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 滅秦 作者:龍人 (已完成)

 
li60830 2017-11-14 18:56:5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1 37461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6:59
第八卷第八章與敵共謀


  紀空手顯然意識到了劉邦與韓信之間如果一旦聯手,不僅會給項羽造成很大的麻煩,同樣也威脅到了自己的生存,是以冷哼一聲,提醒劉邦道:“對於韓信的忠義,我是早有領教,希望漢王不要和我一樣的收場才好。”

  “紀少莫非還對大王莊一役念念不忘嗎?”劉邦看了紀空手一眼道。

  紀空手笑了,笑得十分坦然:“我這一生中,最恨的就是別人背信棄義,又豈能容忍曾被我視作兄弟的朋友在我背後的暗算之舉呢?對於這種人,我寧可被別人說成是沒有容人之量,也誓要報那一劍之仇!”

  “正因為韓信在你的身後刺了一劍,本王才會最終信任了他。雖然是同樣的一劍,在你看來,這是棄義;但在本王看來,卻是效忠。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本王又怎會如此對他加以重用?”劉邦之所以敢這樣說話,是因為他深知那一場在問天樓刑獄地牢中發生的蟻戰對韓信造成了多大的影響,更懂得韓信除熱衷名利之外,還有一個更大的弱點!而正因這個弱點被他所掌握,他才捨得花大力氣去栽培韓信。

  對他來說,絕不會做出“養虎為患”的傻事來。

  但他卻不知此事雖是人為,可天下萬物皆有靈性。雙方蟻群為了守住己方的地盤,真的展開了一場世紀之戰,而裡面的各種戰法不但對韓信在日後領兵作戰時有很大的啟發,從而更讓他創出流傳千古的奇技——“象棋”!

  “你既然說得這麼有把握,那我就無話可說了。”紀空手沉聲道:“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劉邦淡淡而道:“是的,世事難料,不到那一刻的來臨,我們永遠都不知道誰對誰錯。”

  紀空手瞧了他一眼,道:“就像我和漢王之間的關係一樣。誰能料到,半年前還是爭得你死我活的一對冤家,竟會在半年之後坐在這里高談闊論,親如密友,說出去只怕沒人會相信吧?”

  “如果本王說我們之間是朋友關係,不要說你不相信,連本王也毫不相信。往日的恩怨不是過往煙雲,說散就散,想忘就忘,有些東西,它就像鋒刃利刀一般,已經插在了你的胸口之上,只要一牽動它,就會馬上讓你心中作痛,回憶起那段往事來。所以說,我們之間注定不會再成為朋友了。”劉邦與紀空手的眼芒在空中悍然相接,然後非常深沉地接道:“不過,無論本王,還是你,我們都是這個世上少有的智者,雖然我們不可能再為朋友,卻可以成為戰友。當理智戰勝了感情之後,我們就會發現,原來彼此之間對對方都有非常大的利用價值,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命運又讓我們走到了一起。”

  “而這個目標,就是為了消滅項羽。”紀空手沉聲道:“當這個目標達到之後,我們再從戰友變成彼此間最大的敵人。”

  “精闢,果然精闢。”劉邦啞然失 道:“所以我們之間更像是買賣上的關係,以錢易物,或是以物易物,只要彼此不虧,這種關係就可以長此以往地維持下去。”

  “既然如此,那我們還有必要再這樣拐彎抹角說話嗎?何不痛痛快快,開門見山?”紀空手話入正題,頓有咄咄逼人之勢。

  劉邦的目光掃向了五音先生身後的樂道三友,臉上似有遲疑之色。五音先生淡然道:“如果漢王接下來要說的話我可以聞聽,那就但說無妨,因為他們都是跟隨了我多年的忠實部下,我對他們絕對信任!”

  劉邦尷尬一笑道:“此事關係重大,是以本王才不得不謹慎從事,不過既然先生開了口,本王也就放心了。”

  他將目光重新投射在紀空手的臉上,道:“本王信函中提及登龍圖一事,乃千真萬確,它藏寶的地點,就在距上庸百里之外的忘情湖內。”

  紀空手與五音先生微微一笑,相望一眼,絲毫不覺有任何驚訝。

  “你們莫非不相信本王所言?”劉邦為他們的表情所迷惑,在他看來,紀空手的臉上至少該有驚喜之色才對。

  “我們相信沛公的每一句話,事實上早在數月之前,我們就知道了藏寶的地點。但是我想知道的是,沛公將用怎樣的方法將這份寶藏從百尺深的水下取出據為己有呢?”紀空手的眼芒一閃,注視著劉邦臉上的每一個表情,不敢有絲毫的遺漏。

  “你們難道真的連一點辦法都沒有?”劉邦詫異地道。

  “如果我們有取寶之道,你又拿什麼來與我們做成這筆交易呢?”紀空手冷哼一聲道。

  “實話告訴你們吧,本王也不知道。”劉邦此言一出,紀空手的臉色已然一沉,大廳中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此言的確出乎紀空手與五音先生的意料之外。

  因為劉邦如果說的是實情,那麼他將紀空手二人騙入上庸的意圖就非常明顯。雖然紀空手與五音先生想到了劉邦會有此一招,但是他們都沒有料到變故會來得這麼突然。

  不過紀空手與五音先生並未因此而慌亂,在他們看來,上庸城縱是龍潭虎穴,也絲毫不能對他們構成任何威脅。

  因此此刻的劉邦,手頭上並沒有真正可以與他們抗衡的一流高手,雖然他本人算得上一個,但他連自己能否全身而退尚且沒有把握,又怎能對紀空手五人構成實質性的威脅呢?

  “哈哈哈……”劉邦的神色依然不改,大笑起來道:“本王的確是不知道取寶之道,但在登龍圖上,卻寫明了這取寶之道的所藏地點,只要我們去了此地,這取寶之道自然就可真相大白了。”

  紀空手大喜道:“既然如此,這地點現在何處?”

  “不遠,就在上庸城內。”劉邦微微一笑道。

  “那我們何不現在就去?也好解開我這數月來掛在心頭的懸念!”紀空手顯得有些迫不及待了。

  劉邦卻微微一笑,並不作聲,只是將目光放在了爐上煮茶的一縷氣霧之上。

  紀空手頓時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在這一刻間,他似乎犯了一個錯誤,忘記了在他與劉邦之間,只存在著交易,而不存在其它的任何關係!

  “我忘了一點,漢王既然開出寶藏的一半作為代價,所換取的東西自然也是價值不菲。因為在我的印像中,你就像是一個精明的商人,從來不做虧本的生意。”紀空手冷靜下來道。

  “你這一句話不知是褒贊本王呢,還是在貶低本王?不過這都無關緊要,因為你至少說明了一個事實,那就是本王的確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有求於二位。 ”劉邦一臉肅然道。

  “請說吧,你有漫天要價的權利,我們也有就地還錢的自由,只要價位合適,就可以把這樁買賣談成。”說到這裡,連紀空手自己也覺得好笑,因為此刻的他十足是一副商人口吻。

  劉邦的臉上絲毫沒有一絲玩笑的成分,緩緩而道:“本王剛才說過,就算有韓信與本王形成兩面夾擊的態勢,我們對付項羽最多也不過六成勝算。六成的勝算,對於一些冒險者來說,是完全足夠了,但在本王的眼裡,如果沒有八成把握,本王根本就不會輕舉妄動,因為站在你我面前的,是不可一世的強者,他迄今為止,依然保持著不敗的記錄!”

  “從古至今,像擁有這種記錄的人,無疑都是軍事作戰方面的天才,不過我想,他真的會像傳說中的那麼厲害嗎?”紀空手與項羽雖然只見過一次面,但就是那一次,他被項羽害得九死一生,逃亡天涯,從而也讓他認識到在項羽的身上,存在著一種非常嚴重的人格缺陷。

  “本王知道你與項羽之間的恩怨,但拋開成見,你不得不承認,項羽無論從哪一個方面來看,都是當今最優秀的一個人物,要想擊敗他,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劉邦微微一嘆道。

  “所以你希望讓我們也加入到你們的行列,以增加這兩成的勝算?”紀空手道。

  “你們如果加入,又豈止是兩成勝算?本王可以斷定,項羽是必敗無疑!可惜這只是一個幻想,根本就不可能實現的願望。因為你們與本王只是為了一時的利益才走到一起,最終我們之間還是會決裂、對立,成為真正的敵人。所以本王所求,是希望你們可以幫助本王完成一系列的刺殺。”劉邦終於說出了他的真正目的。

  “一系列的刺殺?”紀空手倒吸了一口冷氣,道:“殺誰?”

  “本王手中有一份名單,上面列有三十七人的姓名,這些人都是項羽各路大軍的統帥以及深受項羽器重之人,只要你們能在兩年內將他們之中的大部分人除去,兩年之後,本王便可兵發三秦,與項羽決一死戰!”劉邦極是自信地道。

  [注:三秦為秦滅後投靠項羽的章邯、司馬欣、董翳這三位大秦名將的統稱。]

  紀空手接過名單,與五音先生相視一眼,道:“這些人既是身居高位,必然戒備森嚴,無論是向哪一個人下手,我們都不可避免地會付出一定的代價。”

  “本王知道,所以本王才會決定將登龍圖中的寶藏與你們共同分享。”劉邦的臉上閃過一絲憂傷的神情道:“假如衛三公子不死,問天樓的雄風猶在,本王又何必有求於人呢?”

  他說的是實情,在衛三公子的時代,問天樓在江湖中的勢力實在是非常龐大,高手如雲,加上有鳳、申、成、寧四大家族的盡心輔佐,是當時風頭最勁的力量之一,但是自衛三公子死後,問天樓便逐步走向沒落,雖然劉邦的聲勢日漸壯大,但問天樓往日那種傲視江湖的風光再也不見,成為了劉邦稱霸天下的一個致命缺陷。

  沒有絕頂的高手,沒有一流的武者,縱然擁兵百萬,又怎能最終問鼎天下?畢竟這是亂世,是強者才可居之的天下。

  也許劉邦正是看到了自己的弱點,所以才想到了用登龍圖的寶藏來誘惑紀空手出手。只要紀空手答應了這個計劃,他就可以靜觀其變,借用紀空手來削弱項羽的實力,然後反之用項羽的力量來削弱紀空手的實力,等到兩敗俱傷時,他就可以出手收拾殘局,從而一統天下。

  這無疑是一石三鳥之計,既削弱了兩大強敵的實力,又保存了自己有生的力量,而自己付出的,只是一些登龍圖中原不屬於自己的財物。這個計劃一旦實行,豈非是非常完美的策劃?

  劉邦得意之際,一雙眼睛緊緊地盯在紀空手的臉上,似乎很想看到紀空手的反應。他忽然有一種預感,那就是紀空手未必會答應他的計劃,因為無論是紀空手,還是五音先生,他們都是絕頂聰明之人,也許可以看破他的用心所在。

  但是沉默半晌之後,紀空手說了一句話,差點沒讓劉邦的心從嗓子眼裡跳出來。

  “我想知道的是,我們實施這一連串的刺殺行動需要兩年的時間,那麼那批寶藏是不是也要在兩年之後才分給我們呢?”

  劉邦努力穩住自己的情緒,深深地看了紀空手一眼,道:“不,為了表示本王的誠意,寶藏取出之後,你我一人一半。直到寶藏到了你的手中後,你再開始履行這個義務。”

  “難道你不怕我得到寶藏之後又反悔嗎?”紀空手笑了,笑得非常古怪。

  劉邦也笑了,道:“你堂堂紀少又怎會是不守信用的小人?就算本王不相信你,也應該對五音先生的金字招牌充滿信心,否則的話,本王也不會發函相邀了。”

  他緩緩地站將起來,拍拍掌,只見一排美女侍婢從廳外魚貫而入。

  “現在時辰也不早了,幾位遠道而來,還是用膳洗澡,好生歇息吧。明日一早,本王就帶你們一起去見識一下當年始皇留下的取寶之道。”劉邦微微一笑道。

  “漢王不准備與我共飲三杯嗎?”紀空手笑道。

  “不了,本王還有軍務在身,恕不奉陪。”劉邦的人已走出廳外,抬頭望天,便見漫天大雪,如鵝毛般飄灑一地,但在劉邦的心裡,卻絲毫沒有感到一絲寒意,反而熱血上湧,有一股莫名的興奮。

  望著劉邦遠去的背影,五音先生冷笑一聲,向樂道三友遞了一個眼色。

  樂道三友頓時會意,婉言謝絕了這群美女侍婢的侍候,然後各守一方,使大廳十丈之外不見人影。

  偌大的一個廳堂之內,轉瞬間便只剩下五音先生與紀空手翁婿相對。

  “劉邦打得好算盤,這一石三鳥之計,也多虧他能想得出來。”紀空手早就看出了劉邦的用心所在,一直隱忍不發,直到這時才笑出聲來。

  “他以登龍圖寶藏為餌,逼迫我們按他的計劃行事,這一招的確不錯,可惜的是他太小看我們的胃口了。”五音先生道。

  “我們可是骰子裡的至尊寶,一律通吃,哪裡還會與他講什麼客氣?”紀空手作了個擲骰子的動作,笑道。

  “不過此次上庸之行,讓我真正摸清了劉邦現在的實力。雖然他表面上已然封王,但在衛三公子與幾大長老死後,他在頂尖高手的人員上出現了匱乏的現象,否則他也不會在無奈之下,相求於我們。而且為了取信我們,他甚至向我們吐露了不少機密,就是要向我們表明,他與我們現在屬於盟友的關係。”五音先生若有所思,緩緩而道。

  “那我們應該怎麼辦?難道真的要為他去行刺項羽身邊的重要人物?”紀空手不由詫異地道。

  “你不是答應了劉邦嗎?”五音先生似笑非笑地道。

  “我這只是緩兵之計,然後趁他放鬆警惕時,再施展妙手空空絕技,將登龍圖重新拿到我的手裡。”紀空手想都不想道。

  “既然如此,我們也不必在這些事情上多下功夫,不如就在今夜,將始皇留下的取寶之道盜走,然後開溜。”五音先生眼睛一眨道。

  紀空手笑道:“這豈不是讓堂堂漢王偷雞不成蝕把米嗎?我們這麼做,會不會太過分了?”笑過之後,他突然想到什麼,搖搖頭道:“可是我們並不知道這取寶之道的存放地點呀?”

  五音先生微微一笑道:“其實劉邦剛才的一句話已經洩露了天機,只要你用心去想,答案自然就會隨之而現。”

  紀空手沉吟半晌,還是不解道:“他只說這存放地點就在城內,可上庸城這麼大,我們要找到這麼一件小玩意兒,豈不等同於大海撈針?”

  五音先生道:“對於有心人來說,他這一句話已經足以讓我們找到線索。你是一個聰明人,應該可以找到這個答案。”

  他本來可以直接將答案告訴紀空手,但是想了一想之後,卻沒有這麼做,因為一個領袖,如果對某一個人過於依賴的話,他就很難成為一個真正的領袖,甚至會淪為他所依賴的那個人的傀儡。五音先生當然不希望看到這樣的結果。

  所以他讓紀空手去獨立思考問題,更希望紀空手去單獨支撐大局。對五音先生來說,一個老人,最好的歸宿是在田園,在鄉村,在風景別緻的山水之間,而不是在生離死別、充滿血腥與暴力的江湖。

  紀空手理解五音先生的苦心,是以靜下心來,開始思索。

  過了半晌之後,他緩緩抬起頭來,眼中閃出一絲喜悅道:“我明白了。這取寶之道既然是始皇當年遺留下來的,以他的性情與一慣的大手筆,多半會選擇名山古剎,或是頗有名氣的地方,而這種地方在上庸城裡並沒有幾個,相信尋找起來並不困難。”

  他頓了一頓,繼續說道:“這取寶之道既然是能否取出寶藏的關鍵,以劉邦小心謹慎的性格,自然不會掉以輕心,必會派出大量的人手加強警戒,以防萬一。我們只要在這幾個地方發現有戒備森嚴的情況,那麼就可以找到取寶之道的真正藏匿地點了。”

  五音先生拍了拍手道:“你說得一點都沒錯,現在我們所需要做的,就是吃飯、休息,天色一黑,我們就可以展開行動了。”

  △△△△△△△△△

  五音先生與紀空手率領樂道三友,在夜色的掩護下,來到了一片密林邊緣。他們的目光所及之處,是不遠處的一座依山而建的宏偉古剎。

  “這是佛家的寺廟,專敬神佛,已有三四百年的歷史。當年始皇題寫寺名,為'大鐘寺',其緣由是因為這寺廟中自建寺以來,便有一尊千斤銅鐘,號稱天下第一鍾。”五音先生似乎對大鐘寺甚為熟悉,如數家珍般娓娓道來。

  “看這裡的防備如此森嚴,難道這取寶之道就在裡面?”紀空手壓低嗓門道。他人一到密林處,就感到了一股危機的存在,這種直覺的產生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敵人已經潛藏在附近。

  “應該如此,否則這只不過是一座寺廟而已,縱然有名,也不至於防範得這麼緊張。”五音先生點點頭道。

  紀空手精神一振道:“那我去了。”他早已經躍躍欲試。數月來,這取寶之道究竟如何?他琢磨得頭昏腦脹,卻依然毫無結果,是以強烈的好奇心讓他難以按耐心情。

  五音先生剛要開口,不知為什麼,他的心頭突然湧現出一股莫名的煩躁。心中一驚,暗道:“這可是從未有過的現象,難道它是向我預示著什麼?”

  在他看來,就算大鐘寺此刻戒備森嚴,但沒有一流好手的參與,紀空手此行依然可以算得上一次輕鬆之旅。之所以出現這種煩躁的現象,或許是因為自己過於關心紀空手的緣故吧?

  五音先生自我寬慰了一下,這才叮囑道:“一切小心,我們就在這裡靜候佳音。”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7:00
第八卷第九章禹殿殺機


  紀空手微微一笑,踏雪而去。

  他的身形極快,身輕如燕,從雪地上掠過,根本不留痕跡,不過片刻功夫,他的人已閃入寺院牆邊的一棵大樹樹冠之中。

  便在這時,“當……”地一聲,悠揚的鐘聲敲響,迴盪於這寧靜的雪夜之中。

  紀空手放眼望去,不由暗暗叫苦。

  原來大鐘寺的規模之大,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剛才在密林向這邊望來時,由於寺院依山而建,大多建築都深藏於林木之中,他無法窺得全貌。這時看來,卻見寺內的殿宇樓閣緊密相連,竟有數十座之多,一時半刻,又怎能找到哪裡才是存放取寶之道的地點呢?

