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 正邪天下 作者:龍人 (已完成)

 
li60830 2017-11-8 19:08:2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03 23385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0 13:30
第二十一卷第六章絕世之才


  他只是不明白自己為何會看走了眼?一個絕頂高手近在咫尺,而自己卻一無所知!

  屋內的小木自然已將這一切看在眼裡、他面部之神情亦顯得極度吃驚!沒想到在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客棧中,居然還有如此一位身手不凡的和尚!

  幽求的眼中有了一種光芒一一這種光芒只有在面對配做他的對手之人時才會出現!

  幽求道:“沒想到老夫看走了眼,沒有看出你是一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天師和尚道:“這倒奇了,我不是曾說過我的武功要略略高過你一些麼?你為何不信我的話?”

  天師和尚已年逾五旬,此時神情卻是無邪如孩童!

  幽求驚訝地感覺到對方雖然相貌醜陋,但仔細看他,卻並不會讓人感到不舒服。相反,在天師和尚的身上卻有一種尋常人所沒有的古樸天真之脫俗氣質!

  難道,這古古怪怪的和尚真的是一位得道高僧?

  當下,幽求寒聲道:“自我十歲練劍至今,從未敗過,我倒要看看你能如何勝我!”

  他所說的這一番話倒並未自誇。

  天師和尚卻皺眉道:“真的麼?那你的十指是被何人所斷?”

  小木插話道:“這又有什麼奇怪的?他被人砍斷十指時,自是也將對方手腳砍下了,算起來,他也是勝利者。又或許他沒有砍斷對方的手足,卻削去了對方不少毛髮,細細一數.又何止十根?所以他也是勝利者.可惜,天師你卻沒有毛髮,他要贏你,就有些困難了!”

  天師和尚恍然道:“原來如此!但我沒有了毛髮,他的劍法便難以發揮了,如此一來,我便是勝了,也勝之不武!”

  他這麼說,使好像幽求的劍法是專用來削髮剃毛的一般!

  幽求心知小木一心要激怒自己,使自己與天師和尚決一死戰,但縱是明白這一點,他仍是被激怒了。他一生追求至高無上的劍法,對自己的劍法也極為自信,怎能容忍一個小孩及一個半瘋半癲的和尚如此挖苦?

  當下,幽求的臉上有了冷酷的笑意,語調部反而平緩下來,緩緩地道:“辱我之劍法,勝過辱我自身,除了一死,你已別無選擇!”

  他說得如此緩慢,好像生怕天師和尚聽不清楚,所以要把話一個字一個字地印入對方的腦海中,讓他在九泉之下也不要忘記!

  天師和尚張口還待再說什麼,卻聽得“鏘”地一聲,一道寒芒已破空而至!

  他“呀”地一聲驚呼:“無指之人,也可……”

  “使劍”二字已說不出來了!

  因為在這個世上還沒有人能夠在幽求的劍下從容說話!

  劍彷彿已與他息息相通,雖然無指,但憑他的神出克沒、驚天地泣鬼神的腿法卸劍,其造詣亦是絕世不凡!

  天師和尚果然身負絕學!其身法之詭異,彷若他的身軀已是有形無質,如風如霧般不可捉摸!

  在極短的一瞬間,幽求的劍已閃掣穿掠無數次!

  一片銀白色的光芒如一團迷霧般瀰漫開來,劍氣破空之聲扣人心弦!

  身在屋內的小木亦感覺到呼吸困頓,彷彿幽求的劍出之後,可使空氣凝結!

  但他卻強忍不適之感,目不轉睛地望著外面的驚世之戰!

  在幽求如狂風驟雨般的劍芒席捲之下,天師和尚竟仍未露敗相!同時,他也未曾向幽求攻出一招,而是一味憑他匪夷所思的身法,在間不容髮的時間、空間,作出不可思議的閃挪騰掠,其身法之快之詭,已近乎神話!

  幽求的武功劍法已登峰造極,連牧野靜風也不免略遜於他,如今一番搶攻之下,對方竟無需還擊一招,這讓他驚愕至無以復加!

  驚怒之下,一聲沉哼,劍法忽變,本是快捷逾電之劍速度驀然變慢,似乎每一劍的來勢去向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但每一條線路的變幻都有無限後著,劍出之時,更有驚心動魄的破空之聲!

  如此慢的劍,卻有驚人的破空聲響,真是不可思議!

  天師和尚只覺一般無形而強悍無匹的劍勢在剎那間似乎已充斥於天地之間!

  這是不可抵擋之劍勢!

  天師和尚的身軀沖天而起,直掠十數丈高空!

  好可怕的輕身功夫!

  “轟”地一聲暴響,本就被幽求的劍氣劃得支離破碎的客棧木樓,此時如何能承受這種空前絕後的劍勢?靠近東側的這一段頓時崩坍!

  本欲追天師和尚而去的幽求見木樓崩坍,頓時大驚,右足一掃,劍應聲回鞘,同時他的左腳在一根已傾斜的木柱上一借力,身子便已如怒失般射出!

  小木剛剛意識到危險時,便覺身子一緊,已被幽求挾於腋下,疾射而出!

  當幽求在客棧前院飄然落地時,身後“嘩”地一聲響,那幢木樓已只剩下西側半幢立著!

  一股氣流席捲而出,夾雜著塵土和淡淡的朽木氣息。

  巨響聲後,客錢中頓時響起一片驚慌失措的叫喊聲、哭泣聲、奔走呼號聲,還夾雜著掌櫃那聲嘶力竭且帶著哭勝的叫喊聲,客棧中此時已經大亂!

  幽求為了救小木而不見了天師和尚,心中懊惱不已!

  就在這時,衣袂掠空之聲響起,小水只覺眼前一花,天師和尚已如一片落葉般飄然落於院子裡!

  幽求暗喜,高聲道:“和尚,你我勝負未分,可莫就此遁走!”

  天師和尚卻置若罔聞,而是如一股風般捲到那堆殘垣斷壁前,揮掌疾拍,木樑、木柱、木片、木段等碎木頓時疾飛而出!

  幽求先是一怔,旋即明白過來,他冷笑道:“和尚,別再白費力氣了,若是其中有人被壓著,也早就送命了,依我之見,你倒不如為他們報仇!”

  他見天師和尚武功高得驚人,心中戰意頓時被激發,一心只想與天師和尚決一死戰!

  這時又聽得掌櫃在遠處大叫道:“和尚,可莫撞壞了柱樑,我還要用它們重新蓋樓……”

  天師和尚的動作頓時僵在那兒了,手上托著一根木柱。

  呆了呆,狠狠地一跺腳,說了聲“奶奶的”,兩手一用力,'呼”地一聲,粗大的木柱便如一根木棍般被震出老遠!

  幽求見狀不由大笑,道:“哈哈,和尚也會罵人麼?”

  天師和尚轉過身來;道:“我又何嘗罵人了?方才我不過在罵一條只認財的狗而已,那又何妨?”

  小木大聲道:“罵得好!”他被幽求橫著夾在腋下,似乎也沒怎麼在意。

  掌櫃的剛說了三個字:“野小子……”突然感到幽求的目光如刀一般向他掃來,不由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顫,下邊的話立即咽了回去!

  天師和尚指著小木對幽求道:“你須將我重師放下,莫傷了他!”

  小木搶先應道:“放不放下也無多大區別!”

  天師和尚育道:“這如何說?”

  小木道:“因為無論他放不放下我,最終我都難免要死在他手中!”

  天師和尚一震,一大一小兩隻眼睛憤憤地瞪著幽求,道:“你為何連一個小孩也不放過?”

  幽求怒道:“我要收他為徒,又怎會殺他?”

  小木大聲道:“切莫信他!他不但要殺我,而且要一刀一刀地剮我;不但一刀一刀地剮,他將我殺了之後還要食入其肚,你看他滿頭白髮,年已七十,為何容貌卻是這般年輕?那都是他平日吃了許多小孩肉的緣故,他…… ”

  幽求又氣又急,立時封了小木的啞穴。

  無師和尚一蹦老高,失聲道:“原—一原來你不但殺……殺人,還要吃人!你說他是你的徒兒,自是不能相信,否則身為徒兒,怎敢如此說師父的不是?”

  小木本想說:“若不是你的肉粗糙了些,他定會連你一併吃了”,只是啞穴被封,這話只能在他心中想想罷了。

  小木一向沉默少言而憂鬱,今日卻一反常態,其真意便是要藉天師和尚的力量對付幽求,他相信天師和尚雖然古古怪怪,卻定是個真正的佛心佛腸之人。

  幽求哼了一聲,道:“我若要取他性命,方才房子坍下來的時候,豈會去救他?否則現在他早就一命嗚呼了!”

  雖然幽求對他人的性命從不放在心上,也不會在乎別人如何看他,但對小木卻又另當別論。

  天師和尚一呆,道:“此話倒也不假,我親眼看到你將他救起的!”

  此時小木若能開口,自是要反駁的,可此時他也只能是乾著急了。

  天師和尚左顧右盼,搔頭道:“既然掌櫃不讓我救人,這是非之地也不宜久留,和尚我還是早早離去為妙!”

  “去”字甫出,他竟真的雙足一點,飄然掠起!

  幽求大急,將小木放在地上,立即疾追而出!

  他不願讓如此強勁的對手就這般離去!

  天師和尚位若己可卸風而行,去勢之快,難以言喻!

  幽求已將自己的功力發揮至顛峰,雙方各展絕世身手,便如同一對掠過夜空的夜鳥一般!

  轉眼間,兩人已在二里之外!任憑幽求如何全力施為,雙方的距離仍是保持在十丈左右!

  驀地,幽求“啊”了一聲,身形頓時緩慢下來!

  就這麼一緩慢,天師和尚已迅速與他拉開距離,只聽得天師和尚道:“切莫吃了我重師……”

  話出之時尚能聞之,待到說到“師”字後,天師和尚己在數十丈開外,聲音也已變得模模糊糊了。

  轉眼間,天師和尚就消失得無影無踪!

  幽求之所以速度一緩,那是因為他突然想到只是封了小木的啞穴,此時離開他,他定會藉機逃走!

  想到這一點,他如何還能有心思繼續追趕天師和尚?

  有些惋惜地看了看天師和尚消失於暮色中的背影,然後幽求又全速返回!

  他知道小木頗有心計,絕非一般孩子可比,雖然短時間內他無法逃出太遠,但說不定那小子會另有脫身之計,到時自己豈不是前功盡棄?

  想到這一點,幽求心急如焚!

  他絕對不能失去小木,因為唯有小木才能為他實現多年的夙願!所以,他返回的速度絕不比原先慢!

  遠遠地,他己看見小水竟然仍是留在原地不曾逃走,不由大為驚異!他掠到小木身邊後,極為詫異地道:“娃娃,你為什麼不乘機逃走?”

  小木漠然道:“你殺了我娘,我為什麼反倒要逃走?”

  幽求有些意外地看了小木一陣,倏而大笑道:“我所看中的人自是有不凡之處!你說得甚為有理,說起來.逃走的人應該是兇手我才對!”

  小水冷冷地道:“可惜方才那和尚不是大俠!”

  幽求道;“是大俠又如何?”

  “為俠者自是不會讓你這般魔頭輕易活下去,可笑他卻妄想感化你,這同感化一塊頑石又有何異?”

  幽求曬笑道:“你年紀尚幼,不知所謂的俠者,不過是一些會說冠冕堂皇之話的人而已,比起我來,他們未必清白多少!”

  頓了一頓,復又道:“老夫反倒更佩服那瘋瘋據癲的和尚,我生平為惡不少,手上沾有無數鮮血,卻寧可死在那瘋瘋癲癲的和尚手中,也不願死在所謂的大俠手中!”

  小木正待開口,突聞幽求沉聲一喝:“什麼人!”

  一怔之下,衣袂掠空之聲響起,不遠處一個陰暗的角落裡有一個人影疾掠而去!

  幽求立即知道已有人暗中追踪窺視自己,但他並非怕事之人,臉上更有了不屑的笑意,竟不追趕,而是對小木緩聲道:“我將帶你去北方。”— —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0 13:30
第二十一卷第八章劍渡長江


  一個不尋常的孩子!

  一個不尋常的劍客!

  無論是小木還是幽求,都會給人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感覺、幽求帶給他人這種感覺倒也罷,但一個未成年的孩子給人這種感覺,則有些出人意料之外了。

  他們的腳程並不快,只是一直是徑直向北而行。一路上,小木沉默如冰。

  三日之後,他們二人已接近長江。

  長江自三峽以下,河床變寬,地勢也變得平緩,所以水路生意頗為繁忙、既有順流而下的排木,也有逆流而上的海鹽、布匹,對於南來北往的人來說,長江更是一條難以逾越卻又不得不逾越的天塹。

  因此,靠近江岸的地區總相對繁華一些,走在官道上,可以見到操著形形色色的方言之人在行色匆匆地趕路。

  熙熙而來皆為名,攘攘而去皆為利;古往今來,有幾人能例外?

  幽求與小水再行二日,便已到江邊了、過了長江,便不再是江南。

  江水浩浩蕩盪地向東而去.幽求與小木立於江邊,江風吹拂,挾著一般甜濕的氣息,雄渾的奔流聲一下一下地拍擊著人的心靈.在長江邊上臨江而立,沒有人能毫無震撼之感。

  望著長江,總會讓人不由自主地思潮洶湧。

  此時是秋季,長江的水位並不高,但站於此岸望過去,對岸的景緻一片模糊,江中幾隻漁船也變成幾個黑點。

  幽求的武功再如何高明,面對此天塹,仍是只能如俗人一樣靜候渡船的到來。

  每一條官道與長江相交處都會有一個渡口。這兒也不例外.幽求到達這裡時,已有六七個人在此等候渡船,這些人大多為商賈模樣的人,高矮胖瘦不一。唯有一個書生模樣的人,大概是過於勤勉,已疲弱如稻草,江風一吹,他的衣衫便緊緊地依附在身體上.越發顯出他的嶙峋瘦骨。

  還有一對年老夫婦,一人提著一隻雞籠,雞籠頗大,竹蔑製成,大概一籠能裝十幾隻雞.老兩口在一條青石上並肩坐著,邊上的雞籠子不時動盪一下,想必是被關於其中的雞有些不安份了。

  自幽求出現後,眾入便顯得有些不安了,原本嘮嘮叨叨的老婆子也閉住了嘴巴。

  對於身邊之人的這種反應,幽求早已習慣了,自也不以為然。

  他那種凌駕萬物的霸氣對普通人來說,自然有一種無形的威壓。

  渡口靜下來後,剩下的惟一聲音便是“轟轟”江水奔騰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其中一個矮胖的商人模樣之人忽然顯得有些興奮地低喊了一句:“來了。”

  眾入一下子抬起頭來,向江中望去。果然,那邊已有一艘船向這邊徐徐而來,原本坐著的人這時都站了起來,臉上有了長吁一口氣的表情。

  此時已是接近傍晚,幽求心道:“看來渡江之後,尚有時間覓得一住處!”

  在眾人的感覺中,這艘船來得特別慢,所有人中,以幽求與小木最為沉得住氣,他們的臉上一直沒有任何表情,彷彿他們並不是在此等候渡船,有沒有船隻對他們來說並不重要。

  船終於漸漸地近了,已可看清這是一艘有篷的船,卻沒有帆。

  船離江岸還有十六左右遠的時候,岸上就有人叫道:“餵,船老大,你駛快些吧,我們可是急著趕路的。”

  船老大一下一下地搖著櫓,不緊不慢,似乎根本沒把發話的人所說之言放在心上,那人狠狠地吐了一唾沫,卻也無可奈何。

  終於,船隻泊在了渡口,沒等眾入上船,那船老大卻已係好纜繩,先上了岸.但見他赤著上身,皮膚黝黑光亮,像是抹了一層油,一雙赤腳格外地大,顯然是一個水中好手!

  下得船來,他略略地掃了眾人一眼,道:“正好。”

  大概是說這些人他正好可以一次渡過江去。

  說完這句話,船老大便一屁股在渡口處的石階上坐下,吆喝道:“諸位便請上船吧。”

  他的年紀僅在三十開外,但他的聲音卻顯得頗有些蒼老,大概是江上風浪所賜。

  眾人上了船,鑽入船篷下,各自覓得坐位.幽求與小木是所有人中除船老大外最後兩個上船的,自是坐在最外面的地方。江水一盪一蕩的,小水看了幽求一眼,發現一向都極為鎮定的幽求此時顯得略略有些不安,不由有些感到意地。

  原來幽求自幼生活在北方,而北方人對水幾乎天生有一種排斥畏懼,饒是幽求武功蓋世,這種千百年來積澱而成的心理仍是難以避免。

  船老大最後一個上船,他在船尾站定,喊了一聲:“都坐穩了!”喊完這話,他已解開纜繩,船身頓時一晃。

  小木心中忖道:“以一人之力駕馭這艘船橫渡大江極為不易,而這船老大在往返之間竟不需要休息,真是了得,尋常船夫恐怕是難以做到這一點的。”

  小木生長於江南小鎮華埠,江南多水,所以小木對水上的事情甚至比幽求還要了解得多一些.他隱隱覺得這船老大應該是有些來歷的!

  “會不會是衝幽求而來的十日幫之人?”小木如此想著,臉上卻未顯現出來!

  其實小木無時無刻不在思忖著如何逃離幽求的掌握。只是他知道幽求不但武功高不可測,而且極富心計,沒有極佳的機會,是無法從他手中逃脫的、與其讓幽求對自己心懷警惕,倒不如製造假象,讓幽求誤以為自己根本不會逃離他。

  這一路上,小木很成功地做到了這一點,幽求真的以為仇恨使小木一心一意要跟著他,然後設法報仇.幽求並不擔心害怕小木對自己的仇恨,恰恰相反,這正是他所需要的。

  小本堅信不逃離幽求,就永遠不會有復仇成功的可能。即使幽求出於一種特殊的目的真要將劍法傳給自己,但自己憑這樣的劍法又怎能殺得了幽求?

  船隻開始向對岸劃去,聽著外面有節奏的“嘩嘩”聲,小木暗忖道:“也許,在這條江面上,我會有逃離幽求的機會!”

  而幽求此時正靜靜地坐在那兒,姿勢顯得有些僵硬、相比之下,其他船客則自然輕鬆多了,幾個商賈模樣的人開始津津樂道他們的生意經;書生微閉著眼,背靠著船篷,不時搖晃一下腦袋,大概在默念他的“子曰詩云!”

  不喜歡乘船的人乘船時大多不去看船四周的滔滔江水,幽求也不例外.他的目光幾乎始終是落在船板上。

  不知過了多久,“嘩嘩”的划船聲突然變小變緩慢了。到後來,竟然完全消失了,船身藉著慣性滑出一段距離後,終於停了下來。

  書生雙目一下子睜開了,問道:“到岸了嗎?”

  話音剛落,便聽得船老大有些惶然的聲音傳進艙內:“洞庭十二塢的人來了!”

  頓了一頓,又補充了一句:“船隻才到江心而已,前後左右都有他們的船隻,過不了的!”

  船艙內頓時亂了起來,有好幾人欲探出身子向外看。船身經這麼一折騰,頓時一陣搖晃。

  這時,幽求反倒冷靜下來,他的嘴角處有了一抹冰涼的若有若無的冷笑!

  船老大急切地道:“諸位稍安勿躁!洞庭十二塢雖是橫行長江中下游,但黑道行事也並非全無規矩,我看他們雖將我們圍於中間,未必就有天大的災禍。倘是要出去探視,他們一惱,說不定反倒招來禍端……”

  聽得這一番話,剛探出的幾個腦袋立即又縮了回來,臉上則有了驚駭之色。

  書生嘆息了一聲,道:“天子腳下,也有逆賊橫行麼?”

  一個聳肩躬腰的皮貨商“嗤”了一聲,道:“洞庭十二塢存在於水路上,也不是一朝一夕了,那皇宮裡的人就是聾子,也應該已聽說過,可如今還不是任他們胡為?”頓了一頓,又道:“不過洞庭十二塢一向是做大買賣的,難道今天會打我們的主意?”

  那老婆子道:“這些雞可是我的命根子……”沒待她繼續說下去,船老大已接口道:

  “也不知你們這些人中是誰把他們把惹來的!……”

  眾人不由相視幾眼.

  就在這時,幽求已冷冷地道:“來便來吧,皇帝老兒奈何不了他們,我卻要他們洞庭十二塢從此消失!”

  說話時,他的目光仍是落在船板上,似乎剛才之言並非對眾人說的。

  眾人頓時一下子都靜了下來,那書生張了張嘴,終是沒有說出話來。

  正這當兒,只聽得外面傳來一個洪亮的聲盲:“裡面可有一個白髮的朋友?”

  眾人的目光頓時“嗖”地集中於幽求身上,然後又迅速閃開。

  幽求的目光一寒!

  外面那聲音繼續遭:“我洞庭十二塢只是要與這白髮朋友親近親近,與其他人概不相干!

  望這位白髮朋友能現身讓我等一睹尊容,否則我們只好強請了!”

