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 正邪天下 作者:龍人 (已完成)

 
li60830 2017-11-8 19:08:2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03 23350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9 15:33
第八卷第八章萬義山莊


  墨乘風的臉上有了一種深深的痛苦之色!

  有時候最讓人矛盾痛苦的並不是生與死!

  墨乘風終於開口道:“未見到司先生,我怎知你們是否在騙我?”

  巫姒道:“信與不信皆在於你,你若不信,就權當我未提及這件事。”

  她的語氣很平淡,似乎並不很在乎墨乘風是否會答應,這分明是以退為進之策。

  她如此一說,墨乘風反而沉不住氣了,他有些吃力地道:“我希望你們不要自食其言,在救出陰蒼之後還要加害司先生。”

  短短的幾句話,墨乘風卻說得那般吃力,顯然他的心中已是矛盾痛苦至極!

  姬冷不失時機地道:“我們與司如水並無怨仇。”

  墨乘風沉默了好一陣子,方緩緩地道:“我可以告訴你們陰蒼此時在何處。”

  姬冷道:“你不必說出來,只需與我們一道前往即可。”他不會讓墨乘風有向其他人傳訊的機會。

  ※※※

  青城山北側一個山谷之中。

  谷中有一座廢棄的城堡。

  除了沒有人居住外,這座城堡與其他城堡沒有任何不同之處,城牆城門以及城堡內的樓字都完好無損。

  儘管如此,一走近這座城堡,便會感到有一種蕭索,城堡外頗為寬闊寬敞的馬路如今也已有青草在蔓延滋生,厚厚的城門上塗著的朱漆已有不少脫落了,顯得斑斑駁駁。

  姬冷與巫姒徑直闖入!

  儘管這樣會暴露了自己,但姬冷相信對方一定把力量投入到“萬義山莊”了,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如果這一次救不出陰蒼,以後恐怕永遠也沒有機會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一直到他們闖入城堡並行進了半里路後,方有人從暗中閃出,倉促攔阻!

  顯然對方被姬冷的突然出現弄得措手不及,而此時姬冷與巫姒所受到的阻力對他們來說根本構不成什麼威脅!

  姬冷、巫姒幾乎便是長驅直入!

  當第三批攔阻的四人倒下三個時,其中一人忽然認出了頭戴斗笠的墨乘風!

  他手指墨乘風,咬牙切齒地道:“原來是你引狼入室!我還道英雄樓的弟子皆是頂天立地的人,沒想到也有貪生怕死之輩!英雄樓實乃欺世盜名!”

  大概是過於悲憤,他只顧痛罵墨乘風,全然未留意到姬冷的刀己劃空而至!

  當他罵完之時,人頭也已拋飛!

  姬冷信心大增!此時離城堡核心地帶已相隔不遠,以他為死谷征戰無數而積累的經驗來看,他斷定城堡中的防守力量已阻擋不了他們!

  正待再進,忽然聽到巫姒一聲驚呼,然後便是人的軀體倒地的聲音!

  姬冷大驚!

  大驚之下的姬冷猛一回頭,發現倒下的人卻是墨乘風!

  他駭然發現墨乘風反手一掌拍在了自己額頭的斷劍上,斷劍此時已經完全沒入了他的頭顱之中!

  顯然,他已不可能再活下來了!

  一定是方才痛罵英雄樓的話使墨乘風覺得愧對英雄樓、愧對卓無名,故以一死以謝天下!

  姬冷不由百感交集。

  他心知事實上墨乘風所做的一切皆非貪生怕死,而是因為他顧慮太多,不願有負于自己的救命恩人。而今他迫不得已走上了這一步,卻在無奈之中幫了姬冷大忙。一旦有人辱罵英雄樓,本是處於痛苦與矛盾之中的墨乘風如何能夠承受!

  以死謝罪,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做到的!

  雖然墨乘風只是英雄樓的一個普通弟子,而姬冷則是名動天下的死谷統領,儘管他們處於兩個不同的立場,但姬冷心中仍是不由對墨乘風心生敬意!

  同時,墨乘風之死已讓他完全相信陰蒼必定在此城堡之中!

  巫姒被墨乘風如此意外之舉嚇了一跳,花容失色!怔怔地望著已經氣絕身亡的墨乘風。

  姬冷輕嘆一聲道:“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一旦其他人在'萬義山莊'未等到我們,發覺上當,一定會折回,那時只怕非但不能救出谷主,反而把自己的性命也搭上了!”

  說這話時,從路旁的一個小窗戶中突然射出幾支箭來!可惜雖是暗襲,但手法卻普通得很,姬冷刀光一閃,箭已斷作數截紛紛灑落!

  與此同時,姬冷與巫姒已飛身掠起,如一對翩飛鴻燕般向前方一座屋頂上有兩個銅環的屋子射去!

  他們已經瞥見此屋之門被兩個人匆匆關上了,而這一點,恰恰說明此屋內極有可能就是禁錮陰蒼的地方!

  在這樣的關鍵時刻,姬冷與巫姒自然是將自己的功力提至極限!

  幾乎是在瞬息之間,姬冷兩人已經逼近此屋!在與正門相距尚有一丈之遙時,姬冷便暴喝一聲,遙遙扑出,一道寒光自腰間綻射開來!

  碎木四濺!

  厚厚的木門在驚人的刀芒之下,立即碎成無數碎片!

  攻勢駭人!

  就在木門被擊破的一剎那,已有兩杆長槍破空而出,向姬冷暴扎過來!

  其速極快!但姬冷立即判斷出此二人的武功無法與自己相匹比!

  他的刀已在瞬息之間突進倏退!

  兩道血光拋灑而起,一個照面之間,姬冷已連取兩人!

  就在這時,巫姒失聲道:“谷主!——”

  一聽此言,有一瞬間,姬冷甚至連呼吸也停上了!

  一根軟鞭從右翼悄無聲息地疾然卷掃向姬冷的後頸!姬冷此時的思維似乎已脫離了他的軀體,對迫在眉睫的危險竟視若無睹!

  巫姒見狀,驚呼道:“小心!”

  姬冷猛地驚醒,右手之月如同被注入了靈性般疾然反掠,竟極其準確地迎住了鞭梢!

  “啪”地一聲脆響過後,刀已如一抹有形無質的光弧般長驅直入!

  “啊”地一聲慘叫如嗥!對手的右腕已斷!

  以姬冷的刀法只需一翻腕,便可立斬對手!但姬冷卻放棄了這唾手可得的戰果!

  因為他也已經看到了屋子中被鐵鍊吊著的陰蒼!

  陰蒼雙手雙腳各有一根粗大的鐵鍊束縛,他的身上衣衫已是襤樓不堪,頭髮也是凌亂如草!

  雖然屋子裡光線昏暗,而且被鐵鎖鏈束縛的人情形狼狽,全然沒有一代裊雄的雄偉霸氣,但姬冷仍是立即斷定眼前之人便是自己苦苦尋覓的陰蒼!

  陰蒼武功蓋世,尋常鐵鎖鏈如何困得住他?看眼前情形,想必陰蒼一定是吃了暗虧,也許武功已被廢了也未可知!

  姬冷想起死谷從極盛步入覆滅,想到數千弟子的戰死,以及自已歷盡艱險,夜以繼日地尋找陰蒼,不由心生一種恍然如夢的苦澀感覺。

  當然,在這種時候,已無暇過多地顧及這些了。

  姬冷一見陰蒼,立即疾步上前,斷腕者本是必死無疑,如今卻僥倖保下一命,只是斷腕之痛已使他臉色蒼白如紙,搖搖欲墜!

  姬冷沖到陰蒼面前,半跪於地,悲愴地道:“谷主,你受苦了!”

  陰蒼輕輕地哼了一聲。

  姬冷趕緊站起身來,左手抓著束縛著陰蒼的鐵鎖鏈,右手揮刀向鐵鎖鏈的另一端砍去!

  他之所以要用手抓著鐵鍊,是擔心若不如此,待大力砍下時也許會傷了陰蒼的手腕骨骼,此時的陰蒼已與平時不可相提並論!

  所以,他是側身對著陰蒼的。

  “當”地一聲,刀與鐵鍊相擊!

  當刀砍中鐵鍊的一瞬間,鐵鍊上的小環突然一彈,一聲輕響,竟已把姬冷的刀扣住!

  而就在他拔刀的同時,陰蒼被束縛著的另一隻手輕輕一掙,已從看似束縛得極其嚴密的套環中掙出,手腕翻揚之處,一抹寒芒如流星般劃向姬冷的後背!

  這一切姬冷一無所知!此時他已全身心地只顧解救陰蒼,何嘗想到陰蒼會對他突出毒手!

  這麼近的距離,可謂是一種致命的距離!

  巫姒目睹瞭如此突然的變故!她的身上有不下於二十種神毒暗器,但是即使她的手法再精絕,暗器毒性再強,也不可能搶在姬冷被襲中之前斃敵之命!

  縱是見血封喉的毒性,對方憑著慣性也可以在死亡之前重創姬冷!

  所有的一切動作,一切思維全是發生在電光石火的一瞬間!

  巫姒的反應似乎是下意識的根本未經考慮——也許是時間不允許她有任何的考慮,也許無需考慮,她必定會如此做的。

  她竟以自己的身軀擋在了姬冷身後!

  若是她手中有長兵器,也許能夠以其他方式救下姬冷,但她身上從未有過刀、劍之類的長兵器,有的只是讓江湖中人聞之喪膽的毒物!

  姬冷在自己的刀一下子被封鎖住的時候,立即意識到有些不妙!這是在無數次戰鬥中積累起來的經驗!

  他右腕內力疾吐,自己心愛的刀立即斷了一截!

  自從他成為一名江湖人之後,這柄彎刀便一直伴隨著他,刀上既浸了無數對手的鮮血,也浸透了自己的汗水!他沒有朋友,這把刀也許就是他無聲的朋友!

  但此時他知道刀一旦被扣住,要想完整地抽出來是根本無法實現的,而他又不能沒有兵器!

  誰都能在此時意識到接下來必定有一場惡戰!

  所以,他寧可毀了自己心愛的刀!

  刀被震斷之時,他聽到了自己身後有巫姒的輕哼聲,聽得出聲音顯然有一種壓抑著的痛苦!

  他的心猛地一沉!

  霍然轉身時,他看到了正姒站在他的身後,左手摀著腹部,有殷紅的鮮血從她的指縫間溢出!

  她的臉上已沒有了血色!

  姬冷立即意識到巫姒竟以自己的身軀為他擋下了對方致命的襲擊!

  此時,陰蒼的右手己向巫姒的頸部疾掃一掌!

  沉哼一聲,姬冷以自己的左手迎上!

  “砰”地一聲,雙掌對抵!

  陰蒼竟“哇”地吐出了一大口熱血!

  姬冷之所以沒有用斷刀封阻陰蒼,那是心存顧慮。雖然他已想到眼前這個陰蒼極可能有詐,但卻仍是有些顧慮,不想立即傷了他!

  一掌之下,姬冷立即斷定此人並非真正的陰蒼!同時他也明白此人之所以亂發蓬鬆,是為了讓姬冷兩人難以看出他的“假”!

  以陰蒼的武功,絕對不會被自己一掌震傷!所以姬冷當即排除了陰蒼被迷了心智而胡亂殺人的可能!

  他的斷刀便在此時暴掠而出,其速之快,今人目眩!

  被鐵鍊束縛之人雙腳一較勁,已從中掙脫——顯然,四根鐵鍊都是特製而成的——可惜在姬冷的刀下,鐵索設計得再巧妙,也已無濟於事!

  就在他掙脫鐵鍊的同時,姬冷的刀已透胸而入!

  先是一種涼意直透心窩,然後是一種脹脹的疼痛。

  這是死亡之前的最後感覺!

  “好快的刀法!”身後響起了擊掌叫好聲!

  姬冷猛一回頭,看到了門口處站著一個人,一個給死谷帶來滅頂之災的人。

  范書!

  霸天城城主范書!武林後起之秀范書!

  姬冷心中便有了一種不祥之感,他已經很了解范書,今日設局之人一定便是范書,這說明姬冷要想全身而退的希望是極為渺茫的。

  范書輕笑道:“要找到你們二位的確不容易,找到你們且將你們請來,則更不容易!墨乘風不愧是英雄樓的人,他竟真的憑藉他一個人的力量把你們引到了此處!”

  姬冷面寒如冰!

  雖然現在他看到的只有范書一人,但在屋子之外,范書一定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

  巫姒此時已為自己的傷口上了一點藥,臉色略略好轉。

  范書道:“我從來沒有見到陰蒼,墨乘風更不可能見到陰蒼。至於說陰蒼己被人控制,無論是否真的被人控制,至少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即使他還活著,也已不可能還是從前的陰蒼了,你們將他救出,並無多大意義。”

  頓了一頓,他道:“你們一見墨乘風自盡,便以為他是覺得洩了密愧對武林正道而自殺的,對嗎?但你們錯了,他這麼做只是為了讓你們完全相信他的話!他所說的'萬義山莊'我們根本沒有人在那兒等候你。”

  姬冷終於完全明白了,墨乘風其實早已發現有人跟踪他了,他在林子裡所說的話全是故意說給姬冷二人聽的!

  儘管明白了這一點,但姬冷仍然不得不佩服墨乘風的演技!他所做的一切,全都天衣無縫,連姬冷這樣的人物也看不出一點破綻!

  最讓他感慨的是墨乘風為了困住他,竟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如果拋卻利益的衝突來看墨乘風的這一舉動,不能不讓人心生敬意!

  墨乘風這麼做,為的自然是報卓無名之仇!

  范書道:“你們在林子裡聽到的兩個人所說之話,其實是墨乘風一個人發出的,這只是一種簡單的口技而已,沒想到你們竟輕易上當了。既然林中沒有司如水,你們說司如水被控制,他又怎會相信?”

  姬冷緩緩地道:“你把一切真相都告訴我了,到底有何用意?”

  范書道:“墨乘風要做到這一切自然不容易,但安排他這麼去做的人則更不簡單,而我,就是這一系列計謀的設計者!我告訴你這一切,是想讓你明白你不可能從我的手中脫身而去。

  現在這間屋子四周至少有四百人,而且還有源源不斷的人向這兒趕來。”

  他笑了笑,又遭:“我不能獨自一人欣賞自己的傑作,我要讓更多的人知道我是如何將死谷餘孽擒住的!”

  姬冷緩緩地道:“你應該明白我永遠也不被你擒住,最多你只能殺了我!”

  范書有些惋惜地道:“不錯,原來我以為可以說服你讓你 我一起共創大業,現在我明白了你不可能答應我的,即使答應了,我也不敢相信你。”他像是自嘲般地接著道:“對於能不能把握住你,我並無太多的信心!”

  “所以,我們之間剩下的只有一戰!”姬冷的手慢慢地握住了自己的斷刀,他道:“其實你如此賣力地追殺我,並非因為你對我有多大的仇恨,或是有多少的俠義之心,而是因為只要我還活在世上,你就永遠也不踏實,你擔心與我死谷城下之盟會被我揭露出來,你的真面目就會被昭示天下! ”

  范書一臉無奈地道:“我與死谷之間的盟約只是為了騙得你們的信任,從而智取死谷。

  再說你這樣的說法已沒有機會向世人坦白了。”

  說到這兒,他踏前一步,右手按在自己腰間的刀柄上。姬冷一怔,他本以為范書這樣的人是不會冒險與他一戰,而會利用其他方式對付他的。

  既然如此,姬冷告誡自己,一定要好好把握這樣的機會,就算自己不能脫身,但願能除了范書,為死谷數千死難者討還血債!

  姬冷的刀本是彎曲如月弧,可此時刀已斷缺!

  縱然如此,斷刀在手的姬冷仍是有一種卓然之銳氣!烏黑的散發微揚,他的目光中有一種超越了他年齡的冷峻孤傲!

  堅毅的唇線表明了他極為堅定的性格!

  范書靜靜地站著。

  他的姿勢很平常甚至可以說很安閒!

  姬冷目睹對手,暗暗心驚,因為范書臨敵之時,竟隱然有一種大家風範!

  在此之前,姬冷一向認為范書的武功應在自己之下,死谷一戰中兩人交過手,對方的刀法已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姬冷奮力拼戰之下,也不過與范書戰成平局,而今日一見,雙方雖然還未出手,但姬冷卻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感覺到范書的武功似乎又精進了不少!

  此時距死谷之戰也不過二個月而已!

  姬冷的瞳孔不由自主地收縮了。

  而此時亞姒正在忍受著傷痛,事實上她所受的傷遠比表面情形更為嚴重。她卻默默地忍受著,她不想因為自己而影響姬冷的鬥志!

  高手過招,即使是心理上的些許變化,也會導致迥異的後果!

  姬冷反手一緊,身形倏然暴進!

  刀鋒破空而出,尖嘯之聲扣人心弦,流暢快捷無匹!

  唯有姬冷心裡明白這一刀的威力己不如乎時,因為刀的分量變輕了,刀身變短了,與他朝夕相伴了無數日夜的刀幾乎與他的生命、感覺、心理融為一體了,任何的變化都會給他帶來不適應,從而影響刀法!

  范書的嘴角處流露出了一抹微笑,擰腰之際,他的刀已閃顫而出,光芒如秋水,立時幻出千百刀影,縱橫飄掠,如無孔不入之風般席捲向姬冷!

  光芒閃掣如電!

  但在無數次進退迴旋之際,兩把刀竟未相觸一次!

  除了刀光與刀刃劃空之聲外,沒有金鐵交鳴的撞擊聲!似乎他們之間進行的並非生死決戰,而只不過是同門之間的切磋而已!

  但無論誰目睹了此景,都會有心悸之感。

  終於,兩刀相接,火星四濺,聲勢煞是駭人!

  兩個身影同時反向飄掠!——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9 15:50
第八卷第九章邪者尊嚴


  姬冷此時已是心驚不已,他發現范書的刀法果然已經精進不少,若說死谷之戰兩人尚在伯仲之間,那麼此時的范書在刀法上已佔了上風!

  這不單單是因為姬冷的刀受損之緣故!

  當然,事已至此,已非顧及這些之時了,姬冷所能做的只有背水一戰!

  范書在離巫姒尚有五尺之距時立即凌空折身後掠,寒刀在地上一點,身軀以一種獨特之身法閃出,刀如閃電,直撩姬冷的后腰!

  他不會主動挨近巫姒,無論是誰都會對“毒美人”巫姒所使之毒心存忌憚!雖然巫姒已受了重傷,但受了重傷的巫姒依舊可怕!

  姬冷感覺到了來自身後的冰冷刀風,他不及回身,已經反手一刀,斜斜撩出!刀卻並非封擋范書之刀,而是奇快奇準地切向范書的咽喉!

  姬冷能夠在常人根本不能作出任何反應的時間內,從攻擊自己的兵器、速度、角度、聲音判斷出對方所處的位置!

  所以雖未回頭,但他的刀卻能夠很準確地找到目標!

  攻敵之不得不守,便等於極好地防守了對方的攻擊!

  范書不可能會傻到為了得手而把自己的咽喉送至對方的刀下!

  姬冷的反應很快,判斷也極其準確!

  可惜他忽略了一點:他的刀已不再是以前那柄得心應手的刀!

  所以,刀封向對方咽喉的角度、方位已不及平時那般精絕得無懈可擊!

  范書腳步一錯,身形倏偏,姬冷的斷刀從他的頸邊劃過,而他的刀也已劃過了姬冷的后腰!

  姬冷只覺后腰一疼,心知已經受傷!好在范書為了閃開他的刀,身形已偏,所以傷得併不太重!

  但饒是如此,仍是讓姬冷驚出了一身冷汗,同時也讓他明白今日要想取勝已是極難!

  不敢怠慢,他的刀急忙下切,而整個身軀則如風車般倏然翻身而上!

  “嗖”地一聲,果然不出他所料,范書的刀堪堪從他身下劃過!

  姬冷身在空中,剛要鬆一口氣,但范書的刀已如同有靈魂附體,竟倏然改向,自下而上如同舉火燎天!

  無數刀芒猶如怒放之銀芒在姬冷身下迸射開來!

  姬冷驚駭至極地發現自已沒有任何可以下落的角度!范書的一招,已把他下墜時所有可能的方位全部封死了!

  姬冷心中閃過一個絕望的念頭,那便是拼著一死,也要讓范書受傷!如此一來,也許便為巫姒創造了機會!

  就在他腦中閃過這樣的念頭之時,他突然聽到了巫姒的笑聲響起!

  他不明白巫姒為何會在這樣緊要的關頭髮笑!

  但他已發現范書本是無懈可擊的刀法中突然有了一個破綻,也就是說本已無處可落的姬冷此時突然意外地獲得了生機!

  他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大好機會!

  斷刀貼體而飛,姬冷的身軀己完全被飛揚的光芒所淹沒!

  當他安然從對方的封鎖中落地時,終於明白巫姒為什麼會笑了。

  巫姒是在沒有任何可發笑的理由時笑的,她如此做的目的是為了幫助姬冷!

  巫姒看出了姬冷處境危險,情急之下,便故佈疑陣,她料定范書對她一定心存忌憚,而且他也是個多疑之人,一聽到她的笑聲,必定會疑心巫姒暗出殺著。如此一來,他心神一亂,刀法自然會大受影響!

  事實證明她的判斷是極其準確的!

  等到范書意識到上當時,已是錯過了天賜良機!

  驚怒之下,刀光驀然大盛,幻出重重刀影,催出陣陣刀氣,輔以玄奇深奧之步伐,如狂風捲落葉般向姬冷掃到!

