑容,知道其傷勢也無大礙,心中立時寬慰不少。

  “足劍”道:“葉飛飛曾囑咐我將你送去東海素女門,依我之見,此計甚好,你我即刻啟程。”

  白辰擔憂道:“豐有踪所言非假,方圓十里之內,的確是為風宮勢力延伸之地,要想脫身,只怕不易。”

  “足劍”從容鎮定道:“我自有萬全之策,半個時辰之內,絕不會有人攔阻我們,至於半個時辰之後,哼,他們就是發現我們的行踪,也無力攔阻了!”

  白辰將信將疑,小草卻低聲道:“那……我該何去何從?”

  白辰不假思索地道:“自然與我同行!”他忽然改變主意,是因為他知道炎越為了殺他,竟連派麾下二名殿主,可見對方是欲置他於死地而後快,小草已牽涉其中,若是回到風宮,

  多半難以倖免。

  小草略略猶豫了片刻,終於咬著下唇,輕輕點頭。

  由此山谷向東數里,穿過一片松林,出現了一片平原的草地。

  此刻,草地上有三十多名江湖中人席地而坐,靜寂無聲。眾人衣著不同,但每人的衣袖下端皆繡著一團赤紅色的火焰,這正是“赤焰門”的標誌!

  赤焰門自從歸附風宮白流之後,其門主卜懌更成了“按察使”,負責聯絡歸附風宮的諸多門派,副門主石幅便成了新任門主。

  昨夜,石幅收到炎越的密令,便領著門下三十餘名弟子,匆匆趕赴此地,按兵不動,炎越在密令中吩咐他與門下弟子在此狙擊敵人,以焚煙為號。

  石幅心存疑惑:“炎越要狙擊敵人,風宮屬眾盡可調遣,為何要從數十里開外,將他們赤焰門調來?”

  雖然疑惑不解,但石幅知道自己惟有服從,一刻鐘前,石幅遣出的暗探帶回消息,說在這一帶出沒的除他們赤焰門眾人外,還有同樣歸附風宮的雙旗幫人,而且炎越麾下兩名殿主

  已先後趕赴由此向西數里的山谷中。

  如此說來,炎越欲狙殺的人應在西側。

  石幅是個聰明人,他知道能讓炎越手下兩大殿主先後出動的對手,絕不簡單!

  所以,他寧可永遠也看不見焚煙傳訊!

  但他的願意落空了。

  一股濃煙滾滾升起,與血色夕陽相襯,顯得格外醒目。

  但濃煙升起之處,竟不是西向,而是東南方向。

  赤焰門下所有弟子見此情形,皆大惑不解。

  石幅皺了皺眉頭,猛地站起,沉聲道:“已有人焚煙為號,走!”

  一人提醒道:“煙柱升起的方向與風宮兩位殿主趕赴的方向完全相反,是不是……”

  石幅打斷他的話道:“正因為兩者方向不同,我們更應該及早出擊!”

  他沒有解釋更多,但他相信其門下弟子應該能明白他的意思了。

  石幅並不想讓自己門下弟子折損太多,既然此刻有理由避免可怕的衝突,他又怎會放棄?

  三十餘人疾速向東南方向奔去。

  與此同時,雙旗幫的人馬亦向東南方向而去。

  而此時此刻,白辰等三人已離開荒廟,回到了大道上。

  一輛馬車恰好自北向南疾馳而來,“足劍”揚了揚手,馬車竟在他們面前戛然而止。

  小草與白辰尚未回過神來,已被“足劍”雙手各挾一人,躍入車內。

  車內堆滿了酒壇子,有一個人正坐在酒壇子上,微笑著望著白辰。

  白辰看清此人面目時,幾乎失聲驚叫出來!

  此人赫然是風宮伙房中的胖廚子劉明廣!

  “啪”,長鞭擊向虛空之聲響起,馬車再次轆轆而馳。

  白辰怔怔地望著劉明廣那張白白胖胖的臉容,恍如置身夢中!

  劉明廣卻絲毫沒有驚訝之色,他從酒壇上站起,彎腰在車廂底板上摸索了片刻,竟將底板掀了開來。

  白辰一怔之下,方知車廂下面設了夾層。

  劉明廣指著夾層對白辰微笑道:“請,快請!”

  彷若此刻他是在邀請客人品嚐他的拿手江南菜餚一般。

  ※※※佚魄見燕南北竟在師父靈前放聲大笑,不由勃然大怒。

  若非顧及燕南北是恩師僅存的一點血脈,只怕他已憤而出手。

  佚魄強壓怒火,搶步上前,一把拉住燕南北,沉聲道:“師弟,不許胡鬧!”

  燕南北一掙,竟將佚魄掙脫,他哈哈笑道:“我爹他沒有死,我爹沒有死!”

  欣喜之色,溢於言表。

  眾人皆神色大變,表情千奇百怪。

  一時間,封塵殿竟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沉寂中,落針可聞。

  ※※※白辰無論如何也不曾料到在這兒會遇見劉明廣,錯愕

  之下,猛然記起劉明廣常常外出,專為牧野靜風選購米糧酒菜,說是惟有如此,方能做出十

  足的江南風味,若由他人代勞,只怕沒有這等效果。伙房中的人認定這只是一個藉口,但誰

  都知道若能外出,就有撈錢的機會,劉明廣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無奈劉明廣打的是宮

  主牧野靜風的幌子,誰也不敢反對。

  白辰想到這兒,對能在這兒遇到劉明廣已並不奇怪,但車上的夾層又是怎麼回事?

  難道,大廚子劉明廣也有神秘莫測的來歷?

  不等白辰思忖更多,“足劍”已在他的身後催促道:“休再耽擱,這一路上極可能會撞見風宮中人!”

  看來這一切皆在“足劍”的計劃之中,白辰不再猶豫,與小草一道躺在夾層內,“咣”

  地一聲,上面的木板蓋上了,白辰只覺眼前一片黑暗,但並無氣悶之感,定是有氣孔與夾層

  內相通。

  夾層內空間狹小,馬車又顛簸不定,白辰與小草在黑暗中不時碰撞,兩人皆受了傷,每撞一次,無不痛楚難當。

  白辰聽得小草倒吸冷氣的“噝噝”聲,大為不忍,思忖之餘,試探著道:“也許我們背靠著背,反而更好一些。”

  他的聲音很輕,不過小草與他近在咫尺,自是聽得清清楚楚。

  小草心中莫名一顫,沉默了片刻,方低聲道:“也……好。”

  當兩人肩背相抵時,小草忍不住輕輕“啊”了一聲。

  白辰關切地道:“碰著傷口了嗎?”

  “沒……有。”小草的聲音略略輕顫。

  這種輕顫讓白辰意識到什麼,他的心不期然跳得更快了,小草溫熱香軟的肌膚與他背脊緊挨著,使他喉頭漸漸發緊、發澀。

  甚至,他感覺到了黑暗中飄蕩著一絲淡淡幽香,一種他所從未聞過的幽香。

  一種讓他備感壓迫的幽香。

  白辰的身子越來越僵硬,他一動也不敢動,同時,他覺得小草的身子越來越柔軟……

  時間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僅是片刻之間,恍恍惚惚,車子一震,車轆聲漸漸緩慢,終於完全消失。

  馬車停了下來。

  白辰的神經立即繃緊了,種種莫名思緒亦暫時消失。

  隱隱聽到一個粗獷的聲音大嚷道:“車上有什麼人?快快給老子滾下車來!”

  白辰心中“咯登”了一下,心知必是風宮中人將馬車截住了。

  過了片刻,又聽得那粗獷的聲音道:“原來是劉師傅,劉師傅這一路上可曾見到白辰那小於?”

  劉明廣道:“就那個被廢了武功的小子嗎?要找他還不容易,我給你指明一條路,準能找到。”

  “哦?劉師傅請說!”

  “那小子嗜酒如命,你們只需去酒樓、飯莊找一找,一定能找到他。 ”劉明廣道。

  那人冷哼一聲:“劉師傅是尋老子開心嗎?”此人似乎有些惱羞成怒。

  劉明廣不緊不慢地道:“我一個掌瓢弄勺之人,怎敢尋李大統領開心?我只知盡心盡職為宮主燒菜,不敢讓宮主吃得不開心。”

  那姓李統領低聲罵了句什麼,但也不敢與劉明廣鬧僵,風宮好手如雲,不缺他一個,而能燒得一手絕佳江南菜餚的,卻只有劉明廣一人。

  忽聽得另一個略顯陰沉的聲音道:“這女子是什麼人?”

  白辰與小草齊齊一驚,心中忖道:“他問的是誰?馬車上除了小草外,又何嘗有什麼別的女子?抑或此人問的並非劉明廣?”

  卻聽劉明廣哈哈一笑,道:“路上搭車的,兄弟心想路上解解悶,也未嘗不可,換了諸位兄弟,也不會拒絕飛來艷福吧?”

  “你……怎能如此?”

  白辰與小草竟聽到自上方傳來一個女子又羞又惱的聲音,不由呆住了。

  幾個男子同時放聲怪笑,隨即聽得那粗獷的聲音道:“人說劉大廚子最不忌葷腥,今日看來,果然不假,這等貨色,竟也不肯放過……哈哈哈……快走,快走,莫耽誤了正事!”

  劉明廣道:“今日有幸與幾位相遇,下次去伙房找我,我為你們備下一隻上等烤乳豬!”

  那粗獷的聲音道: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到時若是不見乳豬,說不得只好將你劉大廚子烤成乳豬解饞了,可莫怪做兄弟的心狠手辣!”

  一陣嘻嘻哈哈的笑聲中,車轆聲再度響起。

  男人在一起的時候,只要說起女人,或論及酒菜,很快就會稱兄道弟,古往今來,莫不如此。

  虛驚過後,白辰暗自嘀咕:“車上何來女子?他們為何沒有盤問'足劍'?啊!莫非,莫非'足劍'本是個女子?抑或是他易容成了女子?”

  心存疑惑,恨不能掀開頂板,看個究竟。

  △△△△△△眾人心知燕南北半痴半癲,對他的瘋話自然不信。

  文規與舞陽相視一眼,心領神會,同時走向燕南北,欲將他強行帶出封塵殿。燕南北臂力驚人,所以他們才同時出手。

  燕南北似乎察覺到了他們的用意,一邊後退一邊叫道:“我爹真的沒有死!別過來,你們全是瘋子!”

  文規掃了師父燕高照一眼,但見他臉色鐵青,雙目緊閉,明眼人一看就知他已毒發身亡,心中不由一陣酸楚,心想師父一生為俠,沒想到最後竟妻死子瘋,自己也為人所害,真是天

  道不公!

  舞陽行事果斷,一個箭步,駢指如劍,不等燕南北有所反抗,已迅速封住了他“陰交”、“外陵”二穴,燕南北頓時動彈不得。

  文規正待上前,卻聽得燕南北嘶聲叫道:“放開我!我爹沒有死,這個人根本不是我爹,他是假的!”

  此言一出,文規、舞陽的動作同時僵住了。

  眾人面面相覷。

  二師兄俠異沉聲道:“莫再胡鬧了,我們與師父朝夕相處,怎會連師父也不識得?”言罷,向舞陽遞了個眼色,示意他將燕南北強行帶走。

  “慢!”不等舞陽有任何舉措,莫半邪與佚魄已同時喝止。

  而此刻範離憎忽然記起自己身懷所謂的“藍鳳神水”與燕高照初次相見時,他眼中竟流露出了驚懼之色,以及他單獨與俠異相見之事,範離憎隱隱覺得此事必有蹊蹺之處,而燕南

  北突如其來的話更堅定了範離憎這種感覺。

  縱是佚魄一向沉穩持重,此時亦略顯不安,他對燕南北道:“你告訴我們,為什麼說師父他老人家是假的?”

  他身軀高大魁梧,這時卻如同哄孩童般低聲慢語,顯得極不協調。

  杜繡然忍不住插話道:“師父是真是假,一看便知,又何必去問一個瘋子?”

  範離憎暗自皺眉,心道:“她說話怎麼如此刻薄?無論如何,燕南北終是她的師弟,是她恩師之子!”

  佚魄、文規等人臉上亦有不滿之色。

  燕南北硬著脖子,道:“你才是瘋子,要不你怎麼會半夜偷偷爬上五嫂的屋頂上?”

  杜繡然神色大變,整個身子卻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半晌方說出話來: “你……胡說!”

  另一婦人忙道:“妹子,他還是一個孩子,你莫與他一般見識,若你真的這麼做了,我怎會不知道?”

  說話的人正是燕高照五弟子曾子之妻,名為區陽菁,她的服飾樸素無華,卻掩飾不住天生麗質,眼中若隱若現的淡淡憂鬱,更添其風韻。

  她這麼說,無疑是為杜繡然暗設台階。

  不料杜繡然竟恨聲道:“你何必假惺惺充好人?”言罷竟不顧一切向殿外奔去,池上樓之妻想勸止她,卻被她一把推開了。

  佚魄急欲知道燕南北所說的話是真是假,對杜繡然的離去並不甚在意,只當是她耍女兒家脾氣。佚魄轉身面對燕高照的遺體肅然而立,恭恭敬敬地道:“師父在上明鑑,為了查明

  真相,弟子雖有不敬之舉,卻無不敬之心。若是南北師弟所言不假,那自是思過寨之幸;若

  是他所說並不屬實,師父的確遭了奸人陷害,我等誓為師父報仇雪恨!”

  言罷,這才上前欲察看燕高照遺軀,燕南北已在旁側叫道:“不必看了,我爹的左耳受傷,此人卻是右耳受傷,豈會不假?”

  此言一出,眾人的目光齊齊射向燕高照的右耳,惟獨範離憎卻將視線迅速移向莫半邪,他發現對方臉上閃過摻合期盼、興奮、緊張之神情,因此立即斷定下毒之人與莫半邪及水族

  無關。

  這時,封塵殿內響起驚喜的叫聲:“不錯,師父是左耳受傷,小時候我年幼無知纏著師父時,經常看到師父耳朵上的傷痕,師父他親口對我說過,當年與赤煞在祁連山一戰的情形,

  他的左耳便在那一戰中受的傷!”

  說話者乃十二弟子鄭火,他的聲音仍未脫稚嫩之氣。

  眾人與燕高照朝夕相處,對燕高照的容貌自是極為熟悉,只是燕高照突然毒發身亡,眾人心神大亂,誰會去考慮燕高照的真假?誰會留意他的傷是在左耳還是右耳?

  經燕南北提醒,眾人立即記起燕高照的傷口的確是左耳而非右耳。

  佚魄站在最前面,清楚無誤地看見屍體耳廊的傷口,他心中掠過一陣狂喜,脫口道:

  “師父沒有死!這人的確不是師父!”

