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 滅秦 作者:龍人 (已完成)

 
li60830 2017-11-14 18:56:5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1 37442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7:42
第九卷第十八章颶風行動


  夜到子時,最是沉寂。

  夜深,如蒼穹極處般不可測度;夜靜,靜如深閨中的處子守候明月。明月照人,月下的人影無疑是最孤獨,最寂寞的,對影望月,當然成了畫師手中最能表現靜默的畫卷。

  清風徐來,微有寒意,吹動起茶樹繁花的枝葉,沙沙輕響,宛若少女沉睡中的夢囈。

  月華淡如流水,樹影婆娑,搖曳於七星亭的院牆內外,整幢建築就像是一頭蟄伏已久的巨獸,靜默中帶出一種讓人心悸的氛圍。

  七星亭乃是通吃館內有名的建築,不大,卻精美,房衛與樂白、寧戈所帶的上百名漢王軍隊中的精銳高手就住在此間。

  在七星亭的外圍,陳平已派出一部分力量作了例行的防範佈署,而他府內的高手卻在他的分派下,進入了事先指定的位置,迅速埋伏於各個交通路口。

  雖然一切行動都在秘密進行之中,但是仍然沒有逃過房衛等人的耳目。就在陳平剛剛佈置完畢之後,房衛派人悄悄將陳平請入七星亭的內室之中。

  “看陳爺如臨大敵的樣子,莫非是得到了不利於老夫的消息?”房衛恭身行禮之後道。

  “房先生不必擔心,我的確是聽說有人將在今夜子時對你不利,但以我陳平的力量,足以確保你的安全。”陳平微微一笑道。其實他進入七星亭後,一路留心觀察,發現七星亭內的戒備森嚴,高手如雲,並非如自己想像中的弱不禁風。

  “既然有人於我不利,老夫又豈能袖手旁觀,讓陳爺來為老夫擔當風險?老夫此行,手下倒也不乏一些高手,如果陳爺有什麼地方用得著他們的,儘管開口。”房衛顯得十分客氣。

  “房爺此話正好說到點子上了,我的確想請房爺身邊的高人作好準備,以應不測之變。”陳平的臉色一肅,頗顯凝重地道:“因為此次敵人的來頭不小,實力雄厚,弄不好就是一場生死搏殺。”

  房衛奇道:“此人是誰?難道說他與我有仇?”

  “此人雖然與先生無仇,卻與漢王有怨,他明知此次的銅鐵貿易權的歸屬對漢王來說十分重要,所以才蓄意破壞,甚至不惜刺殺於你。”陳平頓了頓道:“此人正是高麗國親王李秀樹!”

  “李秀樹?”房衛對這個名字並不太熟悉,將目光投向了身邊的樂白。

  樂白忙道:“此人不僅是高麗國的親王,亦是北域龜宗的宗主,以王爺身分,兼統棋道宗府、東海忍道,其勢力之大,未必在五閥之下。他們的勢力範圍一向在中原以北,只在近一兩年才出現南下的跡象,致使江湖傳言,他與韓信暗中勾結,聯手圖謀中原大好河山。”

  房衛倒抽了一口冷氣,這才明白陳平此舉,絕非小題大做。

  陳平告辭而去,他的身影是在數道目光的鎖定下離去的。在暗黑的虛空中,同樣有一雙深邃的眼睛亮著厲芒,注視著陳平遠去的背影。

  △△△△△△△△△

  夜色依然朦朧。

  在朦朧的月色之下,數十條暗黑的人影漸漸向七星亭靠攏,當先一人,就是李秀樹。

  在他的身後,有東木殘狼、原丸步等一眾高手,精英盡出,似乎對今晚的行動勢在必得。

  李秀樹的確有這樣的自信,這不僅是因為他本身俱有雄厚的實力,而且他相信自己調虎離山之後,通吃館已是一片空虛,自己完全可以如一股颶風般橫掃,以達到最終目的。

  所以這次行動的代號,就叫颶風。

  望著七星亭裡的一片暗黑,李秀樹敏銳地感受到了那種似隱似現的重重殺機。在暗夜裡,他的目光就像是帶著寒意的發光體,彷彿預感到了其中的危機。

  然而他並未將這一切放在眼裡,此次夜郎之行,真正讓他感到有所忌彈的,只有兩個人,那就是紀空手與龍賡。

  龍賡的可怕之處,在於他超凡脫俗的劍道,李秀樹雖然沒有與之交手,卻親眼目睹過他在劍道中演繹的內容,那種深邃,那種博大,連李秀樹這樣的一代宗師都難有必勝的把握。

  而那個名為“左石”的年輕人,從表面上看,他似乎遠不如龍賡那般鋒芒畢露,就像是一塊深藏泥中的寶石,光華盡斂。但李秀樹卻知道他是屬於那種在閑庭信步中乍現殺機的高手,不動而已,一動必是驚天動地,往往左右著整個戰局的走向。

  如此厲害的兩個人,的確在無形中給了李秀樹極大的威脅,所以他才會精心設下殺局,來對付他們。當殺局失敗之後,李秀樹意識到有這兩個人的存在無疑是自己完成此行任務的最大障礙,於是他寧可放棄用靈竹公主的生死來引發二國之戰的計劃,而改用靈竹公主的安全問題來調動他們,離開金銀寨。

  當他手下的眼線前來禀報,說是親眼看到龍賡與左石護送著靈竹公主離開了金銀寨時,他才算真正的鬆了一口氣,開始謀劃今晚的行動計劃。

  今晚的行動十分簡單,就是殺!只要殺掉房衛與習泗,一切就可大功告成。

  這本是下下之策,但事已至此,卻成了李秀樹惟一的選擇。所以他要求自己屬下的只有一句話,那就是“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然而他的人到了七星亭外,卻沒有馬上進去,而是各自守候在既定的位置上,等待著他的命令。

  這就是李秀樹與別人的不同之處,他行事的作風,類似於獵豹,當他沒有十足的把握時,絕不輕易出手,寧可多費時間在一些準備的工作上;然而他一旦出手,就絕不回頭,所以攻擊的必定是敵人要害。

  這種方法需要時間,需要耐性。當你付出了之後,就會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李秀樹從來沒有懷疑過這種方法,也嘗試到這種方法給他帶來的成功,所以他靜靜地伏在一座小山丘上,俯瞰著眼下這片暗黑的空間。

  他已經感到了一股濃烈的殺機,瀰漫於七星亭上空,然而他並不感到吃驚。經過了靈竹公主失踪一事之後,通吃館內的戒備必定大大加強,房衛也會加倍提防,還有刀蒼所佈置在三大棋王外的兵力也定會增多,如果這處沒有殺機出現,李秀樹反而會感到驚訝。

  按理說在得到了龍賡與紀空手不在金銀寨的消息之後,李秀樹應該輕鬆才對,可是他卻沒有,在一剎那間,他的心靈中彷彿出現了一絲不祥之兆,使得他原本緊張的神經負荷起更大的壓力。

  這令他有些懷疑起自己的直覺來,因為自他踏入江湖的那一天起,其直覺就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次失誤,難道說自己真的老了,以至於失去了敏銳的判斷?

  他不知道,也無法知道,只是搖了搖頭,將自己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七星亭裡。

  明月當空,夜色朦朧,李秀樹耳目並用,甚至用一種靈覺去捕捉七星亭內的任何動靜。很快,他就清晰地知道在哪一條道路上,埋伏了多少人;在哪一棟建築旁,暗伏了多少殺機。當這一切匯成圖像印入了他的腦海時,他已經形成了自己對事態的評估與判斷。

  他的右手緩緩地向空中伸去,很慢,很緩,就像是承荷了一座大山!目光再一次透過暗黑的夜色巡視部下。在這些人中,不乏有身經百戰的高手,每一個人都精神抖擻,信心十足,作好了戰鬥的準備。他們的目光無不盯注在李秀樹的這隻大手上,等待它伸至極限,等待它停頓下來,等待它如流星般揮落……

  當這隻大手揮落的一剎那,颶風行動就將開始,這是他們事先約定的信號。而在整齊計劃中,因為分工的不同,每一個人的行進路線都將不同,每一個人出發的時間也不盡相同,惟一相同的,就是他們所攻擊的都是同一個目標。

  大手終於重重地揮下!

  第一組人馬出發了。這一組人馬只有三人,人數不多,卻是精銳中的精銳!李戰獄、東木殘狼、張樂文,這三人加在一起,就像是一個無敵的組合。他們的任務,就只有一個——刺殺房衛!

  他們三人無疑是颶風行動的核心,其他的小姐都是圍繞著他們展開行動的,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劍,他們三人無疑是劍的劍鋒,而其他的人則是劍背、劍身、劍柄,只有當它們組成成一個完美的整體後,劍才可以發揮出最大的威力。

  這三人的武功不凡,人又機警,行動起來猶如狸貓,毫無聲息地進入了七星亭。三人似乎都具備了非常敏銳的感官,得以從容繞過敵人的防線,直接到達了七星亭的中心——七星樓。

  七星樓樓分三層,每層都高達一丈有五,要想爬到頂端,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李秀樹之所以要派出這三人,是因為他知道房衛就在七星樓中,卻無法知曉其具體位置。為了使得整個刺殺更具突然性,他要求李戰獄、東木殘狼與張樂文各守一層,一旦發現目標,立即實施攻擊。

  他將這次行動取名為颶風,當然力求整個行動能如颶風般迅速、突然,帶有驚人的震懾力。

  所以當他看到李戰獄三人進入到預定位置之後,毫不猶豫,將手下的人馬兵分三路,沿三個方向進入到事先設定的線路上待命,等候他最終動手的信號。

  他的手已伸入懷中,再伸出來的時候,指間已經多了一管禮花,而這管禮花一升入空中,就是整個行動開始的信號。

  手在空中懸凝不動,在他作出決定之前,習慣性地審視了一下自己這次行動的整個方案。

  ——由李戰獄、東木殘狼、張樂文三大高手聯袂出擊,事先守候在七星樓內。

  ——然後三路人馬分三個方向攻向七星樓。此攻乃佯攻也,目的就是為了吸引對方的注意力,從而為李戰獄三人刺殺創造機會。

  ——樓外既有動靜,房衛絕對不會坐視不理,必然出來觀望,只要他一現身,就很難再有活著的機會。

  ——房衛一死,颶風行動便已結束,趁著局面混亂,己方就可全身而退。

  這個方案的確非常絕妙,而且有效,美中不足的,是沒有明確撤退的行動和路線。不過這本就不是李秀樹考慮的範圍,他做事從來就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縱然己方有一定的傷亡,他也只會認為這是成功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李秀樹的心中不免有幾分得意,雖然颶風行動還沒有開始,但他卻預見到了行動的結果——他實在想不出自己會失敗的理由。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那種曾經在他心頭出現的不祥之兆如幽靈般再竄了出來,令他又有了幾分驚駭。

  林間有風,枝葉輕搖,沙沙的枝葉擺動聲和著繁花送來的清香,使得七星亭上的空間顯得悠遠而寧靜。

  在這寧靜之中,李秀樹彷彿感應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猶如夢幻般若有若無,瀰漫於這段空間之中。

  他不能確定,當他企圖尋找到這股氣息的來源時,剎那之間,殺氣又似乎全部收斂,就像是一種錯覺,在這個世上根本就沒有這種氣息存在。

  李秀樹的臉色變了一變,在他的記憶中,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

  也許自己真的老了?李秀樹的心裡湧出一股悲哀。

  但這一戰關係到他此行夜郎的成敗,也許是巨大的壓力讓他緊張起來,神經繃直到了一定的極限,所以才產生了錯覺。

  這是他給自己的一個解釋,還有一種情況,就是這不是錯覺,這股殺氣的確真實存在。

  如果是後一種情況,李秀樹真的想不出在這通吃館內,除了那個叫“左石”的年輕人與龍賡之外,還有誰?

  這種氣息絕不是普通的高手能夠擁有的,惟有超強的高手才能在呼吸之間將這種氣息自然地流露出來。在不知不覺中化作空氣的一份子,讓所有的生機融入這片虛空之中,不分彼此,使人根本無法分辨出來。

  然而,在不能確定的情況下,李秀樹更願意將自己的這種發現歸類於錯覺,因為他心裡清楚,今夜已是他最後的,也是惟一的機會,如果再不動手,他的夜郎之行將以失敗告終。

  所以,他只猶豫了一下,手臂終於振出。

  “嗖……”半空中頓時傳出一聲短促而尖銳的呼嘯,隨著“砰……”地一聲炸響,一道美麗而絢爛的禮花沖天而起,如繁花般綻放。

  好美的一幅圖畫,只是在暗黑的夜空下,這美麗的背後,似乎並不單純,隱藏著一股淡淡的,如煙花般飄渺的殺機。

  煙花升起的那一剎那,撕破了夜空的寧靜,喊殺聲起,數十人影兵分三路,喊打喊殺地直奔七星亭上的七星樓。

  這些人無疑都是李秀樹手下最精銳的人馬,行動之快,閃亮的刀芒如疾風速移,若入無人之境一般飛速向前移動了百步左右。

  這實在太順利了,對方好像一點反應都沒有,靜謐得有些反常。

  眼看他們衝到七星樓前的一塊廣場,突然一聲炮響,原來以七星樓為中心點,四面已經全被上千的戰士包圍了起來,四面八方,一里之內全是閃爍的光點,無數支火把陡然亮起,向著敵人掩殺而來。

  李秀樹人在局外,雖然這一切在意料之中,但他仍然感到有些吃驚,不自禁地將目光鎖定在七星樓上。

  七星樓卻靜得可怕,在同一個空間裡出現靜鬧兩個截然相反的世界,這實在讓人心驚,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無論是李戰獄,還是東木殘狼、張樂文,他們此刻的心情同樣緊張,靜伏在守候點上,握著兵器的手甚至滲出了絲絲冷汗。

  雖然自火光起,他們等候的時間並不長,但樓中的人顯然不像他們事先預料的那般衝出樓來觀察動靜,反而龜縮不動,這不由得不讓他們三人有意外的驚懼。

  難道說這樓裡根本就沒有人?

  李戰獄心中暗暗吃驚,如果說房衛不在樓中,不僅整個颶風行動徒勞無功,而且他們也難以製造出大的混亂來掩護自己全身而退。現在惟一的辦法是,既然樓裡無人出來,那麼他們只有破門而入,展開搜尋,直至將房衛擊殺。

  “啪……”一聲很輕很細的聲響傳入李戰獄的耳朵,李戰獄突生警兆,立感不妙,因為他感覺到樓中並非全無動靜,一團暴湧而來的氣機正如電芒般的速度向自己迫來。

  “蓬……”他所正對的房門裂成了無數塊木條,若箭雨般直罩李戰獄的身體而來,緊接著一點寒芒閃爍在這木條之後,刺破了夜空的寧靜,也刺破了這原本靜寂的空氣。

  李戰獄的臉色陡然一變。

  他對李秀樹制訂出來的行動方案近乎迷信,從來就沒有懷疑過半分。這倒不是李秀樹自踏足江湖以來,鮮有失手的紀錄,而是這次行動本來是經過了準確無誤的計算之後,再反复推敲才出爐的,絕不可能出現任何紕漏。可是當驚變陡然發生時,一下子就將李戰獄的心理完全打亂,失去了他原本應有的自信。

  這就好像是一個人自以為自己一直在算計別人,可到了最後,卻發現自己早在別人的算計之中,這種心理上的打擊實在讓李戰獄感到難以承受其重。

  然而李戰獄並沒有因此而亂了手腳,他並不是第一次面對這種危機。雖然來人的劍勢極端霸烈,但他對自己的長槍同樣抱有不少的信心。

  危機是一種湧動的殺意,不可捉摸,飄忽不定,比烈焰更野,比這流動的空氣更狂,劍芒閃爍間,跳動著一種有如音樂的韻律。

  那破空之聲懾人心魂,是氣流與劍身在高速運行中發出的磨擦聲,像是幽冥中的鬼哭,又像是荒野中的狼嚎,暗黑的劍流瀉於暗黑的夜,形成一種令人心悸的妖異。

  李戰獄的眼神為之一亮,猶如暗夜中的一顆啟明星,當寒芒乍起的一瞬,長槍已如一條怒龍般標出。

  “當……”劍與槍在剎那間交擊一點,脆響暴出,打破了本已寧靜的平衡。

  氣流隨之而動,風嘯隨之而起,兩人一觸而分,李戰獄這才看清對手的面目。

  來人竟是樂白!雖然李戰獄並不知道對方的名字,也不知道對方是誰,卻從對方剛才的那一劍中認了出了來人絕對是一位不容小視的高手。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7:43
第九卷第十九章異變心法


  劉邦竟然也到了夜郎!

  這無疑是一個讓人吃驚的消息。

  此時天下已成三分之勢,表面上看,項羽號稱西楚霸王,建都彭城,下轄九郡,各路諸侯懾其威而歸順,擁兵百萬,聲勢最勁,君臨天下,指日可待。然而無論是劉邦,還是韓信,他們雖然名為項羽手下的一路諸侯,但都擁有屬於自己的強大力量,韜光晦隱,奮發圖強,漸成均衡之勢,使得天下局勢撲朔迷離。逐鹿中原,誰為霸主,尚拭目以待。

  在這個緊要關頭,劉邦竟然遠離南鄭根本之地,卻到了千里之外的夜郎,其用心實在讓人無法揣度。雖說銅鐵貿易權對於漢軍來說十分重要,甚至決定了漢軍今後的戰力是否強大,但是絕不至於讓劉邦在這個時候來到夜郎。

  既然如此,那麼劉邦夜郎之行究竟有何居心呢?這就像是一個謎,除了他自己外,再無一人知道。

  七星樓中,激戰正酣,隨著張樂文、李戰獄之死,東木殘狼人在頂樓之上,正與寧戈拼殺不休,陷入孤局。

  劉邦緩緩地回到樓中,既沒有關注樓外的戰局,也沒有觀望頭頂上的這一戰,而是一臉凝重,若有所思道:“一個小小的夜郎國,竟然多出了這麼多的高手,看來李秀樹此役是勢在必得。若非我們事先有所準備,只怕這一戰勝負難料。”

  在他的身後是樂白與房衛,兩人同時恭聲道:“這全是漢王運籌帷幄,才使得我方勝券在握。”

  “本王並非無所不能,如果不是陳平事先提醒,並且派人守護在外圍,今夜死的人只怕就是你們了。 ”劉邦皺了皺眉道。

  “想不到韓信竟然如此背信忘義,先拿我們的人祭刀!當年若非是漢王刻意栽培,他又怎能有今日的這般勢力?”樂白憤憤不平地道。

  “韓信一向不甘人下,胸怀大志,有今日的背叛是必然之事。當年本王在鴻門時就料到會有今天,若非本王留有一手,抓住了他的一個致命弱點,又怎會大膽地扶植他,讓他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崛起於諸侯呢?”劉邦微微一笑,似乎並不著惱韓信的背信之舉,倒像是早有意料一般。

  樂白遲疑了片刻,硬著頭皮道:“漢王深知馭人之道,為屬下所佩服,但韓信此人,無情無義,最是善變,不可以常理度之,要想真正讓他為漢王所用,恐怕還需多做幾手準備。”

  劉邦點了點頭道:“你所說的也是實情,本王自會多加考慮。本王此刻擔心的,是韓信既然與高麗國勾結一起,實力必然大增,他能利用高麗國來壯大聲勢固然是好,可萬一若反受高麗國所控制,那麼就會後患無窮,於我大大的不利!”說到這裡,他的眉頭緊皺,顯然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照屬下來看,這種可能性並不大。”樂白道:“畢竟韓信是一方統帥,手握重兵,高麗國若想控制他,似乎並不容易。他與高麗國的關係,更像是一個同盟,互助互利,各取所需。”

  劉邦冷冷地道:“他們這個同盟,只是由利害關係結成的同盟,一旦到了無利可圖時,這個同盟自然也就崩潰了,消散無形。”

  “嘩啦啦……”就在說話間,猛聽得頭頂上一聲暴喝,瓦片與碎木如飛雨瀉下,去勢之疾,煞是驚人。

  “以寧戈的武功,怎麼還沒有將對手擺平?”劉邦皺了皺眉,帶著幾分詫異地道。

  “這幾人肯定是李秀樹手下的頂尖人物,武功之高,令人咋舌。剛才一戰,若非是漢王及時出手,只怕屬下至今還是勝負難料!”樂白想到李戰獄那瘋狂的一槍,心中依然有幾分悸動。

  劉邦側耳聽了一聽,沉吟片刻道:“寧戈未必是此人的對手!”

  樂白奇道:“漢王何以這般肯定?此時樓頂上只聞禪杖聲,不聞刀聲,可見寧戈已經控制了整個局勢,何以漢王反而認為寧戈實力不濟呢?”

  劉邦臉色陰沉地道:“寧戈此刻已盡全力,滿耳所聽,盡是禪杖舞動的呼呼之聲,可見其內力消耗之大,已難支撐多久,倒是他的對手刀聲不現,勁力內斂,講究後發製人。走!你們隨本王上去看看!”

