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 滅秦 作者:龍人 (已完成)

 
li60830 2017-11-14 18:56:5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1 37462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6:45
第七卷第十八章東海忍道

刀是離別刀,當它每一次出現在人們的眼中時,總是可以在不經意間勾起人們的離情。這一次,又有什麼東西會與巴額的身體分離?

沒有,沒有什麼東西會與巴額的身體分離,當離別刀漫舞虛空時,它要的是讓巴額與這個人世分離。

幾乎是無可抗拒的一刀,來自於不可思議的角度,當紀空手出手的剎那,他甚至有幾分得意地問著自己:“這是不是我最完美的一刀?”

這是不是紀空手最完美的一刀?

也許是,因為在他的內心深處,有悲傷、有離愁、有對五音先生的無盡思念,這種心態,正合離別刀的刀魂之境。

如果説惟一的不是,是在他出手的剎那,不該得意,雖然這種得意自然而然,由心而生,彷如畫師為一幅至美的畫卷添上最後的一筆時油然而生的心情,但用在離別刀上,便是一點瑕疵,美中不足。

正是這一點瑕疵,使得巴額在瞬間捕捉到,得以從容而退。

但是,就在他退的同時,紀空手人刀並進,刀在空中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隨之展開最強猛的攻勢。

“叮……叮……”交擊之聲不絕於耳,巴額大驚之下,勉力出手,一連格擋了這勢如狂風驟雨般的刀芒,每格擋一記,他都似有力盡之感。

他心中的驚駭簡直無可形容,有些為自己此時的處境感到不值。他一直以為自己跟踪的是劉邦,卻沒有料到這劉邦別有其人,易容假扮。

這一切是他未曾料到的,因為他從來不知道這個世上還有如此高明的易容術。(其實是整形術,只是巴額不知道罷了)他此次南來,原本是肩負著一項非常重要的使命,想不到功未成,自己卻糊里糊塗就要死於一個連姓名都不知的人手中,他真要對天喊冤了。

他雖然覺得自己很冤,頗有不值,但卻絲毫怪不得自己,因為誰又能想到這樣一個年輕人竟然擁有如此高深的武學造詣?畢竟在當世之中,在他的記憶裡,年輕人躋身絕頂高手之列的,只有那麼幾個,但他卻偏偏能像撞大運般遇上一個!

“莫非他就是紀空手?”巴額飛退之下,頭腦猛地打了個機伶。

刀芒奔湧而來,刀鋒所向,帶起一陣如狂飆般強烈的殺氣。那湧動的氣勢猶如長江大河之水**而來,根本不給巴額任何喘息之機。

“你……你……你就是紀空手?”狂猛的刀氣幾令巴額窒息,心生恐懼間,他陡然驚呼。

他的聲音一落,刀芒頓消,彷如雨過天晴,紀空手收刀於手,人在數丈外飄然而立。

“你認識我?”紀空手心中雖有殺意,卻淡了幾分。如果給他一個充足的理由,對方未必就非殺不可,因為他始終覺得,每一個人活在這世上都不容易。

巴額的眼中頓時閃過一絲驚懼,眼芒閃動間,竟然在揣算他與紀空手之間的距離。

紀空手將這一切看在眼中,微微一笑,不以為意。

他同樣也對距離非常敏感,所以才會暫停攻勢,因為他覺得就算巴額打算逃跑,在這樣的距離之內,他有十足的把握將之擊殺。

“我不認識你,但對你的大名卻久仰多時,今日得見,真是幸會。”巴額的臉上擠出一絲諂笑,奉承道,舉止神色間有些反常。

“你無須奉承於我,我只是覺得你是一個耿直之人,才給你這個機會,希望你能如實回答我幾個問題。”紀空手皺了皺眉道。他的心裡生出一絲厭惡,原有的幾分好感也因巴額這一絲諂笑而蕩然無存。

“你請問,你請問……”巴額連連點頭,神態改變得如此之快,讓人感覺到有什麼陰謀。

“你何以會到大鐘寺去?難道説大鐘寺裡有你要找的秘密嗎?”這個問題一直懸於紀空手的心裡,因為他知道,當世之中,能知曉登龍圖秘密的人寥寥無幾,除了自己與五音先生之外,只有劉邦、衛三公子、韓信三人知情。

五音先生與衛三公子既死,那麼剩下的知情者就只有三個,如果巴額真的是為了登龍圖寶藏的取寶之道而來,那他就只可能是韓信的人。

對於韓信,紀空手只要一想到他,心中就有撕肝裂肺之痛。大王莊一役,當韓信在他的背後刺出那無情的一劍時,他就知道,在他與韓信之間,將無情可言,因為他們已不是朋友!自那一劍刺出,他們就互為對方今生最大的宿敵。

巴額遲疑了一下道:“這很重要嗎?”

“對我來説,也許是無關緊要。”紀空手冷哼一聲道:“而你則不同,也許它關乎到你的生死。”

“是嗎?”巴額的臉上突然露出一絲詭笑,一改剛才的諂笑,又恢復了最初的冷傲道:“如果我不想説呢?”

紀空手為之一怔,似乎沒有料到巴額的臉竟然説變就變,但他並沒有將之放在心上,只是緊了緊手中的刀柄道:“你可以試試看!”

他在説這句話的時候,整個人彷彿已多了一股霸氣,意志堅定,似乎不為任何形勢而轉移。當五音先生死後,他有所消沉,但經過一段時間的緩衝後,他又重新振作起來,因為他突然悟到,五音先生死的是否有價值、有意義,全在於他能否有所作為。他若想報答五音先生的知遇之恩,惟一的辦法就是將其忘掉,開創出屬於他自己的大場面。

如果將紀空手的這種認識比作是他思想上的一次大爆發,一種昇華,那麼五音先生的死也許就是這場爆發之前的陣痛。沒有這種陣痛,就絕對沒有這場爆發,紀空手的命運因此而出現轉折。

紀空手似乎感受到自身的這種變化,並不覺得有半點意外,對他來説,他已把昨天所發生的一切都看成是一種化繭成蝶的蛻變,當質發生量變,一切也就隨之而生了。

這種變化還體現在他對武道的重塑,強大的自信使他突破了過去的思維空間與模式,登高一步,從而窺得了武道極處的某些玄機。當他面對巴額、手握長刀之時,他似乎已不再把自己定位為一個高手,而更像一個王者,自然而然便透發出一種君臨天下的氣勢。

也許,五音先生的死是一個契機,它就像是一束火花,點燃了紀空手體內不盡的潛能與激情。紀空手之所以能成為武道中罕有的奇才,更在於他總是能夠抓住屬於自己的每一個機會,無論這個機會是好是壞,他總是能將它引入正確的軌道,加以利用。

巴額不明白髮生在紀空手身上的一切,他只是感覺到自己站在紀空手的面前,就像面對著一座難以撼動的大山。不過,他對自身的修為相當自信,所以他始終認為自己可以安全地逃出紀空手的捕殺範圍。

這就是他臉上表情變化的原因,奉承別人、低聲下氣並非他的本性,但有時候為了生命,他也能委屈自己。

於是,當紀空手説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巴額不再猶豫。

“嗚……轟……”

風雷聲響起於旋動的槍鋒之中!

巴額的出手,更像是六月天的飛雪,突然、隱蔽,出乎紀空手的意料之外。

紀空手沒有退,而是面對這凜然的槍鋒迎前。

只迎前了一步,離別刀已斜出,幻起了一幕亮麗的刀弧。

紀空手的眼中已盡現寒芒,殺機畢露。既然巴額選擇了死路,他只有成全。

“叮……”刀芒與槍鋒一錯之間,槍鋒在巨力的擠壓下突然炸裂開來,一縷輕煙漫出,與無數寒芒交織一起,若暗雲般襲射向紀空手。

這顯然是巴額的精心之作,在紀空手氣勢全盛的時候出手,無疑可取到突襲之效。

紀空手的眼中頓時閃現出一絲驚詫,沒有料到巴額的長槍還設置瞭如此精妙的機關,這使他出現了一絲猶豫。

他無懼於這些寒芒,卻驚懼於這股伴隨寒芒而來的輕煙。這股輕煙一出槍鋒,迅即向虛空蔓延,剎那間瀰漫了整個空間,影響了紀空手的視線。

紀空手無法判斷這輕煙中是否有毒,惟一的辦法就是閉住內息,同時躍身閃避。

“呼……”在閃避的同時,他的飛刀陡然飛出,如一道撕裂雲層的閃電,破入煙塵之中。

目標,就是煙塵的最濃處。

然後人隨飛刀之後,闖入迷霧。

紀空手此時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絕對不能讓巴額逃脫,無論付出多麼大的代價,他也必須做到這一點!

當他衝前數步之後,迷霧已在身後,可是眼前只有連綿不絕的灌木,卻哪裡尋得巴額的人影?

“這莫非就是傳説中的忍術?”紀空手陡然一驚,驀然想起五音先生曾經向自己提及的東海忍道。

原來在東海的眾多島國中,於戰國初期出現了一股神秘的武林勢力,人數不多,但其內功心法及搏擊之道與中原武學大相徑庭,被中土武者視為旁門左道。

但它能屹立江湖百年之久,自然有其生存之道,門下弟子更是憑藉著其獨門的武學修為與獨樹一幟的搏擊變化涉足江湖,為世人矚目。因其善於隱蔽,精通逃遁之道,來去突然,行跡詭秘,又被人稱為忍者,而忍者所用的一切技藝,是為“忍術”。

紀空手之所以有如此聯想,實是因巴額的逃生手段有忍者之風,這使他心驚之下,惟有靜心以對,讓自己的靈覺去感知十數丈範圍的一切動靜。

他相信自己的靈覺,更相信自己的實力。忍術雖然神秘詭異,但只要它是來源於武道,就絕對會有跡可尋。

他要做的,就是去偽辨真,撕開忍術的一切偽裝,還原於它本來的面目。

不過三息的時間,他終於發現在數十丈外的灌木林中,有一叢灌木如波浪起伏,迅速地向前飄移。雖然此刻無風,但要發現這點異狀的存在實是不易,以紀空手的目力,也是花費了極大的精力才有所察覺。

“嗖……”這只能説明,巴額採用的方式是土遁術,幸好紀空手對於此道並不陌生,是以沒有猶豫,飛身追去。

那突起的灌木移動極速,就在紀空手踏步追出的剎那,土泥炸開,巴額滿身泥土地縱身而出,便要飛掠而去。

“轟……”巴額的身形剛欲掠起,突然在他周圍的幾叢灌木炸裂開來,塵土散儘後,卻見巴額頹然倒地,在他的身邊,站有三人,正是車侯、土行與水星。

紀空手又驚又喜,快步上前道:“你們怎會出現在這裡?”

車侯一聲唿哨,便見湖中心現出一條船,緩緩向這邊駛來。

“我們已在忘情湖上呆了數日,就是在琢磨如何才能自這百尺水下取出登龍圖的寶藏。正巧碰上你和這人纏鬥,所以就趕過來瞧瞧。”車侯微微一笑,向四面張望片刻,訝然問道:“怎麼不見先生與樂道三友?”

紀空手神色一黯道:“先生已去了。”

車侯渾身一震,回頭與土行、水星相視一眼,掉過頭來笑道:“這個玩笑可開不得。”

紀空手搖了搖頭,目光望向上庸方向的那塊天空,沉默半晌,才幽然而道:“我沒有開玩笑,就算是開玩笑,我也絕對不會拿先生作為對象。”

他的臉上肌肉一陣抽搐,扭曲成一種難看的線條,低聲道:“這是一個事實!”

車侯的臉色“刷”地一下變得煞白,連連搖頭道:“不會的,這是不可能的,這不是真的!”

他猛然撲了上來,抱緊紀空手的肩頭一陣猛搖道:“你撒謊!在這個世上,誰也不可能殺得了他,就算是兩個劉邦也絕不是他的對手!”

他近乎是在嘶喊,利用這種方式來發洩自己的情緒。在他的眼中,五音先生不僅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恩人,更是他心目中的神,如果沒有五音先生,就不會有今天的他與西域龜宗!像這樣一位無所不能的神,又怎會死於他人的手上呢?

紀空手任憑他用力搖動著自己的身體,沒有作出任何的阻止。他明白車侯對五音先生那份深深的感情,是以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直到車侯喊得嗓音嘶啞。

“我們低估了劉邦的實力,所以陷入了他布下的死局之中。”紀空手緩緩説道:“但最致命的一點是,樂道三友本是問天樓安插在先生身邊的奸細,所以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最終還是發生了。”

車侯呆呆地望著紀空手異常冷峻的臉,早已是老淚縱橫,連連搖頭,半天也説不出話來。他心裡已然明白,紀空手所説的是事實,假如樂道三友真是奸細,五音先生縱然是神,也未必能倖免遇難。

紀空手緩緩地將昨夜發生的一切講述出來,直到這時,他才感覺到自己的心裡好受一點。

“事情就是這樣。”紀空手看了一眼已然無法動彈的巴額道:“然後我就遇上了他。”

他刻意隱瞞了自己整形的那一段,以及五音先生臨別時的幾句囑咐,這不是他不相信車侯等人,而是有了樂道三友的教訓,他必須有所保留。

他扶著車侯,保持著應有的冷靜道:“我們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當務之急,是要派人弄清上庸城此時的情況,設法將先生的遺體送回峽谷安葬。同時,我必須要知道這位巴額的背景與來歷!”

車侯慢慢地平復了自己激動的心態,望著巴額道:“我認得他。”

紀空手奇道:“此話當真?”

“他的確叫巴額,是北域龜宗之主李秀樹座下的七大高手之一,因北域龜宗與東海忍道門聯婚的關係密切,是以他會一兩手忍術並不為奇。”車侯説的很慢,卻非常詳細。

“可是他怎麼會跑到上庸來,甚至出現在大鐘寺?”這才是紀空手關心的問題。

“這我也不知道。”車侯搖了搖頭道:“這個問題也許由他本人來回答更為合適。”

紀空手將目光轉向巴額,不禁大吃一驚,只見巴額的臉由紅轉青,呼吸急促,正是中毒之兆。

“怎會這樣?”紀空手出手之快,在瞬息之間連點巴額周身數大要穴,以防毒性繼續蔓延。

“我是不會回答你任何問題的。”巴額慘然一笑道:“因為死人是不可能開口的!”

話一説完,他的頭已然垂下,一縷烏血緩緩地自他的嘴角處滲了出來。

紀空手驚詫地望著車侯,卻見後者搖了搖頭道:“不成功,便成仁,這是李秀樹一生奉行的做人原則,體現了他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行事風格。在他門下的上千弟子中,無不將這一句話奉為至理名言,巴額自然也不例外。”

車侯大手托住巴額的下巴,微微用力一錯,便見巴額的嘴已然張開,車侯指著巴額的滿口牙齒道:“每一個北域龜宗的弟子,甚至包括李秀樹自己,他們的嘴裡必有一顆是刻意裝上的假牙,牙裡藏有見血封喉的劇毒,一旦他們見勢不對,或是受俘於人,就會咬破牙齒,讓毒液進入咽喉。”

“這豈非太殘酷了?”紀空手倒抽了一口冷氣道。

車侯冷冷地道:“這只是他們對自己而言,倘若是對待敵人,他們所使的手段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殘忍到你不敢想像的地步。當年我與李秀樹之間為了龜宗分裂之事,曾經有過數次火拼,而最後一次,李秀樹為了不想我再有翻身的機會,竟娶了東海忍道門之主那位醜得可以讓任何男人倒胃的女兒,巧幸我有五音先生及時出手相助,否則只怕龜宗就不會有西域與北域之分了。”

他言下之意,顯然是在當年的火拼之中落入下風,後來得到五音先生的幫助,才得以保存實力,立足西域。提及五音先生,車侯的臉上又平添幾分傷感。

但紀空手懸念未解,繼續問道:“以車宗主的實力,尚且不能與李秀樹一較高低,難道説李秀樹真的就那麼可怕嗎?”

車侯沉吟片刻道:“李秀樹雖是我龜宗子弟,但背景複雜,來自於北域高麗國的一支王室貴族。據説他當年混入龜宗,就是想利用龜宗的力量,來達到自己的某種政治目的。是以他雖為北域龜宗的宗主,卻掌握了北域龜宗、東海忍道以及棋道宗府三支力量,如果他入主中土,足可與五閥分庭抗禮。只是此人城府極深,胸有大志,一向行踪詭秘,隱忍不發,所以才不為中土江湖人所知。但從巴額的行動來看,莫非他認為時機成熟,準備出手?”

車侯的臉上現出重重隱憂,顯然對李秀樹此人有所忌憚。

紀空手看在眼中,心裡暗道:“如此説來,這李秀樹既為高麗王室貴族,只怕其志不小,意在天下,如果他與韓信暗中勾結,勢力之大,恐怕連劉邦也未必控制得了。”

這絕非紀空手杞人憂天,因為他從巴額上庸之行就似乎看到了這種跡象。登龍圖寶藏的所藏地點除了他與劉邦、韓信三人知道外,天下再無人可知,但巴額卻能尋到上庸,這只能説明,他的消息來自於韓信。

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只要用排除法稍作分析,結果自然水落石出,這不由得不令紀空手的心情愈發沉重起來。

他望著巴額漸冷漸硬的屍體,感到自己的思緒被太多的問題充斥,以至於有頭大欲裂之感。他需要單獨一個人靜下心來好好地想一想,以作出一些正確的決斷。不僅為自己,也為這數千峽穀子弟,當五音先生這棵大樹倒下時,他已經責無旁貸,必須讓自己成為擎天之柱,支撐起每一個人頭頂之上的那片天空。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6:46
第七卷第十九章搏命之戰


  郭岳一緊劍柄,肅然道:“郭岳請大將軍恩准,就讓郭岳與他來個生死之戰!”他惱怒韓信如此狂妄,心中已生殺機,雖然他對韓信這般自信有所忌憚,但他更相信自己的劍法有與任何人一戰的實力。

  “好!”項羽的眼睛陡然一亮,拍掌道:“就讓我們睜大眼睛,來看這生死由天的一戰!”

  眾人無不激動起來,緊緊盯向傲立於場中的兩大一流劍手,對他們這些久經戰事的將軍們來說,血腥與暴力永遠是他們最感興趣的主題,誰生誰死已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必將是一場殘酷而充滿激情的大戰。

  “請!”郭岳的手雖在劍柄之上,卻沒有拔劍,只是非常優雅地做了一個手勢,盡顯大家風範。

  “你說什麼?”韓信似乎耳朵有些失靈,側過頭來問了一句。

  郭岳笑了笑,跨前一步道:“請動手!”

  他只說了三個字,可是當他說到第二個字的時候,心中驀然一驚。

  他之所以吃驚,是因為他的眼睛突然一花。

  據說郭岳昔年練劍之時,最先是學了三年箭術,習練射箭之人,首先練的就是眼力,所以郭岳的目力著實驚人,可以在百步之外識得蟲蠅的公母。

  可是在這一瞬間,他忽然什麼也沒有看到,只感到有一股驚人的殺氣,陡然向自己的左肋迫來。

  他的心裡“咯噔”了一下,這才明白為何韓信要選擇生死之戰,而不是切磋性質的比武。因為韓信的這一劍不僅快,而且狠,更不要臉,是以它的確是可以致人死地的要命一劍。

  郭岳明知對方是偷襲,卻無法指責對方的陰險,只能自怨自己一時的大意。這明明是一場以命相搏的決鬥,而不是遊戲,你若強求別人遵守遊戲的規則,那你不是傻子,就是笨蛋,二者必居其一。

  所以郭岳就只能退,在退的同時,劍已出手,在身後布下重重氣鋒,利比鋒刃,企圖封鎖住對方迫來的劍勢。

  但韓信絕不會浪費這輕易得來的先機,暴喝一聲,他的劍在空中微顫,突然爆裂出無數朵如花般的氣旋,強行擠入。

  “叮……”雙劍在間不容緩之際一觸即分,激起一溜讓人心悸的火星。

  郭岳雖然阻緩了韓信若行雲流水般的攻勢,但他的心裡已驚駭不已,因為就在劍鋒相交的一刻,他的手臂陡然一震,似有一道奇寒無比的陰氣侵入,令他的氣血為之一窒。

  這只能說明,韓信的內力之強已在郭岳之上,兩人全力一擊間,韓信的內力竟然能隨劍身侵入到郭岳體內,已說明了問題。

  但真正感到吃驚的人,不是郭岳,而是項羽。他在韓信一出手的瞬間,對韓信的劍法有種似曾相識之感,以他廣博的見識,當然知道這是來自於冥雪宗的流星劍式。

  這讓他聯想到了問天樓的鳳五,可是細觀之下,他又生出幾分詫異。

  韓信的劍法的確與流星劍式有幾分形似,但在劍路的變化上更趨簡單而實用,即使是武功心法上也與冥雪宗似有迥然不同之別,這頓時讓項羽打消了心中的疑慮。

  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武學宗師,對武道的領悟具有非凡的造旨。他深知,一個人的劍式套路也許與人有共同相似之處,但使用劍式的心法與內力卻絕不可能如同一轍。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韓信的劍法也許與流星劍式有幾分形似,但韓信卻不會是冥雪宗的弟子,他堅信!