  說話時聲音一哽,堂堂男兒,竟有熱淚盈眶!

  大悲之後大喜,足以讓人喜極而泣。

  俠異振聲道:“快看看此人真面目,也許因此可查出兇手!”

  幾名年輕弟子已難撩歡欣雀躍之情,佚魄、文規等人之妻亦有喜色,舞陽當即衝至屍體旁邊,伸手在其頭部摸索了片刻,果然慢慢揭下一張人皮面具。

  舞陽的表情在那一剎間凝固了。

  極度的吃驚使他神情有些怪異,他的雙唇輕輕顫著,一時間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佚魄心知有異,沉聲道:“是誰?”

  “惡——劍——老!”短短三字,舞陽竟像是費了很大力氣才將之說出。

  佚魄的心倏然下沉!

  ※※※整個思過寨其實是為一個秘密而存在的。

  一個關於“血厄”的秘密。

  思過寨“痴、愚、惡、貪”四劍老就是守護這個秘密的人,他們終生都守候於“劍簧閣”

  內,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燕高照曾告誡門下弟子,絕不可涉足“劍簧閣”,否則將會引來殺身大禍,甚至連燕高照本人亦只能在每個月底,方能進入——“劍簧閣” 。

  除了每天從山谷上空的鐵索橋上,將“痴、愚、惡、貪”四劍老所需之物以吊藍送入“劍簧閣”外,思過寨與劍簧閣之間再無其他聯繫。

  以至於年輕一輩的弟子對於“四劍老”是否真的存在,都暗自懷疑,只是限於門規,縱是好奇,也無人敢闖入谷中。

  思過寨十三弟子無人見過“痴,愚、惡、貪”四劍老,但倘若相見,他們定能輕易地將四劍老識出。十三弟子中任何一人,都有成為思過寨新任寨主的可能,於是便有了進劍簧閣

  的可能,所以燕高照曾將四劍老的特徵告訴了他們。“痴、愚、惡、貪”四劍老的特徵極為

  明顯易辨——他們的額前各刻有“痴、愚、惡、貪”四字。

  據說四劍老中每一人的武功,與燕高照相比,皆毫不遜色,那麼能在他們額前刻下四字的人絕對不會是燕高照。古往今來,惟有囚徒奴役方會受人如此對待,但誰有能力同時在四

  劍老的額前留下這似諷似誡的刺字?——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1 09:53
第二十六卷第一章四大劍老


  揭去人皮面具後,舞陽在死者額頭上見到了一個極為顯眼的“惡”字,所以他能斷定易容成師父燕高照的人是四劍老中的惡劍老。

  眾人不曾料到事情會詭波譎起,再生變故,皆震愕莫名。

  既然此人是惡劍老而非燕高照,那麼真正的燕高照又在何處?惡劍老數十年來,從未離開“劍簧閣”,又怎會突然出現在思空苑?他易容成燕高照,其目的何在?毒殺惡劍老的人,究竟是誰?

  佚魄看清死者額前果然刺有“惡”字,心中立時想到師父生死不明,定與“血厄”的秘密息息相關。

  他身為大師兄,時值思過寨多事之秋,自應肩負重任,力挽狂瀾,當下便道:“師父之訓,曾說開啟密匣時需同門弟子悉數在場,然而以今日之情形,啟匣之舉,勢在必行,四師弟遠赴嵩山少林,一時半刻無法返回,今日我等只好先將密匣開啟,他日師父怪罪下來,就由我一人承擔!諸位意下如何?”

  心中卻黯然忖道:“若能被師父怪罪,反是好事,師父無故失踪,只怕兇多吉少,眾位同門也許再無機會聆聽他老人家的教誨了!”

  文規首先點頭贊同。

  隨後除燕南北外,包括範離憎在內的弟子皆頷首贊同。俠異又補充了一句:“六師妹既然在寨中,就應將她找來,如今可不是為兒女私情嘔氣的時候。”

  佚魄點了點頭,對俠異道:“就由你我前去'暗心堂',舞陽,你去將六師妹找回——

  如今可不是意氣用事之時!”

  最後一句話,不知是針對舞陽,還是杜繡然而發。

  舞陽道:“只怕我未必能請動她的大駕!”口中說著,卻已快步行出封塵殿。

  佚魄之所以提出與俠異同去暗心堂,是因為思過寨中人人皆知俠異與他心存芥蒂,由他們打開密匣,護寨三尊方不會懷疑這是燕高照門下所有弟子的意見。

  暗心堂在封塵殿之後,氣勢遠不如封塵殿恢宏,終年門窗緊閉,顯得格外神秘莫測。

  佚魄與俠異站在暗心堂正門外,佚魄振聲道:“思過寨弟子佚魄、俠異禀告三尊者,思過寨近些時日屢遭變故,先是家師身染重疾,隨後莫名失踪,劍簧閣四劍老中的惡劍老不知何故竟離開劍簧閣,並易容成家師容貌,卻離奇被殺,諸多事情,已使思過寨人心惶惶,如今惟有開啟三尊守護之密匣,依照先師早已定下之計,或許有撥雲見日之可能,望三尊者能准許晚輩帶走密匣!”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精氣充沛,處處顯露出穩重精練之風範。

  暗心堂內靜默少頃,終於傳出一個蒼老枯澀的聲音:“當年我們三人受你師父之託看守密匣時,他曾說一旦開啟此匣,勢必為思過寨帶來軒然大波,也許,思過寨將會由此在江湖中消失,事關重大,望你們能謹而慎之。”

  佚魄與俠異皆神色一變,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即俠異道:“事有不得已之處,非如此無法平定思過寨之局面,我們心意已決!”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我們看護此密匣數十年,總算未出紕漏,今日密匣面世,我們三人也算不負寨主重托!”

  說到這兒,一陣沉悶的響聲過後,正門緩緩開啟,一股古朽的氣息自裡面瀰漫而出,那蒼老枯澀的聲音道:“接著吧! ”

  一隻黑色的長方形匣子竟自門內緩緩凌空飄出,彷若有一隻無形的手托著匣子。

  佚魄眼中精光一閃,他為三尊者顯露的這一手武功所震撼了,方知思過寨果然是藏龍臥虎之地,非但從未露面的四劍老皆是絕頂高手,暗心堂護寨三尊的修為亦已臻驚世駭俗之境。

  暗心堂的門雖然已經洞開,但卻並不見護寨三尊的身形,而密匣此時已飄飛至二八身前,俠魄再不猶豫,伸手一抄,已將凌空飛至的密匣抓住,隨即躬身施禮道:“多謝三位尊者,晚輩告辭了!”

  “你們去吧,數十年閉門不出的日子已讓我們習慣了,也不想離開暗心堂。”

  言罷,洞開的門彷彿被一股奇異的力量所牽引,又徐徐關閉。

  佚魄果斷地對俠異道:“我們速回封塵殿!”

  甫一回到封塵殿,佚魄便看到杜繡然已在殿內,卻不見舞陽的身影,不由有些奇怪,對杜繡然道: “舞陽師弟為何未與你同回封塵殿?”

  杜繡然飛快地掃了他懷中密匣一眼,方道:“我並未見到他,我只是自感不該在今天意氣用事,於是又折回殿中,沒想到師父真的是他人易容而成。”

  佚魄點了點頭,對眾人道:“密匣我已取來,等舞陽師弟回來後,我們便開啟密匣……”

  話來說完,忽有一人跌撞至封塵殿外,臉色蒼白,惶然道:“舞陽公子被……被人暗殺了!”

  封塵殿內一片死寂。

  所有的目光全都怔怔地落在此人身上,眾人俱是一臉的茫然驚愕之色。

  舞陽離開封塵殿,不過短短片刻工夫,怎會離奇被殺?但想到燕高照離奇失踪,眾人暗忖此事亦多半屬實。

  乍聞此訊,範離憎心中亦是震驚無比,也許,他比思過寨內任何一人都更了解思過寨所面臨的危機有多麼可怕。

  因為,對思過寨懷有叵測之心的是勢力空前的風宮,以及神秘莫測的水族!

  舞陽被殺,正好證明了這一點。

  佚魄聽得舞陽的死訊,心中如被重錘狠擊,在極短的剎那間,他的眼前甚至出現了一片黑暗。

  長吸一口氣,佚魄沉聲問道:“他在什麼地方被害?”

  那人看了範離憎一眼,猶豫了片刻,道:“在戈公子的'金戈樓'!”

  範離憎的心倏然一沉。

  只聽得俠異緩緩地道:“舞陽怎會前去'金戈樓'?”

  這其實是存在於每個人心中的疑問,只是俠異十分緩慢的言語,讓人更覺此事大有蹊蹺,舞陽與戈無害一向不和,何況他要找的人是杜繡然,根本沒有理由前去“金戈樓”。

  因“藍風神水”之事,範離憎已處境不妙,此時再起波瀾,舞陽在“金戈樓”被殺,眾人難免會將二者聯繫起來,更使范離憎成為眾矢之的。

  這時,殿外一陣嘈雜之聲響起,很快有兩人以門板抬進一個人,一望可知就是舞陽!只是此刻他的傲然之氣已不復存在。

  殿內氣氛頓時空前肅穆凝重,置身其中,顯得極為抑悶,似乎空氣已稀薄了許多。

  文規與舞陽私交甚好,見此情形,心情格外悲痛,他黯然走到舞陽身邊,仰首長吁了一口氣,這才留心察看舞陽是如何被殺的。

  眾人靜靜望著文規的舉止。

  文規的臉上漸顯驚愕之色,過了一陣子,他終於抬起頭來,環視眾人一眼,沉聲道:

  “舞陽師弟身上沒有任何傷口,也沒有中毒的症狀!”

  眾人面面相覷。

  範離憎心中一動,立即聯想到自己第一次偶遇白衣女子時,清楚地感覺到自己曾被兵器刺中,但甦醒之後,身上卻全無疤痕。莫非,舞陽亦遭遇了此等奇事?不同的是自己還活著,而舞陽卻已被殺。

  若是如此,那麼殺害舞陽的兇手豈非就是水族中人?

  莫半邪也在封塵殿內,殺害舞陽的人很可能是一直隱匿未現的“衣姑娘”。範離憎曾暗自懷疑杜繡然與穆小青兩人中有一人是“衣姑娘”,現在看來,杜繡然的可能更大一些,因為舞陽被殺時,她恰好不在封塵殿內。

  只是范離憎印像中的“衣姑娘”,與性情古怪的杜繡然實是相差甚遠。

  佚魄道:“以我之見,師父失踪,惡劍老被殺,及舞陽師弟被殺三者之間,必有聯繫,眼下諸般事宜撲朔迷離,難以理清頭緒,惟今之計,不如先開啟密匣,再作定奪!”

  眾人雖然覺得開啟密匣,未必能解開諸多謎團,但事已至此,既然別無他法,只有將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佚魄把密匣置放於殿內一個長案上,匣子以錫封口,佚魄抽出腰間的劍,插入匣子縫隙內,平平一劃,劃開封錫,佚魄撣了撣匣蓋上的塵埃,這才鄭重打開匣蓋。

  所有的目光齊聚於這只神秘莫測的匣子上。

  匣內赫然有一支粗若兒臂的香火,一塊方形之物,通體泛著幽幽藍光,非鐵非玉,從質地看,應該甚為堅固,但佚魄方才手捧密匣時,並無絲毫沉重感。

  難道,這就是神秘莫測的密匣中所隱藏的秘密?

  佚魄見那藍色硬物是自己生平所僅見,不由大感疑惑,便以劍尖輕叩其表面。

  劍尖甫與硬物接觸,佚魄倏覺一股奇寒之氣由劍身倏然傳到體內,猝不及防之下,他不由“啊”地一聲輕呼,急忙撤回劍,愕然地望著藍色硬物。

  文規忙道:“怎麼了?”

  佚魄道:“這藍色硬物好生奇怪,我以劍觸之,竟有奇寒之氣傳入體內,不知它究竟是何物!師父將它置於匣內,用意何在?還有這支香火——如此粗大的香火,可是聞所未聞!”

  那香火除了格外粗大外,倒看不出有何特別之處,而藍色硬物卻隱泛祥和之光,讓人一望可知這必是非凡之物。

  穆小青忽道:“想必師父會在匣內留下文字,師兄不妨加以留意。”

  佚魄恍然道:“不錯,師父絕對不會留下這樣一個啞謎讓我們無從破解!”

  他向匣內仔細查看了一陣子,果然發現香火下壓著一張信箋,紙呈淡黃色,顯然年頭已久。

  佚魄小心翼翼地將信箋取出,當眾展開,他的目光飛快掃過上面的文字,臉上神情變幻莫測。

  杜繡然有些迫不及待地道:“師兄,師父在上面寫了些什麼?”

  佚魄沉吟片刻,道:“師父說我們只需將這支香火送至距思過寨正西方向二十里開外的龍王廟,然後將香火點燃插於香燭中,一日之內,自有人會來思過寨,此人可助思過寨一臂之力!”

  眾人面面相覷,驚愕莫名。

  ※※※

  白辰身處黑暗中,顛簸不定,也不知車子駛過了多少路程。

  忽聽得頭頂有人沉聲道:“是哪一路的朋友,為何一直追踪我的馬車!”聽聲音,是青衣人“足劍”發出的。

  一聲怪笑倏然在左近響起,白辰之心猛地一緊,他已聽出此入竟是風宮四老之炎越!

  一聲吆喝,馬車倏然止住去勢,夾層內的白辰立時向前滑了半尺。

  只聽“足劍”的聲音道:“原來是風宮四老之炎老,沒想到連炎老也親自出面了!卻不知你怎會對我們有所懷疑?”

  “很簡單,普通女子有誰敢搭乘由風宮駛出的馬車?我一聽屬下禀報,立知其中有詐!”

  “不愧為風宮四老之一!那麼為何你遲遲不動手攔阻,而要不辭辛勞,追踪至此?”

  “因為老夫沒有見到白辰那小子,而我的最終目的是為了取此子性命!老夫相信只要追踪你這輛馬車,必有所獲!”

  “可惜馬車上只有我們兩人,根本沒有你想要找的白辰!縱使攔下了我們,也不能如你所願!”青衣人“足劍”沉穩地道。

  “是嗎?但老夫一路追踪,由馬車行駛的聲音早已聽出此車必定設有夾層!嘿嘿,風宮的馬車,一向可以橫行天下,無人敢攔阻盤查,又何必設夾層?所以,白辰那小子必在車內!

