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 正邪天下 作者:龍人 (已完成)

 
li60830 2017-11-8 19:08:2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03 22652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9 13:00
第五卷第八章魔身百變


  敏兒應付得越來越吃力,她暗暗心急,忙強攻數劍,將對方略略逼退一點,高聲道:

  “穆大哥,你先去外邊看看,若是有老怪物的同黨來了,便替我殺之!”

  牧野靜風先是一怔,暗想我現在連自保都難以做到,又怎能殺人?

  一轉念,他忽然明白了,敏兒的真正用意是想讓他藉機先行逃走,為防石誅看破,她才如此說的。

  想到這一點,他不由一陣感動,又如何會走?

  敏兒見他不走,很是焦急。

  石誅漸漸地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心知牧野靜風大概真的已被散去了功力,心中大喜,怪笑道:“今天你們兩人一個也別想走脫!”

  拳腳飛揚,從不可思議的角度狂攻而出!而敏兒的劍不敢輕易與他的手背相接!幾次削中了他的雙手,竟如擊中敗草,對方的手上只添了幾道紅印而已!

  倒是自己的劍,幾乎校對方的手臂絞中!一旦兵器失了,那麼形勢將更為不妙!

  牧野靜風見形勢岌岌可危,不敢怠慢,忙強自定神,只盼能夠將“混沌無元”悟透!雖然他也知道頗為困難,但此時也只有一搏,將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幸好他習練的“混沌無元”已有根基,方才曾有凌厲一擊!

  漸漸地,牧野靜風已不知不覺地融入“混沌無元”的玄奧莫測之境,渾然忘物!

  場中兩人鬥得越發驚心動魄!也許在某一時刻,一招之下,便可立判生死!

  敏兒已有難以支撐之感!若是只求自保,她當然有方法脫身,但她還須得顧及牧野靜風!

  思忖之下,她突然腳步一晃,向後退了二步!

  石誅怎會放過這樣的機會?立即欺身長進,直取她胸前要害!

  敏兒驚呼一聲,一個倒掠,堪堪避過對方那摧魂奪魄之掌!

  石誅一聲怪嘯,右腿疾掃,竟如一根藤蔓般向敏兒的下盤捲來—-石誅幾乎已不是血肉之軀!

  敏兒如同一抹淡煙般掠空而起,升起三丈有餘,凌空之中,大喝一聲:“怪物受死!”

  劍芒如光雨般傾灑而下!

  石誅聽她口口聲聲稱自己為怪物,不由怒火攻心,冷哼一聲,身軀如平地旋風般狂捲而上!

  一道閃光當頭貫下!

  石誅斷定是對方之劍,心頭一喜,右臂驟長,一下子把劍卷於其中,然後身軀一擰,便已將對方的劍絞下。

  便在這時,他猛然發覺自己絞中的並非敏兒之劍,而是她的劍鞘!

  一驚之下,未及變招,敏兒的劍已從他身後閃電般刺了過來!

  在那間不容髮的一瞬間,石誅的瘦長身軀突然如同鬼魅般驟然變形!整個身軀忽然彎曲如蛇!

  敏兒的劍從他身邊一劃而過!她自然不願就此罷休,便順勢反挑,“嘶”地一聲,帶起了一抹血光!

  她的劍已在對方後背留下了一道血槽!可惜沒有機會擴大戰果!對方的右手已奇蹟般地從他自己的腋下反擊出致命一拳!

  敏兒被迫閃開。

  她咯咯一笑,嘲弄道:“原來你也不過如此而已!”語氣輕蔑至極!

  石誅大怒,一張本就醜陋不堪的臉更是變了形,讓人不忍正視!他厲嘯一聲,拳風洶湧如潮,凌厲無匹地捲向敏兒。

  敏兒便如秋風中的落葉一般向外飄去!

  石誅如影隨形,緊跟不放!他身上的傷使他殺機大熾!

  同時,理智也大減!

  敏兒節節敗退,但石誅卻總是無法使自己的攻擊最後奏效!

  突然,敏兒咯咯一笑,道:“你終究還是上了我的當!”

  石誅一怔,雙目電掃,卻並未見有什麼異樣。敏兒見狀,冷笑道:“難道你不知道現在你我都陷入陣中了嗎?”

  石誅恍然大悟,沉聲道:“那又如何?我一樣要取你賤命!”

  敏兒忽然大叫道:“穆大哥,你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石誅剛欲回頭,忽又止住,他冷笑道:“你想藉機甩開我?可惜此計並不高明。 ”

  敏兒恨得牙癢癢,她將石誅引入陣中之後,兩人都脫身不得,但如果石誅緊緊逼住她,那麼她一樣會在陣中被殺!

  所以她便欲將石誅的注意力引向牧野靜風,只要石誅略一分神,她便乘機與他分開。如此一來,因為兩人都是身陷陣中,相距雖是不遠,但石誅要想再一次與敏兒正面廝殺,卻是難比登天了。

  可惜石誅老奸巨滑,在關鍵的時候沒有上當!

  敏兒暗道:“也罷,我便與他拼個你死我活!只要穆大哥能夠脫身,我也不算白死,就怕穆大哥他一時不肯走,等到屈不平派來援手時,那他就是想走也走不脫此時,離三個時辰的藥效消失還至少有一個時辰!

  石誅知道敏兒也已無法脫身了,他便冷靜下來,而招式卻更為狠辣歹毒!

  敏兒突然一聲悶哼,右肋已被擊中一掌!頓時體內如同翻江倒海,一口逆血直湧而上,敏兒好不容易才把它嚥下,臉色一下子蒼白如紙!

  但她是“日劍”之女,雖然從未受過“日劍”的教誨,但對劍卻有一種與生俱來的領悟力!

  受傷之時,她右腕驟抖,在生死存亡係於一線之際,劍如神助,發揮得淋漓盡致!

  石誅仍是毫不畏怯,大咧咧地猛揮雙拳,欲故伎重施,以一雙肉臂,奪得他人兵器!

  石誅的右臂與對方的劍一相觸,立即一聲怪響向劍身纏去!

  敏兒的身軀也就在這時如同飛燕般翻身騰起!顯得是那般的輕盈飄逸,似乎她的身軀全無分量!

  難以想像她在受傷之後,仍有如此身手!

  身在空中,團旋如陀螺!身法之快之絕,不可言喻!

  石誅的右臂沒能卷住對方的劍,卻反倒讓劍欺身而進,直點扎他上半身的七處大穴!

  石誅暴喝一聲,左手忽出,與右手一合倏分,敏兒只覺手上一滯,劍已被對方纏上!

  敏兒劍不抽反送!

  “咔嚓”聲響起,敏兒的劍已被扭斷一截!

  沒想到如此一來,敏兒手中只剩半截劍後,對石誅的威脅反而更大。因為劍不及二尺,石誅故伎已難以再奏效!

  不過敏兒需得與之貼身近搏,她自己的危險性也相應大增,場面越來越凶險。

  “噗”地一聲,敏兒的半截劍突然刺中了石誅的腹部!半截劍鋒幾乎是齊根而沒!

  石誅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容,陰森可怖至極!

  敏兒突然發現手中半截斷劍再也抽不出來,更是無法遞進半分!大駭之下,立即抽身反掠,堪堪閃過對方雷霆一擊!

  石誅怪嘯一聲:“魔身百變!”

  剎那間,他的身軀如同猙獰之獸,飛身撲上,上下四肢已完全變形,無論長度形狀都已異於人類!

  其招式更是與尋常武功迥異,在同一瞬間,他竟有雙手及一腳同時從三個不同的方位攻出,而他的身軀則單靠一隻腳支撐著!

  如此姿勢,他人只怕要站穩都已十分困難,更不用說發動如此霸道一擊了!

  剎那間,敏兒只覺滿目皆是對方從各個高度猛然攻出的腳影、拳影!

  所有的生路已被對方無所不至的攻擊全部封住了!

  當敏兒的右手堪堪擊中對方的左肋時,便覺一緊,已被對方一隻手纏住,大驚之下,敏兒正欲抽回,卻只聽得“咔”地一聲,右臂已經脫臼!

  劇痛使得敏兒倒吸了一口冷氣!但她心知此時已是生死攸關之際,忍看刻骨銘心之痛,雙足一點,陡然升空。

  “砰”地一聲,對方無所不至的雙手已同時擊中她的身體,一處為右胯,一處為左肋!

  “啊!”地一聲慘叫,敏兒如同斷了線的風箏般飛跌出去!身在空中,便吐了一大口熱血,熱血灑於空中化作血霧!

  砰然落地,敏兒只覺全身無一處不是劇痛,似乎她的整個身軀被石碾碾過一般,想要躍身而起,卻是力不從心了。

  石誅也不拔去腹部的斷劍,立即掠空而起,遙遙撲下。

  敏兒絕望了!

  倏地,尖銳的破空之聲響起,聲如破帛,攝人心魂!

  石誅怒不可遏!因為他發現此刻如若要取敏兒的性命,自己勢必為來自身後的奇襲之物重創!他從破空之聲能判斷出其威力實是驚人!

  眼看垂手可得的勝果卻被迫放棄,這怎能不使他狂怒?只是權衡之下,他仍是不得不放棄敏兒,陡然轉身,雙手倏揚!

  他相信憑著自己獨特的雙手,能夠擋住任何暗器!

  但他錯了,雖然他的動作奇快,手法夠詭異,卻仍是忽覺右手一痛,一隻小拇指已不翼而飛!

  十指連心,其痛可知!

  而劃斷他的手指之物僅是一片碎瓷片而已!

  出手的人自然是牧野靜風!

  牧野靜風的暗器手法乃揉合四川唐門的靈巧、東海塢堡的狠辣、江南蔡氏堂的多變等諸種暗器手法之長精煉而成,可謂已是天下獨步,石誅自負託大,竟想以肉掌迎擊,自然要吃虧了!

  石誅一見暗器是牧野靜風所發,更是吃驚至極!

  此時,牧野靜風尚在屋子的滴水簷之下,未進入庭院中,石誅只能看見他,卻無法出擊!

  但無需等他出擊,牧野靜風一聲清嘯,已如驚天之鵬般射出!身手之快捷讓人嘆為觀止!

  銳風撲面,石誅只覺人影一晃,牧野靜風已與他近在咫尺!

  大驚之下,石誅暴攻一拳,力逾千斤!

  只聽得牧野靜風冷哼一聲,也不閃避,亦暴出一拳!

  拳擊虛空!隱隱有風雷之聲!

  石誅生平第一次心生怯意!但他已沒有回頭路可走!

  “轟”地一聲,兩拳相擊,如同平地刮起一陣旋風,一時沙石紛飛,遮天蓋地!

  石誅一聲慘叫,身子在牧野靜風凌厲無匹的拳風重擊之下,倒飛出去!

  他的內息被對方浩瀚如海的內力生生逼回,頓時體內如同翻江倒海,似欲爆炸!

  受此衝擊,石誅腹部插著的那柄斷劍連同一股血箭在內力的衝擊下,疾射而出!

  牧野靜風凌空飛掃一腿,斷劍被掃中劍訣,倒射而出!而那股血箭受真力一沖撞,飄散開去。

  石誅無力閃避,眼看著剛剛飛離自己身體的斷劍再次穿入自己的體內!他大叫一聲,仰頭便倒!

  牧野靜風擔心敏兒安危,趕緊跑過去察看,猛地腳下一緊,本已倒地的石誅突然扣住了他的雙腳,同時身軀倒翻,雙腿已閃電般纏在了牧野靜風的身上!

  牧野靜風頓覺呼吸一滯!

  原來石誅竟欲以此最後殺著挽回敗局,至少也要讓牧野靜風付出代價!

  他的身軀可以隨意變形,現在纏在牧野靜風身上後,立即將自己尚存的生命潛力發揮到極至!欲將牧野靜風生生絞死!

  牧野靜風只有一隻右手可以活動,他駢指如劍,向石誅腹間插去!

  鮮血飛射,但石誅仍不鬆開附於牧野靜風身上的雙腿!

  牧野靜風突然暴喝一聲,聲動山字!

  其深厚內力從他身軀激盪而出,如同無數無形之利劍!

  石誅慘叫一聲,軀體中發出一種奇怪的聲音,便如同桶裡的水被攪動了一般。

  然後,他便頹然倒下,整個身子不可思議地縮成一團,就像一團發酵過度的麵團。

  牧野靜風長吁了一口氣,趕緊跑到敏兒的身邊,將她扶起,惶然道:“你傷得怎麼樣?”

  卻聽得敏兒“啊喲”一聲,牧野靜風一驚,不知該如何是好,敏兒有些吃力地道:

  “手……右手……”

  牧野靜風這才發現敏兒的右手已經脫臼了,趕緊找准位置,一推一送,當敏兒再次“啊喲”一聲時,右手已完好如初。

  但她已受了內傷,臉色仍是蒼白如紙,牧野靜風忙用衣袖為她擦去嘴角上的血跡。

  敏兒將手伸入自己的懷中,掏出一個瓶子來,取出幾顆藥丸,吞服下去,然後靜靜地坐在那兒調息打坐,一刻鐘之後,臉上漸漸有了血色。

  牧野靜風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敏兒輕輕地道:“穆大哥,你……你怎麼能在三個時辰之內恢復功力?”

  牧野靜風想逗她開心,便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你疼我捨不得在我身上下太重的藥吧!”

  敏兒臉色微微一紅,笑出聲來,但卻又引來一陣咳嗽。牧野靜風見狀,不由又暗暗自責。

  敏兒道:“我們須得趕快離開這個地方,石誅失手未歸,屈不平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現在我已受了傷,恐怕會連累你。我們還是先避其鋒芒,再從長計議。”

  牧野靜風既已知道屈不平極可能是師祖六名逆徒之一,本是難已按奈住性子“從長計議”,但見敏兒傷成這樣,只好暫且忍下。

  於是他便將敏兒扶起,兩人向外走去,庭院暗藏之陣法自然因不住他們。

  當他們走到莊院大門前的時候,向外一看,不由呆立當場!

  原來莊外竟有兩個人靜靜地站著,似乎是在此站立很久了,正等待著他們兩人的出來。

  牧野靜風不認識他們—-但敏兒卻認識,只是她道:“是你們?”

  她說得很慢,每一個字都吐得十分清晰,因為她不想讓對方看出她受了傷!

  敏兒又道:“就憑你們,也想攔住我?”

  那兩人道:“我們尚有自知之明,連石首座也攔不住的人,又何況是我們?”

  敏兒道:“那麼,你們是來送死的嗎?”

  那兩人也不生氣,道:“我們兄弟是奉命前來給你們送一封信,門主說如果只有你一個人沒死,那麼這信就不用交給你了。”

  說完,其中一人掏出一封信來,雙手遞上。

  牧野靜風正要上去接,敏兒忽道:“慢!”

  牧野靜風驚訝地看著她。

  敏兒對二人道:“你們自己把信撕開,鋪在地上。”

  那兩人道:“我們又怎麼會在你面前班門弄斧?”

  敏兒冷冷地道:“照我說的做,否則此信我便不看了!”

  那兩人對望一眼,便將信拆開,平鋪於地上。敏兒又道:“退後二丈。”

  兩人真地退開了。

  牧野靜風先前還是有些奇怪,不明敏兒之意,後來方明白過來,她是擔心對方會在信上做什麼手腳!

  心中不由有些感慨,心想殺手與一般的人就是不同,每天生活在生與死的邊緣,自然會變得極富心計,因為若是一不小心,便就性命難保!

  敏兒這才與牧野靜風一起上前,彎腰細看。

  只見信上寫道:“穆風,我便是你想要找的旦樂,如果你想見,可在明日子時到'死亡大道'中找我。你只需找到沒有窗子的屋子,使可以見到我!記住,只能是一個人來。當然你也可以不來。”

  沒有落款!——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9 13:01
第五卷第九章步步危機


  牧野靜風的瞳孔慢慢地收縮了,收縮得如同一枚可以錐破一切的釘子!

  敏兒見狀,輕聲道:“穆大哥,這明顯是一個圈套,你不能去!”

  牧野靜風看了她一眼,緩緩地道:“但我不能不去,因為他是旦樂!”

  敏兒道:“那我與你一同去,'死亡大道'是我們組織的一個基地,對那兒的一切我很熟悉。”

  牧野靜風搖了搖頭,道:“不,你不能去。我必須要見到他,即使明知是騙局,我也要走上一遭!”他忽然像想起了什麼,又道:“對了,我與你分開後,你豈不是危險得很?”

  敏兒道: “你放心,只要你陪我在某個集市中走上一遭,我就可以憑空從這個世間消失,到了沒有危險的時候,我自然會再現身!“

  牧野靜風驚訝地望著地。

  她的目光很自信——甚至,有一種調皮!與屈小雨很相像的那種調皮!

  牧野靜風笑了,他道:“好,我便依你!”

  安華鎮!

  安華鎮並不大,但它每逢初五之日便有廟會,這一天方圓百里之內的村莊都會有人來趕廟會。

  而今天正是初五。

  安華鎮上的人至少比平日多出了二倍。

  牧野靜風與敏兒手牽著手,擠在比肩接踵的人群中——他們不得不手牽著手,因為若非如此,他們定會披擠散開來。

  牧野靜風不明白敏兒何能“憑空消失”,他倒是留神到附近似乎有了形跡可疑之人,於是將此告訴了敏兒。

  敏兒毫不在意地道:“我也發現了,他們都不是什麼名家,我還不將他們放在眼裡。”

  說這話時,他們走到了今日安華鎮最熱鬧的地方,前面不遠處就有一座戲台,一個老旦正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著。

  敏兒轉過身,對牧野靜風道:“穆大哥,我知道我勸不住你的,你一定會去找屈不平,也就是你所說的旦樂,我只希望你能多保重,平平安安地回來。”

  “回來?”牧野靜風有些疑惑地道。

  敏兒點了點頭,道:“一個月之後,就在這兒。”

  她的手從牧野靜風的手中抽了出來,凝視他片刻,指著他身後,失聲道:“那人是誰?”

  牧野靜風一驚,急忙回頭!

  卻未見有可疑之人!

  就在這時,他的身側突然有滾滾濃煙升起,而且一下子便瀰漫開來了!轉眼達十幾丈範圍!

  眾人大亂,一時叫嚷聲響成了一片!而牧野靜風回過身時,已看不見敏兒了!他看到的只是濃煙中隱隱約約的人影!

  人們開始四散逃竄!

  當人們發現這煙霧並沒有什麼危險時,方漸漸安下心來,停止了奔逃的腳步!

  這一帶聚集著的何止千人?

  等到煙霧漸散的時候,牧野靜風極目四望,卻始終不見敏兒的身影!

  牧野靜風輕嘆一聲,心道:“但願她真的能安全擺脫盯梢!”

  今日既然是集市,買賣之人自然極多,牧野靜風逛了一天,買了一把刀與一把劍,然後又在一家炒貨店裡買了—八包粟子,將它揣入懷中——這便是他的暗器!

  用過晚飯之後,牧野靜風便在野外找了一塊空闊之地盤腿坐下,調運內息。如此空闊之地,任何人向他靠近,都不可能瞞過他!

  一個時辰之後,牧野靜風終於緩緩站起,此時,他的全身上下充滿了勃勃生機,雙目精光內蘊!

  他已將自身調整到最佳狀態!

  然後,他撣了撣衣襟上的草屑,便緩緩地離開了。

  此地離“死亡大道”不過三十餘里,但牧野靜風卻一直走到將近子時才走完這三十餘里!

  這等速度,只怕比老嫗也要慢上許多!

  而事實上牧野靜風根本不是在走路,他是在熱身,邊走他的身軀邊做著各種各樣古怪的動作,前扭後轉!

  當他站在“死亡大道”的一端時,已感到身上有微微細汗,小腹發熱。

  長吁了一口氣,牧野靜風向“死亡大道”望去。

  “死亡大道”一片死寂,靜得讓人不由自主會想到死亡。

  大道上空無一人,卻有燈,只是昏昏暗暗,把一切映照得格外的朦朧。

  顯然沒有聲音沒有人影,卻有揮之不去的殺氣!

  殺氣凝重至極。

  但殺機卻不知源自何處——也正因為如此,才格外可怕!

  牧野靜風理了理衣衫,又從懷中掏出一顆粟子來.放入口中。

  粟子特有的清香頓時溢滿唇齒。

  牧野靜風緩緩舉步,向“死亡大道”踏進!

  一步;

  二步;

  三步……

  倏地,一個黑影在另一端閃現!

  卻是一條碩大的犬,它的眼睛在黑夜裡閃著綠綠的光芒。雖然隔著二十幾丈,但牧野靜風仍是感覺到了那雙陰沉沉的眼睛。

  為何連“死亡大道”中的狗也是這般陰森,而充滿了死亡的氣息?

  那條猛犬發出了低低的嗚咽般聲音,然後前身一躬,便如一道利箭般向牧野靜風這邊射來!

  十五丈…十丈……

  牧野靜風心道:“難道對方會以此犬來對付我?”