  幽求輕輕一笑,道:“竟是沖我而來的,可笑可笑!”

  說到這兒,他已經援地站起身來,一躬腰,鑽出船篷。

  四下環顧,只見周圍果然有七八艘船將自己所在的船隻團團圍住.那些船隻與這艘渡船有些不同,都顯得長而狹,船首翹起,每艘船上都有七八個攜帶兵器的江湖中人。

  幽求立於艙外,傲然道:“我便是你們要找的人,只是諸位找我,似乎有些不明智!”

  他的聲音並不大,卻已穿透了滔滔江水之聲,清晰入耳!

  遠處船上一人高聲叫道:“朋友可是幽求?”

  幽求輕哼一聲,並不作答,眉頭卻已微皺。

  那人又道:“我們洞庭十二塢的人在此等候了二天,總算等到你了!”

  幽求長笑一聲道:“江湖中知道我幽求之名的人少之又少,你能說出我的名字,想必是有備而來!”

  那人得意地道:“洞庭十二塢雄霸江南,長江以南還有什麼事瞞得了十二塢?”

  幽求正待開口,忽又往口。他忽然感覺到有些異常:洞庭十二塢既然是黑幫,在長江做無本買賣,那麼如此大張旗鼓地將一艘渡船困於當中,必有緣故.自己與洞庭十二塢毫無瓜葛,對方卻指明要見自己,見了自己卻並沒有一圍而上,只是在遠處胡亂吆喝。

  這卻為何?難道——

  幽求心念一動,斷然喝道:“爾等毛賊,莫非有意分我心神,暗算於我?”

  話音甫落,四周船上數十人同時大笑,一個尖銳的聲音道:“你猜得不錯,可惜你察覺得太遲了!”

  幽求心中一沉。

  只聽得四下眾人齊聲高呼:“斷開!”

  幽求聞聲一怔,倏覺腳下劇震,然後便聽得“轟”地一聲巨響,整艘渡船突然斷作兩截!

  因事先毫無徵兆,饒是幽求藝高膽大,面對如此突如其來的變故,仍是吃驚不小!一怔之下,他心中升起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小木有危險!”

  船身一側,幽求重心己失,正要傾倒時,他憑著出神入化的輕身功夫,已飄向開始翹起的船尾!

  船身入水的聲音與船艙內眾人的驚呼聲交錯一處,一時嘈雜之極!

  眼看自己腳下的斷船即將沉沒水中,幽求驚怒之下,雙足一點,人已如巨鳥般疾射而出,向上游的一艘船直撲過去!

  此時兩船相距遠不止十丈,所以那隻快船上的人見幽求悍然射至,都料定他無法直接接近他們的船,當下並不慌張。

  果然,掠出十丈遠時,幽求的身形開始下墜!

  船上的人齊聲歡呼!

  卻見幽求的雙足在即將投入水中之前突然加速下踏!

  “啪!”一個極為清脆的響聲傳了開來!

  這是幽求雙足與水面倏然相接時發出的聲音。因為其速極快,水面竟如同一塊堅實的檯面般為幽求提供了借力之處!

  水花如怒矢般在他的雙腳下從四周標射而出!

  同時幽求的身軀竟已借力再次飛起!

  船上眾人原本高興的情緒登時全然凝固了,一時呆若木雞!眼看著幽求那白色的身影如飛而至!

  寒芒倏閃!

  船上當即有三四人連哼都未哼出一聲,已倒斃於水中!幾團血色從水中冒出,然後再向四周蔓延開來。

  同伴的死亡讓其他人一下子清醒過來,他們想都未及細想,立即採取了完全一致的行動——躍入水中!

  因為事先他們便已知道幽求的武功已高至可怕之境.遠非他們可以相比的、而方才幽求所顯露出來的武功也證明了這一點。

  他們逃脫的動作快,而幽求的動作也不慢,其中一人動作略略一緩,便覺胸前一麻,人已不由自主地倒在船上!

  其他數人躍入水中後,久久不曾露面、他們是在水上摸爬滾打慣了的,水上功夫自然都頗為了得,想必入水之後已潛游出老遠了。

  如此一來,船上只剩下二人了!

  這時,幽求發現其他的船隻都已四散而去,船速遠非他先前所坐之渡船可比。再看渡船那個方向,只見水面上只剩下幾塊木板,以及一些雜亂的物件和兩隻雞籠,而船上的客人這時自然全落了水,正一浮一沉地向下游飄去!

  水中的人只能露出一個腦袋,幽求略略一看,竟未發覺小木的身影!

  他的臉色頓時變了!

  難道小木這麼快便沉入水中了嗎?

  想到這一點,幽求不由很是懊惱,他心想如果先前選擇下游的船隻作為攻擊目標,那麼此時他便正好可以截住從上游漂下的人,而現在其他船隻早已越去越遠了。

  眼見小木竟無踪影,幽求大急,逼視著未能逃脫的洞庭十二塢那名幫眾,沉聲道:“要想保全性命,就為我划船追上那些飄流而去的人!”

  那人的臉色早已蒼白如紙,望著幽求吃力地道:“這船非一人之力所能操縱,就算……

  啊……”

  話未說完,忽然變作一聲慘叫!幽求心中煩躁至極,聽他說無能為力,哪有心思再聽下去?當即一掌切出,那人的喉節頓時碎了。立時如一癱爛泥般滑入水中。

  這時,幽求腳下的船因無人把持,已順流向下飄去,但照此下去,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趕上由渡船上落水的那些人。

  幽求一急,雙腳立即有暗力湧出,本是橫在江面上的船隻竟生生轉了方向,變成船首向著下游!

  一聲沉喝,幽求雙掌倏圈再吐,兩股渾厚無比的掌力暴捲而出,轟然擊於船尾的水面上!

  浪花四濺!

  由此形成的反沖力頓時將船隻推行數丈距離!

  幽求暗喜,當下如法炮製,少頃,他已趕上仍在江中浮浮沉沉的幾個人。

  那書生文文弱弱,不料他的水性卻是頗為不錯,此時竟仍能一面踩水,一面向船上的幽求大呼:“兄台救我!兄台……啊呀……”

  想必是一不留神被灌了一口水,也不知他是被嚇糊塗了還是咋的,竟稱呼已滿頭白髮的幽求為“兄台!”

  幽求大聲道:“你們可曾見到與我同來的小孩?”

  頓了一頓及道:“誰能說出他的去向,我便救他!”

  那個矮胖商人雙手死死抱著一根圓木,含糊不清地叫道:“那小孩大……大概是沉入水中了……快……快救我!”

  幽求怒斥道:“為什麼你們全部活著,偏偏他遭了不測?”

  忽聽得那帶著雞籠子上船的老婆子怪笑道:“你放心,就算我們這些人全葬身魚腹了,那小子也不會死!”

  在這洶湧湍急的水中,一個老婆子竟能如此從容說話,按理幽求應該能察覺出這其中的異常之處,但他此時心浮氣躁,一時竟未往這方面想,是高聲道:“這卻為何?”

  “因為那小子的命比我們的命值錢百倍!”這一次應話的是文弱書生。

  幽求一怔,終於感覺到有些不妥了。

  這時,只聽得那老婆子又道:“想必他們已得手了,我們也不必再演戲,再這麼折騰個沒完,可辱沒了我們長江七鬼的名聲!”

  立即有人應遵:“不錯!”說話的卻是那老頭子,只見他的上半身突然浮出水面,彷彿身下有可藉力之處一般,顯然他的水上功夫極好!

  他向幽求從容一輯,道:“恕我等先走一步,不再奉陪了!”語音動作再也不像一鄉下老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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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卷第九章江中風浪


  幽求終於明白過來了,原來這些與自己同船的人全是洞庭十二塢的同夥,他們自稱長江七鬼,自然是不懼水的,渡船的傾翻想必也是他們的傑作!自己一時大意,竟讓他們的計謀從容得逞!

  沒等幽求有所舉措,水中七人齊聲怪笑後一個猛扎入水,很快全都消失不見!

  轉瞬之間,江面上已只有幾段飄浮著的圓木及雜亂的物甚,在這些物甚下都不可能隱藏一個大活人!

  幽求武功已臻化境,生性又極為自負,不料今日卻接連上當,空有一身武功卻只能任對手從容離去,這如何不讓他狂怒至極?

  幽求長吸了一口氣,方讓心緒稍定.他心C忖道:“那小子會在何處?聽長江七鬼的口氣,是沖他而來的,而且必不會傷了他,可過江面一覽無遺,他們又如何能將他帶走,卻不為我所察覺?難道他們會將他也從水底帶走不成?”

  這顯然不太可能!

  但如果連這一種可能也被否定了,那麼就再也沒有別的可能了。

  一時間,足智多謀的幽求也怔住了,默默地立於船上,任憑船隻隨波逐流。

  不經意間他忽然想到了一點:“為什麼自始至終連小木的呼叫聲也沒有聽到?小木曾說他一定會跟隨自己以圖報仇,那麼當他落水時,應該為無法跟隨自己而驚慌呀!”

  即使小木不會如此想,但無論如何,一個十歲的孩子突然遇到這樣的意外時,必定會不由自主地失聲驚叫!

  但小木卻未曾如此!

  推一可以解釋的理由就是在變故發生之前,小木就已知情了、也許就在幽求鑽出船艙時,“長江七鬼”便已把他們的真正身份及計劃告訴了小木!

  由此也可以推斷小木其實始終都在尋找逃離自己的機會,而洞庭十二塢的人及長江七鬼的出現,等於為他提供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想到這兒,幽求心中的憤怒反倒一下於消退了不少,他的臉上甚至有了滿意的淡淡笑意!

  他是滿意於自己的眼光,看來小木的心智還在他的估計之上!小木知道審時度勢,在沒有覓得極有把握的機會時,他決不會輕舉妄動!

  這更堅定了幽求要尋找小木的決心!

  這時,他的心中浮起了一種莫名的感覺!他發現整件事情的前前後後,自己仍有些地方沒有考慮清楚,但一時又不能想出這究竟是什麼地方。

  他的目光投向遠方,那幾艘洞庭十二塢的船隻已成了隱隱約約的黑點。

  修地,靈光一閃。幽求幾乎失聲叫了出來,他終於明白自己忽略了什麼!

  他忽略了一個人,這個人便是船老大!

  除了他與小木之外,船上共有七名船客,這七人恰好便是“長江七鬼”,在船身傾覆之後,他們七人都在幽求面前出現過!

  惟一沒有出現的便是船老大!

  一個擺渡的人自然不可能這麼快便沉入水中遇害。那麼,船老大又去了什麼地方?他的消失與小木的消失,其中有沒有什麼聯繫呢?

  幽求終究是幽求,他的眉頭先是緊緊地皺著,漸漸地,眉頭慢慢展開了,臉上甚至有了笑意。

  ※※※

  洞庭湖。

  洞庭湖位於長江中下游南側,人稱“八百里洞庭”,由於湖泊有四處與長江相通。每年都有大量的泥沙在湖泊的西北部淤積,使得湖面日益變小,淤積而成的陸地把洞庭湖分割成東洞庭、西洞庭、南洞庭三大部分一—但這是後話。

  此時觀洞庭,仍是煙波浩渺。

  洞庭湖畔有一座山名為君山,此山在洞庭四周諸山中,算不得最高,卻是極為險峻,到了半山腰,便出現了一片平坦的地勢。

  洞庭十二塢的總舵就設在這一片平坦開闊的山間。洞庭十二塢管轄有上千弟子;他們長年累月生活在八百里洞庭內,或是滔滔長江上,總舵雖在君山,但勢力卻影響至江南地區,與接天樓、伏龍堡呈三足鼎立之勢。

  這一切都離不開其總舵主阮十三多年的苦心經營。

  權力帶給人的無疑是意氣風發、春風得意,但因為權力有著近乎邪異的勉力,它無時無刻都會被旁人窺視著。所以身在權力巔峰的人,幾乎沒有幾個人是真正快樂的。

  在洞庭十二塢幫眾的印像中,總舵主幾乎從來沒有笑容,他永遠是陰鬱的,消瘦的臉上最多的表情就是深深的沉思。

  此刻,阮十三的臉上更是烏云密布!離牧野靜風定下的期限已只剩三天!三天前,洞庭十二塢麾下的怒蛟旗飛鴿傳書給他,言稱找到了小木的下落,他們準備利用長江天險,劫下小木;二天前,怒蛟旗的飛鴿傳書又至,這一次帶給阮十三的是一個大大的驚喜:怒蛟旗的人馬已經成功地從幽求手中劫下小木!

  聞得此訊,阮十三立即派出麾下天鷹旗的人順江而下,接應怒蛟旗。

  按理,怒蛟旗與天鷹旗應該在昨夜或今晨返回總舵了,但此時已是日偏西山,兩旗人馬仍是寥無踪影!

  阮十三本就是多疑之人,此時更是心中疑慮重重!

  他甚至想到了怒蛟旗的人馬會不會藉洞庭十二塢多事之秋,設法擺脫洞庭十二塢的約束!

  怒蛟旗原為長江上的一個幫派,名為怒蛟幫,後為阮十三所吞併,改為怒蛟旗,為了安撫人心,阮十三讓怒蛟幫幫主史浪做了該旗旗主,但在阮十三的內心深處,最不放心的就是怒蛟旗。沒想到這一次怒蛟旗不但第一時間尋到小木的下落,而且成功將之劫下!這讓阮十三心中頗有些不是滋味,但無論如何,欣喜之情是主要的。

  但怒蛟旗久候不至,阮十三疑雲頓生!他醒悟到如果怒蛟旗劫下小木後,悄悄隱匿遁走,卻暗示幽求此事是洞庭十二塢所為,那麼幽求勢必對洞庭十二塢不利,而怒蛟旗卻可以藉此機會,成功擺脫洞庭十二塢的控制,重新成為獨立的幫派……

  阮十三不敢再往下想了,他本就消瘦的臉龐在短短的幾日中,又瘦了一圈,雙目卻因此而顯得格外精亮,那眼神中有不安、驚疑,以及瘋狂!

  他沒有再派人手去追查怒蛟旗的下落,因為他還有另一層的顧慮;他不能讓總舵力量空虛!

  阮十三清瘦的身軀深深地陷入議事堂北向的那張大交椅中,他座下共有六旗,此時在座的共有四位旗主。

  四位旗主不經意中發現一向愛著白、藍兩色長衫的總舵主,今天卻一反常態,身著一件黑色的衣衫!

  黑色,豈非代表著死亡?

  眾人的心情不由更為沈重!空氣沉悶凝重至極!

  倏地一陣鳥翼扑騰之聲傳入眾人耳中,眾人精神齊齊一振。抬眼望去,只見一隻銀色的飛鴿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從議事堂正門穿掠而入,略作盤旋,輕盈地落在了阮十三的肩上!

  阮十三本是略顯病態的蒼白臉上頓時有了紅暈之色!他直起腰來,小心翼翼地取下信鴿足上所縛的紙條!

  紙上僅有廖廖數字:欲見天鷹旗主,可至堂外相見!

  阮十三的身子不易察覺地一顫,臉上的紅暈迅速消退,變得更為蒼白!

  這絕不會是天鷹旗主所書寫的信箋!

  阮十三極為緩慢地從交椅上站起,他的動作顯得有些笨拙,彷彿他的身上正承受著千斤重壓!

  四大旗主意識到事有突變,紛紛站起。

  阮十三掃了其屬下一眼,然後徑直向議事堂門外走去。四大旗主不敢房慢,緊隨其後。

  在阮十三跨出議事堂正門的那一剎間。他的身子突然僵住了。

  議事堂外的廣場上立著兩個人,一個倚著廣場中心的旗桿,頭顱低垂。頭髮披散一一但阮十三仍是一眼就認出此人正是天鷹旗主洪后城!

  靜立於洪后城身邊的人高大偉岸,白衫飄揚,目光狂傲不可一世!

  大堂內的五人都未見過此人,但在這一刻,他們都已經知道,出現在眾人面前的,一定是幽求!

  唯有身俱這般氣勢的人,才能力挫牧野靜民那等絕世高手!

  阮十三覺得手心處變得一片冰涼!他聽到遠處有驚呼聲、示警聲、刀劍出鞘聲……顯然,洞庭十二塢本是極為嚴密的防守,在幽求面前卻根本不值一曬!當幽求已進入總舵的核心時,環守四周的人才回過神來!

  阮十三以眼角的余光看到他的弟子正從四面八方向這邊湧至,刀劍之刃在夕陽的照射下,泛出如血一般的光芒!

  阮十三的心中忽然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自己惶然撲至的屬下非但無法對幽求構成威脅,此時此刻,反倒成了對幽求的襯托!

  那數以百計的洞庭十二塢屬眾撲向幽求時,不過如同凶狠地撲向巨礁的海浪而已,氣勢再如何的磅礴,終是無法撼動對方分毫,反而會將自己撞得粉碎!

  阮十三生平第一次感覺到成百上千的屬眾,原來並不等於強大!

  幽求銳利如劍的目光落在了阮十三的身上,緩緩地道:“如果沒有你的手下旗主引路,也許我無法趕在怒蛟旗之前,到達這兒!”

  頓了一頓,義道:“你的旗主貪生怕死,我想你必定欲殺了他,故我已代勞了。”

  阮十三的目光一跳,卻並沒有再看倚在旗桿上的天鷹旗主洪后城,而是道:“你獨闖洞庭十二塢,未免太高估了自己!”

  連他自己都覺得此言極為蒼白無力!

  幽求傲然一笑!

  他的笑,讓人覺得他就像天空中的一片孤傲雲彩,根本不是凡夫俗子所能夠明白、能夠觸摸的!

  ※※※

  與長江相接通的一個不大的湖泊上停著二艘船,一大一小。大船上站滿了人,不在三十名之下,無論高矮胖瘦,皆有一股悍然之氣,顯然,他們不會是普通漁人。

  他們的目光全都落在遠處小湖與長江相連的湖口那邊,神情焦慮,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終於一個小小的黑點落入了眾人的視野之中!

  眾人頓時有了興奮之色,齊齊把目光集中立於大船船頭的一位面色焦黃、高額塌鼻的中年人身上。

  高額塌鼻的中年人籲了一口氣,對早已靜立於小船上的四名剽悍男子揮了揮手。

  小船立即如箭射出!

  不一會兒,小船已經靠近那個“黑點”,此時已可以看清它,原來是兩隻竹製的雞籠子!

  小船放慢速度,向在湖面上一沉一浮的雞籠子靠去。

  倏地,“嘩啦啦”一陣響,與雞籠相隔不過一丈之隔的地方猛地冒出一個濕淋淋的腦袋!

  幾乎同時,在雞籠四周又先後浮現出六個人!

  小船上人卻並不意外,而是大聲道:“成功了嗎?”

  “快將這小子提到船上吧!那白髮老鬼的武功高得可怕!若非我們幾人功夫了很,只怕早已去東海做龍王女婿了!”

  說話的赫然是長江七鬼之一,那文弱書生模樣的人。長江七鬼冒出水面,皆顯得有些興奮。

  聽得此言,小船上的人亦是喜形於色,他們趕緊將在水中浮沉的雞籠子提上船,隨即飛速向大船返回,長江七鬼各展水上絕技,尾隨其後。

  兩船甫一接近,小船上的人立即將兩隻並作一處的雞籠子拆開,出現在眾人面前的並不是雞,而是濕淋淋的少年小木!

  原來在幽求鑽出船艙的一剎那,與小水緊挨著的文弱書生就迅速封住了小木的啞穴,與其他穴道。小木本就感覺到船上有些蹊蹺,所以對此突變,並不十分驚訝!

  在老婆子的幫助下,文弱書生利索地將小木套入兩隻雞籠當中.雞籠顯然是特製的,小木置身其中,除了感覺漆黑一片之外,倒也並無不適!

  “轟”地一聲響之後,小木但覺身子向下直落,隨即便感到籠子在水中一浮一沉!最初的驚駭過去後,小木發現他的頭部正好枕著一物,無論如何沉浮,江水至多只能浸濕他的身子。卻不會影響他的呼吸!

  小木心中稻定,暗忖這一行人對自己多半沒有惡意!既然已落入對方手中,他索性靜下心來,隨波逐流。

  此時,小木乍一見陽光,不由瞇起了眼睛,便有一人將地攔腰抱起,縱身一躍,落在大船甲板上!

  船上頓時響起一陣歡呼聲!他們正是洞庭十二塢怒蛟旗的屬眾,見業已成功劫下小木,都興奮莫名,紛紛上前圍觀被擱置甲板上的小木!

  被這麼多人饒有興趣地觀看,其滋味當然不太好受。好在這時那塌鼻高額的中年人排眾上前,將小木被封的穴道—一拍開。

  小木看了他一眼,慢慢站起,並不開口,臉上也找不到劫後餘生的害怕!

  便有一人叫道:“小子,還不快謝過我們旗主的救命之恩?”

  小木低頭看著不斷從身上滴落的水珠,卻不開口,心中暗忖道:“你們與我素不相識,卻出手救我,多半是有所圖,我又何必謝你們?”

  眾人見他沉默不語,皆是一怔,复而笑罵道:“這小子多半是嚇傻了!”