  你能察覺出老夫的追踪,其修為果然不俗,可你不該連殺我兩名殿主!今日,你與白辰惟有一死!”頓了頓,又道:“當然,還有馬車上所有的人!”

  白辰心中暗罵道:“果然是一隻老狐狸,竟由車輪的聲音察覺出我的藏身之處!”

  黑暗中,小草伸手過來,握了握他的手,她的手心一片冰涼,想必意識到炎越可怕的武功與殺人手段,心中駭怕不已。

  “足劍”冷笑一聲:“既然你我皆已心知肚明,就不必再逞口舌之利,我們惟有一戰!”

  “好狂妄!不知有多少年沒有人主動敢向老夫挑戰了,你雖能殺我殿主,但若想要勝老夫,卻是癡心妄想!”

  炎越的語氣中充滿了目空一切的狂妄之氣,與殘酷的殺機。

  他連折兩名殿主,自是殺機大熾。

  只聽得“足劍”低聲道:“我一出手,你就立即策馬向前,只要再行十里,就定然無事了!”

  這些話,顯然是對車夫及劉明廣說的。

  未等白辰回過神來,鞭擊虛空之聲倏然響起,車身一震,立即疾馳而出——這便預示著青衣人“足劍”

  已向炎越出手!

  風宮四老的武功皆已臻絕世高手之境,“足劍”

  如何能勝他?

  想到這一點,白辰大急,他雖然自知無力為“足劍”做什麼,但“足劍”是為救他而與炎越大打出手,他絕不能棄對方而去,置對方的生死於不顧。

  當下他手掌同時向頂板拍動,意欲沖出夾層,不料頂板竟已被扣住,而白辰功力盡失,加上身上有傷,全身力道尚不如常,除了將頂板擊得“砰”地一聲響外,依然紋絲不動。

  白辰一怔,卻毫不氣餒,繼續蓄足勁力向上猛擊,一邊叫道:“劉師傅,快快放我出去!”

  劉明廣的聲音自上邊傳來:“不到安全的地方,我是不會放你出來的,你的脾性我太了解了,連'風神'牧野靜風也敢一戰,若放你出來,就等於把你往火坑里送!”

  白辰大叫道:“我並非想去救助'足劍',如今我的武功盡廢,當然自知,只是……只是小草姑娘身上傷勢受不得這等顛簸,她似乎已暈迷過去了……”

  “這樣的話也騙不了我!總之,無論如何,我是不會答應你的!”劉明廣沒有絲毫鬆口的意思。

  白辰一時束手無策。

  驀地心中一動,他記起了葉飛飛送給他的“離別鉤”,忙取下離別鉤,在鉤身上摸索了一陣子,不知觸動了什麼機括,“咔嚓”一聲輕響,離別鉤突然彈開,白辰只覺右肋一痛,竟被離別鉤的刃口劃開了一道血痕。

  白辰無暇顧及傷勢,忙握住離別鉤,以左手指背叩擊頂板,尋到一塊發出空洞聲音之處,斷定此處上方不會有人,便以離別鉤刃口向上一插。

  “嚓”地一聲,離別鉤不愧為奇兵,立即深深沒入木板中,白辰大喜,順勢一劃,在木板上劃出一道半尺見長的口子,隨即抽出離別鉤,如法炮製,共在木板上劃出縱橫相交的四道口子,這才住手,收好離別鉤,用膝蓋上頂,夾層便出現了一道缺口。

  光線射入,白辰看到了劉明廣那張驚愕至極的臉。

  白辰直身坐起,歉然道:“劉師傅,足劍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只顧自己逃脫,縱使我根本不能助他什麼,也必須返回,相煩劉師傅將小草姑娘再送一程! ”

  言罷,他突然雙手一撐,竟不顧一切地向車廂外滾出,原來他料定劉明廣絕對不會答應讓他折返,所以才有這般舉措。

  就在他的身子將要由車廂內滾落地面的一剎那間,倏覺后腰一緊,身子不落反升。

  竟是劉明廣及時抓住了他的身子。

  劉明廣毫不費力地將白辰提進車內——白辰立知劉明廣也是有武功底子之人,而且身手甚為敏捷。

  劉明廣將白辰放下時,已順手點了他的幾處穴道,道:“既然你執意要返回,我只好如此了。”

  這時,小草也已自缺口處坐起,驚訝地看著這一幕。

  白辰正待再對劉明廣婉言相求,驀地,四周突然響起無數利矢破空之聲。

  未等白辰醒過神來,利矢已電射而入,劉明廣大叫一聲,瞬息間胸前後背已中了七八支勁箭,仰身便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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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卷第二章玄流宗主


數十支箭矢自白辰頭頂飛擦而過,卻無一支箭中他!驚愕之餘,白辰頓時明白,自己是

躺於車內的,而暗襲者估計車內之人是坐著的,故所取高度可以射中劉明廣,而無法射中自

己。

正因為這一點,小草也才倖免於難,她此刻雖然坐著,卻是坐在比車底板更低的夾層上,

只有雙肩以上部位露出。

在劉明廣倒下的同時,前面的車夫也慘叫一聲,滾落車轅。

一聲馬嘶,馬車車速倏然加快,也不知是馬匹受驚,還是受了傷。

此時,白辰穴道被制,根本無法動​​彈,而小草突遇驚變,更是震駭至極,只覺全身僵硬,

哪裡還動彈得了分毫?

只聽得風聲呼呼,馬蹄聲急如驟雨,兩人只能任憑馬車將他們拉往不可知的前方。

不知過了多久,小草方略略定神,顫聲道:“白……公子,現在該……如何是好?”

白辰道:“你能爬到前面,將驚馬勒住嗎?”他的聲音與小草相比,則鎮定了許多。

小草平時自葉飛飛那兒學得了一些武功,但卻從未有臨陣對敵的經驗,加上劉明廣突如

其來的斃命,早已讓她六神無主,心生怯意,所學的武功對她而言,此刻也是毫無用處,只

聽她顫聲道:“我不……不敢…

…”話未了,車身猛地高高顛簸而起,小草失聲驚叫,臉色立時煞白如紙。

白辰暗嘆一聲,趕緊道:“萬萬不可出聲,否則我們必死無疑!唉,其實,讓你去勒止

驚馬也是不明智之舉,一旦伏擊者知道車內還有人活著,他們是絕不會放過我們的,現在只

能盼望馬匹已受重傷,跑出伏擊圈後,血盡力竭而亡!”

話音未落,“砰”地一聲巨響,伴隨著骨骼碎裂聲,馬車突然頓止,車身發出可怕的爆

裂斷碎聲,白辰尚未明白過來,他的身軀已因速度慣性,疾射而出,穿破車頂篷,如斷線風

箏般疾飛出去。

身在空中,白辰看到拉車的馬匹前半身赫然衝入了一處圍牆,早已腦漿迸裂。

他穴道被制,無法動彈,只能任憑自己的身軀飛出。

“砰”地一聲,白辰重重撞於一處硬物上,眼前一黑,立時暈迷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白辰悠悠醒來。

他在睜開眼睛之前,全身一動也未動——這是他多年在風宮中養成的高度警惕性,常人

永遠無法想像身處仇敵之中,一言一行需要何等的謹慎與警惕。

白辰吃力地睜開眼睛,一時間卻什麼也看不見。

待他聞到了草木所特有的青澀氣息時,才意識到自己的視線原來已被草木所阻擋。

靜默片刻,視覺、嗅覺、觸覺、聽覺等諸般感覺器官方漸漸完全恢復如常,他這才意識

到此刻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四周有不知名的夜蟲在此起彼伏地嗚叫著。

讓白辰感到吃驚不已的是,他竟然聽到了身下有豬的哼哼嘰嘰之聲一—難道,自己從馬

車中飛跌出來後,竟然落在了豬圈上?

他的面前是一叢竹子,竹枝斜斜伸出,茂密的竹葉恰好將他的大半個身子遮了個嚴嚴實

實,其實,他所聞到的草木氣息,就是由這些竹葉中傳出的。

白辰記起自己是因為馬車掛在院牆後被拋飛出來的,想到這一點,他不由心中一緊,記

起了小草!

不知小草現在安危如何?

白辰頓時焦慮不安,他曲起右腿——這麼一曲,他才意識到自己的穴道已被解開,想來

劉明廣只是要他保持暫時的安靜,所以點穴並不重,時辰一到,自然解開。

白辰正待直起身時,忽聽得下方有一個聲音道:“各路口、大街的行人是否清理乾淨

了?”聲音渾厚。

白辰一驚,忙又悄悄伏下身子,暗忖自己所乘的馬車遭到伏擊,是否就是說話者所為?

只聽得另一個聲音道:“回禀宗主,街上的行人已清理完畢,鎮民披殺了三十餘人後,

再無一人敢踏足街上,各條通向鎮子的要道也已由弟兄們嚴加看守,可疑人車一律狙殺,半

個時辰前,有一輛馬車受到狙擊後,車內的人已被射殺,惟有驚馬卻一路疾馳至此,終也撞

牆而亡!”

“車內有沒有查看過?”那渾厚的聲音道。

“查看過了,車內只有一具屍體,並無活人!”

“嗯,很好!”那人顯然已放下心來。

而白辰也放下心來,既然車內只有一具屍體,那麼屍體就必是劉明廣的,如此說來,小

草已經離開了馬車,只是不知去向。

“宗主還有何訓示?”

“今夜我已定下萬全之計,必可一舉擒殺幽求,奪下風宮神器,你們只需要對鎮子外圍

嚴加看守即可,我要親自對付幽求!”

白辰的眉頭越皺越緊,他身在風宮,自然知道幽求是誰,也知道幽求手中有一管骨笛,

對風宮來說有著極為重要的意義。

這個被稱作“宗主”的人,究竟是什麼來頭?他為何要奪幽求手中的骨笛?幽求劍法已

臻通神之境,要從他手中奪取骨笛,無異於虎口拔牙,看來這被稱作“宗主”的人,絕不簡

單!

白辰心知在絕世高手身邊,即使是一呼一吸,也可能會被對方輕易捕捉,故竭力壓抑自

己的呼吸,所幸他的身下不時有豬的哼哼之聲。

白辰很想看一看下邊的情景,卻又不敢輕舉妄動。

忽又聽得一人道:“宗主,這幾頭肥豬是否殺了,免得大煞風景?”

“宗主”道:“也好,不過不可見血,只能用毒,以免血腥之氣讓幽求老兒有所驚覺,

街上的屍體亦要處理得乾淨徹底!”

“是!”

隨後一人的腳步聲走近白辰身下,白辰將呼吸完全屏住,只聽得細微的暗器破空聲過後,

豬圈內的豬哼了幾聲,就再無聲息。

這時,遠處遙遙傳來了幾聲貓頭鷹的啼聲,兩長一短。

很快,這邊也有了回音,也是貓頭鷹的夜鳴聲,一長兩短。在常人聽來,其聲與夜鳥聲

毫無不同,但白辰已知有人要在此伏擊幽求,自然能猜知這是他們的暗號!

“撤!”一聲低沉的命令後,衣袂掠空聲響起,很快,白辰只覺四周一片死寂。

身處殺局之中,白辰惟有靜伏不動,豬圈左近,自然蚊蟲甚多,輪番向白辰發動攻擊,

白辰只能咬牙苦撐。

正自心煩意亂,身癢難捺之時,白辰忽覺心中有一股莫名的寒意升起,隨即便感到一股

無形的壓迫感瀰漫於四周,空氣似乎已突然稀薄了許多。

他心中一凜,暗忖道:“莫非,是幽求來了?”

惟有獨自一人斃殺洛陽劍會百餘名劍客的幽求,才會有如此驚人的肅殺之氣!

白辰的心莫名狂跳不止!

這時,他聽到了一個聲音,一個女子的聲音:“你果然如從前一樣守信!”

白辰一怔,一時不明白怎會突然有女子出現。

這時,恰好一陣晚風吹過,竹葉翻捲,竟使白辰的視線終於可以穿過竹葉竹枝的重重阻

擋。

他的目光立即被一個身著白色長衫、高大偉岸的人所吸引——彷彿此人身上有一種奇異

的力量,在任何地方,任何時間,都讓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靜靜而立,白髮飄揚——果然是無指劍客幽求!

幽求正背向白辰,縱然無法看清他的容貌,卻仍能清晰感受到來自他身上的傲然萬物之

氣。

此刻,他站在一個大院中,這是一處普通的農家大院,靠院牆的地方堆滿了物甚。

但他給白辰的感覺卻不像是靜立於普通農家院落中,而是站在皇宮後園,他就是一位王

者!

與幽求相距丈許的地方,靜立著一位女子,背向著他,從身後仍可看出她是蒙著面紗的,

方才開口說話的女子顯然就是她。

只聽得幽求道:“因為你亦從未對我失信過。”

“僅僅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當然——不是。”頓了一頓,幽求接著道:“不知你將我約到此地,是為了什麼?”

那女子道:“這麼多年來,我從未以真面目示你,難道你不想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嗎?”

幽求道:“我很想知道,不過數十年來一直如此,我也習慣了。是否知道真相,也許並

無太大的區別。”

隱在暗處的白辰感到幽求的話語中並無肅殺之氣,相反卻有著與他在江湖中的名聲不甚

協調的柔情,白辰不由大為奇怪。

那女子輕嘆一聲,道:“我這麼做,自有不得已的苦衷,現在想來,這對你也許有些不

公平,何況我們都已不再年輕,許多年輕時顧忌的東西,如今也完全不必顧慮了。所以,今

天我想讓你看到我的真正容顏!”

略作沉默,她又道:“當你看清我的容顏時,也許你會很吃驚,很難接受事實。”

幽求靜默了好一陣子,方緩聲道:“這事一直是我心中解不開的一個謎,我隱隱感覺到,

你與我之間,必定有著一種非比尋常的東西存在,但又始終無法想明白究竟是什麼東西。我

十七歲劍掃洛陽劍會,被武林中入視為十惡不赦的大魔頭——當然,他們這麼看我,也不無

道理,所以我與世人之間,似乎只剩仇,恨,或是被我恨的人,或是恨我的人,甚至連我親

手調教出來的弟子範離憎,也是恨不得將我碎屍萬斷。這世間,惟一與我沒有仇,恨的人,

只有你一個了!”

白辰竟從幽求的話中感受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愴和淒涼,心中竟不期然地隱隱泛起一

絲莫名的同情,這讓白辰暗自自心驚,他告誡自己道:“幽求乃殺人如麻的惡魔,人人得而

誅之,怎可因為些許小事,而忘記了他的可恨?”

雖是如此,白辰對幽求的印象卻仍是在不知不覺中有了改變。

是否世間並不存在純粹的人?並不存在絕對的善,或是絕對的惡?