  即使是世間最凶霸的犬,也根本不可能傷了牧野靜風的,對方總不至於連這一點也弄不清吧?

  牧野靜風既沒有拔刀,也沒有出劍——他總不能在面對一條狗的時候,也要拔出刀劍。

  何況這條狗隻是在大道上奔走而已,未必就是衝著他來的!

  思忖間,猛犬已至五丈開外!牧野靜風心中有了一種莫名的不安,但他又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種不安。

  一隻在子夜狂奔的狗—-這,是不是有些不正常?

  倏地,一道寒光突然飛射而出!寒光並非射向牧野靜風,而是直擊那條疾馳如飛的狗!

  猛犬“嗚”地一聲,已被寒光射中,因為巨大的慣性,它的身子仍向前滑出了數尺,方倒地不動,就此死去!

  牧野靜風驚訝地望著這一幕!就在此時,他突然發現在狗的腹部有一串很不明顯的火花在閃爍!

  沒等他反應過來,只聽得“轟”地一聲,血腥味與嗆人的火藥味一同瀰漫開來!

  整隻狗的身軀已蕩然無存!全部變成大大小小的碎肉!碎肉與鮮血一同飛灑開來,就像一場真正的血雨腥風!

  牧野靜風的臉上濺上了一塊濕濕粘粘的肉,甚至還微微溫熱!

  他只覺一陣寒意從腳底升起,直貫全身!

  這時,牧野靜風才明白這條瘋狂奔走的狗之可怕!它的身上已被綁上火藥,然後算準距離,當它奔到牧野靜風身邊時,立即爆炸——如果不是突然有一枚暗器取了它的性命,使它提早倒下的話,與它一起倒下的也許還有牧野靜風!

  “是誰救了我?”牧野靜風不由想到了這個問題。

  但沒等他在這個問題上多作思考,已同時有七個黑影從不同的方向朝他飛射而來!

  是七條猛犬!它們的最終目標只有一個,那便是牧野靜風!

  牧野靜風怎敢怠慢?他急忙將手探入懷中,飛速掏出幾顆粟子,一揚手,便已疾射而出!

  立即有四條狗倒下了!倒在了十丈開外!

  緊接著牧野靜風再一揚手,又有二條狗倒在五丈之外。在僅剩的那隻狗飛身撲向他的一瞬間,牧野靜風雙足一點,飛身掠起數丈高空,凌空陡然折身,便翻向大道邊上之屋頂!

  未等他的身形落地,屋頂上突然如同鬼魅般閃出幾個人來,數十枚暗器同時向他狂襲而出!

  顯然,他們早已算準牧野靜風可能會如此逃脫狂犬的襲擊!

  刀出!

  牧野靜風的身軀似乎已被一團銀白色的光芒包裹住“叮噹”之聲不絕於耳,數十暗器竟無一枚射中牧野靜風!

  就在此刻,下邊已幾乎在同一時間響起了數聲爆炸聲!牧野靜風身在屋頂,仍能聞到那極濃的血腥之氣!

  牧野靜風的身形已經飄落!

  幾件兵器同時向他招呼過來。

  牧野靜風冷哼一聲,刀光暴熾!便見鮮血四射,有四個人連哼都未哼出一聲,便已向各個不同的方向倒去!

  腳下忽然“咯”地一響,屋頂“轟”地一聲榻了下去,惟一一個未死的人與牧野靜風一道跌了下去!

  但等他落地之時,已經斃命!自然,他不是摔死的,而是身在空中,擋不住牧野靜風的一刀!

  牧野靜風飄然落地!這是一個大堂,大堂裡空蕩蕩的,兩邊的牆角中卻點著一個大火爐子!

  如此天氣,怎麼會生有火爐子?

  牧野靜風暗暗冷笑一聲,心中主意已拿定!

  倏地,地面突然一顫,便見幾乎整個屋子的地面一下子齊齊翻飛,二十幾個人影如同幽靈般自地下躍出,旋風般攻向牧野靜風!

  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罩著厚厚的棉巾,遮住了口鼻,只露出一雙眼睛!

  刀添浮屠!

  刀影漫天飛揚,以凌厲無匹之勢狂掃而出,如同晶瑩光雨紛紛灑濺,順逆翻揚在每一寸空隙!

  疊連滾卷,勁氣呼嘯!再施展出牧野靜風那獨步天下的輕功身法,竟使得局勢絲毫不像是他受了眾人的圍攻!

  人頭拋飛,鮮血狂標!牧野靜風生平第一次如此狂殺!

  皆因對方是旦樂的人!大堂之內頓時充滿了古舊銅錢的綠銹所特有的甜甜腥味!

  倒下者已有五人!

  如此凶險殘酷的廝殺,卻幾乎聽不到金鐵交鳴之聲!因為牧野靜風的刀根本無需與對方的兵器相接觸,便已可深深沒入對方的體內!

  大堂內更多的是長刀飲血的聲音!

  又有兩個蒙面人發出短促而慘烈的嚎聲,然後仰頭便倒!

  其中一個為首的蒙面人見狀,急一揮手,便見剩下的十幾人齊齊後撤,每三人為一組,互成倚角,其中一人為長兵器另外二人為短兵器,長者攻短者守,將牧野靜風遙遙圍住,卻不再貿然靠近!

  如此一來,牧野靜風的戰線一下子拉長了,對方一味與他游斗疾走!牧野靜風身形旋動飄掠如風,但凌厲刀法已不似方才那般可以招招見血!

  突然,牧野靜風腳步一個踉蹌,然後立即恢復如初!

  但這一幕已被為首的那個蒙面人看在眼裡,目光閃過一絲狂喜之色!

  包圍圈開始收緊了。而此時牧野靜風的步伐開始變得有些凌亂!反手一刀擋開一桿長槍之後,牧野靜風突然用力摀住自己的胸口,一臉痛苦之色!

  終於,他身子一箕,已單腿跪於地上!以刀相拄!

  為首的蒙面人大喜道:“他中毒了!”

  眾人一聽,都鬆了一口氣,紛紛收回兵器,有兩個人便操刀上前,大概是想儘早給牧野靜風做個了結。

  兩把寒光閃閃的刀猛地掄起,在空中劃出兩道弧線,向牧野靜風捲去!

  慘叫如嚎!

  倒下之人卻並非牧野靜風!而是兩名操刀的蒙面人!他們的胸前各自出現了一個並不很大的血孔,但從泊泊如泉湧般的鮮血可以看出這個創口極深,足以致他們於死地!

  當所有人的目光落在牧野靜風拄於地上的刀時,他的劍已劃空而出!而他的劍甚至比他的刀更可怕!

  這又豈是兩個毫無防範的蒙面人所能夠逃過的?

  他們的身軀還沒有倒下,牧野靜風已如沖天之巨鵬,飛身而起,身形過處,眾人紛紛倒下!

  他們已收回兵器,又是毫無心理準備,在牧野靜風驚天地泣鬼神的劍法之下,不要說反抗,幾乎還沒有回過神來,便已魂歸天國!

  待到牧野靜風落地之時,又有七人死於非命!

  蒙面人所有的鬥志在這一瞬間已土崩瓦解,人人眼中都顯驚慌之色!

  終於,其中有一人抵擋不住內心巨大約恐懼 “啊”地驚呼一聲,轉身便跑!

  彷彿受了傳染一般,立即有四五個人也隨之向外飛身逃竄!

  牧野靜風冷冷一笑,伸手向懷中一探,便有數枚粟子飛射而出!

  一見傾心!

  這等暗器手法,又豈是他們這樣的人所能夠閃開的!

  五人幾乎是不分先後地悶哼一聲,向前便倒!倒地之時,已無聲無息了!

  現在剩下的僅有為首的那蒙面人了,他一步一步地向後退著,眼中顯示出極度的絕望與不信!

  莫非,他不相信牧野靜風怎麼到現在還好好地站著?

  牧野靜風身形突晃,如一抹淡煙般飄射而出!

  蒙面人既想拔刀相抗,又想轉身逃走。結果,他的刀只拔出了一半,剛剛略略側了個身,便覺脖子一涼,牧野靜風的刀已不可思議地架在了他的頸部!

  他的全身一下子變得冰涼了,彷彿一不小心落入了冰窖之中,而他的額頭卻有了豆大的汗珠子。

  他極度驚駭地看著牧野靜風,看著這個刀法知神,劍法居然也如神的年輕人,心中充滿了恐懼與不信!

  牧野靜風伸出手來,突然一下子把對方蒙在臉上的棉巾揭下,用力擲出老遠!

  那人“啊”地一聲驚叫,立即又摀住了嘴,不顧一切地向棉巾落地之處跑去。

  牧野靜風輕輕一伸腿,竟把那人拌了個大馬趴!

  那人淬不及防摔倒之後,手自然沒能摀住口鼻,而且砰然落地時,一不小心又吸進了一口空氣!

  倒地後他竟再也無力站起!

  此時,他離家巾只有一尺之距!他用手肘支撐著艱難地向前爬去。

  當他的指尖剛剛觸及棉巾時,頭突然一歪,已經氣絕身亡!

  他的臉上有一種幽暗的青綠色,顯然,他已中了劇毒!

  而牧野靜風知道這毒便是來自於空氣之中,所以,他一直屏住呼吸,封閉經脈,而以“混沌無元”之內功心法運行體內真力,克敵制勝!當他第一眼見到牆角里的火爐時,便心知有異,這樣的天氣又怎麼用得著爐子?定是利用爐子,燃燒著某種有毒之物!

  當然,他能迅速看出這一點,全賴於昨日敏兒對他的“諄諄教誨”,聽了敏兒的話,他才知道世間居然有那麼多的殺人手法!

  而蒙面人之所以能夠不中毒,是因為他們蒙著浸有解藥的棉巾,而最後一個蒙面人的死,便是失去了棉巾中毒而亡!

  牧野靜風緩緩地走出這躺著二十幾具屍體的屋子。走到大街上,依舊是冷冷清清的。

  只是,天上殘月不知什麼時候已蒙上了一片紅紗,殘月竟成了血紅色!

  牧野靜風長長地吸了一口新鮮的無毒空氣!

  他記起敏兒對他說過“死亡大道”的中段有一間屋子,沒有任何窗戶。

  而旦樂便與他約定在一間沒有窗子的屋子里相見。

  無疑,那兒定是藏著萬般殺機與陰謀,可牧野靜風仍是義無反顧地向那兒走去。

  當他走到“死亡大道”的中段時,便站定了。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吱呀”的一響,是門被開啟的聲音。在這樣的深夜,此聲音竟傳出很遠!

  牧野靜風轉身望去,看到了一條巷子深處有一間屋子的門剛好開啟,昏黃的燈光從裡邊擠了出來。

  牧野靜風突然發現這間屋子是沒有窗戶的!

  他的眼中閃過一種冷電般的光芒!

  就在這時,門口處突然出現了一個人,他竟向牧野靜風招了招手,就像一個熱情的主人在招呼他的客人!

  因為那人背光而立,所以牧野靜風無法看清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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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第十章殘世之技


  但牧野靜風還是向那邊走去了。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探入懷中,摸索了一陣,發現只有四顆粟子了。他想了想,還是取出了一顆來,扔進嘴裡。

  一股清香,沁人心脾——牧野靜風有些喜歡上這種吃食了。

  當他走到那間沒有窗戶的屋子門前,終於看清了向他招手之人。

  竟是他第一次進入“死亡大道”時曾遇到的為死人縫縫補補的老人!

  老人的臉上有殷勤的笑容,但在這樣的子夜,在如此昏黃的燈光下,他的笑容顯得是那麼詭異!

  牧野靜風忽然心生滑稽之感,也許,人世間本來就不過是一出滑稽的戲而已?

  老人道:“你來了?”

  不知情之人,還會以為他是一個招呼自己晚歸的子孫之老人。

  牧野靜風點了點頭,從容地踏入屋內。

  這屋子與與尋常的屋子沒有什麼不同,牆上掛著一幅送子觀音圖,中間擺著一張八仙桌,桌上有一隻老茶壺,茶壺是陶瓷做的,已有了裂痕,牆角處掛著一柄柴刀,豎著扁擔,以及風乾了的草藥,另外一側還有一隻石磨。

  甚至,八仙桌底下還有一隻正在打呼嚕的小貓!

  這與最尋常的人家沒有什麼不同——但,它沒有窗戶!哪怕是一個拳頭大小的孔洞也沒有。

  牧野靜風看著眼前這個為死人縫補的老人,忽然笑了笑,道:“你就是旦樂?”

  老人搖了搖頭,道:“他只不過是要藉我這間屋子一用而已。”

  “這一次,他會給你多少銀兩?”牧野靜風不無譏諷地道。

  “不少。”老人的回答很簡單。

  牧野靜風道:“上次你並沒有讓我見到我想要見到的人,你不怕我向你要回給你的銀子?”

  老人道:“不怕,如果你一定想要回去的話,那麼你就別想見到今天你想見的人。”

  言罷,他自己忍不住笑了,似乎覺得自己很風趣。牧野靜風也笑了,似乎他也覺得老人很風趣。

  牧野靜風忽道:“如果我死了,而且手腳又斷了,你會不會因為我不能給你銀子而不替我把手腳縫回去?”

  老人道:“本來是不會的,不過這一次已經有人先替你付過了。”

  牧野靜風諒訝地望著他,道:“這人是誰?”

  “除了你想見的人,還會有誰?”

  牧野靜風目光一跳,笑道:“他倒替我想得十分周到!我還真有點擔心如果我死了,你會私吞下這筆錢而把我扔到荒野之中置之不理呢?”

  老人正色道:“死人的錢是不能私吞的。”

  “為什麼?”

  “因為死者的魂魄會來索討!”

  說這話時,一陣風吹了進來,八仙桌上的一對燭火晃了晃,屋內頓時暗了不少。

  老人看了看門外面,忽然嘆了一口氣,道:“今天是個殺人的好日子。”

  牧野靜風靜靜地望著他。面對一個替死人縫補屍體的人,無論他說什麼話,都沒有什麼值得奇怪的。

  但牧野靜風還是忍不住好奇地的道:“你也很懂得殺人?”

  老人道:“今天有月光,但月光又很淡;有風,但風時停時刮,加上空氣濕氣很重。前幾天剛下過大雨,這兩天一陣曝曬,就把土裡的一些氣息曬出來了,這樣的天氣連使毒也方便些。一年之中,難得有幾個這樣適合殺人的好天氣!”

  頓了一頓,他又道:“每當到這樣的日子,我的事情就格外忙,因為被殺的人多了。可惜今天因為你的出現,許多人都寧可放棄這種殺人的好時機。”“為什麼?”牧野靜風本不想問,卻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了。

  “因為要殺你的人不想被其他人攪了他的殺局。”

  “殺局?”

  “殺人憑的不僅僅是刀、劍,還有其他的東西,包括聲音、氣候、心理以及一切存在於世間的東西,其中任何一個環節改變了,整個殺局也許就會大大遜色!”

  牧野靜風有些意外地望著他,他覺得這個老人越來越不尋常。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遠處傳來了打更的聲音——原來“死亡大道”也有更聲,只不過聲音似乎要格外凝重一些。

  是子時了!

  老人搓了搓手,道:“時辰到了,你隨我去見你想要見的人吧。”

  牧野靜風吃驚地道:“他不在這間屋子裡?”

  “在。”老人答道。牧野靜風不由飛快地將四周掃視了一遍。

  老人從八仙桌上端起一隻燭火,道:“你只需跟著我即可。”

  他走到送子觀音圖下邊,把畫掀開,然後好像扭動了什麼。

  在一側牆上使出現了一扇門,就像變戲法一般。門後面是一條長長的通道。老人端著燭火便走進了這扇門。

  牧野靜風也跟著他走了進去。在踏入門後的一剎那起,他的全身每一塊肌肉、每一塊骨骼、每一根神經都已處於一種高度戒備的狀態之中。

  而他的神智卻是極其的清理!甚至他感到自己的視力也比平日倍增!他的全身各種感覺器官都在張大著各自的觸角,捕捉來自外界的任何信息!

  兩人的腳步聲在長長的通道中迴盪著,若非親見,牧野靜風怎能相信在這間屋子之後還有這樣一條長長的通道?

  老人舉著燭火,走在前邊,影子留在了身後,而牧野靜風則踩著他的影子前進。

  通道竟有十幾丈長!牧野靜風覺得自己似乎走了一百年!

  這是不是從人間走向地獄的通道?

  通道一折,前面又出現了一扇門。門卻是虛掩著的,因為老人輕輕一推,門便開了。

  屋裡有人,而且不止一個,是十幾人!他們都背部靠向牆面坐著,一動也不動,非常的安靜,見每一個人都是閉著雙眼的。

  而屋子正中央放著一具棺木,漆著厚厚的黑漆,上面蓋得嚴嚴實實的。屋內並沒有燈,唯有老人手中的燭火將一切照得隱隱約約。

  牧野靜風定了定神,目光在那十幾人身上掃視了一遍,並未見到扮作屈不平模樣的旦樂,他正待發問,老人卻已經先開了口,他道:“你看我的手藝如何?”

  牧野靜風不解地道:“什麼手藝?”

  老人道:“難道你沒有看出這些人都是已死之人?”

  牧野靜風一怔,復又掃視了眾人一眼。這些人都是已死之人?可為什麼如此栩栩如生?除了沒有開口沒有睜眼之外,他們與生人根本沒有什麼不同!

  牧野靜風有些懷疑老人的話了。

  老人道:“能否將你的刀借我一用?”

  牧野靜風看了他一眼,把刀遞了過去。他相信若憑真正的武功;應該沒有幾個人能殺得了自己,自己有一劍與有一刀一劍並無大多的區別。

  老人手持牧野靜風的刀,走到其中一個坐著的人面前,忽然一刀捅進了那人的腹部。然後慢慢地拔出刀來。有血流出,但被捅之人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應,甚至連眉毛都沒有顫一下——已死之人,自然不會有反應的!

  牧野靜風驚愕至極!他不明白老人為何要這麼做,即使他們真的是死亡之人!

  老人緩緩地道:“這個人的頭顱本來已被砍得只有半根脖子連著了,我花了三個時辰才把他縫好。”他又走到另外一個人——也許應該說另外一具屍體前,端詳了一陣子,嘆了一口氣,道:“這人的右臂齊齊而斷,我花了一個多時辰方把他縫好,沒想到縫得有些歪了。”

  這麼說著,他突然一刀砍出,這人的右臂已齊根而斷了,有少許黑血滲出。

  老人自言自語地道:“我得返工,把他縫正些。”說著,他就將那隻斷臂隨手扔在了地上,轉身走到牧野靜風面前,把刀遞還給牧野靜風。

  牧野靜風搖頭道:“我的刀只會砍在活人的身上,而不會砍在死人身上!”

  他記起了敏兒的叮囑:對方用過的東西,自己最好不要再去用。

  老人也不勉強他,他道:“我的手藝如何?”

  牧野靜風這才明白他所說的“手藝”之含義,便隨口道:“不錯,很高明。”

  沒想到老人卻“嗤”了一聲,很不屑地道:“這算什麼?我可以把兩個活人之間的手臂對換!甚至我還可以把兩個活人的頭顱對換!不過成功率極小,我做過十一次試驗,卻只成功了一次。”

  牧野靜風心頭猛地一震,他冷聲道:“你竟把人的性命當作兒戲?”目光如刀一般!

  老人不以為然地道:“只要有人願意出足夠多的價錢,我就可以做任何事!”

  他忽然看了看牧野靜風,古怪地笑道:“如果你肯出足夠多的銀子,我甚至可以為你換上一個女人的軀體——當然,你的思想還是男人的!”

  說到這兒,他發出了嘶啞難聽的笑聲,這使得他已不再像一個老人,而是像一個十足的魔鬼!

  牧野靜風的手握在自己的劍訣上!如果不是未見到旦樂,他一定早已出手了!

  老人好似突然醒悟過來一般,道:“言歸正轉,我還是帶你去見你想要見的人吧。”

  牧野靜風冷冷地道:“我的耐心是有限的,為何到現在還不見他的人影了”

  老人道:“你不把棺材蓋子掀開,自然會見不到他!”

  牧野靜風臉色倏變!少頃,方沉聲道:“難道,他已死了?”

  老人笑道:“你掀開棺材蓋子不就知道了嗎?”

  牧野靜風沉默了片刻,緩步走近中央的那具棺木,繞著它走了一圈,細細打量。棺木十分密實,壁亦無孔洞。牧野靜風暗自思忖道:“此神秘古怪的老人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左思右想,為了穩妥起見,牧野靜風道:“不知能否代我把蓋子打開?”

  老人道: “你是擔心我在棺木上做了手腳?”

  牧野靜風道:“我可不想在死後還被人換一個頭顱!”