  不過這終究難不到紀空手,他的心神一靜,辦法油然而出。

  這個辦法其實非常簡單,那就是對人不對事,哪里人多,哪個地方的防範森嚴,他就將它視為目標。

  有了主意之後,他迅速鎖定了正前方的那座主殿。

  主殿名為禹王殿,而此刻主殿的附近,不時有人影閃動,殿中更是燈火輝煌,幢幢人影斜映窗紙之上。

  陣陣梵唱誦經之聲由殿中傳出。當時佛教並不普及,紀空手看在眼裡,聽在耳中,處處都有新鮮之感。

  但他沒有忘記自己此行的目的,人在樹冠中,已尋思著如何在不露行踪之下靠近主殿。

  大鐘寺內的建築構造都十分精美,以主殿為中心,從寺門到殿門之間形成中軸線,每一個建築都以此為界,向兩邊鋪建開來,顯得非常整齊劃一。

  如此的建築排列,最大的好處就是視野開闊,視線不易阻擋,但對紀空手來說,卻是一件棘手的事情,因為這讓他從院牆出發,要悄無聲息地穿過數十丈的距離到達主殿,無疑增加了不小的難度。

  不過幸好此時已是夜黑時分,加上沿途還有不少的大樹,只要紀空手能夠充分利用這些自然設置的掩體,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地靠近主殿未必就沒有可能。

  在觀察了四周的動靜之後,紀空手決定行動。就在他做了一個深呼吸後,忽然間,他聽到了一陣奇怪的風聲。

  隆冬時節,大雪之後,偶有寒風吹過,並不是一件值得大驚不怪的事情,但紀空手卻感到了一絲詫異。

  因為他的人也置身於這片空間,雖然聽到了風聲,但他卻沒有感受到,甚至他所在的那棵大樹的枝葉都沒有搖動半點。

  這讓他頓生警兆!

  這種現象的出現,只有一種原因,這種風絕對不是自然風,而是人力為之。只有在人的身影快速移動中才有可能形成的一種空氣流動。

  紀空手的靈覺擴張出去,眼芒透過暗黑的虛空,審視著這看似寧靜的一切。

  果然不出所料,在相距他藏身之處的十丈之外,一條暗影飛掠而至,正貼伏在高牆上的一片琉璃瓦上。

  紀空手的心裡“咯噔”一下,因為他已看出,來者既不是五音先生,也不是樂道三友,身形如此詭異,也不可能是劉邦布下的高手。

  “他是誰?難道他也是想打取寶之道的主意嗎?”這是紀空手作出的第一個反應。他從來人的身形移動上,辨出此人的武功之高,似乎不在自己之下,放眼江湖,像這樣的人物,實在不多,應該可以查出對方的來歷與背景。

  但紀空手在自己的記憶中搜尋之後,依然對此人的身分有謎一樣的感覺,因為他驚奇地發現,對方的輕功身法看似有中土武功的味道,卻在某種細節上帶出一種域外武學的風格。

  這不得不讓紀空手更加小心,在未知來人是敵是友之前,他現在惟一可做的,只有等待。

  等他靜下心來,將自己的感官處於靈動狀態時,才驚奇地發現,幸虧自己沒有妄動,在通往主殿的每條路線上,他都感受到了那滲入虛空、淡若無形的殺機。

  這些殺氣時隱時現,分佈於寺院的林木之間,待到紀空手準備尋找這些氣息的來源時,在剎那之間,殺氣彷彿又內斂起來,就像是從來沒有存在過這些氣息一般,幾讓紀空手懷疑自己產生了錯覺。

  這當然不會是自己的錯覺,紀空手非常明白這一點,他是如此清晰地捕捉到這種氣息,當然更相信自己的直覺。

  剎那間,紀空手意識到今夜之行,並非如自己想像的那麼簡單。

  他的目光緊緊地鎖定住那十丈之外的身影,似乎更希望這條身影能很快地行動起來。不管對方是敵是友,在自己的身邊突然冒出一個不速之客,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種威脅。

  但是那條身影的忍耐性似乎很好,貼伏於高牆紅瓦上,就像一隻蟄伏多時的壁虎,始終一動不動。

  “照這樣等下去,只怕今晚要空手而回了。”紀空手的心裡生出一股焦躁,對他來說,今晚無疑是最後的機會,一旦錯失,那麼要得到登龍圖的寶藏就要大費周折,甚至還極有可能接受劉邦的合作條件,這種情況當然不是紀空手願意看到的。

  正當他心中暗自躊躇之際,突然間靈光一現:“只有打草,才能驚蛇,他不想動,我何不嚇他一嚇,讓他動起來?”

  思及此處,他不再猶豫,伸手握住一小段枯枝,運力一震,取在手上,然後將枯枝若飛刀般拈在手指間,突然出手。

  “嗤……”一聲近似蟻蟲嗡鳴般的輕響,伴著枯枝竄入虛空,雖然枯枝上的勁力不大,但有一股迴旋之力,不斷地改變著前行的方向,向那人的身影疾射過去。

  紀空手如此為之,只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藏身之處。

  那人陡然一驚,身形如脫兔般掠起,迅速向高牆處沒去。身形起動的風聲頓時吸引了寺院中伏兵的注意,弓弦驟響,十數支暗箭同時自暗處射出,標向了高牆響動之處。

  同時從幾棵大樹上竄出十數道人影,手揮寒芒,飛掠追出。

  紀空手看在眼中,心中暗笑:“這位仁兄,實在對不住,既然你無聊到趴在牆頭打瞌睡,小弟只好給你找點事做了。”

  他在弓響人動的同時,整個人已如箭芒標出,騰躍幾下,人已掠上了主殿側面的一根巨柱之上,手腳並用,產生出一股吸力,如壁虎般貼附在柱頭暗影中。

  在暗處向殿內燈火處望去,只見裡面有數十個明晃晃的光頭,搖頭晃腦,誦經嚼文,正是寺內的和尚做著晚課。

  而在殿門處站著一排面無表情、身穿綿甲的戰將,足有二三十人之多,無疑是劉邦派來守護取寶之道的高手。

  紀空手凝神傾聽,從這些人的呼吸之間已然聽出對方的功力雖然不錯,但要真正打鬥起來,自己未必會輸。

  然而他卻沒有興起硬闖的念頭,這倒不是他懼怕寺中另有高手,而是他身為盜神丁衡的朋友,如果不施展幾手盜技,又怎對得起丁衡的教誨?

  既起盜心,但目標何在?

  紀空手仔細觀察了半晌功夫,卻無法確定這取寶之道究竟會藏匿在主殿的何處。

  主殿內除了禹王神像與幾尊大小銅像之外,最有可能藏匿取寶之道的,就只有那座形似小山、重逾千鈞的大銅鐘。只是那座銅鐘不是懸在樑上,供人敲打,而是扣在基石之上,燈火所照,它的表面上泛出黃燦燦的銅光。

  紀空手眼芒暴射,透過虛空,目力增強數倍,便見那銅鐘之上,雕刻了不少圖案,每一個圖案的故事都與“大禹治水”有關,想來此鐘鑄成,乃是後人為紀念大禹的治水功績而募資合鑄的。

  紀空手心中一動:“難道說取寶之道並不是裝在哪個盒中收藏,而只是一段文字,被人刻在大鐘的內層?”

  達是極有可能的一個判斷,也合乎始皇的行事作風。但如果這是一個事實,那麼對紀空手來說,無疑是一件近乎不可能完成的苦差事。

  因為他不可能將這千斤大鐘自眾目睽睽之下盜出,更不可能背負這千斤大鐘逃出上庸城。正當他尋思對策時,突然聽到腳下有兩人的腳步聲傳來,一前一後,到了柱下。

  “卞將軍,剛才那賊人的身手極為了得,我們這麼多人圍他一個,還是讓他跑得無影無踪,看來今夜雖是最後一夜,恐怕不會風平浪靜吧?”一人壓低嗓門,與那位卞將軍聊了起來。

  “不管怎樣,千萬不要在我們值夜的時辰裡出事。我隨漢王也有些年頭了,深知他的為人,看他對這大銅鐘如此看重,必是內藏玄機,若是出了紕漏,只怕你我會吃不了兜著走。”那位被稱作“卞將軍”的人道。

  紀空手在他們的頭頂之上聽得仔細,心中一動:“這麼說來,取寶之道真的在銅鐘之內了。”當下收斂內息,絲毫不敢動彈。

  “照我猜想,漢王此次上庸之行絕不簡單,自來上庸,已有數月……”那首先說話之人正待繼續說下去,卻被卞將軍打斷道:“萬縣令,你我難得投緣,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那萬縣令見他這般慎重,倒嚇了一跳,道:“但說無妨,但說無妨。”

  “所謂為官之道,揣摩上意固然重要,但尺度的把握卻是關鍵,你我同為漢王屬下的臣子,有些話當講則講,不當講就得緊咬牙關,萬一有什麼不妥的話傳到漢王耳中,丟官事小,只怕性命難保。我跟漢王這些年,看到的這一幕實在不少。”卞將軍拍了拍他的肩頭,顯得很是熱絡。

  萬縣令的臉色一連數變,感謝道:“多謝卞將軍提醒,等到此間事了,我請卞將軍到五香齋共謀一醉。”

  卞將軍見他如此識趣,知道又有錢財要進腰包,很是高興。

  紀空手待兩人回到殿內,悄悄從柱上滑將下來,貼伏於窗櫺前。

  他算計著從此處入殿到大鐘的距離,看好了這條路線上的大致擺設,然後細數這大殿中的每一處燭火。

  “共有三十八處光源,要想在頃刻間將之揮滅,惟有用飛刀一試。”紀空手對自己手中的飛刀一向自信,取刀在手,心裡默念著每一處火燭的位置,確定了飛刀出手後在空中運行的路線。

  他的心已靜如止水,任體內的真氣自然流動,積聚指間。

  要想憑一刀在頃刻間揮滅三十八根位置不同、高度各異的火燭,這近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紀空手就算再有信心,也純屬妄想,不可實現。

  但紀空手還是決定試上一試。

  因為他出刀的路線,根本不是沿燭火排列的路線,而是取這些燭火分佈位置的中軸線。他要藉陡然爆發的勁力,隨刀勢而生風,以刮滅火燭。

  饒是如此,這一刀的難度也到了驚人的地步,稍有絲毫差錯,惟有失敗一途。

  不自覺間,紀空手的額上鼻間已有冷汗滲出。

  △△△△△△△△△

  “先生,你認為紀公子真的有把握將取寶之道盜出嗎?”看著紀空手消失於雪夜中的背影,樂道三友中的弄簫書生道。

  “難道你不看好他?”五音先生略顯詫異,回過頭來看了弄簫書生一眼道。

  我不是對紀公子沒有信心,只是心中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弄簫書生恭聲答道。他與執琴者、彈箏女投身五音先生門下已有整整三十載,一向對五音先生敬若神明。

  “說下去。”五音先生似乎對弄簫書生的話題頗感興趣。在他的眼中,弄簫書生並不是一個喜歡多嘴的人,甚至有幾分木訥,但正因如此,五音先生才相信一個惜字如金的人若要開口,必然有其獨到的見解。

  弄簫書生看了五音先生一眼,遲疑片刻道:“以劉邦的為人,取寶之道既然對他這麼重要,他不會不對它採取非常嚴密的防護措施,而且他也知道紀公子與盜神淵源極深,又怎會輕易將取寶之道放於明處,讓紀公子去偷呢?”

  五音先生的眼睛一亮,道:“你的意思是說,取寶之道根本不在大鐘寺?劉邦之所以這麼做,只是故意以此吸引我們的注意力?”

  “我只是有這個疑惑而已。”弄簫書生似乎對自己的猜測沒有十足的信心,吞吞吐吐地道:“劉邦為人奸詐,又在先生與紀公子的手上吃過大虧,他絕對會想到我們的這一步棋。”

  五音先生拍了拍他的肩道:“多謝你提醒了我。”他表面上極是平靜,其實心中已經認同了弄簫書生的懷疑。

  他曾經也想到過這個問題,只是劉邦在見面時表現得極有誠意,甚至連一些不為人知的機密也和盤托出,這反而打消了他對劉邦的猜疑。

  現在想來,防人之心不可無,他的確有些大意了。不過,五音先生雖然覺得自己今夜的行動略顯冒失,但並不認為就有凶險。

  這種判斷是基於他對劉邦現存實力的分析得來的,無論劉邦有怎樣的圖謀,布下怎樣的殺局,他都沒有實力去完成它。

  這就叫做“心有餘而力不足”。

  五音先生沉吟半晌,臉上微微露出一絲笑意,心中暗道:“對付你劉邦這種奸詐之人,我又何必和你講情重義?總而言之,對登龍圖寶藏我們是勢在必得!就算今夜暗偷不成,到了明天,我們就公然明搶,看你能奈我何?”

  他拿定主意,整個人霎時輕鬆了許多。就在這時,從大鐘寺方向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條黑影在雪地林木間飛竄而逃,身後不遠處,緊緊跟著十來條黑影。

  五音先生心中一驚,定睛望去,卻見逃者不是紀空手,而是另有其人。此人武功之高,似乎不在紀空手之下,身法極快,迅速向另一片密林隱去。

  “此人是誰?他難道也想打取寶之道的主意?”五音先生十分詫異,彷彿沒有想到今夜大鐘寺之行,除了自己外,還另有他人。

  他只覺得這人奔掠之中所用的武功心法似有種相熟之感,但一時半刻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五音先生搖了搖頭,忽然間,他發現自己所處的這片密林極靜,靜得針落可聞。

  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彷彿處在一個真空地帶,不聞人聲,不聞蟲爬蟻鳴,更無風聲,甚至讓人感不到空氣的流動,就像是突然之間從一個時空跳入了另一個空時,進入一個靜默的世界。

  五音先生心中一驚,陡然間聽到了自己粗重的呼吸,甚至聽到了自己的心跳。他的手心裡滲出一絲冷汗,似乎感受到了空氣中那至強至大的壓力。

  他的心裡“咯噔”一下,發現自己置身於敵人的重重包圍之中。

  事態的發展顯然超出了他的想像,雖然敵人尚在百步之外,但五音先生從林木間瀰漫的若有若無的殺氣中感到了對手的強大。

  “敵人是誰?”五音先生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想到了劉邦,因為只有劉邦,才有可能在這大鐘寺外布下殺局。

  事實上,只要劉邦擁有殺死五音先生與紀空手的實力,他就完全沒有必要再去仰仗這兩人的力量來對付項羽。因為劉邦肯定知道,紀空手才是一頭真正的猛虎,能夠早一日將之除掉,那他爭霸天下的把握就會增加一分。

  但是,劉邦哪裡來的這種實力?出現在這密林中的數十高手,個個都有擒龍縛虎之能,其實力甚至超過了盛名時期的問天樓。

  五音先生的心裡出現了少有的困惑。

  不過,無論對手是誰,無論對手有多麼強大,他都夷然不懼。

  因為他是當世江湖五霸之一,從不言敗的五音先生!

  更何況,在他的身後,還有戰意勃發的樂道三友。

  有了這樣的四個人,試問天下,有誰敢與之爭鋒?

  是以五音先生的臉上陡然而生一股豪情,他的眼芒暴射,透過這暗黑的夜空,望向那密林的深處。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7:01
第八卷第十章影子軍團


  林間深處,有人走出,無聲、無息,就如一個無主的幽靈,從雪上滑過,竟然不著一絲痕跡。

  隨著來人湧現的,是一股淡淡的殺氣,無形卻有質,使得這片偌大的密林壓力陡增,空氣如一潭死水,不再流動,變得沉悶之極。

  五音先生的眉鋒一跳,感到來者雖然只是一步一步向前滑動,卻如一道偉岸的山梁將傾,那種咄咄逼人的氣勢,幾乎可以讓人窒息。

  五音先生情不自禁地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在他的記憶中,這種感覺在霸上城外的峽谷中,當他與衛三公子相峙而立時,出現過一次;在咸陽的那個小湖湖畔,當他面對不可一世的趙高時,也出現過一次。而現在,他再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這種迫人的氣勢。

  這讓他為之震驚,只能說明,來者的武功之高,根本不在衛三公子、趙高這等超一流的好手之下。

  江湖上公認,“樓、閣、亭、齋、榭”是五大豪門,而五大豪門的主人,無疑就是當今江湖上公認的絕頂高手,但五音先生始終認為,江湖之大,深不可測,能夠有實力與五大豪門主人相抗衡的,雖然是寥寥無幾,卻也未必沒有。

  而眼前的這位,無疑就是其中之一。

  雖然在黑暗之中,五音先生根本看不清楚來者的面容,但是透過地上雪光的反射,依稀還是可以看到來人的一些輪廓。當五音先生的眼芒鎖定這條黑影時,突然間,他的鼻間冒出了絲絲冷汗。

  他絕不怕來人的武功有多高,也不怕來人的氣勢有多強,但不知為什麼,他的心裡生出了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這種感覺之所以讓五音先生感到不可思議,是因為他發現這條黑影像極了一個人,一個根本不可能出現在人世間的人!

  這種人通常指的都是死人,而死人是絕對不會起死回生的,可是當五音先生看到這條黑影的時候,他已經開始懷疑這種結論。

  因為這條黑影像極了衛三公子,也許,他本來就是!

  五音先生心中的驚駭無可形容,他的手心緊握,已經放在了腰間的羽角木之上。

  “羽、角”乃是音律之名,五音先生喜好音律,是以自創出一種樂器,乃是用雪山千年寒木製成,取名羽角木。這種木質之硬,可比玄鐵,被五音先生視作至愛神兵,只是現世以來,從未一用。而今他的手卻放在其上,由此可見,來者的出現令五音先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驚,甚至是恐懼。

  難道說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魂索命一說?如果沒有,這眼前的詭異又如何解釋?