那女子低聲道:“是麼?但據我所知,你的一生中,還有一個女人,她叫阿七,是嗎?”

良久,幽求方以異樣的聲音道:“是……的,這一生中,她是我……最珍視的人,也是

我最痛恨的人。

甚至,我之所以變成如今的大魔頭,可以說都是由對她的恨衍生而來的。”

說到這兒,他長長嘆了口氣。

白辰呆住了。

有誰會想到,讓江湖中人畏懼不已的幽求,竟也會如此嘆息?

那女子輕聲道:“我理解你的心情,甚至可以說正是因為了解你與她之間的恩恩怨怨,

我才會出現在你的生活中。”

幽求身子微微一震,臉上有了驚疑之色,思忖道:“怎會如此?我與她之間的事,本應

惟有我與她兩人知道呀。”

那女子緩緩轉過身來,面對幽求,柔聲道:“是該讓你知道我真面目的時候了。”說完

伸出右手,低聲道:“我不知道你在看清我的容貌後,是否還會如從前那般看待我,所以我

想在除去面紗時,能握著你的手一一也許,這將是最後一次與你牽手,幽郎,你能答應我

嗎?”

幽求道:“好,我答應你。”

言罷,他邁步走近那女子,白辰目睹這一幕,不由暗忖道:“被稱作'宗主'的人說他

已設下萬全之計,莫非,這女子就是他計劃的一部分?”

這麼一想,他不由緊張起來,目不瞬轉地望著那女子的手。

女子的右手握住了幽求的手。

——什麼也沒有發生!

那女子的手伸向了自己臉上的面紗,輕輕揭起一角。

白辰的心倏然提起,如同任何人在面對一個即將揭曉的秘密時的反應一樣。

右手輕輕一帶,面紗飄落。

面紗後面,現出一張成熟而美麗的臉龐,一張美麗至讓人完全忽視她年齡的臉。

有一種女人,歲月的流逝,非但無法減其風韻,反而會添上一絲更為深邃的美麗。

眼前的女子,就是這種女人。

白辰聽到了幽求低低的驚呼聲,聲音並不響亮,卻充滿了極度的驚愕!

白辰清晰地感覺到了這一點。

幽求失聲道:“是你……”

就在他出聲的一瞬間,那女子的右手食指指甲以驚人之速劃過幽求的手背,鋒利的指甲

劃開了他的肌膚。

與此同時,那女子左手一揚,一道寒光倏然由她的衣袖中如電射出,直取幽求腹部。

動作極快,快得讓人無法相信她不是身經百戰的殺手!

惟有殺手,才有如此乾脆利落的身手,而且不會計較手段是否光明磊落!

白辰目瞪口呆!

讓他驚愕至極的不是那女子的突然出手,因為在此之前,白辰早已知道突襲遲早會發生。

讓他吃驚的是那女子之攻擊完全得手!

在那女子出手的那一瞬間,幽求便如同一個全然不會武功的常人般,面對突如其來的攻

擊怔立不動,任憑那抹寒光沒入自己的體內。

他的驚世身手何在?以他的絕世武功,面對任何突如其來的攻擊,都應有足夠的時間作

出反應!

那女子攻擊得手後,立即反身倒掠,飄出兩丈開外。

顯然,她是擔心幽求的反擊,以幽求的修為,只要他有一息尚存,就足以發出致命一擊!

但幽求並沒有如她想像中那樣發出悍然一擊,那女子安然落地後,連她自己都無法相信

自己竟如此輕易得手!

幽求單手摀著自己的腹部,怔怔地站在原地,神情茫然。

此刻,茫然之情漸漸轉為痛苦——但這種痛苦並非來自他的體內!

幽求嘶聲道:“怎……會如此?為……什麼是你?為什麼你有那麼多機會殺我,卻偏偏

等到今日?”

幽求所看到的面紗後的女人,赫然是讓他愛了一生,恨了一生的阿七!

他無論如何也不曾料到,不時在自己身邊出現,自稱柳風的女子,竟然就是讓他夢牽魂

縈的阿七!

他更不曾想到,阿七會突然向他出手!

極度的震愕,讓他所有的思緒都集中於兩點:為什麼柳風與阿七是同一個人?為什麼她

要在數十年後才殺我?

他的腦中已容不下別的東西——包括對死亡的畏懼!

一聲長笑,一個同樣高大偉岸的身形緩步踱入院子中央,在淡淡夜色中,依稀可以看出

此人的服飾甚為華貴。

只聽得此人道:“幽求,你一定想知道她怎麼會突然反目向你出手,對嗎?我現在可以

告訴你真相,因為她並不是真正的阿七!”

此人聲音渾厚,正是被人稱作“宗主”的人。

那女子一聲嬌笑,伸手一摸,已除去了臉上的易容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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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卷第三章戰道之神


  這是一個很年輕的女子,絕不可能是與幽求相處數十年的柳風,抑或阿七。

  “宗主”緩聲道:“你一定奇怪為何我對你的事情了解得如此清楚,對嗎?事實上,我還知道,所謂的阿七其實就是風宮玄流宮主!”

  白辰大驚失色!

  幽求顯然也吃驚不小,他失聲道:“你怎會知曉此事?”

  “宗主”的眼中閃過極其複雜的光芒,摻合了仇恨、嘲弄,以至於顯得有些猙獰、詭異,他本是渾厚的聲音此刻變得有些嘶啞:“因為我就是風宮宮主之子幽蝕!都說知子莫若父,其實知母亦莫若子,我母親自以為瞞過了所有人,卻惟獨沒能瞞住我!”

  幽求本是高大偉岸的身軀此刻竟有些佝僂了,他低聲道:“原來你是阿七的兒子,也即如今風宮玄流之主容櫻的兒子,我沒有想到,數十年來不時神秘出現在我身邊的人,竟然是她!”頓了頓,又自語般喃喃道:“她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

  “很簡單,因為我母親一直牽掛著你,她根本沒有真正喜歡過我父親,我懷疑父親之死,就是我母親所害!她的一切都那麼出色,那麼讓我尊重,但我卻無法忍受她對父親的不忠!

  所以,我恨你,如果 是因為你,我父親就不會死!每次我母親藉故離開風宮,去見你時,我的心中都有難以壓抑的恨與怒!我暗中跟踪過她幾次,以我母親的武功,竟沒有察覺到我的跟踪,這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她在與你相見時太過激動,以至於平日所具備的敏銳全無踪影!這便讓我更加恨你,因為即使是我,也無法讓母親如此重視!”

  頓了頓,幽蝕接著道:“我知道殺了你,母親會很痛苦,但我忍了三十年,今日已無法再忍!你已中了一刀,而且手上還中了劇毒,已不可能活過今夜,我要讓你死得明明白白,你死得越清醒,所遭受的痛苦就會越多!”

  幽求彷彿已經完全忽視了自己的生死存亡——而在平日,他是一個殘忍冷酷的劍客,幾乎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打動他的心!

  他低聲道:“不錯,我一直奇怪為何柳風總能夠準確地找到我,而且能為我守護'試劍林'達五年之久,那需要一股十分強大的力量。原來,她就是如今風宮玄流宮主!還有什麼樣的事是風宮宮主辦不到的呢?這本就是她一向夢寐以求的,她喜歡高高在上,操縱一切,現在終於如願如償,她應該知足了! ”

  幽蝕的眼中閃過駭人的殺機:“你本該是我的兄弟,是我同父異母的兄弟,但如今你卻成了我母親的情人,這是我的恥辱,所以你必須死!更何況,你身上還有風宮聖器,就更有死的理由!你放心,我會將此事掩蓋得嚴嚴實實,我並不想與母親反目成仇,她仍是風宮玄流宮主,我要想接過她手中的權力,就不能讓她對我心存不滿!”

  他緩緩後退一步,道:“我本很想與你公平一戰,看看劍掃洛陽劍會的無指劍客,究竟有何高明之處,但現在你已中了 ,已不配與我交手!”說著向那女子揮手道:“這麼久的時間過去了,他的毒性應該已蔓延至全身七經八脈,你替我殺了他!”

  “是,宗主! ”

  那年輕女子應了一聲,右手在腰間一拍,“錚”

  地一聲,已有一把軟劍在手。

  幽蝕冷聲道:“幽求,聽說你一向自負自傲,恐怕不會想到有一天,你會死在一個女流之輩的手中,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劍手劍下吧?我知道對於一名絕世劍客來說,這是一種極度的痛苦!而你的痛苦,正是我的快樂所在!”

  幽求本有些佝僂的身子此刻復又挺直!

  傲然不群之氣勢竟奇蹟般出現在他的身上,似乎他根本沒有受過傷,也沒有中毒!

  白辰看在眼中,心裡暗自讚嘆。

  幽蝕亦頗為意外!

  年輕女子心中掠過一絲怯意。

  很少有人能在幽求面前不感到威壓,不心生怯意!

  幽蝕彷彿能洞察她的心思,冷聲道:“有我在,死的人只會是他,你還猶豫什麼?”

  年輕女子一咬牙,劍身一顫,萬點劍芒倏然迸現於夜空,以風捲殘雲之勢,向幽求暴捲而至。軟劍本就擅長靈捷多變,此刻更是變幻莫測,剎那間似乎已充斥了天地間的每一寸空間,再將虛空生生切成無數碎片!

  自辰卻暗嘆一聲。

  他知道這一劍雖然看似驚人,卻還未至精純之境——見識過“平天劍術”、“霸天一刀”

  那樣的武功,其眼界之高,自然可想而知。

  他嘆的是幽求乃一代絕世劍才,今日卻將葬身於這等劍法之下!

  幽求的身軀如同伐倒的朽木般平平向後倒去。

  但這並非為劍所刺中,而是主動後倒。

  年輕女子沒有料到一向狂傲至極的幽求竟然會以這等方式應對自己的劍招!對於一個自負的劍客來說,寧可斷送自己的性命,也絕不輕易後退一步!

  更何況他的對手只是一個無名之輩?

  幽求採取如此出入意料的對敵方式,是否因為他此刻的心境已與平日迥異?是否因為此刻他的心中不再有那麼多的狂傲,而只剩下無比的傷感與落寞?

  對於一個憂傷與落寞的劍客來說,進一步與退一步其實並無不同。

  年輕女子麵對幽求這種可怕的對手,在出手之際,就已設想了幽求可能會採取的各種防守方式,她甚至作了最壞的打算:幽求不但有防守的能力,而且還有可能發出可怕的一擊!

  她惟獨沒有想到幽求會不顧高手風範,仰身後倒。

  所以她那凌厲的劍招走空了,極度的意外使她的思緒出現了短暫的空白,等她意識到應該變招時,已覺胸口突然一痛,一股脹脹的痛楚迅速由她的心臟傳遍全身!她所有的力量在那一剎間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踪!

  年輕女子只來得及發出低低的一聲呻吟,她的身軀已打著旋,如同被砍翻的稻草般向後倒去。

  深深沒入她心臟的是由幽求體內以內力逼出的那把短刀!她將這把短刀扎入了幽求的腹部,現在,她卻死在了這把短刀之下!

  幽求的右足一踏,左腿已借勢倒撩而上,直取幽蝕面門!

  招勢快捷逾電,一招之下,立有驚天地、泣鬼神之氣勢。

  幽求永遠都是幽求,縱使身受重傷,身手亦是驚世駭俗!

  幽蝕毫不驚慌,單掌迎出,掌勢駭人,向幽求的左腿疾掃。

  掌腿暴然相接,澎湃如潮的勁氣悍然一拼!

  一聲沉悶如雷的暴響,幽求的身軀倒翻而起,向上飄飛!身在空中,他已疾提內力,強擰身軀,如同置身於無形漩渦中,急旋如飛。

  飄出兩丈開外,他的身形著地,左足下踏,右腳前伸順勢貼地疾掃,一時碎石飛濺迸射,地面上出現了一道深深的印痕!

  幽求的身勢這才止住。

  白辰立知雙方比拼內力,幽求處於下風,這自是因為他已受傷之故。

  幽蝕一笑,竟也如幽求一般傲然,他冷聲道:“我希望在殺你之前,能見識見識你的劍法!”

  “數十年來,見識過我的劍法而能不死的,只有三人,一個是牧野靜風,另外兩人雖然不為江湖中人熟知,但其武功之高,與牧野靜風相比,也不遑多讓,不知你能否有幸成為第四人?! ”

  話音甫落,幽求右足一點,身如驚虹,長射而出,左腿一圈一掃,倏然有柄利劍突然閃現!

  白辰一驚,他雖是一直全神貫注地望著幽求與幽蝕交戰,卻沒能看出幽求的劍是如何出現的。

  幽求腿法如神,閃掣如鬼魅,以驚人之速逼近幽蝕三尺之距時,左腳一勾一送,劍已閃到右腳腳下,在右腿挾帶下,徑取幽蝕!

  幽蝕冷哼道:“不過如此!”反手一摸,一道金色光芒倏然暴閃而出,在夜空中劃出一道驚人光弧,以配合得近乎天衣無縫的角度、力度、速度,傾灑而出。

  白辰眼光一亮,心中忖道:“好霸道的劍法,此人不愧是風宮玄流宮主之子,甫一出劍,高手風範顯露無遺!”

  雙劍倏然相接,暴出驚人巨響。

  幽求腳尖一壓,劍已如鳥翔魚落般順勢下滑。

  而他的左腿已在同一時間側掃而至,正好踏於飛滑而出的劍背之上!

  幽蝕倏覺身後冷風怠速逼近,方知幽求以腿御劍之精妙處,不由暗自佩服他的驚世腿法,竟能讓自己的劍從尋常角度根本無法出擊!

  幽蝕喝了一聲:“這才有些意思!”

  半步不穆,倏然翻腕,疾擋一劍,劍身與對方劍刃一觸即開,從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橫向削出,徑取幽求雙腿。

  白辰看在眼裡,心中不由忖道:“此人的劍法隱隱有一股邪氣,出招的線路與尋常劍法總是大相徑庭,全然不可以常理推測估摸!”

  幽求以腿御劍擋開一招,沉聲道:“就讓你見識見識我新創的'破傲劍法'!”

  話音甫落,一式“無情冷”疾出!

  幽蝕目睹這一往無前的曠世劍法,心中戰意立時空前暴漲,毫不退閃,金色劍芒暴熾如盾,頃刻將周身封守得水洩不通。

  金鐵交鳴聲如暴風驟雨般在夜空中響起!

  幽蝕狂喝一聲:“我的劍法,絕無只守不攻之理!”