  老人道:“好吧,收人錢財替人消災,我便索性把最後一件事也做了吧。”

  他走到棺木邊,用一隻手試了試,道:“好沉。”然後隨後把燭火往身後一速,道:

  “端著它。 ”

  牧野靜風運用“混沌無元”之內功心法,已不懼毒煙,當下他掏出一塊方巾,纏在手上,然後接過燭火—一太多的詭計已使牧野靜風變得格外小心了。

  接過燭火時,燭火略略一傾,有兩滴燭油滴在了他的右臂衣衫上,因為沒有沾著皮膚,牧野靜風也未在意。

  老人騰出兩隻手來,齊齊託在棺蓋的一端,牧野靜風離他四尺而立,靜觀其變:

  老人雙手一用力,只聽得“吱吱咯咯”一陣響,棺蓋被抬起了一尺多高。

  牧野靜風的瞳子慢慢收縮,再收縮!

  老人探出頭去,往棺木里張望著,忽然“咦”了一聲。

  牧野靜風的右手一翻,腰中之劍“錚”地跳出!

  就在這時,老人突然一躬身,竟翻入了棺木之中!

  牧野靜風心猛地一沉,忙把燭火放立一邊,然後一個箭步上前,舉劍便刺!

  卻聽得“當”地一聲,棺蓋已搶先蓋下,正好擋住了劍,聽聲音,這棺蓋竟是用鐵扳鑄成!

  牧野靜風又驚又怒,劍尖一偏,又是“當”地一聲,原來棺身也是用玄鐵鑄成!

  牧野靜風心想你就是躲到烏龜殼中,我也要把你找出來!

  他照準棺材飛出一腿,其力何止千斤!莫說是鐵鑄,就是金鋼所鑄也要被踢翻!

  但棺木卻只是“嗡”地一聲,紋絲不動!牧野靜風先是一怔,很快便明白過來這棺木是與地面相連的,也就是說此棺材並非孤立存在的!

  牧野靜風又在兩端試著抬了抬蓋子,卻沒有任何反應,顯然老人已在裡面啟動了機栝,棺蓋非人力可以掀開的!

  就在這時,牧野靜風聽得“咣咣”聲不絕於耳:是從通道處傳來的!

  不用說,一定是通道處已被數道門封死!

  牧野靜風反倒冷靜下來了,他思忖道:“對方把我困於此地,是要用什麼手段對付自己?”如此想著,他仔細地掃視了屋內的情景!

  最古怪詭異約莫過於這些靜靜坐於四周的屍體了。

  牧野靜風心中轉念無數!然後,他慢慢地走到其中一具屍體面前,倏出一劍!

  “卟”地一聲,他的劍深深插入了那人的胸口!

  屍體沒有任何反應—-屍體自然不會有什麼反應的!牧野靜風是懷疑這些屍體有詐,便親自試一試。現在見此情景,不由暗道一聲慚愧。雖然他此時如對每一具屍體都刺一劍,那麼即使有詐,也是萬元一失了,但牧野靜風又豈是對屍體“大打出手”之人?

  屋內靜得可怕,牧野靜風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一具棺木,十幾具死寂的屍體,一支昏黃的燭火…

  所有一切都是那麼的陰森可怖!

  牧野靜風忍不住咳嗽了一聲,沒想到聲音竟大得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他心中漸生煩燥之情,忍不住高聲叫道:“旦樂,你這老賊,為何不敢與我一戰?”

  沒有任何回音,只有“戰”字在屋內迴盪,久久不散!

  倏地,牧野靜風聽到了一聲嘆息的呻吟聲,他猛地一驚,驀然回首,不由呆立當場!

  只見方才被老人一刀砍下一隻右臂的屍體竟站了起來!不知什麼時候,他已將地上的那隻斷臂用自己的左手提著!

  難道……難道是詐屍?

  牧野靜風只覺自己的背心一陣陣發涼發麻!

  那人(或是屍體? )將自己的右手仔細打量過,臉上有了一種空洞的疑惑,然後,他的目光落在了牧野靜風的身上,其嘴角動了動,竟向牧野靜風這邊走了過來!

  牧野靜風握劍的手已有冷汗滲出!

  也許,他並不是真正的屍體,但牧野靜風曾親眼看見老人一刀斬下他的一隻手臂時,他沒有任何反應,這又該如何解釋?

  無論怎樣,這都是極為詭異之事!

  倏地,那人喉底發出了一聲低沉的聲音,竟向牧野靜風飛身撲來,以自己的斷臂為兵器,砸向牧野靜風!

  無論速度、力道,都已是一流高手之列!

  對方一出手,牧野靜風的心反而平靜了些,只要是活人,牧野靜風便無所畏懼!

  劍出!劍光如虹!

  那隻斷臂便已碎成無數片!而牧野靜風的劍則已深深地沒入了對方的肩窩之中!

  沒有慘叫,也沒有痛呼,彷彿牧野靜風所刺中的只是一個沒有痛感的稻草人而已。

  那人僅剩的一隻手向牧野靜風的咽喉疾抓過來!

  牧野靜風猛一翻腕,劍身立即從對方的身體內閃出,劃過對方的頸部!

  一顆頭顱便飛了出去!

  而他的手卻一把抓住了牧野靜風的衣襟,“嘶”地一聲,軀體倒下之時,還帶下了牧野靜風的一塊衣襟!

  牧野靜風覺得自己有些口乾舌燥!

  然後,他突然發現所有的屍體全部站起來,包括被他親自刺了一劍的那一具!

  不!不可能是屍體!因為牧野靜風發現被自己刺過一劍的那人之胸口的血液突然流得很快,已不再是原先那種黑色的血,而是與常人無異的鮮血!

  牧野靜風忽然想起了師祖空靈子說過的一種叫“麻沸散”的藥劑,將它精煉之後,讓人服下,可使人身受刀斧加身亦無一絲一毫的痛感!

  莫非,這些所謂的“屍體”,只不過是服過“麻沸散”的活人而已?

  可若是如此,他們又為何要計心如此受虐?而且現在他們已經清醒了過來,為何還是毫無痛感?

  沒等他作更多的思考,十幾個人已齊齊扑出!

  他們背靠著牆,身後居然都有兵器!

  牧野靜風暗暗吃驚,因為他發現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傢伙所用之兵器全不相同,而且武功路數也迥然不同!

  顯然,他們應該是來自各門各派的人,而且還應該是各門各派的高手!

  牧野靜風來不及多想,出手便是“魔消道長!”

  無需細看,僅憑手感,牧野靜風也知道自己的劍已傷了一人。但這不但不能使他心喜,反而有吃驚之感,因為這與他想像中的戰果還有一段距離!

  也就是說這些人的武功還在他估計之上!

  不敢怠慢,牧野靜風奮起神威,將四招精絕無倫的劍招發揮得淋漓盡致!

  生死由劍!

  魔消道長!

  大智若愚!

  逍遙容與!

  這是冠絕古今之劍招!

  不斷有人中劍!

  但令牧野靜風心驚的是,無論他的劍傷中對方的什麼部位,對方都不會發出任何慘叫痛呼之聲!

  甚至有一人被他一劍刺瞎了一隻眼睛,那人竟然如同毫未知覺般瘋狂再戰!

  難道,他們都已不是血肉之軀?

  牧野靜風忽然發現這些人的眼神都格外的空洞!除了怨毒、瘋狂之殺氣外,沒有其他任何色彩!

  他們的目標似乎只有一個,那就是讓牧野靜風——死!

  至於他們自己的血肉、生命,是絲毫不會放在心上的!

  牧野靜風看出了這種蹊蹺,於是他的劍驀然反翻,卻不是攻向任何一個人,而是——

  一劍削滅了旁邊的燭火!

  因為,他隱隱覺得眼前這些人已不再是真正意義上的正常之人,他們只不過是行屍走肉!

  也就是說,他們基本上不會思維,他們的思想單純而惟一,那便是殺人,殺牧野靜風!

  既然如此,牧野靜風便決定讓黑暗掩護自己。一旦自己被黑暗所掩滅,這些不知痛、不怕死的人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呢?

  會不會是自相殘殺?

  但願如此!

  一劍削滅了燭火,屋子頓時進入了一種徹頭徹尾的黑暗之中,這本就是一間沒有窗戶約房子.何況今夜的月光又很淡。但即使有月光,又如何能拐著彎通過通道而照到這兒來呢?——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9 13:02
第六卷第一章智者永存


  牧野靜風如同一棵靜止的樹般卓立不動。

  動的只有他的心,他的諸種感官如同有形無質的觸角般伸向各個方向!

  他希望接下來的事能夠向他所設想的方向發展。

  可惜,沒有!

  只有極為短暫的一刻猶豫,隨之而來的卻是更為激烈的攻擊,每一次、每一個角度的攻擊都是直取於牧野靜風,是那麼的毫不猶豫,甚至比有燭火照著時更果斷!

  牧野靜風在心中暗罵一聲:“真是邪門了!如此黑暗之境,連我自己都難以看清他們,而他們又怎麼能這般準確地發現我?”

  心中想著,手上自然不得閒,好在他也不用擔心誤傷什麼人,因為屋內每一個人都是他的敵人,這使得他手中之劍可以淋漓盡致地發揮!

  問題是這些人根本不畏死亡,不怕傷痛,他們的每一招都是不求自保,但求傷人!雖然看不見他們的神情,但牧野靜風能夠想像出他們的一臉呆滯與瘋狂,在黑暗之中不顧一切地向自己襲擊!

  他們的身上一定已是血跡斑斑!這樣的情景,單單是想想也讓人心驚肉跳!

  十數個沒有任何理智可言的一流高手之圍攻是可怕的!

  牧野靜風憑著感 覺知道已有三四個人倒下了,他甚至感覺到了自己手中之劍已開始變得有一種微微的溫意,這是因為它浸過了太多的鮮血而造成的!

  才殺了四五個人,便已如此,那隻能是一個原因:對方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絕不肯倒下!所以也許每一個死者身上都已是劍痕累累,體無完膚了!

  與其說牧野靜風是與十幾名高手決戰,倒不如說是與十幾頭猛獸決戰!

  倏地,一隻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褲角!

  牧野靜風大驚,長劍疾然下撩——卻掃了個空!

  這讓牧野靜風大惑不解:手仍抓著褲角未曾放開,為何自己一劍斬下,卻斬了個空?

  他明白這隻手定早已被自己砍斷,它是在自然抽搐時抓著自己的褲角,牧野靜風心中不由有了一種麻癢癢的感覺,就像有許多肉乎乎的小蟲在心上爬!

  不行,長久下去,即使不被戰死,也會被這些瘋狂的人累死!

  正想著,一不小心右胯中了一下,卻並不十分疼痛,被砸中時感覺也不是鈍器所致,倒像是手臂或腿砸中。說不定是哪個人手持一隻斷手或斷腿作兵器而砸中了自己。

  突然身後有冷風襲至!

  牧野靜風反手暴撩,“當”地一聲,一件兵器已飛了出去!

  幾乎便在同時,牧野靜風的劍已從自己腋下穿出,“卟”地一聲,沒入了一個龐大的身軀中!

  正待拔劍,那人竟悶聲不響反沖進來,死死抱住了牧野靜風!這等關頭,若是被抱住不能動彈,豈不是死無葬身之地?

  牧野靜風右腕一掄,劍身在對方體內猛地一攪,估計已將他的五臟六腑攪了個稀巴爛!

  可那人卻仍未鬆手!牧野靜風忽覺後頸劇痛難當,卻是被此人咬了一口!

  這時,其他幾人又已攻到,牧野靜風一時掙不開身後死者的纏抱,只好背負著這屍體穿掠遊走!

  亂刀齊齊砍於他身後的屍體上,讓人不忍多聽!

  雖然牧野靜風身法快不可言,但在這樣的黑暗中又身負一人,終是一不小心中了一劍,好在只是刺中了右腿!

  牧野靜風好不容易才掙脫出來,索性抓住那人的軀體,飛舞開來!

  立時有五個人被砸倒!最後牧野靜風一鬆手,屍體便飛了出去,“砰”地一聲,大概是撞在牆上了。

  牧野靜風此時感覺右臂沾了太多的鮮血,粘乎乎沉甸甸的極不好受,便“嘶”地一聲,將右臂衣衫扯去了,抖手一揚!

  便在這時,怪事發生了。

  本來一直以他為目標的眾人突然一下於改變了攻擊方向,都向他扔出衣袖的方向疾撲而去!

  金鐵交鳴之聲不絕於耳!但這與牧野靜風已毫無關係了!他此時正獨自一人呆在一邊,竟再也沒有任何人攻擊他!

  這自然是好事——可牧野靜風卻有些糊塗了,腦子一時拐不過彎來。

  他就那麼靜靜地站著,像一個局外人般聆聽附近的廝殺聲。

  血腥之氣越來越濃,這一群不可理喻的人一個接著一個地倒下了。

  在這濃烈的血腥之氣中,牧野靜風腦中忽然有一道光閃過:這種令人難以置信的變故一定與他扔出的那隻衣袖有關!

  那麼,自己的衣袖又有什麼獨特之處呢?

  牧野靜風苦思冥想——這時,他完全可以安安靜靜地沉思了,而無需擔心會受到任何攻擊。

  終於,他想起了老人在把燭火交給他的時候有兩滴燭油滴在了他的衣袖之上。

  他幾乎立即斷定此處便是這群人能夠準確地判斷出自己位置的原因所在!這燭油一定是摻有異常之物,這些與常人有異的人,對這種摻入燭油中之物的氣味有一種特有的感應能力。

  想明白了這一點,牧野靜風大是感慨!他感慨老人此計可謂是全然不著痕跡!無怪乎他能夠就殺人之事說出那麼一番玄乎的道理來。

  他忽然又為這一群人感到可悲了,也許,他們連為什麼要廝殺,又為何而死都不知道!

  廝殺聲漸漸地小了,顯然,活著的人也定是越來越少了。牧野靜風覺得自己腳下有粘乎乎的感覺,他知道這屋子裡定是有了一地的鮮血了。

  殺人並不是牧野靜風的目的,如果所有的人全死了而牧野靜風未能從這兒脫身,那麼他還算是敗了。

  思忖之餘,他忽然慘叫一聲!然後又沉寂下來。等了片刻,他再次淒聲叫道:“旦樂!

  你……你好陰……陰險!”

  聽起來,就像是一個人在臨死時所說的話。

  而事實上他卻是安然無恙地站著。

  他在心頭暗道:“敏兒說我演技不行,不知這一次又如何?能不能騙過旦樂?”

  少頃,他聽到了鐵棺處傳來了一陣輕輕的響動!

  牧野靜風心中一樂,雙足一點,便如同一片葉子般悄無聲息地貼地飛了過去!然後便靜靜地候在鐵棺邊上。

  “咔”地一聲,棺蓋掀開了一條小小的縫隙,一道光線從裡邊射了出來。

  那一群瘋狂之人兀自血戰不止,根本不理會鐵棺這邊的變化。

  牧野靜風靜靜地等待著。

  少頃,鐵棺蓋又抬高了一點,牧野靜風心道:“他是在看我是否真的已經死了呢?”

  當一顆腦袋終於伸出來之時,牧野靜風的劍便已如毒蛇般飛噬而出!

  其快其準,難以言喻!

  一劍封喉!那人甚至沒能發出一聲慘叫,因為牧野靜風的劍已將他的喉管一劍切斷,他的聲音被堵在了喉底!

  而牧野靜風的另一隻手已托住了棺蓋!

  那人手中的燭火“啪”地落在了地上,這一次,牧野靜風毫不猶豫地將之拾起。還好,燭火未滅,他相信從對方手中奪過來的東西該不會有什麼危險。

  他用一隻肩膀扛著鐵棺蓋,騰出一隻手來,把棺內的屍體一把拽出。然後自己一弓腰已鑽進鐵棺中,棺蓋也一下子蓋了個嚴嚴實實!

  再豁達的人鑽入棺木中,心中都會不由自主地升起一種怪怪的感覺!

  牧野靜風心中忽然冒出一個古怪的念頭,暗道:“如果這也是對方的一個計謀,把我引入鐵棺中,然後將鐵棺封死,那自己豈非必死無疑?”

  好在就在他冒出這個念頭的時候,他已發現鐵棺一端的底部有一個洞口。不用說,方才這個人就是從此洞口中鑽上來的。

  死者不是為屍體縫縫補補的老人,牧野靜風在取了對方性命的一瞬間,已看清了他是一個年輕人。

  牧野靜風定了定神,然後慢慢地沿著洞口爬了下去。

  下邊竟然先是一條斜坡,然後又是一條長長的甬道。

  為了不使他人起疑,牧野靜風故意不收斂腳步聲。

  腳步聲在長長的甬道中迴盪開來——這是一條長得不可思議的甬道,足足有六七里路長!

  走到後來,牧野靜風甚至有些懷疑這麼一直走下去,是不是會突然發現自己走進了閻羅殿……

  好在事實上世間是不存在走不到盡頭之路的,即使路再長,也是如此!

  這時,在牧野靜風的面前出現了一個極為寬大的石室,只是不知為何石室中縱橫交錯地排列著數十根鐵管,鐵管兩端深深地沒入石壁之中。

  這些手臂般粗細的鐵管把一問石室分割成了無數個部分。在牧野靜風的對面,靜靜地坐著一個人,頭微垂著,正是那個老人。

  聽見牧野靜風的腳步聲,老人頭也不抬地道:“徐才,情況如何?”

  “情況很不妙,因為我已找上門來了。”牧野靜風道。

  老者身子一震,抬起頭來,看了看牧野靜風,緩緩地道:“沒想到你還能活著進來!”

  牧野靜風道:“我也沒想到你會是旦樂!”老者目光一寒,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牧野靜風嘆了一口氣,道:“本來我是不知道的,可方才我只略略一試,你便自己承認了。”牧野靜風其實根本不能斷定這老人便是旦樂,他只是以計相試而已,沒想到對方竟輕易中計了。

  老者一怔,眼中閃過了一種怨毒之意,他冷冷地道:“不錯,老夫就是旦樂,你應該稱我為五師伯才對!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並不姓穆,而是姓牧野,牧野笛便是你的父親!”

  “師伯?你欺師滅祖,大逆不道,人神共怒,又怎配做我的師伯?我便是奉師祖之命,來除掉你們這些人渣!”

  旦樂怪笑一聲,道:“沒想到不但牧野笛未死,連那老傢伙也沒有死!難怪你有那麼好的武功!”

  牧野靜風聽他出言不遜,怒喝道:“老賊,你的伎倆已盡,難免一死,何不自己裁決,也免得玷污了我的劍!”

  旦樂道:“想要取我性命?可沒那麼容易!今天這兒便是你的葬身之地!從來沒有人能夠在這個地方贏我!即使你能僥倖逃脫,也已步入了萬劫不復的境地,因為你已殺了十幾個名門正派的高手!比如西方世家的西門憶、西門術兄弟,雪城的墨劍公子,英雄樓 葉孤星,還有近年來名聲鵲起的少年刀客蔡晶……總之,他們的身後,是勢力龐大的各大門派,你殺了他們的人,他們又豈會放過你?”

  牧野靜風冷聲道:“名門正派的人,又怎會助紂為虐?”

  旦樂詭秘一笑,道:“這有何難?你莫忘了我連活人的頭顱也曾替人換過!人之言行舉止,皆由頭顱控制,而頭顱內又各有器官,有的控制人的七情,有的引導人的語言,有的控制人的生長,有的可以讓你嘗出麻、苦、辣、酸、痛等感覺。所以,我只需在他們身上做一做手腳,他們便成了另外一個與原先截然不同之人!可是從外表又看不出任何不同!”

  頓了一頓,他又道:“這可是我以數十年心血苦心鑽研出來的技術!好在'死亡大道'能夠為我提供不少的機會,我常把那些尚存一絲生機的人找來,將之救活,然後在他們身上作各種嘗試!你要知道,他們本是定死無疑的人,是我延續了他們的生命。那麼,我以什麼樣的方式延續他們的生命,應該是由我選擇的!當然,有時這樣的來源太少了,我也會讓人出去替我找一些完好無損的活人。比如英雄樓的葉孤星以及雪城的墨劍公子便是如此得來的!”

  “這樣做是一件極有意義之事,因為我可以憑藉這些不畏生死的人為我掃平江湖,一統天下。到時,我將會讓那些優秀的且忠於我的人正常地活下去,而將那些叛逆我的且不夠優秀的人除去頭顱中某一部分內容,讓他們無怨無悔,不知疲倦地為我戰鬥、流血、死亡!”

  他的眼中有了一種瘋狂的光芒!他突然 狠狠地盯著牧野靜風,咬牙切齒地道:“這是一個多麼偉大的計劃,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雜亂?那是因為左右它的人太多了,而我要讓整個世界只隨我一個人的思想所轉移,那樣,就不再會有矛盾!”

  “我相信如果不是你的出現,我的計劃一定會完美地進行下去。可惜我無意中發現你的武功極高而且又很可能與牧野笛有某種淵源,於是我便下了一個決心,決心要把你塑造成一個世間無敵的殺手!我希望你的武功更高一些,高到無人能與你匹敵時,我再控制住你的靈魂,讓你為我而戰!我知道這是一個十分冒險的想法,可一想到你身上有超越常人的天賦,想到我可以把這種天賦挖掘出來為自己所用,想到你極有可能是牧野笛之子時,我就忍不住願意去冒這個險,我希望牧野笛有一天會死在他兒子的劍下!”