  但是五音先生就是五音先生,一驚之後,驀然大笑起來。

  “你是何人?竟敢在老夫面前裝神弄鬼!”五音先生沉聲喝道。

  來者已在五音先生身前十丈處站定,沉默良久,方才冷冷地道:“我從不裝神弄鬼,因為我是衛三!”

  “你還說你不是裝神弄鬼,衛三公子早已自殺而亡,你又從哪裡冒出來的,竟敢自稱衛三?”五音先生的心神已定,靜若止水。對他來說,無論對方是真是假,都絕對是自己的一大勁敵,稍有不慎,自己的一世英名便會毀於一旦。

  “衛三公子的確死了,但衛三少爺還在,我本就是衛三公子的一個影子,他若不死,衛三少爺就不會現身於江湖。”衛三少爺冷漠地道,口氣中不帶一絲感情。

  “你是衛三公子的影子?”五音先生有些疑惑,因為這衛三少爺的長相比之衛三公子,簡直如同一轍,幾可亂真,這不由得讓人聯想到這二人之間的關係。

  “你感到奇怪嗎?其實一點都不怪,因為我和他本就是一對孿生兄弟,又湊巧生在了問天樓衛家。”衛三少爺的話中似乎透出了一絲傷感。

  “這是萬幸呢,還是大不幸?”五音先生顯然感到了衛三少爺這種過於冷靜的可怕,是以一經捕捉到他情緒上的些微變化,旋即加以利用。

  但是,他失望了,因為衛三少爺的回答就像是一個掉線的木偶,理智得如設計好的程序。

  “無所謂幸與不幸,這只是命,上天注定的命運。”衛三少爺淡淡地道:“誰叫我們的父親是上一代的問天樓主呢?”

  他如寒冰般的眼芒從五音先生的臉上移動了半尺,望向他身後深邃無限的蒼穹,喃喃接道:“所以我們一生下來,就注定了不能如常人一般生活。在我們弱小的肩上,不僅擔負著振興問天樓的重任,更要去努力完成衛國復國的大業,這對一個剛剛懂事的孩童來說,可想而知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

  五音先生的心中一顫,幽然嘆道: “這種惡夢我也有過,或許這就是每一個生在豪門的男兒必須承受的壓力吧。”

  “但是——”衛三少爺的臉上依然一片死色,但眼神中閃出一絲悲憤道:“你與衛三公子的痛苦僅限於此,而對我來說,噩夢僅僅才開始。我記得在我十三歲那年,當我學藝有成之際,家父將我叫到身邊道:'你既然是我的兒 ,就必須要作出犧牲。'我驚問道:'為什麼?'家父道:'不為什麼,因為家族需要你作出犧牲。'他沉默了一會,才最終告訴我,問天樓既然是五大豪門,又是衛國復興的希望,就必須要有一種全面的運行機制,以作應急之需。而這個計劃,就是要我在問天樓之外另行建立起一個組織,隱身於問天樓之後,當問天樓出現危機的時候,我就將挺身而出,收拾殘局。”

  “那要是問天樓一直正常的運行下去呢?”五音先生心中一驚,顯然沒有料到問天樓處心積慮,還暗藏了這麼一手。以他知音亭如此廣博的情報網,尚且對這個隱形組織一無所知,可見其保密的程度,的確到了讓人吃驚的地步。

  衛三少爺淡淡地道:“這也是家父之所以要我作出犧牲的地方。假如問天樓運行正常,我就永遠只能等待下去,默默無聞,終老此生。而且我這一生,都得為可能出現的那一時刻準備著,不能有任何的懈怠。當衛三公子在江湖上享受盛名與榮耀的時候,我卻只能躲在他的身後,去品味那份苦守的孤獨與寂寞。”

  “所以你才會說,你是衛三公子的影子?”五音先生道。

  衛三少爺沉默半晌,悠然道:“不過,老天總算待我不薄。它也許看到了我的努力,所以就讓衛三公子死去,給了我這麼一個出頭的機會,讓我站到了當世第一流的武者面前。”

  五音先生笑了,雖然衛三少爺的出現不僅突然,而且可怕,但是五音先生卻夷然不懼,因為在他的身上,始終有一股傲視天下的豪氣,更有一份對自己武功的強大自信。

  “即使你站到了老夫的面前,也未必就有把握能贏得了我。”五音先生臉上多出了一絲不屑之色道。

  “我從來就沒有狂妄到憑一人之力就想將先生拿下的地步!”衛三少爺終於第一次露出了笑臉,只是面部肌肉僵硬,十分猙獰難看,又道:“在我的身後,是從來無名卻實力非凡的'影子軍團',他們中的每一個人也許你從來沒有聽說過其名,但只要他們出手,你就很難忘記他們,因為他們的武功不僅高強,更有一種無畏的精神與挑戰王者的勇氣!”

  他拍了拍掌,只見整個密林的四周,頓時在無聲無息之中冒出了數十個猶如幽靈般的人影。他們也許專門修練過一種近似龜息的呼吸之法,是以連五音先生這樣的高手尚且一無察覺,但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是名符其實的“影子”。

  殺氣如這些影子般時隱時現,直到這時,五音先生才感到心頭多出了一股讓人難以忽略的壓力。

  不過,他只感到了壓力,依然不見恐懼,他還有樂道三友這些忠誠的戰士可用於一戰。

  △△△△△△△△△

  紀空手沒有出手。

  之所以沒有出手,是在等待著一個最佳的出手時機。

  他始終認為,高手與庸手的區別最重要的一點,就在於時機的把握上,一個好的出手時機,可以讓你平添三分威力。

  幸好這種等待並不需要太長的時間。

  “叮……叮……叮……”

  殿外傳來三聲清脆悠長的磬響,傳入主殿,念經聲倏然而止,殿內的和尚開始魚貫而出。

  就在這時,紀空手出手了!

  他的飛刀振出,發出一聲刺耳的厲嘯,破窗而入,按著他事先設定的路線如電芒般行進。

  “呼……”刀破入虛空之中,帶動起一股強勢的氣流,向兩邊的燭火疾射而去……

  “撲撲……”之聲瞬間響起,刀風過處,燭火俱滅,主殿頓時變成了一個暗黑世界。

  “呀……”修行再好的和尚,也不可能抵受這突變帶來的驚嚇,早已亂嚷起來,腳步紛沓,再也沒有了先前誦經時的那份從容。

  “大家不要亂,守住大鐘,不要讓敵人有機可乘。”殿中傳來那位卞將軍的聲音,臨危不亂,頗具大將風範,可惜的是,他的反應還是太遲了一些。

  紀空手就在飛刀出手的剎那,整個人亦如箭矢標前,朝大銅鐘的方位疾撲過去。

  他已經算準殿中人從熄燈之時再到燃燈,最快也需要十息的時間,這個時間雖然短暫,但對他來說,已經足夠。

  當他的身體滑翔於虛空之時,不由得不為自己這漂亮的佈局感到得意,主殿中雖然也有幾位不俗的高手,但在這混亂的黑暗當中,誰又能想到有人正在混水摸魚?

  他甚至覺得,這一切似乎來得太容易了,並非他想像中的那般困難。

  紀空手撲到大銅鐘前,沒有絲毫的猶豫,手臂鼓出一股大勁,震破鐘沿下的一塊石板,然後從縫隙中插入手掌,穩穩地將大鐘托住。

  入手處已能感到千斤墜力的存在,若換在以前,紀空手絕對不相信憑一人之力就可將這千斤重物移開,但此刻的紀空手,對自己的補天石異力充滿了無比的自信。

  當真氣在大小周天瞬間運行一周之後,紀空手明顯地感到了手上的力度在加強,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全身的勁力陡然在掌中爆發。

  千斤銅鐘隨之而起,隨著掌力的上托,已經裂開了一個尺高的縫隙。

  一寸、兩寸、三寸……

  千斤銅鐘已然傾斜,倒扣的鐘口正一點一點地隨之顯現。

  一聲佛號伴著衣袂拂動之聲,在紀空手的身後驀然響起,兩道驚人的殺氣如狂飆般飛速撲來。

  這兩股殺氣來得如此突然,事前毫無徵兆,簡直出乎紀空手的意料之外。

  他在未入主殿之前,就對主殿中的守將發出的氣息有所了解,並未發現可以對他構成威脅的高手藏身其中,但是出於一時的疏忽,他漏過了對殿中那些誦經和尚的注意。

  正因如此,當這兩股殺氣迫來之時,紀空手雙手托鐘,面臨兩難選擇。

  要么放棄,要么拼著硬受敵人勁力的風險,掀開銅鐘,奪走取寶之道。這兩種選擇都非上上之策,但紀空手必須在瞬間作出自己的決斷。

  在這一剎那間,紀空手的心裡陡然生出了一種怪異的感覺。

  這種感覺,近似於直覺,是他的功力在達到某種層次之後自然流露出來的對危險的敏感度。紀空手的心中立生煩躁。

  他幾乎可以認定,自己正陷入一個精心佈置的殺局之中,雖然身後的殺氣來勢洶洶,但真正的殺機似乎不在他的身後。

  他無法尋找到這股殺機的來源,這只是他的一種直覺,甚至無法判斷出這股殺機的大致方位。他只知道,這股殺機就像是一條蟄伏洞中的毒蛇,不動則已,一動致命,這讓他陷入被動。

  紀空手只能深吸一口氣,讓異力在充盈的狀態下遍遊全身,使得全身的肌體完全處於最佳的應戰狀態中,以防突變。

  “嗤……嗤……”兩道劍氣已然強行擠入了紀空手布下的七尺氣場之中,這般迅疾的劍勢,留給紀空手作出決斷的時間已然不多。

  在這緊要關頭,紀空手暴喝一聲,勁力如洪流瀑發,驀然掀開了千斤銅鐘。

  同時他的人以飛箭之勢射向鍾口所覆蓋的地面。

  “叮……叮……”兩聲清脆的聲響,是劍及鐘面傳出的聲音,紀空手躲過身後雙劍的襲擊後,手如鷹爪般抓向了銅鐘所罩的地面。

  沒有!什麼都沒有,甚至連灰塵都沒有!

  紀空手心中倏然一驚,就在這時,他的頭頂上突然有空氣異動。

  一股至寒至烈的劍氣竟然來自於銅鐘之內,當這股劍氣漫入虛空時,連紀空手的心裡也產生出一股莫名的悸動。

  這才是真正的殺局!也是敵人布下這個殺局的關鍵所在。如果他們要殺的人不是紀空手,也許他們真能成功。

  可惜,他們遇上的是紀空手!

  紀空手的武功與智慧已經漸漸被世人所知,但他在危險面前表現出來的機變之術,遠比他的武功與智慧更具說服力。雖然這一劍的確突然、精確,幾乎達到了刺殺的極致,但紀空手的反應之快,肯定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因為他在敵人出劍之前,已經預知了危機,而這一切全拜他抓向地面的手竟然不沾一塵所賜。

  這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細節,很多人甚至會將它忽略不計。但紀空手卻正是從這個小細節中,看出了一個可以決定生死的問題。

  千斤銅鐘倒扣於地已有多年,就算它不是積滿灰塵,也不至於乾淨到一點灰塵都不存在。但事實上正與此相反,那麼就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這銅鐘並非一成不變地靜扣於此!在此之前,已有人來過,否則鐘底絕不會如此乾淨!

  聯想到曾經出現在自己意識中的那股殺機,加上這意外的發現,紀空手得到的第一反應就是:真正的殺機隱藏在這大銅鐘下!

  所以他搶在敵人之前作出了應對之策,身子突然旋空,沿著開口的銅沿滑轉一圈,來到了銅鐘之後。

  他這麼做,只是躲過了來自大鐘之內的絕殺,並不意味著他就安全了。事實上他的人一出銅鐘,銅鐘之外的那兩股殺氣已如毒蛇般緊緊附隨。

  直到這時,紀空手這才明白自己落入了劉邦設下的圈套之中,因為這三個刺殺者的身手之好,絕非是想像中的弱手,而且他們之間的配合非常默契,顯然是經過精心策劃的一次行動。

  “上當了!”紀空手的心裡不得不承認自己又被劉邦騙了一回。照理說,吃一塹長一智,以紀空手的聰明,應該可以避免此類事情的發生,但是這一次劉邦的演技實在逼真,加上這取寶之道對紀空手實在是太重要了,以至於一時不察,落入陷阱。

  在紀空手看來,以劉邦現在手上的這點實力,根本無法與他們抗衡,正因為有了這種輕敵的思想,才使劉邦的陰謀得以得逞。

  此刻紀空手心如明鏡,已經洞察了劉邦的用心所在:對方就是以取寶之道作餌,然後將自己與五音先生置於死地!

  想到這裡,紀空手再不猶豫,“鏘……”地一聲,拔出了久未出鞘的離別刀。

  刀已在手,寒芒乍現,主殿上彷彿多出了一股驚人的壓力,充斥著每一寸空間。

  “呼……”紀空手以最快的速度出手,截住了迎面而來的兩道劍鋒,一振之下,將敵人逼退數步。

  他這一刀幾盡全力,是以敵人連退數步之後,一時間竟沒有再撲上,顯是被紀空手悍勇的刀氣迫得氣血翻湧,心神不定。

  主殿中出現了剎那間的寧靜。

  就連藏身銅鐘之內的那名殺手也悄無聲息,企圖藏於暗處,再尋良機。

  “嚓嚓嚓……”幾聲火石撞擊,重新點燃燭火,紀空手環目一看,不由色變。

  只見殿內殿外,已經設下了三層包圍圈,最靠近自己的一層,當然是這三位配合默契、出手無情的殺手;其次一層,則是剛才還在誦經作課的數十名和尚。當他們放下木魚,亮如兵刃的時候,沒有人會感到滑稽,反而覺得他們本就是超度別人的大師,惟一的不同是,真正的和尚是超度人上天堂,而他們是超度人下地獄。

  這數十名和尚看似隨意而站,其實擺下的卻是一個“無天陣”。這種陣法適用於小規模的戰爭接觸,後來在江湖有識之士的慧眼下,加以改良,變成了當今江湖七大陣法之一。此陣防守嚴密,一經發動,難以被人突破,只是在攻擊方面,略有不足。

  但這種弱點並非不可彌補,劉邦顯然預見到了這個問題,是以第三層包圍圈他布下的是一排弓弩手,這些弓弩手不僅射術精湛,經驗豐富,而且體內都有不凡的真力,用之於射術之上,無疑大增威力。

  而紀空手一人站在主殿的中心,赫然已成為眾人的目標。不過,他很快從震驚中平靜下來,長刀在手,夷然不懼!環境越是凶險,反而越能激發他的鬥志與勇氣。

  這種人也許是這個世界的另類,他似乎早已超出了人類的範疇,但正因為這個世界上有了這一類人,才使得整個世界變得精彩絕倫,變得激情四射。而這一類人,通常就是人類所下定義中的英雄。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7:02
第八卷第十一章腹背受敵


  英雄與常人最大的不同,就在於他來自於常人,卻超越於常人,只要需要,他可以隨時發揮出體內的潛能,做出一些常人永遠無法企及的事情。

  紀空手似乎正是這一類人,所以他的臉上沒有任何的驚慌,也沒有任何的恐懼,就在敵人驚詫莫名之時,他卻笑了。

  他笑了,臉上泛出一絲淡淡的笑意,帶出一種不屑的神情。沒有人知道紀空手何以會笑,何以在這種險境中還有心情發笑,但每一個人見到他的笑容之後,都會為他的自信與勇氣所震撼,一時之間,竟然沒有人敢跨前一步。

  對紀空手來說,事已至此,無可畏懼,只有做到真正的無畏,他才有機會突破重圍。假如畏手畏腳,今日的大鐘寺,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他很清楚這一點,所以用藐視的目光去看待眼前的敵人,而他手中的離別刀,正一點一點地橫移胸前……

  “世人都說,淮陰的紀空手絕頂聰明,如今看來,倒有幾分誇大之辭,真是見面不如聞名啊!”最靠前的那位殺手突然開口,聲音之冷,就像是地上的殘冰碎雪。

  紀空手依然靜立,淡淡一笑道:“何以見得?”

  “你若是真的聰明,就應該放下手中的刀,乖乖束手就擒。只有那些愚笨之人,才會相信自己憑一把快刀就能闖出這大鐘寺去。”那人哈哈一笑,似乎有幾分得意。

  “閣下貴姓?大名如何稱呼?”紀空手並不著惱,而是非常有禮地問道。

  “在下姓衛,別人都叫我衛十九。只要你放下刀來,我衛十九保證可以讓你揀回一條小命。”這衛十九出口便打包票,一看就知是個說慣大話的角色。

  “原來是衛十九,久仰,久仰。”紀空手的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笑意,道:“雖是久仰,卻是頭回見面,久仰你一向胡砍大氣,今日見面,始知聞名不如見面。”

  此話一出,殿中有人忍俊不禁,笑出聲來。

  衛十九顯然吃了一驚,不由重新打量起紀空手來。他很難相信,當一個人陷入絕境時,居然還能保持調侃說笑的心情,這簡直讓人不可理喻!通常出現這種情況,不是紀空手瘋了,就是他另有所恃。

  想到這裡,衛十九看了看四周,不禁搖了搖頭,然後與衛十七、衛十五交換了一個眼神,腳步移動間,形成三角進攻之勢。

  “你馬上會發現,這一切並不好笑。”衛十九狠狠地瞪了紀空手一眼道。

  紀空手卻沒有回答,對方腳步的移動,讓他的眼中明顯多出了一絲詫異。

  他雖然不知衛十九究竟是何許人,但據他所猜,想必與問天樓有所聯繫。這些人與問天樓是怎樣的一層關係,這似乎並不重要,可怕的是他們採取的三角進攻的確是攻防之道中非常難防的戰術之一。

  以三角為支撐點,攻防互換,互補遺缺,其效力如何,少有人知道,但只要是稍懂土木知識的人都明白,三角是最有效的平衡之道。

  紀空手不是車侯,不是土行,所以他不知道三角在土木中的妙用,但他作為一個武者,一眼就看出了衛十九三人採取的戰術非常之可怕。

  △△△△△△△△△

  在五音先生的眼中,樂道三友無疑是最忠誠的戰士,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有開山立派的實力,比及江湖中的一些宗師級人物,也毫不遜色。可是他們卻沒有為聲名所惑,而是甘心默默無聞,躲在五音先生之後,為自己追求的理想和信仰而奮鬥。

  當這些影子從林木中晃悠而出時,樂道三友無不一驚,他們的手已經按在了自己所用的兵器之上,只等五音先生一聲令下,他們就將展開一場無情的殺戮。

  但五音先生卻沒有出聲,沒有做出任何動作,只是將自己如電般銳利的眼芒逼射在十丈開外的衛三少爺的臉上。

  衛三少爺彷彿視若無睹,淡淡而道:“你知不知道,何以家父會選擇我做衛三公子的影子,而不是讓衛三公子做我的影子?”