  小木心中冷哼一聲。

  這時,湖中“嘩啦啦”一陣響,隨後船身一顆,卻是長江七鬼齊齊躍上船來。

  高額塌鼻的中年人乃怒蛟旗旗主史浪,當他還是怒蛟幫幫主時,長江七鬼亦在幫中,與他甚為投緣,但後來洞庭十二塢吞併了怒蛟幫後,長江七鬼便退出了怒蛟幫。這一次,他們是衝著與史浪的私交才出手的。

  史浪趕緊迎上去,拱手道:“若非諸位出手,只怕兄弟我是無法劫下這小子的。”

  書生模樣的人乃七鬼中的“梭子鬼”刁闢,他道:“阮十三知悉幫主你找到這小子的下落,卻未派人來接應,分明是想藉刀殺人!”

  史浪趕緊道:“我不再是什麼幫主了,刁兄弟切莫如此稱呼。”長江七鬼不止一次勸他反出洞庭十二塢,但均被他婉拒了。

  刁闢見他對此事如此敏感,心知阮十三已在他心中形成積威,暗嘆一聲,道:“事已辦妥,我們也不便在此久留,以免給阮十三落下口實,說你勾結舊部,有所圖謀.只是有一事還想提醒兄弟你:此次趕赴總航,切莫走水路,一則那白髮老鬼極可能會在水路守候;二來也許阮十三已另派人手在上游等候、到時也許這一功勞又會被他人分去一勺,阮十三生性多疑,兄弟你對他忠心耿耿,但他仍是沒有把你視作心腹,他絕不希望你的功勞太大。”

  史浪苦笑了一下,不曾開口。

  長江七鬼相視一眼,向史浪道了一聲:“後會有期”!隨即齊齊倒掠,直落水中,在水中劃出七條水線,飛快地朝湖岸射去!

  史浪看著湖面上漸遊漸遠的長江七鬼,出了一會兒神,方轉身沉聲道:“棄船,走旱路!”

  小木被怒蛟旗的人挾裹其中,沿旱路向西而行,眾人見小木沉默寡言,又是如此年幼,故除了防備他逃走外,言談時倒也不避開他.從眾人的言語問,小木對怒蛟旗劫救自己的原因已大致明白、他一直被安置在一輛馬車中,兩側窗簾低垂,又有兩名怒蛟旗的弟子一左一右坐在身邊,所以他根本沒有逃遁的機會。

  行至第二日,一直未曾開口的小木突然對自己身旁的兩人道:“我要見你們旗主!”

  說這話時,他的目光根本不曾落在他身邊的兩個人身上。

  兩人齊齊一怔,复而怒極而笑!其中一人道:“小雜種,口氣倒是不小,還真把自己當小少爺了!”

  小木淡淡地道:“此事關係著你們的性命……”

  “小子信口雌黃,大爺我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另一人吼了一聲,揮起蒲扇大的巴掌就往小木扇來!他們為了一個十歲小兒疲於奔命,心中本就窩了一肚子火,此時再也忍耐不住了。

  那人巨掌眼看就要重重扇到小木臉上時,倏然發現小木並指如劍,由一個極為刁鑽的角度直戳他手腕的“大陵穴”!

  其手法之精妙快捷,大出那人的意料之外!那人大驚之下,強行收勢,卻覺眼前一花,小木的左手已準確無誤地戳中他臉上“承沽”、“四白”二穴!

  這兩個穴位皆非要穴,卻與臉部神經息息相通,此人但覺眼前金星四冒,鼻子酸澀無比一時間,淚涕齊下,頗不好受!

  狂怒之下,不顧視線已被淚水模糊,揮起巨拳就向小木擊去!

  “砰”地一聲巨響,剛猛一拳已被人生生擋住!

  那人一愕之下,透過朦朧淚眼,發現擋下自己全力一擊的竟是自己的同伴!只聽得他道:

  “若是這小子有個三長兩短,老兄你有十條命搭進去也不夠!”

  這時,外面響起史浪的聲音:“誰若傷了這小兒,我就要他的命!”

  吃了虧的漢子總算冷靜了些,積怨無從發洩,一時氣喘如牛,恨不得將小木生吞活剝!

  小木心中暗嘆一聲,忖道:“我本是想提醒你們此時匆匆趕回總舵,等候你們的極可能是那白髮老兒.既然你們不肯聽,那也只能怨你們命短了!”

  史浪擔心途中會有什麼閃失,故中途幾乎從不打尖住宿,馬不停蹄地向西而行.只是他們常年累月生活於水上,對旱路甚為生疏,中途有不少迂迴,故起至洞庭湖時,比走水路所花的時間尚要多一些。

  第三天晨曦微露時,君山遠遠在目,因連日奔波而疲勞不堪的怒蛟旗屬眾精神為之一振!

  史浪一直懸著的心這才稍稍落定.前幾日長江七鬼的話對他觸動頗大,暗忖如果小木在自己手上走脫,只怕在阮十三看來,會是功不抵過!

  他看了遠處晨霧繚繞的君山一眼,朗聲道:“兄弟們振作點精神,待交了差,我們去東寨找點樂子,由我請客!”

  話音甫落,一時歡呼聲四起,一個破鑼般的聲音高呼道:“老子半個多月沒開葷了,那水月樓的娘們儿……嘖嘖……哈哈哈……”

  另一個尖細的聲音道:“即使老六現在見了一頭母豬也是雙眼皮的……”

  被稱作老六的人罵道:“拿老子開心,看老子不把你這只醉描扔進酒缸中淹個半死!”

  “醉描”大吸鼻子,邊嘖嘴邊道:“世上哪有能淹死我的酒?”

  另一精瘦漢子笑道:“不錯,別人是有奶就是娘,而你卻是有酒就是爹。”

  “醉描”與此人挨得頗近,冷不妨在對方坐騎上猛抽一鞭,那馬突受奇痛,長嘶一聲。

  如箭射出!精瘦漢子猝不及防,嚇了一大跳,叫了一聲“媽呀”,一把抱住馬脖子,死不鬆手!

  “醉貓”與眾人齊聲大笑起來,眼見一人一騎絕塵而去!

  馬車上的小木聽到外面的喧鬧,隱隱感覺多半是洞庭十二塢的總舵快要到了。

  忽又聽得前方有急促的馬蹄聲向這邊快速逼近,隨即聽到車外眾人高聲打趣道:“餵,老吉,怎麼還緊抱著馬脖子如此親熱?”

  哄笑聲中,車內看守著小木的兩個人頓顯坐立不安,只想也出去胡鬧一番。

  馬蹄聲已在幾丈開外!

  倏地,外面所有的哄笑聲齊齊嘎然而止!

  剩下的唯有馬蹄聲與車輪轆轆聲。

  如此變化來得太過突然,以至於顯得有些詭秘!

  車內兩人齊齊色變!小木也暗暗心驚!

  隨即聽得“醉貓”有些扭曲失真的聲音響起:“他……他……死了!”

  誰死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0 13:32
第二十一卷第十章虛空劍氣


  難道是老吉?

  車內其中一人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拉開車簾,向外望去。

  馱著老吉的那匹馬已飛快地駛近眾人,隨後從隊伍中穿過,飛馳而去!

  只是,馬背上的老吉己成了一具屍體.快馬駛過之處,鮮血在空中劃出一條細細的血線,隨即飛散、灑落……

  三十多人的目光追隨著越去越遠的馬匹,神情驚駭而呆板,直到馬匹完全從視線中消失,眾人才回過神來,臉色皆有些蒼白!

  驚魂未了,一個冰冷的聲音已清晰地傳入了眾人的耳中:“你們讓我等得太久了!”

  小木心中暗嘆一聲:“幽求果然早已來了!”幽求的聲音、語氣對他來說,已是深深地印入了記憶之中!

  只聽得那冰冷的聲音繼續道:“小木,今天我要讓你記住,在你沒有答應學我劍法之前,任何接近你的人,其結果只能有一個,那就是:死亡!”

  車內二人都不曾見過幽求的神情,但卻清晰地感受到了對方深入靈魂的肅殺之氣!

  那兩人的右手已不由自主地摸向了自己的腰間,全身的肌肉繃得鐵緊,目光閃爍不定!

  外面一片靜寂!

  終於,這種靜寂被史浪的怒吼聲打破:“白髮老鬼,你欲以一己之力對付我們,只怕也沒那麼容易!”

  “鏘”的一聲!

  是長刀出鞘的聲音!

  隨即,刀劍出鞘聲響成一片!

  但小木知道,即將到來的絕不是廝殺,而是——殺戮!

  一個不可逾越、不可戰勝的強者對弱者的殺戮!

  思忖間,幽求一聲長笑!笑聲中隱有一絲說不出的不屑與傲然!

  伴隨著長笑聲,急促嘈雜的馬蹄聲、腳步聲、怒喝聲響起。無疑,是怒蛟旗全力圍擊開始了!

  小木靜靜地坐在馬車上,彷彿外面所發生的一切變化與他毫無關係!

  他根本無需猜測結果.因為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怒蛟旗的覆亡!

  慘叫聲與人體倒地的聲音隨之而起,那生命的最後時刻所發出的聲音都很短促,讓人深深感覺到生命的脆弱!

  在這其中,極少聽到金鐵交鳴聲,正因為如此,這種死亡的降臨才格外讓人刻骨銘心。

  小木覺得自己甚至聽到了長劍插入人的軀體時發出的聲音,他的手心一陣冷一陣熱,隱隱覺得死者在死亡之前的震顫已被他觸摸到!

  當然,這一切只是一種奇異的感覺!

  他的神情是一種與他年齡極不相稱的冷靜。這種表情,實在不該在這種場合,在一個十歲的少年臉上出現!

  倏地,一切的殺戳聲都歸於靜寂!

  車廂內部響起了“格格”之聲,很輕微。當小木明白這是坐於他右邊的人上下牙齒相磕發出的聲音時,心中有一種憐憫、藐視的感覺。

  如果對方知道此時自己竟被一個十歲孩子藐視、憐憫,只怕根本無地自容!

  幽求緩聲道:“小木,我相信你絕不至於不敢現身見我!”

  小木未曾開口,突然覺得背上微微一痛,一把短劍已抵在他的背上!

  只聽得他右側的怒蛟旗弟子嘶聲吼道:“幽求,這小子現在落於我手中,如果你不想讓他就此送了性命,就放我們走!只要你有誠意,我們自會在適當的時候放了他!”

  幽求顯得有些驚訝地“啊”了一聲,隨即冷笑道:“洞庭十二塢枉稱江南三大幫派,應付一個十歲的小兒,竟也如此大動干戈,貼身守衛實是滑天下之大稽!”

  頓了一頓,又道:“我未見到那小子的面,怎知你所說的是真是假?”

  小木右側的人名為姜青,聽幽求如此一說,本待說“信不信可由不得你”但話到嘴邊,卻不由自主地改了口:“我就讓你見見他!”

  言罷,伸手欲撩開車廂前垂掛的車簾。但當他的左手在觸及門簾的那一瞬間,突波挾制,未等他反應過來,一股強悍得無以復加的絕世內力狂襲而進,生生逼入他的體內!

  瞬息間,他的五臟六腑承受不了這種空前強大的壓力生生爆碎!

  隨即真力迸射,將他的體內骨骼齊齊壓折!

  姜青的生命在電光石火之間煙消雲散!他的短劍只消再遞過數寸,就足以取了小木的性命!

  但他已無力做到這一點.此等致命的殺著,遠比一劍穿心更為可怕!

  他的同伴敖子青見姜青突然鮮血狂噴,甚至連耳鼻中也有鮮血四溢,雙眼在瞬間充血,而他的身軀卻如同發酵過度的血團,一下於癱倒在座下,頓時目瞪口呆!

  門簾落下,幽求高大偉岸的身軀佇立於門前。

  只怕姜青在死亡降臨於他身上時,也不曾明白本在三四丈開外的幽求,怎麼會如幽靈般出現在車門前!

  敖子青的右手仍是緊緊地握在刀柄上,但此時他的刀彷彿已銹住了一般,再也無力拔出一寸!

  敖子青以一種臨死之獸般絕望的目光,望著幽求。

  而幽求卻是看著小木,緩緩地道:“今日三十多人都是因你而死的,洞庭十二塢總舵更因你而死了上百人。現在,他的生死僅在你的一念之間,只要你答應學我的劍法,我就可以饒他一條狗命!”

  小木目光低垂,表情淡漠。

  敖子青的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額頭汗珠如雨滲出。

  倏地,他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在車廂板上,哀聲道:“小公子,小少爺,你大發慈悲,救我一命吧!我願給你做牛做馬,以前多有得罪,小人實在該死至極!”

  說到這兒,他毫不猶豫地用力摑了自己一巴掌,隨即左右開弓,掌掌生風,轉眼間一張臉已紅腫不堪!

  幽求心中道:“你這般軟弱,多半是難保性命了!”

  果然,小木輕輕地哼了一聲.

  聲音雖輕,但對於敖子青來說,卻不啻于晴天霹靂。

  他的動作與表情就一下子僵在那兒了,模樣可笑可憐!

  倏地,他的面目突然變得猙獰可怕,嘶吼一聲,猛地拔出刀來,向小木撲去!

  但堪堪扑出,就覺身後一涼,一股脹脹的痛深深地侵入他的身軀,隨即蔓延開來。

  敖於青嘆息般呻吟一聲,然後重重地倒下,氣絕身亡!

  幽求似笑非笑地望著小木道:“你知不知道,就為了你一人,整個洞庭十二塢已灰飛煙滅,從此在江湖中除名、他們終究只是烏合之眾,我僅殺了一百多人,其餘的人立即如鳥獸散!可笑這些逃得性命的人.居然不肯向怒蛟旗的人通報一聲!”

  小木終於開口道:“這樣的人,再死十倍,我也不在乎!”

  幽求目光一跳,微有詫異之色!

  無論如何,一個十歲的孩子,如此淡漠生死,的確讓人心驚!

  幽求心中閃念無數,复而道:“如此說來,是我殺錯人了,我不應殺這些苟且偷生的鼠輩,而應殺幾位所謂的俠者!”

  小木目光一跳,一向平靜的臉色,終於稍變!

  他知道幽求是個言出必行之人!

  ※※※

  洞庭湖畔君山。

  自君山成為洞庭十二塢的總舵所在之地以來,除了洞庭十二塢門下弟子出入君山外,閒雜人等幾乎從未踏足君山!

  幽求以一己之力鏟滅洞庭十二塢後,幫中僥倖未死的弟子早已逃之夭夭,本是防守嚴密的君山已成一座空寂之山!

  但,人們仍是不願踏足君山一步。

  因為,君山上屍首遍野,有太多的蕭瑟!死亡的氣息瀰漫於整座君山之上!

  沒有人喜歡面對死亡!

  今日洞庭湖與以往似乎沒有什麼不同:水面璀璨,天空開闊,漁號子在洞庭湖上飄蕩著,悠遠而滄桑。

  就是在這樣一個安靜尋常的日子裡;有一行人出現在君山腳下、為首之人身材偉岸,隱含不世之氣概,一張俊朗而略含山野氣息的臉上,赫然有一道縱向的疤痕!

  他正是牧野靜風!

  在他的身旁,有葉飛飛、白辰、血火老怪、禹詩、炎越,而他們身後,則是十八名風宮死士,一律黑色衣衫,即使是在這樣的白天,他們也是蒙著面巾,只有一雙雙強悍如鷹般的眼睛露於外面!

  走在最後的四名風宮死士抬著一隻箱子,箱面漆著黑漆,蓋子已經封死。

  越往上走,就越能感覺到山間的腐屍氣味。牧野靜風面無表情,對此似乎渾不在意,又無反顧地向山頂而去。

  如今君山只有一地的屍體,他為何仍要來此?難道神通廣大的風宮竟還不知幽求掃蕩洞庭十二塢之事?

  洞庭十二塢土崩瓦解,牧野靜風諸人自是如入無人之境,當牧野靜風踏足洞庭十二塢總舵的校場時,早有風宮死士如飛而前,從議事堂中搬出本屬阮十三所坐的交椅,置於校場北首,隨後恭請牧野靜風入座。

  牧野靜風緩緩落座,目光投向了山下的洞庭湖!

  他的眼神極為奇特,似乎有火一般的激情,但同時又隱含森寒氣息!在他的視野中,沒有任何人影,無論是風宮屬眾,還是葉飛飛、白辰。彷彿世間已沒有人再值得他加以留意。

  眾人分列兩側,皆緘默無語,葉飛飛仍是牽著白辰的手,抓得很緊很緊。

  先前葉飛飛與白辰寸步不離,是為了照顧白辰,以防不測,而現在已不僅僅出於此目的。

  因為,牧野靜風變了!牧野靜風已不再是以前的牧野靜風,他變得讓人難以捉摸,連與之相處了十年之久的葉飛飛也難以揣摩出他的心思!甚至,葉飛飛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面對牧野靜風時,心中已然隱隱有著一絲畏懼之感!

  所以,此時她與白辰寸步不離,與其說是為了保護他,還不如說她下意識中已有了與白辰相依為命的感覺!

  她明白牧野靜風定是因為民宮四老的“洗心陣法”而改變的,但她卻不明白,憑藉一種陣法,怎能讓人的性情也發生變化?

  葉飛飛不由記起蒙敏曾對她敘說當年牡野靜風日正夜邪之事,暗覺此事與當年之事一定存在著某種聯繫.

  葉飛飛自在玄寒洞窟中暈迷之後,醒來時已不見牧野靜風,就在葉飛飛憂心忡沖之時,牧野靜風出現了。看得出他沒有受任何傷,葉飛飛欣喜之餘,赫然發現牧野靜風的性情已經大變!

  這比牧野靜風身受重傷更讓葉飛飛震驚與不安!

  但葉飛飛除了身不由己地順從牧野靜風的意願外,已不能做任何努力!牧野靜風顯然並沒有失憶,他仍認識葉飛飛,但他對待葉飛飛的態度神情與從前判若兩人!

  葉飛飛清楚地記得來君山前發生的可怕一幕!當牧野靜風提出要求眾人隨他趕赴君山時,不諳內情的葉飛飛不知洞庭十二塢已被幽求掃平。便提醒收野靜風說幽求的武功遠在洞庭十二塢諸人之上,要洞庭十二塢的人救下小木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若因為此事就真的要掃平洞庭十二塢,未免有些過激。

  沒想到牧野靜風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隨後倏然揚手,沒等葉飛飛反應過來,她的臉上已被重重摑了一掌!

  那一瞬間,葉飛飛所有的思緒全都飄離了她的靈魂,腦中只剩下一片空白!她怔怔地望著牧野靜風,一動也不動,任憑嘴角的鮮血不斷滴落!

  她感覺不到疼痛,因為,她心中的痛已足以蓋過肉體上的任何痛苦——共處十年牧野靜風對她一向是敬重有加,甚至從未對她說過一句稍重的話,如今卻毫無來由地摑了她一巴掌,這讓葉飛飛如何承受?

  恍修之中,她聽到了牧野靜風冷酷的聲音,冷酷的就像來自極遠的天邊:“我決定的事,不許任何人反對!在風宮,只允許存在一種意願,那就是我— —的——意——願!”

  最後四個字,牡野靜風說得極其緩慢!其中所隱含的無限威嚴卻足以震懾他人!

  葉飛飛清楚地記得當牧野靜風說到這兒時,他身側的幾名風宮屬眾竟身不由己地跪伏於地,以無限尊崇的眼神望著他們的少主!

  不錯,是他們的少主!他們真正的少主!他們認定唯有風宮的主人,才能有如此唯我獨尊的氣概!牧野靜風的獨斷對他們來說,恰恰是他們多年來夢寐以求的願望!

  對葉飛飛來說,也就是從那一剎間起,她開始明白自己所面對的人已不再是“穆大哥”,而是風宮少主!

  這樣的事實很難讓人接受,但卻又是不可違逆的!

  葉飛飛憶起蒙敏所言牧野靜風日正夜邪的前前後後,她的心中升騰起一個不移的信念:

  既然敏組可以助穆大哥回複本性,我也一定要去嘗試!縱使會因此而付出太多,亦決不後悔!

  因為這個信念,她強抑了所有的委屈與傷悲,強抑了本欲奪眶而出的淚水!

  有時候,不流淚的人比流淚時更痛苦。因為她的淚水只能流在心中。

  此刻,她與風宮屬眾一樣,肅立於洞庭十二塢的校場上。因為牧野靜風沉默如石,他們也只能沉默如石。

  牧野靜風不辭辛勞來到君山,當然不會是為了遠眺洞庭十二塢的景緻,那他又為何始終沉默無語?

  他在等待的是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君山腳下驟然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片刻後,四人棄馬自君山腳下向山上急奔而來,動作迅捷,顯然可見四人皆是頂尖高手!

  牧野靜風的目光依然投向遙遠的地方,對急掠而至的四人毫不在意。

  終於,四個人影飄然射落校場之中!但見四人中有一人較為年長,花白鬍子,麻衣草鞋,背插一對銀鉤,目光精悍。

  緊靠此人者五短身材,濃眉豹眼,腳著一雙極為惹眼的紅色靴子,讓人一見就覺怪異至極!