  牧野靜風冷冷地看著這個與他相距四丈左右 旦樂。此時的旦樂已聲嘶力竭,五官變得扭曲猙獰可怕!

  牧野靜風忽然明白了,旦樂已根本不是一個正常人,雖然在許多時候,他思維敏銳,心計深沉如海,但在他的內心深處,他的思想是瘋狂而妄自尊大!

  旦樂繼續沉浸在他那匪夷所思的思維中:“我現在明白了,我不該讓她與你接觸!這是我犯下的一個致命錯誤!我忘了女人是最喜歡背信棄義之人!”

  聽他說到這兒,牧野靜風才明白他所說的是敏兒。

  牧野靜風冷笑一聲,道:“老賊,無論如何,你的死期已定!倒不如痛痛快快與我一戰!”

  旦樂一怔,然後他那張瘋狂的臉慢慢地恢復了正常,而他的眼中卻透出了一絲陰森如同毒蛇般的光芒!

  旦樂在短短的片刻,似乎又徹頭徹尾地換了一個人,變得極其的冷靜,就像一隻不動聲色的狼!

  他忽然怪怪地一笑,道:“即使你能殺了我,你知道其結果是什麼嗎?你只要一在江湖中出現,便會受到武林諸多門派的追殺!因為你殺了他們的人!我早已把一切都佈置得妥妥貼貼了。你自忖能否對付那麼多龐大的而且代表著所謂的正義之勢力嗎?不可能!但你卻還有一條路可以走,那便是與我攜手……”

  牧野靜風冷哼一聲,“錚”地拔出劍來,道:“你我便若水火一般,無法共存!又何需再多言!”

  他那一身浩然正氣讓旦樂一下子清醒過來。的確,他與牧野靜風之間沒有共存的餘地,只有在生死與之間各擇其一!

  旦樂的瞳孔開始慢慢地收縮,他那蒼老佝僂的身軀似乎一下子高大了不少,一股無形的殺氣瀰漫開來!

  一個能將殺人之事研究得那麼透徹之人,他身上的殺氣無疑會格外重些!

  他們之間所隔著的是橫七堅八的鐵管,無疑,這是旦樂的一種安排,而牧野靜風暫時還無法明白這種安排的用意所在。

  一聲長嘯,牧野靜風倏然飄出,左掌在其中一根鐵管上一按,人便如怒矢般疾射!

  幾乎便在同時,旦樂的右手在腰間一拍,手中便多了一柄軟劍!

  軟劍多為女子所用,沒想到旦樂竟也是以軟劍為兵器!軟劍倏彈,卷於其中一根鐵管上,然後沉肘,人便藉力翻出!

  兩個身影交錯的一剎那,牧野靜風已是一招“魔消道長”倏出!

  這本是具有摧毀一切之勢的一劍!

  可惜,在他與旦樂之間,有一根粗大的鐵管,這使他的劍法之威力無形中打了折扣!

  “當”地一聲,火星四射!牧野靜風的劍削中了鐵管!

  尖嘯劃空之聲如破帛,旦樂的劍繞過了鐵管,飛速劃過了牧野靜風的後背!

  背部一痛,牧野靜風竟受了傷!雖然是極輕的外傷,卻仍是讓牧野靜風又驚又怒!

  同時,他也明白了這些鐵管的用處。這,恰好可以抑制牧野靜風的劍,同時又有利於旦樂手中軟劍的發揮!

  牧野靜風強自擰身,右腳反勾住一根鐵管,一曲一彈,人便如鞦韆般倒旋而回,眼看即將與另外一根鐵管

  相接之時,右腳一鬆,人已劃空而出,恰好到了旦樂的身後,寒劍暴出,從一個空檔處閃電般刺向旦樂的後背要害處!

  旦樂的身軀竟如同一條蛇般貼著一根鐵管,“嗖”地飛速滑下,眼看就要落地時,軟劍倏出,“嘶”地一聲卷中一根鐵管,人已借力盪出,堪堪避過了牧野靜風的一劍!兩人便各展自己絕世不凡的身手,在縱橫交錯的鐵管間穿梭如飛!

  兩把劍亦在翻飛穿射!

  幾個回舍下來,牧野靜風的手臂上已再次多了一道傷口!

  他驚愕地發現旦樂的輕功竟比他還略勝一籌!在此之前,他尚從未在輕身功夫上遜色於誰!

  但見旦樂的身軀似乎已是有形而無質,交錯縱橫的鐵管非但對他構不成威脅,反而成了他借力之物,他幾乎能夠從任何一個角度穿梭來去!

  每一根鐵管後面都有可能隱有他神出鬼沒的一劍!

  雖然他的劍法遠不如牧野靜風,但他的輕身功夫,加上這些鐵管,已足以彌補這些缺陷!——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9 13:02
第六卷第二章無限虛空


  牧野靜風甚至覺得對方似乎已不再是一個血肉之軀,而是一片輕盈的羽毛,或是一汪可以向任何縫隙裡滲透的無孔不入的水銀!

  若非親見,誰能相信一個人的身法可以快捷詭異到這樣的程度!

  連牧野靜風也感心驚的輕身功夫,即使說它已獨步天下,無人可及也不為過!

  牧野靜風應付得越來越吃力!

  他已發覺若長久地在這鐵管間廝殺,定會失利無疑。但此時他已成騎虎難下之勢,旦樂藉著驚天地泣鬼神的身法,緊逼著他,根本不給他任何脫身而出的機會!

  傲視天下之“天平六術”中的四式凌厲無匹的劍招在此竟處處受挫!好幾次,牧野靜風的劍都削中了鐵管,削得火星四射,其景雖然壯觀,卻使他肝火大旺!

  倏地,旦樂右腕一抖,手中軟劍突然卷射而出,其速度之快,令人目眩!

  牧野靜風一驚之後又是一喜!若是能奪得對方軟劍,無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他的劍驀然劃出,迎向那柄飛在空中的軟劍!

  就在兩劍即將相接的一剎那,軟劍突然不可思議地一曲一彈,便改變了方向。

  牧野靜風一驚之下,正待變招,那柄軟劍已在一根鐵管上一沾之後,如閃電般從自己身後射出!

  不及細想,牧野靜風急忙以左腳在邊上一惜力,人便倒竄而起!

  孰料方才還與他正面相對的旦樂,此時竟已如鬼魅般閃至了他的上方!

  牧野靜風忽覺上方有風聲襲擊,立即劍尖倏揚!

  “當”地一聲,劍再次撞在了鐵管上!幾乎就在同時,牧野靜風只覺腹部一痛,那柄神出鬼沒般的劍已不可思議地劃過了他的腹部!

  牧野靜風真氣一泄,直墜而下!

  但未等落地,牧野靜風已單掌拍出,虛擊地面,藉著反彈之力,再次向旦樂撲去!

  而此時,那柄軟劍竟又出現在旦樂手中!彷彿軟劍根本就未曾離開過他的手一般!

  牧野靜風終於明白了,旦樂一定在這個地方苦心演練了極長的時間,他早已熟悉了這兒的每一根鐵管,並將自身、軟劍,以及看似雜亂無章的鐵管有機地結合為一個可怕的整體!

  在旦樂看來,他在其中可謂是如魚得水,而牧野靜風的感覺卻與他恰恰相反,牧野靜風覺得自己受到了極大的製約!

  雖然已有兩處受傷,但牧野靜風又怎會輕言放棄?

  但沒過多久,牧野靜風又中了一劍,這一次傷得很深,他的衣衫已浸濕了一大片!

  他背倚一根鐵管,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因為失了不少血,他感到口乾舌燥,喉嚨中似乎已著了火!

  旦樂站在一根橫著的鐵管之上,劍尖直指牧野靜風這邊,他冷笑道:“平天六術 老夫僅得一術,而看樣子你卻是六種全都練過,可你卻仍是鬥不過我!老傢伙若是知道這事,只怕會氣得不行了!”他所得之“一術” ,必是輕身功夫無疑!

  牧野靜風聽他辱及自己最尊敬的師祖,不由恨得咬牙切齒!

  他大吼一聲,沖天而起!

  旦樂故伎重演,身形一晃,已閃至鐵管之後!

  “砰”地一聲,牧野靜風左拳竟不迴避,重重地砸在了那根鐵管上!

  “咔”地一聲,牧野靜風的左手已斷了二根指骨,鮮血淋漓,拳面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而那鐵管內部是空的,受此力逾千斤一擊,竟被生生打折!

  站在其後的旦樂又怎會想到牧野靜風會是如此拼命的打法?猝不及防之下,面門已被鐵管狠狠一撞,不由慘叫一聲,掩面倒掠!

  待鬆開手時,只見一手的鮮血,而臉上則是奇痛無比,鼻樑大概已折了,好在雙眼還能視物!

  牧野靜風見狀,心中升起一股快意,剛想笑,卻一下子牽動了腹部的傷口,便“啊喲”

  一聲,再也笑不出來了。

  旦樂受此一擊,又驚又怒,怪吼一聲,如同一個幽靈般飄身襲至!

  牧野靜風左手倏揚,口中喝道:“一見傾心!”

  一顆栗子已飛射而出!

  旦樂冷笑一聲,軟劍倏卷,又快又準地迎向撲面而來的那顆栗子!

  眼看即將掃飛栗子之際,栗子突然不可思議地一沉,已直取他的胸前“幽門穴!”

  如此突變,旦樂竟不曾慌張,猛吸一口氣,他的身軀突然如同全然沒了分量,竟貼地平平飛起!

  栗子落了個空!

  牧野靜風叫了一聲:“可惜!”再一揚,剩下的兩顆已同時射出!

  同時,他已借力一點,人劍合一,標射而出,出手便是一招“大智若愚”!

  “大智若愚”此招看似極其的簡單,簡單到近乎平凡——平庸!

  但它內蘊之無窮玄機,又怎可小視?

  甚至,連牧野靜風自己也不知道。這一招,本就不再是簡單意義上的一招,而是代表著一種武學的精神,代表著某一類劍派的共同靈魂。

  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不同的人,從這一招中所挖掘出來的東西,是不等的。

  這也正是“平天之術”之武學的精妙所在,它的所有東西全是活脫脫的具有生命力的,而不是古板與一成不變!

  旦樂還算識貨,他的臉色變了變,這不僅是因為牧野靜風的劍招,還因為他同時得應付兩顆栗子。

  栗子射向了兩個不同的方向,而且似乎都不是以他為目標——但他知道這絕不可能!

  對於自己難以摸清底細的東西,最妙的選擇便是退閃!

  他便如同被一根無形的繩子牽著一般向後飛了出去!而此時兩顆栗子恰好在空中陡然一折,向同一個地方射去!

  那便是旦樂方才所在之處!

  “卟”地一聲,兩顆栗子撞了個粉碎!

  正是一招“殊途同歸”!

  而牧野靜風的劍竟恰好刺在了兩顆栗子相撞的那一點上!

  看起來,似乎是牧野靜風一劍將兩顆栗子刺了個粉碎!

  可刺碎了栗子又有什麼意義?

  旦樂幾乎要失聲笑了。

  旦樂堪堪露出一點笑容,便一下子凝固在那兒了。

  原來,凝固了的笑容,有時會比哭還要難看!

  旦樂低下頭來,驚駭地看著自己胸前的一個洞,一個並不很大的洞,但洞中正有殷紅的鮮血汩汩而出!

  在這樣的部位,即使是再小的孔洞,也許同樣是致命的!

  旦樂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般用左手摀住了胸前的傷口。血,便從他的指縫問漫出,漫出。

  傷,是真真實實的傷——可自己為什麼會受傷?旦樂沒有看到對方有暗器射出,而牧野靜風的劍離自己尚有兩尺之距!

  他的力量正隨著汩汩而出的鮮血一起慢慢流逝……

  牧野靜風冷冷地看著他。此時的牧野靜風便如同一尊不倒的石像!雖然他也是全身血污!

  旦樂有些吃力地道:“為什麼……會這樣?”

  牧野靜風冷冷地道:“你不是自認為你只學了平天六術中的一術,便可以勝我嗎?現在我便以暗器手法取了你的性命!”

  “暗器?難道世間還有我根本看不見身影的暗器?”旦樂覺得難以置信。

  牧野靜風彷彿知道他的心事,道:“殺你的只是一招'無中生有'!”

  旦樂有些茫然地輕聲道:“無中……生有?”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了,一縷鮮血慢慢地從他嘴角流下!

  旦樂忽然古怪地笑了,他含糊不清地道:“此時……他……他們應該……應該來了吧?”

  身子一晃,一頭從鐵管上栽了下去!

  牧野靜風已不再如以前那般胸無城府了,他見對方,一頭栽下,立即掠空而出,如一抹淡煙般躍至旦樂的身邊,劍尖抵在旦樂的咽喉上!

  牧野靜風沉聲道:“我要看看你的真面目是怎麼樣的?”

  他知道旦樂此時年約五旬,不可能會這麼蒼老,而屈不平只是他假扮的形象,卻不知真正的旦樂會是如何一個樣子?

  語畢,劍芒一閃,如微風拂面般掃過旦樂的臉皮。

  沒想到旦樂的的臉上並沒有人皮面具!這大大出乎牧野靜風的意料之外!

  旦樂竟又慢慢地睜開眼來,以細不可聞的聲音道:“我……便是……我!……”

  就此死去!死亡之前,仍是一句自負至極的話!

  一個將玩弄他人的性命視若遊戲一般的人就此死去!

  牧野靜風靜靜地看著這張蒼老的臉孔,深深地沉思著。

  漸漸地,他的臉上有了覺悟之色。他終於明白旦樂為何如此蒼老了!

  因為,他生活中的一切,都是陰暗的一面。一個與屍體或行屍走肉般的人打交道的人,一個以殺人為自己的追求之人,一個曾對自己思師下毒手的人!——他,自然會蒼老得特別快!

  牧野靜風緩緩地收回了劍!

  這時,他才感覺到自己身上的傷痛十分厲害,一種疲倦感向他襲了過來,讓他有一種欲睡之感!

  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他失血太多了!牧野靜風俯下身來,在旦樂的身上摸索了一陣,很快,他找到了一本書卷,取出一看,果然是“平天六術”中的其中一部武學經典!

  牧野靜風匆匆一翻,看出這是載錄輕身功夫的武學經典,書的邊緣已被磨損了不少,可見旦樂在這本武學經典上浸了數十年!

  牧野靜風將武學經典納入懷中,站起身來。就在這時,他忽然想起了什麼,神色一變,取過石室牆邊的一根燭火,立即飛快地向來時的方向疾馳而去!

  七八里的長長通道,他幾乎是一口氣跑完的,因為擔心燭火滅了,他未施展輕功。

  打開棺蓋,他聽到了外面猶有打鬥之聲!

  牧野靜風心中大喜,急忙翻身而出,棺蓋在他身後“砰”地益上了,然後又是“咔”地一聲響。

  藉著燭火,牧野靜風看到了房內尚有兩個人在纏鬥!

  他們的身上已遍布了累累傷痕!整個人全是包裹於血污之中,根本不成人形!

  牧野靜風大聲道:“住手!快住手!”

  就在他喊出這句話時,只聽“卟”地一聲輕響,身形略為矮小的那人已將一把彎彎的刀深深地刺進了對手的腹部!

  幾乎便在同時,高個子的右拳已重重地擊在了他的腦袋上,牧野靜風聽到了一種清脆的碎裂聲,令人心驚!

  他一下子呆立當場!

  然後便是兩個身軀倒下的聲音!

  牧野靜風終於清醒過來了,他趕緊舉著燭火,在遍地的死人中尋找,他希望能找到一個倖存者!

  當他看到一個牆角處有一隻手輕輕地動了一下時,心中不由一喜,忙上前將那人扶起,一探鼻息,尚有一

  牧野靜風又是捏人中,又是揉胸口,好一陣折騰,那人終於低低地“啊'了一聲,卻未睜開眼來。

  牧野靜風信心倍增,忙與之單掌對抵,將體內真力源源貫入!心中一迭聲地道:“你可千萬不能死,千萬不能死,你若是死了,我可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就在這時,只聽得外面傳來了“咣咣”地巨響聲,聲音大得嚇人,連地面也輕輕顫動了!

  牧野靜風一怔,不由想起旦樂臨死前所說之話:“他們應該來了吧?”

  “他們”是誰?

  外面的聲音是不是“他們”衝將進來的聲音?

  正思忖間,一陣急促錯雜的腳步聲響起,一聽便可知來者至少有二十人!

  牧野靜風一時手足無措,慌亂間,自身真力忘了催運,只聽得“哇”地一聲,那人的心脈一下子失去了保護的屏障,再也支撐不住,噴出一大口熱血後身子一挺,竟已斃命!

  猝不及防之下,牧野靜風讓他噴了一身!

  就在這時,門“吱呀”地一聲四分五裂,十幾個手執火把的人衝了進來,分立於兩側!

  一直昏昏黃黃的屋內頓時一片通明!這讓牧野靜風一時很不適應.從這些人的衣著打扮來看,他們應該是屬於同一門派的,而且身份都不高。

  隨後進來的人則顯然不是一個門派 的。他們共有七人,定在最前面的是一個滿臉虯鬚的老人,雖然年紀在六旬之上,卻威嚴雄偉至極!他一進門,面對滿地的屍體,身子猛地一震!

  然後,他的目光便落在了牧野靜風身上!

  事實上此時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落在了牧野靜風身上!因為他是這房中惟一一個活人!

  雄偉老者的目光突然一跳,彷彿被火烙著了一般!

  牧野靜風發現他的目光已落在了死在自己懷中的人身上!

  老者的雙目漸漸充血,鬚髮皆張,如同一隻憤怒的老獸!

  他慢慢地向牧野靜風逼進,一字一字地道:“是你殺了我的兒子?”聲冷如冰!

  牧野靜風心中一沉,忙站起身來,道:“你的兒子?不,這兒的人都不是我殺的!”

  倏地響起一聲婦人的哭叫聲:“憶兒、術兒,你們死得好慘!”

  只見一個衣著華貴的中年婦人一下子跪坐於地,在她的身邊,有兩具年輕人的屍體,婦人搥胸頓足,痛哭不已!

  這時,又有一個年輕女子的嚶嚶哭聲響起,但見一個頗為清秀的女子伏在靠牆邊的一具屍體上,泣不成聲,那具屍體己斷了一隻手,胸口處深深地插 一隻鐵錐!

  牧野靜風心開始一個勁地往下沉!他已明白這些人的來歷了!這些人一定是死者的親人!

  雖然自己並無過錯,可在如此場合之中,只怕是百口莫辨了!

  虯鬚老者冷聲道:“為何這兒只有你一個人活了下來?”

  這一時如何說得清楚?牧野靜風一愣,趕緊指著鐵棺道:“方才我一直在那兒……不對,一直在與鐵棺相連的地下石室中,我出來時,所有的人都已經戰死,而……而令郎尚有一口氣,我本想救他,“卻沒能救成!”連他自己對這一番說詞都感到不滿意,雖然講的皆是事實,但聽起來卻是那般的牽強!

  虯鬚老者沉聲道:“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話嗎?我要用你的人頭祭我兒子的亡靈!”反手一摸,一把寬大無比的刀已赫然在手!

  卻聽得一個低沉的聲音道:“慢!城主愛兒心切人人皆知,但我等還是先把事情查清了再作定奪不遲,若他真的是兇手,諒也逃不脫這間房中!”

  牧野靜風一看,卻是一個中年儒士,面相清朗,讓人一見不由便生親切之感。

  又有人道:“司先生言之有理,莫城主請少安勿躁。”

  虯鬚老者“哼”了一聲,對分立兩側的人一揮手,道:“去查查鐵棺裡到底有什麼! ”

  立即有二個人依言上前,將棺蓋抬開。牧野靜風心道:“當他們發現通道時,想必會有些相信我的話了。”

  那兩人探頭看了一陣,迴轉身來,道:“禀告城主,棺內空無一物!”

  虯鬚老者道:“我要知道有沒有通道與之相連?”

  那兩人毫不猶豫地道:“沒有。”

  一聽此言,牧野靜風幾乎跳了起來!他結結巴巴地道:“不可能……不可能,那麼大的一個洞口,你們怎麼會看不見?”

  虯鬚老者冷聲道:“事到如今,你還要狡辨?”

  牧野靜風大叫道:“棺內的確有一個洞口!此乃千真萬確之事!我……我可以拿人頭來擔保!”

  虯鬚老者冷冷地道:“好吧,你自己去看看,老夫就不信你還能在眾目睽睽之下玩出什麼花樣來! ”

  牧野靜風趕緊走到棺邊,探頭一看,整個人便一下子僵立於那兒了!

  他的神情就像被誰重重砍了一刀!

  棺底平平整整,根本沒有任何洞口!包括僅容一隻老鼠通過的洞口也沒有!