  刀法中有一種使人目眩神迷、似實還虛之玄異!

  姬冷越戰越心驚!

  他感到對方的刀法中似有將與天地融合之能,全無斧鑿之痕,那種無隙可尋的感覺,讓人不由自主地會懷疑自己,懷疑自己能否與對方的刀法相抗衡!

  姬冷的刀法也是極其不俗的,也正因為他的刀法精絕、對刀的領會能超越常人,所以他更加能清晰地感受到范書的刀法已可謂驚天地泣鬼神!

  如果不是范書對這套刀法似乎還有些生疏的話,只怕姬冷根本支撐不了這麼久了!

  姬冷南征北戰,馳騁沙場,經歷惡戰無數,卻從未處於如此凶險之境!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范書的刀法為什麼會進展得這麼快!他的戰圈越縮越小,斷刀在以驚人之速飄飛穿掠!

  范書的銳利刀風則向姬冷壓迫過來,讓姬冷生平第一次感到有一種喘息維艱之感!

  倏地,范書一沉腕,刀尖一顫,一聲龍吟,已如橫空長虹般洩向姬冷!

  其氣勢已不容姬冷閃避!

  姬冷心中一動,不驚反喜!

  因為他突然想到了一點:范書的刀法雖然進展快捷,但他的內力卻未必有如此神速之進展!既然在刀法上略遜一籌,為何不與他比拼內力?

  換了以前,這是姬冷所不屑為的,但如今局勢,他只能作如此選擇了。

  疾提內力,姬冷的刀已迅速迎向對方的刀!

  震天巨響!金星四濺!

  果然不出姬冷所料,如此硬搏,范書根本沒有占到絲毫上風!且他的刀竟被姬冷所散發出來的內力震得反彈而回!

  姬冷暗喜!

  也就在這時,他突然感覺到有銳器劃空之聲響起!

  數道寒芒從范書右手衣袖中疾射而出!這正是范書的高明之處,他知道對方與自己硬拼之後,真力定是有些虛浮,在這時使出暗器,對方閃避的困難要大得多!

  而且他已得到如霜交給他的《平天六術》中記載暗器手法的那一部分,此時使出的暗器自然非比尋常!

  姬冷一驚,急忙舉刀橫封!

  “叮”地一聲,姬冷的刀正好封住了三枚錐狀暗器!

  一聲輕微的機簧聲響起,三枚暗器被刀撞擊之後,突然進射出數十枚晶亮的圓珠,每枚僅有雪霰那麼大!

  范書的刀凌空疾晃,刀氣迴旋鼓盪,數十枚晶亮圓珠在凌厲刀氣的挾裹中,竟從各個角度向姬冷齊齊射來!

  如此突變,姬冷心中不由一凜,斷刀在剎那間已閃掣無數次!

  如亂珠落玉盤般的撞擊聲不絕於耳,姬冷的刀法的確不凡!

  但范書的手法更是驚世駭俗!他身形如同鬼魅般閃掠進退,再配上絕世刀法,被姬冷擋出的晶亮圓珠竟再一次不可思議地被格封反射而回!

  而且去勢更疾,每一枚圓珠的目標都是姬冷一一無疑,要想做到這一點極其不易,但范書卻做到了!

  姬冷生平第一次暗生驚駭之意,若非親自經歷,他怎能相信世間會有能將數十枚四散迸飛的暗器同時逼得倒射而回?

  心裡想著,手上自然不敢停滯,以他自己的身軀為中心,刀芒翻飛逾電,看上去便如一個炸開的光球!

  暗器再一次被悉數擋開!

  此時巫姒看出姬冷所處的形勢頗為不妙,她之所以遲遲未出手,一是因為她受傷頗重;另一個原因是范書與姬冷纏戰在一處,用毒時恐會誤傷姬冷,畢竟按已受了傷,力道手法都將可能會變形扭曲!

  若這樣鬥下去,只怕她與姬冷兩人一個也走不脫了!

  如此一想,她心中暗自拿定主意,要掩護姬冷突圍!她知道這麼做便等於放棄了自己的生存機會,但她並無遺憾!

  如果兩人中只能有一個活下去,她會把這樣的機會讓給姬冷一一按她的性格,在死谷一戰之後,本不可能再為尋找陰蒼而甘冒生命危險。她之所以這麼做了,為的就是姬冷。

  主意拿定,她叫道:“姬兄弟快向屋外衝殺,我為你斷後!”說話時,手中已暗扣了一物!

  幾乎就在同時,她已聽到姬冷突然痛呼一聲,左手掩面,失聲道:“我的眼睛!”

  巫姒一聽,驚怒至極!同時深深自責為何早不出手?

  憤恨之下,她似乎已完全忽略了自己身上的傷勢,厲叱之下,竟能以驚人之速掠起,右手倏揚,手中扣著之物已疾射向范書身後!

  很難想像重傷之人竟也有如此快捷的身手!

  范書的刀本已在此時飛速抹向姬冷的後頸!他用上了鬼神莫測的暗器手法:無中生有!

  借刀吐力,竟奏得奇效,刺中姬冷的雙目,這一刀自是勢在必得!

  但巫姒卻讓他的計劃落空了!

  若換了其他任何人的襲擊,以范書在暗器功夫上的造詣,當然不會捨棄姬冷,而是在閃避身後的襲擊的同時取了姬冷的性命。

  但巫姒不同,巫姒真正讓人致命的不是暗器本身,而是暗器上所淬的劇毒!也許稍沾肌膚就可能帶來無法挽回的後果!

  他不得不放棄眼看到手的戰果,撤刀反掃!

  “當”地一聲,暗器已被他的刀擋中!不容他心生喜意,只聽得“蓬”地一聲,他手中的刀竟然一下子燃燒起來!

  燃燒的自然不是他的刀,而是附在刀上的藥物!

  范書神色巨變!誰也不知道被這樣的火焰燒著後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毒美人”永遠是“毒美人”,僅僅憑她的名字,就足以讓人心驚!

  范書無奈之下,不得不棄刀!

  此時,只聽得姬冷顫聲道:“我什麼也看不見了!”

  兩縷血線從他的雙目中流了下來!

  巫姒心猛地一沉:姬冷竟然被刺瞎了雙眼!

  她雙手同時疾揮,兩道黃色的煙霧自她袖間射出,恰好擋在范書與姬冷之間!

  她不希望看到范書乘姬冷受傷的機會對姬冷施下毒手!

  黃煙射出時為一細線狀,但很快便擴散開來,如同二條煙柱!

  范書本欲乘勢而進,取了姬冷的性命,但從大局而言,他已是勝券在握,自然不會冒著中毒的危險繼續與巫姒周旋!

  如此一想,他的人已倒翻而出,雙足在一隻花架上一點,人便如沖天之鵬般揀起,“轟”

  地一聲,穿出房頂!

  屋內便只剩下姬冷、巫姒兩人了。

  巫姒趕緊上前,查看姬冷的傷勢。

  姬冷已是雙目皆盲!他一臉痛苦之色,這種痛苦更多的不是來自傷勢,而是因為他明白雙目失明之後,再也沒有能力找到陰蒼並將他救出!

  范書欠死谷的血債,永遠也不可能向他討還了。

  他的身子因為過於憤怒與激動已微微顫栗!

  巫姒站在他的身邊,輕輕地道:“今天我們已不可能衝出重圍了!”

  姬冷道:“你是不是在為與我一起尋找谷主而後悔?”

  巫姒有些苦澀地一笑,道:“我從未為自己所做的任何一件事後悔過,只是,我覺得有些遺憾—一”

  “遺憾?”姬冷有些奇怪地道。他看不見巫姒的表情。

  巫姒凝視著他那冷峻的臉龐,緩緩地道:“不錯,是遺憾,沒想到與你單獨共處的時間會這麼短暫!如果我告訴你這二個多月的時間是我一生中活得最幸福的日子,你信嗎?”

  姬冷不解地道:“為什麼?”

  巫姒道:“只是因為有你。”

  姬冷問言身子微微一震,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外面是什麼聲音?”開始巫姒還以為是姬冷故意岔開話題,但凝神一聽,外面果然有“嘩嘩剝剝”的聲音,少頃,便見有火光映起。

  巫姒道:“范書讓人引燃了屋子。”

  姬冷點了點頭,他的世界已是一個黑暗的世界,但此時他也聽清了火焰吞吐的聲音,聞到了煙火味。

  姬冷長吸了一口氣,道:“我們強行向外闖吧,也許范書是虛張聲勢,事實上他並無多少人馬。”頓了一頓,又道:“既然難以突圍,至少也可以殺一些人!”

  巫姒輕嘆道:“也許,我已力不從心了。”

  姬冷一怔,他終於留意到正姒說話時已顯得有些虛弱了。

  姬冷道:“你—一傷得很重嗎?”

  他的性格便如他的名字一樣冰冷,在死谷中一向是不苟言笑,對一切都很漠然,除了無限忠於陰蒼之外,他不像是一個黑道中的頂級人物,倒更似一個與世無爭的隱士,他很少對人說充滿人情味的話——當然同時他也不訓斥人,他所做的一切,全是為了陰蒼的利益。

  對巫姒尤其如此,他們兩人都是死谷統領,但彼此之間與陌生人相去無幾,也許,在姬冷的內心深處,對巫姒的言行舉上是心存不屑的。

  死谷潰敗之後,巫姒願意與他一道暗尋陰蒼的踪跡,這讓他很意外,而今天巫姒的舉動則讓姬冷不由有了一些感動。

  姬冷很平常的一句關切之語竟使巫姒眼圈一紅,在這一刻,她心想有他這麼一句話,自已為了他而捱的這一刀甚至已成了一種幸福!

  巫姒在江湖中的名聲並不好,天妒紅顏,她的絕色容顏帶給別人的是許許多多的不幸,一個女人成為讓人聞之色變的黑道頂級高手,這後面無疑會有許多不為人知的故事!

  作為一名死谷統領級人物,她冷酷、狠辣,加上她以毒見長,這使得她在江湖人眼中的形象便如蛇蠍,而且是妖豔的蛇蠍!

  而作為一個女人,她卻也有著自己的愛與恨,當姬冷在死谷中出現之後,她的目光便不由暗中關注著姬冷了。

  如果說默默關注便是一種愛,那麼巫姒已無可挽回地愛上了姬冷。只是死谷的確不是一塊滋生愛情的土壤,在這兒有的只是血腥、陰謀、殺戳,以及慾望!

  況且她明白自己在他人眼中是什麼樣的形象,在外人眼中,巫姒只會有欲而不會生情。

  而姬冷又永遠是那麼冷漠,就像是一座孤傲的山峰!

  在巫姒心中最美麗的憧憬就是與姬冷一起奪得死谷大權,然後輔佐姬冷成為一代霸主,但她同時也知道姬冷水遠也不會做愧對陰蒼的事情!

  所以,對於死谷的覆亡,陰蒼的生死未卜,在她看來並非什麼壞事。至少,她會有更多的機會與姬冷共處,在她內心深處,甚至是暗自希望陰蒼己不復存在於世了。否則,陰蒼將永遠控制著姬冷的思想言行!

  即使是一個極端自私的人,一旦他或她真正地感受到了愛,也會有驚人的無私。

  這時,外面傳來了范書的聲音:“二位莫非拿定主意要讓自己烤熟不成?”

  屋內兩人已經感受到溫度開始上升,此時,火焰已躥上了屋頂,巫姒可以從門窗處望見外面的騰騰烈焰.

  姬冷咬牙道:“橫豎是一死,不如衝將出去!”他伸出一隻手來,接著道:“我目不能視物,只好依賴你了。”

  巫姒臉色微紅,把自己的手交給了姬冷,任由他牽著,然後輕聲道:“向前三丈處便是正門,但我想正門一定是他們防守最嚴的地方,倒不如由屋頂沖出去!”

  姬冷微一點頭,低聲喝道:“起!”

  雙膝曲彈,人已掠空而起!

  巫姒也被帶得飛身而上!她自受傷之後,力道已有些渙散,全賴姬冷助她一臂之力方才從容躍上屋頂!

  在身子即將撞在屋頂的剎那間。巫姒低喝道:“到了!”

  話音剛落,姬冷的刀已出!

  屋頂立即被削出一個大窟窿!兩人從中閃射出去!因為火苗已躥上了屋頂,所以上面並無人防守!

  巫姒雙目電掃,立見四周果然有三百人將屋子團團圍住了!

  巫姒低聲道:“向左。”

  姬冷身在空中,強自擰身,折向左邊!然後如同滑翔之鳥般飄然而落。

  巫姒之所以選擇了這個方向,是因為這個方向地形開闊,這對雙目失明的姬冷來說可能稍有好處。

  未等他們落地,便有袖箭、金錢鏢等暗器如飛蝗般射來!不過暗器手法都極為普通,姬冷憑著耳力,已將所有暗器悉數擋回!

  當他們落地之時,立即有數十人呈弧狀向他們包抄而上!

  巫姒左手倏揚,一條長逾兩丈的綢帶飛捲而出!

  僅僅是一條綢帶,竟使這數十人如回捲的潮水般向後疾退,本是嚴密的陣腳出現了鬆散之狀!

  巫姒右手一帶,姬冷立即心領神會,兩人同時疾進!

  刀光閃過之處,立即有數人倒下!

  此時,巫姒左手食指一曲一彈,已有一顆白色的藥丸射在了姬冷的刀上,撞了個粉碎!

  姬冷的刀上便沾了這種白色的粉末,而這種粉末事實上是一種極其霸道的毒物,只要沾血,便可在瞬息間取敵性命!

  姬冷對於這一切,自然一無所知。作為一名刀法卓絕的刀客來說,是不屑用這這種方式取勝的,只是姬冷已無法看到巫姒做的手腳了。

  他的刀只要一傷及對手,哪怕是表皮之創,對手也會立即毒發身亡!當圍攻他們的人發現這一點時,心中多少便有了些懼意!

  有巫姒在身側,對方不免心存顧慮,不敢輕易逼近姬冷。但同時為了護著亞姒,姬冷卻又格外地吃力些。

  姬冷與巫姒已經形成一種相互依存的組合,一旦分開,兩人都將危在旦夕!

  目不能視物,姬冷的刀法只能發揮六七成,且只能守不能主動進攻,時間拖得越久,兩人脫身的希望將越渺茫。

  巫姒一轉念,心道:“先前自己曾僥倖從穆風的刀下脫身,今日何不如法炮製?”

  主意一定,她的手在懷中一探,便有兩枚烏黑色的圓球扣在手中,同時大聲道:“姬兄弟,把解藥服下!”

  姬冷一怔,因為他根本沒有接到巫姒給的解藥!

  就在這時,巫姒扣於手中的兩枚黑色圓球已經脫手而出!

  “蓬”地一聲,二團煙霧立即瀰漫開來!一下子把姬冷與對手全部籠罩其中!

  這樣的變化,姬冷是不曾知曉的。

  但對於圍阻他們的人來說,如此突變足以讓他們心膽欲裂!心中都暗自思忖:“讓姬冷眼下解藥,這豈不等於說煙霧中有毒?”

  驚惶之中便心生怯意。此時他們被煙霧籠罩,與雙目失明的姬冷相差無幾,故姬冷已不再如原先那般猶如困獸,在眾人心慌意亂之時,他的刀已連殺七人!

  其中三人是真正地一刀致命,而剩下的四人則是被刀上沾著的毒粉所殺!

  卷裹於菸霧之中的人一時分辨不清形勢,只能聽到身邊不絕於耳的慘叫聲以及人的軀體倒下的聲音,一時也分不清到底有多少同伴倒下了,驚駭之下,竟如鳥雀般四散而走!——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9 15:54
第八卷第十章同赴九幽


  巫姒低聲對姬冷道:“切莫放過機會,現在可以長驅直進七八丈距離!”

  姬冷已把她當作自己的眼晴,聞言一聲輕嘯,已牽著巫姒徑直長驅疾進!

  落地之時已穿出煙霧,巫姒回首瞥見一條人影從屋子的另一側飛馳而來,正是范書!

  她心中一凜,道:“姬兄弟,依著這個方向,你只顧向前,也許還能僥倖走脫!”

  姬冷道:“難道你竟要為我斷後?”

  這正是巫姒所想的,此時被姬冷洞察,她竟不由心中一酸,道:“別無選擇了,我傷得太重,留下來還能起些作用—一”

  姬冷打斷了她的話,道: “你是為我而受傷的,我不可能棄你於不顧。”話畢,他突然伸手一把攬住巫姒的腰肢,道:“你便給我引路吧,可莫讓我碰傷了!”

  在那一瞬息間,一種無邊無際的幸福感襲上巫姒的心頭,她幾乎為之暈眩,好不容易才說出二個字來:“好—一吧.”

  姬冷便擁著巫姒,全力施展輕功,在巫姒的指點下,飛速疾進!

  身後是數百人緊緊尾隨!

  雖然身負一人分量,但姬冷的速度仍是奇快,能夠不被甩開的人並不多,而能夠把雙方的距離縮小的則只有范書一個人!

  范書與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短,雖然只有他一人,但僅憑他一個人,就足以威脅姬冷、巫姒兩人的性命!

  但不知為何,范書在離他們尚有七八丈遠的距離時竟不再繼續逼近,難道他是心存顧慮嗎?

  巫姒所選擇的方向是山谷谷口,就在他們離開山谷谷口時,巫姒突然發現其他方向有人影閃動,而且動作敏捷,向她這邊圍了上來!

  巫姒立即明白這是范書引來的其他幾路人馬——這就意味著她與姬冷幾乎再無生存的可能了!

  幾個方向都有人頭攢動,唯有青城山方向沒有人攔截,巫姒只有選擇此路!

  相形之下,姬冷反而顯得平靜一些,因為他並不能清楚地了解形勢,在他內心的猜測中,這麼久沒有人追上他,也許已逐漸脫離險境了。

  巫姒此時已明白范書為什麼沒有過於逼近他們,因為他可以藉助別人之手除去他們二人。

  姬冷忽道:'我們是在上坡嗎?”

  巫姒道:“不錯,是沿青城山而上。”

  姬冷道:“為什麼要選擇這條路?”

  巫姒道:“因為我們別無選擇,現在圍殺我們的人已增加到七八百之眾了,他們大多數在三十丈開外。”

  姬冷皺了皺眉,思忖片刻,忽道:“我相信范書他們即使能追上我們,也不會很快施以殺手的。”

  巫姒驚詫於他驚人的判斷力,她忍不住道:“你如何得知?”

  姬冷道:“范書一定會對我們暫時圍而不攻,從而試探一下谷主是否會在青城山一帶。”

  說到這兒,他將巫姒放了下來,腳步也明顯減緩了,他繼續道:“范書也不知谷主的去向及生死,他對谷主的關注程度甚至不在我們之下,他料定如果谷主還活著的話,在離八月十五隻有半個月的今天,最可能在的地方就是青城山附近,一旦得知我們被圍,谷主一定會來救援我們。否則敵方擁有數百人,為何還會給我們留下一條通往青城山的退路?”

  巫姒不由很是嘆服,她沒有想到姬冷雖然雙目不能視物,但思路卻仍是如此清晰敏捷!

  回頭望去,果不出姬冷所料,圍攻者只是在他們身後形成一個弧狀的包圍圈,卻未乘他們滯慢之時追上。

  雙方就這麼一直遙遙相對,巫姒、姬冷頗為從容地退進青城山——當然,從容的是他們的腳步,而其心情卻是萬分焦慮的。范書他們不可能讓這種狀態持續太久,一旦久久不見陰蒼出現,范書便會下令大舉進攻!

  這是頗為奇特的一幕!

  巫姒與姬冷攜手向山頂攀去,身後有數百人緊緊尾隨著,而被追殺者卻並不急於逃脫,甚至可以說他們看上去更像是在漫遊青城山!

  至少,巫姒臉上的神情很從容,甚至接近於一種欣慰,這本不應是一個生命危在旦夕的人所顯現的表情。只是她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了。

  他們並非退入青城山的主峰!

  大半個時辰之後,他們已退到了最高點!

  在他們的腳下,是一塊高達三四丈的巨岩,巨岩只有一個方向可以攀登而來,另外三側則全是瀕臨萬丈絕崖!

  惟一較為平緩的一側長了一些低矮的灌木,因為山岩上缺少水分與土壤,它們長得矮小而扭曲,但它們仍是頑強地生存下來了。

  在某些方面,姬冷、巫姒可以說與這些灌木很相似,他們生存的環境太惡劣,這使得他們不能正常地成長,於是也就成不了棟樑。但他們卻又憑著自己的堅強毅力生存下來了。而且因為長在高處,旁人還不得不仰視他們!

  在攀上高岩的途中,巫姒把她身上的所有毒物全都藉灌木隱藏好了,她相信藉著這些奇毒,可以擋上一陣子。

  山岩上風很大。

  姬冷道:“到山頂上了嗎?為何風這麼大?”

  巫姒道:“不錯,到山頂了,在一刻鐘之內,沒有任何人能夠打擾你。”

  她相信她設下的毒物可以為她擋上一刻鐘左右。

  姬冷竟笑了笑,道:“也就是說一刻鐘之後我們就將束手待斃了,對不對?”

  他已沒有了往昔那種冷漠如冰的眼神,巫姒心疼地望著他。她發現姬冷的話中竟有一種不可思議的輕鬆感,似乎是擺脫了什麼東西。

  莫非是因為將可以了斷他與陰蒼之間割捨不斷的聯繫?莫非沒有了陰蒼,姬冷就不會成為今天的姬冷?陰蒼既是造就了姬冷的人,也是毀了姬冷的人1而姬冷的最大悲劇就是他超越不了狹隘的恩怨!