  另有兩人,較高著臉色臘黃如醬,下巴尖削如刀;略矮者年約四句,面目清明,手持描金扇,扇尾綴有三隻蝶形飾物,略一拂動,三只飾物就發出清脆悅耳的敲擊聲。

  四人身形落定,相視一眼,隨即目光便齊齊落在牧野靜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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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卷第一章入魔立規


  校場之內四人還未收回眼光,站在牧野靜風一側的禹詩已冷聲哼道:“你們來得還算及時,還不見過少主?”

  四人對禹詩似乎頗為畏懼,聞聲立即齊齊向牧野靜風施禮,臉色臘黃者先道:“天鷹谷杜曲見過少主!”

  牧野靜風冷冷地哼了一聲,森寒的目光掃向杜曲!杜曲心中一緊,頓覺莫名不安!

  禹詩已道:“面見少主,還不跪下?!”

  身為天鷹谷谷主的杜曲在極為短暫的猶豫後,立即跪了下來!

  他並不知道眼前的風宮少主就是十年前名動天下的牧野靜風,但他了解禹詩的可怕,而連禹詩這樣的人物。也畢恭畢敬地側立於牧野靜風身前,可知其地位之尊崇!

  天鷹谷早已被風宮暗中控制,只需傳令一聲,谷主杜曲本人即向君山疾趕而來!

  杜曲還不想失去天鷹谷谷主之位。儘管因為受到風宮的約束,這個谷主做得併不十分舒暢。

  另外三人幾乎是與杜曲同一時間跪下的,他們隱隱感覺到若違抗眼前風宮少主的意旨,是一件愚不可及的事情!

  天鷹谷谷主杜曲、背插雙構的雙旗幫幫主顧仲伯、濃眉豹眼的萬獸寨寨主彭獨群、面目清朗的求聖門門主袁道——四人無一不是一方強者,平日只接受屬眾跪拜,而今他們卻一無例外地跪伏於牧野靜風面前!

  又有馬蹄聲隱隱傳來!

  牡野靜風的臉上有了一絲滿意的笑意,他轉向禹詩道:“離我定下的期限還有多少時間?”

  “回事少主,還有半個時辰!”禹詩恭恭敬敬地道。

  半個時辰後。

  跪伏於牧野靜風身前的已有十七人!

  但牧野靜風的眉頭卻慢慢皺起!他冷冷地道:“禹詩,你說已有十八個幫派歸附我風宮,為何只來了十七人?”

  禹詩道:“尚有赤焰門門主卜懌未至!”

  牧野靜風輕輕地重複了一遍:“卜——懌?”

  就在這時.一個青色的身影如飛而至,射落校場。遠遠地便向牧野靜風跪下,口中道:

  “屬下卜懌拜見少主!”

  牧野靜風淡淡地道:“對辰已過,你來遲了,自斷一臂吧]”

  語氣輕描淡寫,卻讓一旁的葉飛飛心頭大震!

  卜懌駭然抬頭;臉色已是蒼白如紙!他顫聲道:“少主,昨天正是內子臨盆之時,所以才……”

  牧野靜風揮了揮手,打斷他的話,道:“既然事出有因,我可以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你可以決定自斷左手或右手!”

  聽到這兒,本是垂首朝地的另外十七人皆是一震,不由自主地抬頭向牧野靜風望去!血火老怪張了張口,終欲言又止;禹詩不動聲色地站立著,面無表情;葉飛飛把白辰的手握得更緊了,白辰則咬著下唇,直至把下唇咬得發白。

  此時正值秋季,而今天又是一個陰涼的日子,但卜懌臉上的汗水卻開始不斷地滲出!

  他的刀就在腰側,觸手可及,而他又是一個性情暴躁之人,常常為一點並不重要的事與他人刀槍相見!

  他的目光一變再變,先是憤怒,隨後憤怒化作驚懼,驚懼又變成絕望!

  他的手終於按在了刀柄上!

  但不是右手而是左手!

  閃電般拔刀!刀光一閃,劃出一道弧線。向自己的右臂疾砍下去!

  手臂卻未斷!在刀刃即將飲血的那一剎間,突然脫手,“噹啷”一聲掉落於地上。

  卜懌怔怔地望著牧野靜風,他知道定是牧野靜風出手阻止了他,但他卻根本未曾看出牧野靜風是如何出手的!

  他卻不知牧野靜風身懷“平天六術”之絕世武學,其中便有暗器手法。如今牧野靜風的暗器手法幾乎已獨步天下!

  牧野靜風無視卜懌的驚訝,道:“你為何選擇砍自己的右臂,而不是左手?難道你用的是左手刀法?”

  卜懌道:“不是。我之所以砍使刀的右手,是因為我知道失去了左手的我,還有可以利用之處,而我卻不甘心被逼我自斷一臂的人所驅使,如此一來,也許反而會使自己在被斷左臂之後,又會被斬斷右手!”

  牧野靜風哈哈一笑,道:“你很聰明,也很坦率!”

  卜懌道:“其實我本不是坦率的人,但我知道在什麼樣的人面前應該坦率,否則就會自取其辱!”

  牧野靜風緩聲道:“你很會說話.萬才你若是不肯自斷一臂.那麼被斷的已是你的腦袋!

  如果你不是自斷右臂出乎本人的意料之外,我亦絕不會攔阻。”

  頓了頓,繼續道:“現在我願意饒恕你一次,不僅如此.我還要晉升你為按察使,巡邏各歸咐我風宮的幫派,至於你的赤焰門,我自會另外安排人 充任門主。”

  一直不動聲色的禹詩聽到此處,亦不由一震!風宮內部職位分工已沿襲多年,極少更改。

  沒想到牧野靜風竟突發奇想,晉升一個本屬外圍部屬的卜懌為按察使!追究竟是牧野靜風興之所致,還是另有深意?若是後者,其目的又何在?

  思忖間,牧野靜風的目光向他掃了過來:“禹詩,你意下如何?”

  禹詩已習慣了被風宮屬眾尊稱為“禹老”,牧野靜風卻是直呼其名。當禹詩的目光與牧野靜風的目光相接時,他突然從對方的眼神中察覺到一絲挑釁的氣息!

  禹詩心中一動,恍然領悟,忙道:“少主為風宮之尊,一言九鼎,無人會違逆少主意願,況且有按察使巡邏各幫派,也可督促風宮屬眾一心效命風宮!”

  牧野靜風淡淡一笑,道:“卜懌,因為你的職位是由我親自任命的,所以日後有事可直接啟禀於我!”

  卜懌心頭微驚:“如此一來,我在風官可謂地位超然,至多也只是在風宮四老之下了!

  可在此之前,我與少主卻是從未謀面,亦未曾有過豐功偉績,此次'榮陞',只怕是禍不是福!”

  想到這一點,剛剛退下的冷汗又涔蹭而出!

  牧野靜風的身子向後仰了仰,這才對跪伏於地的十八人道:“起來吧,我要讓你們看一樣東西!”

  眾人齊齊應“是”,起身後心中皆暗自揣度牧野靜風要讓他們看的東西是什麼。

  牧野靜風對立於那隻大箱子旁的四名風宮死士道:“把箱子打開,讓諸位過目。”四名風宮死士依言將木箱抬至中央,隨即拔出兵器,從四側齊齊插入木箱,再一用力,“咔嚓”

  一聲,箱蓋應聲而開。

  一股淡淡的血腥之氣頓時瀰漫開來!

  十八幫派掌門人及葉飛飛、白辰皆不知箱中所裝何物,此時齊齊將目光投向箱子,這麼一望,不由神色大變!

  箱中所裝之物赫然是一顆顆血淋淋的人頭!

  一片烏雲悄悄地遮住了日頭,像是不忍目睹這可怖的一幕!天地間頓時陰暗不少!

  牧野靜風的神情冷酷——而他的聲音比神情更冷:“這里共有洞庭十二塢五十八顆人頭,他們本當誓死效忠風宮,卻因懼怕幽求而四散潰逃,罪該萬死!這五十八顆人頭只是個開始,日後所有潰逃的洞庭十二塢弟子皆要處死!”

  他的目光如冰冷刀鋒般掃過十八幫派的掌門人:“我最恨貪生怕死之輩,你們既已歸附風宮,就當為風宮赴湯蹈火、腦汗塗地!他日風宮霸令天下,你們十八幫派便是天下諸多幫派之首!否則,下場與洞庭十二塢眾鼠輩無異!”

  說到這兒,牧野靜風緩緩站起,在眾人驚懼交加的目光中傲然而立:“從今日起,你們不得再稱我為少主,因為我已理所當然地成為了風宮宮主,亦即風宮惟一的主人!假以時日,我將一統風宮,進而率風宮勇士,建立不世偉業!”

  葉飛飛望著眼前的牧野靜風,百感交加!

  禹詩、炎越二人對牧野靜風此舉事先毫不知情,乍聞此言,亦不由一愕、不過“一統風宮”本就是風官四老夢寐以求的,所以此時他們的心情是欣喜多於驚訝!禹詩、炎越相視一眼,齊齊跪下,口中道:“宮主應運而作,乃風宮大幸!以宮主神武,必能光大風宮,霸令天下!”

  在場風宮死士亦隨之跪下,轟聲道:“宮主神威,霸令天下!”

  十八幫派之主不敢怠慢,齊齊跪倒!

  在黑壓壓跪倒之人的面前,惟一立著的葉飛飛、白辰二人顯得格外惹眼!

  牧野靜風神色微變,頗有不悅!他逼視著葉飛飛,道:“你追隨我多年,如今我成了風宮宮主,難道你反而不開心嗎?”

  葉飛飛默然無語!

  牧野靜風的瞳孔忽然收縮了不少,目光犀利,一股殺機隱隱顯露!

  葉飛飛感覺到握著白辰的手似乎緊了緊,她心中一顫,暗自嘆息一聲,拉著白辰,緩聲道:“孩子,向宮主施禮吧!”

  說這話時,她感覺有一股熱熱的東西向上直湧!

  那是淚!

  但卻並非因為自己受到的委屈,而是為牧野靜風身上所發生的驚人變化!就如同眼看著自己心愛之物突然腐爛敗壞了一般!

  終於,諾大一個校場,只有牧野靜風一人站著了!

  他心中不由豪情萬丈,狂呼道:“我要成為至高無上的人,世間萬事萬物在我面前,都應是跪伏著的!”

  牧野靜風望著誠惶誠恐跪伏一地的人,只覺一種難以描述的快意在他的心中激盪!他忍不住仰天長笑!

  笑聲中融入了他雄渾無匹的內家真力,源源而出,聲勢駭人!

  十八幫派的掌門人只覺胸沉氣悶,暗自驚駭,不由把頭伏得更低!

  笑聲倏止,牧野靜風寒聲道:“洞庭十二塢的人雖然太過無能,但他們既然是為我風宮辦事;要死也應該是死在風宮手下!幽求闖入洞庭十二塢,殺人無數,本宮主絕不會放過他!

  你們要對幽求的行踪嚴加追查,一有機會,立刻不惜任何手段,將之誅殺!”

  “是!”

  這是風宮新任宮主發布的第一個命令,眾人自然不敢有絲毫懈怠。一時應聲如雷!

  牧野靜風滿意地笑了笑,走至葉飛飛面前,將她扶起,與她正面相對,輕輕地道:“我知道你一直希望成為我的女人,對不對?”

  葉飛飛嬌軀劇震!

  牧野靜風所說的,正是隱蔽在她心中十年並不能算秘密的秘密,也許,牧野靜風、蒙敏兩人都能察覺到葉飛飛對牧野靜風的情愫,只是牧野靜風與蒙敏傾情相愛,葉飛飛又是一個理智冷靜的人,所以十年來,三人以純潔的友情抑制了其他的可能,他們彼此相互尊重……

  葉飛飛以為這種平衡會一直維持下去,這對她而言,雖然隱隱有少許遺憾,但她並不會覺得不公平.能看著牧野靜風幸福地生活著,就已是她的幸福!

  這種情結,在他人看來自是難以理解的——但她本就不乞求他人的理解。

  當蒙敏遭遇不幸之後,這種維持了十年的平衡終於打破了。葉飛飛覺得自己再也不能如從前那般心如止水,冥冥之中,她已有種企盼,但也僅僅是企盼,她不會刻意去追求.因為她覺得自己不能愧對蒙敏,儘管蒙敏臨終前曾叮囑她照顧好牧野靜風。

  而今,收野靜風卻說出了足以讓葉飛飛深深震撼的一句話!

  頃刻之間,葉飛飛表面的平靜與理智在牧野靜風輕聲相問之後,立即土崩瓦解!一種微醉般的暈眩一下子佔據了她的靈魂!

  有那麼一瞬間;葉飛飛恍惚間已忘了自己身置何處.只覺得整個身子都沉浸於溫馨的春風之中……

  但,牧野靜風的眼神終還是讓她驚醒過來!

  這絕非葉飛飛所熟悉的眼神!牧野靜風的眼神本該是清朗如山野之風,讓他人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而現在他的眼神中,卻隱隱有一種慾念,有一股霸道,甚至,還有種居高臨下的戲謔之意!

  牧野靜風雙手擁著葉飛飛的雙肩。逼視著她,他的神情似乎在宣告無論是武力,還是情感;他都可以征服他想征服的任何人任何事!

  若在平時,葉飛飛真的無法抵擋他的微微一笑!但此時此刻,牧野靜風那自信得近乎自負的神情反而深深刺痛了葉飛飛!

  她頓時冷靜下來,輕輕地,卻很堅決地掙脫了牧野靜風的束縛,道:“穆大哥,你忘了敏姐了嗎?”

  她如此說,絕無褻瀆牧野靜風與蒙敏之間的情感之意,她只是希望當自己提及蒙敏時,牧野靜風能因此而憶起他最珍惜的女人,以及與蒙敏之間發生的美好一切。

  牧野靜風部皺了皺眉頭,放開對飛飛,重重地哼了一聲。

  禹詩清咳一聲,恭聲道:“少主願承先人大業,執掌風宮,自是風宮之大幸,此等大事,不能草率了結,而需鄭而重之,行繼位大典! ”

  牧野靜風點了點頭,道:“此言不虛,你們說風宮至今一分為二,又有幽求孑行江湖,執令不一乃成大事之最大障礙,若我繼任風宮宮主之事被風宮所有弟子知悉,必會眾心思歸。

  促使早日一統!禹詩,你認為繼位大典應以何處最為適宜?”

  禹詩遲疑了一下,道:“這……”

  牧野靜風目光一沉:“禹老難道有難言之隱?”

  禹詩像是下了很大決心般道:“歷代宮主繼位,皆在'戰風颱',只是……只是'戰風颱'所在的行宮,仍為風宮逆賊把持!”

  牧野靜風若有所思地來回踱過幾步,停下腳步,果斷地道:“好,我就先奪回此行宮,讓風宮所有弟子相信我有能力持令風宮!至於你們十八門派,且先對付幽求,若是能將他除 去自然很好,即使不能,也可暫時纏住他,使他無法介入我的舉措中!”

  炎越插話道:“他手中有骨笛與一小兒,該當如何?”

  牧野靜風不假思索地道: “骨笛務必要保全!至於那小孩,幽求說他乃練劍奇才,若能為我風宮所用倒不失為一件好事。”

  說到這兒,他的目光投向遠方,緘默良久,方對十八門派之主揮手道:“你們這就啟程設法截殺幽求,記住,今天所見所聞,不得向外人透露一句!”

  “是!”十八門派的掌門人齊聲應是,躬身施禮後,匆匆而退!

  待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腳下時,禹詩低聲道:“少……宮主,他們十八門派雖歸附風宮,但卻未必都心悅誠服……”

  牧野靜風淡淡一笑,打斷他的話道:“你擔心他們會將我所說之話洩露出去嗎?哼,其實我料定這注定是一個無法保守的秘密!”

  禹詩又驚又喜地道:“宮主另有計謀?”

  牧野靜風傲然一笑,道:“風宮逆賊由他們口中探出我的計劃後,一定會想到這多半是我有意透露出去的風聲,他們必會以為我們只是欲聲東擊西,其真正的目標絕不會是'戰風颱',如此一來,他們對'戰風颱'的防範必有所疏忽.這恰好給了我們可乘之機!”

  血火老怪有些擔憂地道:“風宮逆賊的力量目前並不在我們之下,宮主能否待到我們的力量更為強大時,再與他們一決高下?以免倉促出戰,兩敗俱傷!”

  牧野靜風不屑地道:“沒有我牧野靜風時,你們尚且能與他們抗衡數十年,難道以我的力量,尚不能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嗎?”

  血火老怪臉上有赧然之色,囁嚅了兩句,退至一邊。

  牧野靜民的眼中閃著奇異的光芒:“我牧野靜風已沉寂十年,現在該是我重耀江湖的時候了!”

  他猛然揮手:“返回行官;我要親自佈署攻襲'戰風颱'的計劃!”

  ※※※

  當牧野靜風一行人退出君山之後,君山唯剩下空空一片死寂!

  烏雲散去,陽光亮得有些不太真切.太多的血腥與肅殺使君山的一切都顯得沉重凝滯。

  甚至,包括鳥鳴蟲啾之聲。

  木箱連同箱中五十八顆人頭留下了,牧野靜風曾坐過的交椅也孤零零地留在了校場中央。

  沒有生命,唯有死亡的氣息!

  倏地,校場中響起一聲嘆息!

  聲音很輕,但在如此寂靜的校場中,卻顯得格外清晰人耳!

  校場中仍是空無一人!

  嘆息聲由何而來?

  難道,是鬱積不散的幽魂為他們自己嘆息嗎?

  兩個身影倏然閃現於數丈高空,一高一矮,如雁雀滑翔般悄然射落校場中央!

  身形落定,可見是一老一少;赫然是卜貢子與牧野棲二人!——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0 13:33
第二十二卷第二章魔之本性


  原來,在校場西北角樹著數丈高的刁斗,洞庭十二塢的弟子置身其中,可籍高望遠,察看敵情,如有異變,便向眾人示警,或以燈籠為號,或以旗幟為號。卜貢子料定牧野靜風必會在君山出現,故領著牧野棲守候於此。牧野靜風、禹詩、炎越皆是身手不凡之輩,卻不會想到有人就隱身於自己上方的數丈高空之中!

  卜貢子在刁斗上挖了小孔,用以察看下邊的情形,至於牧野靜風諸人的對答,更是悉數落入他們的耳中!

  不僅是牧野棲,連卜貢子也為牧野靜風如此驚人的變化而感到暗暗吃驚!在此之前,他已料定風宮奉牧野靜風為少主,必另有手段控制了收野靜風,而今日看來,牧野靜風不但神智清晰,而且他的言行根本沒有言不由衷之跡,若非是與之共處一鎮達十年之久,卜貢子一定會認定牧野靜風的本性就是邪惡的!

  卜貢子對牧野靜風當年的事自然亦有所聞,知道他曾經因為受到邪門手法的控制,變得日正夜邪,難道這一次,牧野靜風又有了同樣的際遇?

  牧野棲的心情自然比卜貢子更為複雜,當他看到姑姑葉飛飛向父親跪下時,其心中之震驚難以言喻!

  父親的容貌怎麼突然變得充滿了邪異氣息?他的一言一行為何冷酷如冰?他怎會那般對待葉姑姑?

  諸多變故來得太過突然,遠非十歲孩子所能承受!儘管牧野棲深深盼望著能與父親相見,而今日一見,他所感覺到的,卻是自心底萌生出的涼意!

  “若是自己此時與父親見面,他會不會如對待葉姑姑那般待我?”這個念頭讓牧野棲倍受煎熬!

  五十八顆人頭以及葉飛飛的一跪,終於抑止了牧野棲欲與父親相見的衝動!他相信父親的變化必定有蹊蹺之處,所以他會與父親相見的,但卻不是現在!

  一老一少立於洞庭十二塢的校場中央,各懷心事,久久不語。

  許久,牧野犧以微顫的聲者道:“瞎爺爺,我該如何是好?”

  卜貢子嘆息一聲,道:“你了解自己的父親嗎?”

  若是以前,牧野棲早已點頭,而今,他還是疑惑了好一陣子,終是搖了搖頭。

  卜貢子緩緩地道:“的確如此,你所了解的只是身為你父親的牧野靜風,對十年前被視作武林後起之秀的他毫不知情,對身世奇特源自風宮的他,更是一無所知!你父親已入魔道,你若想救他,就應該好好地了解他的過去!”

  頓了頓,卜貢於古怪地笑了笑,繼續道:“也許除了你母親以及葉姑娘之外,我是最了解他的人了.因為我在華埠鎮一住十年,惟一的目的就是為了了解他!”

  牧野棲驚愕地望著他,他不明白卜貢子為何要以十年的時間來了解父親!

  是不是江湖中的每一件事,都是神秘莫測的?

  卜貢子的聲音倏然變得格外幽遠:“當你知道一些鮮為人知的事之後,你會發現要讓你父親回到從前的生活中,有多麼的困難!你們父子將要面對的力量,是常人根本無法想像的可怕!”