  劉邦的臉色平靜如常,嘴角處掛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他如此鎮定,是不是早就預料到項羽會作出這樣的判斷,所以才讓韓信放手一搏?

  如果事實真是如此,那麼劉邦的膽色也實在大到了讓人瞠目結舌的地步,因為這完全取決於項羽的一念之差,若是他認定韓信是冥雪宗的弟子,那麼今日隨劉邦前來的數百人馬,必將死於非命。

  就在項羽消除了疑心之際,劍從韓信的手中再次殺出,簡簡單單的一劍,卻如一道可以封住洪流的大堤,橫亙於氣流湧動的虛空。

  郭岳已然心驚,卻驚而不亂,劍勢再起,猶如驚濤駭浪,以狂猛之勢向韓信狂瀉而去。

  “叮……”劍影交織下,發出一聲清脆的金屬撞擊的聲音,韓信的劍鋒陡然一跳,在空中化作一片天際下的流雲,竟然透出了一股閒散的意境。

  看似閒散,卻有殺氣,郭岳只覺手心的勁力衝瀉而出,就在雙劍一觸間消失得無影無踪,顯然是為韓信牽引而吸。

  這一逼一吸,完全不能讓郭岳控制,此刻他內心的驚懼,的確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郭岳無奈之下,只有再退。

  但這一次退卻是有預謀的退,面對韓信如此凌厲的劍勢以及古怪的內力,郭岳已經認識到如果自己一味防禦,只能是坐以待斃,與其如此,倒不如放手一搏。

  所以他退得很快,縱出七尺之後,驀然回劍一旋,整個身體幾乎平貼在地面,躲過了韓信的一劍之後,調轉劍鋒,直迎韓信的胸口。

  他的整個動作不僅突然,而且難度極大,借迴旋之力,手中的長劍幻生萬千劍影,如一張大網撲天蓋地向韓信襲去。

  韓信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與驚奇,但他的心神卻靜若止水。經過了這數月以來的風風雨雨,又兼之身體機能與玄陰真氣逐漸融合,渾成一體,他對武道的理解也愈發深刻,逐漸形成了屬於自己的悟性與風格。

  若非如此,他絕對躲不過郭岳這竭盡全力的一擊,因為任誰的眼睛再快,也快不過郭岳的這一劍,而韓信已不用眼睛來觀察對手,所以當郭岳的劍出,他已用自己的感官的靈覺捕捉到了這一劍的殺氣。

  這聽上去似乎玄之又玄,但在真正的高手眼中,這並非是不可企及的。當韓信將自己置身一個臨戰的狀態下時,他也同時開放了他身體內的每一個感官,讓它們在同一時間內去捕捉體外不同環境的變化,以利自己在最短的時間作出最正確的判斷。

  所以當郭岳自認為這一劍已是必殺之招,沒有人可以化解時,他卻不知道,他的每一個動作早在韓信的掌握之下。韓信之所以沒有立刻作出反應,只是故意為之,他其實是在等郭岳的內力將盡未盡、無法續接的那一刻的到來。

  韓信在等,全神貫注地等,郭岳這一劍行在空中的每一段過程,都定格般地清晰再現,從他的思維中毫無遺漏地盡數展示。

  當那一刻在瞬間出現的時候,韓信的劍有如電芒速降,在對方的劍鋒幾乎刺入自己肌膚的剎那,劃出一道美麗自然的弧線,巧妙地點擊在郭岳的劍身之上。

  “嗤……”郭岳只感到有一道寒氣沿劍身而來,以最快的速度侵入自己手臂上的經脈,他便如置身於一個千年的冰窖之中,那徹骨的冰寒幾乎麻木了他的每一根神經。

  在這刻不容緩之際,任何猶豫都是遭受致命一擊的理由,所以郭岳完全是出於本能地張開了口。

  他在這個時候張口,是想求饒,還是想慘叫?場上的每一個人都有這樣的想法,就連韓信也覺得有些詫異,這舉動完全不合郭岳的性格與身分,所以韓信沒有大意。

  “撲……撲……”果不其然,從郭岳的口中突然爆出了兩點寒芒,以精準的角度迫至韓信的咽喉。

  兩點寒芒,兩枚金牙,在絕境之中,郭岳竟然運氣迫出了自己門牙之上的兩顆大金牙,當作暗器激射出來。

  這兩枚金牙雖不是暗器,但在這麼短的距離內射出,遠比暗器更有威脅性,縱算韓信已有心理上的準備,也忙了個手亂腳急,方才化去了這兩枚金牙的凌厲一擊。

  郭岳以兩枚金牙的代價,終於挽回了失去的先機。當兩人再次凝神相對時,無不為對方展示的精妙劍法與應變手段而歎服不已。

  但這並不意味著戰事的結束,反而更像是真正決戰的開始,虛空之中湧動的殺氣,遠比先前更濃、更烈。

  項羽本想出口罷戰,但卻最終沒有開口,他忽然覺得這是一場值得人們期待的決戰,只要是武者,肯定不想錯過,他當然也不例外。

  劉邦一直是以平靜的心態來看待這兩人的生死相搏,誰生誰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洗清了自己的嫌疑,這樣一來,就算項羽有心來對付他,亦是師出無名。

  不過如果韓信最終能贏下這生死之局,那麼劉邦的心中還有一個更大的計劃便會開始啟動。只是以劉邦的性格,他總是到了該出手時才出手,絕對不愛憑空幻想,所以在韓信未贏之前,他絲毫不想下一步的行動。

  雖然劉邦與項羽的想法迥然不同,但他們都已是江湖上有數的頂尖高手,竟然不約而同地生出一種預感,那就是在韓信與郭岳之間,無論誰勝誰負,決戰只會在一瞬間結束。

  這並非無妄揣測,而是他們都從虛空之中感到了一種山雨欲來的巨大壓力。

  帳內無風自動,帳篷鼓漲得幾欲崩裂,帳內的每一個人都深感呼吸困難,幾有窒息之感。

  一縷類似蟲吟蟬唱的異聲驀然響起,初時聽來細不可聞,仿在遙不可及的天際,剎那間已響徹了整個空間,震人耳鼓,嗡嗡作響,蓋過了這方圓百丈之內的任何聲音。

  一時間天地中只存這種尖銳如利刃割帛般的聲音,引得項羽與劉邦同時一怔,凝神以對。

  他們知道,這是決戰雙方就要出手的先兆。

  帳內鼓漲的氣流驟然而動,急劇旋轉,一道道如龍蛇騰竄的氣鋒在有限的空間之內作急速的激撞。

  面對韓信不動如山的身形,領略著狂若驚濤的氣浪,郭岳的臉色變得如嚴霜般凝重,心裡禁不住震顫了一下。

  只有一下,卻已足夠讓韓信出手,他以自己靈敏異常的靈覺感觸到了郭岳心神這一微妙的變化。

  “撲……”劍斜指,帳篷的頂端裂出一條細縫,一縷明燦燦的陽光強行擠入了這充滿氣旋的空間,耀眼奪目。

  韓信的劍終於出手,當郭岳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韓信凜冽的劍鋒已經如一道幻痕般劃向了他的眼眸。

  劍,快得只有結果,沒有過程,就像這劍本身就在郭岳的眼眸之下,從未動過一般。郭岳根本就沒有看清韓信的劍來自何處,將去何方,只感到這劍中帶出的讓人心悸的殺氣。

  陽光斜照在劍身之上,與劍的青芒在剎那間交融,幻成一縷無比燦爛的霞光,誰也說不清是陽光催發了青芒的躍動,還是青芒撩動了陽光的生機,光彩如夢,夢如霞光。

  虛空中陡然生靜,靜得不沾一塵。

  沒有絲毫的劍風,沒有一點劍劃虛空的痕跡,便連最初的那一道銳響,也似被這一劍吸納,凝成了一股如山岳將崩的氣勢與壓力。

  直到這時,郭岳才驚懼地發現,無論韓信是偷襲,還是正面出手,他都沒有太多的機會,先機對韓信來說,彷彿是信手拈來,正如韓信的劍式原本就是郭嶽劍法的剋星,讓他有處處受制之感。

  郭岳還是得退,疾退,他必須拉開一個距離,讓自己的劍鋒在最短的時間內切入虛空。

  他動得很快,劍出厲嘯,隱帶風雷之聲,幾乎掩蓋了韓信劍鋒帶出的任何光芒。

  場上的每一個人都似被這凌厲的劍氣所逼,紛紛後退,心中同時生出一個懸念:“不知這截然不同風格的兩柄劍最終會演繹出一種怎樣的結局?”

  沒有人知道,至少現在沒有人知道。

  因為無論是動是靜,這兩柄劍都似乎得到了劍道的精髓,動與靜之間,只是一種相對的形式。

  △△△△△△△△△

  趙嶽山終於明白,誰若要選擇紀空手作為自己的對手,就一刻也不能大意,否則,必會被他所乘。

  紀空手顯然意識到自己所處的環境十分凶險,一味硬拼,雖然未必就輸,但絕不是他們的最佳選擇,所以他選擇了“擒賊先擒王”的戰術。

  他所用的“擒賊無擒王”,卻與五音先生所想略有不同,他所選擇的這個“王”,不是趙高,而是趙嶽山。

  趙嶽山無疑是這上百名敵人的首領,只有將之製服,才可以用來要挾敵人。到了那個時候,無論是進而直面趙高,退而遠出咸陽,主動權就在他與五音先生的手中。

  但是要製服趙嶽山,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必須在瞬息間完成整個行動,這就愈發難上加難,不過紀空手卻用自己的智慧贏得了一個絕好的出手時機。

  他拔刀,直進,只是一個提聚功力的過程,同進給予對方施加最大限度的壓力,讓趙嶽山的氣勢也相對提至極限,然後他退,以退為引,使得趙嶽山的氣勢衝瀉而來,在它將盡未盡之時,這才實施最後的一進,而這一進,雙方的氣勢已變得強弱分明,趙嶽山又豈能不落下風?

  趙嶽山沒有任何時間來後悔,面對紀空手宛若驚濤駭浪般的刀勢,他惟有硬抗。

  這絕不是明智之舉,以他現在的功力,很難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提至極限,根本無法與紀空手盈滿之勢抗衡。但趙嶽山如果不想束手待斃,就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趙嶽山一聲長嘯,身形如一陣清風般化入一片劍影之中,淡成虛無,在他身形掠過的空間裡,斷瓦碎木迸裂而起,如同被一道颶風捲起,變得粗暴而狂野;又像是一張巨獸的大嘴,以迅猛之勢撲前,似要吞噬這天地中的一切生命。

  距離在此刻已不成為距離,甚至也沒有了時間的界限,整個虛空中都被無盡的壓力所充斥,欲爆欲裂。

  刀,宛如半弦之月,從一個玄奧莫測的角度生起,切入這動蕩的虛空,簡單而有效,使得這虛空裂出了一道深邃而幽遠的洞痕。

  “當……”刀鋒與劍尖在虛空的中心發生了悍然撞擊,兩股巨大的氣流在撞擊中交融爆炸,橫生出無數股更強猛的氣旋,瘋狂竄動。

  趙嶽山只覺得胸口遭受了重重一擊,氣血翻湧間,彷如有無數利刃割膚入體,“蹬蹬蹬……”連退數步之後,突然身形一沉,意欲破瓦入室。

  這是最明智的決定,可惜遲了,就在他後退的同時,紀空手的刀鋒一指,一股沛然不可御之的劍氣從劍身中竄出,如惡龍般貼伏在瓦面之上,向趙嶽山的腳下竄去。

  趙嶽山心中的驚駭無與倫比,他的目光所見,是一道驚人的白光閃過瓦面,以白光為界限,黑黝黝的青瓦紛紛向兩邊而分,激射空中,直追趙嶽山的身形而來。

  趙嶽山只有再次騰空。

  但是他的身形再快,也快不過這霸氣十足的一刀,紀空手暴喝一聲,手腕一抖,刀劈八方,在剎那之間封鎖了趙嶽山的任何去路。

  趙嶽山還想作最後的反抗,但劍一舉起,卻聽得“嗤……”地一響,一縷勁風從紀空手的手指間彈出,正好點在了劍鋒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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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第二十章臨危不亂


  “呼……”趙嶽山只覺手臂一麻,只有脫手,劍如無主的風箏,突然墜入了屋瓦下的房中。

  “你果然聰明,明知不敵,便棄劍投降,既然如此,我便放你一馬!”紀空手輕笑一聲,手指微張,突然封住了趙嶽山周身的幾處大穴,令他手不能動,嘴不能語。

  與此同時,五音先生已越過長街,一聽紀空手的說話,心領神會,大喝道:“趙嶽山既已投降,你們難道還想頑抗到底不成?”

  他與紀空手一唱一合,反應之快,根本就不容敵人有任何思考的時間。

  四周合圍的上百名敵眾眼見趙嶽山與紀空手廝鬥一處,還沒看得分明,想不到戰事便已結束。這時又聽得五音先生這般喊叫,倒也難辨真假,一時間竟然沒有人作聲,僵立當場。

  五音先生與紀空手相視一眼,微微一笑,正要趁此良機起動身形,突出重圍,忽聽得一陣古箏之音隱隱從西北方向傳來,抑揚頓挫間,說不盡的悲涼蕭索,彷如一位落寞的英雄孤身行在夕陽之下,大漠之中,令人心生惆悵,好不傷感,便每一個音律轉換之間,已生殺伐之意,令五音先生心中猛吃一驚。

  五音先生之所以有此一驚,是因為他本就是一個能將音律融入武道之中的大行家,平生自負絕技“無妄咒”,便是將殺機暗藏於簫音中,可以殺人於無形。但他此刻聽到這箏音,卻發現這箏的主人的修為似乎並不在自己之下,雖相距百丈之外,卻猶在耳邊一般,讓人感受到一股莫名心悸的寒意。

  五音先生微一沉吟,哈哈一笑道:“趙相既有留客之意,五音敢不從命?只是請客用不了這般大的陣仗,還請撤了吧?”

  他眼色一遞,紀空手已解開趙嶽山的穴道,叫聲“得罪”,趙嶽山走得幾步,這才回頭狠狠地瞪了紀空手一眼。

  隨著箏音而來的,是一個人聲,雖綿軟無力,卻可及遠,聽入耳中,倍感清晰:“有先生這一句話,趙高就放心了,無禮之處,還望莫怪。”

  他的話一傳來,上百名高手各自向後退去,趙嶽山微一拱手道:“請!”

  五音先生與紀空手似乎絲毫不懼,在趙嶽山的帶領下,走過屋瓦,跳入一條隱於竹林的小道,來到了一個小湖之畔。

  湖畔無船,卻有亭,亭中一人,面對湖面雙手撫箏,背影孤削,有一股說不盡的落拓之氣。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一代權相趙高,誰曾想到昔日江湖五閥之一,又是大秦權相的趙高,數月不見,竟然變得這副模樣?

  五音先生與紀空手走入十丈之內,方才止步,突然心有所感,只覺世事難料,眨眼便是物是人非。

  箏音依然不斷,似有一種似近實遠、虛無縹緲的意境,偶有高亢處,可見趙高的心中並不平靜。

  當兩人再近五丈時,“錚……”地一聲,古箏傳出一聲充滿殺伐之意的最強音,便戛然而止。

  “啪啪……”五音先生拍掌兩聲,悠然而道:“趙相不愧是趙相,身為閥主,又居權相之位,想不到還有閒情彈得這一手好箏,真正讓五音有些汗顏了。”

  趙高並沒有起身相迎,而是身形不動,眼睛望向月光之下的湖面,輕輕一嘆道:“其實本相自小學箏,迄今算來,也有數十年了,只是一生周旋於江湖與天下之間,難有閒暇顧及此好,是以並不為世人所知。音兄,平心而論,你說本相的古箏可列音律幾品?”

  他費盡心機,出動大批高手,請來五音先生與紀空手,自然不會是來討論音律的,但五音先生絲毫不以為意,低頭想了一想,方道:“趙相是個極聰明的人,似彈箏這般雕蟲小技,自是一學就會,一會即精。但樂音一道,不僅講究音質,最重要的還是意境,以趙相此刻的心情,只怕難有這份雅趣與閒心吧?”

  趙高的心中一震,微微一嘆道:“音兄果真是個高人,能聽音律而知心意。既然如此,音兄當然也聽出了本相箏音中的殺伐之心了?”

  五音先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箏音雖有殺氣,可是心中似有太多的無奈,只怕事情難如所願。”

  “的確如此。”趙高緩緩回頭,眼芒一寒,直射到紀空手的臉上,道:“我之所以心有殺意,是因這位紀公子。對本相來說,登高廳一役,是本相這一生中最大的敗績,不僅是我個人之敗,亦是我入世閣百年之大敗,要想再复當年風光,只怕是本相心頭的一個奢望了。”

  紀空手面對趙高咄咄逼人的目光,夷然不懼,反而微笑道:“原來你是問罪而來。”

  趙高搖了搖頭道:“本相無心問罪,也許在此之前,本相確曾動過殺心,可是等到本相靜坐於這古亭之中,輕撫古箏,抬頭望月,憶起無數往事,不由得驀然悟到,其實 這一切罪不在人,而在於己,若非本相不能克制貪念,又怎會落到今日下場?”

  紀空手臉上閃過一絲詫異之色,與五音先生相視一眼,兩人都沒有說話。

  “本相三歲習武,九歲有成,十八歲入主入世閣,在當時形勢並不明朗的情況下,力排眾議,全力襄助始皇登基,滅呂不韋之亂,從而手握權柄,成為江湖上最有權勢之人。每每憶起這段往事,想起昔日叱吒風雲、縱橫天下的英姿,總是讓我情不自禁地熱血沸騰,暗恨做人何以會老,又何以不能永保年青!”趙高並不理會二人的表情,似沉湎於對往事的追憶之中,有感而發道:“直到今日,本相自省,才發現本相今生最大的錯,不在登高廳,而在於廢扶蘇,立胡亥。若非有胡亥登位,又哪來的登高廳之禍?”

  紀空手驀然想起了月色下的子嬰,心中頓生一絲恨意,道:“你能這般想,也算是對了一回,始皇駕崩之後,如果你能擁立扶蘇為帝,以扶甦的仁義,又怎會出現今日不可收拾的殘局?天下百姓也不會因你這一念之差而飽經戰火煎熬,遭盡了罪。”

  趙高長嘆一聲道:“你錯了,以當時的情景,本相又何嘗不想立扶蘇為帝,但本相那時一心忠於始皇,豈能不遵遺訓?”

  紀空手與五音先生大吃一驚,無不色變,根本不信這廢扶蘇、立胡亥之舉竟是始皇的遺囑。

  趙高道:“二位試想,扶蘇仁義,胡亥暴烈,二人的性情相差何其之遠,但這二人之中,是誰的性情更合始皇的心意?”

  紀空手猶豫片刻道:“始皇自小登位,忍九年之苦,終掌權位。隨後征戰天下,平定六國,一生殘暴冷酷,若以性情而論,當然是胡亥更合他的心意。”

  “但這並不是始皇要廢扶蘇、立胡亥的真正原因。”趙高的眼神變得深邃而悠遠,臉色十分地凝重,道:“始皇之所以自稱始皇,是因為他要將大秦這份基業傳至萬世,所以他臨終之前,當然要選擇一位他認為可以繼承大統的人來做皇帝。以當時的天下大勢,六國初定,民心未穩,假若立扶蘇為帝,他擔心'仁義'二字不足以治理天下,因此才會密詔本相和李斯,要我二人來擔負這廢太子的罵名。”

  趙高的話簡直有些驚世駭俗,但五音先生與紀空手都是心智聰慧之人,一聽之下,卻 得很有道理。因為以始皇的性情,在當時那種情況下,這無疑是他最有可能作出的抉擇。

  “你們也許會問,何以本相會將這個天大的秘密告之你們?”趙高的話正是五音先生心中想問的,所以他點了點頭,趙高繼續道:“如果大秦不亡,這個秘密確實不能為外人道也,因為這有可能影響到始皇的英明,可是如今大秦變成這個樣子,說與不說已無太大的關係。”

  紀空手道:“既然這是始皇密詔,那你既立胡亥,就該盡心輔佐才是,何以會將天下搞得烏煙瘴氣、民不聊生?到了最後,還要陰謀造反,取而代之呢?”