  在他看來,也許唯有捨卻性命,才能償清陰蒼之恩!

  巫姒拉著姬冷在巨岩頂上坐下,山風撫弄著他們的頭髮、他們的身軀!秋日的陽光溫馨明亮。

  死亡到來之時,竟也會如此美麗?

  姬冷輕嘆一聲:“谷主也許真的死了。”接著又是一陣沉默。

  百般感觸,竟在不言中。

  這時,山岩平緩的一側傳來二聲短促的慘叫,然後是人體滑落的聲音。

  范書終於沉不住氣了,如果陰蒼還活著,他不會坐視他的兩員愛將而不顧的。

  巫姒似乎並未聽到慘叫聲,此時,她的嘴唇已有些乾了,那是因為流血過多的緣故。

  她甚至已感到有些暈眩欲睡,這絕非好兆頭。

  姬冷忽然道:“這輩子我從來沒有開心過,也許,當死亡降臨於我身上的一瞬間,我才能輕鬆許多。”

  他的語氣淡淡的,巫姒卻聽得心中一痛。

  她攏住姬冷的手,道:“因為生命即將不復存在,所以—一我才能拋開一切顧忌,我的幸福就源於你擁住我的那一瞬息。”

  她的語氣真誠而熱烈,這與她平時的性情形成了極大的反差。

  姬冷輕輕地嘆息一聲。

  也許永遠也沒有人知道他為何嘆息。

  山岩上一片沉默。

  而山岩下卻不時響起喝斥聲、叫罵聲,以及夾雜其中的慘叫聲。

  時間慢慢地滑過去,滑過去—一姬冷與亞姒也逐步接近死亡。

  山岩之頂兩人並肩而坐。他們都有著一種孤寂的靈魂,在這世上,儘管他們曾經叱吒江湖,但他們的內心深處卻是寂寞的,只是一個用冷漠掩飾了,一個用嫵媚遮藏了。

  亞姒本是蒼白的臉上開始有了一種如晚霞般的紅暈,她身上的力量正一點一點地飄離軀體.她感覺到似乎自己很快便要乘風而去了。

  她不由自主地靠向了姬冷,以耳語一般的聲音道:“走吧--”山岩之頂,三面絕崖,另一面強敵圍堵,何處可去?

  姬冷卻真的站起身來,將她攔腰抱起——也許唯有姬冷才能聽懂巫姒所說的話。

  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前邊就是萬丈絕崖。

  巫姒雙臂纏在姬冷的頸上,美眸輕輕閉上,臉上紅暈更甚,這一刻,她赫然已是世間最幸福的人!

  范書終於搶先沖上了崖頂!

  在他衝上崖頂的一剎那,他看到了姬冷抱著巫姒,向前邁出了最後的一步!

  然後,他們便從范書的視野中消失了!

  范書呆呆地立於崖頂!

  少頃,其他幾路參與圍殺姬冷人馬的頭面人物也衝上了崖頂,見崖頂只有范書一人,不由面面相覷。

  青城派的一位副幫主疑惑地道:“範城主,二位逆賊--”

  范書回首道:“他們負隅頑抗,已被我擊下山崖,山崖高逾萬丈,只怕是活不成了。”

  眾人心中都暗自嗟嘆,心想沒料到范書武功已如此高明,竟能輕易取勝。

  范書似乎看出了他們的心思,笑了笑,謙虛地道:“若非姬冷已雙目失明,而巫姒又受了重傷。加上有諸位相助,聲勢浩大,兩個道賊心慌意亂,我又豈能如此輕易取勝?如此局勢,諸位任選一人,也可在數招之內取了他們性命!”

  眾人聽來,心中受用,同時亦覺得范書雖然武功卓絕卻仍如此謙虛,不愧為武林後起之秀,此乃武林之福也!

  范書有些感慨地道:“姬冷、巫姒已除,死谷只剩下陰蒼生死未卜,但願蒼天有知,已使陰蒼遭了報應,今日不見他露面,不知是世間已無陰蒼此人,還是另有原因。”

  一人道:“陰蒼即使還活著,見我們武林俠道正派氣勢如虹,又豈敢再露面?更不用說向武帝他老人家挑戰了。”

  立時有人附和此說法。

  范書道:“但願如此吧。”

  有人走到山崖邊緣,小心翼翼地向下探望,但很快便縮了回來,咋舌道:“深不見底!

  就是一隻鳥雀落下,也要摔個粉碎!”

  眾人齊齊應是。

  范書拱手道:“有勞諸位了。”

  眾人忙道:“誅殺死谷餘孽,義不容辭!何況這事還是范城主出力最多!”

  范書下山讓隨他來此的三百多人先回霸天城,他只留下了貼身護衛:八名紫衫少年。

  這八名紫衫少年個個沉默如鐵,衣著、兵器、舉止如出一轍,在任何地方都顯得極為與眾不同!

  范書隨和與善解人意的形象,與這八名紫杉少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如此一來,人們在感受到范書溫和一面的同時,也無法忘記他的地位與身份!

  他們一行九人在青城山腳下的一家不起眼的客棧裡住下了。

  原先不起眼的客棧自從有了范書之後,就變得有些引人注目了。

  每個關注著他的人都希望他能有什麼驚人的舉止,因為江湖永遠需要英雄,尤其需要少年英雄。

  但范書所做的一切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只是與常人一樣吃穿住行出遊而已,如果一定要說與常人有什麼不同之處,那便是他總睡得很遲。每天夜晚他都會做到當客棧裡所有的客人全吹燈入睡的時候,他才吹燈入睡。

  掌櫃的不會心痛燈油,因為范書所給的房資是別人的兩倍。

  而且他知道有了范書入住,他這家客棧就很安全了。青城山四周如今是江湖人物雲集,其中自是良莠不齊,諸家客棧在為生意火爆而高興的同時,也會因客人財物、店內財物丟失而發愁。

  有了范書,又怎會有盜賊之流自投羅網?

  單單是范書屋中透出的燈火就足以讓盜賊心驚。

  掌櫃的心中恨不能讓這個為人謙和、出手大方的少俠在自己客棧裡住一輩子。

  當然,青城山四周倍受關注的不僅僅是范書一人。

  而有的人本應倍受關注,卻因為不願拋頭露面還隱匿於暗處,不為人所知。

  似乎整個江湖卷過了一陣極強的旋風,把許許多多的江湖人物全卷裹到這兒來了。

  ※※※

  八月十五。

  從日出時起,青城山四周便瀰漫著一種不安的氣氛。無數的目光都在關注著青城山。

  青城山沉默依舊,奇秀依舊,雄偉依舊。

  青城山天師洞以下地勢較為平緩,故道路兩側及山坡叢林中已遍布了江湖豪客,或獨自靜坐,或結伴喧鬧。門規肅嚴的幫派弟子能自律,但一些不見經傳的小幫派弟子則是上竄下跳,忙得不亦樂乎。

  自天師洞向上五里山路,便是上清宮。在天師洞與上清宮之間,只有一條山路,路兩側皆是十大名門正派的弟子,而且是在幫派中有身份的弟子。

  十大名門正派的掌門人便聚在上宮。

  一向清靜的青城山今日卻是人頭攢動!

  只是從天師洞往上,卻是肅穆多了,十大名門正派的弟子門規甚嚴,他們立於山道兩側,雖未攔阻外人,但誰的心裡都有譜。自天師洞在上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上去的。如果非得要上去,大概十大門派的人也不會攔阻,只是恐怕會被江湖人笑其往自己臉上貼金。

  何況就算進了上清宮,面對十個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的掌門人,又有什麼意思?江湖豪客多是不羈之人,谁愿上去束手束腳?倒不如在山腰處混跡眾人當中更為自然些!

  日頭漸漸偏西。

  山腰處突然響起了歡呼聲,人多嘈雜,只能隱約聽見似乎是風塵雙子來了。

  果然,沒多久站在天師洞一帶的武當弟子已看到從山腰處走來了兩個人,其中一個人身軀挺直如同身後相了一塊鋼板,目不斜視,每一步都踏得中規中矩,看上去不像是行走在山路上,而像是馬上要朝見天子;另一人則是一步三搖,似乎身上少了幾根骨頭多幾根筋。

  無疑,前者便是古治,後者是與他形影不離的古亂!

  無怪乎山腰處群豪歡呼聲這麼響!

  如果說江湖中殺戳、血腥太多了,以至於給每一個人的感受都是殘酷的話,那麼風塵雙子大概就是這種殘酷中的一個例外吧,他們各列白道七聖之一,卻從來沒有殺過一個人!

  他們懲治人的手段千奇百怪,層出不窮,但他們卻從未想過要用最直截了當,而且常常是頗為有效的方式:殺人,來揚善懲惡!

  當他們走至天師洞前時,二名武當弟子趕緊迎上前,恭聲道:“晚輩不虛、不為見過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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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第一章武林六聖


  風塵雙子剛上青城,就被武林群雄視為領導人物,武當二道出面相迎,但由於兩人輩份低微,古亂胡亂地點了一下頭,道:“聽說你師父也在上面看熱鬧了?”

  沒等二名武當道人回答,古治已皺眉道:“二弟此言甚是不妥,無想道長是為擔當江湖正義方在青城山之巔運籌帷幄,你豈能說他在看熱鬧?古語有云:愛施者,仁之端也,取與者,義之表也—一”

  武林中人對風塵雙子的性格太了解了,古亂專事挖苦人,喜好把一切都貶得一文不值,而古治卻恰恰相反,總是把本是普通平常的事情誇上了天,把一些風馬牛不相及的溢美之詞胡亂加在別人身上。

  所以,江湖中有人說:寧聽古亂貶,不聽古治誇。古治誇人誇得不得要領,聽起來常比惡語、挖苦更讓人受不了。

  不過他們皆是前輩高人,不虛、不為又是武當掌門弟子,頗有內蘊,自然不會因風塵雙子的話而心存芥蒂。當下,不為忙道:“我家師父及其他諸位前輩已在山上恭候多時—一”

  古亂一翻眼,怪聲道:“是麼?”意猶未盡地咋了咋舌,本還想說點什麼,大概是因為無想真人也是德高望重之人,便嘴下留情了。

  兩人剛消失在山道的轉彎處,不虛道人與不為道人忽覺山腰的嘈雜之聲忽然靜了下來,不由有些意外。

  少頃,便見山道上有一白衣儒士飄然而來,烏髮披於比他人寬闊得多的雙肩,鼻樑高挺正直,雙目神采如電!

  他的腰間有一劍,劍鞘古樸深幽,顯然劍鞘內定是一把絕世好劍!

  他那若淵亭嶽峙般的身材氣度,足以讓人油然心悸!

  來者赫然是“日劍”蒙悅!

  他腰中之劍無疑便是“破日神劍”。

  此時,山腰處的群豪早為他的氣度所深深折服。同時眾人也知道今日有機會見到“日劍”

  蒙悅,就注定沒有機會見到“月刀”司狐了。

  此時,幾乎每一個人心中所想的都是那一句在江湖中廣為流傳的歌謠:“天無雙輝,地無雙皇,破日至尊,碎月無上,日月齊揚,佛陀涅磐。”

  “日劍”與“月刀”兩個名字都是一樣的如雷貫耳,但卻從未沒有見到“日劍”與“月刀”在同一個場合出現!

  這是一個讓人費解的規律。許多人此時都暗自希望今日能有一次破例,可以同時目睹”

  日劍”蒙悅、“月刀”司狐的風采!

  如果說“日劍”蒙悅因近些年來在江湖中極少走動,從而有了一種神秘感的話,那麼“月刀”司狐就是一個比“日劍”蒙悅更為神秘的人物!

  甚至大多數人連“月刀”司狐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不知曉。

  蒙悅走近天師洞,不虛、不為正待上前招呼,蒙悅已向他們淡淡一笑,算是招呼過了,然後徑直向山頂而去。

  獨剩下不虛、不為怔在那兒,他們身為武當掌門弟子,也算人中俊傑,但在“日劍”面前,竟有一種受威壓之感。

  青城山腰處的氣氛因為“日劍”蒙悅、風塵雙子的到來而顯得更為熱烈。

  天色漸漸地黑下來了。

  只要今夜無事,便等於宣告這場牽動江湖的正邪之爭以正義取勝而告終!

  即使陰蒼未死只是暫時沒有露面,日後也還有可能再次興風作浪,但在氣勢上正義已完全壓倒邪惡!

  青城山腰燃起了無數火把!

  而在青城山腳的開闊地段,則已有人燃起了火堆!

  皎潔的明月慢慢升上了夜空。

  每年的八月十五,月亮都是一樣的圓,一樣的亮,從不會因為世間的人事變幻而改變。

  只是在今夜星星點點的火光之映襯下,它顯得有些蒼白了。

  夜色中,有群豪的喧笑聲及高亢的歌聲飄蕩,又有人用刀劍為歌聲附和。

  幾乎所有人都己認定今夜將是一個勝利之夜。

  武帝祖誥自然是在青城山大面峰上,他之所以沒有露面與日劍、風塵雙子相見,並不是有意怠慢他們,而是因為與陰蒼之約,可謂關係重大,以武帝的身份地位聲望,是絕對不願被人疑其倚多為勝的。

  故風塵雙子、日劍蒙悅諸人亦未曾直接相助。這便是俠者的“有所不為,有所必為”吧。

  時間在悄無聲息地向後推移。

  修地,有人驚呼一聲:“看!”

  這是山腰處一精瘦老者的聲音,聲音並不太大,卻已讓他身邊之人猛地一震,十幾個人的目光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了過去!

  他們看到了一個白色的人影在離此地一里外的青城山另一側向山峰飛掠而上,快如流星!

  有人驚叫一聲:“陰蒼!”

  “陰蒼”二字甫出,已讓眾人心神大震!很快山腰上所有豪客的目光全集中於如同一抹淡煙般射向山巔的人影!

  雖然誰也沒有看清此人的容顏,但每個人心中猜測的都是相同的,此人一定是陰蒼!

  他所選擇的上山的方向根本沒有任何路,可謂鳥獸難渡,但他卻以驚世駭俗的身手,另闢捷徑,幾乎是腳不著地,從樹梢及亂石尖上飄掠而上!

  此情此景很快被守於天師洞到上清宮之間的山路上的十大門派弟子所察見,立即有人如飛似的向上清官的十大掌門人及風塵雙子、日劍蒙悅通報。

  陰蒼終於出現!在越來越多的人認為他不可能出現的時候出現了!

  青城山的氣氛一下子變了,變得沉重肅穆!

  只有火光依舊,月光依舊。

  本是喧鬧不已的青城山一下子靜了下來,但這種寧靜己與青城山的寧靜太不相同,在這樣的寧靜後面,隱藏了某種不安與焦慮——就像暴風雨即將來臨前的那種讓人心生壓抑之感的寧靜!

  ※※※

  對此最不意外的也許就是范書了。

  他已是惟—一個知道“黑衣人”的人了。因為死谷弟子已經全部戰死,包括巫姒、姬冷!

  黑衣人將穆風、陰蒼帶走,不會沒有目的。那麼,今夜有人出現也就不是太意外的事情了!

  至於此人是否就是陰蒼,抑或是黑衣人,范書無法確認。

  范書一直在青城山腰處坐著,八名紫衣少年不遠不近地拱衛著他,范書是存心要把自己“淹沒”在人群中。

  當山的那一側的白衣人出現時,范書的神色變了變,旋即又恢復了平靜。

  他招了招手,一名紫衣少年趕緊趨身上前,范書對他低聲說了些什麼,那紫衣少年連連點頭,然後又退了開去。

  范書緩緩站起身,若無其事地在原地來回踱了幾圈,這時,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被白衣人吸引過去,對他的舉動,自然未曾留意。

  范書慢慢地挨近了附近的一處密不透風的叢林,他的目光飛快地四下掃視一遍,身形突然一晃已閃進叢林之中!

  誰也沒有留意到這一幕!

  即使無意中看到他進了叢林,也不會有人在意的,因為除了這惟一的山路外,要想從其他路徑上山,只怕要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方能到達山頂。

  而事實上卻並非如此。范書在青城山腳下的客棧中住了半個月,其目的就是為了尋找另外的一條通向山頂的路徑。這在常人看來,似乎是毫無意義之舉,但范書卻認定這麼做必有用處。

  他花了整整十三個晚上,終於找到了一條可以很快到達山頂的路徑。

  當然,這樣的路只有他一人知道,也只有像他這樣的高手才能走,換了常人,這條路根本就不能算是路,在途中有不少地方構成路的不過是一根青藤,一塊浮石,一根細竹。

  而這十幾個夜晚,他一直是偷偷地從客棧中溜出來,住在他屋子裡的是一個身材與他相差無幾的紫衫少年,為了掩人耳目,他還讓這名紫衫少年每天挨到很遲才吹燈入睡。

  這十幾個夜晚的勞累現在終於可以顯示出它的意義與價值了。

  范書一人叢林,立即沿著自己早已探好的路徑飛速向山巔疾涼而上。群豪的目光全被白衣人吸引過去了,誰也不曾料到此時另有一人,也在以驚人之速向山頂靠近!

  沒過多久,范書從一堆亂石後探身向下一看,只見山腰處星星點點的火光離自己已甚遠,群豪的聲音此時也聽不到了。仰頭向上一望,只見大面峰峭陡如一支直刺入蒼茫月空中的利劍!

  明月靜靜地看著世間發生的一切,包括醜惡與善良,真與偽……

  當范書經過一片楓林後,他的腳步慢了下來。

  因為此時已近大面峰峰頂!

  大面峰峰頂有一亭,名為呼應亭,在此亭上可以觀“日出、石海、聖火”三大青城山景色,而范書已探知武帝祖誥居住之處在離呼應亭約半里之遠的地方,與呼應亭遙遙相對。

  青城山山頂比山腳要冷上不少,加上山風勁吹,范書頓覺有些涼意。

  他小心翼翼地向武帝祖法所居之處靠去。

  終於,他的眼前出現了一間樸素的石屋!范書暗自籲了一口氣。他找到了一根被雷劈斷的古木段悄悄隱下,向正屋那邊望去。

  時為中秋,石屋四周楓葉己紅,只是在月色下,楓葉之紅色,顯得清淡、迷離—一石屋外有一塊低矮的籬笆。

  這間石屋兀自立於青城山之巔,顯得是那麼的孤寂。

  范書提運內息,頓時耳聰目明,月夜中數十丈外景物都可大致辨清,連蟲鳴之瞅瞅聲也可清晰入耳。

  他沒有聽到他希望聽到的聲音。

  這讓他很是不解。

  莫非,白衣人還未趕至山巔?或是武帝祖誥並不在此處?

  正驚疑間,忽聽到一個聲音響起:“你不是陰蒼。”

  聲音低沉渾厚,但在范書聽來,卻無疑於一記響雷!

  聲音來自半里之外的“呼應亭”,范書所在之處、呼應亭及武帝祖誥所居石屋三者之間的距離都在半里左右,恰好成鼎立之勢。

  正當范書心疑此言是否在對自己說的時候,另一個聲音亦在“呼應亭”方向響起:“我當然不是陰蒼,陰蒼早已斃命。”

  范書幾乎失聲!

  因為他已聽出說話之人是穆風——亦即牧野靜風!

  神秘消失的牧野靜風終於再現江湖!可范書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對方會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地點出現!

  穆風為何而來?

  無數的念頭閃過范書的腦中,以至於另一側又有一人悄然向山頂靠近他也渾然不知!

  只有他能夠斷定牧野靜風是活著離開死谷的;只有牧野靜風最了解他的過去;而他與牧野靜風兩人都是武林中人眼中的後起之秀!

  這使得他們之間的關係不得不變得有些微妙--至少,在范書心中有這種感覺。

  范書心中開始有了一種不安,儘管他自己也分辨不清為何不安。

  他的心中有著難言的矛盾。

  低沉渾厚的聲音再次響起:“年輕人,你為什麼要選擇這樣的時間來見我?今夜可是陰蒼約我決戰之日。”

  范書心道:“此人想必就是武帝祖誥了。他稱對方為年輕人,等於又把自己的猜測推進了一步。陰蒼已在五旬開外,而牧野靜風則是真正的年輕人。”

  牧野靜風的聲音道:“正是出於這樣的原因,我才選擇了這個時間。”

  “哦?”武帝祖誥道:“你是為何而來?”

  牧野靜風的聲音顯得傲氣凌人:“陰蒼已死,我恰好可以替他與你一戰,今日青城山巔是萬眾矚目之地,勝了你,我便一戰而動天下!”

  不知武帝祖誥乍聞此言心中會作如何想法,至少在范書聽來,這不亞于晴天霹靂!他怎麼也沒想到牧野靜風會是來挑戰武帝祖誥的!

  這與范書印像中的牧野靜風是那般的格格不入!

  穆風怎會為了名動天下而向武帝祖誥挑釁?若是如此,先前在霸天城時,他為何不把握時機奪得城主之位?而把這份唾手可得的權力拱手讓給自己?

  范書越想越不對勁,又忖道:“莫非是我猜錯了,這人只是聲音與穆風相像而已,卻不是真正的穆風?”

  就在他如此想著的時候,已見呼應亭中出現了兩個人影!

  一白一黑!

  白者自然是群豪所見之人,亦即方才所謂的“年輕人”。

  黑衣人無疑就是武帝祖誥!雖然是在月夜之中,祖誥的身形模糊不清,但遠在半里之外的范書仍是真正地體會到了對方那凌駕萬物的不二氣概!