  牧野棲靜靜地聽著。

  對於卜貢子的話,他儘管未能全部明白,但有一點卻是勿須置疑的,那就是平靜的生活已離他而去,永遠不再复返了!

  ※※※

  傍晚時分,幽求與小木步入一個繁華的小鎮。

  幽求選了鎮上最具規模的酒樓“快意樓”用膳,而且要的是“快意樓”二樓上等雅座。

  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幽求都不願居於人後,他有高高在上、傲視世人的靈魂!

  甚至,連用飯這樣的小事也不例外!

  雅座佈置得頗為精緻,共有四張桌子,分別用半人高的屏風隔開,幽求二人所在的桌席在裡邊,當他們被伙計引著向裡邊走時,發現靠外側的三張桌席都已客滿。

  幽求要了足夠兩個人吃的飯菜,卻只要了一份碗筷,跑堂的伙計雖覺奇怪,但卻是不敢多問.事實上當幽求與小木一老一少進入“快意樓”之後,人人皆覺酒樓中驟然平添了不少冷意,幽求那凌駕萬物的氣勢讓人避之唯恐不及,又怎會有人自找沒趣?

  幽求示意伙計將碗筷放在小木的面前,伙計擺妥碗碟之後,恭聲道:“二位慢用,小的隨時聽候二位差遣。”

  言罷,方倒退著退了出去。

  小木也不待幽求招呼,自顧享用、幽求靜坐於他的對面,若有所思地望著他。

  過了片刻,幽求忽然道:“你夾菜時從不上下挑揀,而是很準確地夾中你想要的,毫不猶豫地置入自己碗中,這正是一名絕世劍手所必須具備的基本條件:目的性強,只取自己要攻擊的目標,不為虛無次要的東西所迷惑,也不為繁瑣花哨的事物所牽累!”

  小木一怔,夾菜的手在空中略作停滯,方將夾著的菜放入碗中。

  幽求繼續道:“你的左手始終放在桌上,身子也不曾前傾,這說明你極為自信,而自信亦是成為絕世劍客的一個重要條件!”

  他的語氣顯得甚為欣慰,臉上洋溢著一種異樣的神采——如同一個發現了絕世好玉的玉匠一般!

  他的這一番話對小木顯然頗有震動,但小木的動作幾乎沒有因此而有任何改變。

  幽求輕輕地嘆息了一聲:“我在一旁對你評頭論足,而你卻穩如磐石,心靜如水,這份修為,今天的我雖然能夠做到,但在我十歲的時候,只怕是沒有能力做到了……心靜劍疾,明察秋毫,洞若觀火……”

  他的聲音漸輕,眼中興奮之色卻漸增!

  此時,與這邊僅隔一張屏風的雅座忽然響起桌椅移動的聲音,隨即聽得一個如洪種般的聲音響起:“齊某勞諸君久等了!”

  於是又響起了一陣寒喧之語,人多口雜,一時也聽不明白。一陣喧鬧後,方漸漸安靜下來。

  幽求清咳一聲,正待開口說什麼,冷不妨鄰座“砰”的一聲響。似乎有人拍案而起!

  幽求皺了皺眉頭。

  那洪鐘般的聲音再度響起:“這等妖女,可殺至極!莫說閻大俠是我齊子儀的莫逆之交,就算我與閻大俠素不相識,齊某也要為他出口惡氣!”

  幽求低聲道:“原來是聚劍廬主人齊子儀!”

  能讓他知曉名字的人,自然絕非庸手。

  齊子儀生性愛劍成癡,據說已收集良劍逾千。幽求嗜劍如命,對齊子儀這樣的人物,自然不可能不留意。

  當下幽求真氣內斂,運起高深莫測之內家心法,頓時靈臺清朗,鄰座的聲音入耳,清晰無比!

  聽了一陣子,才知鄰座皆是武林中人,除了聚劍廬齊子儀外,還有關東三義之老大徐達、老二韓貞,另外兩人卻無法由他們的言談中聽出身份、只知眾人稱其中一名聲音蒼老的為戴老先生,稱另一人為白少俠。

  除了聚劍廬主齊子儀外,其他幾人幽求根本不屑一顧。倒是他們不時提到“老前輩”,言語間對這“老前輩”頗為仰戴、聽了片刻,幽求興致索然,不再理會此事。這時,小木輕輕地擱下碗筷。

  幽求見狀,喊了一聲:“小二!”

  跑堂的伙計快步趕至,躬身道:“大爺您吩咐?”

  幽求道:“另備一份飯菜用食盒裝著!”

  伙計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桌上剩得頗多的飯菜,卻也沒有多問,立即依照幽求的吩咐去辦了。

  當伙計離開時,小木忽然道:“你一向自以為可以操縱一切,其實,你也有忌諱的事情!”

  幽求“喔”了一聲,饒有興趣地道:“你倒是說說看。”

  小木的嘴角浮現出一抹譏諷的笑意——這種笑意,竟與幽求臉上常有的笑意十分相像!

  他不緊不慢地道:“你雖十指皆斷,亦可使出絕世劍法,但你卻不敢在眾人面前用飯,因為你知道一個雙手皆廢的人,用飯時的情形,必定很狼狽!”

  幽求的瞳孔慢慢收縮,眼中有駭人的光芒在閃動!

  小木所說的不錯!任何人皆有他的弱點、幽求雖然有一顆傲世之心;但他仍是無法完全地超脫,世人眼中的他一向是只可仰視的戰神!為了保持這種形象,幽求從來不在大庭廣眾面前用膳.因為若是如此,那麼哪怕他的武功再高,其缺陷也將暴露無遺!

  這是幽求所絕不願意遭遇的!

  沒想到今日一個十歲少年卻如此一針見血地點明了這一點,這如何不讓幽求驚怒至極?

  幽求身上的白袍無風自鼓,滿頭銀髮也飄舞不定!

  他此時的目光,冰冷如劍,銳利如劍!

  倏地,他喝了一聲:“什麼人?”霍然轉身!

  其實此時出現在他身後之人是跑堂的伙計,幽求突然轉身時,在伙計的感覺中,自己所看到的是一個全身瀰漫著無限殺機的殺神,那種駭人的氣息,足以摧毀任何人的意志!

  伙計心神一震,“媽呀”一聲慘叫,手中食盒砰然落地.轉身就跑!

  幽求本就是殺意洶湧,難以自抑,卻又不願毀去自己好不容易才尋到的小木這一絕世劍才,眼見伙計轉身逃走,心忖大概他也聽到了小木的那一番話,眼中寒芒大熾,右掌在桌上一拍,一支筷子如電射出,由伙計的後腦貫入,前額穿出!

  伙計連哼都未曾哼出一聲,即如朽木般砰然倒地!

  鄰座立即有幾個聲音同時喝問道:“什麼人?”

  隨即齊於儀極度驚怒的聲音響起:“他死了!”聲音略略提高:“何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殺人?我聚劍廬主齊子儀雖無德無能,卻也不敢袖手不理!”

  被稱作“白少俠”的人振聲道:“無膽鼠輩,怎麼藏頭縮尾?”他的聲音顯然貫入了內家真力,直把二樓雅座震得“嗡嗡”不絕!想必年少氣盛,欲以此顯露一手,但在幽求的眼中,這已是稚嫩得可笑可悲了!

  小木心中閃過一絲不安,他記起幽求在手刃洞庭十二塢怒蛟旗三十多名弟子之後所說的一番話,不由暗暗為對方擔心。

  幽求又怎會任由對方稱他為“無膽鼠輩”?他沉聲道:“人既然已經死了,你們又能如何?”

  “原來兇手在此!”話音甫落,'怦”地一聲暴響,擋在幽求與鄰座之間的屏風頓時碎裂!

  幽求與對方頓時直面相對!

  二樓其他客人被異響所驚動,紛紛起身,待看清這邊情形時,立知遇上了江湖紛爭,膽小的當然逃之夭夭、剩下幾個膽大的好事者在樓梯口遠遠望著這邊。

  幽求的目光掃過鄰座五人;只見其中一人身軀格外高大偉岸,年約五旬,滿臉虯鬚,不怒自成,腰懸一柄長劍,劍鞘古樸幽深,光澤奇特,絕非凡器,幽求立即斷定此人必定是聚劍廬主齊子儀!

  五人當中最為年輕的想必就是被稱作“白少俠”的人,他高幽求最近,碎裂屏風之舉,即是他所為。

  讓幽求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五人當中竟有一人仍是端坐未動!

  此人年約六旬,一身洗得發白的青衫甚為合體,與其他四人的憤慨之色相比,他 神色頗為平靜。

  剩下兩人服飾相近,形貌剽悍,自是關東三義之老大徐達、老二韓貞。

  那姓白的年輕人見這邊僅有一老一少,略略一怔,隨即從幽求那道人的目光中感覺到自己並未找錯對象,當即朗聲道:“你為何出手行凶?”

  幽求淡淡一笑,道:“殺人還需要理由嗎?”

  那姓白的年輕人臉色一寒,道:“濫殺無辜,罪不容誅!”

  話音甫落,一聲錚響,他已反手抽出一把彎彎如月的刀,刀身極薄,寒刃如秋水!

  年輕人低喝一聲:“接招吧!”

  光芒暴熾,直取幽求前胸,刀影綽綽,閃幻不定!

  幽求輕嘆一聲,右手徑直向那一片寒芒穿插而進!

  便聞有骨骼斷折之聲響起!

  隨即年輕人悶哼一聲,身軀暴然跌退!立時將桌席上的飯菜撞了一地!

  齊子儀急忙伸手去扶,卻覺觸手之處一片粘濕,定神一看,赫然發現年輕人的刀不知為何竟深深地插進了他自己的胸膛!

  如此突變,讓齊子儀愕然呆住了!

  一直端坐著的老者這時終於起了身!

  他的目光仍顯十分柔和,並無鋒芒,但幽求卻突然意識到五人當中,最值得重視的對手並不是齊子儀,而是他!

  老者身上亦有一股氣勢,但這種氣勢,與幽求的氣勢卻是截然相反!幽求的氣勢鋒芒畢露,欲壓倒一切!而此老者的氣勢卻是鋒芒內斂,含而不露、唯有當受到外界氣勢的壓迫挑戰時,才會顯露出來!

  假設幽求如同一座絕峰;高高在上,睥睨萬物,那麼這老者就猶如平靜的大海,並無先聲奪人的氣勢,卻是深不可測!

  正因為老者的武功修為有如此特徵,方使幽求這樣的絕世高手與之毗鄰而坐,竟也未曾家覺到有一個絕不平凡的人與他相隔不過數尺!

  老者望著幽求,緩聲道:“你果然是幽求!當你入座時,老朽就已感受到了你的戰意!

  此時見你出手時手指皆無,而且手法精絕,如此看來,你必是幽求無疑了!”

  幽求道:“可我卻眼拙得很,竟識不得高人!”

  說到這兒,他忽然發現齊子儀及關東二義的臉上皆有驚詫之色。

  幽求從來不會說客套謙虛的話,他堅信自己不會看錯,這老者一定是位絕世高手!

  老者淡然一笑,道:“以老朽些許修為,怎敢擔當'高人'之稱?”

  幽求道:“你不必自謙,什麼聚劍廬主、什麼關東三義,與你相比,就如草螢與星月爭輝,相去太遠!”

  這時,齊子儀、徐達、韓貞三人的臉色都變得很不自然!

  “難道,他們並不知道自己的武功與這老者相比孰高孰低?”察覺到三人的神色變化,幽求心中掠過這樣一絲疑問。

  齊子儀乾笑一聲,冷然道:“戴老先生在鄉里素有名望,我等自有不及.只是你若以為藉此花言巧語,就可以離間我等,那可是撥錯算盤了!”

  小木心道: “幽求雖是冷酷無情,但與'花言巧語'卻是絲毫也沾不上邊的。”

  幽求聽得齊子儀之言,更是斷定連齊子儀他們都不知老者的底細,心中頗為驚訝。

  那老者道:“據說連十年前名動天下的牧野靜風也敗於你手,武功之高,老朽自是難以企及,只是老朽既然置身此事之間,拼著這一身老骨頭,也要向你領教幾招!”

  幽求略略沉默,方道:“其實我勝了牧野靜風有些僥倖,因為當時他剛剛遭受失子之痛.據說他有一套劍法乃當年谷風傳授,以清朗見長.而其愛子失踪,使他的劍法再難達到真正的清朗。若是平時,我與他孰勝孰敗,尚難定論!”

  老者有些意外地望著幽求,道:“你為何要把這一點告訴我?”

  幽求鄭重地道:“因為,你是一個值得我尊重的對手!”

  說到這兒,他的目光掃過齊子儀三人,繼續道:“為了心無旁騖地一戰,我希望你們三人暫且退開! ”

  齊子儀怒極反笑!讓其感到極怒的是,幽求根本沒有將他當作值得正視的對手,反而對戴無謂另眼相看!

  而事實上他一直認定自己才是這次聚會的主角!

  五天前,名震一方的“奔雷劍”閻沖之子閻尉,在奔赴臨安為其外祖父祝壽時,途中偶遇一年輕女子,不知為何,二人竟起爭執,那年輕女子武功竟是高深莫測,甫一交手,與閻尉閻大公子同行的四名隨從當場喪命,而盡得“奔雷劍”閻衝真傳的閻尉亦很快落敗!

  當有人路過見到重傷倒地的閻尉時,赫然發現他的下體鮮血淋漓!因為“奔雷劍”閻沖在這一帶頗有俠名,故識得閻尉的人也很多,當即就有人將閻尉送回閻府!

  之後雖經全力施救,保下了閻尉的性命,但他塵根已廢,不能育子!

  這對閻衝而言,無異于晴天霹靂!他中年得子,便是閻尉,其後連著三個皆是女兒,五年前夫人又染疾而逝,對閻尉自是百般寵愛,如此一來,自然嬌慣了閣尉的公子爺心性.不過此子卻也無甚大惡,故眾人看在閻衝的面子上,也多半不與閻尉計較。

  如今閻尉突遭此飛來橫禍,對其打擊之大,可想而知!閻衝悲憤之下,怒意攻心,竟一病不起!

  齊子儀就是因為此事,而被邀來“快意樓”的。

  邀其前來的人並非閻府之人,事實上閻府家主病倒,少主重傷,局面大亂,人人茫然不知所措。齊子儀是受戴無謂之邀,匆匆趕來的。

  江湖中知道戴無謂的人極多,因為他古道熱腸,抱打不平,仗義疏財.但真正了解戴無謂戴老先生的人又極少,因為他無門無派,一人獨居,武功平平,為人謙和,很少有人會對他多加留意.在眾人心目中,似乎戴老先生天生就是一個大好人,時時為了與他本是毫無關係的事而往返奔波,久而久之,人們已習慣了這一點。有事時,自然而然地會想到戴老先生,而戴老先生也從不推辭。

  奇怪的是只要是有戴老先生參予其間的事,十有八九能有個圓滿的結局。江湖中人就笑言戴老先生是個福星——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0 13:33
第二十二卷第三章武林福星


  戴無謂與閻衝有些交情,這一次閻尉出事,自告奮勇地要助閻家查情此事,懲戒兇手,閻府自然感激不盡。

  齊子儀、關東三義,被幽求所殺的白岳揚皆是受邀而來.另有一位前輩高人也在受邀之列,但此前輩高人行踪飄渺,這些年已極少在江湖中露面,徐達等人相信此前輩多半是不會來了,故心中早已把齊子儀當作挑大樑的角色,至於戴無謂,不過在其中穿針引線而已。

  沒想到今日幽求對戴無謂頗為客氣,而對齊子儀卻是甚為不屑!饒是齊子儀心胸並不狹隘,也是難以忍受!

  他相信這一定是幽求故弄玄虛。想對他們四人各個擊破!

  長笑聲落,他臉色一沉,道:“你先打發了我齊某,再與戴老先生決戰也不遲!”

  幽求目光一閃,道:“這可是你自我的!”

  齊子儀冷笑一聲,更不答話!

  戴無謂的臉上閃過一絲異常的神情,但誰也沒有捕捉到!

  只見他懇切地道:“齊大俠,既然他指明要與老朽一戰,就……就讓老朽打頭陣吧。”

  齊子儀略顯憤怒地道:“戴老先生是要暗示齊某不應強自出頭,自甘苦吃?”

  戴無謂呆了呆,苦笑道:“齊大俠何出此言?”

  這時,幽求側首對小木道:“聚劍廬主的武功;比怒蛟旗的那幫廢物要高明許多,你可莫浪費這個大好機會,要好生看清我是如何擊敗他的,你若是能從我的劍法中找出破綻;將來才有可能勝過我!”

  聽他言語,似乎決戰未開始,勝負已然確定!饒是齊子儀涵養再好,也是無法忍受的!

  右手在腰間一拍,劍已脫鞘而出,帶起一團森寒劍氣——果然是一柄曠世利劍!

  齊子儀五歲習劍,五年後劍法已在其師之上。其父齊中天乃家資逾萬的巨豪,見齊子儀天份上佳,大為欣喜,在齊子儀十歲那年就專門為其修建劍廬,並收集了百柄好劍,一併賜進愛子,又為齊子儀另擇良師。

  但三年後,齊子儀的劍法再一次超越他的師父。

  如此再三反复,至齊子儀二十歲時,已先後追隨了七位師父,他的劍廬中所收上等好劍也達數百柄,一等一的曠世好劍也有近十柄!

  自二十歲起,齊子儀子承父業,從此再未拜師.他自覺所學劍法過於雜亂,於是閉關五年,集七種劍法之精華,日夜苦思,竟從中自悟出一套劍法,名日“大成劍法”!

  大成劍法共分七式,每一式皆脫胎於當年他曾學過的某一套劍法,故七式劍法各有所長,風格不一,被引為劍壇奇談。

  身懷“大成劃法”,齊子儀便不再僅僅憑藉以他的祖傳家業購來的數百柄好劍揚名立萬!

  因齊子儀出手闊綽,許多江湖朋友都曾獲他恩惠,故在中原武林中極具俠名!

  此時,齊子儀出手便是“大成劍法”中的第二式:大器晚成!

  此劍式乃從他第二位授業恩師所傳劍法演化而來,劍招初出,尚是平淡無奇,行至半途,劍身顫鳴如龍吟.到芒頓熾!

  齊子儀一聲沉喝;劍式亦發揮至顛峰之境,劍影暴閃,劍氣交錯縱橫如網,桌上碗碟亦被帶起,紛紛落地,摔個粉碎!

  勢如澎湃浪潮的劍意湧向幽求!

  幽求從容不迫地飄然閃掠,身形似已遁入虛空,化作有形無質之物,在密不透風的劍網中飄逸如仙!

  瀟灑從容間,口中不緊不慢地道:“小木,劍道與人道互有相通,人當少年得志,劍亦應先聲奪人,否則縱有小成,已是垂垂老朽,又有何用?”

  他未發一招,但在齊子儀悍然一擊之下,竟能對小木娓娓而談,其修為足以讓齊子儀心驚不已!

  一聲怒喝,齊子儀全力施出第五式劍式:眾望所歸!

  一時整個空間皆為齊子儀的劍勢所籠罩,無數光芒挾破空之聲,從四面八方如風雲匯聚;全力攻襲幽求!

  幽求頓成千萬殺機齊聚的目標!

  “好!”

  是幽求的聲音!

  能得幽求贊一聲“好”,已是殊不簡單!

  一聲輕鳴,一道劍芒由幽求身側閃出!劍芒在空中劃出一道近乎完美無缺的弧線,從漫天劍網中穿刺而出!

  “錚”地一聲金鐵交鳴聲暴響如雷,便見齊子儀沉哼一聲,斜斜倒跌!

  眼看就要撞在側牆上時,齊子儀沉喝一聲,將自身功力提至極限,劍身在牆上倏然一壓!

  “鏘”地一聲,劍身已被生生壓斷!

  而齊子儀便藉著這一壓之力悍然反撲,其劍法突然變得辛辣凶險無比!每一個細小的變化,都蘊藏了無限殺機!

  這正是“大成劃法”中最後一式:斷劍成仁!

  這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一劍,斷劍非但沒有減弱劍的威力,反而平添了無數神鬼莫測的玄機!

  齊子儀對手中之劍極為珍愛,故在使出“斷劍成仁”一式不得不折斷此劍時.他心中就有無比怒意!這種怒意,又恰好與“斷劍成仁”所需的一往無前、不死不休的戰意相符,更是讓此劍式如虎添翼!

  幽求長嘯一聲,雙足一點,倏然掠起,雙掌準確地自左右兩側同時拍中自己的劍!

  他的劍本就是十分尋常之劍,如何受得瞭如此浩然之內勁?立時被震成大大小小的碎劍!

  雙掌一圈疾送,內力狂吐,十數截碎劍電射而出,從幾個方向同時直取齊子儀手中斷劍!

  幽求竟“以斷對斷”!

  他之所以沒有用碎劍直接攻擊齊子儀的身軀,是因為他看出齊子儀最後這一式劍法是以死求勝,早已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所以,攻擊他的身軀,並不能改變齊子儀最後一式劍法的出擊!