  他並不同情暴秦的滅亡,也不同情趙高的兩難之境,他只知道,假如那一天不是趙高與胡亥君臣相鬥,他根本就沒有機會取走登龍圖。

  趙高的神情一凝,良久才道:“當本相擁立胡亥之後,方知始皇當日的決定有錯。胡亥為人狠辣陰險,卻又志大才疏,本相屢獻治國良策,都因不合他的心意而廢置案頭,並且還對本相起了疑心,企圖殺之而後快。本相心想:'這大秦既然要亡,又何必非要亡在項羽、劉邦之手?以本相的能力,難道就治不好這個天下嗎?'所以本相便費盡心思,安排了登高廳的宴會,誰知人算不如天算,最終卻讓你這個無名小子攪了好事,否則的話,只怕今日的天下已是我的了。”

  他狠狠地瞪了紀空手一眼,見其嗤之以鼻,一臉不屑之狀,神色頓時一黯,道:“可是到了今日,本相又不得不感謝你當時的攪局。因為從今天的大勢來看,大秦覆滅只是遲早的問題,本相又何必為做這數十天的亡國之君而擔負千古罵名呢?”

  紀空手冷笑一聲道:“縱算你沒有做上這亡國 君,這千古罵名依然會落到你的頭上。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為,你既然敢以一己之私冒天下之大不韙,又怎會在乎這身後的罵名?”

  趙高的臉已是一片鐵青,緩緩地背過頭去,雙手撫箏,似要彈奏,卻聽“錚……”地一聲,古箏上的一根弦突然崩斷,彈上空中,然後便像一根長了眼睛的毒蛇般彈起,如閃電般射向紀空手。

  他這一手用力之巧,恰到好處,拿捏得角度又十分的到位,更勝突然,是以弦絲彈出,五音先生的臉色大驚,想施以援手,已是不及。

  但紀空手卻沒有動,似乎根本就沒有看到這驚人的一幕,嘴角上反而生出一絲愜意的微笑。

  “撲……”弦絲到了紀空手面門處,突然向下折射而去,弦絲雖細,但弦上所帶的勁力卻強大無匹,竟然在距紀空手腳下三尺處的地面上轟開一個大洞。

  塵土散盡,紀空手的臉色竟然絲毫未變。

  五音先生與趙高雖然不動聲色,但在心裡都有幾分詫異,似乎根本沒有料到紀空手竟會有這般超人的定力,但五音先生心中還有一個疑問,那就是趙高既對紀空手恨之入骨,何以還會手下留情?而紀空手能夠臨危不亂,莫非他已知曉趙高並無殺他之心?

  “啪……啪……”趙高終於站起身來,拍掌道:“年輕人中有這等膽識的,實在不多,紀空手,你果然有種!”

  他的臉上沒有一絲的敵意,反而多了一絲欣賞之意。

  △△△△△△△△△

  動與靜之間,的確只是一個相對的概念。

  靜到極處,寓動其中,動到極處,亦是由靜而生。所以在這個世界上,既沒有絕對的動,也沒有絕對的靜。

  但郭岳知道,如果自己的劍打破不了韓信這一劍演繹出來的靜態,那麼他必將死在這一劍之下。

  所以他的這一劍已經將他的潛能提升至極限,無論是速度、角度,還是力道,都達到了他所能企及的程度。

  可就在他劍出的同時,他驚奇地地看到韓信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惋惜之色。

  “他何以要搖頭?他又為誰在惋惜?”任何人看到韓信的這種表情,都必然會在心裡問著自己,郭岳也不例外。

  就在郭岳的心神一分之時,韓信暴喝一聲,他的玄陰真氣早已可駕馭自如,融入聲音中,將聲波與音線凝聚成一股無形的氣流,猶如帶著擺幅的重錘漫入虛空,無孔不入地攻入郭岳的每一個感官。

  郭岳的身形窒了一窒,劍在空中出現了一個微不可察的停頓。

  這不是他自己希望看到的現象,但卻是韓信希望看到的現象,出現這種現象,就說明郭岳的心神與劍勢上同時出現了破綻,在高手相爭間,這種破綻往往是致命的。

  韓信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絕佳機會,剎那之間,他的人與劍同時從靜態轉化成至動的狀態,身體如一道乍現夜空的閃電疾沖向前,劍幻萬道弧跡,以無匹之勢重擊向郭岳的劍身。

  “當……”雙劍相交,聲如驚雷般擴散出去,充斥著整個營帳,氣流狂竄間,將牛皮織成的帳篷拉扯得幾不成形。

  郭岳只覺氣血如沸水翻騰,悶哼一聲,整個身形若驚鳥般飛退開去。

  劍以輕靈為主,以飄忽的軌跡為輔,才可最大限度地發揮出劍在搏擊中的優勢與長處,但韓信的劍顯然不守這個陳規,反而另闢蹊徑,如刀般大砍大伐,竟然以狂猛之勢制敵,收到意想不到的奇效。

  韓信幾乎算到了郭岳的每一個行動步驟,他先以表情擾其眼,再以聲音擾其耳,耳目一亂,心神自亂,然後由靜而動,將出手的速度與角度都拿捏得恰到好處,無懈可擊。一開始便揮劍如刀,大砍大伐,以己氣息之悠長,攻敵內力不續之短,展開瞭如水銀瀉地般驚人的攻勢。

  郭岳並不想退,卻不得不退,他的氣血被韓信傳來的劍氣幾乎震得四散而滅,一時失力間,連手中的長劍也幾乎把持不住,企圖與韓信抗衡的夢想,就此破滅。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6:49
第八卷第一章玄陰真氣


  郭岳現在要考慮的已不是勝負的問題,而是生死!人最大的好處就是不會一味沉湎於幻想,終究要面對現實,他此刻就是一個需要面對現實的人。

  但韓信就是韓信,他在沒有打倒敵人之前,永遠不會給敵人任何機會。眼見郭岳就要竄出他劍氣縱橫的範圍,再次發出了驚天暴喝,震得營帳內外遠近皆聞。

  但奇怪的是,他的吼聲一出,人卻未退,只是看著郭岳在一步步地與自己拉開距離。

  七尺、一丈五、三丈……

  帳內的許多人都是搏擊高手,也是搏殺多年、經驗豐富的戰將,他們心中疑惑頓生,似乎不明白韓信為何不趁勝追擊。如此有悖搏擊的原理,難道是因為韓信根本就是野戰出身,缺乏這樣犀銳的目力?

  但在項羽與劉邦這兩位當世大高手的臉上,卻露出了一絲難以置信的表情,似乎已經識破了韓信如此做的玄機。

  三丈八寸,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韓信的劍宛如一道匹練般從虛空的深處驀然殺出!

  瘋狂之劍,已如高山滾石般,形成了勢不可擋的攻勢,其勢之烈,便是百年不遇的洪流亦不敢與之爭鋒。

  此劍一出,郭岳便知道自己完了。

  這一戰完了,他的人也完了。

  因為這三丈八寸正是韓信攻出這一劍的最佳距離,惟有在這個距離,他這一劍才可以完全發揮出巨大的威力。

  虛空中只有劍,已不見人,韓信的人似乎化入這烈如狂飆的劍勢之中,以己之心,以己之血,助長了這一劍如烈焰般的殺氣。

  郭岳的臉如罩上了一層秋霜般凝重,就在韓信出劍的剎那,他也暴喝了一聲,渾身的勁力驀然從掌心中爆發,迎向了那虛空中爆烈的劍鋒!

  他已無路可退,惟有硬拼一途,因為韓信若驚濤般的劍氣籠罩了方圓數丈之地,他已欲逃不能。

  韓信的身形升到最高點時,長嘯一聲,劍鋒幻化成萬千寒芒,借勢俯衝而下。劍本輕靈,但在這一剎那間,這劍如山岳凝重,更帶山崩之烈,以沛然不可御之之勢霸殺八方。

  “轟……”巨響爆出,氣浪狂捲,牛皮帳篷再也承受不了這巨力的撕扯,爆裂開來。

  人影在氣旋飛竄中乍合又分。

  韓信昂然不動,長劍在手,遙指丈許開外的郭岳,淡淡一笑道:“你輸了。”

  郭岳的劍已落地,人已半跪地上,臉上露出一片茫然之色,道:“我輸了?”

  他似乎還不明白韓信為什麼要這樣說,因為他不相信自己會輸,而且竟是輸得如此慘。但陡然之間,他發現自己的意識正一點一點地離體而去,瞳孔在不斷地抽搐中逐漸放大……

  場上眾人無不駭然,就在郭岳倒下的那一剎那,他的眼、耳、口、鼻同時湧出股股鮮血,彷如泉湧一般。

  這的確是一場生死之戰,敗的人惟有死,所以郭岳也不會例外。

  大帳之內一片寂然,每一個人都將目光投向了立在場中的韓信,然後才緩緩地轉向默然不語的項羽。

  項羽的臉上毫無表情,誰也看不出他是喜是悲,但在他的心裡卻湧出了太多複雜的情感。

  郭岳的死的確讓他感到了悲傷,但那隻是一剎那的事情,他很快將興趣放在了韓信的身上,因為他突然發覺,一個韓信,也許比三個郭岳更管用,如果能將韓信收為己用,那麼郭岳的死也算物有所值了。

  他之所以有這個想法,得歸於韓信表現出來的驚人實力,雖然他對劉邦已經不再懷疑,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劉邦本就是一頭下山的猛虎,若是再讓他得到韓信這樣的翅膀,那麼劉邦就始終會是他項羽的心頭大患。與其如此,倒不如對韓信施以恩惠,讓他為自己效命。

  他為自己的這個想法而得意,輕咳一聲,卻見韓信俯身行禮道:“韓信該死,竟然殺了大將軍座下的將領,請大將軍賜罪!”

  項羽見韓信給足自己的面子,處事有度有節,心裡著實滿意,一揮手道:“你有何罪之有?這既是雙方約定的生死局,死的也就死了,勝的人我還要大大的獎賞,怎會怪罪於你?”

  “多謝大將軍不罪之恩。”韓信站將起來,不經意間看了項羽一眼。

  項羽微笑道:“你能殺得了郭岳,可見劍法非常高明,這也印證了你的確有能力刺殺衛三公子。不過,我有一事不明,還想請教,不知你願意答否?”

  他一向對屬下十分的嚴厲,此刻卻能對韓信這般和顏悅色,頓時讓帳內眾將領心生詫異,劉邦將這一切看在眼中,心中竊喜,頗為自己安排的這一齣戲感到得意。

  昨夜他從卓小圓的營帳出來,天色微明,經過了一夜的旖旎,他的心情並不為此而感到有一點輕鬆,反而愈發顯得沉重起來,暗暗地問著自己:“為了爭霸天下,我不僅失去了自己最敬重的父親,而且還要失去自己心愛的女人,我這樣做,難道真的值得嗎?”

  他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真正答案,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以前的付出是否值得,他只知道,自從他懂事以來,就沒有享受過正常人的生活,而是按照一種殘酷而嚴謹的特殊方式來鍛煉自己的意志與性格。當他從衛三公子的嘴中知道了自己真實身分的那一天起,他就明白,他不是一個尋常之人,自他降臨到這個人世時,他的身上就注定了要擔負起一種責任:帶領問天樓屬眾去完成父輩多年未遂的複國大業!

  這是一種至高無上的榮耀,還是一種人性最大的悲哀?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都必須要完成它,否則他無法向衛國的列祖列宗交代。

  既然失去的已經失去,他心中所想的,當然是要以失去的代價換取他應該得到的東西。當務之急,是必須取得項羽的信任,同時他的心裡還有一個更大的計劃。

  這個計劃就是除了他自己之外,在這爭霸天下的行列中,必須還要存在一支他可以信任的力量。因為以項羽現在的實力,他根本無法與之抗衡,就算得到了登龍圖裡的一切,以及再給他三四年的時間,也殊無勝算。

  這個計劃的每一個步驟都經過他的再三考慮,甚至連項羽的性格也在他考慮的範圍之列,但是最大的難點,是要找到一個可以實現這個計劃的人。

  這個人既要有超人的智慧,過人的武功,超強的忍耐力,還必須是要劉邦完全信得過的人。不僅如此,此人還不能是他現在軍營中的人士,或是問天樓的精英,有了這幾項限制的條件,劉邦連自己也不敢相信能找到這樣的人選。

  不知不覺中,他已來到了宿營地之外的一座小山丘上,當他放目四顧時,卻看到在數十丈的一棵大樹下佇立著一個孤獨的人影,久久未動,似乎已站立了很久很久。

  “韓信?”劉邦的心神忽然一跳,整個人頓時來了精神,千尋萬尋之下,這個人選不是就站在自己的眼前嗎?

  但是劉邦驚喜之下,還是有兩點顧忌:第一是韓信的忠誠問題。他既不是自己的人,也不是問天樓舊有的家臣,雖與自己有結義之情,但他同樣也背叛了他自己最好的兄弟與朋友。不過劉邦聽說過韓信對鳳影的癡情,假如以鳳影的感情來控制韓信,韓信自然不會輕易背叛自己。這難就難在第二點上,韓信的劍法乃是學自冥雪宗的流星劍式,以項羽這種大行家的目力,自然沒有識不破的道理。這樣一來,項羽就不會去相信一個來自問天樓的人,因為誰都知道問天樓與冥雪宗之間的關係。

  劉邦邊想邊走,終於站到韓信身後的十丈之內,就在這時,他突然感到在這十丈範圍的空間裡一片肅寒,陰冷刺骨,彷彿進入了隆冬時節的冰川之中。

  他的心裡驀生警兆,再往前看,韓信竟然消失不見了。

  這讓劉邦感到了一絲詫異,以他此刻的功力,也許還與衛三公子有一差差距,但放眼天下,能超過他的人已經不多,韓信竟然能在他的眼皮底下消失,這好像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奇蹟。

  就在劉邦還在驚奇之時,一股形如實物的強大殺氣從身後一叢亂草中撲來,其勢之烈,不容劉邦有任何的猶豫,只能疾速標前。

  他的身形很快,剎那間向前推移了超過五十丈的距離,與此同時,他的劍已然在手。

  他不明白韓信何以要襲殺自己,但是不管出於什麼原因,他現在惟一可以自保的方式就是出劍!

  “呼……呼……”他的劍如一道道詭異莫測的幻痕殺出,迅速封鎖了自己身後數丈的空間,雖然韓信的劍勢很猛,但他絕不敢對自己的劍氣置之不理。

  但讓劉邦感到驚異的是,就在他出手的一瞬間,他忽然發現自己身後的壓力驟減,劍鋒所向,刺入的是一片虛無的空間。

  “沛公的劍法果真高明,若非親見,實難讓韓信相信。”韓信的人站在十丈開外,劍已入鞘,悠然而道。

  劉邦似乎並不為這突發的事件感到著惱,而是非常平靜地道:“彼此彼此,你我兄弟間又何必相互吹捧呢?”

  “你難道不想知道我何以要動手的原因?”這一次輪到劉邦感到有些詫異了。

  劉邦似乎想到了什麼,肅然道:“你昨夜莫非在這里站了一夜?”他之所以有此一問,是因為他看到了韓信身上染滿霜霧的衣衫。

  韓信點了點頭,道:“我身上的玄陰真氣經過一段時間的積蓄之後,每到無月無星之夜,便有盈滿之感,只能躲在這荒原之上靜心調息,加以疏導。誰想到了昨夜,這盈滿之感更甚,幾有將我全身經脈擠爆之虞。”

  “是嗎?”劉邦的眼睛一亮道:“這乃是真氣提聚之兆,只要過了此關,從此之後,若是單論內力,你至少可以排名天下前十名之列!”

  韓信大喜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我昏死之後醒來,只覺得體內氣息似有若無,恍如無物,可是意念一動,這真氣便可隨心而生,源源不斷而來。適才聽得背後有人走動,我一時好奇,才想一試,誰知卻遇上的是你,真是不好意思。”

  劉邦渾身一震,心中驚叫:“莫非這就是天意?否則何以時間上這般湊巧?”他臉上喜色洋洋,心中偌大的一個難題竟然迎刃而解,真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他不再猶豫,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聽得韓信目瞪口呆,如墜夢中。因為劉邦這個計劃完全是針對項羽的心理來製訂的,一環緊扣一環,不容有一點的閃失,就連韓信這等心智奇高之人,也為之驚嘆,同時亦為其中所冒的巨大風險而擔憂。

  “本公相信你一定能行,只要此計可成,這天下早晚便是你我的。”劉邦深深地凝視著他的眼眸,目光中充滿了期待與自信。

  “可要是萬一失手了呢?”韓信似有底氣不足地道。

  “沒有萬一,這就是一場豪賭,我們的籌碼就是我們自己今後的命運,包括我們的生命!”劉邦說這句話的時候,就像一個孤注一擲的賭徒。

  △△△△△△△△△

  其實就在趙高出手的剎那,紀空手的心裡也“咯噔”了一下,但是他最終還是相信了自己的判斷。

  當紀空手隨著趙嶽山來到小湖邊時,他就對周邊的環境作了細緻的觀察,直到他確認百丈之內再無人跡時,他已知趙高相約他們而來,絕無敵意。

  所以他相信趙高的出手只是出於一種好奇,更是想看看自己的狼狽相,畢竟自己曾經將他戲弄於股掌之間,他豈能沒有報復心理?

  聽得趙高發自內心的誇讚,紀空手微微一笑道:“這並非是我有過人的膽識,而是我深知,堂堂入世閣閥主親自出手,豈是我這等江湖小子能夠抵擋得了的?與其如此,倒不如瀟灑一些,任你宰割罷了。”

  趙高搖了搖頭道:“你太謙虛了,你既知本相乃入世閣閥主,眼力自然不差。在本相這一生之中,能夠入得法眼之人,只有你和韓信。”這兩人無疑都是造成他登高廳失手的罪魁禍首,能得他如此評點,不由得不讓紀空手大出意料之外。

  五音先生心中一直有樁心事,此刻聽到趙高如此推崇韓信,陡然一驚,心知以趙高的眼力亦是如此看法,這就更加證實了他心中的一些想法。

  “趙相何以提及韓信?此子雖然亦有玄鐵龜之奇遇,只怕武功未必就能躋身超一流的行列。”五音先生故意說道。

  趙高深深地看了五音先生一眼,道:“本相與音兄的看法似乎有點相悖。如果從短期看來,這韓信從天資與悟性上的確與紀空手有些差距,但從長遠看,此子對權勢富貴有一種近乎癡狂般的執迷,這也就造成了他可以為了目的而不擇手段的性格,從不對自己需要的東西輕言放棄。有此韌性,已經足可彌補他在其它方面的欠缺,假以時日,其成就應該不在紀空手之下。”

  五音先生道:“趙相所言,是否有所針對?”

  趙高道:“這雖然是指他在武道方面的成就,但若是他得到機會,縱是爭霸天下亦不足為奇,本相與他有過一段時間的相處,相信自己絕不會看錯。”

  “機會?”五音先生怔了一怔,心道:“韓信此時人在劉邦軍中,既非劉邦嫡系,又因深知劉邦造神的底細而遭忌,能夠不死已是奇蹟,他又從何而來的機會?”

  可惜五音先生雖然神機妙算,卻終究不是神仙,假若讓他得知了鴻門宴上發生的一切,他只怕會長嘆一聲:“天意如此,絕非人力可以左右得了的。”

  他在這一邊沉思不已,紀空手顯然已經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拱手問道:“趙相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找上我們,只怕不是閒談幾句這麼簡單吧?”

  “聰明。”趙高誇讚一聲道:“憑本相對音兄的了解,算到了你們就會在這幾日內前來咸陽,所以就事先有所佈置,這才請得二位。實不相瞞,本相此次的確有要事相託。”

  他此言一出,讓紀空手大吃一驚,因為無論從哪一個方面來看,他們與趙高都是敵對的關係,絕非朋友,趙高怎會將事託付給他們?再說憑趙高的身分與地位,縱然失勢,亦不至於落魄到這個地步,他說的要事又是指什麼呢?

  趙高將紀空手的表情盡收眼底,沉吟半晌方才嘆道:“本相若非情不得已,也不想麻煩二位,只是思慮再三,覺得你我雖無交情,但是你們的性情為人卻是本相最為信賴的,是以此事惟有相求二位,方可了卻本相心中的最後一塊病痛。”

  他說起這句話時,整個人彷彿蒼老了許多,在他的眼眸之中,不僅有悲涼,有倦意,更有一種無奈。當紀空手將這一切看在眼中時,禁不住在心裡問著自己:“這個可憐的老人,難道就是自己數月之前看到的那個權傾一時,位極人臣的大秦權相嗎?”