  對於著白衣者的身影,范書是再熟悉不過了。他已可完全斷定此人正是穆風!

  自然,范書尚不知穆風的真實姓名為牧野靜風。

  牧野靜風與武帝祖誥相距不過七尺,因為呼應亭本身就不大。范書先前來看見他們二人,定是因為他們原本是坐著的,范書所藏之地比呼應亭的地勢略低,視線就被“呼應亭”四周的圍欄擋住了。

  范書一動不動地隱於黑暗處。他知道牧野靜風武功卓絕,祖誥被尊為武帝,武功自然是己臻化境,自己若稍有動靜,一定瞞不了他們!

  范書不願被他們發現,他不希望錯過這樣的獨自一人窺視天大秘密的機會!

  牧野靜風這麼做的目的何在?

  無論是誰勝誰負,都將是震撼武林之事!他們之間的爭戰其影響力絕對不在陰蒼與祖誥的決戰之下!

  而且,范書相信牧野靜風這麼做的背後一定有不為人知的內幕!

  至少,那晚挾走陰蒼的“黑衣人”便是一個難解之謎,他與牧野靜風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

  只聽得武帝祖誥嘆道:“名動天下又如何?我不還是仍一人獨居山中?活著的時候是石屋一間,再多些山色、風聲、鶴鳴,如此而已;若是死了,擁有的也不過是七尺棺木,一坯黃土!”

  牧野靜風冷冷地道:“我來青城山巔,不是為聽你教化而來的,取出你的兵器來吧。”

  范書心驚不已!因為在他聽來,牧野靜風的語氣與他平日性格是截然相悖!普天之下,有幾個人敢對武帝祖誥如此說話?

  武帝祖誥輕嘆一聲:“五十年前我用槍,四十年前我用刀,三十年前我用劍,現在,我己不用兵器了。”

  牧野靜風冷聲道:“這可是你自己選擇的!”

  “錚”地一聲,是寒劍出鞘的聲音!

  牧野靜風已反手拔出劍來!

  雖然牧野靜風早已挑明來意,但當他揚劍出鞘之時,范書仍是深感震驚,他所看到的,以及將要發生的都超越了他的想像空間,這使得他的思維變得有些空白,除了緊張地關注事情之進展變化外,他一時也想不出自己該做點什麼。

  武帝祖誥緩緩地道:“你我素不相識,又何必兵刃相見?”

  牧野靜風的聲音道:“江湖應該是年輕人的江湖,怎能永遠操縱在你們這樣的老朽手中?”

  因為山頂別無雜音,加上范書內力不俗,故雖相距半里,但他們兩人的對話范書仍是聽得清清楚楚!

  牧野靜風的話使范書心中一動!他突然想到如果牧野靜風一戰而勝,必定名震天下,且遠逾陰蒼生前之勢,按牧野靜風的語氣推測,他似乎包藏著天大的野心!想到這一點,范書頓時有心急如焚之感!

  如果說先前追求權力,還是因為受了年少時經歷的刺激後產生的一種動力所致的話,那麼如今他的心中對權力的渴求已不再是這種性質。成了霸天城主之後,尤其是在死谷一戰名聲大振、江湖地位颶升時,他已感受到了權力地位所帶來的諸般好處!他覺得站在權力之巔峰將會是一種享受!

  在江湖年輕一輩中,已很少有人能與他的成就相提並論,而牧野靜風大概是惟—一個潛在的例外。范書很自信,但他同時又頗為了解牧野靜風,他沒有超越牧野靜風的把握。

  同時,在他看來,一個正直的具有俠義之心的牧野靜風並不可怕,因為任何一個俠道中人,在行事時就會放不開手腳,不可能像黑道中人一樣不擇手段!但一旦牧野靜風的思想言行趨於黑道,那才是真正的可怕!

  而以今夜之言行舉上來看,牧野靜風無疑有了近乎脫胎換骨的變化!

  范書感到了一種威脅,一種來自與牧野靜風相競爭的威脅!

  “牧野靜風為什麼會有這種變化?”

  “或是他本就如此,只是他一直深藏不露,以至於連我也沒有看出來?”

  范書飛速轉念!

  此時,他多麼希望另有他人也看到了這一幕,聽到了牧野靜風與武帝祖誥的對話!若能如此,那麼無論牧野靜風是勝是負,都將不能為江湖所容忍!——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9 16:19
第九卷第二章帝魔一決


  呼應亭內身著黑衣之人正是武帝祖誥。

  當他收到死谷的索魂令後,便在默默地等待著這個中秋之夜的到來。他希望能憑一己之力,為武林除去陰蒼這一禍患。

  他也知道這將是世人矚目的一戰。

  只是,他萬萬沒有料到,八月十五的中秋之夜出現在青城山巔之人竟不是陰蒼,而是一個年輕人!

  此年輕人能逾越青城山沿途成千上萬的武林人物,捷足先登青城山巔,就足以說明他的出類拔萃!

  何況在見到此年輕人的一瞬間,他已感覺到對方的身手已是高深莫測,甚至自己有無把握勝他都未可知!

  武帝祖誥本已心靜如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但當他感受到這一點時,仍是心驚不已!

  祖誥被世人尊為武帝,武功已臻通靈之境,即使未曾與對方交手,亦能憑著眼神、氣度及無形中煥發的精氣揣度出對方的武功。

  讓他震驚不已的是按常理即使再如何的天賦奇禀,也不應該能在這般年輕時便有一種囊括天地萬物的氣勢!

  這種氣勢並非僅憑武功卓絕便會擁有的!

  但這年輕人身上又的確有這種氣勢!他的眼神竟讓人有如閱遍滄桑之感!而他身上的雄霸之氣,則讓人感覺到他本就是為了追求無上的權力而存在於世上的!

  陰蒼未至,但武帝祖誥覺得眼前的年輕人比陰蒼更讓人心驚!

  “武林患禍並沒有因為陰蒼生命的結束而結束,而眼前的年輕人正是最有可能帶來這種禍患的人!”想到這一點,武帝祖誥的心中有了一種愴然之感!

  他希望自己能讓這種禍患在此處結束!

  對方的劍一出鞘,便有橫溢之殺氣瀰漫於天地之間!

  武帝祖誥暗暗心驚!

  一個年不過二十,而且相貌俊朗至極的少年,為何會有這般殺氣?若非是懷有深仇極恨之人,是不會有這般濃郁的殺氣的!

  祖誥心中開始第一次揣度對方的來歷,在此之前,對於這一點,他並不在乎,因為他也知道世上有太多的人想要藉他揚名立萬,此人想必也是其中之一。如今看來,也許並不是這麼簡單。單憑對方那凌駕萬物之霸氣與欲摧毀一切的殺氣,便可以切膚地感受到對方的來歷有些蹊蹺!

  當即祖誥沉聲道:“年輕人,能否在一戰之前.告訴我你的來歷?想必應該不是泛泛之輩吧?”

  年輕人傲然一笑,道:“我便是牧野靜風,陰蒼就是死於我之手!憑這一點,我也應該有挑戰尊駕的資格了!”

  環視武林,有幾人不尊祖誥一聲“前輩”?

  聞得此言,無論是祖誥,還是隱於暗處的范書都吃了一驚。

  武帝祖誥吃驚是因為對方親口說陰蒼便是他所殺!雖然他未與陰蒼交過手,但憑陰蒼在江湖中不斷膨脹的勢力,以及公然挑戰武林正道的舉止來看,亦可知陰蒼無論武功、膽識,想必都是超然不群!

  一個能殺了陰蒼的年輕人,又有誰能對之掉以輕心?

  而范書吃驚的已不單單是這一點。在死谷西南方向的山坡上他已見到陰蒼被人扛於肩上,所以陰蒼之死對他來說並不太意外,而當時最有可能殺了陰蒼的人就是穆風!

  范書只知他的名字叫“穆風”,又何嘗知道他另有一個名字叫“牧野靜風”?

  對方如此刻意隱瞞自己的姓氏,莫非真的有一個天大的陰謀?范書心智過人,立即明白“穆風”二字是取自“牧野靜風”的頭尾二字。

  他的心跳越發快了。

  武帝祖誥皺了皺眉,他從未聽過世間還有姓“牧野”的人,當年牧野笛行走江湖時,為了能順利找到暮也、巨樂他們,盡量不以真實身份示人。何況這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武帝祖誥又怎會聯想到二十多年前的人身上?

  他心道:“無論你的動機是什麼,除了陰蒼卻是武林幸事。”

  武帝祖誥的武功使他不可避免地立身於一種高處不勝寒的寂寞當中。如今,一個傲然萬物的年輕人站在他的面前,使他已塵封了無數日夜的萬丈豪情被對方激盪而起!

  武帝祖誥只覺心中有一股洶湧熱血在激盪,不由仰天長嘯一聲!

  無限豪邁之意皆由聲出!

  長嘯聲中凝結著他那可接天引地的內力,頓時巍巍青城山的險峰深谷無不為這長嘯聲所充斥!

  遠在山坡下的群豪亦已耳聞此聲,武功弱些的人頓覺心沉胸悶!

  范書與他們如此接近,更是心驚!他甚至感覺到武帝祖法的身軀竟高大了不少!

  這將是年輕一輩的頂級高手與武林前輩絕世高手之戰,即將親自目睹此戰的范書心情頗為複雜。

  牧野靜風的目光一寒,劍便在一剎那跳將出來!

  先是光雨暴湧,接著雨點擴散,瞬息間武帝祖誥的身前盡是光點,今人難以相信這只是由一把劍變化出來的視象!

  在范書看來,便如武帝祖誥身上披了一件銀色的外衣!讓他不解的是牧野靜風如此密不透風的劍光之下,武帝祖誥的身影並未如何閃動,為何竟不曾受傷?似乎他的身軀已有形無質了一般!

  光芒倏收!

  一黑一白兩個人影再次默然對峙!

  然後,便聽得“嘩”地一聲,整座呼應亭突然一下子垮了下來!它並非向一側傾倒而是在一瞬間,所有的柱、梁、椽、欄杆,全都斷作無數截,轟然而落!

  斷木碎瓦如雨點般落了下來!

  但斷木碎瓦在挨近牧野靜風與武帝祖誥身軀時,立即反彈而出,似乎他們身子四周,有一道無形的不可逾越的屏障!

  身在暗處的范書,直看得目瞪口呆!

  他的腦中閃電般掠過了一個念頭:空寂大法!

  “空寂大法”乃武帝祖誥成名絕學,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卻極少有人見識過這等曠世絕學,皆因世間有勇氣向武帝祖誥挑戰的人太少了,而且武功要達到高明至武帝祖誥這等境界,一草一木皆可成為兵器,皆可製敵,又有幾人能逼得他用“空寂大法”?

  但牧野靜風做到了,而且一出手便迫使武帝祖誥以他所習練的最高武學應對,由此可知牧野靜風的劍法之威力!

  想到這一點,范書心裡極不是滋味。他發現每一次見到牧野靜風,他的武功都精進神速,這一次尤其如此,這使得范書愈發懷疑牧野靜風極可能比自己更為深藏不露!

  想到這一點,他的心中寒意頓生,手心腳心有冷汗滲出!

  所謂“空寂”,便近於虛無,但並非虛無,偈語云:心量廣大,猶如虛空,無有邊畔,亦無方圓大小,亦無青黃赤白,亦無上下長短,亦無無嗔無喜、無是無非、無善無惡、無頭無尾!

  欲習成“空寂大法”之人,不僅需要極深的內家真元,更需能有“空寂心”,此“空寂心”非如土石無知,非同沉沉昏睡,而是“了了常知”、“昭昭靈靈”!

  唯有如此,方能習成“空寂大法”,也才能在無盡殺機中心清如朗月清風,以自身的精、氣、元、神、內息、真力的精絕無倫之氣,將對方的殺機引開!

  所以,摧毀呼應亭的正是牧野靜風的無形劍氣!他那凌厲攻殺本是針對武帝祖誥,但劍下之祖誥已空寂如無,似乎每一劍之勁氣都透他軀體而過!

  呼應亭本是硬木築成,如何承受得了牧野靜風的絕世劍氣?

  一黑一白兩條人影傲立於頹垣敗瓦之中。

  此時,武帝祖誥心中並不像他的外表那麼平靜。牧野靜風的劍勢證明了他的猜測:此人的武功果然已可躋身絕世高手之列!若非如此,祖誥也不至於這麼快便動用自己的絕學!

  更讓他感到驚愕的是他從牧野靜風的劍法中感受到了一種恨天怨地之氣,這絕非一個僅為逞一己之勇而向武帝祖誥挑戰的年輕人身上所應該有的!

  牧野靜風雙目陰寒,無盡殺機在他眼中湧動如潮!

  兩大高手之間相距不到一丈,這對他們來說,絕對是一個隨時隱含危險的距離。於是他們體內的真氣不由自主地湧出,圍繞著自己的身軀,斷木碎瓦自然無法及身。

  雙方雖未接觸,但內息真元已暗自糾戰!

  無際無邊,突然有隱隱雷聲傳來!

  中秋之夜,極少有風雨,但今夜或許會有例外了。

  月色漸漸有些朦朧了,烏雲從天邊很快地飄了過來。

  起風了。

  站在青城山之巔,四周沒有任何遮擋,便承受著風的最直接吹拂!

  對峙著的兩人衣衫獵獵飛揚!

  圓月越發的晦濕了,在雲霧中忽隱忽現,月色下的一黑一由兩個人影也忽明忽暗!

  不知是山風的吹拂還是太緊張的緣故,范書覺得有一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他心中思忖:“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牧野靜風取勝,至少,要讓天下人都知道今夜與武帝祖誥決戰的不是陰蒼,而是牧野靜風!

  “轟隆!”

  一記響雷在青城山的上空炸響,天上的烏云如同受了驚一般四處飄飛翻捲!

  風更疾,叢林在勁風的襲擊下,發出嗚嗚怪響,如同無數隱於黑暗中的怪獸!當風掠過深谷時,聲如尖嘯!

  遠處的天地已被一片黑暗籠罩,唯青城山這一帶尚有一點亮光,但風雨正以驚人之速向這邊飛撲面來。空氣也已變得格外潮濕了。

  一道閃電劃破了夜空!

  四周的一切都變成了蒼白色!

  就在閃電劃空的一瞬間,牧野靜風身如鬼魅,暴閃而進!手中之劍化作一道長虹,先沖天而起,忽然速度激增,有若脫弦之箭,遊龍破浪般幾下起伏急竄,電射而出!

  幾乎就在同時,武帝祖誥右掌倏出!

  沒有人能夠看清牧野靜風那貫穿古今般的一劍之精變!

  亦沒有任何語言可形容武帝祖誥那一掌的威力與速度!毫無技巧的一拳,卻偏偏盡顯天地微妙之變化!

  劍掌相接!

  確切地說,是劍與掌 相接!

  勁風四溢,剛剛落下的斷木碎石激射而飛。

  狂風暴卷!

  一道電光利矛般穿刺而下,在兩人的頭上形成無數根狀物,給人視覺以極強的衝擊,歷久猶存!

  明月頓時失色,磅礴大雨漫天打下!

  范書的視線頓時模糊不清了,他提運全身內息精元,亦只能隱約看到牧野靜風白色的身影,而武帝祖誥身著黑衫,范書已根本看不見了!

  范書驚愕地發現在牧野靜風身側,出現了一團如霧狀的圓環,並且是不斷地變幻著大小及位置!

  勁風破空之聲透過風雨聲傳入了范書耳中.

  很快范書明白過來,這是雨箭飄射時被牧野靜風、武帝祖誥的真氣激盪回去,變成水霧,瀰漫於他們身側,遠遠望去,便呈環狀。

  不過片刻,范書已是衣衫盡濕,不過他已無暇理會。

  武帝祖誥自覺今夜經歷的是生死存亡的一場惡戰!

  牧野靜風的劍法幾近極致!唯有武帝祖誥這樣的絕世高手,才能深切地領悟到牧野靜風劍法中無比深遠的內涵!

  武帝祖誥心中疑雲重重:“此人的武功究竟傳自何人?以他的年紀,應該不可能是自悟而成的!”但同時他也想不出武林中有誰的武功與牧野靜風的武功相似.此時,在他的感覺中,天地間已只剩下他與牧野靜風兩人,外界的一切都被阻隔在圓球般的水霧之外!

  牧野靜風一聲長嘯,手中之劍突然被揚手射入空中!

  因為去勢大快,武帝祖誥甚至聽到了劍與空氣磨擦發出的“劈啪”之聲!

  牧野靜風的舉止出人意料!

  劍在半空,如同已附有生命與靈性,閃掣飛旋,流星追月般劃過虛空,在空中留下了一道包容天地至理的弧線!

  武帝祖誥沖天而起!

  幾乎是同時,牧野靜風的身上突然有無數寒芒電射而出!向身在空中的武帝祖誥卷去!

  他的暗器手法已是出神入化,尤其在這樣風雨交加的夜晚,對手的視覺聽覺都將大受影響,此時以暗器出手,自然更具威力。

  而他的劍正以可穿雲破日般的速度疾射而下,直取武帝祖誥——祖誥已身受夾擊!

  武帝祖誥雙掌齊出!

  掌風呼嘯如萬馬奔騰!如貫日長虹般的劍芒在勁風激蕩之下,突然暴散,變成潮水聚卷般的劍雨,如怒浪般,凌空掃落!

  武帝祖誥的身形可以閃掠的空間在劍雨與暗器的夾攻下,已變得極其狹窄,更何況他的身子凌空全無借力之處!

  祖誥雙腳互踏,已有如神助,身軀陡然急旋!一股無形的吸附之力自他身形飛旋之處傳出,所有暗器受此力作用,已紛紛改變原先的方向、力度!

  這便等於使牧野靜風奇絕的暗器手法化為烏有!

  只是暗器卻是被吸附,自然仍是射向武帝祖誥,就在暗器即將及身的一瞬間,祖誥的身軀如同被捲裹於狂風驟雨中的一片枯葉,飄閃無定!

  所有暗器已不可思議地從祖誥身邊“滑”過,直取正以驚人之速掃向他的劍!此時若在外人眼中,看到的情景定像是暗器透過了武帝祖誥的身軀之後,再射向空中飛劍!

  牧野靜風一聲清嘯,雙掌翻飛如亂蝶,便見凌空之劍突然反掃!

  數十放暗器已被長劍掃中,如飛蝗般四射開來,其中自有幾枚射向武帝祖誥。

  而劍與暗發相撞之後,已斜斜飄飛。牧野靜風沖天斜飛如鷹,伸手一抄,劍已在手,一個翻騰,已在十丈開外!

  數枚暗器被武帝祖誥震得反飛而出,如影隨形,直取收野靜風後背!

  一團光芒在雨中乍閃!光芒收效時,六枚暗器已在牧野靜風的劍上一字排開!

  兩人再次相距十丈而立,距離雖已遠了,但周圍那種肅殺肅穆之氣卻未因此而減一分一毫!

  此時,青城山山腰處本是星羅密布的燈光大多已被雨水淋滅,只是天師洞中及上清官內尚有燈光。一些人受不住大雨的肆虐已下山去了,卻仍有近半數的人聚在有燈火的天師洞、上清宮附近,不肯離去。天師洞一帶的人離山巔相隔太遠,加上這兒的人武功相對皆較弱,根本無法感受山巔之戰,只是在心中揣度時間過去不少了,白衣人上山之後就再也未下來,估計已與武帝祖誥交上了手。

  而上清宮內的人與他們卻是不同,尤其是日劍蒙悅、風塵雙子三人,他們已能透過風雨,不時聽到山頂傳來的聲音,只是祖誥身無兵器,故他們能聽到的聲音並不多。但從持續的時間來看,白衣人的武功一定極高,否則不可能與武帝祖誥纏戰這麼久!

  故此他們也愈發相信白衣人便是陰蒼。誰人不知陰蒼與祖誥一戰的意義之重大?否則如日劍蒙悅、風塵雙子這樣的人物也不會不辭辛勞而來青城山了。

  各人心中都為此事捏了一把汗。只是誰也不願把這種擔憂說出來。因為一旦說出來,便是對武帝祖誥的一種不信任、不尊重。

  席間最為擔憂的是青城派掌門人戴可。戴可的聲望比在上清官裡的十幾人都低,他是以東道主的身份留在上清官的。武帝祖誥的勝與負,直接關係到青城的切身利益。這些年來,青城勢力日漸衰竭,但一直能支撐下來,而未遭大禍,皆因武帝祖誥在青城山上。青城派屬於正道門派,武帝祖誥自然不會對這個與自己近在咫尺的武林門派的安危置之不理。即使武帝祖誥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依然會有一種無形的威懾存在著。

  一旦祖誥有個閃失,恐怕青城派會變成風中殘燭!

  戴可的武功與座上十數人相比略遜一籌,他只能從別人的神色中感受猜測山巔的情形,見眾人一直神色凝重,心中不由越發不安,如有千斤巨石壓著,若不是礙於身份,只怕早己趕至山巔去看個究竟了。

  終於,他忍不住地道:“武帝前輩除去陰蒼魔障一役,想必是驚天動地,百年不可一見,我等皆是習武之人,此等戰局近在咫尺卻不能觀看,心中多少有些遺憾。 ”

  在座的皆是高人,如何不知這話的意思?但他們也與戴可一樣擔心著山頂戰局,如今戴可既然已領先找了一個藉口,眾人也就不去顧及理由是否合理充分,心中決定不如應和戴可。

  當下眾人紛紛頷首。

  武當派掌門人天想道人道:“武帝對付陰蒼自然絕無問題,我等上山,只需觀戰即可。”

  眾人紛紛點頭稱是。

  當下,上清宮的小道童趕緊找來雨具,交給眾人使用——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9 16:42
第九卷第三章自殘傷帝


  此時,交戰的牧野靜風與武帝祖誥,隔范書藏身之處已相去不遠!