  劉邦當先上樓,才上樓頂,卻見明月下,禪杖與刀寂然無聲,寧戈和東木殘狼相對而立,臉色凝重,似已到了生死立決的關頭。

  劉邦第一眼看到的,並不是東木殘狼的人,而是他手中的刀。這種戰刀有異於中原武林之刀,更類似於劍的形狀,身兼刀劍的優點,有著非常流暢的線型。假如加以改良,最適合於馬上近搏,這給劉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惟一美中不足的,是這種戰刀的刀柄過長,必須雙手互握,才能大顯戰刀的威力。劉邦對這種刀柄的設計心存疑問,一時之間,又無法細細研究,便將它擱置心頭,留待日後再找鑄兵師交流。

  當劉邦的注意力從刀轉向人的時候,不由再一次驚訝起來,因為東木殘狼此刻臉上的表情他似曾相識,在剛才的一戰中,曾經在李戰獄的臉上也出現過。

  這種表情的出現,讓劉邦感到心驚。在他的直覺中,東木殘狼已不像人,而更像是一頭兇殘的獵豹,帶著野獸的敏銳與霸道!這種異變的跡象,很像是傳說中的一門武功心法,當這種武功心法運用到人的身上時,可以使一個武者的功力在瞬息間提升至極限,發揮出意想不到的功效。

  既然李戰獄會這種武功心法,那東木殘狼也必定會,看來這種絕技在李秀樹旗下的子弟中已是非常流行,這使得劉邦不得不重新估量起李秀樹與韓信的實力來。

  以李秀樹、韓信的武功,放眼天下,能與之匹敵者已經不多,如果他們再因異變而使功力在瞬間提升,那麼其武功豈非已變得非常可怕?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是將目光盯注在佇立於瓦面上的兩人,全神貫注地凝視著異變之後的東木殘狼。

  然而無論是寧戈,還是東木殘狼,他們都沒有覺察到劉邦的到來,而是雙目如鷹隼般瞪視著對方,一眨不眨,似乎在他們的眼中,只有彼此,再無其它。

  眼芒如寒月的光輝,滲入虛空。

  四周旋起激烈的氣流,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不停地竄動不休。屋頂上的青瓦不時擠裂開來,迸成碎片,隨著氣流激飛半空。

  寧戈卓立不動,雙腳微分,單手握緊禪杖,數十斤重的兵器拿在手中,渾如無物般輕鬆。他的另一隻手緊握,骨節暴響,青筋直凸,禪杖的鏟鋒泛出一片白光,遙指高樓另一端的東木殘狼。

  東木殘狼雙手互握,刀成斜鋒,整個人冷靜異常。他的眼芒暴閃虛空,隱生毫光,猶如一頭蟄伏於山林的野狼,正瞪視著眼前的獵物。

  “嗷……嗚……”東木殘狼發出了一聲近乎野狼般的淒嚎,終於結束了這短暫的僵持。兩人心裡都十分清楚,這暫時的平靜不過是一種過度,隨之而來的,將是彼此決定生死之時!

  東木殘狼的人如風般躍起高樓的半空,刀亦如風,以一種超長距離的俯衝直劈向寧戈的頭顱。

  其速之快,確已超出了人類的範疇;其動作之敏銳,猶如一頭奔行中的獵豹,給人以強悍的力度感與流暢之美。

  寧戈冷笑一聲,手臂一旋,如風車四轉,舞動禪杖,灑出萬千寒光,將自己緊緊罩入其中。

  東木殘狼並不因此改變自己行動的路線,反而加速向前,眼見刀芒就要與禪杖生出的寒芒交觸的一剎那,他的手腕一振,全身勁力驀然在掌心中爆發。

  “叮……轟……”一連串的兵刃交擊炸出竄湧不休的氣流,使得整個空間的氣氛緊張至極,衣袂飄後,鬚髮倒豎,兩人的眼睛已然如火般赤紅,似已著魔。

  兩條人影竄動於氣流之中,時分時合,眨眼間互攻十數招,漫天都是刀芒殺氣。

  寧戈的手臂已然微麻,心中不由大駭。他天生神力,加之祖傳絕技,在力道增補方面素有心得,算得上是江湖上最具神力之人。誰知與東木殘狼這番力鬥之下,竟然落入下風,這的確讓他感到莫名驚詫。

  然而他一生與人交手,最喜惡戰,敵人愈強,愈是能激發他心中的戰意,當下鬥得興起,倏地寒芒盡收,化作一道電芒似的強光,攔腰截向東木殘狼。

  東木殘狼顯然沒有料到寧戈竟然強行反攻,在這種情況下,由守為攻無疑十分艱難,強力為之,必有破綻。

  果然,寧戈的頸項之上全無防備,已成空門,機會稍縱即逝,又豈容東木殘狼有半刻時間多想?當下毫不猶豫,腰身一擰,整個人直如陀螺般旋飛空中,藉這旋轉之勢,雙手執刀,平削而出。

  間不容髮之際,東木殘狼在距禪杖鋒芒不過寸許處讓過攻擊,手腕一翻,刀鋒一改方向,向寧戈的頸項斜劈而至。

  他這一讓端的巧妙,腰力之好,超出了人的想像空間。而更讓人心驚的是他的戰刀漫出虛人,氣勢之盛,猶如高山滾石,勢不可擋,大有不奪敵首誓不收兵之勢。

  他一出手,就知道自己已經勝券在握了,他想不到寧戈還有什麼辦法來躲過自己這勢在必得的一擊。

  無論出現什麼變故,寧戈這一次看來都是死定了。

  然而,就在東木殘狼手腕一翻的剎那,他看到了寧戈的臉,看到了在他的臉上有一絲堅決而淒然的笑意。

  東木殘狼禁不住怔了一怔,他想不出寧戈在此刻還能笑得出來的理由。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7:44
第十卷第一章杖裂人亡


  “砰……”禪杖從中而斷。

  在寧戈的手上,變成了兩截近似板斧的怪異兵器。

  他沒有想到去格擋東木殘狼的戰刀,也無從格擋,他的人反而像一發穿膛的砲彈般躍出,迎向了東木殘狼揮出的那一片刀芒。

  東木殘狼根本來不及作任何的閃避,戰刀舞動,照準寧戈的頭顱旋飛出去!很快便聽到了骨節碎裂的聲音,甚至看到了一個血肉模糊的頭顱飛上半空。

  然而在同一時間內,他感到自己飛行空中的身體陡然一輕,一股錐心鑽肺般的劇痛讓他模糊的思維陡然變得異常清晰。寧戈撞上來的同時,根本無畏於生死,卻用自己手中的兩截怪異之刃深插入東木殘狼的腰腹,攔腰截去。

  東木殘狼終於明白了,寧戈的確是沒有辦法躲過自己這必殺的一刀,正因為他知道自己必死,所以就不惜一切,來了一個同歸於盡。

  這是東木殘狼今生中的最後一點意識。

  然後高樓之上,除了依舊濃烈的血腥外,又歸寂然。

  半晌之後,才從劉邦的嘴裡發出了一聲近似於無的嘆息。

  △△△△△△△△△

  這既是紀空手視線中的盲點,他又怎能看到呢?

  他看不到,也無法聽到,雖然李秀樹的劍勢烈若颶風,卻悄然無聲。

  但紀空手卻能感覺到!事實上當他出手的剎那,他就將自己的靈覺緊緊地鎖定在李秀樹的身上,一有異動,他便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捕捉到。

  李秀樹的劍芒終於從自己屬下的身體中透穿而過,向前直刺,然而刺中的,是一片虛無。

  虛無的風,虛無的幻影。當李秀樹終於選擇了一個最佳的時機出手時,目標卻平空失去了,彷彿化作了一道清風。

  “轟……”洶湧的劍氣若流水般飛瀉,擊向了這漫漫虛空。

  茶樹為之而斷,花葉為之零落,李秀樹這勢不可擋的一劍中,已透發出霸者之風。

  當紀空手的身形若一片冉冉飄落的暗雲出現在李秀樹的眼前時,已在三丈之外,他望了一眼橫在兩人之間的那具死屍,嘴角處泛出了一絲似是而非的笑意。

  李秀樹的身形也佇立不動,緩緩地將劍上抬,隨著劍鋒所向,他的眼眸中射出一道寒芒,直逼紀空手的眼睛,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霸烈無匹的氣勢。

  他的耳邊依然傳來喊殺不斷的聲音,身後的半空已被火光映紅。颶風行動最大的特點就是突然,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清除目標,然後全身而退,可是事態的發展似乎並非如李秀樹意料中的那麼順利,這讓李秀樹隱隱感到了一絲不安。

  不過,他已無法再去考慮其它的人與事,在他的面前,已經擺下了一道他還從未遇到過的難題,這位名為“左石”的年輕人的確讓他感到了頭痛。

  在紀空手的臉上,面對那如驚濤駭浪般的氣勢,他似乎並不吃驚,只是冷然以對。他的臉綻露出一絲悠然之笑,十分的優雅,讓人在他的微笑中讀出了一種非常強大的自信。

  “好!好!好!想不到在年輕一輩中,還有你這樣的一號人物,的確值得老夫放手一搏!”李秀樹知道時間對自己的寶貴,所以他別無選擇,必須出手。

  然而在出手之前,他的整個身體都在微微地做著小範圍的調整,每一個動作都如行雲流水般流暢,那麼自然、優雅,不著痕跡,沒有一絲的猶豫與呆滯。當他的人最終與手中的劍構成了一個優美的夾角時,身體已如大山般紋絲不動,竟然形成了一個近乎完美的攻防態勢。無論是攻是守,都無懈可擊,不顯絲毫破綻。

  李秀樹沒有動手,他本可以在第一時間選擇出手,卻沒有,因為就在他即將出手的剎那,他完全找不到可以下手的機會,也無法揣度出紀空手的意識與動向。雖然他的氣勢如虹,無處不在,但卻完全感覺不到紀空手的氣機,就像是一個本不真實的幻影,既是幻影,又從何來而來的生機氣息?

  李秀樹心中一驚,相信紀空手對武道的理解已經超過了自己。若非如此,他絕對不會找不到紀空手的氣機痕跡。但他知道,紀空手或許真的將自己融入了自然之中,這也未嘗沒有可能,因為武道的最終極點,就是玄奇的天人合一。

  天就是天,人就是人;人既生於天地之間,其心之大,或可裝下天,或可裝下地,天地自然也在人心之中。當心有天地時,天就是人,人就是天,天人方可合一,這本就是武道的至理。

  這的確是一個可怕的對手,雖然超出了李秀樹的想像,但李秀樹卻不相信紀空手已經達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

  因為他沒有感到紀空手的氣機所在,卻感覺到了一把刀,一把七寸飛刀。他的心裡微有詫異,是他只感覺到了刀,卻感覺不到人,難道說眼前的年輕人已將自己的生命融入於刀中,不分彼此?

  李秀樹沒有再遲疑,緩緩地踏前一步,一步只有二尺九寸,但只踏出這麼一步,天地竟然為之而變,整個空間裡的空氣就像是遇到了一道凹陷下去的地縫,突然急劇下沉,彷彿被一股漩渦之力強行吸納,氣流通過兩人的腳麵,氣勢也隨之瘋漲,殘花碎葉隨著氣流在半空中旋飛不停。

  李秀樹的眉鋒微微一跳,剎那之間,他不僅感受到了那把七寸飛刀,同時也感到了紀空手的存在。

  人在,刀在,既然人與刀已在,就必然有跡可尋。這至少說明,紀空手距天人合一的境界尚有一段距離,正因為有這麼一段距離,所以當李秀樹的氣勢鋒端強行擠入這段空間時,使得紀空手的心境為之一動,本來無懈可擊的氣機因此而扯裂出一道縫隙,從而出現了一絲破綻。

  破綻既出,稍縱即逝,李秀樹當然不會放過這種絕佳的機會。然而,紀空手比他動得更快。

  李秀樹的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色彩,就在他決定出手的瞬間,看到了在虛空之中那把緩緩蠕動的刀。

  刀,當然是紀空手的刀,慢如蝸牛爬行,一點一點地在虛空寸進。但這種慢的形態,似乎已超越了速度與時空的範疇,使得快慢這種相對的形態形成了一種和諧的統一。

  李秀樹心中一驚,因為他也無法判斷此時的刀是快是慢。他只知道,無論是快是慢,都必然潛藏殺機。

  刀已如風般隱入了一道旋風之中,讓人分不清哪是刀,哪是風。

  李秀樹冷哼一聲,手臂一振,劍漫虛空,劍鋒帶出的暗影自眼芒所向而升起,然後擴散成一張惡獸的大嘴,似乎欲吞噬這空中的一切。

  當暗雲與旋風悍然相觸時,“轟……”然一聲暴響,殘花碎葉猶如陡然發力的暗器般向四方迸裂,與空氣急劇磨擦,使得這寒夜陡生一股熱力,甚是莫名。

  眼看暗影罩空,紀空手突然發力加速,手中的刀若劈開雲層的一道電芒。

  出乎紀空手意料的是,李秀樹居然不退反進,迎刀而上。

  這的確讓人不可思議,在如此霸烈的刀勢之下,李秀樹竟表現得如此自信。

  也許,他真的應該自信,因為他以自己屬下的三條性命,換來了一點點的先機。

  只是一點先機,對李秀樹這等高手來說,已足夠了。

  紀空手頓感不妙,李秀樹踏前之時,身形隨之而動,將他用刀彌補的破綻重新撕裂,使得本身非常嚴密的氣機又裂出一條縫隙。

  劍氣隨之滲入。

  紀空手之所以能夠在短短數年崛起江湖,躋身於一流高手之列,是在於他無意中得到了千年一遇的補天石異力,以及其超乎尋常的智慧。論及臨戰經驗之豐,他絕對比不上李秀樹;論及時機的把握上,他與李秀樹仍然有細微的差距。更何況李秀樹在動手之前,已細細研究過他的出手,是以兩人甫一交鋒,紀空手頓時落了下風。

  李秀樹當然知道自己的長處,也十分擅於把握機會,但讓紀空手感到可怕的是,李秀樹竟然能在沒有機會的情況下創造機會,只此一點,已足以讓他全力而為。

  於是他只有再次出招,用自己的刀來減緩心中的壓力。

  “呼……”刀終於升起於虛空的極處,如流星劃過漫漫的空際。在這一刻間,刀已不再是刀,因為紀空手的心中無刀,心中既然無刀,眼中又怎會有刀?

  虛空之中,只有無邊的殺氣。

  “好妙的一刀!”李秀樹忍不住在口中叫道,他的劍隨之漫入虛空,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像生八卦……在無窮無盡的變化之中,劍鋒化作一道異光,生出一股霸烈無匹的吸力,強行吸納著空中一切的異體。

  劍在旋動,形成一個巨大的黑洞,在不斷地擴大、推進,“呼呼……”之聲刺人耳膜,顯得是那般地詭異,那般地玄奇。

  李秀樹消失了,紀空手也不見了。

  只有劍在,而刀不存!

  其實刀在,人亦在,只是紀空手已將自己融入刀中,刀就是人,人就是刀,如一陣清風,悠然地橫過這漫漫的虛空。

  心中無刀,只因他的本身就是刀。

  這才是人刀合一的境界。

  這也是兩大高手的真正對決。

  他們的武功,已經突破了人體的極限;他們的速度,已經超越了時空的範疇。沙石飛揚,殘花激卷,在一片虛無的空間,構築成一道亮麗而玄奇的畫面。

  “呔……”李秀樹在飛旋中突然一聲暴喝,劍芒陡長七尺,強光乍現,橫劈向兩人相隔的空間,氣流如潮水般飛湧,形成無數個可以撕裂空氣的漩渦。

  紀空手心中生驚,沒有料到李秀樹的一劍之威竟然形同狂飆般霸烈!他惟一的應對方式,就是退!用一種疾洩的方式直退,然後再尋機反擊。

  然而他一退之下,頓感周身的壓力全消,彷彿有一種失重的感覺。他怎麼也不會想到,李秀樹竟然也會在這個時候抽身疾遁,突然消失在暗黑的夜色中。

  這一逃的確讓紀空手大吃一驚,同時也讓他領教了李秀樹的高明。

  就連紀空手,也不得不為李秀樹能在這種情況之下還能保持高度的冷靜而感到佩服不已。

  也許再戰下去,李秀樹可以占到上風,甚至可以將紀空手置於死地,但李秀樹的頭腦始終非常清晰,明白這一戰只是他與紀空手之間的較量,就像是棋局中某一著的得失。而他今天來到這裡的目的,是擊殺房衛之後全身而退,此刻房衛生死未卜,自己手下的人馬還在酣戰,他又豈能為一著之得失而誤了全局?

  所以從一開始,李秀樹就不想與紀空手有過多的糾纏,只是他選擇退走的方式怪異了一些,但不可否認,這種方式不僅成功,而且有效。

  等到紀空手明白了這一點後,數十步外的林木間又升起了一道炫目的煙花,照耀半空,煞是好看。

  紀空手明白,這是李秀樹下令撤退的信號。

  △△△△△△△△△

  戰事來得突然,去得也快,七星亭似乎已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雖然場面經過了打掃處理,看上去卻依然留有不少打鬥的痕跡,濃濃的血腥彌散於空中,使氣氛顯得還是緊張了些。

  陳義代表陳平送來了酒菜,與房衛客套了幾句,以示慰藉,而劉邦依然藏於幕後,未現真身。

  對劉邦來說,此時還不是他露面的時候。他當然不能現身,以他此刻的身分地位,假如被人知道他到了夜郎,必將成為夜郎國人注目的焦點,這恰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距七星亭百步遠的銅寺中,紀空手、龍賡、陳平三人相對而坐。有了上次鐵塔的教訓,這次在銅寺之外,陳平派出精銳高手負責戒備。

  “這一次七星亭一戰,李秀樹手下的高手幾乎折損了大半,只剩下二三十人跟隨李秀樹逃出了金銀寨,至今去向不明。”陳平的臉上並無喜悅之情,心頭反而更加沉重。因為他派出守衛七星亭的人員中的傷亡人數是李秀樹一方的數倍之多,加上房衛方面的傷亡人數,此戰孰勝孰敗,實是很難鑑定。

  惟一讓他感到輕鬆一點的是,房衛安然無恙,這樣一來,一切還可以按照原計劃進行。

  “如此說來,李秀樹在夜郎的行動基本應該告一段落了。接下來,就是兩天后的棋賽,這也是我們計劃中的重中之重,出不得半點紕漏。”紀空手沉吟了片刻道。

  龍賡和陳平臉上同時生起一絲疑惑道:“你何以敢肯定李秀樹就不會再殺一個回馬槍呢?”

  紀空手道:“因為李秀樹是一個聰明人。”他頓了一頓道:“七星亭一戰,他的實力受到折損,空前慘痛,這顯然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他是那種只為自己而生,不為別人而死的人,要他為了韓信的利益而去賣命,這顯然不符合其性格。所以我想,他應該不會重蹈覆轍,再回夜郎。”

  “那他這一趟夜郎之行豈不是一無所獲?”陳平搖了搖頭道。

  “就算一無所獲,他也足以在韓信面前交差了。何況還有一卞白,如果卞白能在棋賽上有所作為,豈非一樣也能達到目的?”紀空手笑了笑,臉色突然凝重起來:“我之所以可以肯定李秀樹不會再插手夜郎之事,是因為我和他有過一次交手。當時他已占到先機,卻為了顧全大局而激流勇退,說走就走,可見此人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更不會為了一時之氣而使自己冒全軍覆滅之虞。”

  龍賡眉頭一皺道:“他難道真有這麼厲害?竟然與你交手,猶能搶到先機!”

  紀空手苦笑道:“此人的確了得,他的武功固然可怕,但心智之高,算計之精,才是最讓人感到頭痛的地方。”

  紀空手向來以智計聞名,卻給了李秀樹這樣的評語,可見李秀樹的確是紀空手心目中的強敵。

  “但無論他如何了得,最終卻還是栽到了你的手上,這就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陳平不由哈哈一笑道。

  紀空手微微笑道:“他只是運氣不佳而已,正好逢上我運數旺盛的時候,所以只是僥倖得手罷了。縱觀他這一系列的手段,細細品來,構思精巧,心思縝密,想來若不成功當真稀奇,誰知機關算盡,終究不成,看來真應了那句老話: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龍賡細細一想,也覺確是如此,不由興奮地道:“看來老天爺也向著我們,此計若成,先生在九泉之下亦可瞑目了。”

  紀空手心頭一震,輕嘆一聲道:“要讓先生在九泉之下瞑目,我們要走的路還長得很。他老人家雖然盛年之時歸隱江湖,其實一直心系天下蒼生,惟有天下一統,盛世降臨,才算了結了他這一生未遂的夙願。”

  龍賡與陳平同時沉聲道:“我們願隨公子一起,去完成先生這未遂的夙願。”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7:45
第十卷第二章黑暗計劃


  紀空手心中感動,道:“若得二位相助,何愁大事不成?只是此事不能操之過急,只有一步一步地來,我們才有希望去最終實現它。”

  他的眼睛望向龍賡,突然想到了什麼,道:“你那邊有什麼發現?”

  龍賡聞言肅然道:“果然不出公子所料,劉邦的確是藏在七星樓中。”

  他此言一出,陳平已是霍然色變,站將起來道:“他竟然到了我通吃館內,那我們還等什麼?”

  “我們必須等下去,因為,這絕不是我們動手的最佳時機!”紀空手緩緩地搖著頭,與陳平四目相對。

  陳平默默地看著紀空手的眼睛,希望能從這雙深邃的眼睛中看到一些什麼。

  “時機,什麼才是時機?此時此刻,難道不是擊殺劉邦的最好時機?”這只是他的心裡話,並沒有將之說出來。

  他沒有說出來的原因,是從這雙深邃的眼睛中看到了一種真誠。他沒有理由去置疑一切,更沒有理由不相信朋友,紀空手既然認為這不是最佳時機,就必然有其充足的理由。

  果不其然,紀空手的臉色變得十分凝重,緩緩而道:“如果我們現在動手,成功的機率的確很大,但弊大於利,我們只能是得不償失!”