  五音先生旋即想到了答案,卻不說話,因為他忽然發現這個答案太過可怕。

  “是的,你一點都沒有猜錯,因為在家父的眼中,他老人家認為我比衛三公子優秀。”衛三少爺似乎捕捉到了五音先生臉上的一絲變化,道。

  五音先生相信衛三少爺絕對沒有自吹自擂的意思,相反,打一開始,衛三少爺就給人一種敘述故事的感覺,平平淡淡之中,不斷給人施加壓力。

  這是一種心理戰術,五音先生聽說過江湖中有人擅長此術,卻從未見過,今日總算是開了眼界,同時也認識到了其厲害之處。

  “這個答案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五音先生再次深吸了一口氣道:“江湖五大豪閥之中,說到武功,可以說是各有所長,並駕齊驅,絕對沒有人敢說自己有必胜對方的把握。我曾與衛三公子有過相逢,雖然未戰,但彼此間惺惺相惜,誰也不敢小視對方。假如說你比衛三公子還要優秀,那麼你這口氣實在大到了狂妄的地步,不僅可以凌駕於五大豪閥之上,放眼天下,又有誰還能是你的敵手?如蒙不嫌,我倒有心驗證一下。”

  五音先生說到這裡,不敢大意,已將羽角木取在手上,只要無忘咒一起,他的攻勢便將在瞬息之間爆發。

  衛三少爺微微一笑道:“我所說的優秀,並不是單指武道。說到武功,我問天樓中,只有一個天才,那就是衛三公子。而我雖然在武學修為上有所不及之外,論及其餘,只怕他都得甘拜下風。”

  他這口氣的確大得可以,但聽在五音先生的耳中,卻絲毫不覺得他有誇大之辭。因為自對方現身以來,五音先生就感到自己一直處於被動之中,完全找不到屬於自己的節奏。

  這的確是一件十分怪異的事情,更是五音先生成名之後遇到的僅有的一次,這讓他不由得更加小心謹慎起來。

  要想打破這種被動的局面,惟一可行的辦法就只有採取主動。所以五音先生不再猶豫,羽角木在胸前一橫,道:“既然你在武功上有所不及,我當然只有先領教你的武功了。”

  他已看出這數十名影子軍團的戰士個個身手不俗,假若時間拖得越長,於己越是不利,自己若想突圍而去,惟有速戰速決。

  “這可有失你大家風範!”衛三少爺微微一笑,手已握在了腰間的劍柄上。

  便在這時,一條人影從五音先生的身後閃出,大聲喝道:“對付你這種人物,何需先生出手?有我執琴者足矣!”

  執琴者搶在五音先生之前掠出,身形之快,逾越電芒,本是空無一物的雙手,在行進間已然多出了一桿長矛。

  五音先生微微一驚,明白執琴者的用意所在,頓時有幾分感動。

  執琴者之所以要搶在五音先生之前出手,是想讓五音先生看清衛三少爺的武功路數,從而對症下藥,一舉擊破。但若是兩者武功過於懸殊,執琴者不僅達不到自己的目的,只怕性命堪憂。

  五音先生正要將他喝退,突然間便見衛三少爺的身後悄然閃出一條人影,冷哼一聲道:“在下衛四,領教知音亭高手的高招!”

  他的話音一落,人如鬼影般直進,劍自林木間閃出,晃閃虛空,搖曳出一片詭異劍影。

  此劍一出,五音先生不由得暗暗為執琴者捏了一把冷汗,同時也將目光瞟了衛四一眼。這衛四的劍法,的確達到了一定的水準,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執琴者卻夷然不懼,長矛振出,迎頭面對,絲毫不想作任何的閃避。

  狹路相逢勇者勝,這既是雙方之間的第一戰,誰也不想因為自己而失了氣勢。

  “轟……”劍矛終於相擊,爆出狂猛氣浪,向四方流瀉,散雪為之而起,瀰漫空中。

  兩人的身形同時退了數步,然後長嘯聲起,衛四的劍再一次劃出詭異的弧跡,逆風掠進。

  此人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調勻呼吸,重新發起攻擊,其內力之深,由此可見一斑。

  五音先生心中暗忖:“此人的武功,絕對不會在執琴者之下,但以我的見識,在此前卻從未聽人說起江湖中還有這麼一號人物,難道說這影子軍團真的是藏龍臥虎,人才濟濟?”

  饒是如此,五音先生依然對執琴者的武功抱有信心。樂道三友雖然很少出手,但只要出馬,從無失手的記錄。

  “呼……”果不其然,當衛四的劍斜刺而來時,陡覺手腕處傳來一股大力,卻是執琴者手中的長矛揚起,正好截擊在劍勢前行的路線。

  劍矛撞擊出一溜絢爛的火花,映紅了兩人猙獰的臉,可以看出他們已是全力以赴,一拼生死。

  執琴者的腳步快得令人難以想像,配以詭異的步法,是以能在最短的時間內作出反應。在迎擊了衛四這異常快速的一劍後,他的長矛一蕩之下,振顫出萬千矛鋒,直逼衛四的頭頂而來。

  衛四駭然而退,斜劃劍鋒,企圖阻擋住執琴者攻擊的速度。對方表現出來的剛猛與霸烈完全出乎衛四的意料之外,令他頓有措手不及之感。

  但他既然敢出頭應付首仗,自然有一定的本事,所以雖驚而不亂。在退的同時,非常講究步法的靈動,突然間閃入一棵大樹之後。

  這片密林中的參天大樹實在不少,聳立於群林之間,頗有威勢。假如衛四企圖借樹身的掩護來與敵人周旋的話,以短劍制長矛,的確是一個不錯的主意。

  可惜的是執琴者看到了這一點,根本就不想入林追擊,只是將長矛橫於胸前,傲然道:“請出林一戰!”

  衛四得意地一笑,道:“你不敢入林一戰,就算你輸了吧,快滾回去,另換人手吧!”

  執琴者顯然沒有料到對方竟是這般無賴,眉鋒一跳,冷哼道:“想不到江湖中還有你這樣的一號人物存在,倒也稀奇!”

  卻聽衛三少爺在一旁微微笑道:“江湖之大,本就無奇不有,沒有旁門左道,就顯不出名門正派;沒有他衛四的見機應變,也就顯不出你的冥頑不化來。身為一個武者,既有勝負之分,那麼不敗就是目的,只要目的達到,又何必在乎使用什麼手段呢?”

  他的話引來一陣掌聲,抬頭一看,原來是五音先生雙手互擊,一臉冷笑。

  “佩服,佩服,我雖然不知你比衛三公子的哪一點更加優秀,但有一點,我相信衛三公子是拍馬難及的。”

  “哦,能得到五音先生的誇讚,天下少有,我倒想請教一二。”衛三少爺淡淡地道。

  “那就是你不要臉的功夫,比起衛三公子來似乎又多了不少的火候,堪稱不要臉之致啊!”五音先生哈哈大笑起來,眼芒鎖住衛三少爺的臉上,很想看看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衛三少爺並不生氣,而是得意一笑道:“你說對了!我既然身為他人的影子,身體性命尚且不屬於我自己,要這張臉又有何用?武道最終的目的,就是打倒敵人,保全自己,無論你使用什麼手段,若是因為面子而敗在別人之手,那這面子便是失敗的禍首,頂個屁用。所以我影子軍團的第一條訓令,就是不擇手段,達到目的!”

  執琴者突然冷哼一聲道:“你如果認為他躲在林中我就毫無辦法的話,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說到這裡,他的手微微一動,便聽“啪……”地一聲,手中的長矛竟然縮變成只有三尺左右的短矛。

  衛四看在眼中,不由大駭,他之所以不顧身分躲入林中,是看準了這片密林的林距不大,假如執琴者追入林中,其長矛顯然不及自己的劍靈活,而且在演繹攻防之道的同時,必將受到林木的製約。這樣一來,自己就可以穩操勝券了。

  但他絕對沒有想到執琴者的長矛還會變化,一旦變成三尺短矛,那麼自己的如意算盤也就落空了。

  執琴者強行入林,踏雪而進,瞅准衛四藏身的大樹,步步緊逼。

  衛四驟然感到了一股驚人的壓力。

  “呼……”他採取了先發製人的戰術,劍勢一變,如靈蛇一般跳躍虛空,竟可藉著樹身作出彎曲繞樹的攻擊。

  執琴者的短矛隨之而動,說變就變,竟然跟隨在長劍之側,格擋不停,伺機還作出必要的反擊。

  “叮……當……”交擊之聲不絕於耳,兩人的動作都是以快制快,剎那間互擊了十數回合,衛四似乎是力有不支,突然向林後飛竄。

  五音先生一直注視著交戰的雙方,也看出執琴者漸漸佔據上風,但他怎麼也沒有料到衛四會這麼快就選擇了敗逃。

  他覺得這有悖常理,是以心中頓生警兆。

  “窮寇莫追!”他發出了警告。在他看來,一切反常的背後,其實都蘊含著危機。

  可惜他出聲太晚了,執琴者短矛一振,早在五音先生出聲之前已然緊追對方而去。

  他並非不懂得“窮寇莫追”的道理,只是他對衛四剛才的行事作風實在著惱,恨不得將其殺之而後快,同時在他追擊的同時,目光緊緊盯住衛四的一舉一動,生怕對方另有詭計。

  衛四退出數步之後,開始繞樹穿行,偶爾在退的同時,也能藉著大樹的隱蔽,作出一連串的反擊。

  執琴者心中無名火起,雖然在表面上看,自己占到了上風,實則這衛四狡猾至極,根本讓自己無可奈何。當下也不猶豫,暴喝一聲,短矛加速前進,借樹乾一彈之力,飛撲向衛四的背部。

  兩丈、一丈、七尺……

  短矛激起的罡風,捲起地上無數的積雪,那種霸殺之氣竟有勢在必得的信心。

  “呼……”衛四顯然感到了這如潮般的攻勢,無可奈何之下,回手一劍,正好點擊在矛尖之上。

  一股莫大的巨力透過劍身,傳至衛四的手臂,將他的整個人帶起,向一棵大樹撞去。

  執琴者微退兩步,身子不退反進,又揮矛追擊而去。

  但就在這時,執琴者的眼中突然看到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在他前行的腳下,原是一塊積滿散雪的平地,突然間兩邊一分,裂出一個如怪獸的大嘴一般的黑洞。

  這不可怕,可怕的是在這黑洞之中,突然標射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寒芒,直迫向執琴者的咽喉。

  這顯然是對方事先設下的伏擊!當衛四的身形在大樹上一撞之後,藉著反彈之力揮劍反擊時,執琴者心中已然明白自己落入了敵人的陷阱中。

  他已剎不住身形,在向衛四發出這致命一擊的時候,已盡全力。此刻面對伏擊者突襲的一劍與衛四反攻而來的一劍,他手中的短矛只能格擋得了其中的一劍,而另一劍,他又如何化解?

  這似乎已成難題,一個要命的難題,不過對執琴者來說,時間上不容許他有任何的遲疑,無論是否解得開這個難題,他都得解,無非是解開生,解不開死。

  他暴喝一聲,首先將自己的短矛以無比精確的準度點擊在偷襲者的一劍上,然後藉這一擊之力,強行橫移了七寸,讓出了自己的肩頭。

  他這麼做的用意,就是欲以最小的代價換取自己求生的希望。經驗告訴他,只有懂得取捨,才是搏擊之道的行家。

  果不其然,“嗤……”地一響,衛四的劍芒穿透了執琴者的左肩,鮮血四濺。那股衝擊之力帶動起兩人的身形飛往虛空,執琴者甚至看清了衛四那猙獰的笑臉。

  “去死吧!”衛四近乎得意地叫道。

  “就是死,老子也要讓你陪葬!”執琴者的臉已經完全變形,肩上的劇痛使得他的聲音更像是野狼般的嚎叫。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已然抬起了自己的腳,等到衛四注意到這隻腳的時候,它已經到了他的胸前!

  沒有人會想到執琴者在遭受重創之際還能這般勇悍,更沒有想到他的腳不僅有力,而且比電芒更快。衛四也不例外,所以一聲“蓬……”地悶響之後,兩人的身形同時向後跌飛。

  執琴者的肩上插劍,人在空中飛跌,滑翔了數丈距離,眼看就要跌落在五音先生的面前。突然間,五音先生與弄簫書生、彈箏女同時扑出,搶在執琴者落地之前,將他一手抱起。

  但就在這一刻,五音先生的心中突然感到了一股危險,雖然只是一種直覺,卻異常清晰,清晰得就像是馬上就要發生什麼一般。

  高手的直覺通常都不會錯,所以五音先生相信這股危險的存在,可是他明明看見衛三少爺佇立未動,危險何在?

  可是當他真的看到衛三少爺起動的身形時,心頭突然一寒!

  因為他發現自己的手在剎那間竟然不能動彈,好像被一雙精鋼打製的鐵銬箝住一般,而這對鐵銬,竟然是一雙活生生的大手!

  大手的主人,竟是遭受衛四重創的執琴者,與此同時,五音先生只感到背上一陣冰涼,數股大穴都已被人在身後控制。

  五音先生做夢也沒有想到,殺機會來自身後,會來自樂道三友的聯手一擊!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7:03
第八卷第十二章奪鐘之戰


  紀空手選擇了以靜制動,在他看來,自己沒有把握破解敵人的三角進攻,一旦妄動,反而容易遭至敵人的襲擊。

  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以不變應萬變,這是明智的選擇。

  但是衛十九三人絲毫沒有停止自己腳步的移動,反而以紀空手為軸心,加速了他們的運動。

  紀空手驚駭之下,驀然發現了一個可怕的事實,那就是對方的三角進攻就像是一張魚網,正一點一點地隨著腳步的移動在收緊!當他們收緊的範圍越來越小時,所產生的壓力就會愈來愈大,最終制約目標有任何的發揮。

  所以紀空手再不敢靜守,惟有強行出手。

  “呼……”他的離別刀一經出手,便如烈馬飛奔,強行擠入了對方布下的氣場之中,然後一觸而跳,在間不容髮之際對敵人的三方發起了試探性的攻擊。

  他之所以要試探一下,是因為他深知世上的任何陣法最講究的不是陣法的精妙,也不是施為者的武功高低,而在於無間的配合以及整齊劃一的默契。無論是多麼精巧絕倫的陣法,假如沒有這兩點要素作為支撐點,那也只能是買櫝還珠,不堪一用。

  可是他一試之下,只覺得這三人的武功雖然未必一流,但之間的默契卻形同一人,好像是經過了多年的配合一般,把三角進攻的威力發揮到了極致。

  他連出三刀,每一刀的角度無論多麼詭異,每一刀的速度無論多麼快捷,刀至的地方,便會遇到對方的三劍同出,織成劍網,形成寓守於攻之勢。等他換一個角度尋求突破時,卻發覺自己的刀鋒陷入了一團麵團之中,被一股強大的粘力所粘,速度竟然無從加快。

  他這才明白,衛十九何以會說“你馬上就會發現,這一切並不好笑”,紀空手在聽這句話時,本來就是將它當作一句笑話來聽,可是到了此刻,他才發現,衛十九這般自信,當然有其自信的理由。

  紀空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心神在剎那間冷靜下來。既然憑強力難以突破敵人的陣式,他惟有另闢蹊徑。

  可是一時之間,哪來的應對之策?而敵人的陣法依然不減其速,按照自己的節奏在一步步收縮。

  紀空手望著敵人眼花繚亂竄動的身影,突然想到了身邊的千斤銅鐘。

  這千斤銅鐘橫倒於地,面積之大,足可以容人藏身,紀空手靈機一動,想到自己人陷陣中,敵人雖只三名,但在移動中恍如處處面敵,無論自己防守得有多麼嚴密,最終總會露出破綻。與其如此,何不龜縮於銅鐘之內?這樣一來,無論敵陣如何運動,它也只能從一面攻擊,這樣就可減少自己防守的難度,同時伺機反擊。

  思及此處,他不再猶豫,跳入鐘內,頓時感到身上的壓力驟減。

  衛十九顯然沒有料到紀空手會有這麼一手,三人心意相通,同時執劍封住了銅鐘的出口。

  “紀空手,你果然有種,竟然學起烏龜來,鑽進洞中不出來,哈哈哈……”衛十九有意想激怒紀空手,是以出言放肆,狂妄之極。

  “嗡……”從鐘內傳出一陣嗡嗡之聲,衛十九凝神聽時,卻只有一陣回音。

  “你學起烏龜來可真是半點不差,連聲音也學得這般相像,哈哈哈……”衛十九又笑了起來,不知不覺中,他的頭竟探在了大鐘底的範圍之內。

  就在這時,只聽“嗖……”地一聲,一道殺氣從銅鐘之內標射而出,直奔衛十九的面門而來。

  衛十九心中一驚,趕緊縮頭,只覺腦門上一片涼颼颼的,竟然被這突然而至的飛刀擦破了頭皮。

  他驚魂未定間,忽見一團刀芒從銅鐘之內暴閃而出。他的身形驚退之下,凌厲的刀風已將他罩入其中。

  這是紀空手不遺餘力的一刀,也是決定他自己最終是否能夠成功突圍的一招,他只有這麼一個機會!只要重創了衛十九,那麼敵人的三角進攻也就不攻自破。

  衛十九大吃一驚,根本沒有料到紀空手竟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完成由守到攻的全過程。那刀中所挾帶的必殺之勢,讓衛十九、衛十七絲毫沒有補防的意識。

  也就是說,這一瞬間裡,衛十九隻能憑著自己的實力與紀空手單挑。

  這絕對是一場實力懸殊的決戰,但對於衛十九來說,明知是輸,戰總比不戰要好。

  所以他只有出劍,在刀芒最盛的剎那間強行振出萬千劍影,企圖破去這要命的一刀。

  他已盡全力,劍勢狂猛,發揮了他平生所學的極致。他自信雖然不能完全阻擋住對方刀勢的進入,但至少可以為自己贏得喘息之機。

  而且他堅信,有了這點喘息之機的時間,已經足以讓他與衛十七、衛十五重組三角進攻。

  一切都似乎已在他的算計之中,紀空手的這一刀對於衛十九來說,更像是一個無關大局的小插曲。

  可是當他的劍鋒直刺時,才發現了一個可怕的事實!那就是他所刺中的,只是一團空氣,一片虛無,刀呢?紀空手的刀呢?刀又到了哪裡?