  破空之聲如龍嘯九天,金色劍芒閃掣無數,竟組成了一柄奇大無比的金色虛形之劍,“巨劍”以破碎虛空之勢,向幽求狂射而至!

  一招甫出,隱然有穿破萬物之勢!

  白辰欲報家仇,卻因為身陷風宮,無法拜師學藝,以免引來風宮猜忌,故五年來只能暗中偷覷他人的武功,憑藉自己驚人的毅力,對諸種武功勤加苦練,久而久之,對武學的記憶力已超越常人,只要目睹不凡武學,立即自然而然將之強行記下。

  眼前兩大絕世劍客之戰,他當然絕不會放棄!

  幽求身形憑空飄升,雙掌翻飛,以掌風帶動“縱橫怒”洶湧而出,縱如電,橫如雷,縱橫交錯,已有網盡天下之勢。

  幽蝕沉聲道:“不愧為戰族傳人!”內力疾吐,本已被“縱橫怒”封鎖的虛形“巨劍”

  突然化成無數支金色長劍,向對方縱橫劍網中狂襲而去!

  無數全鐵交鳴蘆中,“縱橫怒”駭然被破,劍網潰不成形。

  未等幽求交招,幽蝕的劍已在他的背上劃出一道長長的血槽。

  幽求踉蹌退出好幾步,方強自將身形穩住。

  單單是他背上的劍傷,絕不至於如此,顯然是他體內的毒素已經全面發作,以至於“縱橫怒”輕易被破。

  幽蝕當然也清楚這一點,心中難免有意猶末盡之感,但他絕不會因為這一點而暫時放過殺幽求的機會!

  腳下一錯,身形暴閃,如同鬼魅過空,剎那間已逼至幽求身邊,手中之劍如毒蛇般向幽求的咽喉刺去!

  幽蝕出手,毫不留情,金色劍芒破空如裂帛,以追星趕月之速,直奔目標!

  就在這時,白辰的視野中突然有異物閃入,並迅速擴大。

  一怔之下,白辰方知是一個人影自院牆外以驚世駭俗之速,向這邊疾然掠至,其速之快,無與倫比,僅在轉念之間,已與場中兩人近在咫尺!

  白辰身為旁觀者,竟也無法看清此人的容貌身材。

  幽蝕在即將得手之際,突然感覺到來自身後的可怕壓力!

  這是一種足以催毀任何人意志的壓力,在幽蝕的感覺中,彷若此刻不是一個高手自他身後出現,而是萬仞高山當頭壓下!

  一向無所畏懼的幽蝕第一次心生凜然之意,他的劍亦因此而放棄幽求,反向攻出。

  劍已快不可言!

  但襲擊者的速度比他的劍更快!

  幽蝕立覺耳邊一涼,猶如微風拂過,身後的襲擊者已閃到了他的面前,未等幽蝕做出更多反應,那人已如一團旋風般挾著幽求倏然飄升,如夜鳥般滑飛而出,轉眼間已消失在夜幕中。

  劫救幽求者身法之快,彷若已可御風而行。

  幽求只覺兩側景物快速後移,恍若聳立兩側的黑色幕牆,已無法分辨具體的景緻。

  對幽求而言,他絕不習慣於被人如此挾製而行,在他心中,世間夠資格與他並肩而立的人都如鳳毛麟角,何況如此?

  但這一次,他竟任憑此人攬著他的腰,疾掠閃掣,向北而去。因為,他已知道救他的人是誰。

  儘管他並沒有看清此人的面目,但仍能斷定,救他的人就是阿七,亦即風宮玄流主人容櫻!

  他與她之間有著非比尋常的關係,因此亦決定了他與她之間有超越常人的感應,幽求能從對方的身體、氣息明確無誤地辨別出她!

  穿過一片松林後,那人的身形終於減慢,不及半刻鐘,兩人離鎮子已近十里之遙!

  幽求中毒已深,但他仍竭力支撐著不倒,聲音虛弱地道:“果然……是你,幽蝕……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嗎?”

  那人背向幽求,沉默了片刻,最終緩緩地點了點頭。

  她果然是讓武林中人談之色變的風宮玄流之主容櫻!

  而在幽求的感覺中,“容櫻”二字所給予他的感觸,卻遠比武林中人深刻。

  彈指間,數十年華已逝,幽求孤傲一生,更孤寂一生,這一切,與眼前的女子莫不有著極大的關係。

  幽求哈哈一笑,笑聲中充滿了無限的怨恨與悲涼:“既然你選擇了權力……選擇了我父親,為什麼又要出現在我的身邊?沒想到,我竟被你矇騙了數十年!”

  容櫻道:“但我這麼做,並無惡意!”

  幽求冷笑道:“你一向一意孤行,你自認為沒有惡意,對我而言,那卻是一種污辱!我不需要你居高臨下地憐憫我,你以為為我做了這些事,我就會原諒你嗎?”

  容櫻搖頭道:“我從不需任何人原諒我,即使有一天我發現自己的選擇是錯的,我也會一錯到底!如今,我們都不再年輕,何況事實上我一直沒有完全離開你,所以,我希望你能不再對以前的事耿耿於懷,你可以恨我,但你不應該恨— ——自己!”

  幽求身軀劇震!

  他嘶聲狂笑道:“不錯,我最恨的人其實是我自己!我恨自己為什麼是風宮宮主的兒子,我恨自己為什麼喜歡的是父親看中的女人!我更恨——儘管你背叛了我,但我還是忘不了你……”

  “哇”地一聲,幽求忽然噴出一大口黑血。

  容櫻驀然回首,出手如電,瞬息間已封住了幽求周身幾處大穴,從懷中掏出一顆藥丸,道:“這是解藥,你將它服下吧。”

  幽求緊閉雙唇。

  容櫻道:“你為什麼不願再活下去?你求劍一生,至今尚未造就出你心目中無故於天下的劍法與劍手,難道你願就此罷休嗎?”

  幽求仍不開口。

  如果是一個男人,如果他的女人棄他而去,投入別人的懷抱,那麼他絕不願接受這個女人的恩惠——幽求亦是如此!

  容櫻輕嘆了一口氣,握著藥丸的右手緩緩收攏,倏而翻掌而出。

  一團黃色的輕煙自她掌心射出,迅速籠罩了幽求的身軀。

  容櫻雙掌再揚,幽求只覺周身肌膚有輕風拂過之感,不覺微覺詫異。

  而他周身的淡煙繞體疾旋,且越來越少,終至完全消失。

  容櫻雙掌一壓,緩聲道:“我已將藥物直接由你的肌膚逼入體內,你所中的毒,在半個時辰後,將可完全解開!”

  幽求心中卻沒有絲毫喜悅之感,容櫻接著道:“在你心中,最重要的永遠是劍,所以你才能夠放棄做風宮之主的機會。五年前,你出手奪得風宮神器,其目的必不是為了戰族血盟,而是因為它是我想得到的東西,對不對?”

  幽求默然不語。

  容櫻自顧道:“你對我有無盡怨恨,所以不願讓我得到任何我需要的東西。其實,想必現在你也應該明白,如果我要取得風宮神器,你根本攔阻不了我!”

  頓了頓,接著道:“如今,你身懷風宮神器,已成眾矢之的,這必會為你帶來危險——

  當然,你並非是個害怕危險的人,只是同時我也不願讓風宮神器落入牧野靜風的手中,所以我必須帶走它!”

  說到這兒,她自幽求的懷中輕輕抽出了那管骨笛,那管與牧野靜風身世息息相關的骨笛!

  幽求穴道被制,只能任憑容櫻從容取去骨笛。

  容櫻將骨笛收入懷中,道:“我知道這麼做也許會增添你對我的怨恨,但我已說過,我是一個明知錯了,也要一錯到底的人!自我出生的那一天起,我便只有兩種選擇,要么被命運玩弄,要么玩弄命運!我選擇了後者!”

  她話鋒一轉,道:“你在範離憎那小子身上傾注了五年的心血,甚至不惜費盡周折,使他乍出江湖,便已有諸多仇家,他的走脫,不但出乎你的意料,也出乎我的意料,我會替你留意他的行踪。”

  幽求一直微闔的雙眼這時方緩緩睜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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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卷第四章無處容身


  容櫻走近他的身邊,突然疾拍一掌,準確地拍在他的丹田處。

  隨即她的身形如風中柳絮般飄然後掠,身在空中,其聲音卻悠悠送出:“此地與白流的無天行宮相去太近,不宜久留!”

  出聲之時,尚在丈內,一語方畢,容櫻已在數十丈開外,聲音卻仍是平緩如初,彷若近在咫尺!

  幽求被容櫻擊了一掌後,並無疼痛不適之感,待到對方倒掠出去後,他方覺體內“哄”

  地一聲,一團來自外界的內力突然暴散開來,向被封的幾處穴道沖去。

  穴道立解!

  好驚人的解穴手法,竟能使自己的功力在他人體內潛伏,片刻過後,方衝擊被封的穴道。

  幽求穴道被解,卻不急於起身,而是依舊靜立當場,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是否因為今夜所發生的一切,太出乎他的意料?

  良久,他方長長吐出一口氣,臉上忽然有了詭異的笑意,但見他慢慢彎下腰身,用一雙無指手掌探至右小腿內側,竟從那兒取出一物!

  藉著淡淡的月光,赫然可以看出此物竟又是一管骨笛,通體泛著幽幽之光。

  幽求喃喃自語道:“為什麼只可以是你欺騙我,而我不能騙你一次?戰族血盟……嘿嘿……我要讓你明白,對權力的瘋狂追求,最後只能得到一場虛空!我早已料到,最有可能從我這兒奪去骨笛的人必定是你!所以,我為你準備了這一手!”

  他竟以偷粱換柱之法,讓容櫻取走了假的骨笛!

  但為何他的臉上卻並無絲毫欣喜之情?

  倏地,幽求捕捉到來自身後的異樣感覺,心中不由一凜,猛然轉身,赫然發現他的身後幾丈開外,有一個白色人影靜靜佇立!

  看得出,這是一個年輕人,一個腰間佩著一把劍的年輕人。

  敢在夜行時身著白衣的人,必定是一個自信自傲之人——就如幽求一樣!

  幽求冷靜地道:“你已跟踪我們很久了?”

  “不敢說跟踪,因為江湖中沒有幾個人能跟踪風宮玄流之主容櫻而不被發現,至多,在下只能算是追踪而已。 ”

  其實,敢追踪容櫻的人,已絕不簡單!

  “你也是為骨笛而來的?”幽求道。

  “我本以為有容櫻出手,其他人就絕對沒有任何機會,沒想到,你竟還留了一手。也許,是她太自信了,她以為自己能夠對任何人都了若指掌!”

  幽求緩聲道:“如果你是憑劍來取骨笛,那麼,我倒更願意讓骨笛落在你的手中!”

  白衣年輕人微微一笑,道:“不愧為一代劍中奇才,對劍竟如此器重,也好,在下最近習成一套劍法,能以名動江湖的天才劍客作為試劍人,實是我之大幸!我本該等你傷勢全然恢復後,再與你一戰,不過,劍手的風格固然重要,但我所肩負的使命卻更為重要,所以不得不在此時出手!”

  “很好,年輕人能自信自負,卻不會為一些虛無的東西所約束,這樣的人,雖然並不為我所欣賞,卻是極有成大器之可能!也許,這就是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吧。”

  “無論能不能成就大事,我只記著一點,笑到最後的,只有成功者!個 細節,世人其實並不會在意太多!”略略一頓,年輕人又接著道:“此地離風宮太近,久留此地,於你於我都不利,所以我要與你速戰速決!”

  “錚”地一聲,年輕人劍已出鞘。

  幽求在劍中浸淫了數十年,僅由對方利劍出鞘的聲音,立即感覺到對方劍道修為已足以躋身絕頂高手之列!

  幽求的瞳孔不由微微收縮,他從不會拒絕任何劍道之戰!

  ※※※

  無論是幽蝕還是白辰,目睹容櫻驚世駭俗的身手,都吃驚不小!

  白辰心道:“此人的武功,已可謂步入通神之境,連幽蝕這樣的高手,亦根本無法阻他來去,不知此人武功,與牧野靜風相比,孰高孰低?”

  幽蝕神色陰晴不定,半晌方輕聲道:“難道是…

  …”後面的話,他終是未說下去。幽蝕設計將幽求引至此地,本以為是萬無一失,沒想到眼看就要得手時,幽求竟被人救走,心中之憤恨,可想而知!

  這時,鎮子西北角倏然響起密如驟雨般的金鐵交鳴聲,少頃,西南方向也有廝殺拼鬥聲響起!

  一個人影飛身掠至,半跪於幽蝕身前,急切地道:“宗主,白流中人以兩倍於我們的人馬包抄而來,已與我們的人正面衝突!”

  幽蝕果斷地道:“傳我之令,速速後撤!”

  那人應了一聲,正待離去,幽蝕又道:“慢!還有一事,在撤走之前,將鎮內的每一口井內都投下毒藥,不可讓鎮上之人察覺,我們要讓白流的人來背這個黑鍋,同時也可出出我心中惡氣!”

  隱伏於暗處的白辰聽到這兒,不由倒吸了一口氣冷氣,暗罵這幽蝕心胸歹毒!一旦鎮內的水井全被放了劇毒,鎮中人將會面臨滅頂之災。

  而這麼做的原因,不過只是因為幽蝕計劃的失敗!

  那人領命而去後,幽蝕一聲冷笑,徑自掠身疾馳而去。

  少頃,金鐵交鳴聲逐漸消失。

  白辰心知幽蝕退去後,風宮白流中人必會掩殺而至,故他仍伏於豬圈上。

  果不出他所料,又過了一陣子,鎮子四周先後有馬蹄聲響起,並以驚人之速向鎮子中央逼近,密集的馬蹄聲在鎮子上空迴響、交織,形成一股駭人的氣勢,鎮子的安寧,全然已被這狂風驟雨般的馬蹄聲踏得粉碎!

  近百支火把在鎮子四周的街巷中縱橫飛馳,將鎮子照得亮如白晝.一個陰沉的聲音遙遙傳開:“鎮內的人聽著,任何人不得私藏江湖中人,不得收留外人,若發現有個年約十五六歲的傷者,必須立即禀報於我,違者格殺勿論!”

  白辰聽得這陰沉的聲音,心中一沉,因為這正是炎越的聲音,既然炎越還活著,那麼青衣人“足劍”豈非已被他所殺?聽炎越的聲音,仍是精元充沛,更讓白辰心中感到不安。

  馬蹄聲漸漸平息——這表明風宮白流人馬完全控制了整個鎮子!