  趙高的眼中似有一股深深的悲涼,緩緩而道:“我已老了,人老之後,就承受不起失敗的打擊。自登高廳一役後,我大秦將亡,入世閣亦是元氣大傷,要想從頭再來,實是沒有可能的事情。而張盈之死,總算讓我看破了名利權勢,對江湖上的恩恩怨怨,也再也不放在眼中,所以這次二位若能答應我的託付,我便孤身一人,歸隱山林,從此再不踏足江湖半步。”

  “你放得下嗎?無論權勢、名利,這些都是你畢生追求的東西,輕言放棄,談何容易?”紀空手將信將疑道。

  “放不放得下我都得放下,走不走得了我都得走,這就是宿命,不容我有任何選擇的餘地。”趙高坐下,就著這已缺一弦的古箏,彈了一首《無恨歌》。

  箏音逝去,留下的是一份滄桑的情懷,不知為什麼,紀空手的心裡突然湧出了一股同情與憐憫的情懷。

  他似乎忘記了這位彈箏的人就是昔日叱吒風雲、不可一世的趙高,在他的眼中,這人已不是趙高,就只是一個走入垂暮之年的老人,不管他曾經做過什麼,也不管他曾經是多麼的可惡,人到老時孤單一人,這的確是一個非常悲涼的結局。

  “我很想幫助你,但我不知道憑我的能力是否可以完成你的重托?”紀空手的聲音很輕,就像是對自己的長輩一般尊敬,雖然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究竟是誰,是否健在,但他想念他們,從來沒有放棄過要找到他們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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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第二章封侯拜相


  紀空手知道,身處在戰火紛飛的亂世,這也許只是一種奢求。

  “在這個世界上,如果還有音兄與你都辦不了的事,那就沒有人可以辦得了了,我趙高在此先行謝過了。”趙高突然轉過身來,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他這一跪完全出乎五音先生與紀空手的意料,兩人相視一眼,同時驚呼道:“不要!”身形掠起,一前一後掠入亭中。

  五音先生較之紀空手先一步入亭,腳尖剛剛點在亭中石板上,忽然心中生出一絲警兆,只覺得自己的身形一沉,彷彿身處一個巨大的漩渦之中,有一股強大的吸力正拉扯著自己下墜。

  與此同時,那亭下發出隆隆之響,石板之下竟是一道用尺厚鋼板做成的鐵閘迅速向兩邊一分。

  五音先生人在空中,毫無借力之處,驟見趙高發難,心中的驚怒簡直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啪……啪……”他雖怒卻不慌,縱然全力抗衡趙高的漩渦之力,猶能在瞬息之間拍出兩掌,擊向腳下那如巨獸大嘴般的黑洞。

  趙高猙獰一笑,反手一拍,古箏上的數根弦絲陡然彈起,以奇快無比的速度分射五音先生的五大要穴,同時雙手一搓,一股若火焰般的殺氣緊緊地迫向五音先生的胸口。

  換作平日,五音先生並非全無辦法,只是他在倉促之間受襲,人在空中,無處借力,敵人又是與自己齊名的趙高,他的確顯得有些無奈。更讓他感到無法可想的是,他擊向洞中的兩掌都是欲借反彈之力再求應變,但是這黑洞的深度顯然比他想像中更深,竟然借不到力。

  無奈之下,他為了躲避趙高這一連串的必殺攻勢,只得倒提一口氣,反而加速了自己下墜的速度……

  “軋……”當五音先生的人一消失在洞口時,鋼閘以最快的速度合攏,亭中竟似什麼也沒有發生一般。

  這一切的驚變只在瞬息間完成,算計精準,顯然是經過非常周密的計劃,等到紀空手衝入亭中時,他所看到的,已不是那個滿臉悲涼、老態龍鍾的趙高,而是叱吒風雲、飛揚跋扈的大秦權相趙高!

  “中計了!”紀空手不得不佩服趙高的表演天賦,也不得不佩服這個計劃之周密,趙高顯然抓住了五音先生與紀空手的心理,對症下藥,果然成功。

  “先生怎麼樣了?”這是紀空手的第二個反應,他聽到鋼閘“軋……”地一聲合上時,心中也為之一跳,感到一股莫大的恐懼漫捲全身。

  不過紀空手就是紀空手,他雖然也會上當受騙,也曾有過恐懼的心理,但是他永遠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更懂得什麼應該先做,什麼可以暫時放下。

  所以他的離別刀已經出鞘,刀鋒所向,正是趙高那亢奮得幾乎變形的臉。

  “你是一個小人,真正的小人!如果我不說,誰又能想到堂堂大秦的權相,江湖五閥之一的趙高,竟然會做出這等噁心的小人行徑?!”紀空手的聲音彷彿因憤怒而顫抖,卻沒有立馬動手,他需要冷靜,因為他面前的對手是趙高。

  “本相沒有想到江湖上傳言足智多謀的紀空手竟然也這麼容易上當,所以此刻的心情著實不錯,你既然喜歡罵就多罵幾句,本相從來不與即將要死的人計較。”趙高嘿嘿一笑,似乎為自己的傑作感到得意,畢竟自己的對手是五音先生與紀空手,在此之前,他並無把握。

  “我之所以會上當,其實不是我笨,實在是你太過無恥了。不過你也未必就贏了,站在你面前的人,是活生生的紀空手。”紀空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終於讓自己的心情歸於平靜。

  “本相現在想來,剛才的舉止實屬不智,的確不該是本相這等身分之人所為。可是本相也是無奈之下才作出這種選擇的,這似乎怪不得本相吧?”趙高近乎是厚顏無恥地說著他自以為得意的話,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臉上帶著幾分神經質般的笑意,好生恐怖。

  但讓紀空手感到恐怖的,不是趙高的笑臉,而是趙高的武功,身為五閥之一的趙高,絕對是當世之中可以排名前十位的高手,就算是五音先生與之一戰,只怕也毫無把握,更別說是出道江湖才數年之久的紀空手了。

  饒是如此,紀空手依然沒有絕望,反而是信心十足。他是一個連神靈都不信的人,又怎會去迷信那個排名呢?他更相信一個人的智慧、實力,以及臨場應變的能力,還有必不可少的自信與勇氣,有了這些,他已無畏。

  無畏並不表示莽撞!一味地逞強,絕對不是紀空手的行事風格,何況這一戰已不僅關係到他自己一個人的生命,他還必須承擔起五音先生的生死大計,心中頓有如履薄冰之感。

  “照趙相的邏輯,你的所作所為倒像是我們所逼的囉?”紀空手語帶調侃,看似悠然,其實他的目光一直緊緊鎖定在趙高身上。他已作好了準備,隨時可以在機會到來之時發出最凌厲的一擊。

  “正是如此。你與五音先生都非尋常之人,若要對付你們,只有用非常手段。本相曾經仔細地琢磨過你們,發現你們最大的弱點就是以拯救天下蒼生為己任,也就是說,你們都同情弱者,惟有以此為餌,方可讓你們掉入這個圈套之中。”趙高顯然識破了紀空手的企圖,氣血一凝,殺氣溢出,古亭數丈之內氣壓劇增,空氣在剎那間變得沉悶至極。

  紀空手的手心滲出了絲絲冷汗,只感到趙高雖然隨意一站,卻如一孤傲挺立的高崖,氣勢之強,讓人根本無法尋到他的破綻。

  紀空手的手心微緊,牢牢地握住手中的刀柄,道:“既然我已在你的控制範圍之內,那麼你還等什麼呢?就請動手吧!”

  “我不急。”趙高的眼芒陡然一寒,道:“因為有人比我更急。”

  他的確是說了一句大實話,紀空手無論再怎麼冷靜,他都必須牽掛到五音先生的生死,因為他不如趙高這般無情。

  他只有搶先出手!

  紀空手對武道的理解,從來就沒有一定之規,總是信手拈來,興之所致,隨意發揮。他這種打法注定了只有後發製人,講究的是後發先至,如果讓他先行出手,只怕未必盡如人意。

  趙高似乎對紀空手有過研究,所以他看到了紀空手的破綻。只要紀空手一出手,他幾乎有九成的把握可以勝券在握。

  △△△△△△△△△

  “你的劍法中似有流星劍式的痕跡,雖然你的內功心法以及對攻防的理解力遠勝於冥雪宗的任何高手,但不可否認的是,你的劍法的確是從流星劍式中演化而來的。”項羽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雖然帶著笑意,但目光中的陰冷之氣已令場中的每一個人都不寒而栗。

  韓信微微一笑道:“不錯,這劍法的確是來自於冥雪宗。”

  他此言一出,眾人無不嘩然,只有項羽反而鬆了口氣道:“學自何人?”

  “鳳五。”韓信不慌不忙地道:“我初出江湖時,曾被鳳五挾持至鳳舞山莊,偶爾見過他使過幾次這種劍法,所以才偷師學藝,學得似是而非。”這本是他與劉邦商量好的答話,只有這樣說,才可以盡去項羽的疑心。

  果不其然,項羽點點頭道:“你無師自通,還能學得這劍式的一些精髓,可見你的習武天賦異於常人,難得的是你並不拘泥於形式,敢於加入自己的東西,使得這一路劍法使來,已遠在流星劍式之上。”

  項羽不愧是五閥之一,點評得中規中矩,絲毫不差,頓令韓信佩服之下,更添了幾分小心。

  “你能為我去一大敵,功勞不小,我尋思著給你一些獎賞,你看如何?”項羽似是無心地說起,其實眼睛直盯韓信有何反應。

  韓信忙道:“我只是一個無根的浪子,藉著一個偶然的機會才殺了衛三公子,有何功勞可言?”

  項羽看了劉邦一眼,道:“沛公的意下如何呢?”

  劉邦道:“此事全憑大將軍作主,本公並無異議。”

  “他既是你軍營中人,我自然還需聽聽你的意見。”項羽笑了笑道。

  “韓信與本公只是舊識而已,本公起事之前,曾經得他相助,此次能在關中遇上,也是有緣,所以才接入軍營奉為上賓。”劉邦緩緩說道:“在本公的眼中,他乃是人中龍鳳,劉邦有何德何能,敢將他收入門下?真正慚愧。”

  他的話裡似有無限遺憾之意,極是痛惜,項羽聽在耳裡,不由暗喜道:“原來他不在你的帳下效命。”隨即轉向韓信道:“這麼說來,你殺衛三公子只是仗義出手,拔刀相助,這就更加難能可貴了。”

  韓信恭聲道:“大將軍過獎了,這只是我應盡的本份。”

  項羽有心提攜於他,沉思良久,方道:“以你的才能,正可在這亂世之中大顯身手,若是埋沒了實在可惜。如果你不嫌棄,何不投身軍營,為我所用,你我一同追求榮華富貴?”

  他既有意使韓信脫離劉邦,以絕後患,當然想好了一番說辭,這樣既不讓劉邦疑心,又能打動韓信 心思,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一言一行其實早在劉、韓二人的算計之中。

  “若能投靠大將軍,實乃韓信的榮幸,只是我久走江湖,思鄉心切,想先回淮陰看看,然後再來為大將軍效命。”韓信裝出一副十分感激的樣子道。

  項羽哈哈一笑道:“你既思鄉心切,何不錦衣還鄉?我便報請楚王,封你做個淮陰侯,讓你風光風光。”

  韓信大喜,當即磕頭謝恩道:“若能如此,那實是再好不過了。”他說這句話時,倒是出於真心,似乎根本沒有想到只憑項羽一句話,自己竟然封侯拜相,這委實是天上掉下餡餅來,就連劉邦也感到意外。

  項羽有心要籠絡韓信,微微一笑道:“這原是你應得的賞賜,無須客氣,在別人的眼中,你既無軍功,又無作戰的閱歷,當然不在此位之列。但在我的眼中,你殺得衛三公子,勝似殺敵十萬,單單憑此已足可讓你封侯。”

  當下重新設宴擺酒,飲至天將漸晚,劉邦便要告辭,項羽道: “此次沛公先入關中,這關中之地,從此便隨劉姓了,我在此先行向沛公道賀。”

  劉邦知他是在試探自己,當下忙道:“大將軍又在說笑了,劉邦何德何能,敢居關中這富庶之地?假如真要封王,本公但求能得巴、蜀、漢中三地,此心已足。”

  項羽道:“巴、蜀道路險惡,民風強悍,乃窮山惡水之地,何以沛公不居關中,卻要去那蠻荒之地?”

  其實早在今日鴻門設宴之前,項羽與范增疑心劉邦將要佔有天下,根本就沒有打算讓劉邦稱王關中,照原有的意思,項羽是想除掉 邦,以圖一了百了,孰知劉邦不僅洗清與問天樓之間的嫌疑,而且反顯忠心,根本讓項羽難起殺心。

  既然殺不了劉邦,自然也難違原來的約定,可是若讓劉邦在關中稱王,項羽又實在不甘心,所以范增獻計道:“巴蜀亦屬關中地區,道路又十分險峻,縱然到時劉邦作反,只要派人死守幾處要道,便可拒敵於關中之外。”

  項羽覺得此計甚妙,只是難於向劉邦啟口,這時見劉邦主動提出,心喜之下,倒去了一個難題。

  劉邦微微一笑道:“本公先入關中,已經被人所忌,是以才會傳出本公與問天樓勾結的謠傳。而事實上本公一入關中,不敢有絲毫私心,每到一地,都造冊登記吏民,封存府庫,恭迎大將軍的到來。便是這般,尚且有人生事,本公惟有自動進入巴蜀,方才盡去嫌疑。”

  項羽尷尬一笑道:“沛公的忠義,我是深信不疑的,區區謠言,還請勿要放在心上,你我還是依照原先的約定,才可讓我不會失信於天下。”

  劉邦道:“正是因為不讓大將軍失信於天下,本公才會想到入居巴蜀,倘若大將軍不允,本公願意放下刀槍,歸隱山林。”

  他一再堅持,項羽佯勸幾句,終於允准。經過了此事之後,項羽疑心盡去,對劉邦的忠心深信不疑。他卻不知,劉邦之所以自請進入巴蜀,看似避嫌,實則大有用心。

  劉邦深知,在目前這種形勢下,最重要的是保存實力。而在項羽已生猜忌的情況下,遠走巴蜀乃是最佳的選擇,這樣一來,項羽自忖有天險可依,自然就不會注意到他的動態,有利於他休養兵馬,發展壯大;二來可以趁機擺脫項羽的控制,保存實力,讓項羽的軍隊與各路諸侯相爭,最終能達到敵消我長的目的,而關鍵的一點,還在於登龍圖所示的地形,正在這巴蜀境內。

  這也是劉邦惟一可以在今後幾年內與項羽一爭長短的本錢,所以劉邦遠走巴蜀,正是深謀遠虛之舉,他又何樂而不為之呢?

  當他率隊離開鴻門之時,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一路行至戲水之畔,方聽得張良微微一笑道:“恭喜沛公,今日鴻門之行,逢凶化吉,從此問鼎天下,指日可待。”

  劉邦知道瞞他不過,帶著幾分得意道:“本公也沒有想到一切事情進展得如此順利,也許這是天意吧。”

  “天意固然重要,但人為是成功的保證,否則一切也就無從談起了。”張良的眼睛裡閃出一絲異樣的色彩道:“不過我思之再三,覺得沛公此計尚有一個不小的破綻,雖然暫時無憂,可是時間一長,終成大患。”

  “你說的是韓信?”劉邦望望四周,壓低了嗓門道。

  “此人過於熱衷權勢,追求功名,只怕不是可以信賴之人,這一點還請沛公三思。”張良若有所思道。

  “本公又何嘗不知呢?不過就算他心有反意,也不敢明目張膽地表現出來,況且本公只是希望他封侯之後,勢力大增,這樣便可吸引項羽的注意,以利我們更好地積蓄力量,又不寄望於他能在爭霸天下時助我一臂之力。”劉邦似乎很有把握地道。

  “我想信沛公既用韓信,自然有用韓信的道理,所以我對這一點並不十分擔心。我真正的擔心是,雖然我們進駐巴蜀有百利,但也有不利於我們的因素,因為那裡本是知音亭的根本地所在。”張良提出了自己心中的問題。

  “說下去!”劉邦知道張良既然說起知音亭來,一定有他的道理,在這種關鍵的時刻,身負重任的劉邦,必須採納眾之所長,以決定未來數年時間的走向。

  “知音亭一向淡出江湖,但隨著紀空手的介入,它與問天樓已到了水火不容之境,假如我們貿然進入巴蜀,只怕會引起他們的戒心,從而生事滋亂,我們不可不事先作好準備。”張良淡淡一笑道。

  “按常理推之,的確如此。但本公知道紀空手已生爭霸天下之心,以他的智慧,不難看出當今天下的大勢所趨,所以他已經向本公提出了聯合抗項的意向。如果我所料不差,只要項羽一天不倒,知音亭與我們的關係就可以一直維繫下去。”劉邦彷彿又想到了與紀空手交談的內容,心中有些沉重,又有幾分無奈,在他與紀空手之間的恩怨,已經永遠不可能化解,但為了爭霸天下,他們又都毅然決定拋開個人榮辱,這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實在有太多的相同之處。

  當劉邦回到霸上之後,他沒有猶豫,立刻號令三軍,以最快的速度趕往巴、蜀、漢中三地,一路上所向披靡,偶遇秦軍頑抗,一摧即潰。就在快要抵達漢中郡的南鄭時,從關中傳來消息,項羽已在彭城稱王,自立為西楚霸王,轄梁、楚九郡,同時改立沛公劉邦為漢王,在巴、蜀、漢中稱王。從此之後,天下大勢由此而形成一個大的轉折,已隱隱可見劉、項爭霸的大致格局。

  惟一不在劉邦意料之中的,是被封為淮陰侯的韓信,他一到淮陰,不過短短數月的時間,勢力發展極猛,幾有銳不可擋之勢,王者霸氣已初見端倪,令劉邦驚喜之餘,未免又多出了一份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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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第三章寵辱不驚


  就在劉邦離開鴻門的同時,紀空手幾乎是遇上了他出道以來的最大凶險。

  即使是霸上約戰,他孤身一人面對問天樓眾多精英,其心情也不曾有過這般的沉重與紊亂。他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不僅僅是因為對手是趙高的緣故,而且體會到了處處受制於人的難受。

  他別無選擇,只有拋開雜念,深深地吸了一口長氣,然後輕提離別刀,將刀鋒遙指向三丈外的趙高。

  此際已是夜深之際,湖面上生出一縷縷輕若絮絲的霧,一點一點地滲入空氣之中,使得天地在月色之下,愈發顯得撲朔迷離。

  當紀空手的刀鋒如山岳橫移虛空時,這段空間裡流動的空氣陡然一窒,陷入一片肅殺之中,雖然此時還是初冬時分,卻仿似呵氣成冰的嚴冬忽至。

  遠在百丈開外的趙嶽山及一干入世閣高手無不面面相覷,聽不到絲毫的聲音,他們謹遵趙高之命,不敢踏前一步。

  雖然他們絕對相信趙高的實力,但無論是五音先生,還是紀空手,這兩人都是當世一流的高手,要想將他們一網打盡,絕非易事。

  靜寂之中,壓力急劇增升,有風徐來,根本滲透不進這段肅殺無限的空間。

  “呀……”紀空手大喝一聲,終於出手。只是他的動作並不如趙高想像中的快,而是長刀斜立,緩緩地向趙高立身之處劈去。刀身經過的虛空,隨著這刀的方向逐漸加強旋轉式的對流,在碰撞之中引發更大的活力,一步一步將空氣中的壓力提至極限。

  趙高雙腳微分,手已輕抬,順著對方刀勢的軌跡,他的手掌微張成一個弧形的鶴嘴,在自己的身前作不規則的畫圈。

  他每畫出一個圈來,都蘊生萬般變化,圓變曲,曲變方,方變尖,最終又回到圓,似有一個輪迴,又能相輔相成,形成一個相對深邃的真空,化去紀空手長刀帶起的氣流。

  趙高不由得對紀空手重新作出估計,在這種形勢下,紀空手還能保持這般冷靜,這本身已說明了紀空手的內力修為已達到“寵辱不驚”的無波心境。

  趙高每畫出一道圓圈,其速也一次比一次遞減,到了最後,他的手掌只是作著不易察覺的移動。他本不想如此,但紀空手刀中的殺氣愈來愈凝重,橫於虛空,出現了一段時空的懸凝。

  紀空手的這一刀,幾乎是他一生的所悟,充分展示了他對武道深刻的理解力。刀入虛空,已化無形,月色如刀,刀如弦月,天地與刀合而為一,絲毫不著人為的痕跡。

  趙高的眉鋒一跳,似乎已看到了這一刀背後的玄機,而更讓他吃驚的是,就在紀空手這一刀劈來之際,一陣悠遠而曼妙的簫音從他的腳下傳出,聲波震得古亭有微微晃動的感覺。

  紀空手一聞簫音,心神大定,這至少證明了五音先生雖身陷絕地,畢竟無恙。

  趙高的臉色不由變了一變,驀然意識到了戰局在這一刻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看似這是一場趙高與紀空手之間的決戰,但隨著這簫音的介入,趙高頓生一種被兩大高手夾擊的感覺,雖然厚厚的鐵閘能阻隔五音先生的人,卻不能阻隔五音先生的“音”,而那一曲“無妄咒”,本就是妙絕天下的絕技。

  直到這時,趙高才發現自己還是犯了一個錯誤,一個足可令他懊悔一生的錯誤。

  他不該選擇將五音先生隔入鐵閘之後,而是應該把紀空手騙入陷阱,這樣一來,雖然對付五音先生的難度增大,但還不至於形成現在這樣被動的局面。

  現在惟一可以補救的辦法,就是他不能再等待下去,而是必須搶在紀空手刀勢未至全盛時出手,否則隨著時間的推移,自己難逃當場敗亡的命運。

  高手相爭,只爭一線,有時候一個毫不起眼的變化,往往可以決定雙方勝負的命運。

  他再不猶豫,雙掌如抱圓一般緩緩劃動,以他的身體為中心,生出一股股利如刀刃的氣流,深陷下去,構成一個具有強大吸力的真空漩渦。

  紀空手的神色一凝,驚呼道:“百無一忌!”