  刀在虛空,在衛十九的後背!當衛十九刺出劍鋒的同時,紀空手以常人無法察覺的高速閃到了衛十九的背後,刀如驚雷劈下。

  “叮叮……”就在衛十九感到死亡的恐懼時,衛十七、衛十五的雙劍已至,正好與紀空手的刀身相擊一處。

  但在這一刻中,衛十七、衛十五同時感到手臂一震,一股巨大的彈力驀然產生,竟然身不由己地向銅鐘跌落。

  紀空手毫不猶豫,暴喝一聲,人已閃在銅鐘之後,雙掌一推,一股大力暴出,竟將銅鐘倒扣於地。

  他用這種方式巧妙地將衛十九三人的三角進攻化為無形,同時刀身敲擊鐘面,發出令人心悸的驚響。

  他這敲擊帶有悠長的內力,一敲之下,猶如一道驚雷鑽入銅鐘之內,然後才發出悶響一般,這種聲波的殺傷力遠非常人可以抵受,就算衛十九三人都有內力護體,依然難以抗拒這強聲的侵襲,已然身受內傷。

  紀空手哈哈一笑,望向從四面八方飛撲而來的人影,突然暴喝一聲,猶如平空響起一道炸雷,將眾人震得一呆之下,他的人猶如沖天火砲般向殿頂沖去。

  “轟……”殿頂隨之裂開一個大洞,瓦礫飛瀉,碎石激射,紀空手若一道光影飛出殿頂,剛剛站穩身形,卻見三條黑影已如狂飆般襲殺而來。

  紀空手絲毫不覺吃驚,似乎早已料到對方會有這樣的安排,所以橫刀卓立,冷眼相看。

  這三條黑影早已蓄勢待發,自三個不同的方位撲來,迅速封鎖了紀空手前進的每一條路線。他們的手中依然是劍,但其功力之深,已遠在衛十九之上。

  不過對紀空手來說,他們未必會比衛十九三人更可怕!雖然他們的身手不錯,但沒有了陣形的輔助,紀空手反而覺得更容易對付。

  紀空手的眼芒暴射,透過虛空,看到的並不是這三人襲擊而來的路線和身影,而是鎖定在殿頂一角的一道看似寂寞的身影。

  其實當紀空手一躍上殿頂的剎那,就已經感受到了此人的存在。這倒不是說他的反應變得極度靈敏,而是此人身上的氣息實在讓紀空手感到太熟悉了,熟悉到無法忘卻的地步。

  因為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當世漢王——劉邦!也是這場殺局的策劃者!

  此時的劉邦,雙手背負,悠然站立在殿頂的一角,根本就沒有將目光注視到紀空手的出現。他只是抬頭望向寒夜中的蒼穹,似乎在觀望著什麼,又似在探尋著什麼,只是他此刻這隨意的一站,渾身上下便湧出了一股讓人無法形容的霸殺之氣,猶如高山峻峰一般,讓人無法攀援,更不可揣度。

  “他的武功也許就和他的城府一樣,都是深不可測,不過無論如何,自己和他必將會有一場驚心動魄的生死之戰!”這是紀空手瞬息之間的預感,當這種預感閃過腦海之際,他渾身上下已散發出一股勢不可擋的殺氣。

  三條黑影無不為之心驚,情不自禁地出現了一絲顫栗,而此刻他們的身形都擠入了紀空手的七尺氣場之內。

  “呀……”紀空手發出一聲暴喝,全身的勁力藉著這一喝之威驀然爆發,離別刀生出數尺青芒,隨一道圓弧劃將出去。

  “嗤……嗤……”刀芒之勢猶如吞吐不定的火焰,席捲了數丈範圍內的一切,瓦片重疊向後飛瀉,那三條黑影眼見勢頭不對,無不飛退。

  但無論他們的身形有多麼快捷,都無法與刀芒橫掃的速度相提並論,所以當他們退到一定距離之後,都忍不住狂噴了一口鮮血。

  直到這時,劉邦才將目光轉移到紀空手的臉上,微微一笑道:“我的決定通常都不會有錯,你的確是我要殺的頭號大敵!”

  他一擺手,讓那三名黑影退到一邊。

  “所以你才會以登龍圖中的取寶之道為餌,誘我和五音先生上鉤!”紀空手似乎毫不動氣,變得異乎尋常的冷靜。假如是不知內情的人看到這一幕,還以為是故友重逢,閒聊往事呢。

  “因為本王知道你們非常需要它,所以就投其所好,想不到你們果真來了。不過,本王的確沒有欺瞞你們,登龍圖上寫得非常清楚,要取寶藏,先尋銅鐘。銅鐘本王倒是找到了,卻沒有發現內中的玄機。紀少聰明過人,如今見了銅鐘,不知可尋出了取寶之道?”劉邦裝出一臉無辜狀,淡淡而道。

  “這麼說來,關於韓信的事情,你也是在撒謊囉?”紀空手問道。

  “不。”劉邦搖了搖頭道:“本王對你們所說的一切,都是真話,甚至包括這銅鐘的事情。惟的一點,就是這銅鐘裡根本沒有取寶之道,若非為了誘你們上鉤,本王早已將它砸了,看看裡面到底藏了些什麼秘密。除此之外,本王也沒有說謊的必要!”

  “哦?”紀空手冷眼看了他一眼道: “倒要請教!”

  劉邦道:“在本王的眼中,你和五音先生都是絕頂聰明之人,若想引你們入局,除非實話實說,別無他法,所以這是本王必須說出實話的原因。其二,在本王眼裡,對一群死人說一些實話,無關緊要,畢竟死人不會說話,就算他聽到了一些機密的事情,也只能深埋地下。”

  他的眼裡流露出一絲不屑之色,彷彿在他的眼中,紀空手已是一具死屍。

  紀空手不氣反笑,道:“你真的這麼自信,有將我置於死地的把握?”

  “本王也許沒有這個把握,但是他們兩人絕對有!若不信,你可以回頭看看。 ”劉邦終於笑了起來。

  紀空手心中一驚,驀然感應到自己身後五丈之外,果然有兩股似有若無的殺氣存在。他不用回頭,已能感覺到殺氣的擁有者俱有非同一般的實力。

  他的心神不由一怔,卻被劉邦的眼芒迅速捕捉。

  “你和五音先生這次所犯最大的錯誤,就是低估了本王的真正實力!也許你們會認為,自霸上一役後,隨著衛三公子的自盡與眾高手的戰亡,問天樓也隨之走向沒落,而本王也就再也沒有力量對你們構成威脅,所以才會放下心來,前來上庸。但是你們絕對沒有料到,問天樓這個組織之龐大,根本不是別人可以輕易撼動的,表面上看,它的精英盡去,但實際上它所遭受的損失只是一小部分而已。若非如此,以衛三公子之精明,他又怎敢放心而去呢?”劉邦在得意的同時,眼中閃出仇恨的目光,面對自己最大的仇人,他幾乎有點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

  “我們的確低估了你。”紀空手相信劉邦所說都是實話,因為有了身後的這兩名高手,再加上深不可測的劉邦,紀空手看上去真是死定了。

  不過對紀空手來說,他還有一線的希望。

  劉邦顯然看穿了紀空手的心思,突然驚詫地問道:“怪了,怎麼不見五音先生與你一道來呢?就算他在門外把風,聽見寺裡的動靜,也該過來看看才對呀?”

  紀空手心中驀然感到了一絲恐懼,因為他深知劉邦的為人,若事情未到穩操勝券的地步,他就絕對不會如此得意。

  一種不祥之兆頓時充斥了紀空手的整個心靈。

  以五音先生的武功與智慧,難道還會遇上凶險嗎?

  紀空手望著劉邦那充滿自信的笑臉,不由得將信將疑起來。

  △△△△△△△△△

  樂道三友,是惟一不是來自於五音先生家族的知音亭人,但在五音先生的心裡,卻一直將他們視作自己的心腹。

  樂道三友能得到五音先生如此信任,不僅是他們因為跟隨五音先生長達三十載之久,更是都經受住了五音先生的百般考驗。可是當五音先生真正信任他們的時候,他們卻成了內奸!

  這是不是很可笑?

  五音先生卻沒有感到有任何可笑的地方,他只是覺得自己的心裡好痛,痛得麻木,讓人不知痛的滋味究竟是什麼。

  他自信自己待人一向不薄,對自己的每一名屬下都是視作朋友,特別是樂道三友,因為這三人對音律極富天賦,是以更合他的胃口,以禮相待。但是,他萬萬沒有料到,背叛自己的竟然會是他們三人。

  這種無言之痛令五音先生沉默,但一股寒氣自咽喉處傳來,頓令他的頭腦變得超乎尋常的冷靜。

  當他抬起頭來時,便見到了衛三少爺近在咫尺的臉,在他的咽喉與衛三少爺的手之間,正好以一把快劍構成了兩者之間的距離。

  衛三少爺的臉上完全是一副勝利者的姿態,他完全有這樣的資格,因為他手下的敗將,竟然是赫赫有名的知音亭主人五音先生。只憑此戰,已足以讓他名揚天下。

  但惟一讓他感到遺憾的是,五音先生的臉上並沒有失敗者的沮喪,而是以犀利的眼芒,逼射向樂道三友。

  “為什麼?這是為什麼?”五音先生只是重複著這一句話,若利刃般的目光掃得樂道三友盡皆慚愧得低下了頭。

  “你無須責怪他們。對他們的忠心,你也勿庸置疑,因為他們姓衛,效忠問天樓才是他們應盡的義務與責任!”衛三少爺淡淡一笑道。

  五音先生渾身一震道:“怪不得,原來你們竟是問天樓的臥底。”

  衛三少爺道:“他們不是臥底,他們這三十年來投身知音亭,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不顧一切手段取得你的信任。即使你在三十年間七次派出他們三人去刺殺問天樓的數十位高手,有幾次中曾經是他們的親人,但他們仍毫不手軟,絕不容情!而他們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等待,等待的剛才那一瞬間的機會。”

  “你們這麼做,豈不是有些小題大做?”五音先生已然恢復常態,冷笑一聲道。

  “在我們問天樓裡,只講努力,不講僥倖,所謂付出了多少心血,就會有多大的回報,因此在我們的眼中,每做一件事情都是經過了周密的計劃才開始安排佈局的。可以這麼說,自問天樓創立以來,最為艱難、最費心血的一個殺局,就是為你而設的,所以你應該感到榮幸才對。”衛三少爺的話中絲毫沒有誇張之意,這一點完全可以從樂道三友的臉上看得出來。

  “我真的值得你們這麼費神嗎?”五音先生自我解嘲道。雖然他的人已被樂道三友控制,但他絲毫不失大家風範,顯得非常平靜。

  衛三少爺冷笑一聲道:“當然,因為你是知音亭的主人,是問天樓稱霸江湖的絆腳石,更是我衛國復興大業的一大障礙!所以我們等了三十年的時間,犧牲了七位高手的性命,耗盡了他們三人最美好的青春時光,假若還不能將你扳倒,天理何在?”

  “天理?”五音先生“嗤……”地一笑,道:“若是真有天理,只怕你們未必就能陰謀得逞。”

  “可是遺憾的是,最終的勝利還是屬於我,而你,卻只能作為一個失敗者來接受這種慘淡的結局。”衛三少爺冷酷而得意地說道。

  “你真的以為憑他們三人就想制住我嗎?若是真有這麼簡單,我還需要你們問天樓花費這麼多的心血來布下這樣的一個殺局嗎?”五音先生突然笑了起來,笑意中竟然多出了一股自信。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7:05
第八卷第十三章聲色犬馬


  紀空手望著劉邦終於忍不住心中對五音先生的擔心,沉聲問道:“你這麼說的意思,是不是五音先生已經栽在了你們的手裡?”

  “是。”這一次劉邦回答得非常乾脆。

  “我不信!”紀空手這麼說,是源自於他對五音先生的自信。在他看來,五音先生已經介乎於人與神之間,放眼天下,有誰還會是他的對手?

  “你可以不信,但本王可以保證,這一切都是事實。”劉邦微微一笑,他希望紀空手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會喪失鬥志,喪失勇氣。一個沒有鬥志與勇氣的武者,無論他曾經是多麼地強大,在劉邦的眼中,都不足為懼!

  他頓了一頓道:“五音先生的武功蓋世,智慧過人,的確是當世江湖中數一數二的奇才,但是不要忘記,無論他多麼厲害,他終究是人,而非神,只要他還是人,就會有弱點存在,會有錯誤發生!而一點錯誤,已經足夠致命。”

  紀空手卻笑了:“就算他出現失誤,你們中間又有誰能抓住?”

  劉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這才沉聲道:“沒有多少人可以抓住五音先生的失誤,但在我們中間,正好有那麼一個,他就是衛三少爺。”

  “我沒有聽錯吧?是衛三少爺,還是衛三公子?”紀空手的眼中閃出一絲驚疑。

  “是衛三少爺,在某種程度上說,他遠比衛三公子更可怕,所以五音先生只要出現一點點失誤,他就死定了。”劉邦冷冷地道。

  紀空手從來沒有聽說過“衛三少爺”其名,可是在冥冥之中,他似乎又感應到了這個人物的存在。最不可思議的是,當他的心中有所預感時,一種不祥之兆卻如陰魂般纏上了他的心頭。

  他不敢再停留此處,必須馬上離開。離開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必須盡快見到五音先生,惟有這樣,他的心裡才會平靜。

  但是,前有劉邦,後有兩位不曾謀面的高手。以紀空手此刻的實力,要想從三位這等級數的高手之間逃脫,實在很難。

  “那麼就請動手吧!”紀空手決定還是要試上一試,對他來說,這世上從來就沒有絕對的事情。

  “本王也很想與你一較高下,但是有了'聲色犬馬'中的'聲色'二使者,似乎已用不著本王親自動手了。”劉邦微微一笑,好像對紀空手身後的兩位高手顯得信心十足。

  “聲色犬馬?”紀空手不由一怔,似乎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

  “一個人如果喜好聲色犬馬,難免就會玩物喪志,但一個人如果遇上聲色犬馬四位使者,他不僅會喪志,更會喪命!因為無論你怎麼看,他們都像是勾魂的使者!”劉邦微笑而道:“不過,你的運氣還算不錯,正巧本王派走了犬使者與馬使者去探查項羽身邊幾個紅人的情況,所以對付你的,只有聲使者與色使者,但照本王看來,好像已足夠。”

  於是紀空手只有回頭,當他的目光一掃之下,他怎麼也沒有料到,在這寒冷的雪夜中,自己將要面對的,竟是一個完全赤裸的美女。

  這位美女看上去不到三十年紀,眉目如畫,豐韻撩人,肌膚寒雪。渾身上下,那凸起處有如奇峰怒突,凹下處更添幾分迷人,窄細纖腰,不容一握。那白玉凝脂般的粉臀雪股,即使是鐵石心腸的男人也會頓生柔情,說不盡的愛憐。

  而在她的兩手臂彎處,纏繞著一段紅綢,飄舞於敏感部位之間,若隱若現,更讓人平添幾分遐想。

  紀空手心中一凜,強壓下小腹中升騰起的一股無名火,再看美女身邊的那位瘦小老者,不由生出幾分詫異道:“這美女稱為色使者,倒也應景貼題,但你這糟老頭子叫什麼聲使者,不知有何根據?”

  話音方落,卻聽耳邊響起一個炸雷般的聲音:“能與淮陰紀空手一戰,是老夫的榮幸,咱哥兒倆可得多親近親近。”

  紀空手只覺耳鼓嗡嗡作響,聲波震顫中,幾疑耳膜被這巨聲震破。當下運勁於耳,內力滲透,這才恢復先前的聽力。

  他循聲而望,這才知巨聲竟是來自於瘦小老者,想不到如此瘦小的身材,竟能發出這般洪亮的聲音,這既有天生的因素,想必也是隱挾內力之故。

  “既是一戰,又何來親近?縱是要親近,我也會選擇閣下身邊的佳人,而不是閣下。”紀空手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再尋逃生之道。他一眼看到聲色使者,便知劉邦所言非虛,他們的確有與自己一戰的實力。

  色使者“扑哧”一笑,媚眼拋來道:“看來還是紀公子是識趣之人,懂得男女之間的妙趣,既然你有情來妾有意,那就讓我們兩個親近親近。”

  她腰肢一扭,已然跨前幾步,乳波臀浪中,隱送一股香風而來,便連紀空手也有些面紅耳赤起來。

  “能得美人青睞,那是在下的榮幸。但在下卻不知美人這一番親近下來,是要在下失身呢,還是要在下丟命?”紀空手只覺這美人放浪之間,帶有一股撩人的野性,比及張盈,似乎各有擅長。

  “瞧你說的,你若與妾身親近一番,只會身失,命又怎會丟呢?真要去死,也只有一種死法,那就是美死你。”她盈盈一笑,頓現萬種風情。

  紀空手嘴上雖然與之調笑,但心中忖道:“這聲色使者似乎並不急於動手,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他們只是一個幌子,而動手者另有其人?”

  想到這裡,他陡然一驚,神色間閃過一剎那的迷茫。在這一刻間,他竟然感覺不到劉邦的存在,這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但卻驚奇地發生了。

  而他所能感受到的,只有一把劍,一把帶著霸殺之氣的劍!這把劍如一種意念般清晰地進入到紀空手的思維之中,而劉邦,彷彿在一剎那間與劍融入了一體,使得這把劍有了生命的靈動與人性的概念。

  紀空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用自己的靈覺去感受著這近乎荒誕的現實。他在意念之中,只覺得這劍在擴散著某種氣機,隨著空氣的流動而擴散。當他試著想要觸摸它的時候,它卻如流動的水勢般正一點一點地將自己包圍。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人劍合一”?