  他的目光再一次投向陳平,道:“第一,從七星亭一戰就可看出,劉邦即使人在夜郎,也依然擁有較強的實力。如果我們貿然行動,即使勝了,也未必就能殺得了劉邦;其二,就算我們殺得了劉邦,然而,我們此時人在夜郎,殺了劉邦之後,必然會給夜郎國帶來不小的禍患,甚至是一場戰爭,這豈不是有違我們的初衷?而最重要的一點是,擊殺劉邦絕不是我們的最終目的,在我的計劃中,劉邦早晚得死,但他的死只是一種手段,而不是目的,選擇讓他在什麼時候死,才是我計劃中最關鍵的一個著重點。”

  “什麼計劃?”陳平脫口問道。

  “一個超越了你們原定計劃範疇之外的計劃,它的龐大,大到了你們不可想像的地步,所以我又叫它——'夜的降臨'!因為只有黑暗才能隱蓋一切!”紀空手一字一句地道。在說出這些話之前,他的靈覺早已飄遊於十丈範圍的空間內,確定在這段空間只有他們三人的時候,他才開始說話。

  無論是龍賡,還是陳平,他們都不由自主地怔了一下。在他們兩人之間,的確是有一個複仇的計劃,而目標就是劉邦!身為五音先生的弟子,他們當然不能坐視五音先生的死而不理,更不能容忍師門的仇敵依舊在這個世上逍遙,所以他們制訂了一個非常周密而嚴謹的計劃,就是為了將劉邦置於死地!

  然而紀空手心中的計劃竟然超越了這個計劃的範疇,那麼它又是一個怎樣的計劃?在這個計劃中,它的最終目標不是劉邦?難道會是……天下!

  這一串串的懸疑湧上心頭,令龍賡與陳平都有莫名之感,兩人眼中都期待著紀空手能為他們解開心中的謎團,但紀空手只是微微一笑,不再說話。

  這既然是一個黑暗的計劃,當然就要冒天大的風險,不僅如此,要完成這個計劃,還需要有精密的算計與無畏的勇氣,這並不是一般的人可以承受的心理負荷。

  雖然龍賡與陳平都是非常優秀的人,也絕對是靠得住的朋友,但這個計劃帶給人的壓力實在太沉、太重,猶如大山擠壓,紀空手寧願自己一個人去背負它,也不想牽連到他們。

  這究竟會是一個怎樣的計劃呢?

  紀空手既然不說,龍賡與陳平也沒有再問下去,他們心裡十分清楚,紀空手之所以不說,當然有他不說的理由,他們之間既然是朋友,就沒有理由不相信紀空手。

  於是他們繞開了這個話題,又回到了龍賡在七星樓發現劉邦的這件事情上。紀空手更想知道,將近一年未見的劉邦發生了怎樣的變化。

  “我按照公子的吩咐,就埋伏在七星樓外的假山後,那裡的位置不錯,正好可以觀察七星樓中的動靜。當李秀樹派來的三大高手分別進入樓層之時,樓中的人先發製人,很快就佔據了主動,後隨著劉邦的出現,一舉奠定了勝局。”龍賡的眼中似有一份驚奇,顯然對自己所見到的事情有幾許疑問。

  “當時劉邦有否出手?”紀空手最關心的正是這個問題,他相信以龍賡的眼力,只要劉邦出手,就必然能看出其武功的深淺。

  “他出手了,而且一招就結束了李戰獄的性命。從他出劍的招式來看,其劍法博大精深,深不可測,絕對是個難纏的角色。”龍賡一臉肅然道。

  “如果換作是你,要想勝他,會有多大把握?”紀空手希望通過對比,以更確切地了解劉邦擁有的真正實力。

  龍賡沉吟了一下,眉頭緊鎖道:“這無法比較。”

  他說的是實情,兩大實力接近的高手決戰,真正能夠決定勝負的因素並不在於武功,他們往往比的是對環境的熟悉,對地形的觀察,以及心理的承受能力……等等此類這些看似細微的東西,甚至可以說,感性決定一切,出手前那一剎那的感覺最為重要。正因為屬於感性的東西皆是虛無變幻之物,是以,龍賡無法作出自己的判斷。

  “如果換作是我,我會有多大勝算?”紀空手雖然知道龍賡很難回答這個問題,可還是問了出來。

  龍賡與他的目光相對,一字一句地道:“雖然你是我見過的少有的武道奇才,但我仍然要說,面對劉邦,你也沒有必勝的把握!除非你真的能夠做到'心中無刀'的境界!”

  紀空手微微一笑道:“心中無刀,的確美妙,那種境界十分玄奇,讓人有觸摸到武道至高處的感覺。可惜的是,我只有偶爾為之,等待靈覺的爆發,卻自始至終不能將這種美妙的感覺緊緊地抓於手中。”

  他的臉上微現紅暈,彷如醉酒的感覺,似乎沉醉在那種暈暈然的境地,然而這種神情只在他的臉上一閃即過,淡淡笑道:“假如是你我聯手,會有幾成把握?”

  這一次龍賡回答得很快,連想都沒想就道:“這只有一種結果,那就是他死定了!必死無疑!”

  紀空手深深地凝視他一眼道:“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如此一來,我就放心了。”

  兩人對視而笑了起來,充滿了十足的自信。的確如此,當這兩大天賦異禀的武道奇才一旦聯手,試問天下,誰可匹敵?

  但龍賡的笑容卻一笑即收,代之而來的是一臉凝重,沉吟半晌,才一字一句地道:“不過,今天的一戰,卻讓我看到了一件非常古怪的事情,那就是在李戰獄與東木殘狼的身上,又出現了江湖中傳說的'異變',如果李秀樹與韓信也深諳此道,只怕我們真正的大敵就是這二人了。”

  “異變?”紀空手顯然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名字,不由一怔道:“這難道是一種非常可怕的武功嗎?”

  “異變一術,來自於天竺異邦,相傳在周武王建國一戰中,由其謀臣子牙引入中原,用之於兵,遂得天下無敵之師,滅商立週,功不可沒。後來這種異術傳入江湖,被人用之於武道,的確有一定的奇效,只是此術過於繁瑣,程序複雜,要想精通,十分艱難,而且此術最易走火入魔,一旦受害,輕則功力大減,致人殘廢;重則一命嗚呼,難保性命。是以才在數百年前遭到中原 有識之士的禁絕,從此銷聲匿跡,不復存在。想不到它又在今日得以出現。”龍賡的眉頭緊鎖,憂心忡忡。

  “真有這麼可怕?”紀空手將信將疑。

  “異變一術,其實就是在某一個時段裡,當修練者運用它之時,便可在一瞬間激化人的原始本能,因此修練者不僅可以擁有野獸般的力量和敏銳,同時也有著人類的思維與意識,使其攻擊力迅速提升數倍,從而在瞬間決定戰局。然而奇怪的是,我明明看到李戰獄與東木殘狼都出現了異變的跡象,何以並沒有看到他們異變之後產生的效果?反而其功力有不增反減的感覺。”龍賡搖了搖頭,感到不可思議。

  “你可以確定他們所使之術真是異變嗎?”紀空手道。

  “我雖然從未見過異變,但對異變並不陌生,先生博學多才,藏書甚豐,其中有一本名為《脫變》的手冊中記錄的正是有關異變的圖解說明。當時我甚為好奇,便請教先生,先生言道:'異變不過是旁門異術,講究速成,妄想捷徑,這已是入魔之兆,真正的武者是不屑為之的,因為是魔三分害。當一個人入魔太深時,他最終的結局,只能是遭魔反噬,絕無例外。'”龍賡點了點頭,非常肯定地道。

  “這就奇了,異變既是旁門異術,修練者等同於飲鳩止渴,何以李戰獄和東木殘狼還要修練呢?更讓人覺得古怪的是,李秀樹曾經與我有過交手,何以在他的身上並未出現異變?”紀空手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團。

  陳平一直只是靜靜地聽著,沒有說話,直到這時他才想了一想,插嘴道:“莫非李秀樹根本不知道異變一術,而李戰獄與東木殘狼一直偷瞞著他?”

  紀空手搖了搖頭道:“這種可能性不大,李戰獄與東木殘狼都是李秀樹所倚重的高手,一向在他的身邊走動,如果是這兩人無意得到異變一術的修練之法,是很難瞞過李秀樹的耳目的。”

  龍賡的眼神陡然一亮,道:“還有一種情況,就是李秀樹得到了異變之術後,不知其利弊何在,為了慎重起見,他選擇了與自己武功差距不大的李戰獄與東木殘狼作為實驗者。”

  紀空手一拍掌道:“以李秀樹的性格為人,這是最有可能出現的情況。我所感到不解的是,李秀樹是從何處得來的異變之術?何以得到之後不敢放心修練?此人既然將異變之術傳給李秀樹,說明他們之間的關係已然到了一種比較親密的狀態,可李秀樹似乎並不完全信任他,像這樣的人,會是誰?”

  “韓信?”陳平與龍賡同時叫道。

  “對,此人很可能就是韓信。可是,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紀空手的眉頭一皺,這才是他最終想知道的答案。

  △△△△△△△△△

  紀空手的判斷十分準確,李秀樹自七星亭一戰之後,就像一陣風般消失於空氣中,去向不明,無影無踪。

  夜郎王也回到了金銀寨,一場涉及到夜郎、漏臥兩國安危的戰爭因為靈竹公主的出現而消彌無形。漏臥王雖然野心極大,對夜郎國虎視眈眈,但他也深知師出無名,難以得到將士與國人的擁護,再加上李秀樹失敗的消息傳來,他惟有退兵。

  夜郎王為了顯示自己的大度,在漏臥王退兵之際,特意邀請漏臥王與靈竹公主再返金銀寨,以觀摩即將舉行的棋王大賽之盛況。漏臥王為示心中無鬼,只得同意靈竹公主代自己走上一趟。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

  臘月十五,大吉,相書云:諸事皆宜。

  棋王大賽便在這諸事皆宜的日子里拉開了開賽的帷幕。

  裝飾一新的通吃館內,成了金銀寨最熱鬧的所在。園林廣闊,環境優美,其間佈置豪華氣派,古雅中顯著大氣,自是出自於名家設計,從點滴間已可看出夜郎陳家的雄渾財力物力,同時也體現了夜郎王對這次棋王大賽的重視程度。

  他無法不重視,在這三方棋王的背後,有著中原三大勢力的支撐,無論這三大勢力最終是誰一統天下,都可以左右他夜郎小國的命運,所以他一個也得罪不起。惟一的辦法,就是儘自己一方地主之誼,至於銅鐵貿易權,那就各憑天命。

  他之所以要舉辦棋王大賽的一個重要原因是,他相信陳平的棋技!如果沒有這個作為保證,萬一出現通負的局面,那豈不更是火上澆油?

  這的確是夜郎立國以來少有的一件大事,是以全城百姓與鄰國的王侯公主著實來了不少,在這些賓客之中,既有懂棋之人,為欣賞高水平的棋賽而來,也有對棋一竅不通者,他們大多是抱著湊湊熱鬧的心情而來,更主要的是對棋賽的勝負下注搏戲。

  有賭的地方,永遠不會寂寞、冷清,這是一句名言,也是至理。

  所以通吃館內氣氛熱烈,人氣十足,也就不足為奇了。

  然而通吃館在熱鬧之餘,卻戒備森嚴,數千軍士與陳府家丁穿上一式整齊的武士服,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把守著通吃館內的所有建築與通道,隨時保持著在最短時間內的應變能力。

  一切事務均是井井有條,鬧而不亂,彷如過節一般。

  棋賽的舉辦點被安排在鐵塔之上,一張棋幾,兩張臥榻,置兩杯清茶,佈置得十分簡單,在棋幾的中間放一張高腳凳,由四方棋王公選出來的德高望重者入座裁判,以定勝負。

  然而距鐵塔不過數百步遠的的萬金閣,卻不似這般清靜。整個閣樓全部開放,擺座設席,可容數百人同時就位,在正門所對的一方大牆上,擺下一個長約四丈,寬四丈的棋盤,棋子宛如圓盤,重疊一旁,在棋盤的兩邊,各放一條巨大木匾,左雲:靜心;右雲:黑白。正是道出了棋之精義。

  在萬金閣入座之人,不是持有千金券者,就是有錢有勢的主兒。其他無錢無勢的客人只能呆在通吃館前的大廳裡,觀棋亦可,賭錢也行,倒也其樂融融。

  紀空手等人到達萬金閣內時,除了三方棋王未至之外,其餘賓客早已入席閒聊,吹牛談天,鬧得萬金閣猶如集市。

  今天果真是諸事皆宜的大吉之日,天公作美,陽光暖照。茶樹隨清風搖曳,送來陣陣花香,使得這盛大的棋賽更如錦上添花。

  紀空手似是不經意間地向大廳掃了一眼,微微一笑,這才挨著娜丹坐在陳平席後。

  他心裡十分清楚,雖然李秀樹已經去向不明,但在這三方棋王中,鬥爭才剛剛開始。面對這喧囂熱鬧的場面,他似乎看到了潛藏其中的危機。不過,他充滿自信,相信無論風云如何變幻,盡在他大手一握之中。

  他的眼光落在了棋王大賽的主角身上,一看之下,不由一怔。

  在這種場合之下,又在棋賽即將開始之時,陳平的整個人端坐席間,一動不動,閉目養神,顯得極是悠然。他似乎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參加的是一場關乎他個人榮譽和國家命運的棋賽,倒像是等著品嚐素齋的方外之士,給人以出奇的鎮定與自信。

  “龍兄,依你所見,陳爺的棋技與另三大棋王相比,能否有必勝的把握?”這個問題一直藏在紀空手的心裡,如鯁在喉,現在趁著這份閒暇,終於吐了出來。

  龍賡並沒有直接回答紀空手提出的這個問題,只是笑了笑道:“你猜我剛才進來之前做了一件什麼事?”

  紀空手搖了搖頭,知道龍賡還有下文。

  “我把我身上所有的錢財都押了出去,就是賭陳爺贏。”龍賡壓低聲音道。

  娜丹奇道:“看來你還是個賭中豪客。”

  龍賡笑道:“可惜的是,我口袋裡的銀子只有幾錢,一兩都不到,莊家拒絕我下注。”

  紀空手啞然失笑道:“我雖然對棋道不感興趣,但若是要我選擇,我也一定會選陳爺贏。”他看了一眼陳平,接道:“其實世間的很多事情都是相通的,所以才會有'一事通,萬事通'的說法。真正優秀的棋手通常也與武道高手一樣,每到大戰在即,心態決定了一切,只有心中無棋,才不會受到勝負的禁錮,從而發揮出最佳的水平。”

  龍賡深感其理,表示贊同。

  鼓樂聲喧天而起,隨著門官的唱喏,在夜郎王的陪同下,三大棋王依次步入廳堂,坐在了事先安排好的席位上。

  隨著主賓的到來,萬金閣的氣氛變得肅穆起來,嘈雜的人聲由高漸低,直至全無。

  紀空手的目光緊盯住房衛身後的一幫隨從,除了樂白等人,劉邦扮作一個劍手赫然混雜其中。

  只不過一年的時間未見,劉邦變得更加可怕了,雖然他的打扮並不起眼,但穩定的步伐間距有度,起落有力,顯示出王者應有的強大自信,顧盼間雙目神光電射,懾人之極。若不是他刻意收斂,在他周圍的人必定會全被他比了下去。

  當兩人的目光在無意中相觸虛空時,有若閃電交擊,一閃即分,劉邦的臉上有幾分驚訝,又似有幾分疑惑。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7:47
第十卷第三章異術整形


  劉邦臉上的表情盡被紀空手收入眼底,這令紀空手心中竊喜,因為劉邦臉上的這種表情,正是紀空手所希望看到的。

  他這看似不經意地一眼,其實是刻意為之。他必須知道,經過了整形術的自己是否還能被劉邦認出,而眼睛往往是最容易暴露整形者真實身分的部位,如果劉邦不能從自己的眼神裡面看出點什麼來,那就證明了自己的整形術是成功的。

  這很重要,對紀空手來說,這也許是他的計劃能否成功的最關鍵一步,所以他沒有迴避,而是直接面對。

  從劉邦的表情上看,他顯然沒有認出這位與自己對視的人會是紀空手,他只是有一種似曾相識之感,所以才會流露出一絲驚訝。

  隨著眾人紛紛入席之後,夜郎王終於站在了棋盤之前。偌大的廳堂,倏地靜了下來,數百道目光齊聚在他一人身上,期盼著棋賽由他的口中正式宣布開始。

  夜郎王目視送禮,與三大棋王對視一眼之後,這才乾咳一聲道:“三位棋王都是遠道而來的貴賓,能齊聚我夜郎小國,是我夜郎的榮幸,也是本王的榮幸。棋分黑白,規矩自定,關於棋賽的各項規矩,三位棋王也已經制定完畢,而棋賽的彩頭,相信各位也做到了心中有數,在此本王也就不再多言了。本王想說的是,雖然是小小的一盤棋,卻千萬不可傷了和氣,落子之後,必分輸贏,贏者無須得意,輸者不必氣惱,勝負乃是天定。”

  他的話中帶出一絲無奈,面對三強緊逼,他的確為難得緊,只希望陳平能一舉擊敗三大棋王,他也好有所應對。

  眾人雖不明就裡,但也從夜郎王的臉上看出了一些什麼,正感大惑不解時,卞白已微笑道:“既然棋分勝負,那麼裁判是誰?”

  夜郎王不慌不忙地道:“至於裁判的人選,此事關係重大,恐怕得由三位棋王公選一位才成。”

  卞白淡淡而道:“能夠裁決勝負者,無外乎要具備三個條件:一,德高望眾,可以服人;二,棋藝精湛,能辨是非;三,不偏不倚,保持公正。在下心目中倒有一個人選,不知房爺與習爺能否同意?”

  房衛與習泗冷哼一聲,道:“倒想洗耳恭聽。”

  “所謂求遠不如就近,依在下看來,大王正是這裁判的最佳人選,二位難道不這樣認為嗎?”卞白看了他二人一眼道。

  卞白的提議的確是最合適的人選,能讓三位棋王可以放心的,也只有夜郎王。

  既然裁判已定,陳平緩緩地站將起來,將手一拱道:“誰先請?”

  “慢!”卞白一擺手道:“在下心中還有一個問題,想請教陳爺。”

  陳平道:“請教不敢,卞爺儘管說話。”

  “陳爺乃棋道高人,敢以一敵三,可見棋技驚人。不過事無常勢,人有失手,萬一陳爺連輸三局,我們三人之間的勝負又當如何判定?”卞白話裡說的客氣,其實竟不將陳平放在眼裡。

  陳平也不動氣,微微一笑道:“若是在下棋力不濟,連輸三局,三位再捉對廝殺,勝負也早晚會分,卞爺不必擔心。”

  “好,既然如此,在下不才,便領教陳爺的高招。”卞白本是棋道宗府之主,平生對棋道最是自負,自然瞧不起夜郎國中的這位無名棋手。當下也不想觀棋取巧,想都不想,便要打這頭一陣。

  此話一出,房衛與習泗自然高興。這第一戰純屬遭遇戰,不識棋風,不辨棋路,最是難下,照這二人的意思,誰也不肯去打這頭陣,想不到卞白倒自告奮勇地上了。

  當下卞白、陳平與夜郎王一起上了鐵塔,三人各坐其位,薰香已點,淡淡的香味和著茶香,使得鐵塔之上多了一份清雅。

  在這樣的環境下對弈,的確是一件讓人心情愉快的事情。當卞白緩緩地從棋盒中拈起一顆黑子時,他突然感覺到,一個懂得在什麼樣的環境裡才能下出好棋的人,其棋技絕不會弱。

  想到這裡,他的心不由一凜,重新打量起自己眼前的這名對手來。

  其實在萬金閣時,他就刻意觀察了一下這位夜郎陳家的世家之主。當時給他的感覺就是一個挺普通的人,除了衣衫華美之外,走到大街上,都很難將他分辨出來。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當他坐到棋幾前,面對著橫豎十九道棋格時,整個人的氣質便陡然一變,眼芒暴閃間,彷彿面對的不是一個方寸之大的棋盤,而是一個橫亙於天地之間的戰場,隱隱然透著一股懾人的王者風範。

  “你執黑棋?”陳平望著卞白兩指間的那顆黑子,淡淡一笑道。

  “難道不可以嗎?”卞白心裡似乎多出了一份空虛,語氣變得強硬起來,彷彿想掩飾一點什麼。

  “當然可以。”陳平笑了起來:“無論你執什麼棋,都必輸無疑!”

  卞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怒火道:“你想激怒我,從而擾亂我對棋勢的判斷與計算?”