  此地臨近風宮無天行宮,眾人對風宮的猖獗早已了然於胸,風宮屬眾闖入鎮子時,眾人立即識趣地退入自己的屋內,街巷內除了殺氣騰騰的風宮屬眾外,再無他人!

  白辰這才明白炎越率眾包圍鎮子,其目的仍是針對他!與玄流之戰,只不過是湊巧遭遇而已。

  他心道:“我只需隱匿不動,諒你們也無法找到!待你們走後,我再將井內已被幽蝕投了毒的事告之於鎮民。”

  心中如此想著,卻也知道一旦被風宮中人發現,自己勢必死無葬身之地。

  這時,左近有一人高聲道:“炎老,白辰所乘的馬車在此!”

  白辰心中一緊。

  他知道炎越還在遠處,附近不會有絕頂高手,當下他小心翼翼將身子挪了挪,一不留神,竹枝“沙”地一聲響,把白辰驚出了一身冷汗,心腔中“卟卟”亂跳,以至於直到炎越趕至這邊,察看了那輛撞入牆中的馬車,開口說話時,他才回過神來。

  只聽得炎越道:“馬車仍在這兒,車子又曾被亂箭射穿,白辰那小子縱使不死,也難以逃出多遠!你們將這一帶搜尋一遍,若無結果,立即分頭尋找,我必殺此子,為寒老報仇!”

  幾個火把迅速散開,其中有兩支進入了白辰的視野中——有人闖入了這家院內。

  只聽得其中一人驚呼一聲:“這兒曾有過打鬥跡象,而且有人被殺!”

  很快,黃發黃裳,臉如赤鐵的炎越在幾個人的簇擁下,步入院內。

  一人道:“炎老,青石地面上的這道印痕,像是以足尖劃過,依我之見,這絕非一般武林中人能夠做到的!”

  炎越微微點頭,道:“取這女子性命的是一把短刀,但此刀卻是刀柄插入她的體內,刀尖反而在外,對方武功極不尋常!”

  說到這兒,他微微俯身,察看著什麼,隨即若有所思地道:“地上劍氣劃過的痕跡,縱橫交織如網,卻密而不亂,此等劍法,已臻出神入化之境。看來,在我們來到這兒之前,鎮上發生過一場不為我們所知的惡鬥,曾有絕頂高手在此出現,但不知這與白辰那小子是否有關係……”

  一人道:“炎老,'足劍'每次偷襲風宮弟子時,皆計劃周詳,從劉明廣是他的人這一點來看,足以證明'足劍'絕非單槍匹馬,他的身後必有一股勢力,既然如此,那麼這一次出手劫救白辰的,就絕不會僅他一人,依屬下之見,白辰那小子多半已被' 劍'的同伴帶走!”

  炎越輕嘆一聲,道:“'足劍'武功之高,實出乎我的想像,加上他招式怪異,以至於連我都未能將他截下。 ”

  白辰心中暗鬆一口氣。

  一人道:“依炎老之見……”

  炎越沉聲道:“白辰武功被廢,雖能逃得一時,卻難逃一世,風宮的力量無所不在,他終難免一死。捕殺白辰之舉,雖得宮主默許,但若是太著痕跡,也許會使宮主與宮主夫人之間產生矛盾,到時宮主只怕會遷怒於我……”

  他沉吟片刻,終於道:“張貼告示,通告鎮民,若有人能將白辰的行踪告之於賈政賈大人,賞銀千兩!”

  “是!”一人領命而去!

  白辰驚怒不已,他雖早已知道有不少地方官府已與風宮暗中勾結,為風宮效命,卻沒想到已至如此明目張膽的地步,風宮竟能擅自以官府名義張榜告示,懸賞緝拿風宮欲擒之人,甚至連賞銀多半也是來自官府搜刮來的民脂民膏中,官府之昏庸與風宮之猖獗可見一斑!

  風宮屬眾在鎮上又折騰了一陣子,終於退去。

  鎮子重新陷入了一片寂靜中,但這種寂靜,卻隱有不安與驚懼,甚至有肅殺之氣。

  過了許久,鎮子東南角傳來一聲狗吠聲,吠聲很短促,而且十分壓抑,像是在試探看危險是否已經過去。

  過了一陣子,又聞到兩聲狗吠,終歸寂靜。

  鎮子中央終於亮起了一盞燈。

  過了許久,方有三三兩兩的燈光亮起,但很快又滅了,夜色下,有刻意壓低的對話聲響起,多半是鄰里間的相互詢問。

  白辰這才將久伏不動的身子慢慢移動,他小心拔開茂密的竹枝,看了看地上,發現自己所在之處離地面不及一丈高,

  白辰毫不猶豫地縱身跳下,心知自己武功被廢後,已與常人無異了。

  他擔心炎越會派人在院外設伏,當下並不從正門出去,反而繞到南側院牆下,見一隻木架倚於牆邊,已有半牆高,便攀上木架,再由木架翻上牆頭,探身一望,見牆外是一條偏靜的小巷,心中暗喜,看清地勢跳將下去,再一個側滾,然後翻身站起,向西向而行,心想若在此地多作逗留,一旦被人向官府或風宮告了密,那時只有束手待斃的份兒了。

  白辰匆匆走到巷口,忽然記起一事,心中“啊”

  地一聲,再也邁不動步子。

  原來他忽然記起幽蝕退去時曾吩咐屬下在鎮內的水井中放毒,此事除幽蝕的人之外,只有他一人知道,若自己對此事置之不理,袖手而去,那這個鎮子豈非要遭到滅頂之災?

  但若在此地多作逗留,就多一分凶險!

  可無論如何,白辰也無法置成百上千人的性命於不顧,他僅猶豫了片刻,便拿定主意,決定將此事告之於鎮民之後再設法離去。

  主意一定,白辰便沿著街巷緩緩穿行,孰料鎮上之人在受到風宮驚擾後,多數已經緊閉大門,白辰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猶自亮著燈火的人家,孰料他剛剛叩門,裡面的燈火立時熄滅了,顯然誰也不願在今夜惹禍上身。

  白辰這才明白這事尚要費些周折,他未氣餒,繼續在街巷中穿行,心中拿定主意,若一直無法見到鎮上的人,就找到鎮內的水井,在旁側刻上幾個字,以作警示。

  自從被牧野靜風擊成重傷後,白辰一直處於生死危亡之間,對身上的傷痛倒無暇顧及,只知一味尋找脫身之計。而此時強敵退去,性命暫保無礙時,他頓覺身上各處傷痛齊齊發作,全身上下,竟無一處安然無恙,尤其是幾處外傷,在秋夜涼風的吹拂下,痛感格外清晰尖銳!

  而幾日未進飯食,更使他全身乏力,每邁一步,都要付出極大的努力,他只覺嗓子發緊,喉中有一股青澀之氣息上湧,胃在一下一下地抽搐著,如同被一隻手反复絞拉。

  白辰倚著牆壁靜立了片刻,長長吸了口氣,又繼續在陰暗的街巷中穿行,他心中默默忖道:“再走兩條巷子,若還不能見到什麼人,我只好在井邊留字了,怕只怕有頑劣的孩子將字抹去,又或是雖然有人看見了,卻並不相信……”

  他邊走邊想,忽覺眼前一亮,定神一看,才知巷口轉角處有一間屋子,竟還亮著燈,而且大門敞開著。

  心中一喜之下,定神再看,才知那里之所以沒有將門關閉,只是因為屋中根本就沒有門!

  這是一間有些破落的夫子廟,想必這個鎮鄰近風宮無天行宮,常有武林中人出沒,故孔夫子也遭到了冷落。

  讓白辰感到欣慰的是,他已看見夫子廟內有好幾個人席地而坐,他心中暗喜,奉待立即上前,忽然想到自己正被風宮緝拿追殺,還是多加小心為妙,這些人雖然不可能是風宮中人,但他們若看出自己像是風宮要緝拿的人,可就有些危險了。

  於是白辰又退了回來,在牆角處將自己的頭髮弄亂,又從角落裡摳了些污泥,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氣,想到自己身上有傷,極易為人起疑,便將幾處血污用離別鉤割去了,又將衣衫胡亂扎了扎,以遮住幾處明顯的傷口,上上下下“收拾”了一番,這才向夫子廟內走去。

  步入夫子廟內,便覺有陰濕之氣迎面撲來,同時摻雜了朽木的氣息,夫子廟內立著夫子的泥塑像,表層的漆早已脫落得斑斑駁駁,幾個衣裳襤褸的人在夫子雕像前團團圍住,中間燃著一堆篝火,其中兩人用一根木棍串著一物,在火中上下翻動著,發出“吱吱”之聲,定神一看,竟是一條已開膛破肚的野狗!

  白辰這才明白這些人原來是流落鎮上的叫化子,而非鎮上之人,但他好不容易才見到人,何況將井水有毒之事告訴他們,也未嘗不可,故微覺失望之餘,他還是走進了夫子廟中。

  廟中幾人看了白辰一眼,沒等他開口,已將身子挪了挪,空出一個缺口,那意思很明顯——空缺位置是讓給白辰的。

  白辰一怔,心中忖道:“他們是認錯人了麼?”

  猶豫間,已有一人道:“兄弟面生得很哪,走哪條線來的?”

  白辰又是一愣,但很快便明白這必是叫化子間的切口,心想此言多半是問自己由何處而來。

  於是他道:“江南臨安。”

  幾名叫化子相視一眼,方才那人道:“原來兄弟是剛拆的鍋。”他指了指那個空缺的位置,道:“坐下吧,這野狗已烤得五成熟了。”

  白辰看了這人一眼,只見對方蓬頭垢面,一口牙卻齊整潔白,身材甚為高大。他依言上前,在那個空缺位置學著他人的模樣盤腿坐下,忖道:“'剛拆的鍋'又是什麼意思?”同時暗自思量如何開口說井中放毒之事。

  忽聽得嘻嘻笑聲,一個童稚的聲音道:“叔叔真羞,大人還戴手鐲鐲!”聲音清脆悅耳。

  白辰一呆,循聲望去,竟然發現左側正在烤著野狗的那人腋下探出一個小腦袋,竟是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眉清目秀,只是有些清瘦,一對點漆般的眼睛顯得格外大,此刻,這雙眼睛正好奇而又略略有些怯生生地望著白辰,小女孩的一隻手指猶含在嘴中。想必她一直躬在大人身邊,白辰心中有事,一時竟未留意到。

  白辰見她如此乖巧可愛,不由一笑,笑罷方意識到那小女孩所說的“手鐲鐲”多半是指套在他腕上的“離別鉤”!他本是一直用衣袖將離別鉤掩藏起來的,但方才在廟外的一番撕扯,竟使離別鉤露出小半,小女孩識不得這乃武林奇兵,還道是一隻手鐲子。

  想到這一點,白辰不覺有些不安,他故作漫不經心地看了幾位叫化子一眼,發現他們的目光都集中於那隻開始滴油的野狗上,對自己的“手鐲子”毫未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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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卷第五章糊塗高僧


  白辰放下心來,有些訕訕地道:“方才鎮上來了一群揮刀舞劍的人,凶神惡煞,我慌忙迴避,誰知人生地疏,竟狠狠掉了一跤,傷了好幾處筋骨,真他媽的倒霉!”他時常出入酒肆青樓,對罵人的粗話倒是毫不含糊。

  說話時,他右手反撐,看似是藉力挪了挪身子,其實是藉這個動作,讓衣袖滑下,將離別鉤遮住。

  小女孩身旁的叫化子麵目清瘦,雖然衣衫破爛,但臉上卻是乾乾淨淨,連雙手手指也無甚污垢,他一邊用手將那小女孩的腦袋輕輕按到自己身後,一邊嘆道:“據說這些人乃為禍武林的風宮中人……唉,大道不存,大亂擾世,誰人能解民心倒懸之苦?''邊說邊搖頭,一時間竟忘了轉動手中的野狗肉,很快便有焦香肉味瀰漫開來。

  白辰早已腸子胃空,聞得肉香,忍不住“咕”地一聲,咽了一大口口水,心中驚詫忖道:

  “這叫化子好生奇怪,談吐竟如此文雅。”

  與這叫化子對面而坐,共烤一狗的是個滿臉赤紅之人,一雙不大的眼睛始終微微瞇著,似醒非醒,這時他變戲法般自身側摸出一隻酒葫蘆來,遞給白辰,道:“看樣子你已飢餓多日了,是不習慣這種活法麼?嘿嘿,既然走到這份上了,就沒有什麼想不開的——先用這酒壓壓饞吧!”

  白辰在風宮中時為掩人耳目,常有意買醉,不時出入酒肆,雖是另有目的,但久而久之,竟也對酒有了好感,直至成癮。

  當下他便接過紅臉叫化子的酒葫蘆,仰首灌了三大口,抹了抹嘴,道:“多謝多謝,真是痛快!”

  其實入口時,他便感覺到這酒頗澀,但叫化子又豈能喝到什麼好酒?

  與白辰並肩而坐之人的年歲與白辰相仿,膚色蒼白,似乎總是無精打采,這時他道:

  “這位大哥怎麼稱呼?”

  白辰道:“就叫我小葉吧。”他想到以“小葉”

  搪塞,自是因葉飛飛之故。

  那少年叫化道:“原來是小葉大哥,窮哥兒們都叫我棒子。”

  白辰心道:“好怪的名字!”口中卻道:“這名字好,咱們日日在他們門前磨蹭,難免遇上惡狗,惡狗怕什麼?就怕棒子!照我說,咱們人人都要備一根棒,挑蛇打狗,也有個防備!”

  他知道三教九流中人的共同特點就是能說會侃,而叫化子則應會討彩頭,逢人就說好話。

  因此白辰在“棒子”面前顯露了這麼一手,是要把做叫化子的戲演好,也許這樣一來,他所說的話,對方更能相信。

  那小女孩這時又探出頭來,纏著那文縐縐的叫化子,道:“爹,我要一根棒子!”

  白辰心中一動,惟有南方一帶,才會稱父親為“爹”,看來這文縐縐的中年叫化子,也是來自南方,只是年數久了,已學會了北方口音。

  那中年化子喝斥道:“胡說!爹淪為叫化子,難道你將來也想做叫化於嗎?”語氣顯得甚為嚴厲。

  小女孩卻少不更事,稚聲稚氣地道:“爹是大叫化子,苦葉是小叫化子……”

  那中年叫化子神色一變,揚起巴掌,喝道:“你……”似欲打她,卻終是不忍心落下。

  名叫“苦葉”的小女孩卻先“哇”地一聲哭了,一時涕淚齊下,不可收拾。

  中年叫化子頓時慌了手腳,白辰忙接過他手中的野狗肉,讓他騰出手來,去哄小女孩。

  對面那紅臉叫化子嘆了口氣,道:“這又是何苦來看?人情似紙張張薄,世事如棋局局新,老七啊老七,你什麼時候才能相信自己真的已成為吃百家飯的叫化子?”