  有那麼一瞬間,牧野靜風覺得自己的思想已飛離了自己的軀體,腦中空洞洞的一片,而婦人的嚎陶聲,年輕女子的抽泣聲都一下子退到了極其遙遠的地方,變得飄飄渺渺——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9 13:03
第六卷第三章百口莫辯


  他忽然醒過神來,猛地抽出劍,在棺內一陣亂戳!他斷定這一定是旦樂設下的最後一計,讓牧野靜風出來之後,棺底的洞口便會自動封上!

  問題是他無論如何也找不到開啟洞口的機括!也許,機括根本不在上邊!

  身後傳來了虯鬚老者的聲音:“別再演戲了!”

  牧野靜風轉過身來,緩緩地道:“我沒有演戲,也沒有殺人,而事實上我幾乎被他們所殺!”

  “他們殺不了你,因此反被你所殺,對不對?”說話的是被稱為司先生的中年儒士。

  牧野靜風道:“不,他們是自相殘殺而死的!”

  “自相殘殺?他們為什麼要自相殘殺?”中年儒士的聲音也開始變冷了。

  牧野靜風道:“因為……因為他們已不是正常人了!”見眾人神色一變,立覺自己此言很容易引起誤會,趕緊道;“當然,他們原本是正常的,可是如今他們已受人毒害,他們的頭顱已被人做了手腳,於是他們已無痛感可言,也不明是非……”

  “頭顱被做了手腳是什麼意思?”說話者是方才大哭不止的中年婦人,當他止住哭聲發問時,竟有了一種威儀,與方才那模樣判若兩人!

  牧野靜風道:“也許……也許是被人從中取出了什麼東西……”

  “胡說!人之頭顱,動之絲毫都會殃及生命,又怎麼會被取出什麼東西?分明是你信口雌黃,一派胡言!”虯鬚老者暴吼道:“你明明就是兇手,待我取你人頭!”

  “砰”地一聲,那把青厚奇重的大刀已暴砍而出!

  牧野靜風大叫道:“前輩且莫動手!”卻哪裡喊得住?但他心知這些人是正派人物,自然也不願傷了他們,於是見對方刀如暴風般卷來,也不還手。只是如同行雲流水般穿掠遊走!

  他的輕身功夫雖好,但身上本已多處受傷,加上虯鬚老者刀法亦是雄渾至極,牧野靜風不由漸覺應付吃力,傷口也開始越發疼痛!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但他一直苦苦支撐著,不願用劍!

  眾人見他一身血污,顯然是受了內傷,卻猶自能在漫天刀光中穿飛如亂蝶,不由暗暗嘆服,不知這年輕人究竟是何人!

  虯鬚老者大叫道:“為何還不拔劍?且莫到了閻羅殿再叫冤屈!”

  牧野靜風心想若再不拔劍,若是一個閃失,被他一刀砍下一隻手或一隻腳,豈不是天大的冤枉?

  如此一想,他便道:“得罪了!”

  長劍一顫,聲如龍吟,一招“逍遙容與”,流暢無比!

  眾人頓時被這超然脫俗、飄飄若仙的劍法所深深震懾!劍芒如紛飛之雪,揚揚灑灑,讓人幾乎要忘卻了這是可奪人性命之鋒銳!

  虯鬚老者的漫天刀影之威勢頓時化為烏有!

  牧野靜風一招之下,便將他逼退五步!

  虯鬚老者心中猛震,虎吼一聲,掄刀再上,刀如旋風,聲勢駭人!

  牧野靜風劍勢一變,一改原先的飄逸灑脫,變得詭異萬端,有鬼神不可測之玄機!一時只聞劍鋒劃空之聲如泣如嘯,萬點光芒直指虯鬚老者,虛實莫測,詭變無窮!

  正是一招“魔消道長”!

  虯鬚老者又再退了三步——事實上他已退無可退,身後便是堅實之牆壁!

  牧野靜風本不願傷他;見此情景,立即虛攻一招,反身倒掠!

  卻聽那婦人道:“身手果然不錯,難怪能殺了這麼多人!”

  牧野靜風一聽此言,剛要分辨,那婦人已厲叫一聲:“吃我一槍!”

  銳風疾至,竟不可小覷!

  牧野靜風不及回頭,反手一劍,已擋開一槍!藉機高聲道:“此事的確與在下無關……”

  未等他把話說完,那婦人手中之槍已狂扎而出,槍尖閃顫如繁星,穿掠飛舞,令人目眩!

  沒想到一個婦道人家,竟也有這樣的身手!

  其實她乃西門世家的主母,亦即西門極之妻,名為易黛,十為人妻之前,便在江湖中名氣頗響,其槍法師承乃“槍鬼”席舟的師妹柏姬.“槍鬼”席舟乃當年槍中四大絕世高手之一,連空靈子對其亦頗為推崇,柏姬雖不及其師兄,但在槍上的造詣,仍是超凡脫俗!

  所以西門極對他的這個妻子倒是頗為忌憚,家族中事,無論大小,都要與之商議。

  可惜這一次她所面對的是身懷絕世武學的牧野靜風!幾招之後,易黛便心驚不已,她發現牧野靜風的劍法似乎有包羅萬象之玄機,非歷數十年殫精竭慮不能悟成!

  中年儒士司先生亦暗自猜測牧野靜風的師承來歷,卻一無所獲!

  便在這時,牧野靜風的劍已從一個絕好的角度倏進,在離對方咽喉不及三寸遠的地方又突然抽身而退!

  易黛一驚,心知自己已是從地獄門口走了一遭!因為方才若是牧野靜風長劍再遞進三寸,她根本就無招應對!

  顯然,牧野靜風再一次手下留情了。

  易黛年輕的時候性子極烈,敢作敢為,為人之豪爽仗義不讓鬚眉,如今秋野靜風已劍下留情,她又怎會再戰?不由冷哼一聲,默默收槍!

  年輕女子知她心意,便道:“對付這樣心狠手或之人。又何道義可言?他定是見我們人多勢眾,情知如果硬拼便無法取勝,便故作大方,好讓我們誤以為他心存仁厚,不會殺人。

  諸位前輩,依晚輩之見,這樣的人,人人得而誅之,不如一齊上,取他狗命!否則若是讓某一個人殺了他。又怎能解這麼多人的心頭之恨!”

  便有一個黝黑漢子應道:“不錯!我要為我大哥討還血債!”

  一時人人對牧野靜風怒目而視。一觸即發!唯有司先生沉默不語,他心中覺得以牧野靜風的武功,如果現在要衝將出去,只怕他們七人也未必擋得住。那麼,牧野靜風為何不走?

  如果方才他藉機殺了易黛與雪城城主兩人,那麼他脫身的機會就很大了。

  千鈞一發之際,忽聞外面有人飛奔進來禀報導:“英雄樓卓前輩到!”

  中年儒士脫口道:“好!他來了就好!”

  一時包括中年婦人等所有人在內,都有長長吁了一口氣的感覺。

  甚至,還包括收野靜風!

  因為卓無名這個名字,幾乎就等於公平與正義!

  卓無名出現在了門口處,他一出現。不少人心中便生出仰視之感!

  這絕不僅僅是因為他的偉岸!

  虯鬚老者等人都上前行禮。卓無名也極為謙遜,一一回禮.當他的目光落在一地的屍體上時,身子一震。

  最後,牧野靜風也遙遙向卓無名深深施了一禮,此時,眾人都有些驚訝。

  卓無名朗聲道:“你怎麼也會在此?”

  牧野靜風尷尬一笑,道:“此事說來話長……我與這幾位前輩之間有了一些誤會……”

  那年輕女子打斷他的話道:“我們之間根本不是什麼誤會!”言罷轉身對卓無名道:

  “卓前輩,晚輩乃葉孤星的妹妹葉飛飛。我大哥也是前輩門下弟子,而此人正是殺了我大哥的兇手!”

  卓無名失聲道:“孤星他……他何在?他……他真的死了嗎?”

  說這話時,他的目光已落在了葉飛飛身邊的那具屍體上,身子不易覺察地一震,聲音有些嘶啞地道:“那……可是孤星?”

  葉飛飛哽咽道:“正是我……我大哥!”

  卓無名的眼中竟有了一片潮潤。

  虯鬚老者嘶聲道:“小兒白燕亦遭了毒手……”

  中年儒士上前一步,沉聲道:“今日死者甚眾,而且多為名門弟子,其中便有白前輩的愛子墨劍公子白藉,西門世家的兩位公子西門憶、西門術,近年來聲名響亮的少年刀客蔡晶,以及貴樓弟子葉孤星葉少俠……”

  卓無名臉色越發的凝重,他長長地嘆息了一聲,對眾人道:“諸位節哀順便!不知諸位是如何齊聚於此的?”

  中年儒士司先生道:“我們都是被人暗中告之可在'死亡大道'中找到自己的親人或弟子,才匆匆趕來的,沒想到趕到此處,雖然果真見到了他們,但卻已是慘遭毒手!”

  卓無名“哦”了一聲,道:“我也是收到一封神秘來信,告訴我在今日子時可在此處一間沒有窗戶的屋中找到我已失踪一年多的弟子葉孤星,才趕到此地的。”

  牧野靜風此時己明白了,這些人是巨樂安排的最後殺局!

  他一向以殺人為其研究之事,必定是希望在他死後,牧野靜風仍能死在他安排的殺局之下——至少,也要讓牧野靜風永遠被武林正道所追殺!

  而卓無名當然是這殺局中最凌厲的殺著!如果卓無名也認定牧野靜風是殺人兇手,那麼收野靜風幾乎是必死無疑了!

  卓無名看著牧野靜風道:“你說與他們之間有誤會,又作如何解釋?”

  牧野靜風心知這是性命攸關之事,當下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只是他依舊將自己的身世隱沒了,只說與里樂有世仇!

  眾人一聽牧野靜風說的是一個份作屈不平名為旦樂的人,心中更是不信牧野靜風的話了,因為旦樂之名,他們從未聽過,而屈不平其人知者也甚少,知道的人同時也就知曉他在二十年前便失踪了,所謂的“旦樂”又怎麼會與他有關?

  卓無名的神色卻變得有些古怪了。

  當牧野靜風說完之後,卓無名的臉色已有些蒼白了!

  他嘶聲道:“方才你說你來此是為了殺一個仇人,這個仇人的名字是什麼?”他要進一步證實牧野靜風剛才所說之話。

  牧野靜風道:“旦樂!”

  他相信江湖中一定不會有人知道旦樂是誰,更不會知道這個名字背後的故事,所以他將之說了出來!

  卓無名身子一震,竟似已站立不穩!

  他的眼神忽然變得極其複雜,無人能讀懂他眼神裡所包含的內容!

  眾人都有些吃驚地望著他。

  卓無名終於恢復了正常,他緩緩地道:“諸位能否聽我一言?”

  對於他卓無名卓英雄的話,又豈會有人不願聽?

  牧野靜風有些緊張地望著卓無名。此時,卓無名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將對他產生巨大的影響!

  卓無名緩緩地道:“他絕對不會是兇手!”說完指了指牧野靜風。

  此言一出,屋內一下子靜了下來,靜得有些不可思議!

  雪城白城主終於忍不住道:“卓英雄為何如此說?”

  卓無名沉默了一陣子,方道:“理由很多,也許諸位查一查死者的傷口便可知道不會是他殺的;同時,他如果真的一次性殺了這麼多人,想必不僅武功極高,而且心智也極高,又怎會撒一個隨時都會被揭穿的謊言,說棺材下有通道?而西門夫人的大公子西門憶早在四年前就失踪了,而他在四年前還是個少年,又怎麼能夠制住西門大公子?最後,有人同時通知我們來此,而且規定了時辰,這本身就有些溪蹺!”

  一口氣說了這些,他又道:“最重要的理由請恕老夫在此不能說!但老夫能以性命擔保,他決非兇手!”

  眾人驚愕不己!都不曾想到卓無名會說出這番話來!

  葉飛飛道:“如果他不是兇手,那……那難道大哥他們會平白無故地丟了性命不成?”

  卓無名道:“怎麼會是平白無故?正如穆公子說的,真正的兇手自然是旦樂!”

  葉飛飛道:“他口口聲聲說旦樂,而我們根本就未見過有他所說的旦樂。而且,他把我大哥這些人的死因解釋為自相殘殺,而自相殘殺的原因居然說我大哥他們這些人全已不是正常人了,他們的頭腦已被做了手腳!這豈不荒謬?如果真的如他所說。我大哥他們已非正常人,那麼他們又如何能夠殺人?”

  頓了一頓,她又道:“無論如何,我終覺得此人行為古怪。只怕有詐!”

  卓無名長嘆一聲,道:“葉姑娘,你所說的都不無道理,可世間有些事情,本就不可能以常理來推測的,用千奇百怪來形容這個世界,絲毫不為過。雖然現在我不能給葉姑娘一個完全滿意的答复,但有一點是無需置疑 ,那便是穆公子絕對不會是兇手!”

  他已是第三次重複這個結論了。

  被英雄樓的樓主卓無名重複了三遍的話,還有誰能夠懷疑?

  雪城白老城主終於道:“也許,真的是我們錯怪了他。”話雖然如此說,但卻略顯言不由衷。

  葉飛飛怨恨地看了牧野靜風一眼,似乎要說什麼,終是忍住了。

  司先生道:“罪魁禍首旦樂已死,但他應該還有同黨,日後我們必當剷除他的餘黨,以雪心頭之恨!只是眼下要緊之事卻是讓遇難者入土為安,諸位意下如何?”

  雪城白老城主道:“也好,這兒有不少遇難者並無親友來此,我們自然不能袖手不管。

  老夫倒有個建議:他們都是同處遇害,如果……如果生前真的被他人控制了心智,自相殘殺而死,那麼老夫倒希望他們在死後能和睦相處,便將他們安葬於一處吧?”

  說到這兒,已是老淚縱橫!雪城乃江湖五城之一,二十年前排名尤在霸天城之上,雪城白城主膝下僅有白藉——亦即墨劍公子一人,自然疼愛有加。如今卻需白髮人送黑髮人,該是如何的痛心疾首?

  眾人都點頭稱是,唯有葉飛飛變咽道:“我大哥生前便不愛熱鬧,我要他……他在天之靈,也圖個……圖個安靜的……”

  下面的話,她已泣不成聲了。

  卓無名道:“如此也好吧。今天白城主帶了些人來,便要多多煩勞白城主了。”

  雪城白城主點了點頭。

  葉飛飛抱起了她大哥的屍體,率先走了出去,隨後是白城主身負墨劍公子白籍的屍體。

  牧野靜風走在最後,他雖然不是兇手,但多多少少心中有些不安,現在自然不敢閒著,也算是對死難者盡些心意吧。

  他的前面是司先生。

  通過外面的甬道時,牧野靜風忽然覺得頭一暈,腳步不由地一個踉蹌,忙強自站穩!

  司先生連忙回過頭來一看,吃驚地道:“你的臉色怎麼這般難看?”

  牧野靜風吃力一笑,道:“大概是……是失血太……太多……”

  話未說完,心口一陣劇痛,立覺眼前一黑,一下子栽倒在地!

  他栽倒的聲音立即驚動了前面的人,眾人回頭見是牧野靜風,都頗為吃驚!

  卓無名神色一變,一個箭步掠到牧野靜風的身邊,將他扳轉過來一看,失聲道:“他中毒了!”

  西門夫人易黛輕輕地“哼”了一聲,似乎有些不以為意。而卓無名此時卻已以雙掌抵於牧野靜風的後背。將自己深厚無匹的內家真力源源輸入他的體內,為他護住心脈,以免牧野靜風毒發攻心!

  葉飛飛忍不住地道:“卓前輩何必為此人這樣大耗真力?”

  卓無名搖了搖頭,輕聲道:“只要……只要能保他性命,老夫便是力竭而亡,也……也再所不惜!”

  眾人皆失色!一臉的大惑不解!

  如果說見死不救乃俠道中人所不屑為,那也不至於為一個陌生人做如此大的犧牲呀!

  司先生動容地道:“卓英雄如此仁厚,在下又怎敢惜力?”

  卓無名面有喜色地道:“有司先生出手相救,可是他天大的福份!”

  司先生用下身來,細細為牧野靜風查看傷勢,他的神色漸漸凝重,沉默良久,方從懷中掏出一個錦盒,然後打開!裡邊是大大小小的銀針,司先生手拈十幾枚銀針已悉數扎於牧野靜風身上,或深或淺,手法不一。

  司先生這才長出了一口氣,看似簡單的一些動作,竟已讓他額頭見汗!

  司先生道:“現在己可保他在二十四個時辰內性命無憂!”

  卓無名忙道:“那二十四個時辰之後呢?”

  司先生不答反問道:“卓英雄是否真的一心要救活他?”

  卓無名誠懇地道:“司先生且莫以'俠'字稱呼於我——至於救他,我自然是真心相求司先生。”

  司先生道:“既然如此,便將他人速送往英雄樓之後再作商議。”

  卓無名對“商議”一詞感到有些不解,卻不便多問,趕緊道:“一切按照司先生的吩咐去做!”——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9 13:04
第六卷第四章萬毒之源


  從“死亡大道”到英雄樓,足足有三百餘里,卓無名與司先生竟只花了四個時辰便趕到了。途中他們共跑垮了五匹馬!

  英雄樓這幾年聲勢浩大。聲動天下,卓無名更是被人視如武林泰斗,公認為武林七聖之一、沒想到英雄樓卻是樸實無華,其樓內所有樓閣、家甚等全是灰色——一種最不起眼的顏色。

  而卓無名自己身上的衣衫也是灰色的——司先生甚至注意到卓無名方才一路過來所選的馬匹幾乎也全是灰色的。

  他怎麼如此偏愛往往不為常人所喜歡的灰色?

  在進入英雄樓的時候,司先生注意到了這座被江湖人稱為英雄樓的正門上,寫的卻是“無名”二字!

  司先生忍不住問道:“卓英雄,武林中人皆稱此樓為英雄樓,為何正門前寫的卻是'無名'二字?”

  卓無名沉默了片刻,有些奇怪地道:“其實,豈止此樓無名?我亦無名。我本為卓無名,不知什麼時候起,別人總愛稱我一聲'卓英雄'。”他苦笑了一下,顯得有些無奈:“而此樓也隨之成了英雄樓了。”

  他忽然道:“如我是英雄,那天下誰不是英雄?我若是能無名,便已足矣.面對'英雄'二字,只能惶惶而不可終日……”

  司先生看了他一眼,竟無話可言.

  卓無名進樓後,立即吩咐人將牧野靜風安頓好。

  司先生驚訝地發現英雄樓裡的人幾乎人人沉默如石,若非萬不得已,決不輕易說一句話!

  安頓好牧野靜風之後,卓無名便將司先生讓入一間書房裡,道:“我知道司先生乃天下第一神醫懸壺老人的高足,沒有司先生治不好的病、化不去的毒,請司先生務必為我救醒他。”

  說罷,深深一揖!

  司先生道:“我師父乃超凡入聖之人,有化腐朽為神奇之能,慚愧的是我從師十年,只怕十能學其十之一二,不過一般毒物,尚是能解的,也不至於需要如此大動干戈,只是這個年輕人所中之毒,太過霸道,若是救他,恐怕不是件易事……”

  卓無名急道:“如此說來,他尚是可救?”

  司先生道:“救是能救,只怕有一味藥不好找。”

  卓無名忙道:“只要司先生為我指點迷津,我便是豁了這把老骨頭,也要把這一藥找來!”

  司先生慨然道:“卓英雄高義,讓司某望塵莫及。卓英雄可知人之本性中,有哪三大醜陋禀性?”

  卓無名身子一震,頓了一頓,方道:“司先生請說。”

  司先生道:“人生都有三大醜陋天性,那便是貪、惡、淫。此三性人人皆有,為何有人成了聖賢之人,而有的成了大惡之人?這是因為人除了這三個方面之性情外,尚有其他良性的 面,比如善良無私……”

  卓無名忍不住插話道:“司先生所說的與去毒又有什麼關係?”

  司先生道:“世間之毒,分為四等、最末的是傷及肌膚,化去甚易;第三等毒物,可傷及五臟內腑,一般江湖人物常用毒物皆是第三等之毒,此類毒物雖然可殃及性命,而且發作極快,但去之並不大難;而到了第二等之毒,便是深入骨髓,骨髓乃人之精元所在之處,加上毒入骨髓之後,無論針療、藥療,均極難以達到很好的效果,所以這等毒物,發作雖不比第三等之毒快,但能治此毒的人,環視天下,並無幾人”

  卓無名惶然道:“那麼他便是中了第二等毒物了?”

  司先生搖了搖頭,緩緩地道:“他中的是第一等毒物!”

  卓無名一下子呆住了,半晌方道:“可……可除了肌膚、五臟六腑及骨髓之外,人體還有什麼可以損傷的?”