  一連串的脆響聲後,齊子儀手中斷劍“一斷再斷”!

  劍己不再成劍!

  劍法亦不再成劍法!

  齊子儀有了極為短暫的片刻猶豫!

  儘管這種猶豫是稍縱即逝,一閃而沒,但他最後的、頗為輝煌的、剛愎無悔的“斷劍成仁”之精髓,卻因為這極為短暫的猶豫而消失得無影無踪!

  幽求出掌如電,轉瞬間已連擊十幾掌!

  齊子儀當即如斷線風箏般飄然飛出!

  戴無謂目光一閃,驀然平滑一步,伸手圈帶,已將齊子儀的去勢化於無形,並將之扶住!

  齊子儀臉色蒼白如紙,張口慾言,卻已鮮血狂噴,鮮血化作血霧,樣子頗為駭人!

  幽求道:“我雖能擊敗你,卻已無劍殺你,你能逼我出劍,我要殺你,也應該用劍!”

  聽到這兒,小木忽然驚訝地發現齊子儀蒼白痛苦的臉上竟有了難以察覺的感激之色!

  難道,他是感激幽求不殺之恩?

  絕非如此,他與幽求一樣,生平愛劍如命,生為劍客,死時也應死在劍下!若是幽求以掌力取他性命,他必死不瞑目!

  關東二義徐達、韓貞見齊子儀三招之內,就受重創,不由又驚又怒!他們心知齊子儀的武功在他們之上.卻也毫不畏怯!

  正待抽出兵刃合擊幽求時,卻見戴無謂信手一揮,淡淡地道:“且讓老朽先行向他領教!

  請二位代為照顧齊大俠!”

  徐達、韓貞頓覺一股奇猛的勁道分別撞在各自的右手,右臂立時一陣酸麻,再也無力拔劍,一時驚駭欲絕!

  難達,一向武功平平的戴無謂真的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心中轉念,當即依其所言,為齊子儀治傷救護。

  戴無謂望著幽求,緩緩地道:“你身上傷勢未曾痊癒。老朽木不該出手,奈何你殺氣太重,不除你不足以抑邪扶正!”

  小木心中一動,暗道:“這位老人家目力非凡,竟看出幽求曾經受過傷,不知他能否勝得了幽求?”

  幽求亦是目光一閃。

  戴無謂枯瘦的右手緩緩揚起,豎於胸前。

  幽求眼中精芒大熾,他忽然感覺到豎立於戴無謂胸前的並非他的手掌,而是一柄古樸的劍!

  幽求的眼中掠過興奮之色!

  他知道眼前這位謙和老者是一個與牧野靜民同等級數的對手!只是他不明白為何此老者在江湖中默默無聞?

  幽求目視對方,卻對小木道:“小子,今日之戰,乃可遇不可求也,你若是不能好好揣摩,必定會抱憾終身!唯有這等級數的決戰,方能助你鑄就劍心!”

  小木神情如舊,也不知他有沒有把幽求的話放在心上!

  關東二義的目光卻齊齊投向了小木,心中忖道:“看來這小子多半是白髮幽求的弟子!

  幽求用這種方式傳授劍法,也真是煞費苦心了!卻不知有多少劍客會因此而命喪九泉!照此看來,這小子可謂是個不小的禍源!”

  幽求的瞳孔漸漸收縮,收縮如可穿破一切的劍刃!

  一股無形的凌厲劍勢頓時由他的身軀瀰漫開來!一時之間,樓上空間的空氣似乎變得格外稀薄了,關東二義但覺胸悶氣短,頗不好受!

  而戴無謂的神色如舊,從容平靜。

  縱使牧野靜風這般絕世高手,面對幽求強悍無匹的威壓,也會自然而然地產生反抗氣勁,與之相對峙,而眼前的戴無謂卻仍是氣定神閒,這讓幽求亦是驚疑不已!

  他輕哼一聲,緩緩向前踏出一步!

  僅僅是踏進一步,身在旁側的徐達、韓貞二人卻覺壓力大增,他們隱隱感到幽求全身上下,無處不是暗藏可怕的殺機!

  未完全顯露出來的殺機才是最可怕的!正如蟄伏於陰暗中的毒蛇是最可怕的一樣!

  戴無謂的神色漸顯凝重!

  但在幽求似若可摧毀一切的氣勢面前,他的姿勢絲毫未變!

  幽求的萬丈豪情被對方水波不興的神情全然激發!他只覺心中有一股熱血在激盪,不由一聲長嘯!

  長嘯聲中,韓貞與徐達身不由己地倒退一步!小木雙手全力扣著桌椽,臉色變得極為蒼白!他用力地咬著下唇,直至把下唇咬出血來!

  暗含幽求浩然內力的長嘯對小木來說,已遠遠超越了他所能承受的界限!

  一直站在樓梯口的人這時皆察覺出危險的氣息,立即轉身直向樓下逃遁!

  幽求就在這時候出手了!

  他的身軀挺直如同一柄傲世之劍,挾駭人之勢,直取戴無謂!

  戴無謂出手了。

  與幽求的咄咄逼人相反,他的招式樸素到近乎笨拙!他的右手並指如劍,向幽求疾迎過去,連封帶掃,竟將幽求的攻勢—一化去!

  幽求心中微驚!他感覺到對方的招式看似笨拙;其實卻是大巧之“拙”!出擊的動作方位無不是拿捏得恰到好處,絲絲入扣!

  幽求戰意更熾!

  他沉喝一聲:“劍流天地”!

  身形飄然掠起,如同全無分量的風中柳絮,盤旋疾飛!剎那間,戴無謂的身側全是幽求的身影!

  幽求以身化劍,攻出必殺一招!

  戴無謂的身軀突然似陀螺般疾旋!他以掌代劍,隨身疾走,招式始終穩重內斂!

  幽求越戰越狂,暴喝一聲:“看你能守到幾時!”

  雙掌一圈一送.無形的吸扯力頓時牽動四周碗碟,如暴雨般向戴無謂直卷過去!

  戴無謂雙掌翻飛如蝶!

  只聽得一陣密如驟雨般的瓷器撞擊聲後,在戴無謂的身前已堆積起半人高的碗碟!

  戴無謂沉喝一聲:“你也接我一招!”

  腳尖一批,半人高的磁碟已被挑得飛起,卻仍是聯作一體,並未分開。顯然,戴無謂憑藉自身潔瀚如海的內力以極為巧妙的手法,將它們吸附於一處!

  右掌疾拍!

  整堆碗碟頓時如同一支巨劍,向幽求當胸襲去!

  幽求腳下一錯,堪堪閃開,戴無謂右掌一帶,“巨劍”立時彎曲,“劍尾”閃電般向幽求撞去!

  因為碗碟之間似連實分,所以才能有如此妙用!

  但也只有戴無謂這等高手才能化腐朽為神奇!

  幽求不再閃避,無指之掌徑直拍出!

  一聲暴響,碗碟齊碎,無數碎片如亂箭般向四周迸射!

  被兩大曠世高手之真力生生激射而出的碎片,其威力絕不在任何暗器高手射出的暗器之下!

  幽求突然意識到可能會誤傷小木,心中一沉,冷眼望去,赫然發現小木右手摀著腹部,狀極痛苦!

  他果然被傷!

  看樣子站在小木身旁不遠處的徐達、韓貞二人並沒有出手援救小木!

  幽求自尋到小木後,認定他是自己尋覓多年的曠世劍才,一心要將他培養成冠絕天下的劍客;不忍他有一絲一毫的閃失!他對小木的珍惜,就如同對絕世好劍的珍惜一樣!

  沒想到此刻小木卻意外受傷!幽求驚怒之下,立即將怒火遷至徐達等三人身上!

  冷哼一聲,道:“自詡為俠,卻不肯對小兒施以援手,分明是沽名釣譽之輩!”

  幽求口中說著,攻勢更猛!

  徐達與韓貞暗自不解,因為他們看得清清楚楚,小木根本沒有被迸射出的碎片射中!

  但他為何又痛苦萬狀地手摀腹部?

  幽求擔心小木傷勢過重,無法久撐,當下將自己的功力提至最高境界,全力出擊!

  面對義無反顧的凌厲一式,戴無謂已無法迴避,只有全力一拼!

  戴無謂雙掌合什,一股浩然氣動登時瀰漫開來.周遭物甚立即如同受到颶風席捲,紛紛被勁風挾裹得飛揚而起!

  幽求的全力一擊與這股氣勁相接,立時感到招式受到來自四面八方多股力道的吸扯,欲將這一招的威力消融!

  幽求發現戴無謂的武功獨樹一幟,更具有讓人心驚的武功修為,但處處謙和,從無咄咄逼人之招式!如此拚戰下去,只怕永遠也只能成僵持之局!

  這對幽求來說,顯然是不能容忍的結局!

  他心念一動,左掌突然貼著自己的右臂暴削!

  無形掌力如刀,他的右臂頓時被劃出一道血槽!鮮血標射!

  幽求左掌疾掃,鮮血立時被真力激化成血霧,瀰漫於兩人之間!

  徐達、韓貞登時被幽求這一奇怪的舉止驚呆了。驚駭欲絕地望著這一幕,不明白幽求為何要自傷身軀!

  連小木也怔怔地望著這一情景,本是痛苦至極的神情,也因為過度驚愕,而“暫時”消失!

  戴無謂卻在心中暗嘆一聲!

  唯有他,才明白幽求此舉的用意!

  幽求察覺出戴無謂的武功中正淳和,如同謙謙君子,明哲保身,全無肅殺之氣。他的攻勢雖不如幽求凌厲,但守勢卻近乎天衣無縫,無隙可乘!

  要想打破這種局面,唯有以血腥之氣破壞戴無謂如和風細雨般的戰術!

  沒有人能夠在血腥瀰漫的氛圍中,還能完全不為之牽動心神!

  果不出幽求所料,數招之後,戴無謂的攻勢漸多!

  這正是幽求所欲達到的效果。他要將對方的殺機與戰意完全逼出!他相信世間不會有比他更強的戰意!

  戴無謂與幽求的內家真力洶湧如潮,那團血露在兩段真力的牽引激盪下,竟始終無法落定,而是瀰漫於兩人身形的四周,為這驚世一戰平添了肅殺詭異之氣氛!

  戴無謂的神情出現了少有的強霸威武!一時間,他恍然已成了另外一個人!

  是否因為以他的武功,已極難遇見對手,還是為了某種不可知的原因,使他一直甘於寂寞與默默無聞,以至於連性格也變得謙和?而今他遇到了需得全力以赴,方能應付的幽求,潛伏多年的雄心終於被激發,使他平添無數悍然之色?

  但世間沒有幾個人能比十七歲即掃平洛陽劍會的幽求戰意更強!

  一聲清嘯,瞬息間,幽求已狂攻十餘招,沒有一招不是暗含無限玄機!

  小木的目光始終追隨著快不可言的兩個身影。

  倏地,拚鬥的雙方突然由極動化為極靜,彷彿彼此間有著驚人的默契!——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0 13:34
第二十二卷第四章帝學重現


  雙方默默對峙!

  幽求的臉上有了極為奇怪的表情!

  良久,他方緩緩地道:“空寂大法?!”

  聲音並不大,但在徐達、韓貞聽來,卻不啻于晴天霹靂!

  幽求此時所說的,自然是戴無謂的武功。

  但,江湖中人人皆知“空寂大法”乃當年武林七聖之首武帝祖誥的絕學!而世人從未聽說過武帝祖誥有傳人或師兄弟!難道,一向平淡無奇的戴無謂,原來是有著極不尋常的來歷?

  眾人皆知戴無謂武功平平,而今日徐達二人親眼見到了戴無謂一身驚世駭俗的功夫,於是,對幽求的話,便半信半疑了。

  戴無謂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雖然他的表示模棱兩可,但徐、韓二人見他沒有矢口否認,已是極度吃驚了!

  若非親眼所見,誰會相信戴無謂會與當年聲望如日中天的武帝有著某種淵源?

  所謂“空寂”,便近於虛無,但又並非虛無。謁語有云:“心量個大,猶如虛空,沒有邊畔,亦無方圓大小,亦無青黃赤白,亦無上下長短,亦無嗔無喜,無是無非,無喜無惡,無頭無尾!”要習成空寂大法,就必須有“了了常知,昭昭靈靈”之心,即不以物喜,不以已悲,心靈清朗!唯有如此,才能使自己空寂如無,單剩用自身的精、氣、元、神、內息、真力,將對方的殺機消融化解!

  方才幽求的一番狂襲,已有氣吞萬里、開天闢地之勢,但恍然間戴無謂彷若深不可測的大海,所有凌厲殺機竟全然沒有奏效!這讓幽求不由自主地聯想起武帝祖誥的“空寂大法”!

  愕然驚問後,由戴無謂的神情看來,也許這並非“空寂大法”,但又與“空寂大法”有著莫大的聯繫!

  幽求眼中精芒暴閃,隱隱有種興奮之色:“我無緣與祖誥一戰,一直引為生平憾事!今日若能與'空寂大法'一較高下,亦是太快人心!”

  “心”字甫出,幽求已再次暴然掠起!

  祖誥在十年前的武林中,一直被視作中原武林第一人,而幽求向來傲然不可一世,性喜挑戰強者,因為諸般原因使他無法與武帝祖誥一戰。今天,能與身懷“空寂大法”武學的人一決高下,多少可以彌補這一缺憾!下意識中,幽求已將戴無謂視作武帝祖誥的替身,於是出招時更是全力以赴,以求擊敗“中原第一人”!

  一番狂風驟雨般的攻擊過後,幽求突然悶哼一聲,倒跌出去!倒跌飛出時,腳尖急忙在一根柱子上一勾,同時強擰身軀,方站穩身形!一時間,他佇立不動,臉色蒼白而凝重!

  倏地,他神情一變,“哇”地一聲,噴出一大口鮮血!

  徐達、韓貞、小木齊齊一驚!很快他們就明白過來:一定是幽求全力出擊,將自己的功力催運至登峰造極之境,不慎使舊傷復發!幽求在與牧野靜風一戰中所受的傷並未痊癒,如此大動干戈,豈有不吃虧之理?

  徐達、韓貞登時又驚又喜,這時才覺自己的手心已全是汗水,背上都是涼颼颼的,全身乏力,彷彿與幽求苦戰的不是戴無謂,而是他們二人!

  半暈迷的齊子儀似平也感覺到了場內情形,緩緩睜開眼來。

  幽求自十七歲在洛陽劍會出現至今,從未有敗績!沒想到今日卻傷在一個在江湖中默默無聞的老者之手,心中之失落,可想而知!

  徐達有些發顫地叫了一聲:“戴老先生……”話音未落,驚人之事發生了!只見戴無謂口中不斷湧出殷紅的鮮血,轉瞬間已將他的胸前衣襟完全染紅!

  戴無謂的身子晃了晃,終於頹然跌坐於地,臉色蒼白如紙,面容一下子好像蒼老了許多!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戴老頭何在?你不是要邀集幫手為閻家人討個公道麼?本小姐倒要看看這個公道你是怎樣個討法!”

  ※ ※※

  星光、露珠、月色、倒影。

  ——睡蓮花。夢幻、幻想,瑕思……

  這是一個月光如水的夜晚。這是有著搖曳相連、無邊無際的睡蓮花的湖面,湖面上飄蕩著如淡淡霜、薄薄雪、輕輕紗、飄飄雲的月光。

  睡蓮花總是有著佛理憚意般的寧靜美,一片又一片的睡蓮花葉子舒舒坦坦、井然有序地枕在漣漪上。

  “蓮花軟淨,欲現神力,能坐其上,令人懷故,是故諸佛,隨世俗故,於寶花上參禪打坐。”佛語有云:睡蓮花中藏著世界。誰解其意?

  “若愚軒”就在湖邊,前臨碧湖,其後則是平緩的山坡。倚山傍水,佔盡愜意。

  “若愚軒”內的一對紅燭已燃了大半,一張長几上擺放著筆墨紙硯。紙是宣紙,壓鋪幾面上,紫毫筆架於筆台,旁置一碗清水。

  一個青衣老者端坐案幾前,神情肅穆,正在一絲不苟地磨著墨,黑色已頗為深沉,他卻絲毫無歇手之意。墨已磨了許久,卻遲遲不見他蘸墨書畫,似乎磨墨本身就已是他的最終目的。他的神情是那麼全神貫注——只是他的目光卻並沒有停留在紙上。確切地說,他的目光此刻沒有停留在任何實物上,而是彷若已穿透紙,穿透案幾,落在飄渺不可捉摸的東西之上!

  燭火搖曳。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目光忽然一閃,如同燭火爆發的火星那般一閃,他的手也略略一滯!

  但很快一切又恢復如常。老者的臉上漸漸有了一種奇蹟般的恬靜微笑,這種恬靜的微笑,本不應在如此年老者的臉上出現。恬靜得近乎無邪,如同孩童一般!笑意漸甚,由嘴角處擴散開來。也就在這時,他輕籲一聲,一直磨著墨的手忽然停了下來,隨即飛快地拿起紫毫筆,在潔白的宣紙上運筆如飛,勾、擦、染、點、提,酣暢淋漓,快不可言!紫毫筆奮力一頓,突然停止!此時,老者背向著門外,他的姿勢未曾稍變,卻忽然開口道:“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若愚軒”外竟響起一個人的聲音,顯得甚是意外:“主人未曾回頭,為何竟能知道我沒有失手?”

  是“萬無一失”卜貢子的聲音,而“若愚軒”內的青衣老者正是天儒!

  天儒淡淡一笑,轉過身來,看到卜貢子站於門外,右手牽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

  天儒輕輕擱下筆,道:“這孩子就是牧野靜風之子牧野棲?”

  卜貢子點了點頭道:“正是!”

  牧野棲望著眼前的青衣老人,心中忖道:“這老人家為何與我所見過的老人全然不同?

  老人家並非聲色俱厲,但我見他時,卻總覺得有些敬畏,不似鎮上的老人那般可親。”心中想著,已拜了下去:“晚輩牧野棲見過老爺爺!”

  卜貢子的武功已讓牧野棲大開眼界,而卜貢子又稱此老人為“主人”,看來這青衣老者更是不同凡響了,想到這一點,牧野棲心中既好奇,又悠然神往。

  天儒微微點了點頭,上前將牧野棲扶起,仔細端詳著他,若有所思。

  這時,卜貢子低聲道:“主人,你……又在畫像了?”語氣顯得頗有些小心翼翼,同時又隱隱有絲關切之意。

  天儒苦笑了一下,慢慢踱步至案幾前,緩緩地道:“數十年來,每隔幾日,我就要畫上一次,已成習慣,不知為何,近些日子,我的心情變得異常煩躁,以至於畫像畫得更頻繁了!”

  牧野棲在一側聽他們交談,暗自奇怪,他偷偷看了看案几上的紙幅,只見紙上所繪赫然是一女子,年約三旬,雍容絕麗,氣質高雅脫俗,雖是線條簡單,卻栩栩如生,極為神似!

  牧野棲一向在心中認定自己母親蒙敏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今日見此畫中女子,卻隱隱覺得即使母親與之相比,只怕亦是略有不及!這還僅是一幅畫而已,若是真人,豈非更是傾國傾城?牧野棲年歲尚幼,美醜卻尚能分辨的,當下心中暗自嘀咕:“這女子是何許人?這老人數十年來所畫的肖像,難道全是她嗎?她是否是老者年輕時的妻子?”

  天儒捧起畫像,小心捲起,再用細線係好,走至置於屋角中的一隻描金木箱前,將箱蓋揭開,牧野棲一看,暗吃一驚,只見箱子中赫然已堆了不少畫卷,長短不一,有的已呈淡黃色,顯然有些年月了!難道這只箱子裡所盛裝的,全是這女子的畫像?

  天儒將手中畫卷放入木箱中,蓋上箱蓋,撫箱沉思不語。卜貢子見狀,不敢驚擾,默然持刀而立。

  窗外星月清朗,波光盈盈。一聲蟲鳴,驚醒天儒,他轉首對牧野棲道:“孩子,你父親為何不傳你武功?”

  牧野棲一怔,心道:“我不諳武功,他如何知道?”口中卻答道:“家父身懷武學之事,晚輩亦是近日方知。”

  天儒喟嘆一聲,道:“你父親的用意,我也能猜知幾分,他是不願讓你涉足江湖。當年你父親少年得志,名動江湖,卻能在如日中天之時抽身而退,實屬不易。可惜造化弄人,樹欲靜而風不止,你們父子終難免要捲入江湖是非。”

  卜貢子插話道: “主人,我們已見過牧野靜風。”

  “哦?”天儒略顯驚訝:“他是否仍與風宮中人在一起?”

  “不錯,他的禀性似已大變,且準備接任風宮宮主之位。風宮四老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但他們之間卻相安無事,奇怪的是他毫無失憶的跡象。”

  當下便將先前的一番經歷一一說與天儒知曉。當天儒聽到牧野靜風出人意料地任命卜懌為按察使時,不由感慨地道:“他這一手,可謂妙用無窮!”