  勁風所帶起的雨水疾速四射,打在了范書身上,便如針芒刺中,生生作痛。范書不願被他們發現行踪,自然不敢運功抵擋,只好默默忍受痛苦。他幾乎已與四周的山石樹木般一動也不動,融於一體。

  范書的忍耐力遠遠地超越了常人!

  因為距離挨得近了,從牧野靜風、武帝祖誥身上煥發出來的凌厲無匹的勁銳之氣壓迫得范書呼吸維艱!他簡直不敢相信此時的牧野靜風以前曾與他平起平坐,都為“霸天十衛”之一!

  牧野靜風此時的武功顯然比誅殺城伯時的武功更為高明!而且殺氣、霸氣更重!

  此時,己是武帝祖誥更為接近范書,兩者相去不過十丈。范書的呼吸已壓抑得幾近於沒有!

  牧野靜風一聲低嘯,兩腳交替踏出!

  他的腳步落在草木上,只是發出了“沙沙”的聲響,便在范書聽來,卻比戰鼓雷鳴、萬馬奔騰的聲勢更令人驚心動魄!

  在牧野靜風踏過之處二丈以內的草木皆如同被狂風勁吹,向兩側倒擊,其聲勢極為駭人!

  武帝祖誥卓然而立,無人無物無我,至靜至極,似已融入天地之中!

  范書心驚不已!因為牧野靜風的氣勢使他突然感到一種刺骨沁心般的殺機瀰漫於天地間的風雨中!

  長劍疾出,有萬馬奔騰、三軍辟易之勢!劍氣立即籠罩了方圓十丈之距!

  范書身側有一條蛇從洞穴中躥出,飛速逃離!

  也許,它亦被這無孔不入的劍氣所深深震撼!

  劍如長虹往武帝祖誥電射而去,劍勢之疾猛,已可追星逐月!

  武帝祖誥突然雙掌齊翻,向身前二丈遠的地面虛擊二掌!

  “轟”地一聲,地面一顫,無數碎石已呼嘯著向牧野靜風迸射過去!

  與此同時,武帝祖誥的身形已飛起,在空中團旋挪掠!他的衣袂在內力之激盪下,如同數柄銳利軟劍!身形所到之處,“軟劍”已掃落無數樹葉!

  牧野靜風的劍在瞬息之間已磕飛所有的碎石,去勢未減,仍是一直勁取武帝祖誥!

  此時的祖誥,便如置身於萬葉叢中!成千上萬的落葉在他那浩然無邊的內力催動下,向牧野靜風射去!

  破空之聲如萬劍齊出!

  牧野靜風冷哼一聲,手中之劍在不及眨眼的瞬間已吞吐無數次!

  葉落!

  只剩風雨聲依舊。

  牧野靜風的劍斜斜上舉,劍身上帶著一排葉子,不下百張!

  武帝祖誥的神色變了變!

  又是一道驚電閃過夜空!

  范書在驚電綻開的一瞬間,驚駭地發現離他不遠處有一個人半蹲於地!就在他看到對方的同時,對方也看到了他!

  在閃電的照耀下,彼此都一樣的臉色蒼白,加上大雨已淋濕了他們的髮絲,頭髮貼於額頭,范書根本未看清對方的臉,他惟一能感受到的是此人一雙緊張、驚訝的眼睛!

  在一瞬間,范書的思維幾乎陷於停頓!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在這山巔之上,還另有一人在窺視著這場戰鬥!

  此人是誰?他有沒有認出我?他的目的又是為了什麼?

  無數念頭在范書腦中閃過!

  閃電再一次照亮了夜空!當范書把目光再一次投向那邊時,心不由猛地一沉:那人已不見了!

  一種危險的感覺一下子湧上了他的心頭!對方知道了他的藏身之處,而他卻不知對方去向,無論如何,他心中總有不踏實的感覺。

  就在這時,與大面峰遙遙相對的另一座山峰突然傳來了簫聲!如此風雨之夜,簫聲仍是清晰入耳,這不能不讓人心驚!

  接連的變故,使范書心驚不已!

  事實上,這簫聲幾乎使青城山上的每一個人都暗自心驚!在這樣的雨夜山林之中響起的簫聲,無疑是極不尋常的!

  簫聲響起之時,牧野靜風的攻擊復又開始!

  武帝祖誥驚愕地發現,此時的牧野靜風之氣勢似乎更甚!有一種勇往直前、只求同歸於盡之勢!

  范書卻暫時無暇理會戰局變化,神秘出現又迅速消失的人物使他心神不定。思忖再三,范書決定改變自己潛伏的位置,在一記響雷炸開的瞬間,范書乘機在地上雙掌一按.貼地飄飛出去!

  他閃入了一棵幾乎彎曲至地面的矮松下。

  身形甫定,忽然感到有些不對勁,略一側頭,只見與自己相距不過四尺的地方有一個人影,也是悄然伏著!

  范書幾乎失聲叫出!他沒想到左躲右藏,與神秘人物反而拉得更近了。心中一盤算,他將心一橫,心道:“我對他心存忌憚,他又何嘗不是如此?”當下便不再閃開。就在這時,只聽得一聲悶哼,聽起來應是牧野靜風的聲音。

  范書心中一動,暗忖:“莫非他已吃了虧?”

  他猜測得沒錯,牧野靜風在激戰中已被武帝祖誥的掌風掃中後背,他立即覺得氣血翻湧,一口逆血直湧喉底!

  危急中,一招快捷狠辣的“生死由劍”已暴閃而出,同時身子順勢向後飄掠!他的位置不知什麼時候已與武帝祖誥對換了,如此一來,此時他與范書已可謂近在咫尺!

  若在平時,牧野靜風自然早已發現了范書,但在這樣的風雨之夜,加上已受了內傷,各種感覺已不如平時敏銳。

  武帝祖誥的聲音入耳:“年輕人,你己受了傷,不可逞強再戰,不妨就此離去。”

  牧野靜風的武功讓他己生惜才之心,他不忍讓如此曠世奇才毀於自己之手,同時既然對方殺了陰蒼,也算有功於天下,武帝祖誥便以超人的胸襟原諒了牧野靜風的冒昧!

  范書的心卻已提了起來,牧野靜風若是就此離去,日後再見他時,只怕武功又有進展!

  如此一來,自己豈不是永遠也不及他了?

  簫聲依舊,在這風雨之夜顯得格外肅殺淒冷!

  牧野靜風一聲冷笑,身子已有如飚風般狂捲而出!

  攻勢竟絲毫不減!

  武帝祖誥悲天憫人地一嘆,雙掌徐徐上揚!

  兩股渾厚至極的先天真氣洶湧而出!

  牧野靜風的劍突然被壓迫得彎曲如弓!一聲低吼,運勢再進!

  “錚”地一聲,劍己被武帝祖誥兩股交錯湧出的勁風生生壓迫折斷!

  牧野靜風之拳出人意料,在兵器被折的情況下,他不退反進,如一抹輕煙般向武帝祖誥掠去!

  “轟”地一聲,武帝祖誥的兩股真力已從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呈前後夾擊之勢,向牧野靜風的身子壓迫過去!

  “哇”地一聲,牧野靜風己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幾乎是在同時,他的斷劍已劃過了武帝祖誥的右肋,帶起一股血箭!

  牧野靜風沖天而起——若不如此,只怕他會被對方的真力生生擠爆!

  凌空斗折,牧野靜風直落下未,飄落地上時,他的身形一陣輕晃,方竭力站穩!

  范書已聽到了他急促的喘息聲,看樣子他傷得不輕!

  武帝祖誥手按右肋,緩聲道:“這又是何苦來著?”

  牧野靜風一陣劇烈的咳嗽後,方有些吃力地道:“我—一我有不得己之苦衷。”范書心中一動。

  武帝祖誥“哦”了一聲。

  牧野靜風輕嘆一聲:“我若殺不了你,全家十餘口人將遭毒手,但如今看來,我不是你的對手,既然如此,我又有何顏面去見我家人?只好先他們一步而死!”

  范書大惑!

  牧野靜風話畢,突然翻腕,斷劍便向自己的咽喉擦去!

  “不可!”武帝祖誥聽了牧野靜風的話後,聯想到此時猶自在耳的簫聲,心中似有所悟,又似有所疑,如今見牧野靜風突然欲自盡,幾乎是出於一種俠者的本能,他立即出言相阻,同時身已飛出,揮掌向斷劍擊去!

  在他尚未趕至之時,牧野靜風已低哼一聲,向後便倒!

  武帝祖誥心中一沉!

  而范書則更是驚愕萬分!因為從他這個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牧野靜風的斷劍根本沒有抹到咽喉上。

  他為何會倒下?

  靈光一閃,范書猛然頓悟一一就在他明白過來之時,武帝祖誥已趕到牧野靜風的身邊,而向後倒去尚未著地的牧野靜風突然平平滑出,就如同他的雙腳安置了滑輪一般!

  武帝祖誥未曾料到會有如此變化!一怔之下,牧野靜風雙腳已絞住了他的雙腿,同時身子彎曲如弓,從一個詭異的角度刺出了驚人的一劍!

  劍幾乎全部沒入武帝祖誥的腹部!

  而祖誥的右腿一屈,“咔嚓”一聲,牧野靜風已折了一條腿!

  同時他的右手拍在了牧野靜風的胸口上!

  受此一擊,牧野靜風便如斷了線的風箏般飛了出去!

  “砰”地一聲,落在了范書所在的那棵矮鬆上,卻未滾落!

  范書一呆,一時不知所措!再看牧野靜風,橫於杈間,一時竟難以起身!

  范書的右手握在了自己的刀柄上!

  若沒有隱於附近的神秘人物,范書也許已經出手了。

  這時,山路上響起了腳步聲,而且不止一人,范書的手立即離開了他的刀柄!

  簫聲倏停!

  矮鬆上的牧野靜風緩過一口氣,翻身落地,腳下一軟,幾乎跪倒!

  武帝祖誥沒有想到牧野靜風會使詐,這使他心中怒意大熾,當即忍住身上的傷痛,大步上前,便要揚掌出擊!在即將出招的一剎那,他也聽到了山路上的腳步聲,不由一愣。

  就在他一愣神的當兒,冷風倏然襲來,數枚暗器直取他前胸!

  武帝祖誥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已身受重創的牡野靜風還能有勇氣反擊,而且其暗器無論手法、力道都極為不俗,不由又驚又怒!

  實際上這幾枚暗器並非牧野靜風射出的,而是范書所為.他與牧野靜風近在咫尺,兩人的暗器手法皆來自“平天六術”,武帝祖誥倉促之中不及細辨,便認定是牧野靜風所為。一聲沉喝,勁氣四溢!范書用意並不是要藉此取武帝祖誥性命,而是針對牧野靜風,所以並未出全力!

  暗器被真氣一撞皆向牧野靜風身上射去!

  牧野靜風急忙閃避,但傷勢使他已有些力不從心,一聲悶哼,已有一枚袖箭射中他的左腿!

  他的右腿本已骨折,身材的絕大部分重量皆倚於左腿,中了袖箭後怎能再支撐下去?

  當即身於向後一倒,竟順坡向下滾去,壓得草木“嘩嘩”亂響!不知為何,他竟滾出了好長時間,“嘩嘩”之聲久久不絕,越來越遠!

  難道他便這般從青城山之巔滾落下去了?范書有心察看,卻怕被武帝祖誥發現難以解釋為什麼會在這兒出現!

  同時他心中還在嘀咕著:“隱於我附近的人為何遲遲不見舉動?難道他來此處會沒有目的?我的舉止有沒有落入他的眼中?”

  武帝祖誥見牧野靜風向山下滾落,一時不知他是死是活,雖然武帝祖誥覺得此年輕人過於陰毒狠辣,但他自恃身份,也不便趕盡殺絕,當下心中道:“能否活命,便看他的造化了。”

  這時,忽有人語傳入耳中!

  說話的其實便是“日劍”蒙悅、風塵雙子等十幾人。

  武帝祖誥循聲望去,見遠處有長長的一列人馬冒雨上山,向自己這邊而來,心中頗為疑惑,注意力因此被吸引過去了。

  暗處的范書拼命地收縮自己的身軀,恨不得收縮得隱入土中。他也看到了那一列人馬,而且他還猜到了他們極可能是原本聚於上清宮的十大名門正派的掌門人及“日劍”蒙悅、風塵雙子一夥人。

  自己此時的行踪若被他們發現,只怕“武林後起之秀”的形象便要大打折扣了。

  武帝祖誥不知來者是友是敵,當即提聚真力,朗聲道:“來者何人?”

  他的聲音顯得精力充沛,根本聽不出是受了傷的人。

  只聽得一個人道:“武帝前輩,我等冒昧上山,多有冒犯,乞勿見怪。”

  說話的是青城派掌門人戴可。

  武帝祖誥暗自鬆了一口氣,他身在青城山,與青城派掌門人自然相熟,既然有戴可同行,這一行人自然是友非敵。

  於是他便向這一干人迎將過去。

  范書長吁了一口氣,他已發現本與自己在一起的神秘人物此時早己不知去向了。

  雨漸漸地止了。

  定了定神,范書順著牧野靜風滾落的方向,慢慢地向下摸索而去。

  事實上牧野靜風沒有滾出多遠,便被一隻突然伸出的手一把拉住了。

  此時即使想反抗,也是力不從心了,何況對方在這時候拉他一把,對他自然是沒有惡意的。

  當下他便聽任此人的擺佈。

  牧野靜風被拉住後,卻聽得“咕咚”、“嘩嘩”聲仍不絕於耳!

  一怔,便明白過來了,此時向下滾落的已不是他的身軀,大概是一塊石頭或一截朽木而已。

  拉住他的那隻手滑嫩柔軟,顯然是女人的手。

  很快,另外一隻手已摀住了他的嘴,一種幽香沁人心脾一一這女人的意思很明顯,是讓牧野靜風不要出聲。

  牧野靜風果然不出聲。因為此時范書己順著他滾落的方向慢慢搜尋而下。

  牧野靜風與那女人幾乎是胸腹相貼,一起隱於一堆藤蔓之後,這是一種致命的接觸!

  好在有紛紛揚揚的雨滴,可以澆去一部分激情。

  范書從方才的滾落聲判斷出牧野靜風至少已滾落二十幾丈遠,所以在開始一段路上,他尋得併不仔細,因此他從隱藏好的牧野靜風及那女人的身邊走過,而對他們的行踪絲毫未察覺。

  捂著牧野靜風的嘴的手這才鬆開。等了一陣,估計范書已走出了一段距離,女人才附在牧野靜風的耳邊低聲道:“休要出聲,你雙腳都無法借力了,我背你離開此地。”

  牧野靜風道:“你是敏兒嗎?”

  那女人的身子一震,牧野靜風忽然感到有幾滴水落在自己的臉上,竟然是熱熱的。

  莫非是淚?

  那女人沉默了好一陣子,突然一把抓住牧野靜風的右臂,反手一帶,便已把他扛在肩上,然後深一腳淺一腳地向斜刺裡穿行。

  ※※※

  當日劍蒙悅、風塵雙子等人見到武帝祖誥時,都吃驚不小!因為他的腹部還插著一柄劍!

  後來看出是一柄斷劍,方稍稍心定。

  武帝祖誥道:“我居於青城山巔,已久無客前來,今日有這麼多客人冒雨而來,實是難得。”言罷,爽朗一笑,全不似已受傷之人。

  眾人皆為其豪氣折服。

  進了武帝祖誥的石屋,祖誥招呼眾人入座後方進了里屋,過了一刻鐘,才重新出來,出來時斷劍已不在,衣衫亦已換過了。

  他與眾人寒暄一陣後,又道:“今夜與我一戰之人,並非陰蒼。”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眾人心中本是心存疑問,想知道陰蒼是死是活是勝是負,卻又覺不宜開口相問,沒想到今夜與武帝祖誥一戰之人並非陰蒼!

  除了陰蒼,竟還有人也能傷了武帝祖誥?

  祖誥看出了眾人的疑問,他道:“此人頗為年輕,年不過二十,自稱牧野靜風,諸位廣知博見,可知江湖中有什麼年輕人是用劍的絕世高手?” ——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9 16:43
第九卷第四章風捲江湖


  眾人都想不出江湖中有何人名為“牧野靜風”,日劍蒙悅沉思片刻,思忖道:“我倒知道有一個人頗為年輕,武功卻是驚人,而且此人用的也是劍,只是他名為穆風。”

  古亂插話道:“牧野靜風省著點說不就成了穆風麼?”

  話雖俏皮,卻也提醒了眾人.日劍蒙悅、武帝祖誥將各自所見到的人物一描述,發現有頗多相同!

  日劍蒙悅疑惑地道:“我所見過的穆風,堪稱少年英雄,我曾與他一同闖入死谷,親眼目睹他的俠勇,其後穆風在剿滅死谷一役中獨闖死谷之事更是天下皆知,若穆風便是牧野靜風,同樣一個人,前後性情品格為何這般迥然不同?”

  座上十餘人都已耳聞穆風獨闖死谷之事,心中有與日劍蒙悅相同之疑點,聽日劍蒙悅一說,都頻頻點頭。

  武帝祖誥道:“今夜之事,必有古怪,單單是那簫聲就耐人尋味。”

  眾人忙問牧野靜風生死如何,當知道他已從山巔滾落,生死不明時,都有些惋惜。心想若是能生擒牧野靜風,諸般疑問自是一問可知了。

  當下,青城派掌門人戴可道:“我這便下山,在青城山四周布下暗哨,諒牧野靜風在重傷之後,也逃不出多遠!”

  武帝祖誥忙道:“切不可傷他性命!”戴可點頭應是。

  眾人擔心武帝祖誥傷勢不輕久必不支,當下也紛紛起身告辭,武帝祖誥亦未強留。

  待眾人走後,武帝祖誥掩上門,轉過身時,本與常人無異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如紙!

  他身上本是一塵不染的白衫已然被鮮血浸透!

  方才會客之時,他一直以自己的先天真氣自封部分血脈,方止住了傷口的流血,但真氣不可能綿綿不絕,眾人一去,真氣一泄,傷口立即鮮血直流!

  他吃力地向里屋挪去,打開里屋一隻木櫥的櫃門,裡面有一排排的瓷瓶。

  他必須為自己上藥,再憑自己渾厚無匹的內力為自己療傷!

  此時,即使是一般的高手,也有可能取他性命!

  在武帝祖誥伸手去取瓷瓶中的藥時,石屋外有一人影如鬼魅般一閃!

  ※※※

  那女子扛著牧野靜風疾行一陣,漸漸地有山溪的聲音傳入耳中,因為一夜驟雨,所以溪水的聲音頗有些聲勢。

  轉過一道山脊,便已經進入一處幽谷,林木也變得格外的茂盛,那女子已累得嬌喘吁籲。

  穿出一片馬尾松,山溪的聲音突然一下子變得極其清晰,似乎就在幾丈之外。

  就在這時,那女人將牧野靜風放了下來,然後扶著他的右肩,向一堆高大的亂石後邊走去。

  亂石後是兩塊高達數十丈的巨岩,巨岩之間竟有僅可容一人擠入的石縫。那女人便將牧野靜風從這石縫中送入,然後她自己也擠入。

  石縫後有一堆礫石,翻過礫石,後面居然頗為開闊!

  “咔嚓!”

  是點火的聲音。

  黑乎乎的山岩中冒起了幾點火星,終於又有一團如豆般的火焰升起!

  一陣“沙沙”的腳步聲響起,那點如豆般的火苗也隨著腳步聲移動。

  少頃,火焰一下子變大了,藉著火光,可以看清原來是一支火把被點亮了。

  火光中的女人正是俏美絕倫的敏兒!因為衣衫已被雨水打濕,故緊貼於身上,肩如刀削,胸前現出豐滿美好的曲線,讓人為之奪魂!

  只是她的臉色有些蒼包,有些憂鬱!眉目間似乎有一縷難以揮去的愁絲。

  牧野靜風一動,骨折了的右腿便是一陣劇痛,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

  敏兒神色一變,趕忙上前,忽又在離他不遠處停下,冷冷地道:“你可識得我?”

  “怎麼識不得?你自是敏兒了。”牧野靜風道。

  敏兒眼圈一紅,道:“我還以為你被人迷了心智,已失了記憶,才會對武帝前輩出手,原來你仍是清醒得很!你說—一你說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牧野靜風冷哼一聲,道:“此事與你何干?可惜我沒能殺了他。”

  敏兒神色倏變!她顫聲道:“你—一”一時竟說不下去,半晌,方道:“你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對不對?你告訴敏兒,好嗎?”她有些哀傷有些企盼地望著牧野靜風。

  牧野靜風古怪地一笑,道:“我有何苦衷?那不過是騙祖誥的謊言而已!沒想到這一手,還是不能取他性命。

  敏兒呆呆地望著他,神情如見鬼魅!

  半晌,她方道:“你不是真正的牧野靜風,一定不是!”

  牧野靜風道:“我豈會有假?除我之外,還有誰稱你為敏兒?除我之外,又有誰知道你我有安華鎮廟會之約?”

  敏兒嬌軀劇震!