  他身為武林七聖之一,其地位是何等尊崇高貴,可謂咳嗽一聲,武林中都會搖晃一陣的人物,如今卻因為牧野靜風而變得六神無主,再無了七聖之傲視萬物之氣,倒很像一個為小輩操勞的長者。

  司先生道:“這等毒物,傷的便是人之魂魄。人不同於萬事萬物且成為萬物的主宰,就在於人有魂有魄。而這年輕人所中之毒,便浸入了其魂魄,勾起他內心深處的三大惡念。毒發之時,或極貪,或極惡,或極淫,且每發作一次,便加重一些,最後魂魄不堪三大惡念的重壓,魂魄爆散而死!”

  卓無名哺哺地道:“原來……如此!”

  然後便道:“療毒之藥該於何處取得?”

  司先生道:“此毒發作症狀有三,分別為貪、惡、淫,原此毒稱為'源惡'。解毒之藥也是由三部分組織,前二者我可找到克制之藥,只是後者不易求得。我師父說克制三惡中的淫念,普天之下,只有二人手上有解藥。其一是東海素女門掌門人秦樓,她豢養的一隻九醉香狐之精血可解此毒,但無論是素女門,還是素女門的掌門人,都只是一種近乎傳說般的故事,是否真的有素門女還未 知,更不必說找到秦樓向她索求九醉香狐之精血了。”

  卓無名心道:“既然全無可能,還說它幹嘛?”嘴上自然不好講出。

  司先生又道:“而另外一個擁有解藥之人則是卓英雄也認識的人。”

  卓無名驚喜地道:“此人是誰?”

  司先生道:“便是死谷中的毒美人巫姒。”

  卓無名失聲道:“是她?”一時茫然失措!

  要想從死谷巫她手中要來解藥,豈不是難於登天?

  若是卓無名知道牧野靜風與巫姒已有過節,只怕就更會絕望了。

  司先生道:“正因為我知道巫她是推—一個尚有一線希望可以找到解藥之人,所以我才如此慎重。因為下毒之人若僅僅只是為了毒殺這年輕人,完全可以用快捷一些的毒藥,為何偏偏要用'源惡'呢?我便懷疑這極有可能是一個圈套,下毒者是希望我等為索求解藥而與死谷發生衝突。卓英雄仗義救人,在下佩服得緊,可是否為了這麼一個來歷不明的年輕人而冒那麼大的風險,卻是值得細細思量了。”

  頓了一頓,他又道:“所以我將這年輕人帶到兒處,也是不想卓英雄因為他而落下一個救人不力之名。”

  卓無名有些不悅地道:“司先生怎可作如此想法?”

  司先生道:“我從不說違心之言。我覺得此人本就已被白老城主、西門夫人等人所猜疑,卓英雄也已盡了力,即使找到巫姒,成功的機會也極小,此事不如就此罷休吧?”

  卓無名搖了搖頭,沉思道:“ 毒應當是旦樂所下,也許他的用意的確是如你所說的那樣……”他皺了皺眉,道:“司先生能否查一查他是如何中的毒,然後由此推測大概會是何人下的毒嗎?”

  司先生道:“我且試試。”

  言罷,他從懷中掏出一隻鹿皮手套戴在手上,然後便隨卓無名一起去牧野靜風所在的屋子。

  司先生將牧野靜風身上仔細地查了一遍。最後,他戴著鹿皮手套的手從牧野靜風懷裡掏出一本書來,翻了幾頁,神色變了變,回頭對卓無名道:“此書便是使他中毒之物,書頁中本已浸了巨毒,他卻藏在胸前,如何能不中毒?”

  卓無名忙上前一看,當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本“平天六術”的武學經典上時,身子不由一震!臉上閃過一種複雜至極的神情!

  司先生看了看他,道:“無庸諱言,你我都知此書所載乃絕世武學,這便更顯得此人來歷蹊蹺。若是此書本為他所有,那麼書上自然不會有毒,即使有毒也不會傷了他自己,依我之見,此書必是他人所有,而被他所劫取,不料對方已有後著,在書中下了巨毒,方成如今之勢。”

  他將武學精典合上,道:“如果我的推測不錯,那麼對於這等人,我們又何必救他?”

  卓無名肅然道:“既然毒是來自此書之內,那老夫便更要救他!”

  司先生吃驚至極地望著卓無名,道:“這卻為何?”

  卓無名的目光落在了牧野靜風腰內暗藏的骨笛上,緩緩地道:“因為唯有如此做,當能了老夫多年的心願!”

  ※※※

  卓無名竟真的去找巫姒了。

  臨走前,他在牧野靜風的屋子周圍布下了整整四道嚴密的防線,而牧野靜風所睡的床邊則有四個卓無名最為倚重之人環立左右!

  只怕就是一隻鳥,要想飛近牧野靜風,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司先生對卓無名說巫姒的“忘情水”便可作為解毒之用,當時卓無名的神色很是吃驚,他道:“忘情水本是巫姒賴以成名之毒物,又怎能作藥用?”

  司先生道:“砒霜亦是至毒之物,但在某些時候,砒霜卻又是一味好藥——簡而言之,這是一種以毒攻毒的手法!”

  卓無名沉聲道:“好,我信你!”

  司先生是與卓無名一起出了英雄樓,因為他說他得去找另外兩味需用之藥。

  兩人分手之前,卓無名道:“司先生說可保他在二十四個時辰內平安無事。不知司先生幾時能回?”

  司先生道:“不出四個時辰。”

  卓無名道:“那我需得幾個時辰之內趕回?”

  司先生道:“我配藥調劑時需要二個時辰。而現在已過去了六個時辰,卓英雄務必在十六個時辰之內趕回。”

  卓無名鄭重地點了點頭,道:“我一定會在十六個時辰之內趕回——如果十六個時辰過去,我尚未趕回來。那麼你便不用再等了,因為我必已死於死谷中!”

  言罷,揚鞭一抽,疾馳而去,留下司先生一人站在那兒發了好一陣呆!

  三個多時辰之後,司先生果然趕了回來。

  英雄樓內立即有人將他引進書房中歇息——自昨夜起,他已未曾得到片刻休息!

  但卓無名豈非也是如此?

  何況他還需得進入堪稱龍潭虎穴的死谷索求解藥?

  司先生呆在書房內,坐立不安。

  也不知卓無名此次前去死谷,其結果如何。

  司先生忍不住在屋內來回踱步,踱著踱著,他的目光被牆上的一條橫幅所吸引了。

  只見上邊寫道:

  “嘆年華一瞬,人鬼兩分明,誰信逝者亦可追?笑煞多少人!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竟難棲,終是一過客!”

  司先生不由看得呆了。

  他心中暗道:“卻不知此條橫幅是否出自卓英雄之手?看字裡行間,竟有千般無奈思緒,卻不應是身為武林七聖之一的卓英雄所書。他本應叱吒江湖,傲視天下才對!”

  可不是他的筆墨,又怎會掛在他的書房之中?

  司先生一時難以分辨。

  他默默地等待著卓無名回來。雖然他有些難以理解卓無名的做法,但同時他卻也因此更為敬佩卓無名!

  卓無名讓人敬佩的不僅僅是他的武功,更是他那真正的俠義行為!

  這些年來,卓無名為武林不知做下了多少除暴安良之事?

  只怕沒有人能說清!

  在洞庭湖力殺“邪道人”虛非;獨闖血影堡;掃平獨霸遼東為惡一方的魔窟;千里追殺天陰、地陽雙怪,在身中十三刀的情況下,力誅雙怪於大漠之中;與“碎心人”司空血在北國萬冰崖之決戰,更是天下震動,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武林七聖之中,武帝祖誥行踪飄渺不定!“日劍”蒙悅、“月刀”司狐也是極少在江湖中露面,風塵雙子古亂、古治則行為古怪,不可以常理論之;苦心大師已閉關五年。

  所以,雖然他們被人尊稱為聖,但基本上只是如同一種符號一種象徵般,武林中人真正能切膚地感受到聖者所帶來庇護的,只有卓無名卓英雄!

  據說這些年來,卓無名若是走過某一條路,那麼十里之內,便不會有一賊一盜,甚至有人說曾有一個採花賊在潛入民房時,忽聞有人說了一聲:“卓英雄! ”此賊立刻嚇得心膽俱裂,就此而亡!

  也許,這些說法都有些誇大其辭,但有一點是毫無疑問的:卓無名卓英雄這些年來為匡扶正義,可謂已是鞠躬盡瘁!

  甚至於不少黑道中人亦放言道:“我若是死於卓無名之手,使死而無怨!”

  而當初卓無名在做這些事時,都是極力掩飾的,更不用說會去張揚了。

  也許,就如英雄樓本為“無名樓”一樣,卓無名所追求的的確是無名!

  可當一個人把好事做得那麼多。那麼盡善盡美的時候,他想無名也是不可能了。

  他的聲望一日高過一日,他已成了人們心目中一個名將其實的英雄!

  三個時辰過去了;

  六個時辰過去了;

  十三個半時辰過去了……

  再過五個時辰,牧野靜風中毒時間便已達二十四個時辰!

  而除去二個時辰的製藥,也就只剩下三個時辰了!

  在這三個時辰之內,卓無名若還是再不回來,便等於說牧野靜風必死無疑!

  不過司先生最焦慮的卻不是這個,而是卓無名!因為卓無名在離開的時候便已聲明,若他不能按時而歸,那便說明已經死了!

  司先生雖然不明白卓無名怎會說出此言,卻仍是極為擔憂!

  他知道卓無名口中,絕無戲言!

  讓司先生感到奇怪的是卓無名這麼久未回來,英雄樓中人似乎並不十分在意,他們仍舊沉默少言,默默地有條不紊地做著他們份內之事。

  而守衛牧野靜風的四道防線及他身邊的四個人仍是兢兢業業地守著無聲無息、無知無覺的牧野靜風。

  難道,他們就一點也不擔心他們樓主的安危嗎?

  不,不是!

  司先生已從他們的目光中看出了他們的不安——只是,他們沒有說出來而已!

  司先生一次次地坐下來,又一次次地站起身,然後一遍遍地望望窗外迷迷濛蒙的天空。

  又過了一個時辰,司先生再也無法在書房中呆著了,他一人跑到英雄樓外的路口處去等卓無名!

  此時,已又是一個凌晨了,天上沒有了月亮,只有幾顆星星。

  司先生察覺到身後有二個人不遠不近地跟著出了英雄樓,見自己停下,也隨之停了下來。

  司先生心知他們一定是擔心自己會有什麼意外,才隨著自己出來的,只是他們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從不張揚。似乎如果不是非開口不可的事,他們就決不會開口。

  司先生知道他們這樣的人是勸也勸不了的,當下也不說什麼,只是向他們點了點頭,以示謝意。

  就在這時,夜風吹來了隱隱約約的馬蹄聲!

  因為過分的驚喜,司先生反倒有些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

  卻見那兩人也開始略顯緊張地向遠處張望,便斷定自己並十聽錯。

  馬蹄聲越來越近——司先生的心也越跳越快。

  他忽然覺得有些好笑:自己何嘗這樣為人擔心過?

  在淡淡的星光映襯下。終於出現了一匹馬,馬上有一個偉岸的身軀。

  司先生終於長長地籲了一口氣,眼看著那匹馬越來越近,他忍不住高聲道:“是卓英雄嗎?”

  沒有回音!司先生剛剛放下的心又一下子提了起來。

  身後的兩個人這時大概也沉不住氣了,向那邊跑步迎了上去。

  馬在司先生身前三丈遠處的地方停了下來,大口大口地噴著熱氣。

  只聽得一個嘶啞的聲音道:“是司先生嗎?”似乎有些吃力。

  司先生忙道:“正是!”他覺得有些奇怪,二丈之外,連他都能看見馬上乘坐的正是卓無名,而卓無名為何卻認不出他來?

  卓無名道:“你要的'忘情水'我己經要來了。”

  司先生正待開口,忽然一下子呆在那兒了!

  因為他驚愕地看到卓無名忽然一個跟斗從馬上摔了下來!

  兩個英雄樓門下弟子失聲叫道:“樓主!”已飛身而上,將卓無名扶起!

  他們的呼叫聲將司先生驚醒過來,他趕緊也跑上去,只見卓無名左手高擎著一個木盒,臉色蒼白如紙!

  司先生心道:“大概是過分勞累所致!”

  當他挽著卓無名的身體,正欲與二名英雄樓弟子扶著卓無名走進樓內時,司先生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9 13:34
第六卷第五章殘肢求藥


  當他明白不對勁之處在什麼地方後,他整個人如同大冬天掉進了一個冰窖中一般,僵立當場!

  好半天,他才吐出一個字來:“手……手……手呢?”

  卓無名的右手已蕩然無存!

  英雄樓兩名弟子聽了司先生的話後,先是一怔,然後低頭一看,便明白過來了。

  其中一人竟馬上跪倒在地,悲呼道:“樓主!你這是怎麼了?是誰砍了你的手?我這便去與他拼了!”

  另一人則全身顫抖,如同秋天裡的枯葉!

  卓無名吃力地舉起那隻木盒,道:“拿……拿好它。”然後方道:“我是……是我……

  是我自己砍下的。”

  他強自笑了笑,大概是想安慰三人,卻已支撐不住,一下於昏了過去!

  司先生顫聲道:“快將卓英雄抬進樓內!”

  很快,英雄樓已是一片燈火通明!一直安靜的英雄樓在這星光昏淡的凌晨中,第一次失去了平靜!

  面面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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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無名只是失血過多再加上過度勞累才暈倒的,有天下第一神醫懸壺老人的高足在此,自然是不會有事的。

  半個時辰不到,他便甦醒過來了,只覺右臂斷口處已由原來的鑽心劇痛變為現在的清涼麻木,除了全身疲倦無力之外,再無其他不適之感。

  只是他的臉色仍是極為蒼白,雙目深陷,佈滿了血絲。

  卓無名睜開眼時,他的床邊有七八個人圍著,見他醒了過來,都驚喜異常,有幾個人眼圈竟紅了。

  卓無名用他僅剩的一隻手撐起身子,道:“你們著什麼急?只是外傷而已!”

  其中一個有道蜈蚣般的刀疤之人道:“樓王,是什麼人下的毒手?我們英雄樓三百弟子要為樓主討回公道!”

  卓無名道:“我不是說此乃我自己所為嗎?你們也不想想,除了我自己之外,有幾個人能砍下我的右手?你墨律能嗎?”

  被稱為墨律的疤臉漢子道:“可是……”

  卓無名道:“不用多說了,司先生現在何處?”

  一個面目清秀的年輕人道:“正在調藥。”

  卓無名道:“好,我要去看看他。”

  面目清秀的年輕人勸阻道: “樓主身子尚虛,還是少走動些為好。”

  卓無名卻已下了床,活動了一下筋骨,道:”一點外傷能奈我何?”

  竟腳下生風向外走去。不料剛走到門邊,忽又折了回來,自言自語道:“還是不打擾司先生的好!”

  ……

  英雄樓的一間不起眼的房子裡。

  居間不大,卻已聚集了三十多個人,而且人有越聚越多的趨勢!

  只聽得其中一個清瘦的中年人道:“我已打聽到樓主是在為那個來歷不明的小子找藥時受的傷!哼,我們樓主何等人物,若不是對方有陰謀,他老人家怎麼能吃這麼大的虧?依我看,不如與看護那小子的弟兄們合計一下,衝進去將這小子亂刀砍了!”

  立即有人大聲應和!

  卻見一個長著倒喪眉的三旬漢子反對道:“此事萬萬不可。樓主既然千方百計要救此人,若我們將之殺了,樓主豈不怪罪?我聽說樓主是去死谷才受的傷,倒不如殺進死谷去,出出惡氣!”

  便有人道:“只怕不易!死谷弟子比我們多出幾十倍,又如何勝之?”

  “不勝又如何?只要殺得痛快!老子若是見了陰蒼老兒,還要砍他幾刀呢!”

  “空口吹大氣,又有什麼用?”

  “誰吹大氣?老子這就去殺個來回,大不了把脖子上的傢伙給弄丟了!”

  一時屋內七嘴八舌,亂作一團,真難以想像同樣是這些人,方才還沉默得像一塊塊石頭!

  而現在卻喧鬧不堪!

  忽聽得一聲乾咳聲,聲音不大,卻極具一種無上的威嚴!

  方才還鼓譟不已的屋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因為每一個人都能聽出這是他們樓主的干咳聲。

  眾人迴轉身來,只見卓無名如半座鐵塔似的站在門口處,他的右手衣袖空蕩蕩的,在風中飄動著。

  卓無名緩緩地掃視了眾人一眼,道:“我便知道你們會有糊塗想法了,我且問你們,你們是否覺得我失了一臂,便不再是以前的樓主,不再適合做你們的樓主了?”

  眾人惶然道:“弟子怎會作如此想法?”

  卓無名其實早就知道他們會這麼回答的,他道:“既然如此,那為何你們的舉止與平時卻不一樣了?少了一臂的我,還是一樣的我!你們也要如從前一般去做,明白了沒有?”

  “弟子明白!”

  聲音整齊劃一!

  卓無名忽然以左手手指輕輕地叩擊門框,低聲吟唱道:“嘆年華一瞬,人鬼兩分明……”

  漸漸地有人開始應和了。

  聲音越來越響。

  “誰信逝者亦可追?笑煞多少人……”

  有人彈起了刀劍以和之。清越的冰冷兵器之鈴鈴聲與低沉深厚的男兒之聲相呼相應,別有一種慷慨之意!

  吟著吟著,卓無名忽覺身後有些異樣,回過頭來,卻見司先生不知什麼時候已站在了他的身後。

  他見卓無名回過頭來,忙道:“卓英雄,他已經醒過來了。

  ※※※

  牧野靜風果然醒了過來.

  當他睜開眼時,他見床邊三尺之外有四個人背牆而立,竟一動也不動,感到很是驚訝!

  慢慢地,他便記起自己在那間沒有窗戶的屋子裡所經歷的一切了。自己最後是暈倒在地,然後呢?

  他的翻動聲驚動了侍立於他身邊的四個人,他們立即出去告之司先生。

  當司先生與卓無名一同出現在他面前時,牧野靜風有些茫然地道:“我怎麼會在這兒?

  我記得自己是暈在那條甬道中的……”

  司先生道:“當時你是中毒了,中了一種名為'源惡'的毒。”

  牧野靜風道:“我……我是怎麼中的毒?”

  司先生道:“毒便在這冊書中!”他指了指放在床邊桌上的那冊武學經典!

  牧野靜風一看,神色大變!伸手便要去拿,卻聽得司先生道:“且勿碰它,上面有奇毒!

  你若是再中了此毒,我便無計可施了!”

  牧野靜風一見那冊武學經典,心中第一個反應自然是要去護著它,但很快他便清醒過來,如果這兒的人要取他的武學經典的話,早可以在他昏迷時殺了他。

  一旦靜下心來,牧野靜風便明白司先生的話是極有道理的,想必旦樂早就做好了萬一不敵自己的準備,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自然就可以算準自己會找這冊武學經典;找到之後,又定將其揣入懷中,若是把毒下在書上,是再好不過了。

  事實上敏兒也早己叮囑過他不要輕易接觸敵人的東西,因為在這些東西上淬毒是殺手慣用的伎倆。但當牧野靜風看到師祖的畢生心血時,仍然不由忘記了這一點!

  牧野靜風有些吃力地道:“是二位救了在下性命嗎?”

  卓無名避而不答,卻道:“此書已淬有巨毒,不便攜帶,待穆公子身體復元,不如重抄一份,然後將原本毀去,在這期間,老夫自會讓人對它嚴加看護。”

  牧野靜風正要開口,忽然發現卓無名少了一臂,起先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但細細一看,的確如此。不由失聲道:“卓前輩,你的手……手怎麼了?”

  卓無名哈哈一笑,道:“不提也罷。”

  司先生卻忍不住道:“卓英雄的手臂正是因為你而斷的!”

  牧野靜風大驚失色,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

  武林七聖之一竟然為牧野靜風而斷了一臂,你叫他如何消受得起?

  卓無名忙道:“穆公子休信他的話……”

  司先生正色道:“卓英雄這便有不對之處了,所謂男兒處世,當恩怨分明,你若是瞞了他,他又如何能明恩義?”

  卓無名隨口道:“那又何妨?”立覺此言不妥,這豈不是承認了司先生所說之話?卻又來不及改口了。

  牧野靜風掙扎著要爬起,卻覺眼前一黑,竟是力不從心!

  他惶然道:“請司先生務必告知在下詳情。”

  司先生道:“詳情我亦不知,只知卓英雄是為了給你求藥而前往死谷,回來時已斷了一臂。”

  牧野靜風聽得呆住了。

  他雖然不知詳情,但前往死谷求藥,其凶險可想而知!何況卓無名乃武林泰斗,亦是死谷實現野心的一大障礙,他獨自一人前往死谷,豈不注定兇多吉少?死谷怎會放過這樣的大好機會?

  卓無名卻顧左右而言他,他道:“司先生,穆公子身上尚有其他外傷,是否也一併處理過了?”