  那被稱作“老七”的叫化子呆了呆,輕嘆一聲,不再言語。

  紅臉叫化子望了白辰一眼,又望瞭望老七,喃喃自語道:“你老七做了叫化子,卻一直不甘心,殊不知,世間有人明明不是叫化子,卻偏偏要假作叫化子。”

  白辰心中大驚,卻強自鎮定,道:“世間竟有這等奇人?”

  紅臉叫化子哈哈一笑,一直微微瞇著的雙眼這時才睜開來,道:“小兄弟,這酒如何? ”

  白辰一怔,未及開口,那人已道:“你已不勝酒力,倒下吧,倒下吧。”

  白辰頓知不妙,未及做出任何反應,只覺全身的力氣突然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踪,周身筋骨彷彿也被抽去,他一句話也未能說出,就已仰身向後倒去。

  ※※※

  思過寨正西方向二十里外有一個小村落,村子雖小,卻傍依一條甚為寬廣的大河。

  於是,村口就有了一座龍王廟,以求風調雨順。

  這一日午後,田間勞作的人都坐在樹蔭下歇息,遠遠看到有三個人從東邊走來,腳步匆匆,走在最前面的人手中提著一個包裹,雖然相去甚遠,但眾人仍能感覺到此人氣勢不凡。

  待三人走近了,田間一個小伙子低聲驚呼道:“那……不是思過寨的佚大俠、文二俠麼?”

  思過寨與此地相距不過二十里,燕高照、佚魄、文規諸人行俠仗義,俠名遠播,村子裡的人曾目睹燕高照師徒風範,自然識得他們。

  不錯,前來的三個人中,的確有佚魄、文規,還有一人則是十一弟子卓陽,卓陽尚年幼,不曾在江湖中露面,外人多半不認識他。

  村人的說話聲雖然盡量壓低,卻已清晰傳入佚魄耳中。俠魄與其師燕高照的性情很是相似,耿直正義,聽村人識出他來,便禮節性地朝這邊抱了抱拳,以示招呼。

  村人大受感動,心道佚大俠何等人物,竟也看得起我們這些農人。

  眼見佚魄三人走近些後,卻不再向村中而來,而是走向通往龍王廟的岔道,村人不由有些失望,也有些詫異。

  佚魄三人肩負重任,快步走至龍王廟前,文規道:“就是這兒嗎?”

  佚魄微微頓首,道:“應當就是這座廟。”言罷,他小心將手中包裹解開,裡面放著的正是密匣中取出的奇大無比之巨香!

  佚魄手捧巨大的香火,走至龍王廟前的香爐旁,卓陽取出一疊香紙,以火石引著,再用香紙去點燃香火。三人都目不轉瞬地望著香火前端漸漸變亮的火苗。

  誰也不知道香火被點燃後,會發生什麼事情,只知此事關係思過寨安危,縱然是極小的細節,也要萬分小心!

  巨香被點著了,一柱粗大的青煙裊裊升起,漸漸升往高空。

  卓陽仰首望著這柱青煙,忽然道:“師父密匣中所提到的人,是不是在見到青煙後,便會前往思過寨?”

  佚魄道:“也許是吧。”

  卓陽又道:“可若是恰逢有風之時……啊……”

  說到這兒,他忽然低聲輕呼,因為他突然意識到此刻本就有微風吹拂,而那柱青煙卻依舊直入雲霄,並不曾被風吹散。

  佚魄、文規此刻也留意到了這一點,亦是大惑不解。

  過了一刻鐘,卓陽忽又“啊”地一聲,失聲道:“師兄,變了!那煙的顏色變了!”

  果不其然,那柱青煙下半部已變成了紅色的煙柱,漸漸地,整個煙柱全變成了紅色。

  這柱巨香果然有著非比尋常之處!

  又過了一陣子,紅色煙柱又變為黑色,接著變藍、變紫……到傍晚時分,巨香完全燃盡,前後竟出現了七種顏色的煙柱!

  遠處的農人望著這一幕,都驚愕莫名,思過寨的三大弟子來到這龍王廟中焚起巨香,本就有些非比尋常,更何況又有如此奇異的七色煙柱?一時眾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佚魄三人在巨香焚燒完之後,默然靜立片刻,三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雖然已依照師父的吩咐辦妥了此事,但是否真的有一個能力挽狂瀾,改變思過寨今日局面的人出現?三人心中卻是個未知數!

  倘若這最後的方法也失敗了,思過寨屬眾將何去何從?

  ※※※

  整個思過寨都在默默等待著。

  等待一個神秘人物的出現。

  或者說,等待思過寨不可預知的命運。

  依密匣中所言,焚香後一日之內,必有一人趕赴思過寨,此時,這一日之期即將到了。

  每個人的心情都十分忐忑不安!

  終於,思過寨安排在十里之外的探子飛鴿傳書而至:有一僧人徑直趕赴思過寨,途中曾向人打探路徑!

  見此傳書,眾弟子先是一喜,接著又是一愣。

  難道師父所說的人,會是一個和尚?這和尚又怎麼會連思過寨的所在地也不清楚?

  此訊傳來,非但沒有讓眾人的心情鬆馳下來,反而更為緊張。

  列於十大名門的思過寨,弟子逾千,此刻竟顯得如此浮躁。

  這份焦躁沒有持續多久,兩裡開外的探子再次傳書而至:有一僧人向思過寨快速接近!

  佚魄看罷飛鴿傳書,自言自語般道:“難道真的就是這位僧人?師父又怎麼會與出家人有甚聯繫?”

  他來回踱了幾步,沉思片刻,對一側的文規道:“你去吩咐寨子正門的弟兄,一旦見有僧人接近,萬萬不可冒犯,速來禀報於我!”

  文規答應一聲,正待離去,忽有一人快步而入,道:“報諸公子,有一僧人出現在山寨之外,說是有要事需立即進寨!”

  眾人一驚,面面相覷,雖無人說話,但每個人的眼神都透露著同樣的心思:“和尚來得好快!”

  佚魄斷然道:“除二位師妹外,其餘的人全去寨門外與這位僧人相見!”

  範離憎隨於眾人之後,滿腹心思地向寨子正門走去,他留意到沿途防守的寨中弟子比平時明顯增多,越是接近寨子正門,越是如此。

  寨門外果然已出現一位僧人,正顯得極為焦躁不安地來回踱步,眾人見狀,心中齊齊一涼,暗嘆道:“此人如此焦躁,哪有絲毫高僧風範?若師父所指之人真的是他,只怕也不能指望他能化腐朽為神奇了!”

  惟有範離憎見得這僧人,卻是神色大變,一臉錯愕。

  這時,那僧人的目光也投向這邊,立即停留在範離憎身上。

  兩人幾乎同時失聲叫道:“是你?!”

  那僧人赫然是最為糊塗的高僧——天師和尚!

  ※※※

  白辰察覺不妙時,已來不及做出更多的反應,竟自仰身後倒。

  一時間又驚又怒!

  但很快他就發現自己體內並無中毒症狀,只是全身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

  其餘三丐亦吃驚不小,齊聲驚問道:“怎會如此?”

  那身材高大的叫化子沉聲道;“老哈,你該不會是欺生吧?”

  那被稱作“老哈”的紅臉叫化子嘿嘿笑了兩聲,恨恨地道:“這小子根本不是叫化子,卻要混跡於我們之中,多半不懷好意!”

  白辰剛要開口,紅臉叫化子迅速抽出一根猶在燃燒的木柴,沉聲道:“你敢出聲,我就把它捅到你臉上!”火焰一吞一吐,熱浪炙人,白辰的話不得不咽回去。

  老七有些緊張地道:“老哈,你怎知他不是叫化子?我看他已餓得夠狠,也許是初入此道也說不准。”

  老哈道:“你沒見他手腕上戴的東西麼?他還以為我不識得,那可是在江湖中極為有名的離別鉤!”

  白辰心中暗嘆一聲,忖道:“原來此人也是武林中人,否則他怎能輕易識出離別鉤?”

  “棒子”一臉茫然,道:“離別鉤?”伸手撩開白辰的袖子,“咦”了一聲,驚訝地道:

  “我怎麼看不出這是鉤?倒更像一隻環。”

  老哈“嗤”地一聲,道:“離別鉤乃天下奇兵之一,自與一般的鉤不同,此鉤的來歷,只要是武林中人,都能說出一段,可真正見過它的人,卻也沒有幾個!這本是當年名動江湖的'武帥'秦傲之兵器,後來秦傲將之傳與他的女兒秦樓,秦樓再將它送給自己的夫君葉小雙,不料葉小雙生性風流多情,竟把它轉贈情人,秦樓一怒之下,殺了 葉小雙,後來幾經曲折,離別鉤終還是歸於葉小雙與秦樓的女兒葉飛飛手中……”

  他娓娓道來,白辰卻越發心涼,因為他見老哈自顧說話,對他渾不放在心上,顯然是對在酒中下的藥極有信心。

  “棒子”看了白辰一眼,道:“那葉飛飛又是什麼人?”

  “葉飛飛?嘿嘿,說來只怕要嚇得你栽一跟斗,風宮你知道麼?”老哈道。

  “哼,若連風宮都不知道,那我連做叫化子也不配了。”棒子不以為然道。

  老哈神秘莫測地一笑,道:“那葉飛飛麼,就是風宮宮主夫人!”

  “棒子”果然被嚇了一大跳,其他二丐亦神情大變,縱然不是武林中人,但對“風宮”

  二字,他們仍是極為敏感。

  半晌,“棒子”方醒過神來,聲音有些輕顫地道:“那……那你得罪了風宮中人,豈非……豈非危險得很?”

  老哈不屑地道:“你怎地如此不開竅?此人也許曾是風宮中人,但如今卻必定已為風宮所不容,否則他又何必在三更半夜,與我們同在這破廟中?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這只離別鉤多半是從葉飛飛那兒偷來的,所以風宮才將他一路追殺,他這一身傷又怎會是摔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兵器造成的傷口,也許就是因為他,風宮中人今夜才會圍住這個鎮子……”

  白辰再也忍不住了,叫道:“這離別鉤根本不是偷盜而來的!”

  老哈二話沒說,手中猶帶著火苗的木棍一下子捅在白辰的腿上,白辰痛得大叫一聲,怒聲道:“你這個瘋子!暗算於人,算什麼好漢?”

  老哈冷笑道:“我不過是一個叫化子而已,哪是什麼好漢?難道你不是從風宮中逃出來 麼?這離別鉤你又是怎麼得到的?”

  文縐縐的中年叫化忙道:“就算他是從風宮中逃出來的,也算是風宮之敵,他敢與風官作對,只憑這份膽識,就很不簡單了!”

  老哈的火棍一直擱在白辰的腿上,直到這時才拿開,道:“此言也有些道理,不過他想騙過我們,混跡於我們當中,卻是絕無好意的!”

  小女孩苦葉見白辰腿部被烤得血肉模糊,嚇得連忙撲入她父親的懷中,再也不敢看一眼。

  白辰見老哈對風宮似乎甚為憎恨,心中竟不由對他有了些許好感,剛才心中的憤恨,反倒消去了不少。

  當下白辰如實道:“我的確曾是風宮中人……”

  見老哈又手執火棍,也不驚慌,只是冷冷地道:“你自以為嫉惡如仇,其實是黑白不分,是非顛倒!你要殺我麼?嘿嘿,殺我不打緊,只怕有成百上千的人會因此而斷送性命!”

  老哈見他已成案上魚肉,卻仍這般鎮定,倒有些意外,但聽到後來,誤以為白辰是要以此威脅他,怒極反笑,道:“就憑這三言兩語,能嚇住老子麼?風宮再如何勢大,老子也只有命一條,難道還能讓老子死好幾次麼?”

  “棒子”低聲道:“老哥可莫信口開河,風宮勢力遍布天下,你這話若是傳入他們的耳中,可沒什麼好處。”

  一直沒有說話的高大叫化子這時撕下了幾塊已烤熟的狗肉,分別塞入老哈、老七、“棒子”及苦葉手中,這才指著地上的白辰道:“他多半是被風宮追殺,想混跡於我們之中,逃脫性命。若他是因為離別鉤而被風宮追殺,那麼這樣的人,死了也沒什麼可惜,但不必勞我們幾個叫化子出手,他能逃過風宮之手麼?若是因與風宮作對而被追殺的人,那可是大英雄大豪傑了。”

  白辰強忍劇痛,道:“休管我是英雄還是小人,只求你 們代我辦一件事,你們若能答應,我縱是性命斷送於此,也心安些。”——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1 10:07
第二十六卷第六章捨己為人


  老哈很是驚訝地道:“你求我們?我們叫化子一身空空如也,你求我們何用?”

  那高大叫化子卻道:“你倒說說。”

  白辰便道:“相煩諸位早早告之鎮民,就說鎮子裡的水井都被人投了毒,萬萬不可飲用……”

  話未說完,四丐齊齊失聲道:“是嗎?”隨即老哈沉聲道:“此話真假如何?是什麼人下的毒?你又如何知道?”

  白辰道:“你只消將此事告訴眾人即可,又有什麼可哆嗦的?”

  者哈怒道:“好小子,不怕我先殺了你再去辦這事嗎?如此鎮上眾人還道是我老哈的大恩大德,從此奉我為老太爺。”說到後來,他自己反倒先笑了,接著道:“若你此言是真,看來還有一點良心。”

  “棒子”自告奮勇地道:“離這兒不遠處就有一口井,我去取些井水來,一試便知。”

  言罷起身便往外走,老七忙道:“井水有毒,可要小心從事!”

  “棒子”答應一聲 出了夫子廟。老哈斜眼望瞭望地上的白辰,道:“若我老哈錯怪了你,自會向你賠不是。”

  白辰鼻中發出一聲輕哼,也不理他。

  老哈不以為意,抓著一塊烤得香氣四溢的狗肉,自顧享受起來。

  苦葉怯生生探頭偷偷看著白辰,拉著老七的衣角,道:“爹,小葉叔叔為什麼躺在地上不起來?小葉叔叔不是好孩子嗎?”