  她一下子撲入牧野靜風的懷中,喃喃地道:“你真的是穆大哥!初一廟會,未能見到你,你知道我心中有多慌亂嗎?當我知道你是在獨闖死谷後才突然失踪,而陰蒼與武帝又有八月中秋之約,我遍尋你不到,只好早早潛入青城山,覓得此洞,在這兒一守就是半個月,因為陰蒼是最後一個與你接觸的人—一”

  說到這兒,她已淚水漣漣。

  牧野靜風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敏兒把尋找牧野靜風的希望寄託在有出現可能的陰蒼身上,沒想到今夜陰蒼未至,卻見到了朝思暮想的牧野靜風!當她在青城山崖發現向武帝祖誥挑戰的人是牧野靜風時,根本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多麼希望牧野靜風是不得已而為之,但牧野靜風的陰狠卻讓她大失所望!

  難道,短短的二個多月,一個人便會有這麼大的變化嗎?

  敏兒本為殺手,自然也並不如何指望牧野靜風成為大俠,她只需牧野靜風能夠坦坦蕩盪像個真正的男人。沒想到牧野靜風為了對付武帝祖誥,竟使出了諸種手段,而他的言語更是讓敏兒心寒!

  如此意外,使重逢之喜大大減弱!

  敏兒望著牧野靜風道:“你為何要殺武帝前輩?”

  牧野靜風淡淡地道:“我所說的理由一定是你不喜歡聽的,不說也罷。”

  他的手從後面環過敏兒的腰肢,恰好緊貼在敏兒平坦的腹部。

  敏兒雙頰飛紅,幾乎癱軟,但她仍是強自推開牧野靜風的雙手,因為他的話讓她大失所望!她喘息著道:“你真的還能記起從前嗎?為什麼今天的你與從前的你是那般不同?”牧野靜風的眼中閃著奇怪的光芒,他低聲道:“只要我是真心愛你的,其他一切都不重要,對不對?”

  他的目光那麼熾熱!聽著這夢寐以求的一句話,敏兒芳心一軟,幾乎便要點頭了。

  但此時,牧野靜風的一隻手悄悄地滑上了她的酥胸,這使她感到本應是浪漫真摯的情感中有了一種邪淫的意味,儘管她曾想過她願意把自己的全部身心都獻給牧野靜風,但她總感到一切都有些不對勁!

  牧野靜風的雙手幾乎熔化了她,敏兒用力一咬嘴唇,一下子清醒過來,她的一隻膝蓋一壓,正好壓上了牧野靜風的一隻腿!

  一聲痛呼,骨折了的腿痛徹心脾,牧野靜風的手立即鬆開了。

  他的眼中閃過了一抹殺機,但一閃即逝,只是幽怨之氣仍有些殘留。

  敏兒後退一步,平定心緒,長吁了一口氣,道:“為何此時的你總讓我有害怕的感覺?”

  牧野靜風眼中精光閃動,忽然一笑,道:“你若擔心得罪武林中人,不妨將我一人留在此處自顧離去吧。”言罷,他別過臉去,不再說話。

  敏兒眼圈又紅了,她死死地咬著嘴唇,默默地站著。

  牧野靜風的目光落在山洞中的一個角落裡。

  忽然,他的右腳一緊,已被一雙纖柔的手握著,敏兒不看他的臉容,緩緩地道:“忍著點,我替你把腿傷治好!”

  從她的話中聽不出任何情感。

  沒多久,牧野靜風的腿傷已處理好,可以藉力了。

  敏兒找來洞中的枯枝及動物乾燥的糞便攏作一堆,然後點燃,兩人便隔著火堆默默地坐著。敏兒看牧野靜風時,已覺得有些陌生,不知牧野靜風看敏兒時,又是如何?

  中秋之夜自然有些涼意了,被雨水打濕之後,涼意更甚,現在面對著暖暖的火堆,涼意頓減,睏意卻漸漸升了上來,敏兒將火勢壓小,以免火光透出洞口。做著這一切時,她有一種欲睡之感。

  也不知過了多久,敏兒忽然猛地一驚,睜開眼來,才知是牧野靜風不知什麼時候已來到了她的身邊,那張曾讓她怦然心動的俊朗而有點類似於山野氣息的獨特魅力的臉龐與她近在咫尺!

  只是那原本燦爛澄明的眼神已變了,變得邪異逼人!

  敏兒渾身“騰”地一聲如同著了火般熱了,但她的身軀卻不由自主地向後挪了挪。

  牧野靜風卻已一把摟住她的纖美腰肢,幾乎是貼著她的小耳低聲道:“敏兒,你能夠潛伏到山頂,就一定有辦法離開,你領我離開青城山,如何?”

  他的熱氣噴在敏兒的耳窩上,使她不由嬌軀輕顫,喘息之聲立時變得急促起來。

  她掙扎了一下,但未能掙脫,卻反而被捆得更緊。先前她對牧野靜風雖己情愫暗結,但兩人從未有過肌膚之親,再加上她仍是處子清白之軀,對這樣的接觸反應更甚,連身後、頸部都一片暈紅!

  她幾乎是呻吟著道:“你—一不是武功高強,連一一連武帝也敢挑戰嗎,又何需我相助?”

  牧野靜風的手慢慢地滑過敏兒的奇峰幽谷,他的眼中射出灼熱的情火。敏兒只覺他的手所到之處,便如同燃燒了一般!

  她的嘴唇已被咬得發白,才忍住潮浪一般的興奮刺激沒有呻吟出聲。

  牧野靜風道:“我若不能離開青城山,便必死無疑!難道你願意眼看著我死去嗎?只要能離開青城山,我一定改過,從此便退出江湖,與你隱於山林,過神仙一般的日子--”

  他的聲音極具誘惑力,敏兒有一種暈暈欲醉之感。畢竟,牧野靜風是惟一能撥動她心弦的人,而他那雄偉的身軀、俊朗的容貌對每一個女孩來說,都是難以抗拒的!

  她的手不知什麼時候已纏在了牧野靜風的頸上,不自覺地用自己熟透了的酥胸與牧野靜風寬闊的胸膛擠壓廝磨,陣陣銷魂蝕骨的感覺由接觸點傳來。

  女人在感受到愛情的時候,常常會失去理智。

  她會嗎?

  敏兒的聲音低如蚊鳴:“你-一沒有騙我—一啊一她忍不住輕喚一聲,因為不知什麼時候牧野靜風的手己探入了她的衣衫內。

  牧野靜風道:“你我之間,還有什麼不可信任的?即使原本是我刻意追求的東西,但為了你,我也可以毫不猶豫地拋棄。”

  綿綿情話總是女人最愛聽的,即使心中明明知道情話是假的。

  何況,此時收野靜風的話顯得那般的情真意切?

  敏兒真的在情意中迷失了方向,她柔順地道:“我答應你,等你內傷、外傷都有些好轉後,我便帶你離開青城山。”

  牧野靜風的眼中掠過一絲驚喜之色,不由分說地吻住了敏兒的小嘴兒。

  不一會兒,敏兒已呻吟扭動起來。

  洞內只剩下火苗之“嗶剝”聲、吮吸聲及嬌喘聲。

  倏地,夜空中響起了陰鬱的簫聲!

  牧野靜風與敏兒齊齊一震!敏兒清晰地感覺到牧野靜風的熱情如潮水般退去了!

  他忽然鬆開懷中的敏兒,有些急促地道:“我身上的傷並無大礙,今夜有風雨作掩護,正好是離開此山的大好時機,倒不如今夜便離開吧。”

  敏兒望著他:“你的傷真的不礙事?”

  牧野靜風肯定地點了點頭。

  敏兒沉思片刻,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般道:“好,我先出去察看一下,你暫且等待片刻。”

  牧野靜風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但很快便點頭道:“你快去快回!”說完,頓了一頓,又補充道:“免得我為你擔心。"

  但從他的神色來看,後面加上的那句話似乎並非由衷之言。

  敏兒出去不到一刻鐘便回來了。

  她道:“穆大哥,你自己能走嗎?”

  牧野靜風道:“能。”

  敏兒道:“如此甚好,我們即刻動身。”

  牧野靜風有些迫不及待地向洞口走去,敏兒默默地跟在他後面。

  走至僅供一個人過去的石縫處時,牧野靜風忽然想起了什麼,道:“為何不把火滅了再走?若是有其他人見了火光,向這邊包抄過來,只怕有些危險!”

  敏兒淡淡地道:“不必滅了。”

  牧野靜風正待問為什麼,突然感到身前有冷風襲來!此時他的身子尚在石縫之間,根本沒有可供閃避的空間!

  出於一種本能的反應,他忙向後疾退!

  背上一麻,幾處大穴已被封住!牧野靜風頓時動彈不得!

  而從前面襲來的冷風在與他的身軀僅有半尺之遙的地方停住了。

  敏兒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你一直在防備著我,包括在與我親熱之時,我不明白為何對我你也這麼不信任。我還知道你所說的離開青城山就退出江湖完全是為了騙取我的相助,你—一你怎麼會變得如此模樣?”

  她的聲音已是硬咽了。

  頓了一頓,又道:“其實方才從正面射向你的不過是我安置好的一截樹枝,根本傷不了你。”

  “你為什麼不相信我?我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

  “不,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何有這種驚人的改變,但我知道你的的確確是變了。你別忘了,在一個女人眼中,她心儀的男人的一絲一毫的變化,她都能很快地體會到!”說著這樣敏感的話題,她的聲音語氣卻是冷靜得讓人驚訝!

  敏兒繼續道:“你不是要退出江湖嗎?好,我便助你一臂之力,現在,我要廢了你的武功,然後再帶你離開青城山,那時即使你想成為江湖中人,也不可能了。”

  牧野靜風一直背對著敏兒,無法看清她說此話的表情,這使得她的話對他格外有威懾力!

  牧野靜風的臉色變了變!

  忽然,他笑了,他笑著道:“我真傻,我還以為你真的喜歡我,現在才明白這全是假的!

  若非如此,你豈能狠下心來廢掉我的武功?這與殺了我又有何異?也好,死在自己曾一廂情願愛過的人手中,也是一件不錯的事,你動手吧。”

  她的眼中閃著不安之色。

  良久,毫無動靜。

  牧野靜風的臉上有了得意的笑容。

  身後忽然有抽泣之聲響起——敏兒哭了,她覺得有萬般委屈一起湧上了她的心中!

  她又怎麼會真的對牧野靜風下如此狠手?縱是牧野靜風作下萬般罪孽,她仍是割捨不了對他的倩感的。

  只是她很失望!為了牧野靜風同時也為了她自己。

  她歷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擺脫了旦樂的束縛,改變了殺手的身份,棄暗投明。如今,引導她的牧野靜風卻成了一個與武林正道背道而馳的狂徒!

  也許,許多美麗的幢憬將從此成為泡影,她不會捨棄牧野靜風,這幾乎相等於宣布從此她也將為了牧野靜風而違心地與武林同道作對!青城山一戰後,牧野靜風無疑成了繼陰蒼之後的又一個武林公敵!

  “這樣做,到底值不值?”敏兒如此自問道。

  同時,她也明白人所做的選擇有時並不是“值不值”所能夠衡量清楚的。

  如果說這就是緣份,如果說這就是命運,那麼這樣的緣份與命運是何其的沉重!

  牧野靜風已不再是從前的牧野靜風;她的情感卻依舊是那份情感。所以,她的心注定會因此而受傷。

  敏兒緩緩地道:“你的軀體未變,而靈魂卻已變了。原先我以為或許是什麼人控制了你的心智,成了一個傀儡,成了一個沒有自己的思想的殺人工具,現在看來卻並非如此。因為你的思維清晰正常,也很獨立,如果我以前未認識你,那麼我一定會認定你的本來面目就是這樣!就是一個為了達到目的而可以用盡一切手段一一包括利用他人的情感之人!”

  她長嘆一聲:“是什麼樣的經歷讓你有了這種近乎脫胎換骨一般的改變?”

  她不再嘆息,她的疑問卻在山洞中迴盪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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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第五章魔音蘊邪


  簫聲又起!

  牧野靜風的臉色變得蒼白無比了,漸漸地連五官都略略有些扭曲,面目顯得有些猙獰之色!

  可是他無法動彈一分一毫!敏兒對他的武功太了解了,她的手法用得很重。

  慢慢地,他臉上有黃豆般大小的汗珠滾落!

  敏兒若有所思地看著這種變化,輕輕地道:“雖然你不願說話,但我知道你的這種變化與這個吹簫之人大有關係,只是這一次,他注定只能徒勞了。”

  她心道:“穆大哥,無論如何,我必須讓你在這山洞中呆上幾日,但願在這幾日中,我能看出其中的端倪。”於是又重新把牧野靜風背到了剛才所在洞中的位置。

  范書急匆匆地沿著牧野靜風滾落的方向一路向下摸尋,他沒曾料到自己已中了敏兒之計,待到他找到一截朽木時,才恍然大悟。明白滾將下來的不過是一截朽木而已,真正的牧野靜風一定還在上邊!

  牧野靜風欲殺武帝祖誥而傷了武帝,無疑將遭到天下人共討,若是能擒得牧野靜風,當然是奇功一件,同時又可藉機除去一個潛在的競爭對手!

  所以范書很快便決定沿原路返回,他親眼目睹了牧野靜風雙腿都受了傷,而且內傷也不輕,不可能逃出多遠!

  沒想到順著來路往回走,仍是一無所獲!此時雨雖已漸漸小了,但路卻是頗為泥濘,范書的心情極差。

  一不留神,竟把一隻鞋子陷進了泥中,范書暗叫晦氣,低下頭去摸索著尋找鞋子,就在他低頭的時候,忽聞衣袂掠空之聲響起!

  范書一驚,忙將本已低伏的頭又向下壓了壓,他心中第一個念頭就是:是牧野靜風!但很快他又否定了自己。聲音幾乎就響在他的頭頂!

  冷眼一瞥,只見一個人影如流星般劃向山巔!

  若在平時,牧野靜風的輕功自然能做到這一點,但今夜卻絕無可能!

  此人是誰?莫非便是那神秘人物?

  范書不由自主地隨著這個人影向山頂而去。那人竟是直奔武帝祖誥的石屋而去。范書越發驚愕,抵不住巨大的好奇心,冒險尾隨那人靠近石屋。

  人影一閃,便不見了,顯然是進了石屋!

  果然很快范書便聽到屋子裡有說話聲傳出,范書將心一橫,藉著樹影亂石的掩護,如一隻靈貓般向石屋靠攏。

  透過一扇窗戶的窗紙,可以看到有兩個人影,相對而立!

  范書索性把鞋子脫了提在手上,然後小心翼翼地走近窗戶。

  只聽得武帝祖誥的聲音忽然響起:“今夜牧野靜風的事是否與你有關?簫聲是否乃你的傑作?”

  一聽到“牧野靜風”四字,范書的雙耳一下子豎立起來,生怕漏過一個字。

  只聽得另一個聲音道:“此時知道這一切又有何用?你已受了重傷,我可以在瞬息之間取你性命!”

  范書一驚!

  又是何人要取武帝祖誥的性命?而且此人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耳熟!他忍不住探身向前,從窗縫向裡望去。

  因為窗縫大窄,范書所能看到的範圍有限。他只看到了祖誥一人,只見武帝祖誥臉色蒼白,這使得他的臉龐格外瘦削,一身長衫己是被鮮血浸透!見此情形,范書雖知武帝祖誥是舊傷發作,但仍是心驚肉跳!

  只是祖誥那閱遍滄桑的雙眼仍是閃爍著堅毅的光芒,讓人不由聯想起不倒的蒼松!

  忽聞一聲冷哼,便見又一個人影出現在范書的視野中,閃電般襲向武帝祖誥!

  范書驚呼失聲!

  他並非為武帝祖誥遭到攻擊而驚呼,而是因為他發現石屋中的另一個人赫然就是曾在死谷中出現過的黑衣人!雖然對方仍是蒙著面,但那種陰騖的氣勢卻足以讓范書一眼認出!

  驚呼聲雖然不大,但足以讓屋內之人聽到了。

  黑衣人竟能將雷霆一擊生生止住,霍然轉身,目光冷如寒冰,讓人心悸!

  一翻掌,一股猛烈無匹之勁氣向范書這邊席捲過來!

  范書暗自懊惱!他不敢怠慢,趕緊斜斜飄出三丈開外!“轟”地一聲,窗櫺已碎!范書心念一閃,不退反進,身形掠空而起,一個斗折,已穿門而入!

  他如此舉措,今屋內二人都大感意外,按理他的行踪被發現.應該立即逃遁才對!

  所以無論武帝祖誥還是黑衣人,都不由一愣!

  這便是范書心計過人之處。

  他心知如若黑衣人的武功遠在自己之上,那麼自己即使想逃,也是力不從心,黑衣人被發現行踪,陰謀敗露,自然不會放過范書,那時只怕性命堪憂;如若黑衣人的武功與范書的武功在伯仲之間,或是還不如范書,那麼他就根本不需要逃走,他可以合祖誥之力對付黑衣人!

  權衡之下,無疑是應該選擇留下來,但在那樣的關頭上,他能迅速地做出這種判斷抉擇,自然非常人所能及!

  黑衣人眼中閃過一絲驚愕!

  范書向武帝祖誥行禮恭聲道:“晚輩范書見過前輩。”

  武帝祖誥自然頗覺意外,他微微頷首,心中卻暗自思忖范書的來頭。

  范書轉身對黑衣人冷笑道:“武帝前輩德高望重,豈能容你這等見不得天日的江湖宵小冒犯?”

  此言一出,就等於把自己與武帝祖誥捆在一起,站在黑衣人的對立面了。

  黑衣人目光一寒,冷聲道:“你是自取滅亡!”

  “亡”字甫出,右掌倏揚!

  顯然,黑衣人知道青城山今夜是高手如雲,欲求速戰速決!

  “錚”地一聲,范書的刀如同註入了靈性般倏然彈出刀鞘,一翻掌,刀已在手,暴削而出!

  “平天刀術”任誰也不敢小覷!可惜范書的刀法雖然已是出神入化,但他的內力卻尚不在絕世高手之列!而對手的內力如浩瀚大海,任憑范書刀法精絕無匹,卻根本無法挨近黑衣人!

  相反,黑衣人如驚濤駭浪般的壓力洶湧澎湃,舉手投足便給范書以窒息般的壓迫感!

  范書暗暗叫苦不迭,但事到如今,已是沒有回頭之路了,只有將“平天刀法”之威力發揮得淋漓盡致!

  但刀至黑衣人身側一尺之距時,便感覺到猶如泥牛入海,本是奇疾奇絕之刀法被無形真力卷掃迫壓,無論力度、手法都不由自主地有些偏差。失之毫釐,謬以千里,范書因為內力不足,頓時使刀法威力大打折扣!

  數十招之後,他非但未能傷得對方一寸肌膚,反而被對方似可噬吞萬物之無形勁氣逼得左支右絀,形勢岌岌可危!

  范書心中不由暗自思忖:“在牧野靜風滾落時,自己分明聽見有幾個人的腳步聲,現在為何不見了那一批上山之人?”他這麼想是因為他相信那一批人應該都是在江湖中有頭有臉的人物,若是在此,便可群起對付黑衣人。

  這麼略一分神,忽覺手上一緊,手中的刀似乎被一隻無形的手一把抓住,幾乎脫手而飛!

  同時一股似可開山裂谷的凌厲勁風當胸拍出,若被拍中,焉有命在!

  范書的心跳幾乎在一瞬間突然停止了!他只能下意識地使出一招“刀添浮屠”,同時反身掠出!

  “刀添浮屠”本為攻勢,講求先聲奪人的氣勢,范書卻在心有退意的時候使出,立即大失水準!

  右臂一麻,刀已難以把持住!

  就在此時,只聽得一聲:“左手,氣滿穴!”

  范書在絕望之際突聞此聲,根本無暇細想,本是又酸又麻的右手一鬆,刀己落在左手,立即斜刺對方“氣滿穴”!

  黑衣人哼了一聲,向後倒滑數尺!

  范書從死神的門檻前走了一遭,僥倖保命,頓時只覺兩腋發涼。

  在關鍵時刻提醒他的人自然是武帝祖誥。黑衣人見自己功虧一簣,又恨又怒,身形暴閃,已如驚電般掠向武帝祖誥,身形未至,掌風已破空而出,其勢駭人!

  范書與黑衣人拼殺一陣,已知黑衣人的內力深不可測,若在平時,只怕武帝祖誥的內力與他也不過在伯仲之間,而今武帝祖誥身受重創,如何能擋他力逾萬鈞之一擊?

  一旦祖誥有何不測,那自己豈能倖免?此時他與祖誥只能共存亡了!

  不及細想,范書單手倏揚,已有數枚寒星直取黑衣人!

  正是“平天六術”武功心法中暗器手法中的一招“一見傾心”,揉合了唐門的靈巧、東海塢堡的毒辣、江南蔡氏堂的多變,頗難應付!

  黑衣人察出他暗器手法頗為不凡,不敢掉以輕心,反手一圈,一股迴旋之勁力疾出,同時他的身子如同全無分量的羽毛般斜斜飄起!

  暗器竟被他閃過了,但同時范書的目的也已達到!不等黑衣人趁勢再進,范書的刀已從身側遙遙襲來!

  黑衣人心念一轉,已明白一件事:如果自己攻擊祖誥,范書必定會出手攔阻,自己要對付范書、祖誥兩人,困難頗大;如果自己不攻祖誥轉攻範書,祖誥自恃身份,定不會與范書聯手對敵!