  司先生知他不願再提斷臂之事,只好道:“已一併處理好了。他左手有二指指骨已斷,續上之後,二十天內不能妄動蠻力。”

  卓無名道:“我那邊有一些好藥,最適合治療骨傷,我去取一些來。”

  言罷,便告辭出去了。

  牧野靜風與司先生都知道他是迴避牧野靜風問及的取藥之事,不由更為尊崇卓無名了!

  牧野靜風被留在了英雄樓,而司先生也被挽留下來,卓無名要他在此逗留到牧野靜風的身子完全恢復正常後再離開。

  這麼一留,便是十五天!

  在這十五天中,牧野靜風竟再也沒有見到卓無名的身影.但他對牧野靜風的照料,卻是無微而不至。當然,這一切他都是讓他門下弟子代勞的。

  倒是司先生這些日子以來常常與牧野靜風在一起,他們一個是病人,一個是醫者,但又都是英雄樓的客人。

  與牧野靜風相處久了,司先生已完全相信牧野靜風絕對不會是那個子夜殺人的兇手。因為牧野靜風身上那種山野之風一般的清新、自然之氣質是裝也裝不出來的。

  從司先生口中,牧野靜風知道了事情的大機經過。當他聽說卓無名是向巫姒求藥時,不由失聲道:“我曾與巫她結下過怨仇,卓前輩代我索藥,她豈有不藉機刁難之理?只怕卓前輩的手,便是因為這個原因而廢的吧?”

  司先生嘆道:“他不願說,我們也無從得知,不過我看此事八九不離十。”

  說到此處,兩人都頗有感慨。

  半個月過去,牧野靜風覺得自己的身體已完全恢復了。

  正當他準備向卓無名辭別時,卓無名卻先讓人來邀他了。

  一名英雄樓弟子將牧野靜風帶到了一間密室之中,密室內只有卓無名一人。

  才半個月未曾見面,卓無名竟然顯得蒼老了許多,眼中有一種疲憊——甚至是痛苦的神色!

  他指了指一張椅子,示意牧野靜風坐下,然後道:“穆公子,你知道老夫為何要這般不留餘力地救你嗎?”

  牧野靜風驚訝地望著他,沉默了一陣方道:“我看不出卓前輩救我會有什麼目的。”

  他心中還有一句話未說,那便是“我想不出世間還有什麼東西值得用一個武林絕世高手的右手來換取”。

  他沒有說,是因為他不想勾起卓無名的傷心之處。

  卓無名低沉地道:“如果用一隻手可以換回我想要換回的東西,那將是我莫大的欣慰!

  可我知道有些東西,是一去便無法換回的,就如一隻已碎裂了的碗。即使再如何修補,也是無濟於事的。”

  他的神惰是那般肅穆,以至於牧野靜風的心也開始變得沉甸甸的。

  兩人相對而坐,沉默了一陣,卓無名又道:“穆公於,你本不姓穆,對不對?”

  牧野靜風心猛地一震,如被重鎚敲擊!

  因為能知道他本不姓穆的人,與他之間必定有非同尋常的關係!

  沉默了好長一陣子,牧野靜風的目光落在了卓無名那隻空蕩蕩的袖管上.他終於緩緩地點了點頭!

  如此一個簡單的動作,他似乎作出了極大的努力方才完成!

  卓無名身子一震,長吁了一口氣,哺喃地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他神情極為複雜地望著牧野靜風,一字一字地道:“你的父親是牧野笛,對不對?”

  聽到此言,牧野靜風幾乎跳了起來!他傻傻地望著卓無名,說不出一句話來。

  卓無名的話中每一個字都如響雷般轟然在他的腦海中炸開!他一下子懵了!

  雖然他未開口,但卓無名從他的神情中完全可以知道自己猜得不錯!

  卓無名又遭:“你要找的人,是否都已找到了?”

  牧野靜風遲疑著,不知該不該向對方說出實話。

  卓無名看著他:“至少你已找到了旦樂,對不對?”

  牧野靜風再也忍不住了,他道:“你……你為何知道這麼多事?”

  他在心中想道: “難道他與我多有何淵源不成?因為這一點他才這般助我?”

  卓無名道:“我會在適當的時候把一切都告訴你,但願你能如實回答我的問題,你已找到了幾個你想要找的人?”

  牧野靜風心中極其複雜,可謂如驚濤駭浪般翻騰不息!

  經過了好一番猶豫,他終於開口了:“包括旦樂在內,我已找到了三人!”

  牧野靜風相信卓無名對自己不會有惡意。

  他心想:“如果卓英雄在重複著旦樂假扮屈不平,然後對自己施以恩慧的陰謀,那麼這世間也許真的再也沒有什麼是值得信任的了。”

  卓無名追問道:“那麼,這三個人現在情況如何?”

  牧野靜風道:“死了!”

  “全死了?”

  “全死了。三個人的死亡過程我都是親眼目睹的。”牧野靜風平靜地道。

  卓無名忽然長笑不止!邊笑邊道:“都死了?都死了?他們都死了!”

  牧野靜風驚愕地望著似乎己變得有些瘋狂的卓無名,心中一陣忐忑不安!

  卓無名笑著笑著,聲音變得有些嘶啞!再後來,已難以分清他究竟在笑,還是在哭!

  終於,卓無名怪怪地止住了他那令人心驚的笑聲,他站起身來;道:“走,我們一道去迎接一個人!”

  牧野靜風覺得卓無名的言行舉止越來越古怪了,但他還是隨他去了。

  卓無名還邀上了司先生,三人一道佇立於英雄樓大門外.司先生心道:“是什麼人能令卓英雄親自迎出樓外?”

  卓無名彷彿知道他心中所想,淡淡一笑,道:“你們將會見到一個讓你們大吃一驚的人!”

  ※※※

  牧野靜風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卓無名迎接的會是少林掌門師叔苦心大師!

  當牧野靜風見到苦心大師第一眼時,他的感覺便是似乎自己的所有思想全部飛逝得無影無踪,剩下的只有來自靈魂深處的一種深深崇敬!

  苦心大師法相莊嚴,鬚眉皆白,雙目精光內蘊,自有一種大徹大悟之超然氣度。當他的目光落在牧野靜風身上時,牧野靜風竟有一種欲大哭一場的感覺!

  因為苦心大師的目光能讓人不由自主地超越自己平日不倦地追求,而去思索人生以及萬事萬物之後更為深刻的東西。

  而人生本就是一種苦難,幾乎每一個人走過一輩子後,都己在不知不覺中被世俗的東西腐蝕得面目全非!

  當一個人暫時地拋棄塵世雜念,而去回望從前,他必定會有一種恍然如夢之感,會突然發現自己苦苦追求著這樣那樣的東西,但同時又一步一步地丟失了自我,會頓悟榮辱興衰皆是一場夢。

  最後,誰都會是於於淨淨地來,然後乾乾淨淨地走……

  於是,你就會忍不住欲大哭一場!

  事實上,你在那極為短暫的一刻所領悟到的就是佛門中的“四大皆空”,只不過你這種頓悟,是暫時的而非永恆的——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9 13:36
第六卷第六章禪門聖僧


司先生跪拜於地,他極為恭敬地道:“晚輩司如水拜見苦心大師!”

牧野靜風一聽眼前這人便是武林中人人尊崇的絕代高僧苦心大師,趕緊也跪了下來,道:

“晚輩牧野靜風拜見大師!”

他是第一次說出自己的真名實姓!因為他不可能對苦心大師也作隱瞞。

司如水聽他自稱牧野靜風而不是穆風,不由驚訝地看了他一眼,而卓無名卻並不意外。

卓無名也極其恭敬地施了一禮。

苦心大師慈聲道:“三位不必多禮。”

他看了司如水一眼,道:“這位施主便是懸壺老人的愛徒吧?”

司如水恭聲應道:“懸壺老人正是家師。”

苦心大師道:“懸壺老人懸壺濟世,解脫世人痛苦,與我佛門講求普渡人生有異曲同工

之妙。懸壺老人雖非佛門中人,卻已有佛在心中,老衲對他一向佩服得緊。”

言罷,他又看了看牧野靜風,微微頷首,卻不開口!

卓無名趕緊將苦心大師引入英雄樓內,當苦心大師的目光落在樓門上“無名”二字時,

輕誦了一聲佛號。

賓主坐定,奉上香茗,卓無名便揮退左右弟子,室中只剩四人!

苦心大師道:“卓英雄倒是一刻也不讓老衲安歇,老衲閉關已有五載,剛剛出關,卓英

雄便到了。”話雖然這麼說,但神情中卻沒有一絲怨惱。

苦心大師心中自是已澄清如鏡,無嗔無怒無怨。

卓無名忙道:“打擾大師清修了。”

苦心大師道:“卓英雄將老衲找來,不知是為了何事?”

卓無名道:“其實是我的私事,不過卻事關重大,唯有大師這般絕世得道高僧在場,此

事方能順利辦成。”

苦心大師道:“卓英雄言重了。”

卓無名彷彿下了很大決心般大聲道:“有一件事,已在我心中埋了數十年,日日夜夜都

在折磨我吞噬我,讓我時刻不得安寧.今天,我便要將此說出來,也好有個了斷。”

牧野靜風心想:“既是藏在他心中數十年的事.想必是不欲為外人知.”如此一想,正

待起身,卻聽卓無名道:“此事與你有關聯,而司先生也不是外人,自然也是無需避諱什

麼。”

他向苦心大師道:“人一時為惡,是否終生便是惡人?”

苦心大師道:“一時之惡,惡的是事;一世為惡,惡的是心。人非聖賢,皆有過失,一

時為惡,若是潛心悔過,仍不算惡人!”

卓無名道:“但有些惡事一旦鑄成,便已是進入萬劫不復之境,改又有何用?”

苦心大師道:“人之為人,並非人有一身臭皮囊,而是因為人有六趣。其六趣分為三善

趣與三惡趣,一人若是棄惡從善,便是等於脫胎換骨,死而復生,不變的只是一個軀體而

已!”

卓無名聽罷,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苦心大師雙目微閉,彷彿如入定了一般。

牧野靜風此時暗自思忖道:“卓前輩說這番話,不知是何用意?他為何對我之事知道得

這麼多?”

心中己隱約覺得有什麼事情將要發生,卻又分不清是何事?

卓無名忽然自言自語地道:“脫脂換骨?死而復生?……死而復生?脫胎換骨?……”

他臉色忽喜忽憂,忽晴忽陰,額頭已有冷汗涔涔而下!

突然,卓無名竟“撲通”一聲跪在苦心大師面前,道:“大師救我!請大師為我指點迷

津!”

眾人皆大吃一驚!連慧心通靈的苦心大師也是驚訝不已!

雖然苦心大師年已過百,但論江湖地位,卓無名與之相去並不遠,皆被世人尊為七聖之

一。而這些年來,卓無名為武林正義可謂鞠躬盡瘁,武林中人對他誰不是仰而視之?若非如

此,即使他的地位再如何的尊貴,苦心大師身為方外之人,早已超脫於世塵俗事之外,又怎

會輕易接受他的邀請?

尋常的頂尖高手即使去少林寺見他,也是難比登天!

苦心大師一出關,便來了英雄樓,可見他對卓無名也是頗為欣賞與尊重的。而現在卓無

名如此舉動,豈不讓他大感意外?

苦心大師忙將他扶起,道:“卓英雄,快起來說話。”

卓無名站起身來,道:“大師切莫再稱我為大俠,我僅是一個卑鄙小人而已!怎當得

'大俠'二字?”

眾人見他忽出此言,齊齊變色!雖然許多人都會說一些自謙的話語,但有誰會稱自己為

卑鄙小人?

何況他是名滿天下的卓無名卓英雄?!

但又有誰會在絕代高僧苦心大師面前開不負責任的玩笑呢?

屋內的氣氛登時變得有些尷尬。牧野靜風閱歷最淺,一時竟不知該把目光投向何處,只

好垂下頭來,看著自己的一雙手。

苦心大師疑惑地道:“卓英雄怎可如此妄自菲薄?”

卓無名苦笑了一下,緩緩地道:“為貪求名利權勢而戳師,算不算卑鄙可恥之徒?”

司如水手中拜捧著的茶杯猛地一震,已有一些條水潑於衣襟上。

牧野靜風心中猛地一沉,臉色一下於變得蒼白如紙!

他終於明白卓無名為何知道他那麼多事情了!

但,這一切又讓人如此地難以置信!牧野靜風只覺自己的身子己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無論如何也抑止不住!

卓無名正視著他,沉聲道:“想必你也已經猜到,我的確便是你所要找之人的其中一個!

夏戈!”

牧野番風前南地道:“你是夏戈?你就是夏戈?”

他竟是有些魂不守舍!

有關空靈子、牧野笛以及夏戈等人之間的師門恩怨,知情者幾乎便完全限制於他們師門

內的人,所以苦心大師與司如水對卓無名與牧野靜風的對話感到有些糊塗,不知所云!

卓無名長長地吸了一口氣,道:“我便給你說一個三十多年前的真實故事。在七十多年

前,江湖中有一個極為優秀的年輕人,他似乎是為武學而來到這個世上的,在他二十歲的那

一年,他便已名滿天下了。”

“但他並不滿足於此,而是窮其盡五十年之精力,找到了隱藏在天下無數武學背後的共

同東西,也就是武學的根!武學的魂!至於那些表面的枝枝葉葉,則大刀闊斧地刪除!”

“他成功了,成功地悟透了武學的本質東西,將各種武功千錘百煉,最後將其歸根為劍、

刀、拳、內力、暗器、輕功身法等六部武學經典,此六部武學經典可謂是空前絕後,足以光

大武林千秋!他便以傳說中黃帝所著的'平天六術'命名之!”

“但這樣一個卓絕的人物,卻未遭到好的報應。他共收了七個徒弟,在他閉關親自鑽研

如何把這六部武學經典與實戰相結合的時候。他的其中六名弟子為了得到這六部武學經典,

竟開始設計毒殺自己的師父!”

司如水忍不住插口道:“養育教誨之恩,如同再世為人,其深如海。他們不光不思圖報,

反而還要戳師奪得秘笈!此等小人,即使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卓無名毫無表情地道:“司先生所言極是!那位絕世高人對他的徒兒可謂恩重如山,七

個徒弟全是孤兒,皆依賴他養育**,授以武功。可其中六徒卻反而要陷害其師,可謂是喪

盡天良!他們藉為閉關的師父送飯之機,在飯中下了毒。那位絕世高人哪會想到自己的徒弟

之陰謀?當然絲毫不加防備,自然……自然遭了毒手!”

司如水怒道:“怎麼會有這麼多大逆不道的人?”

卓無名聲音嘶啞地道:“其中有一徒名為夏戈,自幼全家遭到奸人毒害,從此。心中便

立志要習成天下最好、最強的武功,做人人尊崇而不敢正視的人!那樣就不會再有人欺辱他,

當他被其師收養之後,這樣的思想日甚一日,因為他知道其師乃武學奇人,若是能得到師父

傳之'平天六術',生平夙願,必然得以實現!”

卓無名曾說過他便是夏戈,那麼剛才他所說的那人便是他自己了。牧野靜風沉默如山,

目視窗外,誰也不知他此時在想些什麼。

甚至,也許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想著什麼!

而司如水則神情古怪地看著卓無名,在江湖人眼中,卓無名便是卓英雄,頂天立地!誰

會想到他同時又曾是“夏戈?”

卓無名道:“當夏戈知道他師父撰寫的'平天六術',其根本目的竟是為了整個武材—

—無論如何,'平天六術'最終都將會公佈於天下時,他感到極其失落,他覺得自己的平生

夙願再也不可能實現了!就在這時,他的同門師兄弟中有人提出要毒害師父,以奪得'平天

六術',夏戈的第一個反應便是駭怕……”

說到這兒,卓無名的聲音變得有些扭曲了:“他的第一個反應竟是駭怕,而不是憤怒!

這說明他的心靈本就是齷齪的。這樣的人,本該在當年就要遭到報應!可事實卻沒有!他竟

與他的師兄弟一起毒殺了他的師父,並將其師的屍體扔下了山崖……”

忽地響起“啪”地一聲脆響,司如水手中的杯子已被他生生捏碎!

卓無名似乎並未看到,也未在意,他繼續道:“之後,為了殺人滅口,他們又對他們最

小的師弟下了毒手,竊取了'平天六術'之後,便愴惶而逃、下得山來,六人便按事先說好

的方法將'平天六術'之武學經典放入一個箱子內,然後每人摸得其中一部!”

“但他們心中的邪惡之念一旦打開,便一發而不可收拾,分手之後,幾個人之間便開始

了盯梢與跟踪,希望能從其他人手中得到另外幾份武學經典,但六人武功相近,沒有人能夠

成功。夏戈暗中跟踪著他的六師弟夕苦,結果,有一天夕苦走進一片松林後,就再也沒有出

來,夏戈等得不耐煩衝進去時,才發現夕苦已死!他的死狀極慘,身上至少中了五六十刀,

碧綠色的腸子也拖了一地,眼球也被打爆了一隻!原來這是有一夥人見他一直鬼鬼崇崇,好

像身上有什麼稀世珍寶。便設下了陷阱,將他殺了。不過這一夥人也賠進了五條性命。夏戈

進入松林的時候。'平天六術'的其中一部還在夕苦身上!但他全身便如同一個血人般,那

本經典早已被染得透濕!”

“出了林子之後,夏戈大聲嘔吐,夕苦的死狀,讓他忽然清醒過來,忽然想到了'報應'

二字!忽然想到了師父之恩——可這時的清醒,是否太晚了一點?”

卓無名的目光有些呆滯,彷彿生命力已開始一點一點地從他身上消失。

他又道:“一種深深的罪孽感一直折磨著夏戈,讓他永遠不得安息。他竟獨自一人跑到

他師父落崖之處,獨自坐著,一坐便是三天三夜。他想到過死,但他知道就是自殺,也已贖

不回他的滔天大罪。於是,他開始浪跡江湖,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他殺了一個黑道上頗有

名氣的殺手,救了一個十四口之家,當十四個本將煙消雲散的生命因為他而繼續存在時,他

那灰色如死水般的心靈第一次泛起了一股活力,他猛然發現當自己為別人做了一點善事的時

候,他心中的罪孽感便會略略地淡化一些!”

“從此,他便開始千方百計地做著除魔衛道之事,最初,這便如同他用來治療心痛的一

劑藥般,他靠這麼做來作為他生命的支撐力。所以,他從來不願為人知道,他為自己取了個

名字,就叫卓無名。但無論如何掩飾,他所做的俠義之事,終是被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了……

這時,司如水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聲音輕得就像怕要驚動了什麼一般。

卓無名繼續道:“他只求無名,就像萬木叢中最不起眼的一棵樹那樣無名,如果真的能

如此,他覺得那也是上天的寬恕了。沒有想到的是他得到的遠比期望的多。他的聲望日益高

漲,人們並不稱他為無名,而是稱他為英雄!夏戈先是成了卓無名,然後,便成了卓英雄!”

在這時候,牧野靜風恍恍惚惚地聽到了一種像是瓷質般的東西“嘩”地一聲破裂了。他

的心中好像有什麼東西倒下了,這種聲音便來自於他的心底,碎片撒滿了他的心靈。他的心

被這種鋒利的碎片割得支離破碎,生生作痛!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苦心大師輕輕地嘆息了一聲,嘆息聲悲天憫人。

他本已超脫了凡世俗生,無喜無嗔、無怒無悲,但當他聽到此處,仍是不由嘆息了一聲。

他嘆息的不是某一個人的悲劇,而是嘆息古往今來,總有人為了虛幻如煙的東西而一步

一步走向悲劇。

司如水此時最後悔的莫過於留在這兒了。

這些日於來,卓無名的形像在他的心目中幾乎便如一尊神一般,是那樣的神聖而高尚—

—這種感覺,也是千百人所共有的感覺。但現在卓無名卓英雄卻親口告訴了他:他心中的神

聖如神一般的人物原來有著如此醜陋的過去!這便如有人突然告訴你一個在你心中是聖潔無

比的漂亮女子,原來竟是個人盡可夫的娼婦一般!

甚至,比此更難以接受!

司如水覺得自已寧可永遠被蒙在鼓裡,被假象所欺騙!假象雖然虛幻,但卻是美麗的。

卓無名繼續道:“沒有人會知道名聲給夏戈帶來的壓力有多大,因為他自認為根本不配

享有榮譽,他本是個千古罪人,應該受到萬人唾棄才是!所以,他行事一向不願張揚,可越

是如此,人們越是覺得他偉大。有時,他就不由會想:我是不是可以把自己的從前全部忘掉?

然後一心一意做人們心目中的卓英雄?但這樣的念頭都只是一閃而過。”

“數十年中,他從未練過他以自己的良心換來的那冊武學經典上的武學,同時時刻不忘

尋找與他一起作孽的同門,他心中已有一個決定,那便是找到他們,然後將之殺掉!最後便

自殺!——也許,這是惟一的一條適合他走的路。但三十多年來,他只找到了一個人,那便

是他的二師兄暮也,也就是如今的死谷谷主陰蒼!”