  卜貢子一呆,道:“這一著有何妙處?那卜懌無甚骨氣,被牧野靜風略作恫嚇,就自斬一臂以保全性命,這樣的人物,怎可重用?”

  天儒微微一笑,道:“正是因為此人無能,牧野靜風才選中他的,他這麼做的目的,其實是針對風宮四老。風宮四老苦心經營多年,在風宮可謂地位尊崇,而牧野靜風則是新近入主風宮,他要真正地操縱大權,就必須抑制風宮四老。卜懌未建豐功,卻平步青雲,風宮四老必有所忌恨,加上卜懌這般人物略受重用,就有小人得誌之嘴臉,以為自己真的成了牧野靜風的心腹,從此與風宮四老勢必磨擦不斷!倘若風宮四老不堪忍受,對付卜懌,則是給了牧野靜風把柄,可惜機興師問罪,削減風宮四老的勢力;若是風宮四老忍 不發,則卜懌會得寸進尺,不斷染指本該屬於風宮四老責權範圍的事,處處牽制風宮四老!”

  卜貢子聽得心驚肉跳,而牧野棲更是將信將疑,他不願相信自己的父親會如此工於心計!

  但轉念一想,似乎有所悟:“風宮四老殺害母親,父親如此對待他們,也是情理中事!”卜貢子恍然道:“我還道牧野靜風此舉是意氣用事,沒想到另有深意,如此一來,卜懌便成了風宮四老的喉中之刺,吞不下吐不出!但不知風宮四老能不能看出這一點?”

  天儒道:“無論風宮四老能否看出這一點,無論他們與牧野靜風權勢之爭誰得利,總之由此事可以看出牧野靜風已決意留在風宮,而且還希望能有所作為!而要有所作為,首先就必須有足夠集中的權力!”

  卜貢子試探著問道:“主人的意思是說牧野靜風入主風宮,已不可能是受他人脅迫,面成了他的一種自覺自願之舉動?”

  天儒緩緩點頭。

  牧野靜風再也忍耐不住,高聲道:“不,我爹不是那種人!他所做的一切,都只不過是為了給我娘報仇!”

  天儒自不會與一個小孩爭論,只是望著牧野棲,道:“孩子,其實你自己也明白事實並非如你所說的,是也不是?”

  牧野棲還待否認,但在對方明察秋毫的目光下,忽覺心中一酸,眼眶一熱,頓時跪伏於地,哽咽道:“老爺爺,我該如何是好?”他自幼被牧野靜風、蒙敏、葉飛飛三人寵愛有加,生活波瀾不驚,從未經歷風雨,雖不是嬌慣之人,但乍遇諸多變故,早已方寸大亂,六神無主,此刻在天儒睿智和善並有少許憐憫的目光下,頓覺悲從中來!他何嘗不知父親性情大變定有蹊蹺之處,只是不願承認這個事實罷了。但在天儒的目光下,他卻覺自己的心思已被對方一覽無遺,根本無須再欺騙自己。

  天儒將他扶起,道:“殺害你母親的風宮四老皆是絕頂高手,連你父親也奈何不了他們,何況不諳武學的你?風宮行事詭秘,若你眼下冒然前往,只怕未能見到你父,就會有所不測。

  你要為你母親報仇、助你父親擺脫風宮,絕非一朝一夕可成,倘若你有足夠的耐心,也許我有法子幫你得償所願。”

  牧野棲心道:“莫非他欲傳我武功?是了,瞎爺爺的武功已極高,他的主人自然更厲害,只是他們將我救下,卻不像是湊巧所為,若是如此,他要傳我武功,多半也是另有用意的,但只要能學得武功,總是有益無弊,日後倘有變故,我自可見機行事。”當下,他道:“縱是我有足夠的耐心,又有何用?再等上十年,我也是沒有能耐與他們對抗的!若是我有瞎爺爺那樣的武功,便可殺入風宮!可這不過是我的痴妄之念罷了。”

  天儒乍聽“瞎爺爺”之稱謂,先是一怔,复而明白過來,不由捋鬚微笑。卜貢子聽牧野棲這一番話,知他有學武之意,心中暗喜,忙道:“我的武功也算不得什麼高明,就算你將我的武功悉數習成,也奈何不了風宮!但你若能得我主人點拔,日後修為必遠在我之上!”

  牧野棲聽得此言,再不猶豫,再次向天儒拜倒在地,恭恭敬敬地道:“老爺爺,晚輩懇請您老人家收我為徒,晚輩鈍愚,但求孜孜不倦,發奮圖強,以不負老爺爺教誨!”

  天懦與卜貢子對視一眼,道:“習武之道不同於習讀經文,孜孜不倦並無多大用處。”

  牧野棲聽他語氣,知道對方多半會應允,當下恭聲道:“是。”

  天儒神情肅然道:“其實即使你不開口,我也欲收你為徒的。因為普天之下,真正能合我心意的人,恐怕只有兩個,其一是你父親,其二便是你。”

  牧野棲心中“啊”了一聲,暗忖道:“為何唯有我與父親合他心意?”心中想著,卻未開口相 。

  天儒道:“你定是有些不解,日後我自會告訴你其中原委。”

  卜貢子隱匿華埠鎮十年之久,就是應天儒之命,為牧野靜風父子之故,他知道此事在主人心目中極為重要,而此時主人已流露要收牧野棲為徒的意思,那他的宏願終於有實現的可能,不由替主人欣喜不已,當下笑道:“小棲,你不快行拜師之禮?”

  牧野棲聰明機靈,立即畢恭畢敬地叩了九個響頭,口中道:“師父在上,請受弟子一拜!”

  天儒微微頓首,道:“起來吧,習武之人,也不必太拘泥於俗禮。”

  牧野棲剛應了一聲:“是!”忽見卜貢子向他施了一禮,口中道:“老僕卜貢子見過少主人!”神情肅然,並無戲謔之意。牧野棲大驚,忙深還一禮,惶然道:“瞎爺爺是前輩,又對晚輩有救命之恩,如此稱謂,豈不折煞小棲?”

  卜貢子正色道:“你現在已成為主人的弟子,我稱你為少主人,自在情理之中。”

  牧野棲如何肯接受?一迭聲地推辭,只願讓卜貢子繼續稱他為小棲,卜貢子最終只好順了他的意思。

  天儒老人道:“你們一路長途跋涉,十分辛苦,就先行歇息去吧。”

  牧野棲向天儒請了安之後,就隨卜貢子離開“若愚軒”。看來卜貢子對這兒頗為熟悉,領著牧野棲在山坡、林間、小道曲折迂迴,不過片刻,即來到一片桃林中的小屋前,此時月光清淡,周圍的一切依稀朦朧。門是虛掩著的,推門進去,藉著月光可見屋內頗為簡陋,僅有一床一椅一桌。

  卜貢子也不點燈,只是將木椅搬至門口處,再將那柄烏黑黝亮的刀橫置於椅子上,這才道:“早些歇息吧,明天主人要向你傳授武學。” ——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0 13:35
第二十二卷第五章刀劍如人


  牧野棲和衣躺下,側身望著外面,但見月光的映照下,屋內物甚全都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銀色,唯有那柄刀,卻是黑得出奇,此刻反倒格外顯眼。

  牧野棲見那柄刀離床有五尺的距離,忍不住道:“瞎爺爺。書中說行軍打仗者多是枕戈待旦,你為何不將刀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卜貢子在另一頭緩緩躺下,輕笑道:“這柄刀若是置於床邊,保准你根本無法入睡。”

  牧野棲訝然道:“這卻為何?”

  卜貢子道:“刀劍如人,人有平庸無奇者,有絕世不凡者,刀劍亦是如此。江湖中人所用的兵器,多是凡鐵,能削鐵斷金的兵器,已是罕見。”

  “那瞎爺爺這柄刀,能不能削鐵斷金?”

  “削鐵斷金何足道哉?此刀是我先祖聖刀所用的兵器,可躋身曠世兵器之列,曠世之兵已有靈性,可與主人心念合一,你與此刀不相融,將之放在你身邊,必有排斥的感覺。”

  牧野棲心道:“竟有這般奇事?刀便是刀,至多不過格外鋒利一些而已,難道還能有七情六慾不成?”

  卜貢子彷彿已猜知他的心思,道:“其實如 刀這般級別的兵器,亦算不得兵器之王,真正的兵器之王,是如日劍、月刀那樣的千古神兵,你父親所持兵器,就是由日劍、月刀合體而成,此類兵器,已有驚天地、泣鬼神之能,此等兵器對習武者而言,就是看上一眼,也是莫大的榮幸!”

  牧野棲聽他提及父親,忙道:“我父親手中竟有絕世神兵?兩件神兵又怎會合二為一呢?”

  卜貢子嘆道:“這事的確不可思議,按理絕世神兵皆有傲世之氣,怎能接納外者?其中詳情,唯有你父親一人知悉。日劍、月刀固然是千古神兵,但也並非至高無上,據我所知,自古以來,至少有五件兵器,絕不遜色於日劍、月刀。”

  牧野棲心道:“就算你此言不假,自古以來亦唯有五件兵器凌駕於父親的兵器之上!而普天之下的兵器何止萬千?”口中卻道:“不知這五件又是什麼兵器?”

  卜貢子靜默片刻,方道:“這五件兵器僅是在武林中人口頭傳說而已,從未聽說過有人親眼見到過,這五件兵器分別為無痕劍、悲慈刀、睚眥劍、精衛戈、隱意鞭,與破日劍、碎月刀相比,它們的威力只高不低,其中又以無痕劍最具神鬼難測之能,江湖傳言此劍一出,甚至可使天地呼應,氣象變更!”說到這兒,他的言語中已透露出悠然神往之情!

  牧野棲暗自咋舌,心忖可呼天應地的劍該是何等驚人?若是有朝一日能目睹此劍風采,可謂幸運至極了!但轉念一想,便知這多半是癡心妄想而已,連瞎爺爺這樣武功卓絕的人物也不曾見過此劍,何論他一個孩童?

  胡思亂想之際,卜貢子又道:“主人收了你為徒,一定很是高興!”

  牧野棲道:“我卻來看出師父有多少欣喜之色,他見我沒有任何武功底子,又怎會心喜?”

  卜貢子不以為然地道:“你若是練過武功,反倒不妙,因為世間又有誰的武功可與主人相比?若別人傳你的武功越多,就越難再改造你,譬如一塊玉,若是讓平庸的玉匠雕琢過後,再由高人出手,就難以琢磨成絕世精品。主人向來不形於喜怒,其實他心中定是頗為欣慰的。”

  說到這兒,他的聲音忽然壓低少許:“你道主人方才所畫的人像誰?”

  這正是牧野棲心中的一個謎團,當下他問道:“是誰?”

  卜貢子猶豫了片刻,含糊其辭地道:“我也只是猜測而已……總之,主人畫的人像越多,就愈是他心情煩悶之時。主人一向寡言少語,終年隱居此地,只怕一年之中,也說不了幾句話,我追隨主人數十年,最初還以為這是性格使然,時間久了,才知道他之所以惜言如金,極可能是有難言之苦衷!你道世間最大的痛苦是什麼?是保守秘密!若是保守一個連至親的人也不能相告的秘密,那更是莫大的痛苦!”說到這兒,他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牧野棲頓時對自己的師父大感興趣,道:“師父的至親又是什麼人?是了,多半是瞎爺爺,對不對?”

  卜貢子好一陣子沒有聲響,以至於讓牧野棲心感不安,正待開口,卜貢子已道:“自先師祖起,我全家便在主人師門中世代為僕,我也不例外。主人待我,自是仁厚有加,但我自知身分,怎敢奢求太多?”他輕輕嘆息一聲:“主人雖能一呼百應,但在他身邊的卻僅有一僕一徒,所謂一僕,自是我了,而這一'徒',則是你唯一的師兄,但他離開主人已有多年,而我在十年前亦奉主人之命前去華埠鎮,從此主人身邊再無一親近之人。”

  牧野棲奇道:“既然師父他老人家身邊只有兩人,又怎能一呼百應?”

  卜貢子不答反問道:“這一路來,你可曾留意到有什麼異常之處?”

  牧野棲茫然地搖了搖頭,忽地心中一動,用力一拍床榻,失聲道:“我記起來了,後十里路兩側但凡有屋子,必定是黑白兩種顏色!而且……而且似乎總是黑色在北側,白色在南側!”

  卜貢子道:“看來你倒是細心之人,你所說的正是這一路上最異乎尋常之處,你可知這十里長路有何來歷?”

  牧野棲心道:“我如何能知曉?”

  卜貢子自言自語道:“你已入師門,我不妨對你直言,這十里長路名為十里黑白道,我們一路走來,風平浪靜,但若是換了他人,途經十里黑白道時,定是舉步維艱,處處艱險!

  能走過十里黑白道而保全性命之人,遍視武林,亦如鳳毛麟角!”

  牧野棲大吃一驚!他靜心一想,途經黑白道時,除了兩側房屋黑白分明之外,再無任何不妥,更勿論有什麼凶險了,卜貢子的話會不會言過其實?但自客棧驚變之後,牧野棲已幾歷險境,明白了“江湖險惡”之說絕非戲言,當下又驚又奇,思忖片刻,道:“這黑白道與師父定有關係,是嗎?”

  卜貢子嗯了一聲,道:“黑白道上之人皆對主人唯命是從!”

  牧野棲心中“啊”了一聲,忖道:“沒想到師父手下竟有不少人手!但在'若愚軒'卻僅他一人,師父為何不讓別人伺候?”

  牧野犧暗覺自己雖然已拜天儒為師,但對師父及師門之事,卻知之太少,而卜貢子奉師父之命暗中觀察自己達十年之久,對自己大概可謂已是了若指掌。換而言之,自己能成為天儒的弟子,看似巧合,其實是有其必然之處的。

  卜貢子與主人闊別多年,終於回到主人身邊,自是心潮起伏,難以入眠;而牧野棲因家門慘變,前途未卜,亦是輾轉反側。一老一少翻來覆去,直到天色將亮,方才入睡。不知過了多久,牧野棲在沉睡中忽然猛地一驚,睜開眼來,但見曙光微露,卜貢子已坐在床邊,那把烏黑髮亮的刀橫置於他的雙膝上。牧野棲又驚又奇,暗忖難道自己是因為此刀臨近身側才驚醒的?

  但見卜貢子雙眼微微瞇起,嘴角處有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神情顯得頗為欣慰,他不由暗覺奇怪。

  過了片刻,牧野棲聽到外面傳來略顯急促的腳步聲,方有些明白 少頃,一個淳厚而略顯沙啞的聲音在屋外窗下響起:“弟子衣四方恭請師父老人家安好!”

  不知為何,這人的聲音有些發顫,顯得甚為激動。卜貢子嘴角處的笑意更甚,卻未開口,靜了片刻,方緩緩地道:“好小子,你竟敢擅自闖入'若愚軒'百丈之內?”話語間似乎大有責備之意,但他臉上的微微笑意卻讓他的真情暴露無遺。

  外面的衣四方惶然道:“是,是,師父你果然在此!弟子怎敢擅自闖入?全是因為已得主公恩准,弟子才能來見師父。”

  卜貢子道:“主人心情甚佳,方便宜了你這小子,換了平時,連黑白二總領也極少有機會靠近若愚軒!”頓了一頓,又道:“你進來吧,與你同來的又是誰?”

  牧野棲心中暗道:“原來門外有兩個人!卻不知瞎爺爺是如何得知的?”

  思忖間,虛掩著的門被推開了,門口處出現了一個高大魁梧的中年人,年不及四旬,臉膛紫紅,軒眉如劍,格外濃密。

  牧野棲趕緊翻身坐起,心中暗自嘀咕:“為何只見一人?”

  那漢子一見卜貢子,臉上立時有了驚喜之色,張了張口,似乎要說什麼,話未開口,臉卻已更顯紫紅!他突然“撲通”一聲跪下,聲音嘶啞地道:“師父,你一去十年,又無人能知師父行踪,弟子還道……還道…”

  他這麼一跪,牧野棲立見在衣四方的身後還站著一個人,一個年僅六七歲的小女孩,扎著一對沖天小辮,正將自己的一隻手指放在口中吮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飛快地轉動,一會兒落在卜貢子身上,一會兒又落在牧野棲身上。原來與衣四方同來的竟是一個小女孩!

  卜貢子臉上的笑意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踪了,他接過衣四方的話語,道:

  “你還道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師父了,對嗎?”

  牧野棲初時還以為卜貢子真的惱怒了,但細加留意,立即發現卜貢子的臉上雖然再無笑意,但他的眼神中卻仍有難以掩飾的喜悅!

  衣四方忙道:“弟子不敢!”

  卜貢子語氣平淡地道:“為師不在身邊,你豈非清閒自在多了?我傳給你的刀法多半也忘了吧?”

  衣四方不安地道: “這十年來弟子從不敢懈怠,只是弟子天資鈍愚,恐怕有負師父厚望!”

  卜貢子道:“你也不必大過自謙,方才我聽你的腳步聲,快而不亂,就知你的內力已增進不少,況且你有資格面見主人,說明這些年來武功定然精進不少,你起來吧。”

  衣四方依言起身,牽過身後的小女孩,道:“這是婧兒。婧兒,還不拜見太師父?”

  那小女孩倒也乖巧,雙膝一曲,便要跪下,卜貢子當即雙手微揚,一道柔和的勁道飄然而出,正好將小女孩的身子托住,口中喝斥衣四方道:“這是你收的徒弟嗎?不好好教她武功,卻讓她磕拜,拜得全沒了骨氣!”

  婧兒忽然開口道:“婧兒從不胡亂跪拜的,婧兒只拜爹爹與主公老爺爺 ”言罷,她噘著嘴,似乎對卜貢子的話甚為不滿。

  卜貢子一怔,隨之哈哈一笑,頗有些驚訝地道:“四方,原來你竟成家了。”

  高大雄魁的衣四方神色顯得有些不自然,他磕磕巴巴地道:“弟子不曾成家,婧兒她……

  她……是弟子的義女……”

  卜貢子恍然而悟,點了點頭,道:“這孩子倒也機靈。”

  言罷,他下了床,整整衣衫,這才對衣四方道:“四方,這是主人新收的弟子,將來照應少主人的重擔,多半會落在你的身上了。”

  衣四方一驚,飛快地看了牧野棲一眼,迅速垂首,恭聲道:“白道端木總領麾下高字堂天級弟子統領衣四方參見少主人!”

  牧野棲趕緊起身還禮,急聲道:“晚輩怎敢擔此大禮?”

  對衣四方的一長串頭銜,他一時也未能弄明白。正當此時,忽聽得天儒的聲音清晰地傳入眾人耳中:“貢子,黑白二總領及八大堂主皆在若愚軒,你將小棲領來吧。”

  牧野棲神情一肅,低聲道:“師父也來了。”就要開門迎接,卜貢子卻哈哈一笑,道:

  “主人還在若愚軒呢!”牧野棲頓時瞪大了眼睛。

  卜貢子臉帶崇敬之色地道:“主人神功蓋世,能凝聲成形,又有何奇?黑白總領及八大堂主齊聚若愚軒,定是主人要將新收弟子之事告之眾人。黑白道上有兩大總領,一是北側白道的端木總領,另一位則是南側黑道的敖總領,兩大總領麾下各有四大堂,端木總領麾下為'高、山、流、水'四字堂,而敖總領麾下則是'陰、睛、圓、缺'四字堂。齊聚兩大總領及八堂主,是極為罕見之事。”說到這兒,他話鋒一轉:“四方,你雖得主人恩准涉足此間,也不應久留,還是速返自己所在之地吧。為師返回之事,是'生死二司儀'告訴你的吧?見了他們,代為師向他們問候一聲,他們的修為可是越來越出神入化了,為師經過'歸去亭'的時候,可沒發現他們的行踪!”大概他與所謂的“生死二司儀”頗為投緣,言及他們時,嘴角處又有了笑意。

  牧野棲一邊隨著卜貢子往外走,一邊思忖著:“趕赴'若愚軒'的途中,的確曾經過一處涼亭,似乎就在七里之外吧,至於是否就叫'歸去亭'卻沒有留意,更不知那兒有什么生死二司儀!這一路過來,一直風平浪靜,除了路途兩側屋子顏色奇特外,再無異常,沒想到事實上這十里路中卻是包羅萬象,玄秘莫測!”此時他才忽然發現江湖中極少有一眼便可以看透的事。

  ※※※

  戴無謂頹然頓坐於地時,恰好響起一位女子的喝問聲。

  喝聲甫落,眾人眼前一花,樓上已多出兩位美貌女子!其中一人略為年長,身著紅衣,秀美無倫,眉如青山,鼻若凝脂,頭上束著墮馬髻,高聳而側墮,身材美妙,蠻腰纖細,玉顏修長。最讓人心動的是那雙有種意態慵閒的風情眸子,讓人一見,頓生愛憐之心,為她的嬌慵之風韻所傾倒!這是一個讓人很難判斷年齡的女子!

  另一女子甚為年輕,容貌卻反而略遜一籌,但她的身軀卻成熟得讓人驚心動魄,讓人一見,便想到她的年輕與活力!