  他這一聲渾似暴喝,聲音驀然與簫音相隔一處,迸發出強大的震幅,古亭之上傳來青瓦爆碎的聲音,這一聲之威可見一斑。

  就在紀空手聲起的同時,趙高的雙掌陡然向前一推,彷如推動的是萬丈山岳,殺氣如洪流竄出。

  這一推推出了一道形如狂飆的殺氣,若大江衝瀉而下的巨浪般起伏,忽而下沉,忽而冒湧,掌勢之慢,形如蝸牛爬行。沒有人覺得那是血肉組合成的物體,倒像是兩道迸發著生命激情的惡龍,從巨大的漩渦之中迸發而出,彷彿欲吞噬一切存在的生命。

  紀空手反而致虛極守靜篤,整個人像是融入了月色之中。

  他的眼睛已閉上,但雙耳顫動,帶動全身的每一個毛孔去感受著對方肉掌融進虛空中的萬千變化。

  當趙高的雙手迫近他面門七尺之距時,紀空手的心神微微一動,掌勢雖緩,但隨之而來的氣旋鋒端,卻迫得他的長發與衣衫呼呼而動,向後直飄,那種驚人的壓力,簡直讓人喘不過氣來。

  “呀……”紀空手暴喝一聲,手腕一振,銳利無匹的離別刀陡然由靜到動,以不可思議的超然速度斜劈過去。

  刀鋒直破對方的漩渦勁氣,如斬瓜切菜一般,層層遞進,玄陽之氣若烈焰般從紀空手的掌心爆發出來,殺氣籠罩四野。

  趙高沒有退讓,也不可能再有退讓,這積勢待發的一擊,根本就沒有讓人退讓的餘地,注定是一種大勇之下的碰撞。

  “轟……”掌與刀在相距數寸之間交擊,卻發出了形同交鋒般的悶響,氣流相擠壓成一段毫無間隙的真空,然後向四方炸裂開來。

  趙高雙腕一震,微退數步,借勢將離別刀的殺勢化去,卻見紀空手的身形不退反進,刀鋒橫鎖,封住了自己每一個攻擊的角度。

  趙高不驚反喜,知道紀空手不退反進,實因身不由己,完全是在自己強大的吸力牽引下,不得不做出的無奈之舉。

  他雙手一旋,將氣流漩渦的中心拿捏到手中,就在紀空手迫近的剎那,雙手再送,拍出了一連串行如流水、氣吞山河的攻擊。

  兩人以刀對掌,刀掌翻飛,瞬息之間已相互攻守了百招以上。

  在他們所處的古亭十丈範圍內,如平空旋起激烈無匹的強大氣流,彷如一場龍捲風暴,亭頂上的碎瓦不時激飛空中,亭柱也似倒未倒,面臨將傾之虞。

  朦朧月色下,殺氣漫天。

  紀空手連喘息的機會也沒有,十分艱難地勉力維持,他實在沒有想到,一個人的功力高深到了某種至高的層次時,一雙肉掌已鋒利到可以與寶刃爭鋒之境!

  而更讓他感到驚駭的還是趙高每一掌逼出的“百無一忌”神功。他的每一掌看似飄忽無力,其實都寓剛於柔之中,掌力一出,並未因時空的距離而消逝,反而滲入虛空,逐步地對自己的玄陽之氣產生一種向心力,形成控制之局。

  紀空手明白了,自己一生經歷了無數凶險——能活到現在,在很大程度上歸功於自己超人一等的智計,可是面對眼前這位心性瘋狂、殺機重重的入世閣閥主,智慧上的優勢已然蕩然無存。而憑自己此時的功力,要想與五閥爭鋒,顯然還有一定的差距。

  雖然自己還有五音先生的簫音相助,但簫音隔了一道厚厚的鋼閘,相應的在殺傷力上有所減弱,倘若趙高拼著心脈受創,置之不顧,那麼根本就難以取到直接的作用。

  想到這裡,紀空手霍然心驚,突然省悟:趙高在動手之前的言談舉止並非全是作偽,有些正是他此刻的心境寫照。當一個人眼看著過去的輝煌如斜下的夕陽一去不復返時,他未必還有再活下去的勇氣。

  即使這個人是趙高,只怕也不能例外。

  “原來他想與我、五音先生同歸於盡。”紀空手頓覺毛骨悚然,但見趙高飄忽進退的身形,就猶如穿行於地府之間的鬼影。

  紀空手硬接趙高凶狠霸烈的一掌,“蹬蹬蹬……”連退數步,連嘆息一聲的時間也沒有,趙高的雙掌在兩丈開外的虛空幻變無常,化作萬千掌影,猙獰一笑,準備發出驚天動地的一擊。

  掌如將傾於瞬息間的山岳,凝重有力地向紀空手撲面而來。

  他又感到了掌影移動在虛空之中帶出的驚人壓力。

  趙高將自己全部的心神都凝聚在這一掌上,一切的恩怨也全聚在這一掌之中,靈臺清明,心如夜雨枯燈。

  掌出,人動,人與掌同時出現於虛空,彷彿他就是掌,掌就是他,再也不分彼此。

  紀空手的武功與智慧遠比他想像中的要高明強大,如果不是使詐,他絕不會這般輕易地把握住戰局的主動。

  饒是如此,他也不敢有任何的大意,而是將百無一忌神功在瞬息之間發揮到了一個人力可為的極限。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是誰害得他一朝失勢,淪落至此,他就一定要以凶殘十倍的手段加以奉還!

  這是他做人的原則,他認為是理所當然,縱然需要自己的生命作為代價,他也在所不惜,眉頭都不皺一下。

  紀空手霍然變色,知道這是決定勝負與生死的關鍵時刻,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抵擋得了趙高這致命的一擊,但他覺得,只要自己盡了心、盡了力,結果已不重要。

  他的刀鋒斜指,倒映出天上明月的影子突然閃入了他的眼簾,這情景也不知曾經出現過多少次,紀空手從未用心去留意過,可是這一次,他看到了,而且是用心看到了,他只覺得渾身一震,剎那之間,感覺到自己的心中也生起了一輪明月。

  他似乎又進入了那一夜在船頭之上仰望天空時那玄之又玄的心境……

  他的目光緊緊地鎖定趙高揮來的掌影,發出一聲龍吟,初時細不可聞,仿似龍沉深淵,倏忽間聲動天地,如龍騰飛於九天之上。

  趙高的眼中驀然閃出一絲詫異之色,臉色在瞬息間一連數變,由紅轉白,再由白轉青,最後如青銅一般凝重。他的人穿越虛空,彷如在狂風呼號的雨夜逆流而上,陡覺艱難異常。

  他知道紀空手已將自身的玄陽真氣融入了嘯聲中、刀鋒裡,刀鋒與嘯聲合二為一,向自己展開了最狂猛、最霸烈的強攻,只要自己的心靈稍露一絲空隙,就會立時受制,現出致命的破綻。

  嘯聲一起,無論是趙高,還是紀空手,兩人都已欲罷不能,不知不覺中到了決一雌雄的最後關頭。

  紀空手的離別刀以非常精確的角度從一個意想不到的方位中殺出,一寸一寸地緩緩向趙高的掌鋒迎去。

  無論是掌是刀,它們都以彷如蝸牛爬行的速度在不斷接近,不斷地縮小著兩者之間的距離……

  但這只是別人的感覺,其實在趙高與紀空手的眼中,無論是刀是掌,速度非但不慢,而且勢若奔雷。

  在剎那之間,這兩人的眼中似乎空無一物,而心中卻有刀、有掌、有清風、有明月,快與慢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須清晰地洞察對方的真實意向。

  就在刀與掌相距僅有七寸的瞬間,趙高驚奇地發現,紀空手的刀鋒與氣勢凝結成了一點,正好指向了自己漩渦勁氣的中心,如果照目前的形勢發展下去,當自己的掌力切入紀空手的手腕之時,正是刀鋒貫入自己掌心的一刻。

  他不由暗暗佩服紀空手能在這短暫的時間內找到破解應變之法,同歸於盡並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結局,至少現在還不希望如此,他必須留下生命來看到五音先生的死,惟有這樣,他才會甘心。

  百無一忌,在於隨心所欲。

  就在這生死的邊緣上,趙高悶哼一聲,陡然發力,勁風狂奔而出,與刀氣在近距離中產生最狂烈的撞擊。

  他以攻代守,以進為退,只有這樣,才能在收勢的同時,不被對方所乘。

  但饒是如此,他霸烈的勁力依然震得紀空手氣血翻湧,如遭重擊,一個倒翻向後,紀空手的人已在三丈開外,臉色一片煞白。

  在這一剎那間,一股莫名的恐懼頓時漫捲了紀空手的整個心靈,他驚駭地發現,趙高這驚人的一擊之下,竟然震得他的玄陽真氣化作無形,幾不存在。

  他終於明白,這就是他與趙高之間的差距,這差距到底有多大,誰也無法揣度精確。但紀空手明白,就算差距只隔一線,也足以讓他命喪黃泉。

  因為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趙高舞動雙掌,捲起無形的勁氣,宛若驚濤駭浪般撲攫而來,而他自己,只能坐以待斃。

  簫音依舊蕩漾於月色中,只是不再對趙高構成任何威脅,雖然簫音中隱挾的內力正一點一點地震動著趙高的心脈,依然有極大的殺傷力,但趙高顯然已不將之放在眼裡,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擋他這致命的一擊!

  悠揚的簫音送入紀空手耳中,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他忽然覺得這簫音悠遠嗚咽,彷彿是一曲專門為他吹奏的哀歌。

  他的心在剎那間靜如止水,紅顏與虞姬的容顏如花般綻放在他的心之深處,充滿著無限的柔情,不盡的蜜意。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離他如此之近,但在這一刻,他驀然發覺,只要自己心中有愛,死有何懼?

  只要愛過,今世便已無悔。

  而爭霸天下的壯志雄心,在此時顯得那般地不真實,那般地遙不可及……

  趙高的臉變得可怕與猙獰,當他發覺紀空手終於任他擺佈之時,他的眼中逼射出一股瘋狂的殺意,以及從未有過的亢奮。他甚至刻意將自己撲擊的速度放慢,讓紀空手盡情地感受那種臨死時的恐怕。

  兩丈、一丈、七尺……

  距離在一點一點地縮短,空氣中的氣息愈發顯得寧靜。就在這時,趙高前進的身形陡然一窒,警兆紛呈間,他感到了從背後逼至的一股壓力。

  “五音先生?!”這是趙高的第一反應,不過他很快就予以否定了。他的手心滲出絲絲冷汗,忽然發覺自己如電般直進的掌鋒莫名其妙地停在了紀空手面門的一尺處。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說這個世上還有一種武功能克制百無一忌神功,甚至限制它的發揮?如果不是,難道說這世上真有神靈,是神靈之手擋住了自己的這必殺一擊?

  沒有任何物甚阻擋在自己的身前,趙高心裡十分清楚。他沒有出手,是因為他已無法發力,他忽然感到身後的那股殺氣正是百無一忌神功的剋星。

  冷汗從背上的毛孔中滲出,濕透了趙高的衣衫。他這一生中,從來就沒有遇上過這麼恐怖的事情。

  他不敢動,也不能動,對方的殺氣似乎緊緊鎖住了自己的氣機,就像是人在將崩的雪山之前,任何輕舉妄動,都會導致雪崩的提前。

  他背對的是湖,殺氣顯然來自湖中。凝神傾聽之下,他竟沒有聽到有船行槳搖聲,難道說對方真是個幽靈,抑或是溺水的水鬼?

  殺氣使得亭間氣壓陡增,空氣也變得沉悶至極。趙高只感到來者的行踪確實詭異,甚至不合常情,他幾次想回頭觀望,卻都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發現紀空手已經利用這一點時間迅速恢復了被他震散的功力。

  紀空手的眼睛望向趙高的身後,似有幾分詫異,又似有一份驚喜,但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退了一步,與趙高拉開了一段距離。

  “趙相不愧是入世閣閥主,武功高絕,機謀善斷,雖然將紀某恨之入骨,但並不為一時之氣而孤擲一注,實是讓人佩服。”紀空手經歷了剛才的凶險,方知自己與天下第一流的高手之間似乎還存在著一段不可逾越的差距。這種差距已不是人力可以彌補的,也不是憑天資可以悟到的,它需要一種靈感,也需要一個可遇而不可求的機緣。在無心之中信手拈來,卻能最終讓自己進入到武道至深的玄理之中,這才可以使自己成為如五閥一般的真正高手。

  “你過謙了,真正讓人佩服的人應該是你,我千算萬算,還是沒有算到這一招,你竟然能找到了一個專門克制我武功的人來對付我。”趙高依舊不敢妄動,眼芒一寒,冷冷地道。

  “你錯了,你布下的這個局的確是天衣無縫,沒有人可以預知這其中的凶險,包括我與五音先生,如果說你沒有成功的原因,這只能歸於天意。”紀空手一臉肅然道,他好像對眼前發生的事情也不敢相信,只因為他根本沒有想到出現在趙高背後的人竟然會是……

  “天意是什麼?我從不相信!”趙高道。

  “但是這一次,你無論如何都要相信,因為你絕對想不到他是誰。”紀空手道。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6:53
第八卷第四章御龍神斬


  “他是誰?他怎麼能克制我的百無一忌?”趙高有些歇斯底里地咆哮道。任何人遇上他現在的處境,只怕都會變得瘋狂。

  紀空手微微一笑,只是望向趙高的身後。

  “我就是大秦三世皇帝子嬰。”趙高身後的人終於開口說話了。

  趙高渾身一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喃喃而道:“不可能的,這絕不可能,你怎麼會有這般精妙絕倫的武功?!”

  “不可能並不表示絕對沒有!”子嬰的話很冷,猶如席捲雪山的北風,寒至徹骨:“百無一忌,終究有忌,在這個世上,本就沒有絕對的東西,你的神功雖然已到了武道的極致,但一物降一物,百無一忌的剋星,就是龍禦斬!”

  “龍禦斬?這豈不是始皇當年的蓋世神功?!”趙高猛地一個機伶道。

  “始皇文治武功冠絕天下,一個鬥呂相、滅六國、一統天下的創世君王,他的功力又怎會太弱?何況這龍禦斬乃是我大秦立國之時便延續下來的,歷經十數位君王的修補創新,已成為我大秦王室的不傳之秘,若非如此,那胡亥又怎敢與你在登高廳上決一死戰?如果不是他毒發身亡,只怕勝負殊為難料。”子嬰冷笑一聲道,他的人雖在說話,但他的殺氣已緊緊地附隨在趙高的身上,根本不容趙高有任何擺脫的機會。

  “你說的不錯,龍禦斬的確是我百無一忌神功的剋星。”趙高輕嘆一聲道:“但是正如你所說的,這個世上本沒有絕對的東西,如果說你真的能讓我受制於你,那麼我必須告訴你,你錯了!”

  “本王也想相信你說的是真話,可是不知為什麼,本王還真不相信。如果說你的百無一忌不被龍禦斬克制,你又豈會讓紀空手逃生於你的掌下?”子嬰的臉上似有不屑之意,好像認為趙高的所言只是無稽之談。

  “我的確很恨紀空手,因為假如沒有他,張盈不會死,格里也不會死,我入世閣絕對不會在一夜之間盡失精英,大傷元氣,我也可以得到登龍圖,從而讓這個天下改為趙姓。”趙高的目光中噴出一股如火焰般的恨意,死死地盯在紀空手的臉上道:“我之所以在那一刻放過他,是因為我還不想與他同歸於盡,但是此時此刻,我卻改變了主意。”

  “這種改變只怕太遲了一些吧?”紀空手的刀鋒雖在八尺之外,卻已遙指趙高的眉心,他不想再放過任何的機會,當這次談話結束,他的刀鋒將隨時攻出最致命的一擊。

  “不遲,一點都不遲。”趙高一反常態,突然笑了:“百無一忌何以叫百無一忌,當它真正發出它最大威力的時候,沒有任何武功可以成為它的剋星,就是龍禦斬也不例外!只是那樣做,實是太殘酷了。”

  他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臉型扭曲得不似人形,閃爍不定的目光已無法深沉下去,變得狂躁不安。紀空手微微一驚之下,陡然明白趙高何以會有如此的變化。

  趙高之所以會變得如此反常,是因為五音先生的簫音。簫音一出,絲毫不斷,一直在對趙高的心神進行著擾襲,趙高初時不覺其害,等到子嬰出現,他為了對付龍禦斬,必須全神貫注。這樣一來,就給了簫音趁虛而入的機會,使得趙高的心脈受損,心智陡變,自然行止大異常人。

  一個心智反常的人,無論在何時何地,都比常人更顯得可怕,因為你根本無法預料到他會作出怎樣瘋狂的舉止,尤其是像趙高這樣的高手,一旦瘋狂起來,其後果誰也不能預料。

  紀空手與子嬰對望一眼,同時退了一步。

  這是初冬的季節,清風已寒,花葉凋零,霜重霧冷,月色淒寒。此時此刻,古亭之間已是籠罩著無限的肅殺。

  “哈哈哈……”趙高在至靜至寂之時驀然爆發出一陣狂笑,笑聲驚起夜宿林間的飛鳥,同時震顫著在場每一個人的心靈。無形的殺氣陡然間開始湧動飛竄,然後帶動起趙高的衣袂飄舞,他的人由慢至快,如一個陀螺般在原地作不規則的旋轉。

  如此反常的舉動令紀空手與子嬰驚詫莫名,根本無法揣度趙高此舉的動機。但就在這時,兩人的耳鼓嗡合一動,聽到一個細若蚊鳴的聲音道:“趙高此舉,意欲擺脫龍禦斬對他的限制,只有在他尚未轉至極速時出手,方可製服於他,否則百無一忌就真是百無一忌了。”

  聲音來自於人在地底之下的五音先生,他雖然無法親見地面上的情景,卻能用感官來測算氣流的動向,雖未親見,勝似親見,所以對趙高的一舉一動都十分了然。

  趙高的身體一動,五音先生微一沉吟,已經明白了他的用意。趙高的百無一忌的確受制於龍禦斬,但正如趙高所言,這只是相對的,沒有絕對。當一個人旋轉至極速之時,會自然而然地產生出一股巨大的向心力,這股力量完全可以讓他擺脫外力對他的製約。

  這是趙高打的如意算盤,但五音先生並不知道這只是趙高瘋狂之下作出的無奈之舉,趙高曾說這很殘酷,莫非他已十分清楚這麼做的後果?