  如此一想,他便一定主意先對付范書,而棄武帝祖誥於不顧!

  范書頓覺壓力大增!因為內力遠不及對方,他的刀法難以全力發揮,沒多久,便覺真氣虛浮,刀芒大熾,但己少了精絕之神!

  黑衣人暗喜,他在范書的漫天刀法中竟能從從容容,非但不為之所傷,使出的霍霍拳風反而逼得范書手忙腳亂!

  范書心涼如水!暗忖:“我自以為武功進展已是神速,但今夜先是祖誥、牧野靜風的武功都在我之上,如今黑衣人也是勝我一籌,一夜之間,便有三人勝我一-”

  如此想著,平日豪情頓時黯淡不少!

  心有雜念,刀法漸亂,忽地黑衣人身如陀螺已在瞬息間連環疾出十三腳!

  疾風如嘯,驚心動魄!范書全力支撐閃避,堪堪躲過,冷汗未及出,倏覺胸口一痛,不由悶哼一聲,飛跌出去!

  一口逆血湧了上來,范書強自將它壓下.身形未定,黑衣人已如同一抹淡煙般欺身而上!

  范書心生寒意!

  正驚懼中,屋中忽然一黯,燈光已滅,范書更為擔憂,心道:“吾命休矣!”

  正當此時,耳中忽有聲音傳來:“坎位,反掠! ”

  是武帝祖誥的聲音!

  范書來不及細想,立即腳步一錯,踏上坎位,手腕疾翻,反掠而出!

  但覺本如泰山壓頂般的負荷突然減輕,黑衣人已“蹬蹬”連退了二步!范書大喜過望!

  耳邊又有武帝祖誥的聲音:“左腳良位,右腳乾位。”

  范書一驚!一個念頭閃過:若是如此,豈不是連站都站不穩,又如何應敵?

  方才的成功激勵了他的鬥志——而且他也知道以他一己的力量,已無法對付黑衣人,屋內的燈自是武帝祖法滅的,滅燈之後,再以傳音密語支援范書!

  只是在這黑暗之中,他如何能如此迅速、準確地判斷出激戰雙方之情形?

  心中想著,范書的雙腳己分別踏在了“良位”及“乾位”上。這時,他的姿勢極為彆扭。

  也就在他的雙腳落定時,一股冷風堪堪從他的頭頂掠過,同時黑衣人的右腿掃過了他右肋邊側,雖未掃中,但勁銳之風卻也掃得他皮膚生生作痛!

  范書驚喜不已!同時心生怯意,因為他忽然發現自己若非及時以如此彆扭古怪的姿勢,根本就避不過黑衣人凌厲一擊,到時只怕少說也得搭上半條命!

  黑衣人兩次必殺之招皆被范書以古怪詭異的步伐姿勢閃過,不由又驚又怒!當下怒吼一聲,攻擊更猛,但聞拳風如雷,石屋在這似可摧毀一切的拳勢之下簌簌作響,屋頂時有塵埃碎瓦摔落,屋子眼看將傾!

  范書頓覺呼吸維艱,勁風掃至,全身肌膚如被冷鞭抽中!驚駭之下,但聞武帝祖誥密語傳音綿綿不絕,不敢怠慢,立即依言而行!

  很快,范書便發現武帝祖誥所傳之法竟是一種絕世無匹的步伐!

  因此步伐所踏出的每一步都是匪夷所思,看似笨拙古怪,實則精絕詭異,刁鑽如鬼!

  范書悟性極高,自明白武帝祖誥傳給自己的乃是一種神奇步伐之後,精神大振,不需片刻,已依言將武帝祖誥的話記了個大概。

  到後來,他已進入渾然忘我之境,根本無需理會黑衣人如何進攻,只需不停地以神奇之步伐遊走閃掠,從而次次化險為夷!

  范書本已慌亂的心緒一下子平靜下來,便不再考慮其他,只知將此步伐一次次地施展出來,同時配以絕世刀法,登時有了詭秘無定、神鬼難測之勢!

  黑衣人驚怒不已!

  而武帝祖誥也是暗自驚訝,他沒想到范書的悟性竟如此高明,實是大出自已預料!沒想到今夜先是見了武功已躋身絕世高手的牧野靜風,如今又是一個武功雖略略遜色一籌,但悟性驚人的范書,不由心生唏噓,暗道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

  武帝祖誥居於青城山巔數十年,每日清晨便可見山腰山巔雲霧繞繞,氣象萬千,日久而天長,武帝祖誥憑著他非凡之武學領悟力,日觀雲霧之相生相息變化無常,創出一套步伐,分為四四十六步,暗蘊風雲變化萬端鬼神莫測之機理,故名為“風雲步”。

  只是這些年來,他閒居於青城山巔,從未有人與他交戰,故“風雲步”從未用於實戰中。

  加上他的江湖地位尊崇無比,臨戰之時,亦不可能用這種功夫。“風雲步”雖是深奧玄絕,有瞞天過海般的風雲變幻,但它終是以閃讓為主的武學,與被人尊為“武帝”的祖誥之身份大不相稱!

  故武帝祖誥雖對此飄逸神奇的步伐偏愛有加,但真正臨敵,只怕不會去用它的。

  沒想到今夜卻將它派上了用場!加上武帝祖誥自己對武學的領悟力極佳,故對同樣天資不凡的范書頗為欣賞,再見他這麼快就能將“風雲步”使得嫻熟有加。而且,絕不拘泥於固定的方位腳步上,而是把握“風雲步”之內在精華,如風隨雲動般步隨心動,更是讓武帝祖誥感到滿意,心想:“風雲步為我一人所有,只怕永遠沒有大放光芒的時候,今日范書用上它,卻也不曾辱沒它!”

  范書無意中得一絕世武學,精神倍增,便見他身形飄忽無定,在方寸的空間亦可有萬般詭變,讓人目睹之不免有目眩神迷之感!

  但如此下去,雙方又該相恃到何時?

  范書這個念頭剛剛冒起,忽覺一股似乎要席捲一切的無形罡烈之氣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踪!

  范書大駭!

  他感覺到了一種危險的氣息向自己逼近,而他卻對這種潛在的危險一無所知——這才是最可怕的!

  果然,本已無影無踪之黑衣人的驚人內力突然在范書身子的四側湧現,成排山倒海之勢從各個方向朝范書壓迫過來!

  這時,任憑再如何神奇的步伐,也已是無從發揮效力了,此時的范書頓時如同狂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能否免去被吞沒的危險已不在於小舟本身!

  顯然,黑衣人已把他自己的賭注全下在這驚世駭俗的一擊上了,此招之可怕並不僅在於它的威力絕世,更重要的是在威力進發之前,它是無聲無息的就如同噴發前安寧的火山!

  正因為無跡可循,所以范書也無從亦無法搶得先機。

  范書的腦子頓時一片空白!只覺得如山一般的壓力卷向自己的身軀!范書已在下意識中將自己之內力提至極限,但對方的真力卻仍是所向披靡之勢!

  刀拳相接!

  范書手勢、身法一變再變!

  但對方的拳心與他的刀背便如膠著了一般,無論他如何變換,仍是緊緊相挨,對方源源不絕的功力如江海之水由刀身直貫入范書體內!似可接天引地般的真力,無需多久,他定會血脈心肺巨爆而亡!

  “咔嚓”一聲爆響,范書腳上的青石如同刀削般陷出兩個腳印!

  范書臉色由紅變白,复而變為鐵青,一縷鮮血慢慢地由他口角滲出!

  此時他連呼救聲也無法發出,若是一開口,只會立即導致致命的結果!

  他的心中掠過一種絕望與後悔!他決不甘心如此死去!

  一聲輕嘆,勢在必得的黑衣人忽覺身後有一道飄逸不定的勁力向自己襲來!冷風中似弱似強,難以捉摸!

  但無論如何黑衣人已不得不分神去應付!因為在他身後的人是武帝祖誥!沒有人能夠忽視祖誥的攻擊!

  也許,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已獲得了某種成功,能逼得祖誥與他人聯手出擊,而且是從敵人背後發動攻擊的人並不會很多!只是這樣的“成功”並不是黑衣人所需要的!

  如果沒有范書,他的一切計謀都已成功:牧野靜風成了被整個武林仇恨的人,而武帝祖誥在重傷之後,也不可能與自己相對抗了——而范書的出現卻改變了這種近乎必然的結局!

  黑衣人極不情願地撤身反掠,右手在腰間一抄,已有一根銅簫反擊而出!

  范書趕緊將身子一曲一彈,已斜斜飄開!

  黑衣人的簫聲便在此時響起了!

  他的簫聲竟不是吹響的,而是銅簫在空中疾然劃過,他的手指在簫孔中滑動後形成的聲音!

  而這簫聲也正是牧野靜風與敏兒在洞中第一次聽到的簫聲!

  只是黑衣人沒有想到就是因為簫聲,使他的處境更為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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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第六章風雲步法


  此時,日劍蒙說等人都未離開青城山,聽得簫聲猛地一驚,細細辨之可知簫聲來自山巔,於是便猜知山巔恐怕又有變故!

  這其中,以日劍蒙悅與青城派掌門戴可對此事最為關切。戴可焦慮的原因自不必說,而日劍蒙悅則是因為他曾見過牧野靜風,並助過他一臂之力,他相信牧野靜風本不應該如此,故一直心存疑惑,現在又聞簫聲響起,再也沉不住氣,立即折返上山,戴可自然也不落下。

  就在他們重新折返山巔之時,黑衣人與范書又陷入了纏戰之中。此時雙方都有些急躁不安。范書自知久戰之後,自己肯定難以倖免,而黑衣人則是擔心夜長夢多,到時即使能殺了范書,只怕已難以取武帝祖誥的性命了。

  兩人都是豁命一樣,故場面極為凶險!

  日劍蒙悅疾馳如飛,很快便把戴可遙遙甩在後面。離山巔尚有二三里山路時,日劍蒙悅聽見有呼喝打鬥聲隱隱傳來,心道不好,立即引氣長嘯!

  黑衣人神色劇變!

  他從此長嘯聲中聽出來者不善,定又是一位絕世高手!

  心頭暗恨不已,心知無論如何今夜只有無功而返了。

  驚怒之下,便將一腔怒焰全發洩在范書的身上,銅簫搞起漫天銳風,似可擊破虛空!

  范書勉力支撐,若非有“風雲步”相助,只怕他早已性命堪憂了!

  饒是如此,在黑衣人如狂風驟雨般的搶攻之下,范書心神一亂,便覺腰上一痛,已被銅簫掃中!

  范書身不由己地“蹬蹬蹬”連退數步,終是忍耐不住,“哇”地一聲吐出一大口熱血來!

  血腥之氣息刺激了黑衣人的殺機,他的目光一寒,銅簫破空而發,空氣從簫孔中穿過,帶起了尖銳的嘯聲,自有一種先聲奪人之勢!

  范書神色倏變,右腳踏出“良”位,同時手中寒刀側封!

  刀法、步法都堪稱精絕!可惜因為已受了傷,力道虛浮,黑衣人正是看準了這一點,銅簫直擊而出,並無多少花招變化,但其威勢駭人!

  “當”地一聲,范書的刀竟脫手而飛!

  黑衣人手中銅簫如不散之陰魂,閃電般直射范書咽喉!

  “錚”地一聲,一聲長劍出鞘的聲音響起!雖然僅僅只是出鞘之聲,但卻隱隱有一種超然之氣度在其中,任誰聽見都會心生懍然之感!

  拔劍之人,絕對是劍中之絕頂高手!

  而拔劍之聲就響在石屋外!

  黑衣人一怔——就在他一怔之際,范書的身軀己藉機閃過銅簫的致命一擊,飄然後掠!

  雖是倉惶留得性命,但范書應變之快亦足以讓他人嘆服。

  黑衣人不知拔劍之人是友是敵,驚疑不定間,日劍蒙悅已踏門而入!

  黑衣人見狀,一聲怪笑,雙足一點,人已如一張滿弓般反身掠起,凌空斗折,已穿窗而出!

  他的內力已高至不可思議之通靈境界,比武帝祖誥亦絲毫不遜色半分,甚至還略佔上風,所以在黑暗中視力遠非常人所能及,在日劍蒙悅進入石屋的一剎那,他已看清了來者的容貌!

  范書大難不死,暗稱僥倖!他從懷中掏出火折子來,引著火絨,在一個靠窗戶的桌上找到了一支紅燭,趕緊將它點著。

  在他做這一切的時候,日劍蒙悅已趕至屋外,片刻後又回來了,他本是想追尋方才破窗而出的人,但沒想到已不見任何踪跡!無奈只好又回到屋中。

  剛進屋,日劍蒙悅便驚呼一聲!

  因為他赫然發現武帝祖誥無力地坐在一張椅子上,臉色煞白如紙!再看他身上,日劍蒙悅便明白武帝祖誥傷口處流血大多,方至如此!

  武帝祖誥腹部中了一劍,能支撐到現在,已是不易!他深知一旦他不支,范書之性命便危在旦夕,故一度勉力支持。但過度的失血,仍是使暈眩感一陣接一陣地向他襲擊過來!

  此時沒有了危險,范書頓時有一種欲虛脫的感覺,他心念一轉,暗自拿定了主意,於是輕哼一聲,雙眼一閉,向後便倒!

  日劍蒙悅剛要去救護武帝祖誥,忽見范書倒下了,頓時手忙腳亂,無暇分身!

  一陣紛沓的腳步聲響起,戴可氣喘吁籲地匆匆趕至!他一進屋,便被嚇了一大跳,心道:

  “半個時辰前武帝仍可謂是談笑風生,怎麼忽然間就成瞭如此模樣?”

  趕緊起步上前,連聲相詢,關切之情溢於言表,並從懷中掏出一個扁扁的小瓷瓶,倒出一粒淡藍色的藥丸來,道:“此乃青城派傳了一百多年的藥,名為'入世丸',本派煉有六顆,歷代皆由掌門人掌管,傳至我手中時只剩三顆,請武帝前輩服用,或許有些用處—一”

  日劍蒙悅見他哆嗦了好一陣子,其意無非是向武帝祖誥表功,忍不住輕笑一聲。

  戴可老臉一紅。

  武帝祖誥微一搖頭,道:“我已能憑藉自身的力量補損,服不服藥物並無多大區別,這位小兄弟也受了傷,還是先救他要緊。”

  戴可心頭暗凜,忖道:“武帝竟能無需借助藥物,而憑自己的內息真元使受損的軀體恢復如初,這豈非近乎於神仙一般?”

  暗自咋舌不已!

  這時,日劍蒙悅已將自身真力緩緩地由范書後背注入,范書是假裝暈絕過去的,故沒過多久,便悠悠“醒”來,忙站起身來,深施一禮:“多謝前輩救命之恩!”日劍蒙悅見他謙遜有禮,心生好感,便道:“舉手之勞,何須言謝?”

  當下范書便將事情的大致經過說了,只是對於自己為何會在這兒出現之原因便忽略不表了。

  在他敘說時,武帝祖誥一直在旁邊默默運轉自已體內真元內息,他的臉色漸漸變得紅潤如初,戴可看在眼裡,嘆服不已。

  范書述說經歷時,絲毫不提自已救人有功,倒像是他這般豁命拼命是理所當然的一般,日劍蒙悅不由暗自點頭,心道:“當時情形想必是危險萬分,他有挺身而出的勇氣已是不易,事後卻不張揚居功,更是難得!”

  如此想著,卻未再去考慮范書怎會在青城山巔出現這一回事了。

  武帝祖誥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眾人驚訝地發現他那本是一直有鮮血滲出的傷口已停止了流血,而且他的神色已與平日無異,眼中依舊是精光內蘊!

  他的內家真力精元竟己能如天地間之流水一般來回往復,生生不息!

  眾人頓時心生崇仰之情!連日劍蒙說這般不凡的人物也對此暗暗佩服!

  武帝祖誥開心地道:“今日若非范兄弟出手相救,只怕老夫已成隔世之人了。”言語表情皆是由心而發。

  范書心中驚喜不己!他知道憑武帝祖誥這一句話,已可使他的武林地位急速上升!

  但他的臉上卻立現惶然不安之色,趕緊離座跪下,道:“前輩切莫如此稱呼晚輩,前輩乃武林泰斗,無論誰見前輩有閃失時,都會盡綿薄之力的。何況黑衣人乘人之危,乃江湖好漢不齒之行徑,晚輩雖然不才,亦不敢置身於度外!。

  武帝祖誥朗聲一笑。

  戴可忍不住道:“你們所說的黑衣人不知其真實身份是何人?”

  范書道:“他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說明他本是為江湖中人熟知的人物。”

  武帝祖誥微微頷首,道:“不錯,已成名的人物中有他這樣的身手之人也是寥寥無幾,卻不知他是其中何人。”

  日劍蒙悅道:“武帝可曾從次人的武功中看出什麼端倪?”

  武帝祖誥武學淵博,只怕天下已沒有什麼武功能瞞過他的眼睛了。不料,武帝祖誥卻嘆道:“此人之武學路子,老夫從未見過,今日他的招式倒也罷了,最讓人不得不嘆服的是他的內家真力之渾厚,恐怕尚在我之上!”

  眾人皆神色大變!

  武帝祖誥己年近百歲,其內家真力浩瀚如海,牧野靜風若不是以計詐他,想必定是根本傷他不得。現在武帝祖誥卻說黑衣人的內力還在他之上,如何不讓人心驚萬分?

  戴可強自定神,聲音略顫地道:“不知他現在何處?若是他要離開青城山,山下的人能否截住他?若是他不離開青城山,又該如何?”

  他一日氣問了這麼多問題,顯然是因為他的心中頗有些慌亂,畢竟他的武功與屋內其他三人不可同日而語,而他與此事卻有著割捨不斷的聯繫,畢竟他是青城派的掌門人。

  武帝祖誥道:“此事大可不必過慮,因為此人一見蒙兄弟到來,立即脫身而去,說明此人行事很小心,不會冒險,他之所以對我出手,是因為他見我重傷在身,故即使他仍滯留山中,想必也不會輕易出手的。”

  范書聽他稱“日劍蒙悅”為蒙兄弟,而蒙悅又稱武帝祖誥為“前輩”,心中不由有些好笑,暗道:“這豈不是有些亂套了?”

  事實上,日劍蒙悅稱武帝祖誥為前輩,是因祖誥年邁百歲,成名時間比蒙悅少說要早四十幾年,故蒙悅以前輩稱之,而祖誥卻因為他與蒙悅被世人尊稱為白道七聖,故又以兄弟相稱,旁人聽來彆扭,但他們卻覺得合情合理。

  戴可聽了武帝祖誥之言,雖然仍有顧慮,但總算已將大半個心放下來了。

  ※※※

  雨已停了,天空中又有一輪朦朦朧朧的月亮高懸著。

  為了防止發生意外,敏兒將山洞裡的人堆滅了,藉著剩下的熱量,她已將自己身上的衣衫烘乾,而牧野靜風則被她安置於離火堆五尺遠的地方。

  雖然看不清牧野靜風的容顏,但敏兒能感覺牧野靜風的憤怒與怨毒!

  這種憤怒與怨毒如同鈍刀般一刀一刀地剮著敏兒的心,她的心痛,不是因為承受了怨恨,而是為承受得根本不應該!

  她怎麼也想不明白牧野靜風會如此待她!

  甚至,她寧可牧野靜風是神智不清,或是被他人以藥物迷了心智!

  可事實上牧野靜風卻是清醒得很,他用來對付武帝祖誥、對付敏兒的詭計都絕不是一個被他人控制心智的無魂無魄的人所能夠做到的。

  時間如流水一般向前悄無聲息地滑了過去。

  每隔二個時辰,敏兒便要將牧野靜風封鎖的穴道換過,以免他會因為穴道被封得太久而導致氣血淤塞,最後使他身上的器官衰竭乃至損壞。

  到了後半夜,牧野靜風顯得極其的煩躁,他忽兒恐嚇威逼,忽兒婉言相求,但敏兒絲毫不為之所動!

  也許,她的內心並不像她的表情那麼平靜,她一直在默默地等待著——等待著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的東西。

  也許,是牧野靜風的回心轉意?

  牧野靜風的聲音已有些扭曲嘶啞:“臭女人,快解開我的穴道,否則終有一日我會讓你後悔的!”

  聲音是咬牙切齒般的聲音,這真的是出自敏兒心中暗自愛慕著的男人之口嗎?

  她的心很苦、很苦!

  但她一直沉默著,為了沉默,她己把自己的唇咬出血來!

  牧野靜風如同中了魔咒般,把一切他能想到的惡毒話語全部鋪天蓋地般傾倒向敏兒!

  今晚本來是一個情意綿綿、互訴心意之夜,敏兒歷盡周折,終於找到了牧野靜風,沒想到得來的卻不是她期待的款款深情,而是一個噩夢般的事實!

  如果不是因為多年的殺手經歷磨煉了她鐵一般的意志,只怕她早已崩潰了!

  雖然是秋天的夜晚,但她竟出了不少汗,她的手緊緊地抓著自己的衣角。她的無助、孤獨,乃至有些絕望的眼神埋藏於黑暗之中—一終於,有一道微微的亮光從洞口處透射過來了。

  洞內的光線並未增加太多,但因為有亮光,人的緊張、焦慮,就會奇怪地消退。

  敏兒輕輕地籲了一口氣,她的目光掃向牧野靜風。

  只見牧野靜風怔怔地看著那一抹淡淡的光亮,他的神情極為奇怪,摻合了痛苦、迷茫、失落、懊惱,以及其他的許許多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一似乎他從未見過亮光,以至於見到晨暉時,竟那般的出神!