  “你錯了,棋道變化無窮,更無法判斷它的未來走勢。當你拈起棋子開始計算與判斷的時候,你已經落入了下乘。”陳平淡淡而道。

  “難道你下棋從不計算?”卞白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匪夷所思的論斷,雖然他排斥這種說法,但在他的內心裡,卻充滿了好奇,因為他很想知道別人對棋道的看法。

  “我曾經計算,也對棋勢作出判斷,然而有一天當我把它當作是有生命的東西的時候,我賦予它思想,它回報我的是一種美,一種流動的美。”陳平說完這些話後,緩緩地從棋盒中拈起了一顆白子。他的動作很優雅,棋子在他的手上,就像是一朵淡雅而幽香的鮮花。

  卞白的眼裡閃出一片迷茫,搖了搖頭,然後手指輕抬,“啪……”地一聲將棋子落在了棋盤上。

  “我不知道什麼叫美,我只知道,精確的計算與對棋勢的正確判斷是贏棋的最有力的保障,我願意用你認為下乘的手段來證明給你看。棋既分勝負,決輸贏,就沒有美的存在。”卞白已是如臨大敵,再不敢有半點小視之心,手勢一擺道:“我已落子,請!”

  陳平微微一笑,不再說話,只是將手中的棋子當作珍寶般鑑賞了一下,然後以一種說不出的優雅將它輕輕地放在了他認為最美的地方。

  △△△△△△△△△

  萬金閣,一片寂然。

  雖然相隔鐵塔尚有一段距離,沒有人可以看到陳平與卞白的這一戰,但是通過棋譜的傳送,這一戰中雙方的招法已經真實顯現於閣里大廳中的大棋盤上。

  隨著棋勢的深入,這盤棋只用了短短的十數著,就完成了佈局,進入中盤階段。觀棋的人無不竊竊私語,面對陳平每一步怪異的招法無不驚嘆。

  房衛與習泗最初還神色自若,等到陳平的白子落下,兩人的臉色同時一變,顯得十分凝重。

  他們敢以棋王自居,對於棋之一道自然有其非凡之處,而且對棋勢的判斷更達到了驚人的準確。可是當他們看到陳平所下出來的每一步棋時,看似平淡,卻如流水般和諧,讓人永遠也猜不透他下一步棋的落點會在哪裡,這令他們感到莫名之下,心生震撼。

  “如果是我,當面對著這種惟美的下落時,我將如何應對?”習泗這麼想著,他突然發現,陳平的棋雖然平淡如水,卻無處不在地表現著一種流動的美,這種美在棋上,更滲入到人的心裡。

  紀空手不懂棋,卻已經知道這盤棋的勝負已在陳平的控制之中。這一次,他不是憑直覺,而是憑著他對武道的深刻理解,去感受著陳平對棋道所作出的近乎完美的詮釋。

  武道與棋道,絕對不屬於同類,但武至極處,棋到巔峰,它們都向人們昭示了一點共通的道理,那就是當你的心中沒有勝負的時候,你已經勝了,而且是完胜。

  因為心中沒有勝負,你已不敗。

  “你在想什麼?”娜丹輕推了紀空手一下,柔聲問道。

  紀空手笑了笑道:“我在想,當這盤棋結束的時候,這漢中棋王與西楚棋聖是否還有勇氣接受陳平的挑戰?”

  娜丹咯咯笑了起來,眼兒幾成了一條線縫,道:“你是否能猜到我此刻在想什麼?”

  紀空手壓低嗓音道:“這還用得著猜嗎?”在他的臉上顯現出一絲曖味,似笑非笑,讓人回味無窮。

  娜丹的俏臉一紅,眼兒媚出一縷秋波,頭一低,道:“雖然我們苗疆女子願意將自己獻給所愛的人,再找一個愛自己的人相守一生,但是我想,如果他是同一個人,那該是多麼美妙的事情。”

  紀空手伸手過去,將她的小手緊緊握住,道:“這並非沒有可能,其實在這個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這樣的,當你付出的時候,遲早都會有所收穫,愛亦如此。”

  娜丹的眼睛陡然一亮道:“你沒騙我吧?”

  “我對愛從不撒謊,知道我為什麼會喜歡你嗎?”紀空手道。

  娜丹抬起頭來,以深情的目光凝視著他。

  “因為你不僅柔美似水,更是一個懂得美的女人。當我走進你的世界裡時,你帶給我的總是最美的色彩。”

  這像是詩,有著悠遠的意境,飄渺而抽象,但娜丹覺得自己已經抓住了什麼。

  △△△△△△△△△

  棋到八十七手,卞白陷入了深深地思索。

  而對面的座上是空的。

  陳平雙手背負,站在鐵塔的欄杆邊上,眺望遠方。他的目光深邃,似乎看到了蒼穹極處的黑洞,臉上流露出寧靜而悠然的微笑,似乎感受到了天地間許多至美的東西。

  “好美!”他不經意間低語了一句,像是對自己說的,又像是對別人說的。

  卞白卻聽到了,抬起頭來,眼神空洞而迷茫。

  “我的眼中,並沒有你所說的流動之美,所見到的,只有無休止的鬥爭,力量的對比。”

  “這並不奇怪,因為你是美的破壞者,而不是創造者。你的棋太看重於勝負,具有高速思維與嚴密的邏輯,所以你的棋只能陷入無休止的計算與戰鬥之中。”

  “你說得如此玄乎,恐怕只是想擾亂我的思維吧?到目前為止,棋上的盤面還是兩分之局,你的美並未遏制我的計算與力戰。”

  “那麼,請繼續。”陳平輕嘆了一口氣,有一種高處不勝寒的寂寞。

  △△△△△△△△△

  “這第八十八手是卞白出現的一個疑問手,這一著法看似精妙無比,有著非常豐富的變化,但當陳平這八十九手應出的時候,再來品味整個棋面,卞白的棋已漸漸地被陳平所左右。”習泗的聲音不大,卻是對著房衛而說的。

  這似乎不可思議,兩個對立的人為了一盤棋展開了彼此間的交流,這並不是說明他們已放棄了自己的立場,而是這一盤棋實在是他們平生看到的非常經典的一戰,人入棋中,已是忘乎所以。

  劉邦沒有說話,只是皺了皺眉頭。

  但全場之人的注意力全部聚在了他們二人身上,這兩人身為棋王,無疑對這一盤棋的走勢有著權威性的評斷。

  “其實,卞白的棋在佈局的時候就已經出現了問題。”房衛提出了自己的異議,雖然他們都是天下頂尖的棋手,但由於性格不同,對棋道的理解不同,使得他們各自形成了與對方迥然不同的風格。

  從地域劃分來看,這次棋王大賽匯集了東、西、南、北四大流派的頂尖高手加盟參戰,房衛與習泗便是東部與西部的代表,他們能夠在各自的地方稱王,就已經證明了他們本身的實力。以他們的身分地位,也絕對不會輕易地服誰,所以在他們之間一旦出現分岐,必然會固執己見,堅持自己的觀點。

  “房兄的認識似乎有失偏頗,在卞白下這第八十八手棋時,盤面上的局勢最多兩分,誰也不能在棋形棋勢上占到上風,如果卞白在這第八十八手棋上改下到這個位置,形勢依然不壞。”習泗所指的是在黑棋左下角選擇大飛,這手棋的確是當時盤面上的最佳選擇,但房衛卻憑著自己敏銳的直覺,感到了仍有不妥的地方。

  兩人站將起來,來到了擺棋的那塊大棋盤前,指指點點,各抒己見,爭論越發激烈,就好像他們不是觀棋者,而是下棋者,置身其中不能自拔。

  紀空手的目光看似始終沒有離開過這兩人的舌戰之爭,其實他的注意力更多的是放在劉邦身上。為了不引起劉邦的警覺,他與龍賡在低語交談,以此來掩飾他真正的意圖。

  “什麼是圍棋?”紀空手對棋道一竅不通,所以看到房衛與習泗對棋所表現出來的痴迷感到不解。

  “圍棋的起源甚古,始於何年,無法考證,但在春秋列國時已有普及,以黑白雙方圍地多少來決定勝負,規則簡單,卻擁有無窮變化,是以能深受世人喜愛。下棋按照過程分為佈局、中盤、收官三個階段,他們所說的飛、封、挖、拆、跳、間均是圍棋招式的術語,是用來攻防的基本手段。”龍賡身為五音門下,雖然不是專門學棋之士,但對棋藝顯得併不陌生,娓娓道來,儼然一副行家模樣。

  紀空手聽得云裡霧裡,一臉迷茫,不過他從雙方的棋藝中似乎看到了一股氣勢,同時也感到了這黑白兩分的世界裡湧出的流暢之美,讓人彷彿馳騁於天地,徜徉於思想的張放之間。

  “這豈不像是打仗?”紀空手似乎從這棋中聞到了硝煙的氣息。

  “這本來就是一場戰爭,圍棋源於軍事,兵者,詭道也,下棋者便如是統兵十萬的將帥,可以一圓男兒雄霸天下的夢想。其中的無窮變化,暗合著兵家詭道之法,虛虛實實,生生死死,讓人痴迷,讓人癲狂,是以才能流行於天下。”龍賡道。

  紀空手心中一動,道:“我是否可以將之理解為能在棋中稱霸者,必可在世上一統天下?”在一剎那間,他甚至懷疑,陳平除了是五音先生門下的棋者之外,是否會與那位神秘的兵家之士等同一個人?

  這固然有些匪夷所思,卻未嘗就沒有可能。

  龍賡只是輕輕搖頭道:“不能,在行棋與行軍之間,有一個最大的區別,就是這棋道無論具有多少變化,無論多麼像一場戰爭,但它僅僅只是像而已,而絕不是一場戰爭,充其量也只是智者之間的遊戲。”

  說到這裡,龍賡的身體微微一震,道:“憑我的感覺,陳平與卞白的這場棋道爭戰應該是接近尾聲了,最多五手棋,卞白將中盤認輸!”

  果然,在鐵塔之上,當卞白行至第一百四十七手棋時,他手中所拈的黑子遲遲沒有落下。

  “卞爺,請落子。”陳平的臉上依然透著一股淡淡的微笑,優雅而從容,顯得十分大氣。

  卞白的臉色變了一變,額頭上的根根青筋冒起,極是恐怖,眼神中帶著一份無奈與失落,喃喃而道:“這麼大的棋盤上,這顆子將落在哪個點上?”

  “你在和我說話嗎?”陳平淡淡而道。

  卞白緩緩地抬起頭來,整個人彷彿蒼老了許多,茫然而道:“如果是,你能告訴我嗎?”

  “不能。”陳平平靜地道:“因為我也不知道棋落何處。”

  卞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緩緩地站將起來道:“我輸了。”

  他說完這句話時,臉上的緊張反而蕩然無存,就像是心頭上落下一塊重石般輕鬆起來,微微一笑道:“可是我並不感到難受,因為無論誰面對你這樣的高手,他都難以避免失敗一途。”

  “你錯了,你沒有敗給我,只是敗給了美。 ”陳平說了一句非常玄奧的話,不過,他相信卞白能夠聽懂這句話的意思:“美是無敵的,是以永遠不敗。”

  △△△△△△△△△

  卞白敗了,敗得心服口服。

  他只有離開通吃館,離開夜郎國。

  隨著他的離去,韓信的計劃終於以失敗而告終。

  銅鐵貿易權之爭,就只剩下劉、項兩家了。

  然而無論是房衛,還是習泗,他們都是一臉凝重。雖然他們對自己的棋藝十分自信,可是當他們看到陳平與卞白下出的那一槃經典之戰時,他們誰也沒有了必勝的把握,更多的倒是為自己擔起心來。

  的確,陳平的棋藝太過高深莫測,行棋之間完全脫離了攻防之道,算計變化,每一著棋看似無心,全憑感覺,卻在自然而然中流動著美的韻律,感染著對手,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左右了整個棋局。

  不過,這並非表示房衛與習泗就毫無機會,隨著夜色的降臨,至少,他們還有一夜的時間準備對應之策。

  一夜的時間,足以存在著無數種變數,且不說房衛與習泗,就是那些押注買陳平輸的豪賭之人,也未必就甘心看著自己手中的銀子化成水。

  所以,人在銅寺的陳平,很快就成了眾矢之的。夜郎王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派出大批高手對銅寺實施森嚴的戒備,以防不測。

  就在紀空手與龍賡為陳平的安全苦費心思的時候,陳義帶來了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習泗不戰而退,放棄了這場他期盼已久的棋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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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第四章棋道聖手


  在銅寺的密室裡,紀空手三人的臉上盡是驚詫莫名之狀,因為他們誰也沒有想到,習泗會做出如此驚人之舉。

  “虎頭蛇尾。”紀空手的腦海中最先想到的就是這樣一句成語:“你們發現沒有,無論是卞白,還是習泗,他們在棋賽開始之前都是信誓旦旦,勢在必得,何以到了真正具有決定性的時刻時,卻又抽身而退?難道說在韓信與項羽方面都不約而同地發生了重大的變故?”

  陳平搖了搖頭道:“這不太可能,卞白輸棋而退,李秀樹又遭重創,韓信因此而死心,這尚且說得過去。而習泗既是項羽所派的棋王,論實力是這三方來頭最大的,應該不會輕言放棄。”

  “也許是習泗看到了你與卞白的那一戰之後而心生怯意,知道自己贏棋無望,不如替自己尋個台階而去,這種可能性並非沒有。”龍賡想了想道。

  紀空手的眼睛盯著供桌上的一尊麒麟,搖頭道:“習泗只是項羽派來的一個棋手而已,他的職責就是贏棋,而沒有任何的決定權。所以我想,習泗退走絕對不是他本人的主意。不過,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恐怕還是習泗棋藝上技不如人,迫使項羽以退為進,另闢蹊徑。”

  他緩緩地看著陳平與龍賡道:“對於項羽,我和他其實只有一面之緣,但我卻知道此人剛愎自用,兇殘狠辣,絕對不是一個容易對付的角色。像這樣的一個人,若非他沒有絕對的把握,恐怕不會輕易言退。”

  “你的意思是說,習泗的退走只是項羽所用的一個策略,他的目標其實仍然盯著銅鐵貿易權?”龍賡沉吟片刻道。

  “是的,習泗的退走只是一個幌子,其目的就是想掩飾項羽的真正意圖,以轉移我們的視線。”紀空手緩緩而道:“在這種非常時期,對任何一方來說,銅鐵貿易權都是非常重要的,就算自己無法得到,他們也絕不會讓自己的對手輕易得到。”

  “難道你認為項羽也如劉邦一樣暗中到了夜郎?”龍賡突然似想到了什麼,驚呼道。

  紀空手看著龍賡,一臉凝重,一字一句地道:“既然劉邦能夠來到夜郎,項羽何以又不能在夜郎出現呢?如果沒有項羽的命令,你認為習泗敢在這個關鍵時刻不戰而退嗎?”

  龍賡肅然道:“如果事情真的如你所言,項羽到了夜郎,那麼對我們來說,問題就變得十分棘手了。”

  龍賡的擔憂並非毫無道理,項羽年紀輕輕便登上閥主之位,其武功心智自然超乎常人,有其獨到之處。雖然在龍賡的記憶裡,項羽只是一個人的名姓稱謂,但項羽此時號稱“西楚霸王”,凌駕於眾多諸侯之上,單憑這一點,便足以讓任何對手不敢對他有半點小視之心。

  “項羽身為流雲齋之主,流雲道真氣霸烈無比,當年我在樊陰之時,就深受其害,迄今想來,仍是心有餘悸。”紀空手顯然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緩緩而道:“最可怕的還不是他的武功,而是他自起事以來從未敗過的戰績。兵者,詭道也,若沒有超乎常人的謀略與膽識,沒有滴水不漏的算計與精密的推斷,要在亂世之中做到這一點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以他的行事作風,不動則已,一動必是必勝一擊。若是他到了夜郎,就表明他已對事態的發展有了十足的把握。”

  陳平沉吟片刻道:“項羽雖然可怕,但是我想,他親自來到夜郎的可能性並不大。雖然他的眼裡,銅鐵貿易權的確十分重要,但是一場戰爭可以讓他改變任何決定。”

  “戰爭?”紀空手與龍賡同時以驚詫的目光望向陳平。

  陳平道:“對於項羽來說,他的敵人並非只有劉邦與韓信,但在眾多諸侯之中,劉邦和韓信可說是項羽的心腹,因此他封劉邦為漢王,讓其居於巴、蜀、漢中三郡,而把關中地區分為三個部分,封給章邯、司馬欣、董翳這三位秦朝降將,企圖箝制劉邦。同時將韓信封為淮陰侯,讓他固守遠離巴蜀千里之外的江淮,以九江王黯布來遏制韓信。然而項羽在戲下挾義帝之名封王之時,曾經將齊王田市遷徙,另封為膠東王,而立齊王手下的田都為新的齊王,這自然引起了齊王部將田榮等人的不滿,不僅不肯將齊王送到膠東,反而利用齊國現有的力量反叛項羽,抗擊田都,使得這場戰爭終於在五天前爆發了。”

  “五天前?夜郎與齊國相距數千里之遙,你是從何得來的這個消息?”紀空手心生詫異道。他素知五音門下用鷂鷹傳書的手段,是以能夠通傳消息,一日之內,可以知曉千里之外所發生的事情。不過,這種手段乃知音亭所獨有,陳平不可能學得這門技藝,除非他另有法門。

  “我也是從別人口中得到的這個消息,此人與公子十分相熟,專門以巴蜀所產的井鹽與我夜郎做銅鐵生意。”陳平微微一笑道。

  “後生無?”紀空手的心中陡然一驚道。

  “正是此人。”陳平道:“公子若要見他,只須多走幾步即可,他此刻正在我通吃館內。”

  紀空手臉色一緊道:“我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此刻就在夜郎,否則也不會易容喬裝來找你們了。對我的計劃來說,我真實的身分無疑是整個計劃的關鍵,除了你們兩人外,知道這個秘密的人就只有虞姬與紅顏、娜丹。”

  頓了一頓,接道:“因為,在今後的一段時間裡,當劉邦爭取到了銅鐵貿易權之後,我將以陳平的身分進入巴蜀,伺機接近劉邦。”

  這是他第一次向別人吐露自己心中的計劃,無論是陳平,還是龍賡,都絲毫不覺得有任何的詫異。因為他們兩人所預謀的行動就是在劉邦爭取到銅鐵貿易權之後,他們可以名正言順地藉此接近劉邦,然後伺機復仇。

  而紀空手的計劃中,只不過將自己整容成陳平,使得這個刺殺的計劃更趨完美,更有把握。

  不過,陳平和龍賡看著一臉堅毅的紀空手,心裡都覺得紀空手的計劃未必會有這麼簡單。如果刺殺劉邦真是紀空手此行夜郎的最終目的,那麼他完全可以在這個時候動手,根本不必等到劉邦回歸南鄭之後。

  紀空手微微一笑,顯然看出了他們眼中的疑惑,道:“不錯!你們猜想的一點都沒錯,我之所以不在夜郎動手,有三個原因,一是我不想讓夜郎國捲入到我們與劉邦的紛爭之中;其二是我發現劉邦的武功之高,已達深不可測之境。在他心懷警覺的時候動手,我們未必有一擊必中的把握;第三個原因,也是最後一個原因,那就是刺殺劉邦只是實施我計劃的一個關鍵手段,而絕不是目的!”

  他的眼眸中閃動著一種堅定的色彩,顯示著他的決心與自信,彷彿在他的眼裡,再大的困難也不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最終他將是成功的征服者!這似乎是不可動搖的事實。

  “我現在所擔心的是,項羽與田榮之間既然爆發了戰爭,一旦這個消息傳到了劉邦的耳中,他絕對不可能繼續呆在夜郎。”紀空手的眉間現出一絲隱憂道。

  “何以見得?”陳平道:“眼看這銅鐵貿易權就要立見分曉了,他怎會在這個時候抽身而退?”

  “因為這是一個戰機,一個意想不到的戰機。劉邦只有利用這個戰機出兵伐楚,才是明智之舉,一旦錯失,他必將抱憾終生。”紀空手的臉上已是一片肅然,彷彿看到了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決戰就在眼前爆發。

  “如果劉邦走了,即使房衛奪得了銅鐵貿易權,我們豈非也要大費周折?”陳平道。

  “所以,我們就只有一個辦法,趁著今夜,我們先行拜會他!”紀空手胸有成竹地道。

  說完從懷中取出了隨身攜藏的小包裹,當著陳平與龍賡的面,妙手巧施,只不過用了半盞茶的功夫,便將自己變成了另一個陳平,無論模樣神情,還是舉止談吐,都惟妙惟肖,形神逼真。

  陳平與龍賡一看之下,無不大吃一驚,顯然沒有想到紀空手所使的整形術竟然達到瞭如此神奇的地步。雖然他們之前所見的人也並非是紀空手的真面目,然而當紀空手變作陳平時,兩相對校,這才顯出紀空手這妙至毫巔的整形手段來。

  “你變成了我,那麼我呢?”陳平陡然之間對這個問題產生了興趣。

  “你當然不再是你,你已變成了紀空手。當我們到了南鄭之後,你卻出現在塞外,或是江南,只有這樣,劉邦才想不到他所面對的人不是陳平,而是紀空手。”紀空手微微一笑,似乎早已想透了這個計劃中的每一個環節。

  “你敢肯定劉邦看不出其中的破綻嗎?”龍賡眼睛一亮道。

  “正因為我不能肯定,所以今夜拜訪劉邦的,就是你與我,我也想看看劉邦是否能看出我只是一個冒牌的陳平。”紀空手笑得非常自信。

  △△△△△△△△△

  七星樓中,劉邦、房衛、樂白三人同樣置身密室之中,正在議論著習泗不戰而退的事情,這個消息的傳來,顯然也大大出乎了他們的意料之外。

  “項羽絕不是一個輕易言退的人,他做事的原則,就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一點從他當年與紀空手結怨的事情中就可看出。”劉邦沉吟半晌,依然摸不著半點頭緒,但他卻堅信在這件事情的背後,一定有著非常重要的原因,要不然這就是項羽以退為進所採取的策略。

  昔日項羽列兵十萬,相迎紅顏,此事早已傳遍天下,房衛與樂白當然不會不知。不過說習泗此番退去是另有目的,房衛並不贊同。

  “習泗不戰而退,或許與陳平表現出來的棋藝大有關係。”房衛似乎又看到了陳平那如行雲流水般的弈棋風格,有感而發道:“我從三歲學棋,迄今已有五十載的棋齡。在我的棋藝生涯中,不知遇上過多少棋道高手,更下過不少於一千的經典對局,卻從來沒有見過像陳平這樣下得如此之美的棋局。他的每一著棋看似平淡,但細細品味,卻又深奧無窮,似乎暗含至深棋理,要想贏他,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你認為習泗不戰而退的原因,是怯戰?”劉邦問道,同時臉上顯出一絲怪異的神情。

  房衛讀懂了他臉上的表情,苦笑道:“應該如此,因為我曾細細研究過陳平與卞白的這場對局,發現若是我在局中,恐怕也只能落得與卞白相同的命運。”

  “這麼說來,明天你與陳平之間的棋賽豈非毫無勝機?”樂白不禁有幾分洩氣,想到此番來到夜郎花費了不少心力,到頭來卻落得個一場空,心中難免有些浮躁。

  “如果不出意外,只怕這的確是一場有輸無贏的對局。”房衛看了看樂白,最終一臉苦笑地望向劉邦。

  劉邦的臉上就像是一潭死水,毫無表情,讓人頓生高深莫測之感。他只是將目光深深地瞥了房衛一眼,這才緩緩而道:“出現這種局面,殊屬正常,事實上本王對這種結果早有預料,所以才會親自趕來夜郎督戰。”

  房衛奇道:“莫非漢王對棋道也有專門的研究?”