  人在飛速的旋動,帶動起身邊無數股氣流,形成了一個近乎於螺旋狀的漩渦,一點一點地向外作無序的延伸,漩渦中產生出強大的吸力,吸納著沙石落葉在漩渦中翻湧飛竄。如此驚人的一幕,足可讓任何觀者感到不可思議。

  更可怕的是這漩渦之中醞釀而出的濃重殺機。殺機如酒,越釀越烈,紀空手與子嬰再不敢有絲毫的猶豫,同時出手。

  兩大高手不遺餘力地形成夾擊之勢,刀鋒中的氣流與子嬰手上爆發而出的勁力猶如兩堵活動的銅牆,以電閃之勢向趙高擠壓而去。

  “嘭……”讓人詫異的是,沒有轟響,沒有爆炸,兩道勁力彷彿撞上了一個彈性十足的皮球,不僅沒有發生劇烈的碰撞,反而一彈而開,兩人同時又退一步。

  紀空手放眼望去,臉色驟變,只見趙高的轉速在一撞之下不僅不減,反而加劇,更駭然的是,他的身體在強力擠壓下,驟然增大了數倍體積,彷如一個巨大的皮球,衣衫之下的肌膚氣流暴竄,鼓漲欲裂……

  紀空手從來沒有看到過比眼前的場景更恐怖的東西,也沒有想到過一個人的身體能發生這般驚人的變化,他彷如是在做一個夢,一個惡夢,不知眼前這一切究竟是真實的,抑或只是自己眼中的幻覺。

  但如火焰般高漲的殺氣讓紀空手清醒地認識到現實的殘酷,百無一忌,只有當一個人放下生死,放下榮辱,他才最終可以做到百無一忌,就像趙高現在這樣。

  紀空手暴喝一聲,手臂一振,渾身的勁力驀然從掌中爆發,便見離別刀幻化成萬千刀影,以沛然不可御之的氣勢強行擠入趙高布下的漩渦氣場。

  天地在剎那間靜寂下來!

  這只是紀空手的感覺,他在出手的這一剎那,心如天上懸掛的那一輪明月,寧靜而悠遠,深邃而愜意,彷彿不沾一塵,不染一色,只是以最直接的方式去感悟這天地間的一切,無論是旋轉的氣流,還是鋥亮的刀鋒,在相對中完成了統一的和諧。

  刀快如電,又似一寸一寸地在虛空延伸,快與慢其實也只是一種相對的速度,心中無快,自然會慢,心中有快,由慢變快,快慢之間,已經透出了刀道的一種境界,禪定的境界。

  在這一刻,紀空手似乎悟到了什麼,又似什麼也沒有悟到,他只覺得自己的思維已是一片空白,在這空白的背後,依然是那一輪高懸空中的明月。

  難道說武道在乎一心,而心不沾一塵,才是武道的至高境界?

  也許是,也許不是,對紀空手來說,是與不是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切隨緣。

  子嬰目睹著紀空手這一瞬間的變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此之前,他雖然對紀空手的武功十分欣賞,但卻知道以其此刻的功力尚不足以與趙高一拼,可是到了現在,紀空手的這一刀劈出,幾乎涵括了武學的真正定義,難道說紀空手藏拙,還是他在瞬息之間另有感悟?

  子嬰心中的訝異不小,但他的身形並未停頓,就在刀劈出的同時,他的掌力也再次催迫而出,兩人之間的默契幾達天衣無縫的境界。

  與此同時,趙高也在高速旋轉中暴喝一聲,硬生生地將身形定住,雙掌呈半圓弧張開,朝兩邊一分。

  這個動作並不怪異,但正是百無一忌神功最後一式——“天地無忌”的起手式!

  枝碎、石飛、草折、風裂……古亭在頃刻間灰飛煙滅,虛空在剎那間變得喧囂雜亂。以趙高的立身之處為中心,彷如驚濤駭浪般的勁氣如瀉而出,疾卷八方,猶如風暴在淒號,又似洪流在咆哮,每一寸空間都充盈著無匹的勁道,似欲撕毀這方圓十丈內所有的生命。

  更駭然的是,在趙高背後的湖面上,平空倒捲出一排排巨浪,彷如肆無忌憚的惡龍,沖向湖岸。

  “呀……”紀空手的刀鋒斜劈之下,驀然一沉,便覺有無數股勁氣透過自己的刀身,重重擊向自己的胸膛。他的只覺眼前一黑,整個身軀已如斷線風箏般向後飛跌……

  子嬰驚呼一聲,擦著氣流的邊緣猛撲過去,從趙高的身邊掠過,擋在了紀空手的身前。他與紀空手不過一面之緣,卻毅然做出如此驚人之舉,簡直讓人不可思議。

  這的確是驚人之舉,因為誰也沒有想到子嬰會這麼做,紀空手沒有想到,趙高也沒有想到。趙高要想突破龍禦斬的限制,惟有以生命為代價。既然需要獻出生命,他希望看到的是同歸於盡的結局。可是子嬰的這一擋,就連他最後的一點希望也化為泡影。

  趙高知道,自己完了,完了的意思,是指生命的結束。龍禦斬之所以能克制百無一忌的發揮,是因為這兩股勁氣一陰一陽,一正一反,相輔相剋,互生互滅,只有用非常的手段催動內力,百無一忌才有可能突破龍禦斬的牽制,爆發出巨大的能量,而與此同時,他的生命也到了油枯燈滅的最後境地。

  趙高此刻只感到眼前的一切都是虛幻的,沒有真實的影像,甚至連他自己的生命亦似不復存在,整個軀體除了他自己的內力,還竄入了龍禦斬的神力與紀空手的刀氣,三股活力勃發的氣流交織糾纏,碰撞膨脹,就像是有無數雙魔爪在他的五臟六腑內撕扯、裂動,使得每一寸肌膚都欲離體而去。

  子嬰與紀空手相扶而立,雖然相隔兩丈,但仍然被趙高身上紊亂的氣流迫發出來的殺氣壓懾得呼吸不暢。他們的眼中情不自禁地流露出驚駭之色,這只因為,他們看到的一切,遠比陰間地府中的東西更為恐怖。

  “噗……噗……”趙高的身體如蛇般扭動,整個身軀已經膨脹到了極限,就在這一刻間,他的血管、肌膚、五官、七竅同時爆裂,整個空氣中充斥著血腥與殘暴,陰森的壓力陡然升騰在每一寸空間裡。

  “呼……”千萬道用血肉匯成的氣流分射四野,趙高的整個身體就在這一瞬間被瘋狂的氣流撕裂成渣,屍骨無存,在殘破的古亭內外,到處都是血淋淋的一片。

  但這一切並未讓天地間出現短暫的沉默,與此同時,那古亭之下的石板發出劇烈的震動,裂成碎片,突然間亭外的一處地面迅速隆起,“轟……”泥土飛散間,五音先生一躍而出,雖然滿臉泥塵,但衣袂飄飄,風采依舊。

  天地終於變得寧靜,湖風吹來,彷彿曾經發生的一切只是幻覺。

  惟有依然濃烈的血腥,似乎還見證著剛才發生的一切,一代江湖豪閥,一代權相,竟然會是如此慘烈的下場。

  “這就是趙高所說的殘酷?”紀空手喃喃而道:“是的,這的確殘酷,我就像是做了一場惡夢。”

  “江湖恩怨從來都是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五音先生看著地上狼藉一片,皺了皺眉道:“這就是一個難得的經驗,永遠不要對你的敵人仁慈,否則,後悔的人就是自己,今日的一切已經證明了這句話的正確。若非有大王相助,你我今日就死於非命了。”

  他心存感激地望向子嬰,卻見其一臉煞白,神色肅然,身體不住地輕顫,趕忙搶上一步扶住道: “你沒事吧?”

  子嬰勉力一笑道:“我沒事,在百無一忌神功的重創下,我的龍禦斬已經散滅不再,從今天起,龍禦斬便算永遠消失於這個江湖了。”

  五音先生與紀空手大吃一驚,紀空手想到剛才子嬰以身體相擋,替自己硬承百無一忌的勁氣,不由痛心道:“你這都是為了我呀!”

  子嬰的臉已無人色,搖了搖頭道:“我今天這麼做,不是為誰,其實是了卻一樁我大秦王室的心事。這些年來,五音先生三代祖先一直為我大秦盡心盡力,無怨無悔,子嬰實在是感到無以為報,此次入京,若非為我,又怎能遇上這般凶險?所以說我只是做了我應該做的份內之事,真要算來,要謝的人應該是我。”

  “這就是天意啊!”五音先生長嘆一聲,搖了搖頭道:“你是個好人,也是一個明君,可惜的是你生不逢時,注定了這一生是個悲情的結局。”

  “先生不必激我。”子嬰微微一笑道:“我既拿定主意,便不會再有改變,何況龍禦斬已然離我而去,從此之後,我更應該做一些有利於百姓,又是力所能及的事情。”

  “人各有志,一切隨緣。”五音先生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這是江湖人信奉的一句名言,放之做人,又何嘗不是如此?同樣的一件事情,在你的眼中,未必就對;在他的眼裡,未必就錯,對錯不僅是在一念之間,更是由他的角色與性格來決定的。

  一葉小舟,悠然而來,載著子嬰又如清風而去。五音先生遙望良久,方輕嘆一聲:“大秦將亡,入世閣也從此不再,這故國舊都,看著傷情,不如去吧!”

  他回過頭來,卻見紀空手滿臉通紅,渾身顫栗,勉力支撐不住,終於癱坐地上。

  “看來你並未倖免,仍是受了內傷。”五音先生扶住他,一搭脈息,只覺這脈息似有若無,微一沉吟,已然明白。

  雖然子嬰替紀空手擋了百無一忌的勁力,但子嬰身負與百無一忌相剋的龍禦斬,自然可以承受一些,而這百無一忌也的確霸烈,就在紀空手與子嬰夾擊之時,這勁力已然滲入紀空手的心脈之中,造成了他的心脈之傷重新發作,初時還自不覺,時間一長,這傷痛陡然爆發而來,紀空手方呈不支之象。

  紀空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我沒有想到,趙高的百無一忌竟然有這般神威,不經此一戰,不知這江湖之大,高手無數啊!”

  他似是有感而發,雖然他所遇之事玄機多多,於他在武道的領悟有著不同一般的幫助,可是當他真正面對這天下第一流高手的時候,無論是對趙高,還是對衛三公子,他竟然毫無一點勝機,這不由得讓他感到一種失落與沮喪。

  五音先生看在眼裡,心中一驚。他非常明白,紀空手能看到自己與別人之間的差距,這固然是一件好事,但若太過在乎,反而會成為其心理上的一個障礙,使之永遠難以登頂武學的極峰。

  “放眼天下,的確是高手無數,人推五閥為江湖之首,可江湖之大,誰又敢保證在五閥之外,沒有更強的高手呢?”五音先生的內力修為確已達到了隨心所欲之境,一面為他輸送內力,以保傷勢不致惡化,一面淡淡地道:“其實在我的眼中,最看好的年輕人就是你和韓信,這一點看法正與趙高相同。不為什麼,只因為你們的身上都散發出一種另類的氣息!”

  “我明白你的意思。”紀空手笑了笑道:“我這一生中,最喜歡的就是去挑戰機遇,絕不會因為一時的困難而輕言放棄。記得當日我在淮陰城外救劉邦的時候,就對韓信說過,人生就像是一場賭博,既已下注,就不要言退。”

  五音先生道:“你這種堅忍不拔的性格,令我很放心。只是當務之急,我們要先療傷,再行圖謀將來的大計。”

  紀空手道:“這既然是舊傷復發,就只有重回洞殿,幸好那裡 距巴蜀不遠,不至於耽擱太多的時間。”

  五音先生沉吟半晌,方道:“好,我們這就啟程。”

  △△△△△△△△△

  當紀空手與五音先生率領大隊人馬行進在上庸地界時,一路行來,紀空手感慨萬千,想到當日孤身一人獨戰流雲齋眾多精英,而今自己卻帶上了上千之眾重遊故地,不由深感世事難料,造化弄人。

  行至忘情湖畔,接到鷂鷹傳書,始知項羽率領四十萬大軍西進咸陽,不僅擊殺了子嬰,燒毀了秦宮,擄獲了大批財物與美女,而且屠城三日,大開殺戒,使得繁華故都一夜之間竟成人間地獄。至此,大秦滅亡。

  “子嬰雖有一片苦心,卻終不能救百姓於水火,可悲,可嘆!”紀空手憶及子嬰當日援手之恩,眼中含淚,好生惋惜。

  “也許在我們眼中,的確覺得子嬰過於迂腐,不通教化。其實在每一個人的心中,都有他行事做人的標準,無所謂對錯,而在於是否值得。只要子嬰自己認為該這麼去做,這麼做值得,那就死得其所了。他在九泉之下,也會心安理得。”五音先生道。

  “但願如此吧。”紀空手輕嘆一聲道:“子嬰本不該死,既然一死不能救得全城百姓,這死也就變得殊無意義。他的錯就錯在對項羽的兇殘估計不足,才會寄望於項羽能有一念之慈,為他而放過全城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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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第五章另闢蹊徑


  五音先生的目光中綻射出智慧的光芒,緩緩而道:“是狼終究有獵食者的兇殘,這是它的本性,至死都不會改變。而人又何嘗不是如此?項羽之所以迄今為止未逢敗跡,不僅有他固有的運氣,而且和他膽大果敢、兇殘暴烈卻又不乏心計的性格有關。一將功成萬骨枯,他若不是天下一等一的無情之人,又怎能成為當世風頭最勁的西楚霸王呢?”。

  “那麼照先生說來,劉邦即使以漢王之威坐鎮巴、蜀、漢中三地,也根本無法與項羽抗衡。如果是這樣,我們又如何用劉邦來削弱項羽的勢力,達到先生所設想的坐山觀虎鬥呢?”紀空手深知五音先生對天下大勢有一種天生的敏感,審時度勢,有其非常獨特的一套,是以虛心請教,以長見識。

  “劉邦甘願提出退出關中,進駐巴、蜀、漢中,這固然有形勢所迫之故,但他肯定是看到了進駐巴蜀利大於弊,才會揮師南下。如果我所料不差,只怕與登龍圖的藏寶地不無關係。”五音先生一針見血地道。

  紀空手點頭道:“以目前的形勢來看,劉邦最終能否與項羽抗衡,關鍵就在於登龍圖,我曾經在登高廳出來時看過它一眼,對它的山川河流、地理走向依稀還有印象,只是我對地形地勢一向不熟,是以根本無法知道它的確切位置。”

  “據我估計,劉邦雖然非常需要這批財物與兵器來擴充其實力,但他當務之急卻是先要穩住巴、蜀、漢中三地的民情,確立他漢王的威信。同時屯兵屯糧,作好戰時之需的準備,只有當這一切安排就緒後,他才會用盟約來要求我們替他完成一些非常有難度的事情,然後在我們的勢力削弱至無法撼動他的根基時,他將出兵,爭霸天下!”五音先生字字珠璣,無疑是精闢之言,聽得紀空手連連點頭。頓了頓,五音先生又接道:“所以對我們來說,我們還有足夠的時間來尋找登龍圖上藏寶的位置,並且充分利用這段時間,徹底將你的心脈之傷痊癒,使你在武道上進入一個全新的境界。”

  紀空手猶豫了一下道:“既然劉邦在擴張自己的勢力,我們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觀,必須迅速壯大我們自己的陣容,這樣方能最終從劉、項相爭中得利。”

  五音先生深沉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將目光移至湖光山色中,搖了搖頭道:“不,以我們現有的力量已經足夠。再說就算我們擁有了數十萬大軍,擁有了身經百戰的將帥,真正要與劉、項決戰,也毫無把握,與其如此,我們倒不如不走這條路,而是另闢蹊徑。”

  他的話不僅讓紀空手摸不著頭腦,就連車侯、扶滄海等人也無不大吃一驚,因為這簡直有點異想天開的味道。

  帝王之道,另闢蹊徑?!“談何容易?”這是每一個人的心裡話。

  △△△△△△△△△

  洞殿所在的峽谷內,因為突然來了上千名不速之客而熱鬧起來,狼兄與紀空手故友重逢,自然大發野性,與穀中鳥獸追逐相戲。

  當紀空手領著五音先生等人進入洞殿時,每一個人都為這洞殿的簡樸無華感到驚訝,更為那石壁之上的十八個大字感到震驚。在一剎那間,他們幾乎同時感到了這字形所逼發出來的氣勢與自身內力有暗合之意,不由精神一爽,血脈通暢。

  “武道,心道也,惟心存天地,天地方能盡收一心。只用寥寥十八個字,卻道盡武道至理,道盡人性極致。書寫此字者,不僅擁有大智慧,大見識,更有一顆悲天憫人、心系天下的善心。”五音先生緩緩而道,言語中透出一股不可抑制的崇敬之情。他的目光深邃而幽遠,彷彿從字蹟的一筆一劃中,依稀看到了當年這位範姓老者宛如高山大海般的氣勢,笑談天下的絕世風采,那種海納百川的氣度,不僅讓人頂禮膜拜,更生高山仰止之心。

  當他的目光移到殿中紅色石質的家甚時,終於明白了紀空手的心脈之傷何以會不治而癒的緣故。

  當下五音先生召集車侯、扶滄海,與紀空手一道,商談未來的大計安排。

  車侯道:“雖然巴蜀歷來是音兄的根本之地,我們又與劉邦表面上有同盟的關係,但是隨著劉邦的勢力一步步擴張,必然會對我們產生控制之心。所以我認為,此次巴蜀之行應該取消,不僅如此,我們還應該逐漸地撤出巴蜀,脫離劉邦的控制範圍,這才可以使我們在今後幾年的時間內佔據主動。”

  紀空手點頭道:“車宗主所言極是。我們既然有心爭霸天下,就要放棄以往的地域思想,剛才進入峽谷之時,我曾對這一帶的地形有過留意,倘若我們能精心佈置,因勢利導,完全可以使這峽谷成為進可攻、退可守的根本之地。”

  五音先生微微點頭,表示贊同。

  車侯道:“我西域龜宗最拿手的絕活,就是佈置機關,巧設暗卡,只要給我三個月的時間,必然可以將這峽谷方圓百里之內成為我們最安全的營地。”

  紀空手自從有五音先生輔佐以來,已經隱現領袖氣質。無論是五音先生、西域龜宗,還是他原有的神風一黨,加上數百名南海長槍世家的子弟,逐漸地將他推上了首腦的位置。在每一個人的心裡,似乎都感受到了來自紀空手身上的王者之氣。

  “有了根本之地,我們還不能將目光僅限於這方寸之地,而是要著眼天下大勢,審時度勢,把握住每一個屬於我們的機會。這樣一來,消息的來源就十分重要。”紀空手自出江湖以來,深知“知己知彼”是任何成功的有力保證,而要做到這一點,必須要佈置一張非常龐大的情報網,以打探每一路人馬的確切消息。

  然知音亭一向以消息靈通稱著天下,但隨著項羽、劉邦的勢力擴張,韓信在江淮一帶的平空崛起,知音亭原有的消息渠道就顯得非常緊張,捉襟見肘,完全跟不上形勢的發展。紀空手看到了這一點,所以在提出了根本之地的首要之急後,緊接著便提出了建立情報網的建議。

  此言一出,眾人無不附和,因為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有統領一門之眾的經驗,自然懂得在力量對比懸殊的情況下,弱勢的一方要想取得一定的主動,必須依靠消息來對敵人採取有針對性的行動。

  紀空手微微一笑道:“在知音亭原有的消息渠道上,我們將原來的單線聯繫改為雙線聯繫,每一條互不搭界,各行其事,使之成為兩條完全獨立的情報來源,這樣做的好處就在於,當一個地方發生了某一件事情之後,我們可以得到兩份情報。以此作為參照,相互對校,就能夠得到最準確的消息。而且,就算敵人要想破壞我們的消息來源,因為我們有兩條線同時獨立運作,即使有一條線陷入癱瘓狀態,我們也可以從另一條線上得到我們所需要的消息。”

  五音先生深知這項工程的艱鉅,臉現隱憂道:“當年我知音亭布下這情報網時,曾經花費了不少人力財力,窮數十年心血方才建成。要想在短短的兩三年間,重新復制出如此規模的情報網,只怕絕非易事。”

  紀空手似乎已是胸有成竹道:“知音亭昔日佈網之所以耗費了不少時間,很大程度上是沒有經驗 更沒有充足的人力財力,而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在前人的基礎與經驗上,再建一個情報網,這樣就能事半功倍。”

  車侯提出疑問道:“就算我們有了經驗,有了人力,但在財力上我們還是欠缺。如今知音亭、西域龜宗、南海長槍世家以及神風一黨四家的財力歸總起來,恐怕也只供根本之地的建設以及我們這三年的日常開銷。”

  他的問題其實也是一直纏繞在五音先生心頭的一個難題,雖然他決定以另一種全新的方式去爭霸天下,但爭霸天下比的就是各方的財力。財力往往是實力的最根本的基礎,沒有雄厚的財力為基礎,爭霸天下只能是一句空談。

  “錢,不是問題。”紀空手說出的這句話讓大家吃了一驚,無不將目光注視於他。紀空手卻一臉肅然道:“因為我還是認為應該在登龍圖上作文章。”

  扶滄海驚詫地道:“可是登龍圖就只有一張,它此刻掌握在劉邦的手上,除非我們從他的手中盜出來。”

  “盜也是一種辦法,卻不是必行的辦法。”紀空手緩緩而道:“雖然登龍圖只有一張,但看過登龍圖的人除了劉邦之外,還有我和韓信,我這個人雖然沒有幾樣專長,但過目不忘恰恰就是其中之一。所以在幾天裡,我請紅顏替我繪製了這麼一張羊皮地圖。”

  說完他從懷中取了一張尺長的羊皮,將它鋪在眾人的眼皮之下,道: “這就是登龍圖的仿製品。”

  眾人立時興奮起來,紛紛趨前細觀,便是五音先生也不例外。可是端詳半晌,眾人無不是一臉疑惑。

  “這好像只是一張普通的地圖,既沒有藏寶的標識,也沒有機關暗道的分佈,莫非這登龍圖在胡亥手中時就已非真品?”車侯搖了搖頭道。

  “胡亥既然將它視如生命,他手中的登龍圖肯定是真品無疑,依我猜想,登龍圖的製作者會不會採用了一種隱形之類的藥水,將藏寶標識與機關暗道的分佈寫在原圖之上?這樣一來,就可以增加它的保密性。”扶滄海從另一種觀點來詮釋著這個問題。

  紀空手雖然覺得車侯與扶滄海所說都不無道理,但他更希望聽聽五音先生的見解。可是五音先生的目光始終盯著地圖上所繪的山川河流,久久沒有說話,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突然,五音先生的眼睛一亮,情不自禁地舒了一口氣道:“怪不得,怪不得我會這般眼熟!”