  此刻的紀空手,對武道的研究已有了極深的造詣。從理論上來說,當一個人的生命力與精神力達到一種至高境界時,他可以將他的生命與精神注入到某個實體,從而在這個實體上重新再現他的生命與精神。但紀空手卻懂得,要達到這種至高的境界,首先要讓人處於一種“無欲無求”的狀態,而要做到這一點,幾乎不是人類可以完成的。

  也就是說,這個世上根本就沒有真正的“人劍合一”,而紀空手所感應的一切,只是一個幻覺,甚至是一種錯覺。

  思及此處,紀空手的靈臺一明,氣機轉動間,真真切切地感到了劉邦與那把劍的存在。他們完全是兩個獨立的概念,惟一的聯繫只是劉邦的手中握著這把帶著霸殺之意的劍。

  可是以紀空手此時的功力,心神怎麼會在剎那間受人控制,而產生了本不該有的錯覺呢?

  他將目光鎖定在了聲色使者的身上。

  “聲色二字,本就旨在惑人。以色擾其目,以聲亂其耳,他們的目的,就是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然後給劉邦造成乘虛而入的機會。”紀空手豁然明白了這其中的道理,同時也明白了何以色使者要在這寒夜之中如此暴露,只要是正常的男人,乍眼看到這麼一具惹火撩人的胴體,能做到心靜不波的又有幾人?

  只要紀空手心猿意馬,注意力一有分散,劉邦的精神力便會透過劍氣的蔓延侵入紀空手的意識之中,從而控制紀空手的所有意識。但他沒有料到,紀空手以自己超人的智慧識破了他們的意圖。

  此時的紀空手,眼神依然顯得有幾分迷茫,表情也多了幾分木訥,好像他已經完全受人控制。

  聲使者的嘴在不停地張合……

  色使者的的小蠻腰更如蛇形般拼命扭動……

  而劉邦的眼芒,以手中的劍鋒為準心,死死地瞄準了紀空手的背心。

  只要出手,這必是勢在必得的一擊!

  所以在他們三人的眼中,紀空手看上去就像是一隻掉入陷阱的野獸,死亡對他來說,只是遲早的問題。

  然而誰又會想到,當聲色使者肆無忌彈地迫入紀空手身前一丈範圍之時,紀空手會在這一剎那間陡然起動?

  他一旦起動,便快逾電芒,完全沒有了先前的那份木訥與迷茫,而且他行動的方向,更是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因為他從來時撞開的破洞中而去,又回到了主殿之中。

  這是他早已設計好的逃跑路線,然後在對方最為得意的時候施行,真正做到了出其不意。

  殿中的敵人顯然沒有料到紀空手還會去而復返,一怔之下,紛紛圍上。紀空手卻暴喝一聲,從殿牆的一端破壁而出,只在那堵牆上留下一條清晰的人影。

  他沒有選擇從門窗而出,是擔心遇上不必要的麻煩。對他來說,此時的時間異常珍貴,也許意味著就是五音先生的生命。

  但是前方還是出現了一道人影,是那位指揮主殿作戰的卞將軍。

  卞將軍手中拿的同樣是刀,單看刀身泛出的一片暗紅,就知道他所殺的人絕不會少。

  紀空手卻毫不在意,迎頭而上,彷彿在他的眼中,並沒有這個人的存在。

  他踏前的步伐就像是戰鼓在敲擊,鏗鏘有力,整個人的行動猶如一頭行將捕食的魔豹,帶著勢不可擋、勇往直前的氣勢。

  卞將軍的刀已在抖,手已在抖,身子也在不停地抖索。他怎麼也沒有料到,當一個人勇往直前的時候,會變得如此威勢。

  “哐……當……”他作了一個明智的選擇,就在紀空手踏入他三丈之距時,棄刀而逃!

  劉邦人在殿頂的一角,劍已不在,雙手背負,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這可笑的一幕。可是,他並不覺得這位卞將軍這麼做有什麼可笑的地方,也並不因此而感到憤怒,他只是緊緊地盯住那即將消失的紀空手的背影,彷彿看到了他體內那種無窮的力量與巨大的潛能。

  這的確是一個非常可怕的對手!

  劉邦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可是當聲使者帶領人馬欲追擊時,他卻擺了擺手。

  劉邦之所以如此做,並不是想放紀空手一馬,而是紀空手既然是救五音先生,那麼他走的這條路仍是一條死路。

  因為劉邦相信衛三少爺,相信影子軍團,他們既然可以讓五音先生成為敗者,那紀空手也就更不在話下。

  此刻的他,只想來一杯香茗,然後靜候佳音。

  △△△△△△△△△

  五音先生話一出口,每個人的眼神裡都帶出幾分詫異,同時注視到了五音先生的臉上,似乎不敢相信剛才的話是出自於五音先生之口。

  弄簫書生冷哼一聲道:“如果你是在恫嚇我們的話,那你就錯了!這三十年來,我們對你的一切,可以說是了若指掌,在沒有絕對的把握之前,我們是不會動手的。”

  “是麼?”五音先生的雙手已被執琴者的大手緊緊箍住,而他背部的幾處要穴也完全在弄簫書生與彈箏女的掌握之中。他們所掌握的分寸力道無一不是恰到好處,妙至毫巔,由此可見,他們為了這個動作的設計與配合花費了不知多少心血,又怎會出現他們意想不到的紕漏呢?

  所以無論五音先生表現得有多麼自信,多麼平靜,對樂道三友來說,他們都不會相信五音先生還有一戰的能力。而且在五音先生的咽喉之上,還有衛三少爺的一把劍,這就更讓人有一種“大局已定”的感覺。

  他們將五音先生的冷靜歸結於大家的風範,以及深厚的內力修為與良好的個人修養,所謂的“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這本就是五音先生此類人物應有的氣度。

  “既然你們認為我已無力還擊,那就動手吧!我知道你們等這一刻的時間實在是等得太久了。”五音先生淡淡一笑,彷彿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一個人能將生死看得如此平淡,的確可以讓人由衷敬佩,但生死對你我來說,已不重要,而以你的生命來換取我所需要的東西,這才是我最看重的。”衛三少爺的眼芒一閃,緊緊盯著五音先生的眼眸,企圖從中看到他所需要的表情。

  可是,他失望了。五音先生的眼眸裡,深邃而空洞,讓人根本無法從中看到什麼。

  “你是想要我歸附於你問天樓名下,然後去為你和劉邦打天下?”五音先生淡淡一笑道。

  “難道你不覺得這是一個不錯的建議嗎?當衛國復國之後,你和你的知音亭依然雄立於江湖之上,享受著別人無法企及的盛名。”衛三少爺說得很是動情,他甚至在想,假如換作自己,壓根兒就不像五音先生這樣思前顧後,早已一口答應下來了。

  五音先生卻搖了搖頭道:“這只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其實在最初的一段時間,我也曾看好劉邦,立志要輔佐他得到天下,但是很快我就發現,在劉邦的身上,縱然風雲一時,也未必能最終獲得天下!這是我拒絕你的原因之一。我知音亭創立百年以來,能夠闖下今天這樣的聲名,不僅是靠歷代祖先努力拼搏的結果,也是我知音亭數千門人浴血奮戰才換來的果實,就算我能為了一己之生命而放棄原則,只怕這數千子弟也絕不會答應,這是我拒絕你的原因之二。至於第三點原因嘛,你馬上就會看到。”

  五音先生說完這句話後,整個人突然從樂道三友的禁錮中解脫出來,身形向後滑退數丈,羽角木在胸前一橫道:“我既無生命之憂,這條件又從何談起?”

  他的整個動作快逾電芒,如行雲流水般流暢,一經滑退,立引得眾人無不心中駭然,就連衛三少爺這等級數的高手,也絲毫沒有作出應有的反應。

  這一切實在太突然了,突然得讓人根本無法相信這是事實。

  明明五音先生已在樂道三友的嚴密控制之下喪失了行動的自由,他又怎能在片刻功夫之內脫出樂道三友的禁錮,自行解穴,成功滑退呢?

  而在五音先生作出這一連串的動作之間,樂道三友好像沒有任何的反應,始終保持著同一個姿勢,一動不動,眼睜睜看著五音先生從他們的手心溜走,難道說他們在不經意間,反遭到了五音先生的暗算?

  這是一個謎,令人匪夷所思的謎!至少在衛三少爺的心中,這是一個無法破解的謎。

  以樂道三友的身手,在江湖上絕對稱得上是一流好手,而且他們點穴制穴的功夫更是江湖一絕。放眼天下,能夠在他們三人聯手出擊之下還有還手之力的,實在不多,但五音先生能在有意無意間破穴成功,反而讓他們三人穴道受制,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蹟。

  難道說五音先生的武功真的突破了人類的極限,達到了武道的極峰嗎?如果這是一個事實,那他豈不是無敵於天下?

  思及此處,衛三少爺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放眼看去,卻見五音先生依然是那麼地悠然自得,臉上泛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天才!你果然是武界中少有的天才!在這種絕境下你還能逃脫,已足可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了!”衛三少爺很快恢復了常態,環伺自己身邊的數十名手下,他的信心依然十足。

  “承蒙誇讚。”五音先生微笑道:“我始終認為,這個世上本沒有絕對的事情,當你認為我絕對沒有還手之力的時候,我的機會就來了。”

  “但是換作別人,他依然解不開樂道三友的製穴手法,更不可能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反制其穴。要知道,當時我手中的劍正好指在你的咽喉上!”衛三少爺的心中突然生出一絲不可抑制的懊悔,就在剛才,這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豪閥的生命就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但不經意間,又眼睜睜看著它從自己的掌心中悄悄溜走。

  “不錯,如果是別人,機會來了,他也未必能一手抓住,而我卻不同,樂道三友研究了我三十年,他們也已知'無忘咒'武學的缺陷,所以他們自傷其體,讓我動情,方才偷襲成功。但他們卻不知,我又何嘗不是對他們的武功了若指掌呢?相信在我的眼力之下,他們的任何武功都不可能有所隱瞞。我雖然沒有想到他們是問天樓的內奸,會背叛於我,但他們也沒有料到在我的'無忘咒'內力中,有一種反滲透的倒流程序。當他們的手製住我的穴道的同時,我的無忘咒內力也通過穴道對他們的內力形成一定的控制。在不知不覺中,導致他們的內力滯流不暢,形成暫時的癱瘓。”五音先生淡然笑道,就像是傳課授業的私塾先生在教授弟子一般,顯得極有耐心。

  聽君一席話,令我茅塞頓開。”衛三少爺冷哼一聲道:“不過就算你能逃過剛才的一劫,也未必就能逃過我數十名影子戰士的攻擊,你還是認命吧!”

  五音先生傲然道:“認不認命在於我,能不能讓我認命就要看你們的本事了。”

  他緩緩地轉過身來,竟然背對著衛三少爺與數十名影子戰士,顯得狂妄之極,但是在衛三少爺等人的眼中,卻一點都不覺得五音先生這一舉動有何不適,反而覺得正是這種張狂之態才是五音先生這種高人應有的本色。

  在這一刻,沒有人敢跨前一步,包括衛三少爺。

  他們只感到眼前這道孤傲的背影就像是傲立於驚濤駭浪間的一方岩石,又像是屹立於山峰之巔的一株古松,在不經意間,向世人展示著他頑強的生命力與蓬勃的生機。

  每一個人都清晰地感應到了這一點,是以才沒有人敢踏出這第一步。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7:06
第八卷第十四章刀封劍影


  密林間一片寧靜,寧靜中更有幾分肅殺,那種沉悶的壓力充斥在林間的每一寸空間。

  五音先生依然靜立,臉上依然是一副微笑的表情,但就在這平淡之中,卻湧動著無限的殺機。

  衛三少爺絕對是可以和五音先生比肩的高手,但他也為五音先生所表現出來的氣勢吃驚,不可否認,當五音先生沉默的時候,遠比他說話之時更可怕。

  雪夜中的寒風,一片淒寒,帶動五音先生的衣袂飄起,有一種說不出的飄逸。

  衛三少爺看著他這宛如神仙般灑脫的背影,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他一向對自己的武道修為有著超常的自負,甚至從來沒有將江湖五閥放在眼裡。可是到了今天,當他面對五閥之一的五音先生時,才發覺自己的自負是一件多麼可笑的事情。自己率領著數十名影子戰士竟然不敢跨前一步,還何談與之抗衡、與之一戰?

  這簡直就是一種恥辱!

  沉悶的僵局,只維繫了數息的時間,衛三少爺終於向前跨出了一步。他必須向前,無論對方有多麼的可怕,在他的字典裡,從來就沒有“害怕”與“後退”的詞語。

  與此同時,五音先生的眉鋒輕輕一跳。

  衛三少爺決不後退,也不想冒進,他手中的劍已然斜指前方,勁氣充斥下,已有青芒吞吐不定,發出“嗤嗤……”之音,顯得霸氣十足。

  劍鋒所向的數丈範圍內,頓時一片肅寒,如一道橫亙虛空的山梁,將無盡的壓力緩緩推移前方,幾如勢不可擋。

  一劍之威,能夠演繹至斯,可見衛三少爺對武道的解釋,的確深刻,也難怪他有與五音先生一戰的決心。

  劍,在一點一點地延伸,如流雲飄在虛空,劍氣若抽象的風,隨意念在空中擴散。三丈之距,已不成為距離,劍氣甚至在不知不覺中透過靈覺侵入了五音先生的心中。

  五音先生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一種將死的落寞,一種對生命的無奈,深深地觸動了他的靈魂,讓他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平靜。

  誰也不會想到,此刻的五音先生所表現出來的強大,只是一種偽裝。當他從樂道三友的手中滑退的剎那,他已不再是那位武功蓋世、叱吒風雲的五音先生,而只是一如常人、普通至極的五音先生。

  他所說的“無忘咒”的確有一種反滲透的倒流程序,一旦啟用這種心法,其效果也如同他所說的那般神奇,可是他隱瞞了一點:若啟用這種心法,必須要以自斷經脈為代價,藉這一沖之力,來化解對手的製約。

  他本可以不用這種非常的手段來換取這片刻的自由,他也可以答應衛三少爺的要求來獲得生命的重生,但是他沒有,因為他是五音!

  他有他自己的尊嚴,他更要保全知音亭的尊嚴,在那種情況下,他似乎別無選擇!

  而且,他也並不後悔自己作出這樣的抉擇。

  他的臉上,還是那種淡淡的微笑,心中,已然靜若止水,如果說他還有一絲牽掛,那就是紅顏與紀空手了。

  只有想起紀空手,五音先生的心神才不由得為之一顫,因為他突然想到了一件未了的心事……

  而就在這時,衛三少爺的眼睛一亮,因為他捕捉到了五音先生心神中的這一變化。

  這是一個機會,雖然這個機會來得非常突然,甚至有可能是五音先生的誘敵之計,但衛三少爺已經不想錯過它。

  其實當五音先生從樂道三友手中解脫出來時,衛三少爺就有所懷疑,因為他絕不相信,人的潛能可以達到如此神奇的地步。

  所以他開始了試探性的接觸,用自己迫發出來的劍氣去試探五音先生布下的氣場,然而奇怪的是,他根本就沒有感受到有任何壓力的存在!

  這只有兩種解釋,一種是五音先生故意為之,誘敵深入,然後再後發製人,實施毀滅性的攻擊;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五音先生身受內傷,已無防禦能力。

  無論是哪一種可能,都已經不能阻止衛三少爺的出手,即使是前一種可能,他也要試上一試。

  他不再猶豫,劍身一振,幻化出一張鋪天蓋地的劍網,向五音先生籠罩而去。

  此際已是寒冬,天氣本就冰寒,在衛三少爺出劍的一剎那,每一個人都禁不住打了個寒噤,感覺到空氣都被冰封了一般。

  劍鋒一出,殺氣四溢。

  積雪亂卷,彌散空中,形成一個漩渦式的氣流,在劍鋒所向的上空飛旋流動,彷彿要將五音先生的身影吞沒。

  這是衛三少爺的劍,幾盡全力的必殺之劍!他在出劍的剎那,就沒有想過回頭。

  五音先生依然不動,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讓人感到一種蒼老、落寞,任憑這劍氣將自己吞沒。

  就在這時,林中突然風聲大作,“呼……”地一聲,便見在五音先生與劍氣之間,平空而生一道耀眼的電芒,橫斷其中。

  一剎那間,散雪盡滅,氣旋全失,虛空之中,惟有一刀。

  這是紀空手的刀,離別寶刀。當他趕到這密林的時候,正趕上這驚人魂魄的一幕。

  他惟有出刀,在瞬息之間將自己的潛能提升至極限,劈出了他生平最用心的一刀。

  他只有一個意念,那就是絕對不能讓五音先生死在別人的劍下!