  劉邦搖頭道:“本王對棋道一向沒有興趣,卻深諳棋道之外的關節。當日夜郎王飛書傳來,約定三方以棋決定銅鐵貿易權時,本王就在尋思:這銅鐵貿易權既然對我們三方都十分關鍵,那麼夜郎王無論用什麼方式讓其中的一方得到,都勢必引起另外兩方的不滿。最保險的方法,就是讓我們三方都別想得到,這樣一來,反而可保無事。於是本王就料到代表夜郎出戰的棋手絕對是一個大高手,若是沒有必勝的把握,夜郎王也不會設下這個棋賽了。”

  房衛聽得一頭霧水,道:“漢王既然知道會是這樣一個結果,何以還要煞費苦心,遠道而來呢?”

  劉邦沉聲道:“本王一生所信奉的辦事原則,就是只要事情還沒有發生,你只要努力,事情的發展最終就是你所期望的結果。畢竟,你與陳平之間還未一戰,誰又能肯定是你輸他贏呢?”

  “但是,棋中有古諺:棋高一招,縛手縛腳。以陳平的棋藝,我縱是百般努力,恐怕也不可能改變必敗的命運。”房衛已經完全沒有了自信,陳平對他來說,就像是一座高大雄偉的山峰,根本不是他所能逾越征服的。

  劉邦深深地望著他道:“如果在明天的棋賽中陳平突然失常,你認為你還會輸嗎?”

  “棋道有言:神不寧,棋者亂!心神不寧,發揮無常,我的確這麼想過,但是除非有奇蹟出現,否則這只是一個假設。”房衛以狐疑的目光與劉邦相對。

  “這不是假設,而是隨時都有可能發生的事情。”劉邦一字一句地道:“你聽說過攝魂術嗎?”

  房衛點了點頭道:“這是一種很古老的邪術,可以控制住別人的心神與思維,難道說漢王手下,有人擅長此術?”他精神不由一振,整個人變得亢奮起來。

  “這不是邪術,而是武道中一門十分高深的技藝。在當今江湖上,能夠擅長此術的人並不多見,恰恰在本王手下,還有幾位深諳此道。”劉邦微微一笑道:“不過,攝魂術一旦施用,受術者的表情木訥,舉止呆板,容易被別人識破,所以要想在陳平的身上使用,絕非上上之選。”

  房衛一怔之下,並不說話,知道劉邦這麼一說,必有下文。

  果不其然,劉邦頓了一頓道:“但是,在這個世上,還有一種辦法,既有攝魂術產生的功效,又能避免出現攝魂術施用時的弊端,這就是苗疆獨有的'種蠱大法'!”

  房衛與樂白大吃一驚,顯然對種蠱大法皆有所聞,然而他們不明白劉邦何以會提到它?既然這是苗疆所獨有的大法,在他們之中自然無人擅長。

  劉邦道:“'苗人'二字,在外人眼裡,無疑是這個世上最神秘的種族。他們世代以山為居,居山建寨,分佈於巴、蜀、夜郎、漏臥等地的群山之中,一向不為世人所知。但是到了這一代的族王,卻是一個極有抱負、極有遠見的有為之士。為了讓苗疆擁有自己的土地,建立起一個屬於他們自己的國度,他四處奔波,竭精殫慮,最終將這個希望寄託在了本王的身上,這也是本王為何會出現在夜郎的原因。”

  房衛與樂白頓感莫名,因為自劉邦來到夜郎之後,他們就緊隨劉邦,寸步不離,並沒有看到他與外界有任何的聯繫,想不到他卻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竟然與苗王達成協議,建立了同盟關係。難怪房、樂二人的臉上會是一片驚奇。

  劉邦的眼芒緩緩地從他們臉上一一掃過,這才雙手在空中輕拍了一下,便聽得“吱吖……”一聲,從密室之外進來一人,赫然竟是娜丹公主。

  房衛與樂白心中一驚,他們明明看到娜丹公主在萬金閣時坐在陳平身後,卻想不到她竟會是自己人,這令他們不得不對劉邦的手段感到由衷佩服。

  然而娜丹公主的臉上並無笑意,冷若冰霜,只是上前向劉邦盈盈行了一禮之後,便坐到一邊。

  這的確是一個讓人意外的場面,假如紀空手親眼看到了這種場面,他的心裡一定會感到後悔。

  因為娜丹恰恰是知道他真實身分的少數幾人之一!

  “娜丹公主既然來了,想必事情已經辦妥了吧?”劉邦並不介意娜丹表現出來的冷傲,微笑而道。

  娜丹冷冷地道:“我們苗人說過的話,永遠算數,倒是漢王事成之後,還須謹記你對我們苗疆的承諾。”

  劉邦笑了笑,深深地凝視著娜丹的俏臉道:“人無信不立,何況本王志在天下,又怎會失信於一個民族?只要本王一統天下,就是你們苗疆立國之時,娜丹公主大可不必擔心。”

  “如此最好。”娜丹公主從懷中取出一根細若針管的音笛,交到劉邦手中道:“娜丹已在陳平的身上種下了一種名為'天蠶蠱'的蟲蠱,時辰一到,以這音笛驅動,'天蠶蠱'很快會脫變成長,這便能讓陳平在數個時辰內喪失心神,為你所用。事成之後,蟲蠱自滅,可以不留一絲痕跡。”

  劉邦細細把玩著手中的音笛,眼現疑惑道:“這種蠱大法如此神奇,竟然是靠著這麼一管音笛來驅策的嗎?”

  娜丹公主柳眉一皺道:“莫非漢王認為娜丹有矇騙欺瞞之嫌?”

  劉邦連忙致歉道:“不敢,本王絕無此意,只是不太明白何以娜丹公主會與陳平的人混在一起?今日在萬金閣中,本王見得 主與那名男子好生親熱,只怕關係不同尋常吧?”

  娜丹公主的俏臉一紅,在燈下映襯下,更生幾分嬌媚,微一蹙眉道:“這屬於本公主的個人隱私,恐怕沒有必要向漢王解釋吧?”

  劉邦微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女間有這種情事發生,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本王不過是出於好心相問而已,還望娜丹公主不必將之放在心上。”

  他頓了頓道:“但是據本王所知,與你相伴而來的那位男子身分神秘,形跡可疑,這不得不讓本王有所擔心。因為本王覺得,雖然這是公主的個人隱私,卻牽繫到本王此次夜郎之行的成敗關鍵,若是為了一個局外人而致使銅鐵貿易權旁落他人,豈不讓人抱憾一生? ”

  娜丹知道劉邦已生疑心,猶豫了片刻道:“難道漢王懷疑此人會對我們苗漢結盟不利?”

  “這並非是本王憑空揣測,而是此人出現在夜郎的時機不對。本王自涉足江湖,對江湖中的一流高手大致都能了解一些,可是此人好像是平空而生一般陡然現身夜郎。在此之前,本王從未聽說過江湖上還有一'左石'的人物,這豈能不讓本王心中生疑呢?”劉邦的眼芒透過虛空,猶如一道利刃般冷然掃在娜丹的俏臉上。他從不輕易相信任何人,是以對任何事情都抱著懷疑的態度,尤其是當他第一眼看到那名為“左石”的年輕人時所產生的似曾相識之感,讓他心中頓生警覺。

  不過,他做夢也不會想到,此人竟然是紀空手所扮!在他的心中,最大的敵人並不是項羽,也不是正在崛起的韓信,而是始終將紀空手放在了第一位!所謂“殺父之仇,奪妻之恨”,雖說紀空手不是這兩起事件的受益者,卻是這仇恨的真正締造者,劉邦對他焉能不恨?簡直是恨之入骨!

  像這樣一個大敵,劉邦又怎能相忘?然而世上的事情就是這般離奇,當紀空手真正站到他的面前時,他卻認不出來了。

  這是否證明了丁衡的整形術的確是一門妙絕天下的奇技?但不可否認的是,紀空手敢如此做,已經證明了他的確擁有別人所沒有的膽識與勇氣。

  娜丹當然聽說過紀空手與劉邦之間的恩怨,深知在這兩個男人的心中,都已將對方視作生死之敵。她現在所要做的,就是在自己個人與民族的利益之間作出抉擇。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7:49
第十卷第五章種蠱大法


  以劉邦此時的聲勢,的確有一統天下的可能。而苗疆世代飽受流離之苦,因為沒有一塊屬於自己的土地而被迫寄人籬下,分居於國之間,所以對他們來說,擁有一塊屬於自己民族的土地是最大的渴求。

  然而,要實現這個願望並不是十分容易的事情。在苗疆人中,不乏驍勇善戰的勇士,不乏血氣方剛的漢子,但是他們花了整整數百年的時間,依然沒有建立起自己的國度。而這一代的苗王,從認識劉邦的那一瞬間起,突然明白到憑藉劉邦的勢力,或許可以完成他們多年以來的夢想。

  這絕不是天方夜譚,而是一個對雙方都有利益的計劃。以苗疆人現有的力量幫助劉邦奪得天下,然後再從劉邦的手中得到他們應該得到的那塊土地,這筆交易對於苗疆與劉邦來說,未必不能接受。

  正是基於這一點,苗疆人才與劉邦結成了同盟關係,而他們聯手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幫助劉邦奪得這銅鐵貿易權。

  於是,娜丹公主來到了夜郎,利用苗疆人在夜郎國中的各種關係和消息渠道,巧妙地偶遇了與陳平關係親密的紀空手,不惜以自己為代價,從而得到了與陳平近距離接觸的機會。

  在這個計劃中惟一發生意外的事情,就是娜丹公主在為紀空手療傷的過程中,發現紀空手身中春藥之害,限於當時時間緊急,無奈之下,她只能以自己的初貞來解這燃眉之急,付出了自己最寶貴的代價。

  對於一個少女來說,這是何等巨大的犧牲,從而也可看出苗疆人面對土地所表現出來的勢在必得的決心。不過,對娜丹來說,她的身邊不乏隨從侍婢,完全可以李代桃僵,達到同樣的目的,何以她非要親力親為,以身相試呢?莫非在她跟踪紀空手之時,就已經為他身上透發出來的那種與眾不同的氣質所吸引?

  這是一個謎,只有她自己才能解答的一個謎。不過,當這一切事情發生之後,她的心裡無怨無悔,畢竟,她已經由著自己的性子愛過了一回。

  面對劉邦咄咄逼人的目光,娜丹公主很難作出一個正確的決斷:如果她把紀空手的真實身分告之,勢必會給紀空手帶來不必要的麻煩,甚至是殺身之禍。作為愛人,她當然不想看到這樣的結局;可是假如紀空手發現她在這件事情上有所欺瞞,必將使得他們之間所形成的同盟關係出現裂痕,影響到苗疆得到土地的計劃。作為苗疆的公主,這種結果當然也不是她所希望看到的。

  何去何從?這的確是一個兩難的抉擇。

  娜丹只覺得自己頭大欲裂,思維一片混亂。

  恰在此時,門上傳來幾聲輕響,接著便聽有人言道:“回禀漢王,夜郎陳平已在樓外求見。”

  △△△△△△△△△

  月圓之夜,七星樓外,花樹繁花,暗香襲人。

  化作陳平的紀空手雙手背負,抬頭望月,與龍賡並肩而立,在身後的地面上留下兩道拉長的影子。

  對紀空手來說,今夜之行,看似平淡,其實凶險無比,更是他所施行計劃的關鍵,只要在劉邦面前稍微露出一絲破綻,恐怕就是血濺五步之局。

  此時此刻,無疑是他今生中最緊張的一刻。

  他已經感到了自己身上的每一根神經都緊繃到了極限。

  “你怕了嗎?”龍賡在月色下的臉有些蒼白,低聲問道。

  “我並不感到害怕。”紀空手勉強一笑道:“只是有些緊張而已。”

  “這只是因為你太在乎此事的成敗,所以才會緊張,而你若抱著緊張的心態去見劉邦,就難免不會露出破綻。”龍賡冷冷地道,就像一陣寒風掠過,頓令紀空手清醒了幾分。

  紀空手道:“我也不想這樣,只是此事太過重大,讓我感到了很大的壓力。”

  “那你就不妨學學我。”龍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雙眼微瞇,似乎已醉倒在花香之中:“深呼吸可以調節一個人的心情,多作幾次,也許就能做到心神自定。”

  紀空手直視著他的眼睛,微微一笑道:“其實說話也是調節心態的最好辦法,難道你不這樣認為嗎?”

  “這麼說來,你已經不緊張了? ”龍賡也投以微微一笑,問道。

  紀空手點了點頭,將目光移向七星樓內明亮的燈火,道:“我想通了,既然不想前功盡棄,就要勇於面對,何況我對自己的整形術還有那麼一點自信。”

  龍賡道:“你能這麼想,那是再好不過了,就算劉邦練就一雙火眼金睛,也絕對不可能發現你不是真正的陳平!畢竟對大多數人來說,'陳平'只是一個名字,真正見過他本人的實在不多。”

  紀空手不再說話,因為就在這時,他聽到了身後傳來的腳步聲。

  這腳步聲緩急有度,沉穩中而不失韻律。步伐有力,間距如一,一聽便知來者是內家高手。

  腳步聲進入了紀空手身後三丈時便戛然而止,如行雲流水般的琴音突然斷弦,使得這片花樹間的空地中一片寂靜,只有三道細長而悠然的呼吸。

  空手聽音辨人,覺察到來人的呼吸十分熟悉,正是劉邦特有的氣息。他的心裡不由“咯噔”了一下,尋思道:“劉邦一向謹慎小心,洞察細微,我可不能太過大意。”

  他的心裡雖然還有一絲緊張,但臉上卻已完全放鬆下來,與龍賡相視一眼之後,這才緩緩說道:“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如果我所料不差,你莫非就是漢王劉邦?”

  劉邦從樓中踱步出來的剎那,也感到了一股似曾相識的氣息,幾疑自己出現了幻覺,心中驀然一驚道:“那人身上的氣息何以會像紀空手?如果此地不是夜郎,我還真要誤以成他了。”

  他之所以會這麼想,顯然在他的意識之中,紀空手絕不可能會在這個時候出現於夜郎。因為在他手下傳來的線報中,紀空手這段時間應該出現在淮陰一帶才對。

  有了這種先入為主的思想,劉邦並沒有深思下去,等到紀空手拱手相問時,更愈發堅定了劉邦自己的判斷。

  因為眼前此人的嗓音、眼神、氣質與紀空手相較,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類型,而更讓劉邦打消疑慮的是此人臉上悠然輕鬆的笑意中,透著一股鎮定自若的神情——如果此人是紀空手,絕不可能在看到自己的時候會如此鎮靜!這就是劉邦推斷的邏輯。

  “陳爺的消息果然靈通,本王此行夜郎刻意隱瞞行踪,想不到還是沒有逃過陳爺的耳目。”劉邦微微一笑,絲毫不覺得有什麼詫異。

  “漢王過譽了,王者終究是王者,無論你如何掩飾,只要在人群中一站,依然會透出一種鶴立雞群的超凡風範。”紀空手拍起馬屁來也確是高手,說話間已使自己的心態恢復到輕鬆自如的狀態。

  劉邦一擺手道:“本王能成為王者,不過是眾人幫襯,又兼運道使然,僥倖登上此位罷了,又怎能比得上陳爺這等世家之主?今日萬金閣上欣見陳爺一試身手,棋風華美,那才是名士風範。”

  兩人相視一眼,哈哈笑了起來。

  “請樓裡一坐。”劉邦客氣地道。

  “不必了!”紀空手看了看天上的明月道:“如此良宵美景,豈容錯過?你我就在這茶樓下閒談幾句,也算是一件雅事。”

  劉邦微微一笑道:“陳爺果然是雅趣之人,既然如此,本王就恭敬不如從命。”

  他打量了一下紀空手身邊的龍賡,心中暗道:“這陳平的武功深不可測,無法捉摸,但他出身於暗器世家,家傳武學有如此高的修為,不足為奇。可這位年輕人不過三十年紀,卻是氣度沉凝,一派大師風範,不知此人是誰,何以從來沒有聽人說起過?”

  紀空手見他將注意力放在龍賡身上,心中一喜,忙替龍賡引見道:“這位是我的好朋友,姓龍名賡,學過幾天劍法,被我請為上賓,專門保護我的安全,為人最是可靠。你我談話,無須避諱。”

  劉邦哈哈一笑,意圖掩飾自己的疑人之意,道:“哦,原來如此,怪不得看上去一表人才,猶如人中龍鳳。”

  當下他將目光重新轉移到紀空手的臉上,沉聲道:“我與陳爺雖然相聞已久,卻從未謀面,是以交情不深。可今夜陳爺登門約見,似乎像是有要事要商,這倒讓本王心中生奇了。”

  “在下的確是有要事與漢王商量,事關機密,所以為了掩人耳目,才決定在這個時候冒昧登門,漢王不會怪責於我吧?”紀空手忙道。

  “陳爺言重了,能認識陳爺這種世家之主,正是本王的榮幸。只是你此行若被夜郎王得知,難道不怕夜郎王對你生疑嗎?”劉邦素知夜郎陳家對夜郎國的忠義之名,是以對陳平此舉仍有疑慮,開口相問道。

  “漢王所言極是,不過陳平此行,正是奉了我國大王之命而來,漢王大可不必有此顧慮。”紀空手道。

  劉邦微微一笑道:“原來如此,既然你是奉夜郎王之命而來,何不讓夜郎王親自與本王見面相談?這樣豈不更顯得彼此間的誠意嗎?”

  紀空手早有準備,不慌不忙地道:“我王之所以讓在下前來,自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比之天下,我夜郎國不過一彈丸之地,實力疲弱,因為盛產銅鐵,才得西楚霸王、淮陰侯與漢王三方的青睞,屈尊駕臨。在我王的眼中,三位都是當世風頭最勁的英雄,勢力之大,都有可能一統天下,任是得罪了三位中的哪一人,我夜郎國都隨時會有滅國之虞。所以在別人眼中,三大棋王共赴棋賽是一場盛會,但在我王的眼裡,卻已看到了滅國之兆,稍有不慎,勢必引火燒身,釀成災難。”

  “既是如此,你又何必要來求見本王呢?”劉邦微微一怔道:“若是這事傳了出去,豈非更是得罪了西楚霸王與淮陰侯嗎?”

  紀空手微微笑道:“漢王可曾聽過'置之死地而後生'這句古訓?”

  劉邦道:“莫非陳爺認為夜郎國已置身死地?這未免有些危言聳聽了吧?”

  “事實上夜郎國的確面臨著立國以來的最嚴重的一次危機,隨著中原局勢的愈發緊張,作為大秦原來的附屬國,夜郎國內的形勢與中原局勢息息相關,此時天下成三足鼎立之勢,每一方對兵器的供求都達到了緊缺的程度,所以你們才會對銅鐵貿易權如此感興趣。但是,我想說的是,隨著西楚霸王起兵伐齊,這銅鐵貿易權已經沒有像當初那麼重要了,因為遠水解不了近渴,這是誰都一听就明的道理。”紀空手的說話聽起來極是平淡,但最後的一句話卻讓劉邦心頭一震,臉色大變。

  “你……你……你說什麼?項羽真的派兵攻齊了?”劉邦的臉上陡然亢奮起來,激動得幾乎語無倫次。

  “是的,項羽兵入三秦之後,封立諸侯時,怨恨齊國田榮曾經沒有出兵援助項梁,所以就立齊國的一位將軍田都為齊王,招致田榮的怒怨,並且殺了田都,自立為齊王,從此與西楚決裂。以項羽的脾氣,當然不能容忍有人反叛自己,是以這場戰爭也就在所難免。”紀空手將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一一告知劉邦,卻見劉邦默不作聲,臉上的神情陰晴不定。

  “你是從何得到的消息?何以本王會沒有一點關於這場戰爭的音訊?”劉邦心生狐疑道。

  “這場戰事發生不過五天,千里迢迢之外,漢王又怎能這麼快便收到這個消息呢?而我夜郎陳家世代以經商為本,深知信息的重要性,是以不僅在天下各地廣布耳目,而且相互之間各有一套聯絡方式,雖在萬里之外,卻可在一日之間知曉萬里之外的事情。”紀空手當然不會說出消息的來源是知音亭,編造了一段謊言,倒也活靈活現,由不得劉邦不信。

  劉邦冷然道:“你何以要告訴本王這個消息?是否有所企圖?”