  車侯忙道:“音兄,莫非你看出這地形在哪個位置了嗎?”

  五音先生微微一笑道:“如果我所料未錯的話,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正好就在這地圖之中。”

  眾人無不大驚,重新審視起地圖來。

  五音先生手指地圖上的一道平原道:“你們看,這是地圖中惟一的一點與我們現在這個位置有所不同的地方。在圖中,它是一塊平原,但在實際位置上,它正好是忘情湖的所在,除去這一點,這兩者就可以完全吻合。”

  車侯與扶滄海細看之下,又閉目回想片刻,突然同時驚呼道:“正是如此。這麼說來,我們已經到了藏寶的地點,這豈不是上天注定了我們大事必成?”

  紀空手的神情似乎非常平靜,與五音先生相望一眼道:“其實在繪圖之時,紅顏也看出了這點不同,所以我們又悄然去尋了當地的幾位老人了解情況,這才得知忘情湖形成的歷史並不久遠,始建於大秦始皇一統天下之後的那幾年間,當時以興修水利為名,征夫百萬,費時三年,才開鑿了這萬畝大湖。可是我們卻從中發現了幾個疑點,讓人覺得有些不合常理,簡直不可思議。”

  五音先生 他對登龍圖一事早有準備,心裡著實高興,這證明了紀空手已經開始展露他統攬大局的才能了,忙道:“不能合乎情理,往往才是問題的關鍵所在,只要緊抓不放,一切問題就會水落石出。”

  紀空手點頭道:“所以我和紅顏花了幾天功夫,四處勘查之後,發現了幾個問題。”他看了看凝神而聽的車、扶二人,繼續道:“第一,如果以興修水利為名,在這方圓數百里內,可供灌溉的良田不過只有區區數十萬畝,以如此巨大的人力財力投入去開鑿這麼一個湖泊,絕對是得不償失;第二,就算要興修水利,開湖蓄水,忘情湖的位置處於平原地帶,顯然不是最佳的蓄水場所。在這方圓數里之內,高山林立,溪流縱橫,最佳的蓄水方案應該是攔水築壩,這樣既可以減少人力財力的投入,效果也非常明顯,何以決策者偏偏要捨易而求難呢?”

  五音先生聽到這 ,心頭陡然一亮道:“我明白了,始皇開鑿忘情湖,絕不是為了興修水利,而是另有目的。忘情湖之所以要開鑿在平原之上,而不是山地,其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便於運輸!”

  紀空手道:“正是這個道理。”

  試想一下,這種假設無疑是成立的。始皇為了讓這筆寶藏和兵器更加隱密地保存下來,就想到了將之藏於水底的辦法。有了上百尺的滔滔之水作為保護的屏障,外人根本不可能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無意闖入,這樣就遠比其它隱藏的方式更具保密性。

  但是這筆寶藏兵器的數量龐大,為了保密,運輸的人員又不能過多,所以為了方便起見,才會將湖泊開鑿在平原之上。

  有了這兩條理由,其它的問題就似乎是迎刃而解了。

  “所以在登龍圖上,並沒有忘情湖的存在,這樣一來,只要是有心人,一眼就可以看出其中的古怪之處,從而找到藏寶的地點。”車侯顯然也開竅了。

  紀空手點頭道:“其實始皇當年留下的破綻並不少,只是過於巧妙,故意為之,讓後來人可以從一些蛛絲馬跡中尋到藏寶地點。就說他所取的這忘情湖的名字,世人以為,忘情,忘的只是兒女私情,其實在始皇這種梟雄的眼中,又何嘗有過男女情愛?他將寶藏與兵器藏入湖底,只是在提醒自己的子孫在他百年之後不要忘了他當年雄霸天下的那一番豪情!”

  既然確定了登龍圖中藏寶的位置,問題隨之而來,那就是如何才能從百尺湖底中將寶藏取為己有,這才是紀空手諸人目前最緊要的工作。

  紀空手顯然對這個問題有過非常縝密的考慮,眉頭一皺道:“以始皇的遠見卓識,他既然將這份寶藏留給後人取用,必然會想到取用之道,否則他又何必花費這麼大的心思來搞這樣龐大的一項工程?但是我想了很久,也沒有尋到可行有效的辦法。”

  “這個辦法的確難想,百尺湖水幾乎就到了人類的極限,雖然有水性好的人可以潛入水中五十尺之下,但這已是一個奇蹟。何況下潛之後,水流產生的壓力之大,根本就不是人體可以承受得了的。”扶滄海不愧是南海長槍世家的傳人,世居南海,水性自然差不到哪裡去,是以一出口就說出了取寶行動中一個不可逾越的難關。

  車侯皺了皺眉道:“就算有人可以潛入湖底,寶藏的數量之大,也根本沒有辦法將它從水底打撈出來。據我推測,若我們用正常的思維去想取用之法,恐怕未必能行得通。”

  五音先生贊同車侯的觀點道:“不過,我們現在最大的優勢,是還有足夠的時間。雖然劉邦有登龍圖,韓信也有登龍圖上的印象,但是一時半會,他們未必就能找到這裡,所以我們完全可以在這段時間集思廣益,找到取用之法。”

  紀空手道:“尋找到寶藏的取用之法固然重要,但是我們建立根本之地與情報網的工作也一刻也不能耽擱。車宗主,既然你們西域龜宗對土木機關極富研究,那這項重任就交給你了。”

  “沒問題,紀公子,這事就包在我們身上!”車侯滿口答應下來。

  紀空手的目光投向扶滄海道:“爭霸天下,很多東西固然重要,但最關鍵的還在於人,只有打造出一支無敵於天下的精銳之師,才有本錢去與別人一較高下,所以這個重任,惟有扶兄擔當。”

  他與扶滄海交往的這些日子,已經知道扶滄海的槍法不錯,對兵書陣法亦是成竹在胸,說到帶兵打仗,很有自己的一套,是以才想到讓扶滄海來負責訓練精兵的任務。

  扶滄海大是興奮,自己的才華有人賞識,這的確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情,當下一口應允。

  五音先生見紀空手安排的事務井井有條,頗有章法,隱顯領袖風範,忙道:“那我呢?如果你不嫌我老朽無用,那情報網的建立就由我全權負責吧。”

  “放眼天下,有誰生了這麼大的膽子,敢說先生老朽無用?那豈不是活得不耐煩了嗎?不過這情報網的建立,絕非一日兩日可以完成,我已經讓紅顏挑了一幫知音亭精英著手去辦了。”紀空手微微一笑道:“至於先生嘛,我還要仰仗先生解開這寶藏的取用之謎呢。”

  四人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好吧,既然你找了個難題給我,我就拼著這條老命,也要將它破譯出來。我就不信,始皇當年能夠想到這取用之道,我五音還會輸給他!”五音先生的話中自有一股豪氣,彷彿在他的眼中,那位當年征戰天下、收服六國的大秦始皇也不過爾爾,頓讓眾人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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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第六章精英云集


  當紀空手與五音先生登上這片群山的最高峰時,山川河流盡收眼底,那萬畝之闊的忘情湖,就像是一塊錦鍛般鑲嵌在這青山綠水之間,讓人頓生天下之大、無可想像的豪情。

  “只有置身於天地之間,人才會感到自己的渺小,同時才會感到世情的可笑。”五音先生有感而發,輕輕嘆道。

  “先生難道又想到了什麼?是以觸景生情,才會如此感慨?”紀空手與五音先生相處的時日愈久,愈發有一種心靈相通的感應,聽其聲而知其意,不由問道。

  “是的,我想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大秦始皇,他之所以自稱始皇,就是想把自己的這份基業傳至千秋萬世,可是他卻沒有料到,如今他的屍骨尚且未寒,大秦已經消失於這塊版圖之上,這豈不可笑?”五音先生道。

  “有其一必有其二,先生要笑的第二個人莫非就是大秦權相,入世閣主趙高?”紀空手眼睛一亮,問道。

  “知我者空手也。”五音先生微微一笑道:“趙高之可笑,在於不知滿足,野心勃勃。如果他能知足,當今江湖,入世閣已列五閥之首,領袖江湖,指日可待。但是在他的心中,'江湖第一人'這個稱號已經不能滿足他的慾望,他想要得到的,是那個'天下第一人'的寶座!他卻不知,要坐上那個位置,努力與實力已經不是最重要的條件,它需要的,是要掌握天命與道運!沒有這兩點,就算你最終得到,也只是一朝擁有,權勢依然會從你的掌中溜走!”

  他的每一句話看似點評別人,但聽在紀空手耳中,倒像是警醒自己。紀空手的額上已有冷汗冒出。

  “而我要笑的第三個人,就是衛三。衛三公子最大的悲劇,就在於他一生下來,背上便背負了復興衛國大業的重任。衛三的武功,不可謂不高;衛三的城府,不可謂不深;衛三之狠,更是冠絕天下。說到無情,天下還有人比他更無情嗎?可是他最終沒有笑到最後,雖然此時劉邦勢大,但群豪相爭,鹿死誰手,一切都尚是未知之數,所以衛三的死未必就死得有什麼價值。他似乎忘記了一點:一個國家之所以衰亡,就必然有其衰亡的道理。就像是濤天的狂瀾,單憑一人之力想出手挽回,通常不是被狂瀾捲走,就是淹死於狂瀾之中,絕對沒有第三種結局。”五音先生說到這裡,心中似想到什麼,不知不覺有了幾分沉重,因為他忽然想到,自己所做的一切也未必就對,是對是錯,沒有到最後關頭,誰也說不清楚。

  紀空手默然無語,想到五音先生所評三人之中,除了始皇登上了夢想的巔峰之外,其餘二人,無論他們曾經多麼風光,地位是何等的顯赫,但當他們邁向成功之時,這才發現,他們距登頂始終還差一步。

  雖只一步,卻彷如咫尺天涯,一步之差,恰是成與敗之間最大的界限,根本不是人力所能跨越的。

  “我這一生,最終會是一個怎樣的結局?會如始皇一般,傲視天下,還是像趙高、衛三一樣,最終留下遺憾?”紀空手忍不住思忖道,他不得不想,卻找不到任何答案,因為這些答案都是在未來的時空當中,未到那一刻,他永遠無法知道。

  “我又何必知道呢?”紀空手突然啞然失笑起來:“我不過是一個流浪市井的小無賴,走到今天這一步,我應該知足了,得與失對我來說,難道就真的這麼重要嗎?”

  五音先生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道:“你笑什麼?”

  “我在笑我自己。”紀空手道:“人有的時候總愛迷失自己,我也不例外,不過幸好我找回了自己。”

  他這一句話說得似乎很富哲理,即使不是哲理,也如哲理一般深奧,但是五音先生顯然聽懂了他話中的意思,微微一笑道:“能找回自己的人,通常都是聰明的人,所以我們應該好好地利用一下這份聰明,來解開當年始皇布下的這個謎底。”

  他放眼望去,只見群山之中隱約可見兩條白練般的溪流蜿蜒而行,隨山勢而走,最終匯入忘情湖中。在湖畔的四周,一片蒼翠,茂密的森林覆蓋著整個平原,而在湖畔的一側,無數條縱橫交錯的水渠連貫著平原下方的數十萬畝良田,如此巨大規模的水利工程,當世之中,的確罕見。

  “秦始皇之所以能成為一統天下的始皇,絕非偶然,他所做的一切事情,無一不是需要極富魄力的大手筆!”五音先生感嘆道。

  紀空手亦有同感,但是他此刻的注意力全部放在瞭如何取寶這件事情上,目光掃視著忘情湖四周的地形,希望有所發現。

  “我忽然想起了車侯說過的一句話,要想揭開取寶之謎,我們似乎不能按照正常的思維來推理。”五音先生若有所思地道。

  紀空手眉鋒一跳,道:“如果你是始皇,你會怎樣讓你的後人來取走這份寶藏?”

  “假如我是始皇,我的用意既然是讓後人發掘寶藏,以此作為複國的基礎,當然希望這個後人不僅要有一定的實力,而且要有非常聰明的頭腦。惟有這樣,他才可以擔負起復國大業,讓大秦基業得以延續下去。”五音先生似非常了解大秦始皇的個性與行事作風,是以很快將自己融入了角色之中,緩緩接道:“所以為了考慮這位後人的能力,我會將取寶的辦法設計得非常巧妙,而且需要一定的人力才能完成它。只有這樣,才可以證明他的聰明,也有一定的實力,同時也符合我一慣喜歡大手筆的風格。”

  “既然是大手筆,必然就有跡可尋,可是我們為什麼沒有看到這種跡象呢?”紀空手問道。

  “這只因為我們還不夠聰明,沒有摸准始皇的思想脈絡,所謂'一事通,萬事通',只要我們能突破一點,那麼就可以融會貫通,迎刃而解了。”五音先生微微一笑道。

  兩人在峰頂上呆了半天,終究是一無所獲,也不氣餒,回到洞殿峽谷,卻見車侯正指揮著手下搭建木房營帳,已經將峽谷建設得初具規模了。

  紀空手大喜道:“照這種速度,只怕要不了多長時間,這根本之地就可大功告成了。”

  車侯迎上道:“這只是雕蟲小技而已,真正的考校手藝的地方是一些暗道機關,以及外圍的暗哨關卡。不過有了土行的幫助,很多技術上的難題都已經得到解決,如果樂觀一點,恐怕最多一月時間,就可以徹底完工,投入使用了。”

  “土行?”紀空手“哎呀”一聲道:“我倒忘了,說到土木工程,他可是一個不可多得的行家。”

  五音先生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道:“身為統帥,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識人之才,知人善用,不僅要知道手下每一個人的長處,也要了解每一個人的弱點,惟有如此,才能做到量才而用,否則不是高估了手下的能力,就是埋沒了人才。”

  紀空手心中一凜,道:“先生所言極是,空手一定謹記於心。”

  車侯哈哈笑道:“音兄如此博學,我老車是最 佩服的了,難得的是紀公子這樣的人才,竟然如此謙虛好學。照這樣下去,只怕當世之中還真的難尋對手了。”

  他笑著走開,走不幾步,又吆喝著忙碌起來。

  五音先生深深地看了他的背影一眼,頗有感觸地道:“車侯此人,為人耿直,最是忠義,他若將你當作朋友,便是死心塌地效命,我能得此人為友,不僅是我之大幸,亦是你之大幸呀!”

  “這也許就是上天注定的吧。”紀空手微微一笑,他雖不信神佛,但對五音先生的“星宿運程論”已有了一點相信。

  兩人走了百十步,便見扶滄海正教授著上千精兵學習“巷戰術”,五人一組,講究配合,以無間的默契發揮最大的功效。

  “兵不在多,而貴在精,少而精的兵力,最講究戰術配合,而扶滄海無疑是這方面的大行家。但兩軍決戰,有了非常精妙的戰術,如果沒有正確的戰略,想要獲勝還是不行,所以你要學的,不是戰術,而是統攬全局的戰略眼光,以及馭人之術。”五音先生見紀空手看得饒有興趣,忙提醒道。

  “可是我對此一竅不通。”紀空手尷尬一笑道。

  “你不懂此道這無關緊要,重要的是你能聽得進別人的忠告,這就行了。因為有一天當你需要作出戰略決斷的時候,你會發現在你的身邊就會出現這樣的一個人才。”五音先生胸有成竹地道。

  便在這時,一聲鷹嘯,五音先生與紀空手同時望向天空,只見一個小黑點破雲而出,在峽谷的上空盤旋幾圈之後,突然向下俯衝,由疾漸緩,扑騰幾下,落在了五音先生的肩上。

  紀空手認出,這正是知音亭用以傳遞消息的鷂鷹。

  五音先生從鷹爪上取出竹管,打開一看,臉色霍然一變。

  “先生,信上說了些什麼?”紀空手心中一驚,問道。

  “這是從上庸傳來的消息,說是昨夜子時,劉邦已率一彪人馬悄然進駐上庸。”五音先生臉上的表情已是十分凝重,劉邦的行動顯然與他的預想有所出入,在他的推算中,劉邦在巴、蜀、漢中三郡稱王,當務之急,應該是順應民心,安撫民情,然後才會著手發掘登龍圖藏寶事宜。現在看來,劉邦顯然改變了自己行動的步驟。

  紀空手的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之色,道:“這未免有些反常,以劉邦的眼光,他不會看不到此時發掘登龍圖寶藏是弊大於利,就算他能順利得到登龍圖的寶藏,消息傳開,項羽又豈會眼睜睜看著他如此坐大?必然會派兵討伐,這樣一來,他根基未穩,地盤又不穩固,焉能是項羽之敵?”

  “這也正是我感到奇怪的地方。”五音先生似有疑惑,陷入沉思之中。

  “會不會劉邦發現了有人在打登龍圖的主意,是以才甘冒風險,來個先下手為強呢?”紀空手的反應一向快捷,很快就提出了自己對此事的看法。

  這種解釋未必沒有道理,雖然劉邦與紀空手看似在暗中結成了互為利用的同盟關係,但對劉邦來說,紀空手的威脅似乎更大於項羽。紀空手就像藏在他體內的一顆炸彈,隨時都有引爆的可能。劉邦自然要處處提防,所以必然會派人監視紀空手一行人的行踪。

  當劉邦得知紀空手等人落腳之處正與登龍圖所示的藏寶地點相吻合時,他自然會懷疑到紀空手的動機。在劉邦看來,紀空手此時已如一頭下山的猛虎,假如讓他得到了登龍圖中的兵器與財寶,無疑是再添雙翼,劉邦當然不會坐視紀空手發展壯大。

  “這未必沒有可能。”五音先生認同紀空手的觀點,道:“劉邦既然知道此刻取寶弊大於利,或許對他來說,此時上庸之行,取寶不是他的真正目的,而阻止他人取寶才是他此行的首要之急!”