牧野靜風突聞此事,心頭巨震!

一剎那,他在心頭道:“他的話,究竟可信不可信?”

如果卓英雄僅僅是卓英雄,那麼牧野靜風自然對他的話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懷疑。可他又

曾經是夏戈!這讓牧野靜風心中怎能不起疑心?懷疑卓無名所言有詐?

卓無名忽然站起身來,走到牧野靜風面前,竟轟然跪下!

眾人皆驚!

牧野靜風一時更是腦子一片空白!如果他不曾知曉卓無名這些年來曾做了無數俠義之事,

那麼卓無名跪在他的面前,他的感覺一定要單純得多,即是一種複仇的快感!

而如今,他絲毫體會不到這種複仇的快感!

而司如水與苦心大師也是無言以對!

卓無名道:“牧野公子,當我無意中發覺你與你父親牧野笛極像的時候,我便有了一種

猜測,後來在'死亡大道'聽你說你與旦樂有世仇,我便更加肯定你與牧野笛有極深的淵源,

所以,我當時便斷定你不可能是兇手,只會是旦樂做下的惡事!當我見了你懷中的骨笛之後,

便決定無論如何,我也要救活你!”

“我徑直進了死谷,卻沒有與他們發生任何爭戰,因為我一開始便說明只要巫姒給一點

'忘情水',為此我可以自廢一臂!我知道死谷一向把我視如眼中釘,所以這樣的條件對

他們來說是極具誘惑力的,因為誰都知道一個使劍的人廢了右手之後,便幾乎是廢了武功一

般。結果,陰蒼替巫擬答應下來了,他們給了我解藥,我當著死谷眾人之面自斷一臂。本來,

在這個時候,他們完全可以藉機殺死我,其實死谷中的不少人也有此心,但陰蒼阻上了他們。

這並非他仁慈,而是因為他認為我對他已不再構成威脅,他甚至還給了我上等的金創藥!”

“救醒你之後,我終於知道你是牧野笛的兒子!當時,我的感覺是難以用言語表達的。

但至少我知道他還活著……”

牧野靜風緩緩地道:“不僅我爹活著,而且我師祖也還活著!”

他說的是“我師祖”,而不是“你的師父”,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師祖是絕對不會再認夏

戈這個徒兒了。

卓無名一聽空靈子還活著,不由驚愕萬分!幾十年來。他一直認為空靈子已死,這便如

同巨石一般沉沉地壓在他的心上,如今忽聞其師父空靈子及牧野笛都未死,如何能不驚喜至

極?

他不禁老淚縱橫,轉身向東而拜,口中哺哺地道:“我知道自己已不配稱您老人家為師

父了,更不敢祈求您原諒我。今天,不肖夏戈知道您老人家還活著,真的太高興了……”

他向東恭恭敬敬地碰了九個響頭,磕得頭破血流,滿臉血污!

牧野靜風心存仁厚,見他如此模樣,不由暗覺不忍,於是道:“你不必如此,還是起來

吧!”

卓無名慢慢站起,對牧野靜風道:“如今你要找的人已全部尋到,而且其中三人已死,

再加上夕苦在三十年前就已死於非命,如今便剩下暮也與我了,你的事已快有個了結了。死

谷勢力雖然如日中天,不可一世,但他們氣焰大過囂張,竟敢公然向武林正道挑戰,它的毀

滅,只是時間問題而已。如今,該死的人都將死了,我也可以做個了斷了,只是有一件事,

我尚擱不下,不知諸位能否看在我還算做了幾件像人樣之事的份上,答應我一事?”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9 13:39
第六卷第七章英雄往事


  司如水聽他口氣,似乎是在交代後事一般,再看他滿臉的血污,神情恍惚,不由暗生憐意,便道:“只要你說的是正事,相信苦心大師與穆……牧野公子也是會考慮的。”

  牧野靜風沉默不語,算是默認了。

  卓無名道:“諸位可知英雄樓裡的三百名弟子,原來都是些什麼人嗎?'三人對他此言都感到有些不解:他門下弟子是什麼人,與此事又有什麼關係?

  卓無名忽然拍了拍掌。

  很快便有門下弟子進來聽令。

  卓無名道:“去將墨非、墨靖、墨乘風、墨九天四人找來。”

  那人領命而去,不一會兒,便引來了四個人。四人先見過卓無名。然後又向苦心大師、牧野靜風、司如水—一行禮。

  卓無名對其中一個臉上有道觸目驚心之疤痕的人道:“墨非,七年前你在何處?”

  墨非恭聲道:“屬下七年前尚是浪跡江湖.”司如水不明白卓無名此時問及這些問題有何用意,心中暗暗惴度。

  卓無名道:“你是靠什麼為生?”

  不知為何,墨非一聽此言,神色突然變得很古怪,眼神也顯得極為複雜,他看了看苦心大師諸人,竟沉默不言!

  卓無名嘆了一口氣,道:“在苦心大師面前,你還有什麼不能說出口的?”

  墨非咬了咬牙,終於開口道:“屬下在七年之前,常以打家劫舍、搶奪不義之財為生!”

  說到這兒。他已是一臉痛苦之色,羞赧難堪,目光再也不敢與座上諸人正視。

  司如水與牧野靜風心中的吃驚程度著實不小!

  卓無名似乎未曾留意他們的神色,他靜靜地看著墨非,過了一陣子,方道:“如今,你還是賴此為生嗎?這些年來,你又都做了些什麼?”

  墨非本是黯然至極,聽得此言,眼中方有了一道亮光閃過,不由得身子挺了挺,道:

  “自七年前樓主收服屬下之後,屬下潛心思過,跟隨樓主南征北戰,參加的戰斗大大小小不下百次,自信刀下未曾冤殺過一人!這七年中,我身上添了十七道傷口,每受一次傷,我心中便多了一份欣慰!每流一滴血,我心中的罪孽感便稍減一分!”

  卓無名點了點頭,又問墨非身邊那個長著一對倒喪眉的人:“墨靖,你可記得你原名為什麼? ”

  墨靖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他嘶聲道:“屬下怎會忘記?屬下以前便是血影子溫不歸!”

  此言一出,司如水神色大變!他驚愕地道:“你便是十年前讓江湖中人談之色變的冷血殺手'血影子'溫不歸?江湖中人人皆知溫不歸殺人只問金錢,不問黑白是非,可是如此?”

  墨靖顯得很吃力地道:”正……正是如此。”

  司如水怔怔地望著墨靖,他怎麼也不會想到在這種場合之下見到十年前臭名昭著的冷血殺手溫不歸!

  卓無名道:“那麼,現在你殺的又是些什麼人?”

  墨靖抬頭朗聲道:“是十惡不赦,非殺不可之人!”

  卓無名道:“比如'活屍'婁儀,'十字刀'柳古這樣的人。對不對?”

  墨靖點了點頭.

  卓無名又轉身對一個細細瘦瘦的四旬漢子道:“墨乘風,你本是江湖四邪之邪偷,對不對?你偷的全是他人視若自家性命的東西,並以此自詡,可是如此?”

  墨乘風惶然地點了點頭。

  牧野靜風這時已有些明白過來了。

  司如水忍不住道:“邪偷在十幾年前可謂是偷得天下人心惶惶,但在八年前突然銷聲匿跡,江湖傳言他是失手被殺了,沒有想到竟然進了英雄樓!”

  卓無名沉聲道:“進了這兒,你有沒有再重操舊業?”

  墨乘風肅然道:“屬下怎敢忘記樓主教誨?這八年來非屬下之物,屬下是一針一線也不取。”頓了一頓,他又道:“樓主若是查出屬下有此類事,屬下甘願受死!”

  卓無名緩緩地道:“我自然是信得過你的。”他的目光落在了最後一個人身上,道:

  “墨九天,你可知為什麼我把你的,以及英雄樓所有弟子的名字都改做姓墨?”

  被稱作墨九天的人道:“屬下自然知道,樓主是要我們時刻不要忘記自己黑色的過去,故以'墨'為三百弟兄共同之姓!”

  卓無名這才轉身。對苦心大師道:“大師,我英雄樓內三百弟子皆是曾有罪過之人,但他們都有悔過之心,我將他們收並之後,與他們一起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在英雄樓的日子裡,他們所做的事,絕對沒有一件錯事!為了消除心中之愧疚,他們在各種戰鬥中奮不顧身,整個英雄樓的聲望,也越來越響,但我知道他們心中都在擔憂,如果有一天他們的過去被人知道後,世人看他們的目光會不會改變?甚至根本無視他們曾做的努力?而事實上,這也正是我最擔心的。”

  牧野靜風怎麼也沒有想到,在江湖中地位尊崇的英雄樓三百弟子,竟然都有其不光彩的過去!

  那麼,是該因為他們的過去,而否認他們現在的努力,還是應該因為他們的現在而忘記他們的過去?

  牧野靜風有些糊塗了。

  司如水也是百感交集。

  卓無名愴然道:“他們都是有著灰色的過去,但這些年來他們也做了不少俠義之事,也許,這一切,應該可使他們罪不至死。所以,我想請苦心大師為我向牧野靜風說個情,讓他執掌英雄樓樓主之職,我不願讓他們因為無人管束,而重新成為禍害江湖之人。這三百人若是約束好了,可以為武林正義出不少力,若是任其放蕩自流,那對武林秩序將會是一個極大的危害!”

  言罷,他滿懷期盼地望著苦心大師,希望能夠得到他肯定的答复。

  苦心大師手捻佛珠,雙目微垂,和聲道:“老衲認為使這些人改過自新,實在是大慈大悲之舉,但說情之事,只怕老衲無能為力,此事自然應是兩廂情願之事,牧野施主也在場中,你何不直接與他說?”

  卓無名道:“我乃師門罪人,與他有殺父之仇,今日應是我向師門有個交代的日子。我惟一放不下心的便是英雄樓的三百弟子。我不忍心看到他們已經從鬼變成了人,如今卻又要由人變成鬼。需知道殺死一個惡人容易,可要挽救一個惡人卻是極難極難之事!”

  牧野靜風己是無法保持沉默了,此時他可謂是師門的代言人,如何處置卓無名,全在於他的一句話。

  而卓無名將苦心大師這位為世人所共仰的得道高僧請來,在他面前無一遺漏地將自己以前的罪惡揭示出來,說明他的確是潛心悔過了。如果他要刻意隱瞞這段歷史,以他如今的身份與榮耀,只怕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他的過去!

  他等於是自己把自己從聖壇上一把拉了下來,然後送上了被他人裁定命運的位置上。

  這,是不是也算一種偉大?

  至少,普天之下,恐怕沒有幾個人能做到這一點了。

  為何一個人的思想靈魂在他的一生中,會有如此驚人的變化?

  面對父親與自己兩代人苦心尋找的師門逆徒,牧野靜風第一次陷入了矛盾之中。

  他知道如果要殺卓無名,對方一定不會反抗。否則,他也不可能將德高望重的苦心大師請來。

  要不要殺了卓無名?

  若是殺了卓無名,是不會有人指責牧野靜風的,因為有苦心大師作證。人們一旦知道他們的卓英雄有如此不光彩的過去,大多數人恐怕會認為他這些年來的作為只是為了掩飾他的過去,如今可謂是死有餘辜!

  但牧野靜風知道事實上並不是這麼一回事!

  他不由左右為難了!

  苦心大師與司如水都在望著他,司如水顯得頗為緊張,而苦心大師則有期待之色。

  他期待的又是什麼?

  牧野靜風定了定神,他終於開口了,道:“我可以擔保為你保守英雄樓的秘密,同時我也要請苦心大師及司先生為英雄樓保守秘密,不知二位能否答應?”

  兩人都頷首應承。

  牧野靜風又道:“既然他們都已答應,那麼英雄樓的秘密將會成為永遠的秘密,這三百兄弟如果是真心悔改,那麼他們自然會更加珍惜世人對英雄樓的尊重,珍惜世人對他們的認同。”

  苦心大師眼中有了讚許之色。

  牧野靜風繼續道:“至於說到讓我主持英雄樓的局面,我是無法應允的,因為我與英雄樓素無瓜葛,又如何能夠服眾?何況我尚年少稚嫩,自是沒有能力引導一個幫派,更不用說是一個非常獨特的幫派。我不希望因為我而使這三百弟子不能順利地洗面革心。”

  頓了一頓,他鄭重地又道:“你是師門逆徒,我奉師祖之命,要取你性命,你還有什麼話可說的?”

  此言一出,司如水一驚,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墨非等四人一聽,神色齊變!他們並不知內情,立即紛紛向腰間兵器摸去!卻被卓無名揮手製止了。

  卓無名一臉的平靜,他緩緩地道:“我甘願受死!”

  一切都在牧野靜風的意料之中,但他仍是感到有些意外。

  牧野靜風看著卓無名,慢慢地、慢慢地拔出了他的劍!

  劍出!

  卻沒有殺氣!

  因為,牧野靜風心中已沒有殺意!但,他又不得不殺了卓無名!

  而他要殺卓無名,他人是無權阻攔的,因為這是他們師門中事,牧野靜風是代表空靈子在清理門戶!

  牧野靜風緩緩地向卓無名走去,他走得是那麼慢,以至於兩人相距本來不過一丈,而牧野靜風竟走了那麼長的時間!

  屋內一片寂靜,靜得讓人感覺到呼吸的不暢,心情十分沉重!

  墨非、墨靖、墨乘風、墨九天四人驚駭欲絕地望著牧野靜風與卓無名,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明白:剛被他們樓主以一隻手臂為代價救回來的牧野靜風,為何又要殺他們的樓主?!

  他們更不明白樓主面對這個“恩將仇報”的牧野靜風,為何竟聽任他出手,而不做任何反抗?

  他們終於再一次忍不住了,向自己的兵器摸去!

  卓無名沉聲道:“混帳!誰讓你們動手的?我與你們一樣,本是罪孽深重之人,現在牧野公子要取我性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我讓你們四人來此,便是要親口告訴你們,我的死完全是咎由自取!你們萬萬不可言及報仇之事!對這位牧野公子更不得有一絲一毫的傷害!

  現在,你們都退下去吧。記住,我死後,不要在我的墓上題任何字,若是能夠無名,我已心滿意足了!”

  言罷,他用力地揮了揮手。

  四人齊齊跪下!

  墨非泣不成聲地道:“樓主不是對我們說只要真正地潛心悔改,終是可以一點一點地贖回自己的罪麼?”

  卓無名喟然嘆道:“但我的罪孽太深了,連我自己都難以饒恕自己……”

  他看了跪伏於地上的四人一眼,再次道:“你們……都退下去吧!”

  四人悲聲道:“樓主不可!”

  卓無名道:“莫非你們已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了?”此言一出,他的眼中已有一種晶瑩之亮光。

  四人見事已無法挽回,竟放聲大哭起來!恭恭敬敬地在上叩了九個響頭,這才一步一步地跪退出去!

  想必是他們的哭聲驚動了外面之人,英雄樓所有弟兄很快便都知道了他們的樓主將死,竟是哭成一片!

  他們對卓無名的感情,已遠遠地超越了屬下對自己樓主之範圍,是卓無名讓他們一步一步地從萬人不齒的惡魔轉變為人人尊敬的英雄樓弟子!他們跟隨卓無名南征北戰,用他們的鮮血洗刷過去,逐步贏得了人的尊嚴!

  漸漸地,哭聲小了,卻又響起了歌聲,其歌詞對他們來說已經滾瓜爛熟:

  '嘆年華一瞬,人鬼兩分明,誰信逝者亦可追?笑煞多少人!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技竟難棲,終是一過客……”

  聲音悲愴、哀愁,聽者無不黯然。

  也是在這時,司如水才明白卓無名書房中那條橫幅上所寫之詞的真正內涵!

  不知為何,他的鼻子竟有些酸酸的,一股熱熱的東西直湧上來.牧野靜風劍尖緩緩上揚。

  卓無名的神情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甚至,牧野靜風在他的神情中看到了一種釋然,一種獲得解脫後的釋然。

  一劍之後,世間將少了一個人人敬仰的卓英雄,同時又將少了一個萬人唾棄的夏戈。

  牧野靜風輕輕地嘆息一聲。

  劍出!

  快疾逾電,直刺向卓無名的心窩!

  司如水的呼吸在一瞬間停頓了。

  屋外是三百英雄樓弟子悲愴的聲音,彷彿天地之間已完全被一種悲愴所充斥了一般!

  沒有殺意的劍一樣可以致命!

  劍以驚人之速,奔向一顆心臟!

  而卓無名便如一座凝固的雕像般卓立不動!他的目光投向了窗外,落在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在這生命的最後一瞬,他看到了什麼?

  劍劃開了他的衣衫I

  他的肌膚感受到了劍尖冰冷如水的涼意,他甚至聽到了長劍劃開他肌膚的聲音!

  但他一動也未動——甚至,他的眼神仍是平靜如初!

  也許,在這一瞬間,他想到的不是生死,而是生死之後更沉重的東西?

  然後,他聽到了一種聲音。

  那是一種斷裂的聲音,但不是骨骼的斷裂聲,而是金屬的斷裂聲!

  卓無名默默等待的死亡之痛竟遲遲沒有到來!

  他驚訝地低下了頭。

  當他低頭時,所看到的是一寸一寸的鋼劍鏘然有聲的落於地上,而牧野靜風手中所握的只是剩下的一把劍柄!

  卓無名驚訝地看著牧野靜風——他當然明白這是對方在長劍即將穿過他心臟的一瞬間,疾貫內力於劍身,生生把劍震得寸寸斷裂!但他不明白牧野靜風為什麼要這麼做!

  卓無名一字一字地道:“你——下——不——了——手?”

  牧野靜風緩緩地道:“不,我知道夏戈已經死了。”

  “死了?”卓無名望著牧野靜風,愕然道。

  牧野靜風鄭重地點了點頭,道:“夏戈是被卓英雄殺死的。從此,世間再也沒有夏戈此人,而只剩下人人敬仰的卓英雄!卓英雄是英雄樓的樓主,與我師門並無關係,我又有什麼權力殺你?”

  卓無名怔怔地看著他。

  然後,他落淚了。在死亡面前平靜猶如上水一般的卓英雄像一個孩子般放聲大哭!

  苦心大師站起身來,走至牧野靜風面前,道:“老衲不曾想到少俠有如此胸襟,實是令人嘆服!”

  言罷,竟雙手合十,向牧野靜風深施一禮!

  慌得牧野靜風趕緊還禮,迭聲道:“晚輩如何擔當得起如此大禮?”

  司如水心中感慨萬千,他有一種經歷了一場夢境般的感覺。他高興地站了起來,用手拭了拭額頭細密的汗珠,道:“看來我總算是未曾救錯人!”

  卓無名對牧野靜風道:“如今你要找的人只剩陰蒼一人,而陰蒼也是天下武林正道的公敵,不知牧野公子是否有計取之?”

  司如水插口道:“死谷之勢力已是雄覷天下,恐怕不易對付!”

  牧野靜風心中思忖道: “夕苦三十年前便死了,而今對卓無名的過去已既往不咎,加上在霸天城的時候,水紅袖的師父冬醜及城伯己死,旦樂亦已死,現在自己涉入江湖的所有目標只有陰蒼——即暮也一人苟活了!自然是無論難度多大,也要取他性命!”

  於是,他道:“死谷勢力固然強大,但與他們相抗衡的乃是天下正義!他向武帝祖誥公開挑戰,約定於中秋節之夜為限,更是等於直接向武林正道宣戰,所以我們的力量並不比他們弱,關鍵在於如何把我們的力量集中起來。”

  他略一思忖,又道:“我曾與日劍前輩一起進入死谷。以我當時所看到的情景,感到進入死谷的最佳通道便是'死亡大道'。以前'死亡大道'中大部分神秘力量被旦樂暗中把持,這樣就使得進攻死谷會有一個緩沖地段,對戰時頗有不利。如今,旦樂已死,我們不妨乘機先取了'死亡大道',卡住死谷與外界相聯絡的通道,一旦時機成熟,便可直搗黃龍!”

  司如水有些擔憂地道:“死亡大道與死谷挨得太近,江湖中只怕還沒有什麼幫派有實力、有膽量與死谷如此近距離的對峙。坦白地說,所謂的武林正道在某些時候是一種比較空虛的東西,要想組織一支有能力的人馬在'死亡大道'安紮下來,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卓無名道:“我們英雄樓願擔當此任!”

  牧野靜風道:“此事不宜過早實施,否則一旦進入了'死亡大道',而後無援兵,變成孤軍深入之勢,只 怕會被死谷藉機扑出,白白折損了人馬。”

  司如水道:“可是一旦死谷在'死亡大道'出現這樣的空檔時藉機取下它,然後再在'死亡大道'附近一帶建立其他據點,與'死亡大道'中的勢力互成倚角,到時他們不但擴充了地盤,而且可進可退,谷內谷外遙相呼應,就更為棘手了。”

  牧野靜風默默地點了點頭,他來回踱了幾步,忽然一拍手,道:“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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