  “漢王不愧是一代王者,聰明絕頂,一猜即中。我之所以要告訴你這個消息,是因為我深知,這對你來說是一個絕好的機會,一旦錯失,你必將終生後悔。”紀空手淡淡一笑道。

  劉邦心神一凜,拱手道:“倒要請教。”

  紀空手雙手背負,踱步於花樹之間,緩緩而道:“以項羽現今的實力,轄九郡而稱王,手中擁有強兵百萬,假如蓄勢待發,可謂天下無人能敵。雖然你與韓信發展極速,已隱然形成了抗衡項羽的能力,但若真正交鋒起來,最終的敗者只能是你們,而不會是項羽。對於這一點,相信漢王不會否認吧?”

  劉邦的眼芒標射而出,與紀空手的目光在虛空相對,沉吟半晌,終於點了點頭道:“你說得不錯,若雙方正面交擊,本王的確沒有任何取勝的機會。”

  紀空手續道:“不能正面交擊,就惟有用奇。兵之一道,有正有奇,善謀者用之,可以奇中有正,正中有奇,絕不拘泥於是正是奇,既然只能用奇兵出師,那麼西楚伐齊,就是你不容錯失的最佳良機。”

  “你說得很有道理。”劉邦的眼中流露出一絲詫異道:“但是本 王更想听聽你對天下大勢的剖析,為何此時出兵,就是本王的最佳時機呢?”

  紀空手追隨五音先生多時,耳濡目染,對文韜武略也已精通一二,加上有夜郎王與陳平的臨時指點,使得他對劉邦提出的這個問題並不陌生,胸有成竹地道:“項羽雖然兵雄天下,但是卻沒有兩線作戰的能力,也許就一場戰爭而言,他的確是天下無敵,但若在不同的地點發動兩起戰爭,項羽顯然還沒有這樣的準備,更何況這其中還有你漢王的數十萬大軍;其二,就軍事儲備與供給來看,項羽挾九郡之人力財力,富甲天下,但是他的軍隊人數已過百萬,雖然在短期作戰中,這個弊端還不能凸現出來,然而一旦戰爭形成相持,那他的軍需供給將是最大的問題;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項羽假奉懷王為義帝在前,然後又將其殺之於江南,已經背負不義之名,而漢王你若出兵,卻師出有名,既可放檄天下,借為義帝復仇之名討伐項羽,又因這關中本 你應得之地,出師收復,亦無可厚非。”

  這精闢的分析出自於紀空手、夜郎王、陳平、龍賡四人的智慧,自然是非同小可,使得劉邦一聽之下,神情肅然,顯然非常欣賞紀空手的觀點,連連點頭道:“陳爺人在夜郎,卻心懷天下,若非如此,又怎能對天下大勢剖析得如此清晰分明?不過,就算本王有心出兵,但我大軍之中兵器奇缺,庫銀空虛,恐怕也是有心無力,徒呼奈何。”

  紀空手道:“銅鐵貿易權即使到了漢王手中,只怕也需一年時間才可造出足夠的兵器,遠水救不了近火,不提也罷。但是就算兵器充足,糧餉依然還是個大問題,以漢王的才識,應該心中早有籌劃才對。”

  劉邦心中一驚,抬頭看了紀空手一眼,道:“你所料不差,本王此次夜郎之行,雖然有奪得銅鐵貿易權之意,但更主要的目的,是要找一個人。”

  紀空手驚道:“不知誰有 般大的面子,竟勞煩漢王大駕,千里相尋?”

  劉邦搖了搖頭,苦笑道:“本王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誰,正想向陳爺求教。”

  紀空手的腦中靈光一現,似乎明白了些什麼,忙道:“夜郎雖小,終究有人口數十萬,要想在這茫茫人海之中尋找一個不知名姓的人,無疑等同於大海撈針,只怕在下也是有心無力。”

  劉邦沉聲道:“不,此人若是陳爺不識,那麼這世上就根本沒有此人的存在了,因為本王要找的人,應該就在陳爺的門下。”

  紀空手怔了一怔道:“你何以如此肯定?”

  “本王雖然來到夜郎不過三五日,卻對貴國的一些情況已經熟記於心。夜郎國雖然立有儲君,但真正操控國事大計者,非三大家族莫屬,而你們陳家正是其中之一,是也不是?”劉邦很有把握地道。

  紀空手道:“的確如此,夜郎陳家主管的事務就是對國內銅鐵的勘探、開採、貿易等一系列繁瑣之事,難道漢王需要這樣的人才?”

  “正是。”劉邦遲疑了片刻道:“如果陳爺能為本王尋得一位這種勘探開採方面的人才,那本王實在感激不盡。”

  紀空手心裡已經明白劉邦此行夜郎的真正目的了。對於劉邦來說,他對銅鐵的貿易權並非如紀空手想像中的那麼熱衷,更希望的是開掘出登龍圖中的寶藏。惟有如此,他才會在與項羽抗衡的力量上重重地添上一筆,從而使得他在爭霸天下的道路上走得更加沉穩,更有把握。

  但紀空手的臉上卻佯裝迷糊,眼中滿是狐疑道:“難道找到此人,漢王就可以解決兵器與糧餉奇缺的問題嗎?”

  劉邦猶豫了片刻,點頭而道:“我雖然不能百分之百的肯定,但至少相信可以改變我們目前困難的處境。”

  這是他在與紀空手之間第一次用到“我”這個字眼,而沒有以“本王”自居,這說明在這一刻間,劉邦的心思全放在了尋找此人的事情之上,而且第一次沒有將紀空手當作外人看待。

  這似乎說明,他已開始相信紀空手裝扮的陳平!但紀空手並不因此而竊喜,他心裡清楚,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在劉邦的眼裡,眼前的這個“陳平”實在讓人感到驚奇,聽了他剛才那一番思路清晰的見解,劉邦已經將之歸類於天才之列。

  他喜歡天才,更喜歡利用天才,只有將每一個人才的作用發揮到極致,他才能體會到駕馭人才的那種快感。

  當他的眼睛再一次與紀空手相對時,紀空手突然笑了起來,是那種淡淡的笑意。

  “其實你要找的人已經來了,只要你用心去找,他就存在。”紀空手笑得有些古怪。

  劉邦微微一怔,看了一眼龍賡,然後重新望向紀空手道:“你不會說的就是你自己吧?”

  “我說的正是我自己,論及勘探開采之術,天下間除了我夜郎陳家,還有誰敢稱第一?”紀空手非常自信地道。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7:51
第十卷第六章飛刃奇技


  劉邦的身體一震,眼芒在紀空手的臉上緩緩掃過,沉聲道:“你真的願意相助本王?”

  紀空手道:“這是勿庸置疑的。”

  “原因何在?”劉邦信奉“天下沒有白吃的宴席”這句老話,他始終相信,在人與人之間,存在的只有相互利用的關係。除此之外,都是狗屁。

  “因為我相肋你,不僅是幫助我自己,更是為了我夜郎國不遭滅國之災,百姓免受就遭戰亂之苦。”紀空手一臉肅然,神情沉凝,顯得鄭重其事。

  “說下去,本王很想听一聽你心裡的真實想法。”劉邦如此說道,他需要時間來揣度紀空手的心理,更想從紀空手的談話中作出判斷,因為他從來不會輕易地相信一個人。

  紀空手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緩緩接道:“在項羽、韓信與你之間,能夠一統天下者,世人大多看好項羽,而我卻不然。在我的眼中,能夠成為這亂世之主的人,惟有你漢王!有一句話叫做'得民心者得天下',縱觀你進入關中的所作所為,能夠體恤百姓,收買民心,深諳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之理;不與項羽力拼,懂得忍讓之道,果斷從關中撤兵,退守巴蜀,顯示出你深謀遠慮。不僅如此,為了向項羽表示你絕無東進的意圖,不惜在進入巴蜀之後燒毀棧道,去其疑心,為自己日後出師贏得足夠的蓄備時間。凡此種種都證明你不是甘居人下的池中物,而是遨翔於九天之外的真龍。我只有盡心盡力地幫助你奪得天下,才可以在你一統天下的時候為我夜郎換來永久的太平。”

  “如果你看錯了呢?萬一得天下者不是本王,而是項、韓二人中的一位,那你這樣 助於我,豈非給夜郎帶來了無窮後患?”劉邦似是在提醒他道。

  “我相信自己的眼力,更相信漢王的能力。我夜郎陳家除了經營銅鐵之外,也涉足另一偏門生意——'賭'!所以我情願拿自己與國家的命運作一次空前未有的豪賭,縱是輸了,我也無怨無悔!”紀空手堅定地道。

  劉邦的眼中閃過一道異樣的色彩,久久沒有說話。沉吟半晌之後,這才抬起手來,伸向紀空手道:“假如你真的願意陪我賭上一賭,你我就擊掌為誓!”

  紀空手與之互擊三掌,“啪啪啪……”三聲掌音,在靜寂的月夜中顯得是那麼清脆,那麼響亮,彷彿是紀空手此刻心情的一個寫照。

  紀空手心裡明白,從這一刻起,自己心中的那個計劃終於邁出了堅實的一步。這一步踏出,就再無回頭,只能義無反顧,永遠地走下去。

  “明天的這盤棋,看來我是必輸無疑了。”紀空手笑了笑道。

  劉邦卻沒有笑,只是冷然道:“其實就算你今夜不來,明日的棋你也贏不了!”

  紀空手的臉色變了一變,道:“漢王可以認為剛才陳某是在胡言亂語,但陳某卻對自己的棋藝一向自信!”

  劉邦道:“論及棋藝,你的確已是天下無敵,但當棋局成為一盤賭局時,它的內涵就遠遠超出了棋藝的範疇,真正可以決定勝負的,不是棋藝的高低,而是棋藝之外的其它東西。你是聰明人,相信不難理解我話裡要表達的意思。”

  紀空手心中一凜,這才知道劉邦之所以沒有讓房衛離開夜郎,是對明日的棋局抱有信心。不過,紀空手此刻雖然對棋局的勝負已不看重,卻很想知道劉邦會採用怎樣的手段在大庭廣眾之下贏棋。

  劉邦顯然看出了紀空手心中的疑慮,淡然一笑道:“這其實很簡單,本王在你的身邊安插了一個人,然後用上了苗疆的'種蠱大法'。在你明日弈棋的那數個時辰之內,只要本王驅法施為,你的心智就會完全被我控制。”

  紀空手只覺自己的頭腦“轟……”地一聲大了數倍,在那一剎那,他只感到全身一片冰涼。

  娜丹公主竟然是劉邦的人!這是紀空手萬萬沒有料到的——

  娜丹公主十分清楚自己的真實身分,如果劉邦得知自己人在夜郎,又與陳平、龍賡相處一起,以他的聰明,不難看出自己等人要打的主意!如此一來,自己精心布下的計劃竟然因一個女人而前功盡棄——

  這的確是一件很殘酷的事情,對紀空手來說,不僅殘酷,而且讓人心痛,因為他已發現自己有些喜歡上娜丹了。

  然而,紀空手就是紀空手!

  無論他的心裡是如何的震驚,如何的痛苦,但臉上依然帶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悠然而鎮定,讓人無法捉摸其內心。

  “你在想什麼?”劉邦為紀空手的沉默而感到奇怪。

  “我感到有些震驚。”紀空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如果你安排在我身邊的人是娜丹公主,我將會為我的朋友感到難過。”

  劉邦的眼睛為之一亮,道:“想必你指的這個朋友就是左石吧?”

  “不錯。”紀空手的心裡雖然十分緊張,但在事情沒有確定之前,他依然按著自己的計劃行事:“他是我陳家的世交,原也是夜郎的一門望族,後來遇上了一些變故,這才隱居山林,不為世人所知,但他的武功超群,為人仗義,是值得一交的朋友。”

  劉邦陡然問道:“聽說他最擅長的武功是一種飛刀,在與李秀樹的手下決戰時,曾經力克強敵,威風八面。”

  紀空手的心裡“咯噔”了一下,這才知道劉邦人在七星樓中,消息卻並不閉塞。不過,他早已料到劉邦會有此問,所以不慌不忙地答道:“他家傳的武功絕技就是飛刀,刀一出手,例無虛發,堪稱武道中的一絕,我實在想不出江湖上還有何人的飛刀能比他使得更好。”

  “也許有一個。”劉邦的眼芒緊緊地盯住紀空手的眼眸道。

  “這似乎不太可能。”紀空手搖了搖頭,將信將疑道:“陳某自認己將家傳絕學'刃影浮光'修至化境,但仍無法與左家刀法相提並論。”

  劉邦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種十分怪異的神情,緩緩而道:“本王沒有親眼看到過左石的刀技,但卻領教過那個人的飛刀。那人的刀在手,不動已能震懾人心,一動必是驚天動地!你說的這個左石,只怕難以望其項背。”

  紀空手的心陡然一跳,似乎沒有料到劉邦竟會如此高看自己,臉上佯裝神往道:“天底下竟然還有這樣的人,倒真讓人不敢相信。”

  劉邦肅然道:“他的名字就叫紀空手,相信你對這個名字不會感到陌生吧?”

  紀空手驚道:“人莫非就是在登高廳中將胡亥與趙高戲弄於股掌之間的紀空手?”

  他的表情逼真,一臉驚羨之色,誇起自己來著實賣力,令劉邦真假難辨。

  劉邦輕嘆一聲道:“他豈止可以將胡亥與趙高玩弄於股掌之間?就連當今天下風頭正勁的三位英雄豪傑也一一栽倒過他的手裡,可是奇怪的是,此次夜郎舉行的棋王大賽這般熱鬧,倒不見了他的踪影。”

  “他若是真的到了夜郎,那我可得親自去見他一見了。”紀空手道:“畢竟在這個世上,能讓漢王、西楚霸王、淮陰侯三人都有所忌憚之人,必定是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其心智之高,只怕難有人及。”

  “的確如此。”劉邦悠然一嘆道: “本王這一生中犯下的最大錯誤,就是看走了眼,將他當作了敵人而不是朋友,致使他成了我心頭最痛的一塊心病。他一日不死,只怕我今生永難安寧。”

  提起紀空手,劉邦思緒如潮,回到了過去的回憶之中。在他的臉上,神色數變,陰晴不定,流露出一股莫名驚詫的神態。

  而紀空手的心裡,此刻卻放鬆了不少。從剛才劉邦的話中,他聽出娜丹似乎還沒有將自己真實的身分說出,這讓他心生幾分驚奇。

  “如果說娜丹真的是劉邦方面的人,那麼她就沒有必要為自己隱瞞身分。”紀空手心裡這樣想著。

  但從紀空手與娜丹認識的過程來看,的確存在著一些人為的安排,否則絕不至於有這麼多的巧合。更讓紀空手心生疑慮的是,娜丹貴為苗疆公主,卻為了萍水相逢的自己而獻出了寶貴的初貞,這本身就透出了一種詭異,讓人不得不懷疑起娜丹的居心來。

  想到這裡,紀空手只覺得自己的心中不由一陣一陣地抽搐,產生著一種如針刺般的劇痛。經過這幾天的相處,他已經漸漸愛上了娜丹,卻沒有料到自己所愛的人,卻是睡在身邊的一條毒蛇,這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你很冷嗎?”紀空手抬起頭來,正好與劉邦的厲芒相對,他不由心中一凜,答道:“我不冷,只是覺得這紀空手既然如此可怕,豈不是很難對付? ”

  “誰有這樣的一個敵人,都會寢食難安的,對於這一點,本王有著非常深刻的體會。”劉邦眉頭一皺,突然笑道:“不過,有了你的幫助,無論是誰,都已經不能阻擋我統一天下的腳步!我相信成為這亂世之主的日子已是指日可待了!繼大秦王朝之後,我將重新在這片戰火的廢墟上建立起屬於我自己的王朝!”

  說到這裡,他的臉上已滿泛紅光,意氣風發,似乎在他的掌中,已經把握了天下的命運。

  “你恐怕高興得太早了。”紀空手在心中冷然笑道,抬頭望向夜空,只見一輪明月之下,烏雲湧動,那廣闊的天空盡頭,是一片無邊無盡的暗黑。

  △△△△△△△△△

  紀空手回復了自己的本來面目,獨自一人靜靜地立於一株茶樹邊。

  他的臉上似笑非笑,流露出一種難言的落寞。

  他似乎在等待,等待著一個人的到來。

  腳步聲由遠而近傳來。

  紀空手沒有回頭,便已經知道了來人是誰,他的心裡又隱隱感到了一陣絞痛。

  “你來了。”紀空手問道,聲音輕柔,就像一個丈夫正在問候晚歸的妻子。

  “來了。”娜丹靜靜地站在紀空手的身後,淡淡而道。

  “我要走了,就在明天,當棋賽決出勝負之時,便是我離開夜郎之際。”紀空手的話中透出一股離別的傷感,滲入這淒寒的月夜中。

  “我知道,要走的終歸要走,留也留不住,不過,我已經很知足了。”娜丹的臉上泛出一絲紅光,陶醉於幸福之中。

  紀空手緩緩地回過頭來,目光注視在娜丹的俏臉之上,良久方道:“我約你來,本來是想問你一句話的,可是我忽然發覺,當我見到你的一剎那間,這句話已是多餘。”

  娜丹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激動,幽然而道:“你能不問,我已十分感激,因為我根本無法回答你。不過,我想說的是,我對你的這份感情是真的,無論在什麼情況下,我都不會做出對不起你的事情。”

  “我相信。”紀空手輕輕地將她摟在懷中,道:“也許我們之間的確有過誤會,但是我想,世間的很多事情都不是憑著人的意願來掌握的,是人,就會有太多的無奈,在無奈之中做出的事情,並非就不可饒恕。”

  他輕輕地嘆息了一聲,接道:“就像我要離開你一樣,對我來說,這是一種遺憾。”

  娜丹將頭輕輕地靠在紀空手的肩上,柔聲道:“只要你的心中有我,其實離別未必就是苦痛,它 至少可以給你帶來期望,對重逢的期望,所以我一定要問一問,你的心裡真的有我嗎?”

  紀空手微微一笑道:“你不應該問這個問題,而是要有這樣的自信。對於任何一個男人來說,能遇上你這樣的女人,都是他莫大的榮幸,我也不例外。”

  娜丹俏臉一紅,幸福地笑了,深深地在紀空手的臉上吻了一下,柔聲道:“那你一定要記住,無論發生了什麼情況,在遙遠的苗疆都有一個女人在默默地為你祈禱,靜靜地等候你的歸來。我已決定了,我是屬於你的,就只屬於你一個人,即使等到白頭,我也不改初衷!”

  紀空手心中好生感動,緊緊地將她擁抱著,一字一句地道:“就為了你這一句話,我一定會回來與你相聚!”