  “這樣一來,豈不是也增加了我們取寶的難度?”紀空手道。

  五音先生微微一笑道:“對我們來說,這又何嘗不是一個好消息。我們正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專心琢磨這取寶之道。看來始皇當年所留下的這個謎,的確是個天大的難題,他的用意,本就不想後來人如此輕易地得到它。”

  △△△△△△△△△

  轉眼已到冬至,天已漸寒。

  洞殿峽谷之中,一切工程早已完工。在車侯與西域龜宗數百弟子的巧手施為下,只見以洞殿為中心,一座座精美的建築掩映於花樹之間,延伸數里,起伏連綿,直達森林邊緣。

  從表面上看,就像是王公貴族在山野之中營建的一個避暑勝地,但它其中的每一座建築都暗合天地人三才的佈道之法。一旦人力居中發動,進可攻,退可守,勢如流水,生生不息,可以收到意想不到的攻防奇效。

  峽谷之中,自有幾股活水源頭,在土行的建議下,開挖了幾個大小不一的人工湖,一來可作戰時蓄水之用,二來又可增添景緻,而且在車侯的勘探之下,發現了除洞殿之外的幾個大溶洞,稍加修整,便可蓄備糧草,儲藏物品,平空多了幾個天然的庫房,以備軍需之用。

  但真正讓人叫絕的是,峽谷口上,並沒有修築高牆城河以拒敵,但以峽谷為中心,方圓百里之內,車侯命人在各個方向佈置了上百個可供眺望與監視之用的暗哨。這些暗哨中,或布下人眼以觀察動靜,或布下機關以防敵侵入,猶如一張龐大的蜘蛛網,只要有人貿然闖入,峽谷中的戰士就可在最快的時間內作出反應,使得整個峽谷的安全布防做到了極致。

  在紅顏的調教之下,借狼兄之威,峽谷內外的上千隻猴子也訓練有素。在馴養一段時間之後,放回森林,隻隻都顯得機警異常,一有異動,隨時報警,完全成了通風報信的好手。紀空手靈機一動,更是從中選出了九隻極通人性的靈猴,加以調教,美其名曰“信使九君子”。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即使是分佈各地的情報網,也在按照原定計劃一一設立。隨著時間的推移,由於取寶之道始終未曾解決,資金上開始出現了緊缺的態勢。

  即使以知音亭、南海長槍世家,以及西域龜宗之財力,依然難以應付這數千人的日常開支和各項建設的大量投入。這樣一來,對登龍圖中的藏寶,他們也就起了勢在必得之心,絕不容許出現意外。

  這一天起來,紀空手在峽谷中巡視了一圈,經過後生無的賬房時,卻見後生無左手拿著賬本,右手撥著算盤,正“噼哩叭啦”地一陣猛敲,臉上的表情十分嚴肅。

  紀空手對後生無委以賬房之職,乃是聽取五音先生“知人善用”才萌發此念的。因為神農當日收這幾名弟子時,就已經想到了日後要爭霸天下,是以才網羅了各種精英,譬如土行,精通土木工程;譬如後生無,擅長經營之道;譬如公不一、公不二兄弟,對於馴馬徵糧各有一套……

  紀空手悄然來到後生無面前,見他眉頭緊鎖,知其所遇麻煩不小,輕咳一聲道:“你一大早起來就鑽入賬房忙碌,當真是辛苦你了。”

  後生無倒嚇了一跳,趕忙跪拜道:“我既被公子委以重任,敢不盡心盡職嗎?只是如今我們的財力虧空,只怕再過半月,就會難以為繼了。”

  紀空手點點頭道:“我已經知道了詳細的情況,所以才會派土行與水星這些日子隨著車宗主一道,去勘查忘情湖的地形地勢,以期找出取寶之道。只要登龍圖中的寶藏一到我手,自然就能解眼下這燃眉之急了。”他扶起後生無,兩人相對而座。

  “公子,我有一句話,如鯁在喉,不吐不快,不知當講不當講?”後生無看了紀空手一眼,吞吞吐吐地道。

  “但講無妨。神風一黨的弟兄既然奉我為主,就無須見外。”紀空手微微一笑道。

  後生無鼓起勇氣道:“依我之見,就算我們得到了登龍圖中的寶藏,假如不在經營上有所變通,遲早也會坐吃山空。”

  “說下去!”紀空手頓時來了興趣,鼓勵他道。

  後生無平添幾分自信,道:“我自小研究經營之道,總結出一個經營錢財的至理,那就是錢財要想由小變大,靠的是'流通'二字,而不是積存。只有將錢財流通起來,以錢生利,才可以最大限度發揮出錢財的功效。而錢財一旦積存起來,便如一潭死水,也許它不會少,卻難以增加,一旦有急用之需,自然只能從老本中取用,日久天長,也就會有蝕虧之象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6:59
第八卷第七章商道奇才


  紀空手一生難得和錢打交道,聽到後生無的這番見識,極是新鮮,連連催他接著說下去。

  “而我們此刻的錢財,就如一潭死水,只出不進,早晚會顯乾涸。與其如此,我們何不將它變作一潭活水,在源頭上大做文章呢?只要源頭不斷,就可以任我取用,而且只會越用越多,永不干竭。”後生無很是興奮地道。

  “這也正是我所考慮的問題,只是我對經營之道十分生疏,倒想听聽你的高見。”紀空手虛心請教道。

  “我仔細研究了一下我們錢財賬目的進出情況,發現我們在佈置每一個情報點時,只有支出,從無進賬,這便是我們管理上的最大弊端。如果我們將每一個情報點都經營成可以賺錢的店鋪,這樣一來,無疑就給我們的錢庫中平空添加了數百個源頭。只要有活錢流入,日後我們縱有再大的開支,也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後生無道。

  “可是並非每一個情報點上的人都懂得經營之道呀?”紀空手也興奮起來,同時亦看到了這個計劃中的一點漏洞。

  “經商之道,在於開竅。其實每一個人生下來,就接觸到了商道的方方面面。說得簡單點,經商之道就是買賣,買進賣出,賺取差價,只要有我指點,即使足不出戶,也能讓每一個店鋪變成生財之源。”後生無信心十足地道。

  “如此最好。”紀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嘉許道:“這件事就交給你全權打理,立馬著手去辦,我再找先生商議一下,然後答復於你。”

  後生無笑道:“這事無須準備,只要有錢,加上我的眼光與對商機的把握,保證可以穩賺不虧。”

  紀空手微微一笑,離開賬房,便向五音先生獨居的小院走去。

  剛要敲門,卻見樂道三友迎出來道:“先生算定公子會來,特意留言,要公子上峰頂一見。”

  紀空手一怔之下,心道:“眼看天要下雪,先生何以還要登高觀景?莫非又生出了什麼變故不成?”當下也不猶豫,登上峰頂。

  遠遠望去,五音先生人在峰巔之上,傲立如一株古松,衣袂飄起,呼呼作響,好似神仙飄逸。直到紀空手走到近處時,才發現他眉宇緊鎖,苦苦思索,好像遇上了一個大難題。

  “我正有事要找先生,卻沒有料到先生一個人獨自上了峰頂。”紀空手在五音先生身後七尺站定,恭聲道。

  “哦,你來了。”五音先生似是不經意地看了他一眼,隨即重新將目光投向那深邃的天空,喃喃而道:“奇怪,奇怪。”

  紀空手順著他的目光所向望去,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不由莫名道:“先生難道又看到了什麼怪異的天象嗎?”

  “正因為什麼都看不到,我才覺得奇怪。”五音先生帶著幾分詫異道。

  紀空手心中一動,道:“此時尚是白晝,星光暗淡,自然不可辨認,也許到了晚間,就可以見到了。”

  五音先生搖頭道:“一年之中,每逢第一場雪時,天上的星月是最為清晰的時候,它往往可以在這一天蘊示著一個人一年的運程。我年年都屢試不爽,惟有今天,卻什麼也沒有看到,這豈不是咄咄怪事麼?”

  “或許是時辰未到也未為可知。”紀空手微笑道:“我有一事,想與先生商議。”

  “是麼?”五音先生恢復常態道:“這也巧了,我也正有事情要找你哩。”

  “那麼還請先生先說吧。”紀空手道。

  “不,先讓我聽聽你的事情。”五音先生道。

  紀空手也不推辭,當下便將後生無的話一一轉述出來,五音先生眉鋒微動,聽得十分仔細。聽完之後,沉思半晌,方才嘆道:“神農這一生中惟一可取之處,就在於有識人之才,像後生無這樣的經營之才,放眼天下,也是少有啊!”

  “這麼說來,先生是同意後生無的計劃了?”紀空手非常高興地道。

  “近些日子來,我也在為這日益虧空的錢庫發愁,此際正是我們創業之初,銀錢花費,不可避免,但若是沒有生財之道,這樣坐吃山空終究不是長久之計。還好,幸虧還有一個後生無,有了這麼一個擅長經營之道的財神爺,也就可以解決我們的後顧之憂了。”五音先生點點頭道。他身為世家傳人,雖然見識廣博,卻犯了世家子弟最常見的一個毛病,就是不善於理財。當日他一人獨掌知音亭時,以他家業之大,要供養千人門客弟子也不顯山露水,可如今數千人聚在一起,加上大興土木,籌備糧草,祖上的家財再大,也難以為繼了。

  “既然先生同意,我這就吩咐後生無著手辦理。”紀空手興沖沖地便要轉頭而去。

  “慢!”五音先生止住了他的腳步道:“此事雖急,猶可暫緩,可眼前有一件事情,卻需要你立刻作出決斷!”

  紀空手從來沒有見過五音先生如此嚴肅的表情,心中一驚,道:“難道出了什麼事情?”

  五音先生從袖中緩緩取出一封書函,遞出道:“這是劉邦發來的信函。”

  紀空手打開一看,只見上面寫道:“五音先生、紀少:鴻門一別,已近半載。昔日恩怨,自口結同盟始,已是前嫌盡棄,一筆勾銷。為了表示本王結盟的誠意,今有登龍圖寶藏,欲與二位分享,望在臘月十五上庸城相會,切記莫誤。”

  署名為“漢王劉邦親筆”。

  書函之中,除了年月日外,還有一枚漢王圖章。紀空手曾在沛縣之時見過劉邦的字樣,辨明確為真跡,不由心中生疑,笑將起來:“這可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以劉邦的為人,他肯將到手的寶藏分出一半給我們,真是難得。”

  “你不信?”五音先生道。

  “打死我也不信!”紀空手斷然道。

  “他應該知道你我不會相信,可還是發來書函,這是為什麼呢?”五音先生沉吟片刻,突然眼睛一亮道:“難道他算準了我們必去?”

  “我們能不能不去?”紀空手道。

  “不能!”五音先生沒有一絲猶豫就答道:“登龍圖上的寶藏,我們是勢在必得。沒有登龍圖上的財力與兵器,我們根本就沒有機會去爭霸天下!”

  “可是誰又能保證劉邦就真的有了取寶之道?以我們二人的智慧,窮數月心血,尚且一無所獲,憑什麼劉邦就一定會比我們聰明?”紀空手就事論事,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五音先生淡淡笑道:“劉邦或許沒有我們聰明,卻不意味著他不能有取寶之道。他的手中,有我們所沒有的登龍圖真品,假如真的如車侯所說,始皇當年用隱形藥水將取寶之道寫在登龍圖上,也未必沒有可能。”

  “即使劉邦有了取寶之道,你相信他會將這個秘密告訴我們嗎?”紀空手道。

  “不會,他當然不會,他只會處處提防我們!結為同盟只是一紙空文,誰相信它誰就是天下第一號大傻瓜!”五音先生笑道。

  “幸好我們都不是傻瓜。”紀空手也笑了。

  “可是在我們兩人之中,卻有一個神偷,他曾經成功盜過一次登龍圖,假如再來一次,你猜他還會不會成功?”五音先生終於說出了他的意圖。

  “我不知道別人會怎麼想,但我對他卻充滿信心!”紀空手一拍胸口,非常自信地道。

  五音先生滿意地點了點頭,道:“有你這句話就已經足夠了,接下來我們就要佈署一下,做到絕不空手而回,卻要全身而退,讓劉邦吃個啞巴虧。”

  “可我還是想不明白,劉邦發來書函的真正用意是什麼。”紀空手在每一次行動之前,都希望能把對手的每一種意圖了解清楚,因為他知道,只有尊重對手,才能最終戰胜對手。

  五音先生的臉上也綻開了笑意,道:“不管他有什麼意圖,自衛三公子死後,問天樓在高手方面已失去了與我們抗衡的實力,雖然劉邦手上兵多將廣,但軍中仍無真正的一流高手。憑他們現在那些人的實力,如你我想突圍而出,應不成問題,就算是劉邦親自出手,似乎也已無法對我們構成任何威脅。”

  “即使如此,為了以防萬一,我們還是要帶足人手,若情況有變,也好應急。”紀空手覺得今日的五音先生似乎有些古怪,失去了往日的那份穩重,多了一些年輕人的衝動,是以他不得不謹慎一點。

  五音先生卻搖了搖頭,固執己見地道:“我們此行,既然是以盜圖為主,一切還是隱密一些為好,何況人多了,退起來容易暴露,不如人少那麼抽身迅速。”

  紀空手仔細想來,也覺此言有理,而且問天樓已走向沒落,這是不爭的事實。就算劉邦有心要對付他們,只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好吧,那麼我們幾時上路?”紀空手被一陣山風一激,頓時生出一股豪情道。

  “雪下的時候,我們就可以啟程了。縱馬踏雪,一路觀光而去,豈不愜意?”五音先生彷彿不是去赴龍潭虎穴,倒更像是踏雪賞梅,神情一片悠然,顯得輕鬆至極。

  “就我們兩人嗎?”

  “如果你覺得不夠熱鬧,那就再帶上樂道三友吧。有我們這五個人,相信就是劉邦的數十萬大軍,也休想攔阻我們前進的腳步!”五音先生意氣風發地道。

  △△△△△△△△△

  天上飄起了鵝毛大雪,隨風而旋,大地已是一片銀白。

  紀空手與五音先生並騎而行,已到了上庸城外,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踏雪之聲,由遠及近,一彪人馬自城門竄出,如疾風般到了他們面前,這才勒馬停住。

  紀空手與五音先生對視一眼,相顧而笑,因為他們已然看清,當先一人,正是劉邦。

  此時的劉邦,已是漢王身分,穿著舉止更具王者風範,可是當他人快近前時,遠遠便拱起手來,一臉堆笑道:“鴻門一別,可想死本王了,今日天降瑞雪,本王疑是有貴客臨門,想不到還真是天遂人願,迎來了先生與紀少。”

  “漢王相召,我等平民百姓敢不從命?”紀空手見他如此謙恭,微微一怔道。

  “紀少又說笑話了,本王請二位前來,的確是有要事相商。”劉邦一揮手,命令屬下掉轉馬頭,上千騎兵竟成開路先鋒,浩浩蕩盪沿來路而返。

  “看漢王這等聲勢,正是如日中天,難道還有什麼事情用得上小人幫忙嗎?”紀空手看著他擺下這等排場,不冷不熱地刺了他一句。

  “紀少這麼說話,本王可真要汗顏了。這半年來,本王靜心反思,想起你我兄弟一場,最終卻落得這麼一個下場,實在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愧,所以此次紀少既然來到上庸,就一定要給本王一個改過的機會,也好讓我們兄弟盡棄前嫌,一致對付項羽這個大敵。”劉邦陪著笑臉,低聲下氣,態度顯得極是真誠。

  紀空手的心裡很是詫異,萬萬沒有料到劉邦會放下漢王的身分與架子,如此地委曲求全,這種反常的舉動,反而讓紀空手更生提防之心,忖道:“以我對劉邦的了解,他絕對不是一個可以輕易向人低頭的人,他這麼做的原因,不是別有用心,就是有求於人。可是以他現在的身分地位,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他還需要求人嗎?”

  紀空手帶著這個疑惑,在劉邦的陪同下,進了上庸縣衙。

  此時的縣衙內外,早已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將整棟建築圍得嚴嚴實實,滴水不漏。

  進了大廳之後,屏風擋寒,火爐生暖,大廳上擺下兩排座椅,劉邦讓紀空手與五音先生在客位落坐,然後自己才坐到主位相陪。

  樂道三友則保持著高度的警覺,站在五音先生之後,以保證一有異動,他們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作出反應。

  “我想漢王請我們今日前來,不只是為了敘舊這麼簡單吧?”五音先生暗暗觀察之後,確信在方圓十丈之內沒有任何敵方高手,這才松緩了一下情緒道。

  “當然,除了書函中提及的登龍圖一事外,本王還有一事要相煩兩位,只是今日我們故友相逢,應該先敘舊情,然後再談公事才對。”劉邦拍拍手掌,便有幾位侍婢送上熱茶。

  紀空手與五音先生相望一眼,都想看看劉邦的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是以靜下心來,耐下性子陪他閒聊。

  “半年不見,今日的沛公已非昔日的沛公可比,擁兵數十萬,坐鎮巴、蜀、漢中三郡,受封漢王。放眼天下,除了西楚霸王之外,只怕無人可比。”五音先生輕品一口熱茶,淡淡而道。

  “先生將本王與項羽相提並論,實在是高看本王了。論及武功,本王不及先生;論及心智,本王不及紀少;論及兵法謀略,本王不及我的謀臣張良;論及統兵打仗,本王不及韓信;論及治理百姓,籌糧理財,本王又不及我的朋友蕭何、曹參。像本王這樣一個無用之人,能登上今日之高位,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劉邦微微一笑道。

  “倒想請教。”五音先生道。

  “僥倖。”劉邦苦笑一聲道:“若非僥倖,又是什麼呢?本王每每想起,自沛縣起兵以來,直到今日,如果不是運氣使然,本王只怕早已是孤魂野鬼一個,又哪裡還能坐在這裡與二位說話敘舊啊?”

  “看似僥倖的東西,其實都有它必然的道理。”五音先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雖然你每一樣都不及於人,但是你卻可以把這些你所不及的人召之麾下,歸為己用,單從這一點看,你的成就應當在這些人之上。”

  劉邦的眼中閃過一絲得意之色,畢竟當世之中,能夠得到五音先生親口讚賞的人並不多見,自己有幸成為其中之一,絕對是可以炫耀的資本。

  “先生太瞧得起本王了,本王哪裡擔當得起?”劉邦擺擺手道:“倒是紀少武功高強,心智又高,加之有先生輔佐,日後的成就必定非凡。”

  紀空手微微一笑,卻不作聲。他聽劉邦提到韓信,心中不由一動:“韓信竟然能夠得到項羽的賞識,封為淮陰侯,這倒是奇事一樁,想必這其中也有沛公的一份功勞吧?”

  其時韓信雖然受封未久,但他統兵打仗的才能已經鋒芒顯露,這固然有他極賦天質的一面,在蟻戰之中領悟的兵道之術也對他的指揮才能不無裨益。是以在短短半年時間內,他不僅擁兵十萬之數,而且佔領了江淮大片土地,風頭之勁,已隱然直追劉、項二人,假以時日,按這種勢頭髮展下去,他未必就不能與劉、項並駕齊驅,同爭天下。

  紀空手一向關注天下大勢,自然對韓信的現狀有所了解,是以他猶豫片刻,還是忍不住問道:“韓信能夠受封為淮陰侯,迅速崛起於江淮,這恐怕也是沛公深謀遠慮的計劃之一吧?”

  劉邦微微一驚,不過很快恢復了常態道:“反正二位也不是外人,本王亦無須隱瞞。以項羽的實力,本王若想與之一爭高下,最多也只有一成勝算。但是若有一支與本王同樣強大的力量對項羽形成夾擊之勢,勝算卻可增至六成。這是因為兩面作戰,戰線拉長,項羽必然一心二用,導致顧此失彼。所以本王思慮再三,才決定將韓信推薦給項羽,同時在暗中加以扶植,這樣就等於在項羽的後方埋下了一步暗棋,只要戰事一起,項羽就會背腹受敵。”

  他這個計劃無疑是極端機密之事,竟然對紀空手二人和盤托出,這就更讓紀空手和五音先生弄不懂劉邦的用意了。

  “難道說這半年來,劉邦真的改過自新,把自己當成了同盟的朋友,而不再是生死大敵?”這個念頭只在紀空手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很快就被紀空手非常冷靜地加以否決了。在二人之間,恩恩怨怨已到了無可化解的地步,霸上鴻門之時,他們結下的可是“殺父之仇,奪妻之恨”,就算劉邦修練的是“有容乃大”之武學,恐怕仍容不下這段仇恨。

  紀空手相信自己的判斷,所以沒有說話,只是微微一笑,靜觀其變。

  “這是一個不錯的計劃,用心良苦,實施起來的難度也頗大。要讓韓信得到項羽的賞識不難,難就難在讓項羽如何才能信任韓信。韓信能走到今天這一步,看來漢王是花費了不少心思的。”五音先生道。

  “誰說不是呢?以項羽的智慧,要想蒙蔽他實在很不容易。不過在當時的情形下,項羽最不希望看見的是讓韓信留在本王身邊,只要抓住他這個心理,對症下藥,他也難免不鑽入本王所設下的圈套之中。”劉邦微微一笑,但想到當日在鴻門大營中,那種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依然讓他感到了窒息之感。

  “這麼說來,項羽這是養虎為患了?”五音先生道。

  “對每一個敵人來說,韓信都是一隻隨時可以讓人感到害怕的猛虎,他所具有的威脅性與破壞力,在這半年之內已然顯現在世人面前,這已成無可爭議的事實。”劉邦掩飾不住自己對韓信的欣賞之意,頗有幾分自豪地道。

  “我同意你的觀點。”五音先生對天下大勢的走向了若指掌,當然也看到了韓信這半年來取得的一系列成就。可是他眉頭一皺,隨即話鋒一轉道:“不過,不知漢王想過沒有,韓信對項羽來說,是養虎為患,但對漢王來說,也何嘗不是呢?”

  他這句話看似是離間劉邦與韓信之間的關係,但道出的卻是實情。可是劉邦並沒有他想像中的反應激烈,而是淡然一笑道:“先生所言極是,但是本王權衡再三,最終還是相信了韓信的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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