  他做到了,就在衛三少爺的劍迫及五音先生面門七尺處時,他的刀終於劃破虛空,截住了這必殺之劍。

  “滋……滋……”一種電火四射的刀劍碰撞,發出了激暴狂野的震響,一連串的電芒閃過,散射出一團美麗的煙花,向四野擴散。

  地面上的積雪不再騰空,而是如流水般向兩邊飛瀉,林木狂擺,有若龍捲風吹過,發出嗚嗚的暴響。

  場中的每一個人都在後退,不得不退,因為刀劍逼發的驚人壓力幾乎可以讓人窒息。

  “轟……”當兩道猶如暴龍狂舞的劍氣與刀芒悍然相撞時,空中炸出一聲驚響,兩條人影一合而分,相距五丈而立。

  紀空手依然是紀空手,衛三少爺還是衛三少爺,任憑空氣中的塵土散滅,他們的眼神終於撞擊到了一處。

  “你,就是紀空手?”衛三少爺驚詫地叫道。

  “不錯!”紀空手冷冷地道。他的目光隨即投在了五音先生的臉上,只有在這一刻,他才感到五音先生的弱小。

  他在眾目注視之下,緩緩地走將過去,將五音先生擁於懷中。他沒有多問,事實上當他看到樂道三友時,就已經明白了事情的一切。

  “堅持住!”紀空手只說了一句話。

  他入手時已經發現五音先生的經脈俱斷,惟一讓他得以安心的,是五音先生丹田中的真氣始終未滅。

  “走!”五音先生湊到紀空手的耳邊,悄然道。

  這是惟一的選擇,但對紀空手來說,卻是一個非常困難的選擇,因為他不知道,從哪個方向脫身才是安全的。

  陡然之間,在密林的四周,已是一片燈火,密密麻麻地站著無數精兵,揮戟持槍,構成了數道防線。

  這還不是最讓人頭痛的,紀空手所忌憚的,還是面前的衛三少爺與那數十名影子戰士。

  人聲、火光的“噼啦”聲、暗影的游動、寒風的“呼呼”聲……構成了一幅喧囂零亂的畫面。

  紀空手看著眼前的一切,似乎絲毫不受這種亂而無序環境的影響,整個心靈自然而恬靜,彷若深海般莫測而有序。

  這是他從來沒有過的感覺,更是一種全新的感覺。這一切只因為他與五音先生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然後,便有了這種感覺。

  當他發現五音先生身受內傷時,第一反應就是通過自己的補天石異力為五音先生療傷治痛,可是當他的異力一進入五音先生的體內時,便感到了無忘咒內力那富有節奏和韻律的脈動。雖然細若游絲,卻有著一種頑強的生命力。

  紀空手心裡明白,五音先生正是憑著無忘咒內力的這點頑強的生命力,來接續已然斷裂的七經八脈,否則,他豈能堅持到現在。

  就在這時,他渾身一震,似乎耳際傳來一絲天籟之音,以清平純正的樂感,帶動起自己體內補天石異力的流動,所動之處,經脈都呈現出旺盛的生機。

  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強大的求生本能,正因為有了這種本能,使得他的每一個器官都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敏銳與活力。

  這是怎麼回事?

  紀空手被動地接受著這瞬間陡現的驚變,心裡似有一股迷茫。當他截擊衛三少爺那必殺一劍時,他也曾有過這剎那之間的迷茫。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7:07
第八卷第十五章悟創神技


  紀空手一路狂奔,闖入密林深處,心中之焦躁,也因五音先生一時的昏迷而達到了極致。

  “先生,你可千萬不能死呀!”紀空手在心中狂呼道。對他來說,若五音先生因此而死,他的心裡根本無法承受這樣殘酷的事實。他一生不知自己的親身父母是誰,但卻從五音先生那裡得到了一生渴望的父愛。

  正因為彌足珍貴,才會害怕失去,世間萬事萬物皆同此理,紀空手也未必就是一個例外。

  “放下我吧。”五音先生突然醒了過來,感覺到紀空手已經紊亂的氣息,勉力叫道。

  紀空手心中大喜,立刻停止了前進的步伐,將五音先生小心翼翼地抱在一棵古樹之下,半躺半坐,然後關切地道:“先生,你沒事吧?讓空手為你療傷治痛! ”

  “不必了。”五音先生搖了搖頭,示意紀空手坐到自己的身邊,道:“怪不得我在那天看不清天象,原來上天注定了要我命絕於此。”

  紀空手淚水頓時盈眶,心亂如麻道:“不會的,先生,你絕對不會死,只要有我在,我一定盡我所能保護先生!”

  “你記住,該來的終究會來,這沒有什麼好悲哀的,就算我死了,只要你能最終完成我的心願,我在九泉之下也會快樂而笑。”五音先生感到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微微閉目養了一下神,這才緩緩接道:“你我本有緣,只恨相見晚。當年始皇駕崩之夜,我曾夜觀天象,就預測到了大秦之後的開國君王應該出現在淮陰、沛縣一帶,事實也證明了這種 測的正確。可是事態發展到今天,反而我無法看清天象所昭示的東西,這只因為,你、劉邦、韓信三人,都已經初具帝王之相,而你們恰巧都來自於淮陰、沛縣。”

  紀空手見他說話艱難,忙道:“先生,這些話留在以後慢慢再說,來日方長,趁這閒暇,你先閉目養神,讓我來為你發功療傷。”

  “不。”五音先生微微一笑道:“當我自斷經脈之時,我就已知自己無救了,誰叫我是知音亭主人呢?堂堂五音先生,又怎能受辱於人,這豈非就是天意?”

  他頓了頓,接道:“我之所以堅持到現在,就是還有心事未了,必須向你交待,所以你若真是為我好,就靜下心來,記住我所說的每一句話。”

  紀空手無奈之下,只有點頭,探手摸到他的脈息,似有若無,已顯衰敗之相。

  五音先生淡淡而道:“我名五音,世人都道是我擅長音律,故而得名,其實這是世人的誤解,我之所以用五音為名,乃是因為我在音律之外更有五絕,分別是兵、棋、劍、鑄、盜,並且各傳一名弟子,這五人不屬於知音亭中人,是以外人多不知曉。”

  紀空手心中一動道:“丁衡與軒轅子想必便是其中之二?”

  五音先生微微一笑道:“正是。當年他二人受我之命,去尋找帝跡,但最終一無所獲,而丁衡卻將盜得的玄鐵龜送於你,我一直認為這是他生平所做的最大一樁錯事,直到登高廳一役之後,我才發覺,我的眼力未必就及得上他們啊。”

  紀空手臉上一紅道:“這只是先生因為紅顏才錯愛於我。”

  “非也,紅顏是我所愛,你也不例外。”五音先生道:“我之所以提及他們,是因為假如你真的有一天能夠去爭霸天下,必然會用到他們。而要他們效忠於 你的辦法,就是這個信物。”他緩緩地從腰間解下一塊赤綠相間的玉佩,交到紀空手的手上。

  “見佩如見人,你絕對可以相信他們的忠誠。”五音先生說到這裡,心中一痛,似乎又想到了樂道三友,不可否認,樂道三友的背叛對五音先生的打擊實在太大,以至於他近乎喪失了理智,否則他未必就會採取自斷經脈這種剛烈之舉。

  紀空手將玉佩握於手中,點了點頭,明白五音先生的這一番苦心。

  五音先生幽然一嘆道:“我最大的遺憾,是無法看到這場爭霸天下的結局,更無法預測到在你和劉邦、韓信之間最終會是誰來坐定這個天下。不過你一定要記住,爭霸天下並不是憑人力、憑智慧就能完成的事業,它更需要一種運氣,而這種運氣,也就是天意。如果不該你坐擁這個天下,你就一定要及時抽身,懂得激流勇退,否則再生事端,戰火重燃,遭殃的就只能是天下蒼生,這就有違我們爭霸天下的本意。”

  紀空手恭聲道:“先生之言,我一定銘記於心。不過,我心中有一疑問,不知當問不當問?”

  五音先生微笑而道:“但問無妨。”

  “先生一口咬定,爭霸天下最終會在我、劉邦、韓信三人之間發生,可是照目前形勢所看,最有可能奪取天下的,當是項羽,先生何以惟獨將他排除在外呢?”紀空手不解地道。

  五音先生輕輕地喘了口氣道:“這固然有天象的原因,其實與項羽的性格與行事作風有莫大的關係。項羽有奪取天下的才能,卻沒有奪取天下的謀略,所以他注定不能得到天下。所謂的王者之道,就在於有無奪取天下的才能、度量、謀略,這三者若缺其一,就惟有失敗一途。”

  他勉力地吸了一口氣,道:“假如不能捨棄一些東西,就不能取得統治天下的權勢;不能忍讓一些事情,就不能擁有全天下的財利。因此,真正的王者所為,是有些地方能奪取的不去奪取,有些郡縣能攻占的不去攻占,有些勝利能獲取的也不去獲取,有些失敗能逃避的也不去逃避;有些地方即使得到了也不得意忘形,有些地方即使失去了也不惱羞成怒,任憑天下人各自為所欲為,我再從容地後發製人,這樣就可以獲得成功,獲得天下。所以王者之道,又是取捨之道,而項羽雖 百戰百勝的才能,但我從鉅鹿之戰、進兵關中這兩件事就已看出,他的謀略缺乏遠見,度量也不夠寬大,像這樣的人,不失敗反而奇怪了。”

  紀空手為之信服,想到爭霸天下的道路如此漫長而艱鉅,不由深深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一陣山風吹來,隱隱傳來一些嘈雜人聲。紀空手一驚之下,抬頭看去,只見林外的火光漫紅了半邊天空,顯然是敵兵已然越追越近。

  他伸手要去抱五音先生,卻被五音先生一手攔住,搖搖頭道:“這裡已是絕地,光逃不是辦法,趁著離天亮還有一些時間,你得想法自他們的眼皮之下溜出去。”

  紀空手一驚道:“先生何以知道這是絕地?”

  五音先生道:“身為一方統帥,必須要懂得天時、地利、人和的重要性,更要做到知己知彼,對敵人的一些行動作出大膽而準確的預判,否則就會出現我們今天的這種失敗。我漏算了一點,就是劉邦的現有實力,而我為此付出的代價,就是生命!你一定要謹記這個慘痛的教訓。”

  “不!先生絕不會死,我一定能把先生帶出峽谷。”紀空手緩緩地搖了搖頭,目光堅定,顯示出了其強大的自信與豪情。

  “如果你真要這麼做,那麼從此的天下之爭,就只有劉邦與韓信了。”五音先生的目光陡然變得凌厲起來,道:“該捨棄的東西就一定要捨棄,難道你忘了我剛才所說的話嗎?”

  紀空手深深地看了五音先生一眼,彷彿從五音先生的眼中看到了那份殷切的期望。一個有情之人,卻要作出無情的決定,這對紀空手來說,其本身就是一種無情。

  他惟有默默地低下自己的頭。

  五音先生這才鬆了一口大氣,緩緩而道:“剛才你能從密林中逃到這裡,並不是你的功力在陡然之間提升了多少,而只是我用無忘咒激發了你體內的潛能,讓你在某個時段達到一定的極限,從而釋放出大量的能量。所以對你來說,硬闖絕對不是辦法,惟一的可能,就是用整形術。”

  “整形術?”紀空手抬起頭來,驚詫地道。

  “對!江湖上的易容化裝種類不少,各有妙方,但整形術一名卻是我為你的易容奇技而定名的!當年神農為了不讓張盈看出破碇傳於你縮骨移肌之術,但你是易容天分之高讓我難以相信,你竟將丁衡的易形術與神農教你的縮骨移肌術相結合創出瞭如此奇技。我相信丁衡在泉下有知也定會為自己眼光獨到而身感欣慰,所以我認為天下間要讓一個人變成另一個人,甚至讓他最親近的人都無法識破,也只有惟你一人了。否則,卓小圓又怎能變成虞姬,卻讓項羽毫無察覺呢?”五音先生微微笑道。

  “那先生要讓我易容成誰?”紀空手問道。

  “當然是劉邦,因為你對劉邦十分熟悉,他的舉止神態你應該都還熟記於心吧!再說你們二人身材相式,一定能做得天衣無縫,亳無破綻。”五音先生胸有成竹地道。

  “可是……”紀空手遲疑了一下道:“如果我遇上了劉邦,還是會穿綁,而此時此刻這種可能性又很大。”

  “你絕對不會遇上劉邦,我敢肯定!”五音先生笑得非常自信道:“我會在你走後,將劉邦和衛三少爺引來這裡,有我這樣的魚餌,還怕鉤不上他們這兩條大魚嗎?”

  “… …”紀空手欲言又止,喉頭已是一陣哽咽。

  他不再說話,而是取出了薄如蟬翼的人皮與各色所需藥水,靜下心來,仔細回憶起劉邦的臉型,然後再憑自己的手感觸摸臉部,分析兩張臉在各個方面的比較下產生的結果,從而在心中確定了整個整形術的方案。

  [注:紀空手所用的整形術,已經非常接近現代的美容整形,它以比較原始的方式,採用了自然界的數種藥物與人工煉製的藥水,然後在受術者原臉的基礎上,作必要的隆高或拉扯,再以縮骨移肌之術定位,便可達到非常完美的效果。而現代的美容整形,卻是利用科技手段,在原臉皮膚的內層注入塑膠定型,以達到理想的變化。譬如隆鼻……兩者雖然在本質上有根本的不同,但大致的原理相同。是以作者大膽估計,現代的美容整形正是藉鑑了紀空手所創的整形術才有今日的發展,是否與事實相符,還有待專業人士加以考證。]

  然後,他開始了非常流暢的自行複製過程。不過一刻功夫,當他再次出現在五音先生的眼前時,已完完全全變成了劉邦。

  就連五音先生這等大行家,在近距離審視這張經過整形的臉部時,也不由得嘖嘖稱奇,為之嘆服。

  身為易形術始祖的他所嘆服的當然不是整形術的神奇,而是紀空手近乎神奇的悟性。紀空手明顯是在他與丁衡的基礎上加以創新,使易形術的內涵與外延都有所發展,到了超乎於想像之外的效果。

  五音先生的手緩緩地觸摸著紀空手經過藝術加工後的臉形,臉上的表情從欣喜到肅穆,又從肅穆漸漸轉變成激動,眼神陡然一亮,喃喃地低呼起來:“我明白了,我終於明白了。我明白了,我……”

  紀空手怔了一怔,驚問道:“先生,你明白了什麼?”

  五音先生的心緒變得異常亢奮,緊緊地抓住紀空手的手道:“龜藏龍相,蛻殼成龍!龜藏龍相,蛻殼成龍……”

  “龜藏龍相,蛻殼成龍……”紀空手跟著五音先生默念了幾遍,臉上依舊是一片迷茫,似乎完全不明白五音先生心中所思的真正意圖。

  “先生,你沒事吧?”紀空手心中一痛,還以為五音先生行將就木,是以胡話連篇。

  五音先生臉上驀生怒意道:“我清醒得很!”他要紀空手附耳過來,然後壓低嗓門,嘀咕起來。

  紀空手初時聽得幾句,尚不以為意,陡然間臉色劇變,幾經反复,整個人變得越發精神,眼芒暴閃,似乎聽到了一個他生平從未聽過的計劃,其構思之妙,的確是匪夷所思,也只有五音先生這種見識廣博之人,才能突發此想,做別人聞所未聞之事。

  “你懂了嗎?”五音先生喘了一口大氣,然後微微一笑道。

  “懂了。”紀空手的臉上泛出一絲古怪的笑意,充滿自信地回答道。

  “你這就去吧!”五音先生深深地看了紀空手一眼,眼神中充滿著濃濃的父愛與一股眷戀。

  紀空手默默地點了點頭,不再說話,突然站將起來,大步向林中走去。

  五音先生緊緊地盯著紀空手的背影,眼中似有一股熱流湧動,在剎那間,他猛然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似乎看到了一件十分怪異的事情。

  紀空手的影子在雪光的閃躍下不斷拉長,當拉到某種極限時,這影子突然碎裂重組,宛若一條遊龍爬行……

  而此時的紀空手,早已消失在了這黑夜之中。

  △△△△△△△△△

  經過近兩個時辰的地毯式搜索,劉邦的目光已經緊緊地盯在了眼前這方圓不到一里的山林之中。

  山林茂密,古樹參天,縱有千百火把照明,依然有無數暗影浮動。

  劉邦更加小心翼翼,每走一步,都對四邊的環境觀望良久,因為他明白,搜索的範圍越小,存在的危險越大,惟有憑藉敏銳的洞察力去感知隱藏的危機,才可將危險的概率降至最低。

  在他的身後,是聲色使者和一幫護衛。這些人無一不是真正的精銳高手,但是若要讓他們與紀空手這等級數的高手抗衡,依然有所不及,所以劉邦只有更加集中自己的注意力。

  “通知每一名參加搜索的戰士,必須三人一組,不能落單,因為你們所面對的敵人不僅身手不凡,而且詭計多端。”劉邦再一次發出了相同的指令,而這一次,已是第三次,可見他對紀空手實在是心有忌憚。

  色使者“吃吃”笑了起來,花枝招展,乳峰亂顫:“大王未免太抬舉那小子了,剛才在殿頂上,他不是一招未接,就開始逃竄了嗎?”

  劉邦讓自己的目光強行從色使者那巨無霸式的豐胸離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這才是他最聰明的地方。”

  色使者故意挺了挺胸道:“奴家倒要向大王請教了。”

  劉邦道:“如果他在殿頂上動手,那就是逞匹夫之勇,不足為懼。他之所以可怕,是能忍,能夠在瞬息之間審時度勢,甚至選擇好自己撤退的路線,根本不與我們鬥氣,作無謂的拼殺。像這樣的人,你千萬不要小看他。”

  色使者媚眼一拋,剛要說話,卻聽聲使者搶著說道:“大王所言極是,這小子的確聰明,早看出大王的氣勢銳不可擋,是以才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來了個溜之大吉。”

  劉邦搖了搖頭,目光一寒道:“他不是怕本王,而是他心有牽掛,是以不 。可惜呀可惜,假若三少爺真的能將五音先生拿下,那本王就可以用其人之道,還治於其人之身,讓他就範。”

  聲色使者對望一眼,想到五音先生竟能從四大高手聯手之下活著逃出,頓有匪夷所思之感。

  “不過,五音先生已身受重傷,紀空手若想突圍而去,恐怕只是妄想。”劉邦冷笑一聲道:“若是連今天這樣的機會尚且不能將他們置於死地,那本王真的要對這紀空手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說話之間,他腰間的劍鞘發出一聲“嗡嗡”之響,將其內心的殺機暴露無遺。

  眾人無不為之一愕,信心頓增,似乎根本沒有想到劉邦的功力之深,精湛如斯。

  但就在劍響的剎那間,林木間的一團暗影驀然晃動,移前速度快如電芒。

  劉邦冷哼一聲,在劍響的同時,他的心裡已生警兆,迎前幾步,突然將身形一錯,只感覺到一股銳利至極的勁風堪堪從身邊掠過。

  他沒有猶豫,“錚……”地一聲拔出劍來,但來人的出手快中有變,已然自另一個角度飛襲而來。

  劉邦一退之下,劍鋒劃出一道扇形的弧度,準確無誤地點擊在勁風的鋒端。

  “蓬……”地一聲悶響,令劉邦心中狂驚不已,因為他已聽出,對方的兵器絕非金屬。

  “羽角木?難道說五音先生根本沒有受傷?”劉邦一怔之下,卻見對方已然飄出三丈,斜靠在一株古樹上,神情悠然,風度翩翩,竟然正是五音先生。

  “宮、商、角、徵、羽,是謂五音,這五音乃是音律中的根本,千年萬代不會改變,如同五行相生相剋,神妙無比,是天地變化的自然法則。而我既用羽角木為兵器,當以變化取勝,劉邦小兒,敢與我一戰否?”五音先生淡淡一笑,豪氣畢生,任誰也不敢懷疑,五音先生竟然會有內傷在身。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7:08
第八卷第十六章王者尊嚴


  劉邦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心中驚道:“這是怎麼回事?他明明身負重傷,怎麼會不到兩個時辰就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莫非他受傷乃是使詐?”