  △△△△△△△△△

  城陽,乃齊之重鎮,一向是兵家必爭之地。

  項羽親率數十萬大軍北上伐齊,而這一天,正是紀空手喬裝進入夜郎的時候。

  齊楚之間之所以爆發戰爭,根源還在於戲下封侯不公,引起紛爭。論資排輩,齊國的田榮是繼陳勝之後就撐起抗秦旗幟的義軍首領,理應封王,但項羽卻惱他出兵救趙時救援不力,又不肯率軍隨從楚軍進攻大秦,所以只是將原來的齊王田市封為膠東王,而另立齊將田都為齊王。田榮一怒之下,不僅不肯將齊王田市送到膠東,反而以齊國的力量反叛項羽,公然迎擊田都。

  田都根本不是田榮的對手,一戰下來,敗逃楚國。

  項羽聞聽田榮反叛的消息,便要派兵討伐,謀臣范增攔住道:“田榮雖然可惡,卻不是心頭之患,大王要提防的人,應該是韓信與劉邦,他們才是大王霸業的真正威脅。”

  項羽當然知道其中的利害關係,也對劉邦與韓信這兩股迅速崛起的勢力心有忌憚,於是一方面派人監視田榮的動向,一方面加速蓄備軍需,操練兵馬,隨時準備應付可能爆發的戰亂。

  然而事態的發展並非如項羽想像中的趨勢在變化,田榮擊敗田都之後,又在即墨城將項羽所封的膠東王田市擊殺,然後自立為齊王,並且向西進攻並殺死了濟北王田安,兼併了三齊的國土。

  面對田榮的得寸進尺,項羽再也無法忍讓下去,不顧范增的再三勸誡,終於下達了伐齊的命令。

  於是,繼大秦覆亡之後的又一場大規模戰役已然爆發,而決戰的地點,就在重鎮城陽。

  此時的城陽,有大批齊軍進駐,無論水陸交通,都派有重兵把守,新立的齊王田榮親自率領數十萬大軍駐守城中,藉著城勢險峻,軍需豐富,正準備與北上而來的西楚軍打一場持久仗。

  身為齊王的田榮,絕非是沒有能耐的庸才,恰恰相反,他是與陳勝、吳廣同期起義中極有才幹的首領之一,正因為他持才傲物,不滿項羽後來者居上,這才為項羽所忌,不被封王。

  他當然深知項羽用兵的厲害,更明白項羽身經百戰,未逢一敗的紀錄是何等的可怕。不過,他不為項羽這項驕人的紀錄所嚇倒,而是堅信自己只要運籌帷幄,冷靜以對,就未必不能將項羽的紀錄從此改寫。

  大敵當前,城陽城中已是空前緊張。

  青石板鋪就的長街之上,一隊緊接一隊的齊國兵馬列隊走過。

  一陣馬蹄響起,猶如萬鼓齊鳴,又似急雨驟起,響徹於長街的盡頭,一隊上千騎兵擁著幾輛華美的馬車飛速馳過,簾幕低垂,不透一絲風兒,顯得十分神秘。

  馬上騎者精幹強悍,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銳,一舉一動,都顯得訓練有素,迅速地穿過長街,駛入了城西一所高牆圍著的宅院之中。

  熟知城中地形的人都知道,這所宅院原是大秦時期的郡守府。而在今日,已成了齊王田榮在城陽的指揮中心,一道道軍令正是自這里傳往城陽各處的軍營,儼然是齊國軍隊的神經中樞。

  宅前早已站了一群人,當先一人神采飛揚,氣宇軒昂,眉間有一股極度的傲意,顯得是那般地桀驁不馴,正是在諸侯之中第一個敢於公然與項羽抗衡的田榮。

  在他的身後,站著一干親信將領與武道高手,另有幾位儒衫打扮、似是謀臣一類的角色,無不恭敬肅立。

  馬車停至田榮面前,車門開處,一人大步踏出,雙目神光如電,顯得異常精神,眉宇間肅殺無限,正是趙王歇手下的大將陳馀。

  其它馬車內的人相繼而出,都是一些諸侯中不滿項羽的將領,其中以將軍彭越最為著名。據說此人作戰驍勇,有膽識,有謀略,常以奇兵出擊,總能以少勝多,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帥才。田榮邀請他們前來城陽,正是要共商對付項羽的大計。

  田榮特意用馬車接迎,意在保密,他深知用兵之道,在於知己知彼,所以刻意隱瞞己方的實力,從而讓項羽產生決策上的錯誤。

  當下田榮將陳馀、彭越等人迎入大廳,一陣寒暄之後,眾人依次分左右坐下,正中之位,由田榮坐定。

  侍婢僕從獻上香茗之後,自動退出,一隊精兵開到大廳前,負責戒備。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7:53
第十卷第七章齊王抗楚


  田榮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透出一股說不出的自信與威儀,向廳中眾人環視一眼道:“各位辛苦了,連夜趕來,令田某不勝感激。”

  “大王客氣了,項羽為人飛揚跋扈,欺人太甚,我們一向對他不滿,難得有大王牽頭,我們正可利用這次機會,與之城陽決戰,剎剎他的威風!”彭越站將出來道。

  眾人紛紛附和,更有人早已大罵起來,顯是對項羽不滿已久,趁機發洩一番。

  田榮微微一笑,一擺手道:“項羽氣量之小,難以兼懷天下,單就戲下封侯一事來看,他就難成亂世之主,也怪不得會有這麼多人對他抱有微詞了。最可惡的是,他既奉義帝為主,卻弒主稱王,犯下這種大逆不道的惡行,引起人神共憤,田某實在忍受不了他這種行徑,是以一怒之下,起兵討伐。”

  陳馀拍掌叫好道:“大王此舉,端的是英雄所為,大快人心,單就這份膽識,已讓人惟你馬首是瞻。”

  “這可不敢當。”田榮嘿嘿一笑道: “田某今日請各位前來,就是商量如何對付項羽這數十萬大軍。據可靠消息稱,西楚軍此次北上,兵力已達五十萬,全是精兵強將,看來項羽此番大有不滅齊國絕不收兵之勢,最遲在三天之後,他將引軍前來,兵臨我城陽城下。”

  “三天?”眾人無不色變。

  “是的,只有三天的時間,就是我齊軍與楚軍的決戰之期,時間如此緊迫,的確讓人感到有些緊張。”田榮話雖如此說,臉上卻十分鎮定,不愧是一代梟雄,臨危而不亂。

  彭越皺了皺眉道:“我的軍隊尚在梁地,距此足有五日行程,就算讓他們現在開進,只怕他們也難以在三天之內趕到城陽。”

  田榮搖了搖頭道:“我今日相召各位前來,絕對沒有要各位正面與項羽為敵的意思。項羽雖有五十萬大軍殺到,但我駐守城陽的軍隊也不少於三十萬之數,兩軍對壘,或許略顯不足,但要堅守不出,足可與項羽長期抗衡下去,只須堅持個一年半載,項羽久攻不下,自然會下令退兵。到了那時,我軍再趁勢追擊,必可大獲全勝。”

  陳馀、彭越等人一聽此話,頓感詫異,似乎都猜不透田榮的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田榮笑道:“各位不必詫異,田某既然請得各位前來,當然是有求各位。那就是城陽戰事一起,還望各位回去之後,在各地起兵呼應,項羽兵力雖然遍布天下,只怕也要顧此失彼,亂了分寸。”

  眾人這才明白田榮的心思,細思之下,無不稱妙。

  田榮續道:“這一戰關係到我齊國的命運,是以項羽出兵的消息傳來,我也是心急如焚,徹夜尋思應對之策。思前慮後,才想出了這麼一個拒敵之法,此計雖然可行,但若是沒有各位的協助幫忙,只怕是一場空想,是以我只有厚著臉皮來求各位,務必要伸出這援助之手,成全我一下。”

  眾人連忙應道:“大王此言差矣,能助大王抗拒項羽,乃是我們的榮幸,只有滅了項賊,天下方能太平。”

  等到眾人紛紛表完決心後,陳馀突然開口道:“在座的諸君中,實力有限,縱然起兵呼應,終歸是小打小鬧,大王可曾找過另外的兩人?若是這二人中有一人出兵,項羽恐怕就惟有回師退兵了!”

  眾人一怔之下,頓時明白了陳馀所指之人是誰,心神一凜間,同時將目光落在了田榮身上。

  田榮苦笑一聲道:“我又何曾忘了這二人呢?說到當今天下能與項羽抗衡者,惟有這二人。但漢王劉邦偏安巴、蜀,封王之時,曾經火燒棧道,以示自己沒有東進之心。更何況項羽將關中分封給章邯、司馬欣、董翳三員舊秦降將,就是為了防止劉邦日後出兵伐楚。以劉邦的行事作風,如果他沒有十足的把握平定三秦,再圖東進,只怕絕對不會輕舉妄動。”

  陳馀點了點頭,默然無語。

  “而韓信雖然人在江淮,但他受劉邦提攜,才得以擁兵自重。雖然在短短的時間內形成了自己的勢力,但不到關鍵時刻,他必然還要與劉邦維持同盟的關係,以防止項羽出兵吞併。”田榮的分析不無道理,並無一人提出異議。

  “所以,這二人雖然有強大的實力,但只要他們沒有十足的把握,斷然不會出兵,因為他們的心裡十分清楚,一旦出兵,項羽必然會舍齊而迎擊,將之視為頭號大敵。此舉無異於引火自焚,他們當然不會看不清楚這點。”田榮的眉頭緊鎖,連連搖頭。

  彭越突然開口道:“大王所言雖有道理,但若是劉邦真有一統天下的野心,他不會看不到這是他東進伐楚的最佳時機。”

  田榮的眼睛陡然一亮,沉聲道:“說下去。”

  彭越道:“當初各路諸侯在義帝面前約定,誰先入關中,誰便可在關中稱王,誰知項羽出爾反爾,竟然將先入關中的劉邦封為漢王,進駐巴、蜀、漢中這等偏荒之地。換作常人,有誰心服?誰知劉邦卻毫無怨言,不僅進駐巴蜀,而且火燒棧道以明心志,如此反常行徑,豈不是證明了劉邦另有野心嗎?”

  田榮若有所思道:“是啊,關中土地肥沃,物產豐富,比及巴蜀蠻荒,可謂是天上地下,劉邦斷然不會心服。他此舉莫非是以退為進,就是為了等待一個時機出兵?”

  “一個有實力爭霸天下的將才,是絕對不會甘居人下的,以劉邦的性格,也絕非善類,只怕早已對這天下有所覬覦。如果他真的是志在天下,那麼這一次無疑是他最好的機會。”彭越十分冷靜地分析道。

  田榮精神為之一振,道:“若是換作是我,恐怕也不會錯過這個機會,畢竟這樣的機會少之又少,一旦讓項羽兩線作戰,隨著戰線的拉長,只怕項羽失敗的可能性就會大大增加。”

  “那麼大王還猶豫什麼呢?”彭越笑道:“你只要修書一封,就等於借到了數十萬強援,項羽固然神勇,只怕這一次也惟有接受失敗的命運了!”

  田榮沉吟了片刻,道:“身為將帥,不得不多考慮一些事情,為了以防萬一,我們還得做兩手準備。諸位今日回去之後,就請出兵響應,我再修書漢王,誠邀他出兵伐楚,如此一來,雙管齊下,必然奏效。”

  送走客人後,田榮當即提筆,剛剛寫到一半,門外驟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田榮微微一笑,放下筆來,起身迎到門前,便見其弟田橫正引領著一位富家子弟來到廳外,一番寒暄之後,三人入內而坐。

  “海公子果然是信人一個,十萬兩黃金悉已收到,大戰將臨之前能夠得到你如此鼎力支持,真乃我田榮之幸,也是我齊國百姓之幸啊!”田榮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感激,儼然將對方視作救世主一般。

  “大王不必謝我,要謝就謝自己吧!放眼天下,敢於與項羽抗衡者,惟大王有此膽量!有此氣魄!像這等英雄,我豈能錯失?些許金銀,不過是略表敬意而已。”那海公子笑得十分矜持,氣派十足,一副大家風範,竟然是來自洞殿的扶滄海。

  他何以要化名“海公子”來到齊國?他何以出手如此大方,一擲便是十萬金?他的錢從何而來?他又何以認識田榮?

  這一連串的疑問就像是充滿懸念的謎團,使得扶滄海的城陽之行透著無數的神秘。

  “其實我一直在想,在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白吃的宴席,海公子以十萬兩黃金助我,應該是有所求吧?”這是田榮這些日子一直在揣摩的問題,它就像一塊懸於心頭的大石,讓田榮始終感覺到很不舒服。

  “大王心存懸疑,這是人之常情,不過,大王大可放心,我之所以向大王贈金,只是純粹源於我對大王高義的敬仰之情,更因為幫助大王就是幫助我自己。 ”扶滄海惟有先打消田榮的顧慮,才能再說下文。

  “哦,此話怎講?倒要請教。”田榮奇道。

  “項羽與我有生死大仇,所以不讓項羽成其霸業,是我一生的宏願。可惜我手中沒有兵權,更無強勢,不足以與項羽抗衡,惟有借大王之手,完成這難以完成的夙願。”扶滄海心中早有說辭,一一道來,由不得田榮不信。

  田榮頓時釋然道:“原來如此,若是海公子不嫌冒昧,我還想問上一句:海公子與項羽是因何成仇?何以我從未聽說江湖上還有你這麼一號富豪? ”

  扶滄海淡淡一笑道:“往事不提也罷,至於我的身分身世,也從不在人前提及。只要大王相信海某所作的一切的確是為了大王,絕無半點私心,也就足矣,敷衍人的謊言假話,我也不屑為之,更不敢在大王面前摻假。”

  他既不願說,田榮也只好作罷,不過他已從話裡行間聽出這位海公子的確是出自一片至誠來襄助自己,所以心中再無疑慮,站起身來深深地向扶滄海作了個揖道:“公子話已至此,我若再有疑心,便是對公子不敬,如此田某在此感謝公子的援手之情,但有一日,我大齊軍隊有破楚之日,公子當居首功。”

  扶滄海擺擺手道:“我此番前來城陽,可不是專門為了聽大王的答謝之言。上次我約見 大將軍於濟陽城時,曾經聽他說起軍中兵器奇缺,請問大王,不知此事是否當真?”

  田榮的眉間一緊,隱生憂慮道:“這的確是我心中的一塊心病,自起事以來,我軍發展極速,總兵力從僅有的上萬人馬迅速擴增至如今的數十萬人,軍需裝備難以跟上,雖說我想盡辦法,不惜從民間重金收購銅鐵,無奈仍有十萬人空有士兵之名,手無寸鐵,與百姓無異。”

  “難道說大王連克田市、田都,沒有繳得大量的軍需兵器?”扶滄海奇道。

  田榮苦笑道:“我豈止是收繳,簡直是一網打盡,無奈這兩人雖受封為王,但手中的兵器也奇缺不少,根本不足以補充我軍新增兵力的裝備。”

  扶滄海微微一笑道:“既是如此,大王從此無須為此而煩心了,此次隨海某前來城陽的,正好有一批兵器,相信可以為大王解這燃眉之急。”

  “此話當真?”田榮頓時亢奮起來。

  “軍中無戲言,大王可問田大將軍,便能一辨真偽。”扶滄海一臉肅然道。

  田榮望向田橫,卻見田橫眼中充滿喜悅之情道:“禀王兄,海公子此次前來,的確送到了八萬件兵器,皆是以上好精鐵打造出來的鋒刃之器,此刻正堆放在城東的閱兵場上。”

  田榮聞言大喜,連連稱謝。

  扶滄海道:“此時軍情緊急,西楚軍隨時都有可能大軍壓境,我必須馬上離城,通過我在西楚的關係耳目,為大王收集有用的消息。海某今日來見大王,無非是想表明一下態度,只要大王抗擊項羽的決心不變,我縱是傾家蕩產,亦在所不惜!”

  扶滄海隨著田橫遠去之後,這鏗鏘有力的話語依然在田榮的耳邊迴盪。雖然他依然不知扶滄海的背景歷史,但他已沒有理由不相信扶滄海。

  天下之大,本就無奇不有,更何況在這亂世?恩怨情仇,多已演變扭曲成了一種畸型的情感。

  這位海公子究竟與項羽有何不共戴天之仇呢?

  田榮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抗擊項羽的決心在這一刻又堅定了不少。

  想到前路艱辛,想到未來迷茫,田榮緩緩地坐迴座前,輕輕地一聲長嘆。

  當他再次提起筆來時,突然間眉鋒一跳,心中頓生警兆。

  這是一種可怕的感應!

  因為他似乎聞到了一股殺氣。

  似有若無的殺氣,滲入這段虛空之中,近似於無,但卻逃不過田榮的靈覺捕捉。

  田榮無疑是一個高手,能在亂世之中成為王者的人,這本身就說明了他的實力。

  然而他卻不敢有絲毫的大意,因為他非常清楚,在自己所處的這座宅院中布下了多少高手,形成了多麼嚴密的戒備,來人竟然能從這一道道防線中悄然潛入,這實在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更讓田榮感到心驚的是,這還是在光天化日之下!

  筆在手中,懸於半空一動不動。

  田榮之所以不動,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他必須讓自己身體的氣機維持在一種相對靜止的狀態下,以感應這流動的殺氣,做到真正的以靜制動。

  他此刻就坐在書桌前,書桌臨窗,窗外有一叢青竹,在肅冷的寒風中抖索,攪亂著一縷殘陽的光影,灑落在書桌上的布鍛上。

  殺氣一點一點地彌散於空中,使得這空間中的氣息變得愈發沉重起來。

  越是等待下去,田榮的心裡就越是驚懼,這只因為,對方的冷靜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

  刺客的宗旨是一個“快”字,只有快,才能突然,殺人於瞬息之間,這才是刺客中的高手所要追求的一種境界。

  然而這個刺客似乎並不著重於快,而看重臨戰時的氣氛。他想製造出一種緊張的氛圍與強大的壓力,以摧毀對方的自信。

  這無疑是更高層次的境界,面對這樣的刺客,就連田榮這種殺人不眨眼的魔王,也感到了背上滲出的絲絲冷汗。

  風動,竹搖,影亂……

  就在這一瞬間,突然一道強光從暗影中暴閃而出,竹枝兩分,一股強大至極的殺氣從窗口貫入,直撲田榮的面門。

  如此強悍的殺氣,惟有高手才能擁有。

  田榮不敢有半點的猶豫,手中的筆輕輕一振,幾點墨汁若鐵石般疾迎向強光的中心。

  他的動作之快,配合著流暢的身形,就像是脫兔般迅捷,從靜到動,無須轉換,就在瞬間爆發。

  “叮……”墨汁撞到劍鋒之上,發出金屬交擊的聲響,如此怪異的現象,只證明了田榮的功力之高,端的到了駭人聽聞的地步。

  空氣中頓現一團黑霧,就像是墨汁氣化了一般,但這不足以抵擋刺客發出的毫無花巧,卻又玄乎其玄的驚人一刀。

  碎空而過,劃弧而行,這一刀隱於強光之後,似生一種勢在必得的決心。

  刀,彷彿成了這陽光下浮游的幽靈,衍生在光線照不到的死角。它的乍現,凝結了這死寂的空間,更像是一塊千年寒冰,使得空氣為之肅寒。

  田榮只有退,在刀鋒未到之前飛退。對方的刀勢之烈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也就在這時,他才醒悟,對方的出手雖然是暴現於瞬息之間,但在此之前肯定作過大量的前期準備,不僅深諳自己的武功套路,而且對自己的臨戰心理也琢磨得十分透徹,驟然發難,已經完全占到了上風。

  對方為了這一次的刺殺煞費苦心,早有預謀,這不得不讓田榮為之震驚。

  然而,田榮驚而不亂,畢竟在他這的一生當中,經歷了太多的凶險與災難,對任何殺戮似乎都變得麻木了。

  他只在退的同時,手腕一振,手中的筆管電射而出,企圖再一次阻擋刀勢的前進。

  光影再耀強光,如閃電般擾亂視線,一團光雲突然爆裂開來,竟然將筆管吸納其中。

  而對方的氣勢只緩了一緩,不減反漲,隨著這把刀在虛空中每進一寸,他的氣勢便如燃燒的火焰般增強一分,迅速擴散至數丈範圍。

  一緩的時間,猶如一瞬,而一瞬的時間,已經足夠讓田榮拔出自己腰間的劍。

  劍是好劍,劍從鞘中出,一現虛空,便生出數尺青芒,封鎖在田榮眼前的空間。

  刀與劍就像是兩塊異極相吸的磁鐵,在相互吸納中產生出一股劇烈的碰撞。

  “轟……”刀劍一觸即分,爆裂出一團猛烈的氣旋,向四方席捲,凜冽的刀氣掃在田榮的衣襟上,割裂成條狀散飛於空中。

  氣旋狂舞間,田榮終於看到了對方的面目,他第一眼看去,心中就生出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他無法不感到詭異,因為他絕對沒有料到對手會這樣的年輕,在這張年輕的臉上,更留下了數之不盡的傷痕,使得臉上的五官完全錯位、變形。

  若非田榮感覺到了對方驚人的殺氣,也許會被他視作是從地獄中竄逃出來的幽靈,因為這張臉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去,都已不成人形,而臉上所表現出來的極度冷漠,更不見一絲人味。

  △△△△△△△△△

  夜郎西道上,來了一隊馬幫。

  夜郎西道是名聞西南的交通線——五尺道的最後一段,由北向西,便是巴、蜀兩郡。雖然道路崎嶇難行,卻是西南各國與巴蜀相連的惟一通道。

  因為是惟一的通道,所以在這條路上,總是十分熱鬧,既有下巴蜀販藥賣茶的客商,又有上大理、漏臥販鹽的馬幫,可以說是一條到處流金的黃金線。江湖上的一些亡命之徒瞧得眼熱,無不紛紛雲集於此,尋機打著自己發財的算盤。

  然而公然向行商馬幫行劫的,只有位於巴蜀與夜郎交界處的亂石寨。這倒不是此寨中的人想錢想瘋了,連命都不想要了,實在是這股勢力人數眾多,高手如雲,就連官兵也不敢招惹他們,漸漸地形成了一定的氣候,成了這夜郎西道上的一霸。

  不過,這亂石寨盜亦有道,並非什麼人甚麼貨都劫,按他們的行規,有三不劫:一是交過路牌的客商不劫。所謂路牌,就是常年在這條道上行走的商家向亂石寨按時交納買路錢,由他們分發的一塊通行令牌。只要你交了路牌,亂石寨不但不會劫貨,而且還可以保證你在這條道上的人貨安全;二是官家的人貨不劫。自古官匪一家,凡是能成氣候的盜匪,沒有哪一家不是與官府相通的,如果得罪了官府,且不說你能否對付得了官兵的圍剿,光是官兵三天一打,五天一鬧,就夠你煩的了,嚇著了行商不敢從此路過,大好的財源也便從此斷絕,這當然不是亂石寨人樂意看到的局面;三是身分不明的人、來路不清的貨不劫。亂石寨中不乏在江湖中混跡多年的有識之士,當然懂得江湖險惡的道理,更明白人上有人、天外有天這句話的涵意,一旦出了岔子,惹上了難纏的魔頭,誰也不想稀里糊塗地死在別人的手上。

  正因為有了這“三不劫”的行規,使得這夜郎西道在亂石寨的勢力庇護之下,不僅不見沒落,反而更加繁榮,一些小股的盜匪怯於亂石寨的威勢,為了求得生存,只能紛紛投靠過來,使得亂石寨的實力大增,儼然已成了各方都不敢小視的力量。

  據說在這寨中,原來的寨主毛石昌並不是一個很有能耐的人物,不僅在江湖上名不見經傳,而且手下也不過只有十幾號嘍囉,遇上大幫馬隊還不敢下手。但是到了近段時間,亂石寨中突然來了兩三個武功極高的硬手,帶了幾百號人上山要求搭伙,毛石昌一看勢頭不對,也只有讓出自己的頭把交椅,忝居末座。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7:54
第十卷第八章爭霸天下


  紀空手的心中一動,只覺得有一股暖流從心頭流過。他忽然發現,無論是至理,還是名言,絕不是一成不變,雖然張良與五音先生這般人物斷定自己會與天下無緣,可是不到最後一刻,誰又能預料到未來的命運呢?