  老哈用力嚥下一口肉,笑道:“地上涼快些,小葉叔叔貪圖涼快。”

  言罷竟就著那隻酒葫蘆,“咕咚”喝了一大口酒,似乎對酒中有迷藥渾不在意,想必他早叫服下了解藥。

  老七用一根濕棍子將火堆慢慢弄滅,只剩下一些炭火,一明一暗發出紅色的光芒,眾人皆無言,只是響起一片咀嚼聲,尤其以老哈的聲音最為“出類拔萃”,忽高忽低,忽長忽短,忽渾濁忽清晰,已將一塊狗肉吃出了大學問。

  白辰又餓又痛,心中暗自罵娘,而苦葉這時漸漸倦了,倚著老七,沉沉睡去。

  老七看了看夫子廟外,只見外面夜色黑沉沉的,一切都顯得模糊不清,他嘀咕了一句:

  “棒子辦事,總是磨磨蹭蹭。”

  話音剛落,不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棒子”

  匆匆返回,他的臉色略顯蒼白,神情顯得頗有些緊張,驚魂未定地道:“井水果然有毒!

  我打了一桶水,倒在草木旁,不過片刻,草木即枯萎而死……是什麼人竟下此毒手?”

  老哈呆了呆,想到了若非白辰提醒,明日一早鎮民飲用井水,豈非全要遭到可怕的滅頂之災?多少無辜性命將由此而斷送?

  想到這一點,老哈再也沉不住氣,他“卟”地一聲吐出口中的狗骨頭,從懷內掏出一隻烏黑色的小木瓶,從中倒出一些白色的藥粉,放入酒中,搖了搖,送到白辰口邊,歉然道:

  “小葉兄弟,是我錯怪了你,無論你怪不怪我,先將這酒喝下,可解去你所中的迷藥。”

  白辰道:“若是你添入的粉末其實是毒藥,我豈非要將性命斷送於此?”

  老哈一愕,手便僵在半途,進退兩難,神色尷尬。

  白辰卻哈哈一笑,道:“戲言而已,切莫當真,你若要取我性命,又何必多費這些周折呢?”

  老哈陪笑了兩聲,將酒葫蘆的口子湊到白辰的嘴角,慢慢把酒傾入他的嘴中,白辰毫不猶豫地喝了兩大口。

  老七與那高大叫化子的臉上都有了讚許之色。

  不消一刻鐘,白辰已恢復了力氣,他慢慢支撐起身子,老哈見他行動不便,忙扶了他一把。

  白辰道:“在下欲相煩幾位將井水有毒的事告訴鎮民,幾位若能答應,我也心安了。”

  老哈此時已變得客氣了許多,他殷勤地為白辰撕下一塊肥狗的後臀肉,送到白辰手中,等白辰接下後,他才道:“方才多有得罪……”

  白辰早已餓得七葷八素,接過狗肉,立即將嘴塞得滿滿噹噹,聽老哈如此說,他無法開口,便伸手搖了搖。

  老哈道:“不錯,這事不提也罷,娘兒們才斤斤計較,咳……也許我不該問,不過我心中的確有一個疙瘩,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小兄弟是怎麼知道的?又是哪個狗娘養的所為?”

  白辰心道:“若是你這話被幽蝕聽見,就是有十條性命,恐怕也不夠死了。”

  用力嚥下口中的狗肉,道:“此事一言難盡,總之,我曾是風宮中人,後與風宮反目成仇,被他們追殺至此,無意中聽得有人要在井中下毒,其目的是要嫁禍風宮,這分明是視他人性命為兒戲……我見他們退走後,心想幾百條人命非同小可,若是自顧離去,可就太過殘忍。恰好在這兒遇見諸位,就想麻煩諸位轉告鎮上的人。”

  他心想自己與風宮的恩仇,以及風宮白流、玄流之爭,不是一時半刻能說清的,亦不足為外人道。

  老七道:“鎮上的數百條性命,真是託你之福了。”

  白辰淡淡一笑,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言罷,他強自站起身來,向眾人揖手作別:“此乃諸位歇息之地,在下不多打擾,就此別過。”

  “棒子”驚道:“已是下半夜了,又何必急著離去?”

  白辰剛要回答,忽覺眼前一黑,腳下一軟,徑直向前倒去。

  極度的困乏、傷痛、飢餓使他再也無法支撐下去。

  等白辰醒來時,發現天色已經微亮,他躺在夫子廟內的一個角落裡,身下舖著鬆軟的干草,苦葉正坐在他身旁,雙手支著下巴,目不瞬轉地注視著他,見他睜開眼來,立即笑了,高興地道:“叔叔醒了,叔叔醒了!”隨即用小手拍了拍白辰的肚子,道:“爹說叔叔是餓壞了。叔叔,我有糖,可甜了,每天我都舔一次,舔一次就不餓了。”

  她伸出另一隻手,手中果然有一小塊方糖,用紙包著,表面很是光滑,想必是苦葉捨不得一下子吃完,便不時吮吸一次。

  她將那塊拇指大的糖送到白辰嘴角,道:“叔叔吃,吃下就不餓了!”

  這時,老哈幾人也圍了過來,老哈道:“苦葉子,小葉叔叔不想只吮一下,他要一口把糖全吃了。”

  苦葉抿了抿嘴唇,竟用力地點了點頭,道:“好……”言罷又低下頭,低聲道:“爹,我可以再舔一次嗎?”

  白辰只覺有一股熱熱的東西自心頭湧起,他的喉頭有些發緊,鼻間也酸酸澀澀的,伸手撫著苦葉的頭,道:“叔叔不吃……叔叔不愛吃甜的……東西。”

  苦葉抬頭看了看她父親,老七微微點頭,苦葉便又將那塊糖送到白辰的嘴邊,道:“叔叔騙人,甜的可好吃了……”說到這兒,她似乎想到了什麼,又道:“不過吃多了就不好吃了。”

  白辰小心地接過那塊拇指般大小的糖,道: “你再吃一點好嗎?”

  苦葉略略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吮了一口,一時不捨得嚥下,乎要讓香甜的氣息在她口中停留更長的時間。

  白辰將剩下的方糖含入口中,他驚訝地發現,糖不僅僅是甜的,還有些淡淡的鹹味。

  是淚水的味道嗎?

  白辰微微側過臉去,因為他不願讓苦葉看到他的淚。

  家門慘變之後,白辰再也沒有流過淚,也許,他的淚水已被仇恨燒乾;也許,在自己的仇人面前流淚,那是一種恥辱。

  但今日,白辰卻為一塊拇指般大的糖而流淚了。

  老哈真誠地道:“小葉兄弟,你被風宮追殺,還能顧及他人,我老哈就敬佩你這樣的人。

  如今你的身子太過虛弱,不如在這兒靜養一陣子,只要你不嫌棄,吃的我們總會弄來的。”

  白辰心道:“我又豈能在這兒多做逗留?”

  不過他不忍拒絕老哈一片好意,心中決定等恢復了力氣,就悄悄離去。

  眾人見他已無大礙,便各自散去,白辰撕下了一塊布,悄悄將口中的糖塊吐出,小心翼翼包好,鄭重地放於胸前。

  一陣虛脫般的倦意向他襲來,白辰再次暈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白辰恍惚間感覺到自己正被人抬著,一驚之下,他猛地睜開眼來,果然是被老哈與老七抬著,此時天已大亮,白辰發現自己此刻正在夫子廟後側。夫子廟後面是一間業已倒塌的祠堂,碎瓦斷木遍地皆是,祠堂的樑柱皆被人們認作附有靈氣,縱是垮了,也無人胡亂翻動。祠堂兩側各有兩家大院,院牆聳立,所以這兒顯得格外僻靜。

  白辰愕然道:“兩位這是為何?”

  老哈“噓”地一聲,低聲道:“切莫開口,鎮上已貼了佈告,要緝拿人犯,上面畫的就是你!哼,賈政那王八羔子要緝拿的人,準是條好漢!”

  白辰對此自不驚訝,心道:“他一個叫化子,竟也知道地方官員的名諱,倒也蹊蹺!我若說出這其實是風宮的旨意,不知他是否會更加吃驚?”

  往裡走幾步,者哈忽然低聲叫道:“關東大哥,找到了嗎?”

  白辰一怔。

  “就在這兒。”是那高大叫化子的聲音,聽其聲音,竟像是自地底傳出。

  待兩人將白辰放下,白辰方知被稱作“關東”的叫化子是在一個地窖中,地窖上窄下寬,是農人冬日藏紅薯用的,此時紅薯尚未收回,故地窖仍然空著,白辰被安置到地窖中時,立覺一股怪異的氣息撲鼻而至。

  關東一頭一臉都是爛泥,他對白辰道:“你先在這兒避一避,等到天黑,我們就送你出去。”

  老哈自責地道:“都怨我,若不是我自作聰明,只怕小葉兄弟早已安然離開這兒了!”

  關東低聲道:“現在已不是說這話的時候了,我們現在離去,沒有人會對叫化子多加留意,我們正好可以藉機四處打探消息,看看有沒有人向官府告密。”

  白辰忍不住還是道出了實情:“真正想緝拿我的人,其實不是賈政,而是風宮中一個極為可怕的人物…

  …諸位不必為我而得罪風宮。”

  老哈哼了一聲,道:“又是官盜勾結,你是風宮要追殺的人,我們更應幫你!你只需在此藏著,諒他們也不會查到這兒來!”

  言罷三人相繼爬出地窖,“沙沙”聲響過後,地窖口已被枯枝敗葉封住,裡面登時一片昏暗。

  白辰靜靜坐在地窖中,左思右想,一時也想不出自己該何去何從。

  也不知過了多久,白辰漸漸覺得自己全身乏力,呼吸急促,胸口極其沉悶,像是有千斤巨石壓於上面,臉頰也一片赤熱。

  白辰先是不解,倏然間明白過來。

  原來地窖中藏的是紅薯,每年都會有一部分會腐爛,腐爛的紅薯散發出一種氣息,不能供人呼吸之用,因為地窖上狹下寬,這種氣息散之不去,日積月累,地窖中倒有大半氣息無法供人呼吸吐納之用了。平時有人進出地窖,絕不會在其中逗留太久,故不會出事,而白辰卻是靜坐其間,難免受害!

  想到這一點,白辰吃驚不小,心知此地不宜久留,急忙起身,欲離開地窖,不料甫一站起,便覺四肢發軟,全身無力,一個踉蹌,向前跌去,幸好及時扶住側壁,方未跌倒。

  白辰心中大愕,心知在地窖中呆的時間越長,離開這兒的可能性就越小,當下他竭力站穩,雙手搭在了地窖出口邊緣,試了試,竟沒有把握一定能躍出地窖。

  他心中不由掠過一陣悲哀,沒想到自己竟會被這比人高不了多少的地窖困住。

  想到這一點,白辰心中百感交集,諸般心緒一齊湧入心頭,使他心神激盪,體內竟有一股力量不知從何處湧起,不由低吼一聲,雙足一曲一彈,雙手下壓,竟一躍而起,上半身壓在了地窖窖口邊緣上,枯枝也被他一下子沖開了。

  白辰不敢怠慢,以手肘壓地,慢慢向前挪動了半尺,隨即一個側滾,終於離開了地窖,他長吐了一口氣,正待站起,忽聽密集的馬蹄聲如風一般自遠而近向鎮子這邊奔來!

  白辰心中倏沉。

  憑著直覺,他立即斷定危險已再度迫近!

  果不出他所料,馬蹄聲長驅直入鎮子之後,未作絲毫停滯,已經直向夫子廟這個方向而來。

  一切不言而明,白辰的行踪已經暴露!

  多年來在風宮養成的警覺與敏銳,使白辰縱是處身於極為不利的局面中,也能迅速做出準確的判斷,明智的選擇!

  他四下一望,心中主意已定,從懷中掏出一物,用力向遠處扔去,而他卻躬著腰,朝另一個方向疾行,走出幾丈遠,出現了一條陰溝,上面用石板壓著,裡面已積滿了腥臭的污水。

  白辰毫不猶豫地鑽入陰溝中,再拉過旁邊一些猶帶敗葉的枯枝,將自己的頭部掩蓋住。

  高度的緊張使白辰已暫時忽視了陰溝中的腥臭,他凝神細聽,只聽得馬蹄聲在接近夫子廟後,便停了下來。

  白辰心中一痛:“難道是老哈他們出賣了我?”

  思忖間,夫子廟那邊忽然傳來孩子的號淘大哭聲。

  是苦葉!

  白辰神色大變。

  苦葉哭叫道:“爹,爹救我!爹救我!”

  白辰腦中“嗡”地一聲,熱血上湧。

  一個尖銳如針的聲音傳出:“交出那小子,否則我就要這小叫化子的狗命!”

  聽不到回答聲。

  白辰卻已明白了一切。

  他再也無法忍耐——或者說,他不可能再按捺不動——雙手一把推開了枯枝。

  也就在那一剎間,苦葉的哭叫聲突然消失。

  四周一片死靜!

  所有的聲音似乎在那一剎間突然消失!

  又彷若世間的一切生命,在那一瞬間,已全部死亡。

  一個可怕而殘酷的事實足以讓每個人驚駭欲絕,無法正視。

  白辰的表情在那一剎間僵住了。

  他的手也僵在了那兒,一動不動——因為他腦中所有的思緒在極度驚愕中,已完全停滯!

  淚,卻已流……

  白辰的身子忽然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顫抖如秋風中的枯葉。

  是恨?

  是怒?

  是恨與怒在衝盪著他的靈魂麼?!

  一聲恨天恨地的怒吼聲在夫子廟上空炸響,使宛如死去的世界一下子甦醒了過來。

  “你們這些畜生!還我女兒!”

  是老七的怒吼聲,誰會想到,一個連成為叫化子後還文縐縐的人,會發出如此驚心動魄的嘶吼聲。

  一聲冷笑響起。

  那種玩弄他人性命於股掌間的冷笑!

  白辰心中一陣撕心裂肺般的劇痛,他知道接下來又會發生怎樣慘烈的一幕了。

  他的唇已被咬出血來,但他卻重新將枯枝掩蓋住自己。

  他並不畏死。

  但他不能死!

  有時,選擇生存,比選擇死亡,需要更大的勇氣。

  白辰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吶喊著:“我一定要與風宮糾纏到底!縱使有遭一日不幸喪命,我的鬼魂也要與風宮永——戰——不——休!”

  一陣腳步聲向這邊傳來,白辰處在極怒極悲之下,直到對方的腳步聲來到幾丈外方警覺起來。

  廢祠堂的碎瓦被踩得“啪啪”亂響,看樣子來者絕不下於十人。

  白辰此時反而異常冷靜,他極其小心地將自己縮進少許。

  腳步聲漸漸停下。

  一個聲音道:“就……就在這地窖中。”

  聽得此人的聲音,白辰心中一緊,猶如亂箭穿過。

  說話者赫然是“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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