  兩女子見眼前一片狼籍,地上更有人倒於血泊中,不由齊齊一驚!

  她們的目光落在了戴無謂身上,略為年長的紅衣女子道:“你就是戴無謂?”語氣甚不友好,對戴無謂這樣年長她許多的前輩,竟直呼其名!

  關東三義之徐達怒喝道:“好刁蠻無禮的婦人!戴老先生乃武林前輩,豈是可以直呼名諱的?”若說他先前稱戴無謂為前輩多少有些敷衍,然而在見識了戴無謂的驚世身手後,徐達的這一稱謂,端的是發自內心肺腑了!

  那紅衣女子冷哼一聲,道:“世間最不可原諒的就是那些以高人前輩自居之人,他們以為公道正義在手,恨不得判定世間一切是非善惡!”

  戴無謂緩緩睜開眼來,緩聲道:“姑娘就是殘害閻公子的人吧?”他說得很慢,顯見其傷勢極重!

  紅衣女子冷笑道:“可惜那貪色可惡的閻公子是冒犯了我的小師妹,若撞在我手中,只怕他早已沒了性命!戴無謂,據說你處處為人士持公道,為人正直,今日方知你是混淆黑白,欺名盜世之武林宵小!為老而不尊,可笑可嘆!”

  戴無謂微闔的雙眼倏然睜開!紅衣女子但覺戴無謂目光如電,鋒芒逼人!分明是唯有絕世高手才會有的氣勢,不由大驚!定神再看,戴無謂已回復了他的謙和平凡!一時間,紅衣女子轉念無數!

  幽求忽然冷冷地道:“能夠擊傷我的人,怎會是武林宵小?你不但辱及了戴先生,也辱及了我!”在幽求看來,戴無謂是一個值得尊重的對手,辱及了他的對手,劉他而言,也是一種污辱!

  紅衣女子側目一看,目光正好與幽求的眼光相撞,那是戰意洶湧的目光!幽求高大偉岸的身軀、狂傲無限的眼神,讓她猛然意識到這白髮怪人絕對不是一個平凡之人!世間再難尋找有如此可怕戰意之人!而能成為他對手的戴無謂,豈非也應是不平凡的?

  紅衣女子目光一閃,忽然輕笑道:“恕小女子眼拙,竟識不出尊駕是何方高人!”

  幽求的嘴角猶帶血跡,但他是一個永遠也不願在別人面前示弱之人,他強抑內傷,盡力把每一個字都說得清晰明了:“你可能識不得我,卻應該聽說過數十年前掃蕩洛陽劍會的人!”

  紅衣女子聞言一怔,隨即眼中寒意漸熾,她聲冷齒寒地道:“此言當真?莫非你是虛張聲勢?”

  幽求狂笑一聲:“我幽求何需假他人之名?”

  紅衣女子神色更顯凝重,隱隱有股憤恨之色:“那麼,你是否還記得在洛陽劍會所殺害的人?”

  幽求淡淡地道:“那一次死於我劍下的超過百人,我如何記得清楚?”

  此言一出,眾人皆已色變!一日之間,殺人逾百,該是何等殘忍無道啊!——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0 13:35
第二十二卷第六章自視為魔


  徐達忍不住破口罵道:“白髮老賊,你心如蛇蠍,殺人無數,必遭天遣!”

  幽求毫不在意地冷笑道:“上天也未必管得了我!看你武功低微,卻能不畏生死頂撞,還算有一點硬氣,我也不與你計較!”

  戴無謂緩聲道:“幽求,你如此殘殺無辜,難道就不曾有過一絲愧疚?武功高又如何?

  低又如何?有誰的性命格外珍貴些?又有誰不是父母生養?今日我不能勝你,他日你亦必亡於正義的懲罰!”

  幽求不以為然地道:“你的武功雖高,思想卻迂腐不堪!世間又有什麼正義公道?只是弱肉強食而已!”不知為何,他的眼中竟有悲恨愴然之色!

  紅衣女子目視幽求,恨聲道:“當年我祖父就是在洛陽劍會遇難,那我父親僅十歲,二爺爺乘機排擠我祖母與父親,使他們流落江湖,淪為漁人!沒想到四十年後,我還能見到殺害我爺爺的仇人!”說到這兒,她目光一寒,“嗆”地一聲輕鳴,已有一劍在手,寒光流閃,劍尖直指幽求,冷聲道:“你已身受重傷,但為報家仇,我仍要出手!你若覺得不公平,只好向閻王訴說了!”

  “不公平?哈哈,我已說過,這個世間是弱肉強食,能者生存,哪有什麼公平可言?只是即使我受了重傷,你也殺不了我!”

  紅衣女子冷冷一笑,道:“素女門門主若是連一個重傷的無指劍客也殺不了,那素女門又如何在江湖中立足?”

  “素女門”三字一出,徐達、韓貞相顧失色,戴無謂也是微微一驚!

  韓貞忿然道:“原來向閻公子施下毒手的是素女門中人!韓某聽說素女門邪異古怪,對他人下陰毒之手,也就不足為奇了!”

  “住口!”紅衣女子叱道:“閻衝還算個人物,但他的兒子閻尉卻是個不學無術、貪色荒淫之人,這一次他竟然敢打我素女門之人的主意,就是他咎由自取!閻小賊是我素女門之人廢的,你們若是覺得閻小賊言行無過,自可與我秦月夜的劍論個明白!只是今日我要先報家仇!”

  徐達諸人一愕,暗忖難道真的是閻沖之子閻尉無禮在先?若是如此,那麼素女門之人的手段雖然狠辣了些,但徐達、戴無謂等人皆非閻府中人,也不宜過問此事了。再看紅衣女子身邊的年輕女子,雖然神色頗為堅毅,卻不像陰狠歹毒之人,一時之間眾人進退兩難!

  這時受了重傷的齊子儀吃力地睜開眼來,對他身邊的徐達道:“不……不必急……急在一時……”

  那年輕女子的目光掃向他們那邊,冷哼道:“你們是欲坐收漁翁之利麼?”

  這正是齊子儀心中的念頭,他知道自己這邊已只剩下徐達,韓貞尚且能戰,但他們的武功卻很是平常,而十年前素女門掌門人秦樓初現江湖時,其武功修為已可躋身絕世高手之列,眼前這紅衣女子既然自稱是素女門門主,想必其武功修為比及前任掌門人也不會相去太遠,所以若是此時向她們興師問罪,只怕多半會吃虧。齊子儀見徐達過於耿直,只好出言提醒,不料卻被年輕女子識破,不覺有些赧然。

  小木乍聞“素女門”時,也有所驚詫,當年素女門門主秦樓重傷後成了“活死人”,被范書迎入霸天城,秦樓的徒兒秦月夜隨師進入霸天城,其時水紅袖亦在霸天城內,當時水紅袖擔心范書會對秦月夜有非份之想,從而會疏遠其師姐如霜,故對秦月夜留意頗多。後來在華埠鎮時,她也曾對小木提及過素女門,故此刻小木會有所觸動。

  眾人眼前的紅衣女子正是“素女門”門主秦月夜。十年前秦樓重傷不治離世,她的女兒葉飛飛不願繼任門主之位,於是,倍受秦樓寵愛的秦月夜理所當然地成了新任門主,此次與之同行的是其小師妹,名為展初情,入秦樓門下不過半年秦樓便離世了,故她的武功多半是秦月夜所授。十年前秦月夜初入江湖時,年已二十,十年後的今天再看她,容貌竟是嬌豔如昔,歲月的流逝竟未曾在她的身上留下多少痕跡!

  秦月夜隨師父所姓,其實她的祖父乃八卦劍第十三代傳人司空照,四十年前,司空照趕赴洛陽劍會,意欲以劍會友,不料就在那一場劍會中,十七歲的幽求突然出現,以其驚世劍法,一舉掃平洛陽劍會,司空照亦遭此難!

  司空照與其二弟司空暗素不和睦,司空暗的劍法武功遠逾司空照,故對司空照執掌八卦門之事心懷不滿,無奈八卦門規所限,門主之位只能傳於長子,司空暗才一直按而不發。

  司空照一死,司空暗不哀反喜,自認為是天賜良機,藉口司空照之子司空文年幼無知,將門內權力一併攬下,而後更處處刁難司空文母子。司空照之妻乃一鹽商之女,家境平平,更無權勢,面對司空暗的咄咄逼人,只有忍氣吞聲,最後終不堪司空暗百般羞辱,萬般無奈下只有攜帶十歲兒子司空文回到婆家。

  司空文外祖父一怒之下,趕至八卦門尋司空暗理論,但以他一介商賈,怎能與城府頗深的司空暗抗爭?反倒招來冷諷熱嘲,司空文的外祖父又氣又急,返回家中,竟自病倒!偏偏這時官府以“私販官鹽”為罪名要拘拿他,眼看他已是自身難保,司空文母子二人只好匆匆離去。

  母弱子幼,日子之艱難可想而知,母子兩人相依為命,艱難度日,直到司空文漸漸長大成人,並在海邊漁村入贅為婿,方過上清貧卻安寧的生活。司空文因為是自幼喪父,故只學得八卦劍中極為粗淺的招式,在漁村眾人的眼中,他與尋常漁人已毫無區別。

  二年後,司空文有了第一個女兒,亦即今日的素女門門主秦月夜,只是當時她並不稱作秦月夜,而是司空月夜。又過了幾年,司空文再添一子,一家人和睦相處,倒也其樂融融!

  不料人間之禍福總是旦夕變換,一場可怕的海嘯結束了司空月夜寧靜的童年!惡夢醒來,家與親人已無踪無影!

  其時她年僅十歲!司空月夜已從父親司空文那儿知道父輩、祖輩的故事,只是當時她知道這些事情的時候,其生活很平靜,所以她並不能深切地體會到父親的仇恨:恨幽求!恨司空暗!司空文自知他的仇恨是一種無法消除的仇恨:幽求能掃蕩洛陽劍會,武功之高可想而知;司空暗雖然陰惡,卻終是他的二叔,而且盡得八卦劍真傳。司空文與尋常漁人無異,要想雪恨,談何容易?何況時間可以消磨一切,包括仇恨,幽求自洛陽劍會後再無踪影,久而久之,司空文下意識地將家仇塵封於百忙之中了!當他看到一對天真無邪的兒女時,更是決定讓這段仇恨隨風飄逝!

  當家破人亡的境遇降臨於秦月夜身上時,秦月夜終於真正地理解了父親當年的仇恨!她想到若非幽求的緣故,她一定是八卦門的大小姐,而不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孤女!仇恨本就是一條惡根,要想扼殺牠極不容易!只要有一點土壤,一絲水分,它就會瘋狂地生長!祖輩的仇恨,奇蹟般地於數十年後在秦月夜心中死灰復燃!司空月夜成了秦月夜,成了素女門掌門人……

  終於,今日,她與她從未謀面的仇人近在咫尺,正面相對!在拔劍的那一瞬間,她忽然明白過來自己為什麼一直是眾多姐妹中練武最刻苦的人,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渴望能得到門主之位!原來,這一切皆因為她的心中還有一份仇恨!儘管今日她已是一門之主,但她卻並不快樂——長年累月地居處於海島,門下全是女性,這樣的日子絕對不是她所嚮往的,只是她從不把這種想法顯露出來而已!

  素女門講求“靈欲由心”,但十年前,秦月夜的心卻被一個年輕人觸動了!此人就是范書!不能真正了解范書的人,幾乎沒有人能不被他所吸引,范書非但容貌俊朗,而且善解人意,溫文爾雅,他的絕世武功足以讓任何女子折服傾倒!秦月夜也不例外!

  在霸天城不長的日子裡,她曾有過很朦朧的心願:做范書的女人,成為霸天城城主夫人!

  霸天城門眾數千,聲勢絕非地處海外的素女門可比!而擁有被稱為武林後起之秀的范書這樣的夫君,也是一種莫大的幸福!她隱隱覺得這種生活,才是她所嚮往的!

  但范書這一少年英雄之偶像在被武林中人樹立起來後,很快又被武林中人自己親手打破了!秦月夜又回歸了以前的日子,一種她不喜歡,卻又不得不過的日子!於是,當她面對幽求時,有一種急於洩憤之感!要殺幽求固然是因為他是殺害她祖父的人,但又不僅僅是如此。

  她要把對命運的不滿,對近二十年枯燥乏味的日子的憎惡,藉這一機會全然渲洩出來!

  冷劍直指幽求!幽求曾經面對的劍太多太多,卻全無例外地敗於他的劍下,所以,再鋒芒畢露的劍,在他眼中,都是視若無睹的!

  但今天卻是一個例外!這不是因為秦月夜的武功太高,而是因為他傷得太重!但幽求的神情狂傲依舊,自信依舊!

  秦月夜緩緩邁出了右腳,同時上身略略後傾,右手之劍微微下指,左手拇指與中指相捻,無名指與小指微曲,螓首略揚!姿勢優美至極!在旁人眼中,這已不再是殺人的劍法,而是一種藝術!她的容色甜美,唇間笑意盈盈!

  幽求的瞳孔頓時收縮如針!他在劍道上見多識廣,悟性非凡,卻從未見過有如此美妙溫柔的劍法!是華而不實,還是別有玄奧?

  遭遇聞所末聞的劍法,對嗜劍如痴的幽求來說,是一件興奮莫名的事!此刻,他甚至暗自慶幸當年自己殺了秦月夜的祖父,今日方有機會見識這溫柔美妙的劍法!縱使自己有傷在身,但又如何?只要對手的劍法不讓自己失望,幽求雖死無憾!

  秦月夜的笑意更甚!一股若有若無的陰柔勁力悄然瀰漫開來!

  觀戰眾人皆是心中一凜,暗忖這女子之修為竟甚是不俗,身形未動,已有氣勁傳出!

  秦月夜一聲嬌笑,飄然而起,右腕輕顫,劍芒如霧,在離幽求數尺遠的地方迅速瀰漫開來,如同無孔不入的水銀般由各個角度向他侵襲而至!

  一時之間,幽求竟難以區分攻襲自己的究竟是對方的劍式,還是對方的內家勁氣!他隱隱覺得對方劍招的威力其實尚遜色於那詭異陰柔的氣勁!

  一聲沉哼,幽求強抑體內傷勢,四成功力貫透掌間,雙掌疾然翻飛,瞬息之間已擊出三十餘掌,掌風如劍,交織成網,與對方近乎纏綿的劍氣絞殺作一團!

  秦月夜一擰腰,嬌軀突然如風如霧般飄然而起!這絕對不同於其它任何輕身武功的身法,其姿勢之優美難以言喻,讓人一見,頓時忘記了這是一場生死搏殺,反而在恍惚間以為自己是置身風花雪月之境地!但幽求的感覺卻並非如此,此刻,秦月夜手中劍勢倏然變得剛猛無匹,與她的身法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反差!一剛一柔,竟同時在秦月夜的身上出現!這正是秦月夜揉合了“素女心經”與“傲劍劍法”而成的武學!

  素女門初創者乃當今縱橫山莊主巫古月的妹妹巫秋水,一代魔王夕苦為逃避師門懲罰,易名入贅縱橫山莊,與巫秋水結成夫妻,從此在莊內暗中培植勢力,最後突出殺手,使縱橫山莊毀於一旦,唯有巫秋水僥倖逃脫。為避夕苦的追殺,巫秋水流落東海荒島,自立門派。

  素女門之“素女”二字,是取自“素女心經”中的,“素女心經”乃世傳房中術、歡喜道,盡男女合歡之精絕微妙處。

  巫秋水因夕苦而恨盡天下男人,於是強行悟透“素女心經”,達到靈欲由心之境,讓天下男人都拜伏於她的裙下,任她宰割驅馭,以洩心頭之恨。故由“素女心經”悟出的“素女大法”是陰柔至極的武功!

  而“傲劍劍法”則是前輩高人武帥秦傲的成名絕學,後傳給了他的女兒秦樓,秦樓後成為“素女門”第二任門主,更把這套劍法傳給了她的愛徒秦月夜。“傲劍劍法”既名之為“傲”,自是剛猛無倫,大開大闔!

  秦月夜十年前隨師父踏入中原武林,秦樓與夕苦在地下山莊的殊死拼殺她亦在場,當時秦月夜覺得“素女大法”雖是出神入化的絕學,卻過於陰柔,以至於使師父不敵夕苦,故她心中便萌生一念,要將陰柔的“素女大法”與剛猛絕倫的“傲劍劍法”合為一體!其實武學無論剛柔皆有其精妙之處,過於陰柔固然少了義無反顧之霸氣,過於剛猛卻也易折,秦月夜如此念頭自有她的道理。“素女門”孤居海島,極少涉足中原武林,秦月夜便日夜思忖如何將“素女大法”與“傲劍劍法”揉合成一體,使其相輔相成,以臻更高境界。只是秦月夜的習武天份無法與其師秦樓相比,故雖歷經十年之久,秦月夜亦只能將“素女大法”中的前四式融入“傲劍劍法”中!

  “素女大法”共有五式,謂之曰:醉生夢死、巫山雲雨、銷魂盪魄、鎖心蝕骨、極樂無邊。其名綺麗,威力卻是驚人,當年秦樓憑藉“素女大法”,與絕世強者夕苦搏殺,一時半刻也難分高低!

  秦月夜融合“素女大法”與“傲劍劍法”創成“素女劍法”,所新創四式分別為:醉生死、傲雲雨、傲銷魂、鎖傲心。招式剛柔兼併,與尋常武學大相徑庭!

  此時,秦月夜所用武學正是“素女劍法”的第一式:醉生死!

  秦月夜的身法神情可謂風光旖旎,動人至極,縱使與其作生死之戰,對方亦不由心搖神蕩,沉醉其中!

  而秦月夜的“劍”卻是“他人皆醉我獨醒”,其凌厲殺機隱於陰柔、輕曼的身法中,更是詭異可怕!

  幽求一聲沉喝,右臂疾掃,宛如一柄劃空而過的利劍,氣勁嘯空,驚心動魄!

  一直在提神凝氣療傷的戴無謂本是雙目微閉,卻也清晰地感受到了幽求此招之凌厲精絕!

  他心中不由暗自喟嘆,忖道:“幽求受傷在先方與我一戰,沒想到最終我仍是遜他一籌!此時若是由我應戰這位女子,只怕已完全力不從心。師父說我雖然勤勉有加,可惜天資有限,難以將他的武學發揮得淋漓盡致,今日看來,果真如此!若是師父在此,亦以'太無大法'對敵,納敵之力為己用,決不會如我這般不堪體內敵我兩股真力重荷而自傷身體!”

  思忖間,一聲暴響,幽求與秦月夜齊齊後退!秦月夜暗暗心驚,她不曾料到自己全力一擊之下,傷勢甚重的幽求竟能破解!劍身一壓,身形再起!擰身挫腰,如風中靈燕,急旋掠走,衣衫飛揚之處,身形猶如一團紅色的雲霧,始終緊緊繞於幽求身側,劍如雲中驚電,乍隱乍現,如驚鴻一瞥,不時從不可思議的角度倏然襲擊!劍勢剛猛如奔雷,而劍身所攪起的氣勁卻柔和得近乎纏綿,極盡纏戰功能!

  這正是“素女劍法”的第二式“傲雲雨”!

  秦月夜知道幽求傷勢甚重,暗忖這一式最具纏戰之能的劍式定可大耗幽求的心力!

  果然,幽求的劍法雖已臻通明之境,但此刻他的內家真力所剩至多僅有三成,而“傲雲雨”之劍式與尋常劍法大相徑庭,雖謂之劍式,卻極少出劍,更具威力的卻是如水銀瀉地般絲絲入扣的陰柔氣勁,自四面八方向幽求襲去!幽求以臂代劍,憑藉其曠世劍法,處處搶得一步先機,無指手掌如附體之蛆,始終如一柄威力驚人之劍,不離秦月夜全身要害!如此一來,秦月夜的劍更多的是為守而攻,若非仗出兵器之利,只怕更難應付!

  轉瞬間,雙方已互拆了二十餘招!

  幽求無法忍受一個後輩女流竟在自己手下走了二十餘招而不落敗,心中怒意頓生!右腿倏然劃空斜掃,其疾其快,難以言喻,自一個刁鑽至極的角度徑取秦月夜右肋!

  一驚之下,本是憑藉陰柔氣勁交織成一張無形氣網的秦月夜頓時有些沉不住氣了,略撤一步,手中長劍閃電般連出三招,卻不再是“素女劍法”,而是她更為熟悉的“傲劍劍法”!

  這正中幽求下懷!幽求從不會懼怕任何劍法,讓他應付得有些吃力的其實是對方無孔不入的陰柔氣勁!

  如今秦月夜舍強取弱,正好給了幽求可趁之機!

  右腿一沉,左腿迅即反掃,如同一柄剛猛之劍,奮力下壓,正好壓在秦月夜的劍身之上!

  秦月夜倏然翻腕,卻覺手腕處一痛,竟已被幽求斷掌劃過,頓時奇痛徹骨,一聲驚呼,手中長劍脫手而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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