  難道說只有無情的人才可以成為這個亂世的真主嗎?

  “這絕對不是惟一的答案,我相信自己,更相信人性中會有美好的一面。只要生命不息,我絕不放棄!”紀空手在心中喃喃道,這一刻,他突然發現自己在不經意間湧起了一股強大的自信。

  他之所以自信,是因為他本就不是甘於屈服命運的人,在亂麻一般的未知世界裡,他似乎隱然看到了一線生機。

  △△△△△△△△△

  “你似乎受過極重的內傷,可是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卻奇蹟般地好了,難道說你遇上了奇遇不成?”五音先生微閉眼眸,伸手搭在紀空手的脈息之上,神色變了一變道。

  他們此刻已出了峽谷,正在一處高地上歇息。在紀空手的提議之下,他們並不急於趕路,而是在等待著神風一黨的到來。

  神風一黨負責清除五方寨中暗藏的敵人,在扶滄海的率領下,他們已經摸清了對方的人數,與五音先生約定同時動手,所以如果沒有意外發生的話,他們應該正在趕往這裡的路上。

  紀空手之所以並不急於行動,一來是此地離戲水並不太遠,過早設伏,一旦對方有人探路,容易暴露;二來他與虞姬早有約定,按照霸上的婚俗規矩,從娘家上路,途中須有三日行程,就算男女兩家相鄰,亦要等足三日方可成親,以合二三之數,遵循人倫。這樣算來,等到劉邦到達戲水,還有兩日之數,時間上並不緊迫;三來他此次的行動,必須要藉助神風一黨的眾多精英,譬如土行、水星等身懷絕技之士。此次行動,已經關係到生死存亡,對紀空手來說,絕不能出一點紕漏,否則自己這一番心血便要付諸流水。

  在紀空手的身邊,正靜靜地坐著紅顏,她痴痴地望著紀空手略顯消瘦的臉型。經過了這一次的生離死別,她終於明白,今生今世自己恐怕是再也離不開這個男人了。

  當她聽到父親的說話時,忍不住低呼了一聲道:“你原來吃了這麼多的苦頭,難道說這個天下的歸屬,對你來說真的這麼重要嗎?”

  紀空手輕拍了一下她的香肩,眼神一暗道:“你生在名門豪閥,遠不知百姓疾苦,可對我這樣一個出生市井、長於市井的乞兒無賴來說,卻深知一個明君對於天下蒼生的重要。一個真正的明君,他是不會想到他個人的安危榮辱的,其一言一行,隨時可以影響到這天下間每一個人的一生命運,所以我自小衣食無靠、夜宿街頭之時,就暗暗地在心裡對自己發誓:有朝一日,如果我成為天下之主,我一定要讓天下的百姓都過上好日子,再也不用為衣食而愁,再也不用為病痛而苦。 ”

  他滿含深情地說著自己心中的抱負,彷彿從前的一幕幕往事又在眼前流過。這幾年來他行走江湖,走過千村萬鎮,目睹了天下百姓流離戰火之中,飽受兵災之禍,承受著妻離子散、背井離鄉的災難,這不僅勾起了他的切膚之痛,同時也更加堅定了他爭霸天下的決心!

  他的每一句話,都令五音先生唏噓不已。雖然五音先生還沒有紀空手這種感同身受的經歷,但是他對天下百姓遭受的苦難深深同情,他始終認為,一個人生於世間,就擁有生存的權利,如果說一個人連自己生存的權利都不能保障,那麼這是社會的悲哀,也是人類的悲哀。

  這也是他何以會鼎力相助紀空手的原因,如果說他有私心的話,為了愛女,他寧願紀空手歸隱鄉田,不問世事,就這樣平安幸福地度過今生一世。可是到了現在,他卻發現,這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因為紀空手並不是他想像中的那種甘於寂寞之人,而是一條人中之龍,可以騰飛於九天之外的一條巨龍。

  更讓五音先生感到驚訝的是,自從紀空手出道江湖以來,他所經歷的每一戰都凶險萬分,可以說九死一生。無論他當時的武功是否高明,無論他遇上了怎樣的敵人,最終他都奇蹟般地化險為夷,在這江湖之上留下了一段段令人瞠目結舌的傳奇。

  五音先生人在江湖數十年,閱歷不可謂不豐,見識不可謂不廣,就他而言,面對紀空手創造的這些傳奇,連他也不得不嘖嘖稱奇。

  他忽然想道:“這也許就是運氣使然吧!”既然是運氣使然,他突然悟道:“一個人既有這等運道,莫非上天注定了他就是這個天下的主宰之人?”

  這無疑是一個非常膽大的假設,甚至推翻了他原有的固定思維模式。他歸隱多年,每每翻閱史書,便會驚奇地發現自軒轅黃帝開創史前文明以來,歷朝歷代,但凡是憑武力爭奪天下者,無一不是惟我獨尊、冷酷無情的獨夫,便是大秦始皇一統天下之時,也令行天下,自稱“寡人”,可見這絕對不是歷史的巧合。

  以五音先生所擁有的大智慧,既然這不是巧合,就必定有規律可查。在他翻閱了歷代史書之後,終於得出一個結論:無情之人未必能得到天下,得天下者卻必是無情之人!

  這也是一直他不看好紀空手的原因,為了讓紀空手打消爭霸天下的念頭,他甚至用上了非常手段,可是在這一刻,他忽然改變了主意,暗暗揣度道:“凡事總有例外,以紀空手多情多義的性情,或許爭霸天下尚有不足,但他的運道不錯,或許可以彌補。”

  想到這裡,五音先生的心情豁然開朗。如果紀空手能夠成為這亂世中最終的勝者,未嘗不是天下百姓之福,以他悲天憫人的性情,以他超越常人的智慧,也許從此之後天下太平,盛世復現,百姓安居樂業。

  五音先生聽著紀空手講述著他對天下百姓飽受疾苦的感受,深深地凝視著紀空手深沉的臉龐,緩緩地道:“要想把拯救天下蒼生作為自己一生的抱負追求,說來容易,做起來難。它不僅需要此人有鋼鐵般的意志,堅韌的毅力,還要能吃的苦中苦。所以在這個時候,你一定要想好,進則爭霸天下,是否有終,尚是未知,但其中所受之苦,只怕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是以必須要有十分的心理準備;退則歸隱山林,攜妻生子,盡情於山水之間,一生無憂無慮,可以頤享天年。”

  紀空手默默地沉思了一會,這才答道:“這是一道不易解答的難題,也是我自己心中的一個結,我也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對是錯,但是我想——”他緩緩地抬起了頭,眼中閃現出一道激動的神情,滿腔豪情地道:“如果我此時放棄,我這一生之中都不會原諒我自己,因為我沒有為 自己的理想而全力以赴!”

  紅顏一臉平靜地看著他,秋波盈盈,似有一分幽怨,更有幾分理解,輕聲道:“只有胸懷天下的男兒,才是女兒家心儀的對象,我想自己也不例外吧,所以無論你走到哪裡,都請帶上我!”

  她的話語很輕很淡,但聽在紀空手的耳中,卻感到了她對自己的這一腔癡情。他已無言,只是輕輕地拉住了紅顏伸來的小手,似乎天地間再無任何東西可以將他們分離。

  五音先生只能默默地離去,他知道在這一刻,自己只是一個多餘的人。能看著自己的愛女如此享受著溫情的一刻,他心裡著實高興,並不想因為自己的多餘而影響到他們,自討沒趣。

  “唉……”就在兩人默默相對之時,紅顏輕輕地嘆息了一聲,其中的幽怨之情,讓紀空手驀感心驚。

  “顏妹,你怎麼啦?莫非你心中有事?”紀空手緊緊地將她摟在懷中,極是愛憐地道。

  紅顏搖了搖頭,淡淡笑道:“我的心中只裝得下一個你,難道你還不明白嗎?我只是覺得,這次回來,你彷彿變了一個人般,心事重重的,讓人見了好生不忍。”

  紀空手心中一驚,沉吟半晌,終於下了決心道:“我的確心中裝了一樁事情,卻不知當講不當講,但是顏妹,我不想瞞你,也不想騙你,因為在我的心裡,我始終把你當作是自己這一生中最最親近的人。”

  紅顏的臉上抹出一層淡淡的紅暈,酡紅如醉,深情地凝視著紀空手的眼睛道:“有你這一句話,我便知足了!紀大哥,我也有一句話,不知當問不當問?”

  紀空手道:“你縱不問,我亦要說。”當下將自己與虞姬的這段感情一五一十地講述出來,說完之後,心中雖然忐忑不安,但臉上卻無怨無悔。

  “你又何必說出來呢?其實你縱然不說,我亦感覺得到,只是我怎麼也沒有想到虞姬這般有情有義,敢作敢為,比起她來,我可差得遠了。 ”紅顏輕輕一笑道,似乎毫不著惱。

  “你難道一點也不怪我麼?”紀空手又驚又喜,紅顏此舉大出他意料之外。

  “我怪你做啥?莫非在你的眼中,紅顏是一個不明事理、只吃乾醋的惡婦?”紅顏嬌聲一笑,嗔道。

  紅顏的反應簡直令紀空手無所適從,不知是福是禍,當場僵立,呆若木雞。

  “我只恨當時自己不能陪伴著你,不能像虞姬那般為你做些什麼。能如虞姬這般,心中想到什麼,便敢作敢為的奇女子,讓紅顏好生敬佩,我又怎會這般小家子氣,好端端的怪起人來?”紅顏輕靠在紀空手的肩上,很是大度地道。

  紀空手沒有想到自己心中的難題竟然如此輕易地解決了,心中的喜悅真是無以復加,他環摟紅顏細腰,手落處柔若無骨,溫暖膩人,真個是愛煞人也。

  紅顏的身體頓起一陣強烈的顫抖,以微不可聞的低聲道:“你怎地不問問我,剛才我想問你的一句話究竟是什麼?”

  紀空手雖與紅顏相識已久,但這般親近實在少有,想到懷中美人如此體貼自己,心中只覺得有種說不出來的舒服,迷迷濛蒙中,乍聽紅顏開口說話,不由怔了一怔,道:“你想問的不就是這件事情嗎?”

  “非也。”紅顏的聲音低如蟲蟻,如蘭香般的呼吸愈發急促起來,柔聲道:“我想問的是,紀大哥,你既然這般疼我、愛我,為何又不親親人家?”說到最後幾個字時,已是幾不可聞,整個臉頰一片通紅,情不自禁地低下了頭。

  紀空手驚喜地捧起了她的俏臉,深情地道:“我怎會不想呢?簡直日思夜想,偏偏又怕你著惱,若是得你允准,從此之後,便是將你整日含在嘴裡,猶嫌不夠。”

  他不再猶豫,而是採取了最霸道的方式,以最直接的方法尋到了紅顏的香唇,深深地吻了上去。

  香舌入口,舒卷有度,兩人身體相貼,雙口並舉,這般廝纏下去,只要是成年男女已難消受,何況這兩人之間你情我願,正是愛煞對方的時候?

  個中反應,可以想像,這一吻之長,讓雙方俱有窒息之感,只有到了這一刻,在紀空手與紅顏之間,才將一腔相思之苦盡化甜美,在雙嘴之間交流著情熱的滋味。

  “呵!紀大哥,不要!”紅顏突然“唔……”了一聲,將嘴掙脫,又羞又急地道。因為她在情熱之間,已經感到有一隻大手伸入了她的衣領之間,按在了她溫膩堅挺的處子肉峰之上。

  她掙扎了一下,整個人愈發顯得嬌軟無力,自懂人事以來,從沒有一個男人的舉止會令她這般意亂神迷,手足發顫,胸口處更似有隻兔子般七上八下地跳個不住。

  而更讓她感到驚慌的是,在紀空手輕重有度的揉捏下,自己的酥胸愈發硬挺,感受著這只有力的大手遞傳過來的無限快感,她實在不曉得面對情郎的這番熱情的愛撫,自己究竟是該拒還是該迎。

  她無力地“嚶嚀”一聲,心中的防線近乎崩潰,她終於明白了一件事情;面對愛,任何抗拒都是蒼白無力,因為自己根本就抗拒不了這種讓人銷魂的滋味。

  她不再言語,而是微一用力,往紀空手的身上緊貼過去。這一次,她是自動地獻上了嬌豔欲滴的紅唇,任憑這使自己心醉的情郎品嚐個夠。

  兩人的熱情與愛意如爆發的火山般噴發開來,燃燒著各自的身心,情到深處,發乎自然,誰也不想讓這充滿濃情的慾火就此熄滅。

  兩個年輕的軀體在瞬間相擁,劇烈地交纏廝磨,就在雙方都無力控制住自己心中的慾火之時,一陣急促有力的馬蹄聲從峽谷深處隆隆傳來。

  紀空手的頭腦忽地清明起來,整個人冷靜下來,輕輕推開紅顏道:“扶滄海他們回來了。”

  紅顏似乎依然還沉浸在情熱之中,“唔……”了一聲,將頭深深地埋在紀空手的懷中。

  △△△△△△△△△

  劉邦終於率隊走出了霸上。

  果然不出紀空手所料,劉邦這一路人馬的數量不逾千人之數,但這數百人卻全是問天樓的精英,除了鳳五、樂白等幾張時常出入江湖的熟臉之外,劉邦幾乎傾盡了問天樓一樓之力,可見他對這次鴻門之行的看重。

  在這一路人中,除了問天樓的精英之外,還有兩人卻並非樓中之人,但在劉邦的眼中,這兩人的重要性更在樓中人之上,因為他們就是謀臣張良與將軍樊噲。

  樊噲之所以能得到劉邦的器重,是源自於他的忠心與辦事幹練得力。他最大的弱點,就是太講義氣,是以紀空手約戰霸上一事,劉邦根本就沒有讓他知道。不過此次深入項羽軍中大營,凶吉未卜,身邊若無一員猛將相伴,是謂不勇,所以劉邦毫不猶豫地將他也帶在身邊,希望在關鍵時刻能派上用場。

  而張良從軍不過半月之久,劉邦能對他另眼相看,一來是因為張良的確是軍事上的一大奇才,機謀善變,思慮周全,而且可以審時度勢,洞察危機,頗有急智;二來則是他與紀空手在得勝茶樓的那段對話由密探口中傳給劉邦後,終使劉邦放下了心理上對他的防範。因為在劉邦看來,一個人能夠捨棄個人的好惡情感而去追求遠大的理想,無疑是自己難得的知音,更是同道中人。所以惟有這樣的人物,才是自己可以最值得信賴的,所以他將張良引為心腹。

  在劉邦的身邊,韓信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將才,經過數次接觸之後,劉邦愈發覺得韓信才堪大用,絕不是衛三公子口中所說的應該小心提防之人。就拿這一次出行來說,若非韓信出謀劃策,虞姬又怎會心甘情願地隨之前往鴻門?

  韓信的計謀說奇不奇,說怪不怪,它的靈感竟然出自於紀空手身上。當時他之所以有把握說動虞姬出嫁,無非是選用了“李代桃僵”之計。

  既然紀空手已經出逃,那麼虞姬肯定還不能知道紀空手確切的消息,既然如此,只要派人假扮成紀空手的模樣,然後讓虞姬在無意之中遠遠看到,她怎麼也想不到這竟會是一個騙局。

  只要讓虞姬確信紀空手落在了他們手中,也就可以以此作為要挾,逼迫虞姬下嫁,等到她事後知道真相,那時木已成舟,悔之晚矣。

  當時劉邦一聽此計,便覺可行。因為他始終覺得,一個女人為了自己心愛的男人連死都不懼,也必然不會在乎自己的名節與身體。為了逃過眼前的劫難,他連父親的生命尚且不惜,何況是一個女人的名節?

  照計施行,虞姬果然中計。她此刻坐在一輛四馬並行的豪華大車之內,手撐粉頸,眼斜窗外,似乎還在擔慮著紀空手此刻的安危。

  “小姐,吃點東西吧,你快整整一天未進食了,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袖兒托著一盤精美的茶點,跪坐在虞姬身前,輕聲勸道。

  “我不餓。”虞姬回過頭來,淡淡一笑。她的臉似乎紅了一紅,抹過一絲動人的嬌羞,因為她剛才所想,竟是那一夜與紀空手的閨房之樂,她可不想讓人看透她的心思。

  袖兒自小侍候虞姬,兒時為伴,長大為婢,又怎會猜不透自家小姐的心思?不由輕嘆一聲,道:“為情而痴,為情而苦,也只有紀公子這樣的男兒,才值得小姐這般情動,茶飯不思。”

  虞姬嘴角泛出一絲甜甜的笑意,道:“像紀大哥這樣的男兒,難道你就不動心嗎?”

  袖兒臉上一紅道:“所謂佳人配英雄,像紀公子這等英雄,豈是我這等奴婢可以痴心妄想的?也只有小姐你這般的國色天香,與紀公子才是天設的一對,地造的一雙。”

  “可惜的是,造化弄人,天不遂人願。”虞姬神色一暗,幽然嘆道:“如果說我和紀大哥真是天設地造的一對良配,就應該讓紀大哥遠走高飛才對,可惜的是,他還是沒有逃出劉邦的手心。”

  “為了紀公子,所以小姐才答應劉邦,前往鴻門?”袖兒皺了皺眉,似乎並不理解虞姬的這個決定。

  “換作是你,只怕你也會這般決定。”虞姬的眼光透過窗外,望向無盡的天際,淡淡笑道:“只要你真的深愛著一個人,就會發現,愛一個人並不是要得到什麼,而是在於付出,付出你的感情,付出你的身心,甚至付出你的生命,這才是最重要的,而且一旦付出,不求回報,惟有如此,你才算真正愛過一回。”

  “可是小姐為了紀公子而嫁給項羽,紀公子又怎能理會得小姐你這片苦心呢?”袖兒搖了搖頭,依然不解地道。

  虞姬笑了笑道:“他能否理會在於他的心,你是否為他作出犧牲在於你,只要心中無怨無悔,又何必計較這些事情?”

  袖兒似懂非懂,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這愛既然如此痛苦,不如當初不愛。”

  虞姬“扑哧……”一笑道:“你還小,當然不會明白這其中的滋味,等到你遇上了自己心愛的男子,只怕你就會說,雖然愛是這般痛苦,明知如此,卻無悔當初愛過。”

  她的臉上洋溢著一種甜蜜,並不為自己未來的命運感到悲傷,當她不經意間看到袖兒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時,忽然醒悟,袖兒已是二八年華,正是情竇初開的年齡,又怎會不懂這愛的含義呢?她之所以這樣做,無非是想讓自己開心一下。

  馬車夾在這支隊伍之中,一路上只聽得馬蹄得得,車輪轆轆,除了虞姬與袖兒之間偶爾交談幾句外,竟然不聞半點人聲,可見劉邦帶兵軍紀之嚴,能在數年之內躋身強豪之列,並非偶然。

  劉邦才出霸上未久,就隱隱感到心中有些不太對勁,但是他卻不知問題出在哪裡,只能嚴令三軍,嚴陣以待,以防突發事件。

  當他與衛三公子見過面後,就似乎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兆,認為在自己與紀空手之間的恩怨並未了結,真正的惡戰還在後面。

  此刻衛三公子的頭顱,已經用香粉、樟腦等防腐藥物特殊處理之後,靜靜地躺在劉邦身邊的一個正方形的檀香木匣之中。當衛三公子命令鳳五出手的那一瞬間,劉邦並不悲傷,只是感到渾身麻木,整個人異乎尋常地冷靜。

  誰也不會看著父親死在兒子的面前而無動於衷,就算一向無情的劉邦,也不例外,不過在他的心中,更多的是一種無奈,因為為了復國大計,他們父子已別無選擇。

  “您安息吧!總有一天,孩兒會讓敵人的鮮血來祭祀您在天的亡靈!”劉邦暗暗在心頭髮出複仇的誓言,面對這檀香木匣,他再也忍受不住心中壓抑已久的苦痛,無聲地流下了淚水。

  他也是人,自然就有人的感情,雖然在人前,他要保持自己剛毅堅強的形象,可是當他一個人獨處車中時,才露出了自己身心俱疲的真相。

  不過縱然是真情流露,也只能是限於一時,此刻的他,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來供他揮霍,他必須在這幾天的行程中,尋找到對付項羽與紀空手的辦法。

  正如紀空手所言,對付項羽,惟一有效可行的辦法只有衛三公子的頭顱,只要劉邦獻出衛三公子的首級,誰還會懷疑在劉邦與衛三公子之間存在著不同尋常的關係?而且有了虞姬,項羽有懷抱美人歸的得意,又豈會讓這事情煞了風景?

  所以要對付項羽似乎不難,難就難在如何對付紀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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