  敏兒的心中一動,像是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定了定神,她像是怕嚇著牧野靜風一般輕輕地喚了一聲:“穆一穆大哥—一”

  雖然牧野靜風的言行已深深地刺傷了她,但她仍是稱他為穆大哥!

  有時候,愛真的很盲目——很不可理喻!

  她的聲音很輕,而收野靜風卻仍是如同被嚇了一跳般身子一震。

  他的軀體及頭部都不能活動,所以他只能依靠目光的轉移來表明他的注意力的轉移。

  當他的目光落在敏兒身上時,就如同被火燙著了一般閃開了,然後又重新落在了敏兒的身上。

  牧野靜風遲疑著道:“敏兒,我—一我昨夜一定罵了你,讓你受委屈了,對不對?”

  敏兒的身子一下子如同秋日之葉般顫栗起來,她把自己的臉深深地埋入手掌中,兩隻纖美的肩頭聳動著,顫聲道:“你—一你又要使什麼詭計? ”

  昨夜,牧野靜風已用了不少計謀,一心只想讓敏兒替他解開穴道,可惜都沒有成功!

  牧野靜風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這輕輕的嘆息聲竟使敏兒再也無法抑止自己的情感,失聲痛哭起來!

  牧野靜風緩緩地道:“我知道自己騙過你,我也不指望你能原諒我、只是—一隻是我想讓你知道,真正的我曾為你心動如許,如今,我只有心懷深深的內疚——可一切都已是一種無法挽回的噩夢!”

  敏兒泣不成聲地哽咽道:“你騙人!你—一你又想用花言巧言騙我嗎?”

  可世間真的有如此真摯的花言巧語嗎?敏兒心思敏銳,又豈會聽不出此時牧野靜風所說的話與昨夜為了騙取她的同情所說的謊言大大不同?

  牧野靜風哺喃地道:“不錯一-不錯,我總是會欺騙你的,所以,我希望你最好離開我,離我越遠越好,若不如此,我會帶給你越來越多的傷害,而我卻永遠也無法贖回自己的罪孽!”

  一滴清亮的淚水從他的眼眶中奪目而出,緩緩流落!

  這是男兒的淚!

  在晨暉的映照下,它顯得那麼的耀眼!

  敏兒一下子呆住了。

  良久,她才自語般輕輕地道:“你流淚了一一你為什麼會流淚?”

  她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一下子撲入牧野靜風的懷中,抽泣道:“昨夜你所說的所做的,一切全是不得已而為之,對不對?你己忘記了昨夜你所做的一切,對不對?”

  她仰頭期待地望著牧野靜風,期待著她所願意聽到的答案。

  但牧野靜風卻緩緩地道:“不,我沒有忘記昨夜的一切,我清晰地記得自己是如何傷了武帝祖誥,我還清晰地記得你如何制住我的穴道,記得我如何辱罵你、欺騙你!”

  他的眼中有無邊的痛苦在湧動著。

  敏兒像是不認識般怔怔地望著牧野靜風,忽然,她出手如電,已迅速解開了牧野靜風的所有被封穴道!

  做完這一切後,她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了。

  因為這幾乎就等於一種危險的賭博!如果牧野靜風又是設計騙地,那麼她解開牧野靜風的穴道後,就等於把自己推向了絕路!

  在她看來,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不明不白的死於自己心愛的男人手中!

  可縱使有萬般擔憂,她仍是毅然作出了這種看來有些愚不可及的選擇——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9 16:46
第九卷第七章晝正夜邪


  牧野靜風伸出了他的手。

  但不是去拔腰間的劍,而是按住了敏兒的肩。

  牧野靜風一字一字地道:“為什麼如此做?你知不知道這樣做很危險?”

  敏兒臉上淚如雨下,她痛苦地望著牧野靜風:“我知道。”

  是的,無論是封住牧野靜風的穴道,還是解開他的穴道,都是基於一個相同的理由!

  知其不可而為之,便是一種驚心動魄了。

  牧野靜風沉聲道:“敏兒,你知不知道在你面前的我,只剩下半個人了。”

  “半個人?”敏兒疑惑地望著牧野靜風。

  他的神情不像在說笑。

  牧野靜風點了點頭,道:“因為,另外半個牧野靜風己化作了魔鬼!”

  ※※※

  果然不出武帝祖誥所料,黑衣人行事十分謹慎,就在戴可下山行至上清宮時,已有青城派的弟子向他禀報說凌晨時分,有一黑衣人從青城派眾弟子佈下的防線中強行突圍而去!

  戴可四下環顧後方壓低聲音問道:“可有人員傷亡?”

  那人肅然道:“此人武功深不可測,未等形成有效攔阻,對方己經消失無踪!”

  戴可故意闆臉道:“丟人現眼!”其實心中卻是暗自高興。黑衣人不離開青城山,他便永遠有一塊心病!如今黑衣人突圍而去,倒不是壞事。

  黑衣人己去,獨剩已受了傷的牧野靜風,自然,眾多的矛頭都對準了牧野靜風。

  武帝祖誥在日劍蒙悅的婉言勸說下,已離開大面峰山巔來到了上清宮。

  此時,已是旭日東昇之時,似乎是受了昨夜風雨的洗禮,今日的朝陽格外清新明亮。

  當陰蒼已死的消息傳開後,以青城山為中心,歡欣之情如波瀾般向四周蕩開,並迅速波及整個武林!

  這些年來,陰蒼與死谷便如同一片揮之不去的烏雲一般籠罩著武林上空,給武林人平添了一種壓抑與沈悶,如今死谷已經覆亡,陰蒼亦死,正可謂撥雲見日!

  而江湖中人的天性又決定了江湖人不能沒有敵人,江湖中人正是在不斷的對敵、廝殺、流血、犧牲中,感受著一種異乎尋常的生命激情!

  多少武林志士追求著安寧的江湖秩序,而真正安寧無事的江湖,又怎能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江湖?

  江湖需要英雄!

  而造就一個或幾個英雄,勢必要樹立一個英雄的對立面!

  就如一塊鏡子,勢必有明的一面與暗的一面一樣!

  所以,在下意識中,有不少人已將牧野靜風認作繼陰蒼之後的又一武林公敵。一場自發的浩大搜尋牧野靜風的舉動在青城山方圓十里之內拉開了。

  不可否認,在參與這搜索活動的人中,每一個人的所思所慮都是不全相同的。

  而日劍蒙悅也許是所有人中心情最複雜的人,他相信自己的眼光,自從在“劍谷”見了牧野靜風之後,他便認定牧野靜風天賦奇禀,而他們對劍的共同的超越常人的領悟力,又使日劍蒙悅對牧野靜風有一種類似於“共鳴”般的情感,否則,他也不會將自己視若生命的“破日神劍”交付給牧野靜風了。

  甚至,在日劍蒙悅的心中還一直有一個模糊的設想,這是他在見到牧野靜風手持的“破日神劍”與之有互融一體的感覺時,心中萌發的設想。但以如今之局面,只怕這種設想只能是一種可笑的設想了。

  他難以接受這樣的事實,但他又不可能不相信武帝祖誥的話。

  但願一切都只是一次陰差陽錯,而自已的直覺並無錯誤。

  諸多門派、諸多江湖人物“撒”進了綿綿密密的青城山中,牧野靜風能逃過此劫嗎?

  ※※※

  牧野靜風的話讓敏兒很是意外。同時她又覺得此時的牧野靜風才是她心目中的“穆大哥”!

  牧野靜風沉默著,他的目光一直望著洞口處的晨光,眼中有一種不同尋常的眷戀與珍惜--敏兒從未見過有誰比他更珍視陽光的。

  難道,朝陽對他而言,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嗎?

  洞內歸於寂靜,只剩下了兩人的心跳聲,敏兒很想知道牧野靜風在這二個月內究竟經歷了什麼事情,但她同時又明白這其中極可能有牧野靜風的一種隱痛,所以她未曾打破沉寂。

  牧野靜風終於開口了,他所說的一切,讓敏兒深深地震撼了!

  牧野靜風道:“在這些日子裡,每當黑夜降臨時,我的靈魂就會涉入黑暗,涉入邪惡!

  那不是一種無奈的選擇,而是來自我內心的邪惡,在黑夜裡,我的私慾就會無限地膨脹,我想得到權力與地位,為此我可以不惜一切代價,不惜用一切手段!我的心中總有無窮無盡的殺機與恨意在湧動!控制著我心靈的己不再是我原先的思想與靈魂!”

  他看了看驚愕萬分的敏兒一眼,繼續道:“想必你也已見識了那種狀態中的我,我自己能夠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行為,而且也一樣有著敏銳的思維!如果是不認識我的人見了我,一定會認為我本就是如此的!在黑暗中我暴虐、無情、自私、荒淫,可在內心的極深處,卻有一個聲音告訴我不能這樣做!但這個聲音太小太小,根本無法與洶湧的惡念相抗衡!”

  他的額頭開始有冷汗滲出,眼中亦有了極度的痛苦之色!彷彿是在一場噩夢之中!

  敏兒心疼地為他擦去額上、臉上的冷汗,但很快又有冷汗涔涔而出!

  牧野靜風有些吃力地咽了咽唾沫,道:“一個醜惡的靈魂隨心所欲地控制著我的靈魂,而另一個靈魂則只能絕望地看著自己的軀體被醜惡的靈魂所佔有、驅使一一不,沒有人能夠理解我所說的,你也不會理解的……”

  他苦苦一笑。

  敏兒把自己的臉埋入了他寬廣的胸膛中,淚水已將他胸前浸濕了一大片!

  是的,她無法理解牧野靜風所說的,畢竟他所說的一切都太過玄奧了,但她相信自己已完全地體會到了此時牧野靜風的痛苦!

  有時候,體會別人的痛苦比體會別人的快樂要難得多!因為幾乎每一個人都願意把歡樂盡可能地釋放,而把痛苦盡量地深藏一一這一點,真不知是人類的優點,還是缺點。

  敏兒的手用力地握著牧野靜風的手,她希望能藉此把自己的溫情通過握著的手傳遞給對方,告訴他如果世間還存在著惟—一個能理解他的人的話,那這個人一定是敏兒!

  牧野靜風稍稍平定了一下思緒,以一種夢幻般的聲音道:“而能消除這種痛苦的只有陽光!每當黑夜過去,白晝來臨的時候,我心中的邪惡念頭才會如潮水一般地退去,露出我本來的面目。在光明降臨世間時,我能夠清晰地回憶起在黑夜中的每一個舉措、每一個念頭,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在兩種極端的情況下都是清醒的!而正是這種清醒如同針一般扎在我的心上。”

  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然後,又是黑夜,又是邪惡醜陋的靈魂佔據著我的心靈—一”

  敏兒怔怔地聽著這近乎神話一般的述說!她相信這一次牧野靜風所說的都是實話,而這種真實卻又那般的不可思議!

  無怪乎牧野靜風會說他已只剩下一半的自我,而另一半已變成了魔鬼!

  聯想到神秘的簫聲,敏兒斷定這其中一定有古怪!若說牧野靜風是當局者迷的話,敏兒希望自己這個旁觀者能窺出一些端倪!

  於是,敏兒低聲問道:“穆大哥,你所說的是從何時開始的?難道死谷一戰之後,便一直如此嗎?”

  牧野靜風沉思了片刻,道:“死谷一戰的情景至今我仍記憶猶新,當時我與陰蒼經過一場慘烈的決戰後,重創陰蒼,也許他已死了,至少從表面上看,他已是無法動彈分毫了。這時,我身在數千死谷弟子的重重包圍之中,所以幾乎就等於說我殺了陰蒼就必死無疑!我在進入死谷之前便已想到了這一點,所以並不會如何地驚慌,沒想到就在我準備決一死戰之時,突然聽到了簫聲響起!自那簫聲響起之後,我的思維便出現了空洞,現在竟已無法回憶起那以後半個月中所發生的事情!”

  敏兒道:“這簫聲果然古怪!”

  頓了一頓,又道:“你又是如何知道是半個月的時間?”

  牧野靜風道:“因為後來我的思維又重新恢復,只不過只恢復了一半,另外一半卻變 了與我原先的品性格格不入,或者說水火不融的思維與靈魂!但無論如何,我已能夠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以此時間向後推,便可以推算出來。”

  敏兒若有所思地道:“簫聲在你恢復了記憶與神智之後,是否還出現過?”

  牧野靜風道:“經常出現,不過每一次都是在黑夜降臨的時候,每當聽到簫聲時,我心中的邪念便急劇高漲,我會不顧一切地去追求我想要得到的東西。”

  他籲了一口氣,繼續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相信我的這種不可思議的變化與簫聲的發出者有密切的關係--”

  敏兒有些不解地道:“難道穆大哥一直沒有機會接近他嗎?”

  牧野靜風臉上閃過一種古怪的神色,他道:“恰恰相反,在這些日子中,我幾乎可謂是與他朝夕相伴!”

  “朝夕相伴?”敏兒驚呼失聲!

  牧野靜風沉聲道:“在這些日子裡,我一直居於一座被廢棄的山莊里,因為在我恢復神智的時候,我就是在山莊里,而之後我又無法從那種環境中走出來。 ”

  敏兒忍不住問道:“是吹簫者禁錮了你?”

  牧野靜風道:“不是,也許應該說是我自己囚禁了自己。”

  敏兒臉上有了茫然之色。

  牧野靜風道:“那座山莊看似破舊不堪,其實在山莊的地下另有天地,在那兒還有許多神秘的江湖人物,他們就如同我的部屬一般侍奉我,為我效勞。在白天,我根本沒有任何霸令天下的野心,所以在清醒過來的每一天,我便立即離開了那座神秘的山莊,沒有任何人阻攔我,只是在我離莊的時間有人告訴我一句話:'如果你願意,我們隨時可以成為你雄霸天下的工具'!就這麼一句話,便牢牢地控制了我的心靈。那天離開山莊後,我記起我與你的安華鎮初五廟會之約,便急著趕路,一切都很正常而合理!”

  說到這兒,他頓了一頓,又繼續道:“但到了天色暗下來以後,我的心靈也如同天色一樣漸漸變得昏暗,當夕陽完全沒入山巒後面時,我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強烈的念頭:我要回到山莊中去,利用那些人馬與自己的武功縱橫天下!”

  “這種念頭勢不可 ,於是,我在離開山莊已有數十里之遙的地方,竟又匆匆折返!在步入山莊時,我看到了一個人背對我而立,那人身著黑衣—一”

  敏兒忍不住插話道:“此人莫非便是吹蕭的黑衣人?”

  牧野靜風點頭道:“正是。我每次見到他的時候都是在黑夜裡,他也一向是蒙著面,身著黑色的衣衫。他的這種形象與我記憶中的另一個模糊印象相吻合,可我至今仍記不起另一個印象來自何人!此黑衣人與黑夜中的我可謂是臭味相投,我們商議著一個又一個狠辣的陰謀,並希望有朝一日把它們全部付諸實施!”

  冷汗又開始從牧野靜風的額頭滲出!

  “天亮時分,黑衣人已離去,我突然又痛恨自己昨夜的所思所慮——”

  說到這兒,他突然打住了,嘴角輕輕地抽搐著,顯然,他的內心正在被一種難言的痛苦折磨著。

  後面的話雖然未說,但敏兒已能猜出個大概。洞內又出現了短暫的難堪的沉默,牧野靜風輕輕地拘謹地將懷中的敏兒推開,全然沒有了昨夜的放肆無忌!

  洞外有清脆的鳥鳴聲傳了進來,嘰嘰喳喳的,這昭示著今日又是一個好天氣,陽光明媚。

  可再明媚的陽光也終是會日落西山的。

  那時,牧野靜風的靈魂豈非將又一次重歸黑暗?

  無論是對敏兒,還是對牧野靜風自己來說,這都是一種痛苦,一種難言的痛苦!

  敏兒試探性地問道:“難道—一這是無法改變的嗎?”

  牧野靜風沉痛地道:“在白天,我曾無數次告誡自己,但心靈蛻變的時辰一到,我就已如同脫胎換骨般徹頭徹尾換了一個人,我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丑惡的思維是正確的。若是斷臂斷骨的痛苦也許我可忍受,但這種魔鬼附身一般的變化卻絕對不是我自己的力量所能控制的。我便以兩種迥異的方式生存在世間!我也已猜測到這一切極可能是黑衣人造成的,可我殺不了他,他的武功比我高,而一旦進入黑夜,我也根本就不想殺他!”

  他咬了咬嘴唇,忽然道:“要改變這種荒謬的存在方式,看來只剩惟一的一種可能了。”

  敏兒心中一喜,忙道:“什麼方式?”

  牧野靜風笑了笑一一他竟在此時笑了——然後道:“以後,你會明白的。”敏兒呆了呆,忽地臉色倏變!

  她一把抓住牧野靜風的衣領,臉色蒼白地道:“你想自殺,對不對?”

  牧野靜風有些驚訝地看著眼前這位美艷絕倫的姑姑娘,他發現自己已隱瞞不了,只好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敏兒猜得沒錯,牧野靜風所想的正是這種方式。為了不讓一個魔鬼般邪惡的靈魂引導他的軀體去為非作歹,避免昨夜青城山崖之不幸再重複,他決定以結束自己生命的方式來結束這種不可思議的存在方式!

  這並不是突如其來的念頭,在此之前,牧野靜風就已作過這樣的決定,只是他希望世間有人一一哪怕只有一個人一一能夠理解他如果曾做下什麼惡事的話,那決非是出於他本質善良的靈魂。

  今日,終於有敏儿知曉這一點了,她可能會難以理解,但她肯定會相信牧野靜風所說的一切。

  這,就已足夠!

  敏兒忽然冷笑一聲,道:“我一向以為你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是少年英雄,沒想到你卻是如此懦弱,讓我好生的失望。”

  牧野靜風吃驚地望著她,卻並無憤怒與不滿,他疑惑地道:“我自知不配你稱少年英雄,但還不至於懦弱吧?我連死都不怕。”

  敏兒大聲地道:“你明明知道自己是被人暗算了才會變成今日的模樣,而且知道暗算你的人是誰,但你卻不思如何為自己報仇為江湖除害,反而選擇了逃避!”

  牧野靜風無力地辯解道:“我不曾迴避,我也並非懼怕他的武功高過我,只是當我在恢復'真我'的時候,我就會想到在不久前我還與他狼狽為奸,我的心中就像一不小心吞進了一隻蒼蠅般噁心。”

  敏兒毫不留情地道:“你的自殺便是一種無可置辯的逃避!你若真的死了,他並不會就此罷手,還會尋找別的目標!”

  牧野靜風的神情變得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就像一個站在鬧市中的無助的孩子,找不到該定的方向,他喃喃地道:“我感覺到這些日於以來,我善良的一面越來越少,而醜惡的一面卻越來越多,是不是就如同把黑色與白色攪在一起,得到的顏色只會是黑色,而不是白色一樣,我會一步一步地完全蛻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魔道中人。”

  他的臉上寫著難言的痛苦。

  敏兒的心揪作了一團。也許,牧野靜風的感覺不無道理,行惡時人的情感心理能得到宣洩,所以由善至惡易,由惡至善難。當一個人同時具有這兩種對立的人格時,黑暗醜陋的一面會不會慢慢地滲透進善的一面中?

  不難想像,牧野靜風的內心在承受著多大的壓力!人世間再也沒有比戰勝自己更艱辛的了。

  而這種壓力長久以來他只能默默地獨自一人承受。因為這是無法向外人訴說的,幾乎不可能有人會相信這種荒誕的事情,能理解他的人就更少!

  但,敏兒卻能!

  敏兒道:“事在人為,我們終會找到解決此事的辦法的。”方才她故意以語言相激,就是希望激起他的鬥志。

  牧野靜風忙道:“不,你不能與我長久共處,一旦黑夜來臨,我會與現在判若兩人,你一定會受到傷害的!”

  敏兒淡淡地道:“昨夜與你共處於山洞中我不是毫髮無損嗎?”

  話雖然如此說,其實她的心中也有與牧野靜風相似的擔憂。

  敏兒道:“解鈴還需繫鈴人,我們只有從吹簫的黑衣人身上著手,才能解除你身上的魔障。”

  牧野靜風苦笑了一下,道:“難道我可以把思想靈魂這種無形無質的東西進行替換嗎?

  也許當一切努力都成為泡影時,我已變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的人了,那時的我,對你曾給我的幫助,是絲毫不會有感激之情的。”

  聽到這兒,敏兒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顫!這種寒意是由心底而生的。

  她心中暗忖道:“昨夜的穆大哥已是那麼可怕,若是有一天他真的徹頭徹尾地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

  她不敢再往下想了。

  她看著牧野靜風,道:“世上沒有趟不過去的河,當務之急,是我們必須離開青城山,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此時的青城山大概已被江湖中人圍了個水洩不通,昨夜你傷了武帝祖誥,又豈能不名動天下?只怕對你虎視眈眈的人不下千人!”

  牧野靜風道:“他們恨我是有理由的,大錯已鑄,倒不如乾脆,以死向眾人謝罪。”

  敏兒氣憤地站起來,道:“難道你就如此不珍惜自己的性命?何況你所說的又有幾個人會相信?最後你之死不過如同螻蟻之死一樣無足輕重,而黑衣人卻仍是逍遙自在!”

  她的眼中閃過了一種奇怪的光芒,緊緊注視著牧野靜風,又道:“有朝一日若真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我—一我一定會設法殺了你,然後亦隨你而去!”她的目光堅定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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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