  思及此處,劉邦頓時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如果單單只有一個五音先生,他並不懼怕,但是再加上一個紀空手,兩人聯手,只怕今日就是一場惡戰。

  劉邦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心情盡可能地冷靜下來。雖然在他的身後還有眾多高手,但他更需要像衛三少爺那等級數的高手增援。

  不經意間,他作出了一個手勢。這是一個約定的暗號,隨即便有一串煙花升上空中,耀眼奪目,照亮半空。

  他知道,最多不過十息時間,衛三少爺就會趕到。他需要以絕對的優勢來對付五音先生與紀空手,儘管紀空手此刻不在他的視線範圍之內。

  當衛三少爺帶著影子軍團出現在劉邦的身後時,每一個人的臉上都現出一種從未有過的訝然與駭異。因為他們明明看到五音先生在逃出樂道三友的製穴禁錮之後,根本就失去了還手之力,又怎會在數個時辰內,整個人又重新煥發出無窮無盡的生機,散發出近乎張狂的戰意?

  這是一個謎,懸在每一個人的心頭上,平添出無盡的壓力。

  但對劉邦來說,他更想知道的是,紀空手現在躲在哪裡?以五音先生與紀空手的智慧,他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具有深意,甚至在不經意間就會讓人掉入他們事先設計的殺局之中,倘若自己不思慮周全,一味冒進,只能是得不償失,甚至有生命之危。

  以劉邦的行事作風,他當然不會這樣冒失,所以他只是靜靜地站在五音先生的面前,卻用自己敏銳的靈覺去感知未知的殺氣。

  結果一無收穫,這讓他既感到驚奇又彷佛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如果說自己這麼容易就能找到紀空手的位置所在,那紀空手就並不為他所忌憚了。

  但他卻突然感到,此刻的五音先生,就像是一團被點燃的炸藥,隨時都有爆發的可能。

  這當然只是劉邦的一種感覺,但這種感覺卻異常清晰,讓他不自禁地又退了一步,然後沉聲答道:“你真的能與本王一戰?”

  “能與不能,只有戰了才知,但若是你想與我一逞口舌,老夫倒情願甘願下風。”五音先生淡淡一笑,當他的羽角木橫在手中時,誰又能心生半點小視?

  至少劉邦不能,也不會!他絕不敢將自己的聲望與威信當兒戲,誰若是與五音先生一戰,必須先要有失敗的心理承受能力。

  劉邦身為漢王,絕不允許有任何的失敗,這是由他的身分所決定的,於是挑戰五音先生的重任,只有交給衛三少爺來承擔了。

  衛三少爺別無選擇,只有踏步向前,當他走到相距五音先生僅三丈之距時,倏然止步,因為他已感覺到了來自五音先生體內的那股殺意。

  三丈的距離,並不是太長的距離,對五音先生與衛三少爺這等級數的高手來說,甚至算不上什麼距離,但衛三少爺卻不敢再行踏入,他心裡明白,一旦自己強行擠入五音先生布下的氣機之中,這三丈距離的空間絕對不會像現在這般寧靜。

  靜,靜至落針可聞,這是五音先生給衛三少爺的感覺。此刻的五音先生,就像是斜靠在大樹邊上的一尊精雕的石像,寧靜得讓人聯想到子夜時分的蒼穹。

  劉邦已退到了聲色使者的中間,靜默無聲,只是任由靈覺去感知這兩大絕頂高手的精神世界。但是當他的靈覺觸摸到這種精神實質的外圍時,陡然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深入進去。在五音先生與衛三少爺相峙對立當中,兩人的氣機與精神緊鎖,構成了一個嚴密的整體,絕對不是外人可以擅入的,若是強行闖入,必將遭到兩人最無情的摧毀。

  靜立,對峙,時間就這樣一點一點地過去,突然間,兩人的目光在不經意間悍然相撞,猶如迸裂出一串火花,迅速點燃了他們心中抑制已久的戰意。

  衛三少爺以電光石火般的速度驟然拔劍,劍鋒抬起,卻緩緩地遙指向五音先生的眉心。

  一個簡單的動作,用快慢兩種截然相反的速度演繹,充分反映了衛三少爺對自己內力與劍法的駕馭能力。而五音先生眼芒一閃,捕捉到的卻是衛三少爺的劍鋒在上抬之際,以一種怪異的弧度作著幾不可察的震顫。

  這說明衛三少爺的心情並非像他表面所表現的那樣平靜,無論是亢奮還是怯懦,他的氣機都將出現必然的裂紋,而這就是五音先生的機會。

  五音先生良好的預判能力當然不會錯失這個機會,身子陡然一挺,向前緊跨一步。

  只需一步,就足可讓衛三少爺感受到那難以承受的壓力,於是衛三少爺一聲長嘯,再也無法保持這種靜默的相峙,惟有主動出擊。

  劍出虛空,他的整個人已如清風般化入萬千劍影之中,以一種扇面的弧度向五音先生展開了最猛烈的攻勢。

  攻勢如潮,更如一道狂飆,擠入這密不透風的虛空,頓時打破了兩股均衡之力構建的平靜。

  三丈的距離,簡直不是距離,在衛三少爺的眼中,根本就沒有任何距離可以妨礙他的攻擊,他惟一擔心的,是五音先生的眼睛。

  這是一雙空洞深邃的眼睛,彷如深海般寧靜,讓人無法揣度其深,更無法掌握它的流程。但誰都知道,暗流的爆發往往就隱藏在寧靜的背後,只是誰也不能預料它爆發的時間。

  爆發,其實只在一笑之間。

  當五音先生的臉上泛出一絲淡淡的笑意時,羽角木已然出現在虛空之中,自一個玄奇莫測的角度緩緩而出,看上去是如此的平淡,如此的普通,但所指的破點,卻讓衛三少爺嚴密的劍影中真的出現了一道裂痕。

  那是劍影中的裂痕,更是氣機中的破綻,衛三少爺根本沒有想到五音先生的目光如此敏銳,出手更是精確無比,為了彌補這點破綻,他惟有退。

  一合未交,他的人已退出七尺,這在衛三少爺的記憶中,是從未有過的恥辱。

  他驚駭之下,卻見五音先生身形依然保持不動,只是臉上的笑意更濃,濃似醇酒。

  他無法忍受敵人對自己這般藐視,於是一退即進,劍身再揚,企圖以變化莫測的劍路與攻擊角度來破襲羽角木的布防。

  這是他一生的心血所致,劍法的名稱就叫“無影術”。他之所以取這樣的一個名字,是因為他知道,作為一個影子,只有無影,才是影子追求的最高境界。

  名叫無名,劍自然無影,當劍入虛空的一剎那,連劍的本身也消失在虛空之中,化為一片虛無,有的只是那猶如怒潮般的劍氣。

  沙石、散雪、斷枝、敗葉,隨劍氣而起,漫舞空中,形如一個巨大的漩渦在高速飛旋。當它強行擠入到五音先生三尺範圍內時,突然炸裂,在漩渦的中心,乍現了一點足以驚魂的寒芒。

  衛三少爺的劍鋒終於再現,當它出現在虛空的那一瞬間,連衛三少爺自己也覺得這是近乎完美的一劍。

  可是,令他不可思議的是,這近乎完美的一劍最終未能刺出,不是不能,而是不敢,因為他一眼就看出,當自己的劍芒插入五音先生的咽喉時,五音先生手中的羽角木早已洞穿了他的心口。

  他惟有再退!

  這一次他真的感到了一絲恐懼,更有一種心理上的失落。他之所以恐懼,是不敢相信自己與五音先生相較竟然會有如此大的差距,當他竭盡全力攻出自以為是勢在必得的一擊時,五音先生總能悠然輕鬆地將之化為無形。

  而就在這時,劉邦的眼神卻陡然一亮,似乎看到了五音先生的破綻所在。

  當衛三少爺攻出兩式近乎完美的劍招時,從劉邦的角度來看,也是難以破解的上佳之作,可是都被五音先生彷如信手拈花般一一破解。劉邦大驚之下,不得不承認五音先生對武道的領悟達到了常人根本無法企及的地步。

  不過,在劉邦的心裡,卻感到了一種莫名的困惑,始終覺得五音先生在破解衛三少爺劍招的過程中,似有手下留情之嫌。他當然不相信五音先生會對衛三少爺手下留情,惟一的解釋,只能是五音先生力不從心。

  思及此處,劉邦的心里頓時一亮:五音先生的確受了極重的內傷,他之所以能逼退衛三少爺的攻擊,全憑招式的變化。如果衛三少爺不顧及五音先生的招式,而是直接以內力比拼,當可收到意想不到的奇效。

  當劉邦想通此節之後,當然不想放過這個名揚天下、樹立聲威的機會,因為對手是威震江湖的五大豪閥之一,只要將之擊敗,這一戰帶給自己的名望簡直不可估量。

  所以他決定親自出手!

  衛三少爺正愁沒有台階可下,難得劉邦願意接這燙手山芋,心中當然是巴不得,趕緊退到了戰圈之外。

  劉邦跨前一步,橫劍於胸道:“先生既然有心與本王較量,本王豈可辜負了先生這番美意?就讓本王親自領教羽角木的變化吧!”

  他既有心揀這現成的便宜,所以話音一落,根本就不等五音先生說話,手中的長劍已然緩緩刺向虛空。

  五音先生眼中閃過一絲訝異與驚駭。他是當局者,當然能夠感受到劉邦這一劍所帶來的氣勢與壓力。他能瞞得過衛三少爺,終究還是騙不了劉邦,於是,他的臉上泛出一絲淡淡的苦笑。

  劉邦捕捉到了五音先生表情上的這一細微變化,這也更加堅定了他所作出的判斷。所以,他不再猶豫,加快了出手的速度。

  長劍破空,空氣彷彿被它撕裂,如一鍋攪動的沸水,又似萬馬狂奔,使這鬱悶的雪夜變得充滿殺意,猶如地獄鬼府。

  碎雪激卷,亂石橫飛,劉邦的身影雖在劍氣之後,卻被自身的劍氣所吞沒,在飛旋中化作一道狂飆,以快得無可形容的速度向五音先生奔殺而去。

  這是劉邦的劍,捨棄了變化,還原於真實的一劍,以最簡單直接的方式攻出,卻可以驚天動地,可以讓威震江湖數十年的五音先生色變!

  五音先生色變,卻無驚、無懼,彷彿多了一絲亢奮,以至於臉上多了一層淡淡的紅暈。

  然後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當這團劍影逼殺至他身前七尺時,突然暴喝一聲,便見在這段虛空之中,奔湧出一道勁氣的洪流,以無匹之勢迎向了劉邦的氣勢鋒端。

  這是羽角木,充滿著活力,更帶著沛然不可御之的氣勢的羽角木,未知起始,不知終點,彷彿天上地下,惟它縱橫。

  只此一招,已展現五音先生一生的武學修為,更是他體內殘存潛能的最後爆發。

  五音先生消失了,劉邦也消失了,當兩股勁流悍然相撞時,他們就消失在這氣旋飛湧的虛空。

  “滋……滋……”之聲不絕於耳,正是氣流在高速撞擊中產生的磨擦之聲,雖然沒有眾人想像中的暴裂瘋狂的炸響,但虛空彷彿凝固,不再有空氣的流暢,那無盡的壓力,充斥著每一寸的空間,擠壓得場中每一個人在倒退之間,都恍若窒息,呼吸難暢。

  一切都變得如此詭異,兩股異流在虛空中幻化成龍,閃爍互動,在最牽動人心的一剎那,異流若兩頭好鬥的公牛,轟然相撞一處。

  驚心動魄間,一陣驚天動地的裂響,炸響於半空之中,震動著每一個人的耳膜,存留於所有人的心中。

  所有的戰士都駭然而退,包括聲色使者和影子戰士。從他們驚而不亂的後退方式來看,他們無疑都是訓練有素、久經沙場的優秀戰士,但即使如此,在每一個人的臉上依然對眼前發生的一切表示出難以置信的神情,甚至是懷疑與困惑。

  地面上的積雪泥土有若風捲殘雲,盡數被狂猛的氣流激上半空,在扭動變形中散落四野,而塵土雪霧淡去,兩條人影重新出現在地面,重現於他們原來的位置,有若兩尊屹立已久的雕塑,從來就未曾移動過一般。

  五音先生依然是五音先生,劉邦還是劉邦,他們不曾有變,變的只是這密林中的其它東西,包括雪夜中寧靜。

  劉邦的劍在手,遙遙指向五音先生的眉心,他的神情鎮定而冷漠,就像一塊千年寒冰,根本不參雜任何的感情。

  一縷鮮紅的血液從劉邦的嘴角流出,“滴噠”之聲不絕,顯示著他已受了極重的內傷,難道在這場他認為必勝的決戰中,最終的敗者竟然是他自己?

  沒有人知道最終的結局會是什麼,包括衛三少爺。當衛三少爺將目光移向數丈外的五音先生時,五音先生的意態依然悠閒,恬靜自然中帶著一股莫名的神情。

  天地在剎那間靜寂了下來。

  五音先生的心中溢出一絲苦澀,一種無奈,甚至是一種蒼涼。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就要結束了,當他決定以死來捍衛自己畢生的榮譽時,便將自身體內惟一可供生命延續的真氣完全催發出來,企圖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寫下最悲烈的一筆。

  他幾乎已經做到,可惜,只差一線,因為他的對手是劉邦。在他的眼中,一直認為劉邦的武功是一個謎,一個無法揣度的懸念。因為以他對衛三公子的了解,他使終不信衛三死前會浪費自身的功力。所以當他以自身最後的力量驅動羽角木擊出必殺一擊時,雖然得手,但他事實也證實了他的想法是正確的,劉邦體內真氣爆發的反震之力已經將他的每一根經脈震得寸斷不續。

  不過,劉邦雖然得到了衛三公子的功力,但在五音臨死的一擊之下也不可能安然無恙,體內必然會留下不可歸原的暗傷。

  因為這是要換取五音先生生命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你可以去了。”劉邦冷冷地看了五音先生一眼,雖然嘴角的鮮血四溢,但他還是開口說了這句話。

  “是的,我……可……以……放心地……去了。”五音先生淡淡一笑,臉上根本就不見淒涼。

  這本是一句平淡的話,卻讓劉邦驀然色變,他陡然間想起了紀空手。

  這裡所發生的一切實在反常,反常得讓劉邦有一絲驚詫。當五音先生竭盡全力攻出這最後一擊的時候,紀空手呢?他又在哪裡?他絕對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五音先生送命!

  這似乎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紀空手根本不在這裡!

  紀空手不在這裡,那會在哪裡?如果他真的逃過了此劫,這對劉邦、對問天樓,甚至整個漢王的軍隊來說,都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劉邦大驚之下,正要下令展開搜索,卻見五音先生微微一笑,搖了搖頭道:“遲……了,一切……都遲了。他……就像是……一條離水……的蛟龍,已……經……遨遊在……九天……之上。”

  他勉力說完這些話,整個人便若山岳般轟然倒下。

  他終於死了,這位曾經叱吒風雲、縱橫天下的五閥之一,知音亭當世之主終於閉上了自己的眼睛。他走得是那麼匆忙,甚至沒有留下任何東西,但他留在世人記憶中的,是一段故事,一段傳奇,以及臉上那一絲淡淡的笑意。

  與此同時,當五音先生倒下的那一剎那,紀空手的心猛然一跳,似乎感到了一股強烈的悲情湧上心間。

  他沒有猶豫,強忍著淚水,迅速自另一個方向繞到大鐘寺前。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7:09
第八卷第十七章刀走偏鋒


  大鐘寺前早已戒備森嚴,數千戰士嚴陣以待,各持兵刃,布下數重防線。當紀空手現身於眾人視線之內時,數千戰士無不神情一愕,隨即變得恭敬起來,肅手相迎他的到來。

  紀空手心中暗吃一驚:“劉邦能有今日的成就,絕非偶然,單看其治軍之嚴,已然有王者之師的風範,我若非扮成他的形相,一味硬闖,只怕惟有命喪當場。”

  他從這些戰士的表情中看出,自己的整形術完全成功。他惟一擔心的是自己的說話舉止會露出破綻,是以眼芒一閃,緩緩自每一個戰士的臉上掃過。

  目光所及,無人敢不低頭,紀空手要的就是這種效果。當他快步自人群中穿過後,這才回頭道:“加強警戒,絕不能讓紀空手漏網逃脫,有違令者,格殺勿論!”

  話一出口,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他怎麼也沒有料到,神農所傳的變音術會如此神奇,竟然可以將說話的語氣和腔調變的與劉邦如同一轍,惟妙惟肖。

  數千戰士無不肅立,任由紀空手旁若無人而去。

  紀空手不慌不忙地走出眾人視線範圍,迅即加快腳步,逃出上庸城去。當他回頭來看時,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淚水緩緩地自臉頰淌過。

  五音先生死了,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雖然紀空手沒有看到這撕心裂肺的一幕,但是他明白,身受致命之傷的五音先生,絕對擋不住劉邦與衛三少爺的聯手一擊。

  他的心中充滿著一種難以言表的失落,更感到了一種獨行的寂寞。他從來都是將五音先生當作是自己的靠山,是一棵可以依靠的大樹,當這棵大樹轟然倒下之時,他猶如一個幼稚的孩童般頓現迷茫,彷彿不識路途,迷失了前行的方向。

  這種迷茫的心情一直纏繞在他的心間,伴著他來到了忘情湖邊,此刻天色漸亮,淒冷的湖風吹過,令他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他的頭腦頓時清醒了不少,緩緩地取下臉上幾塊多餘的東西,幾經搓揉,還原了自己的本來面目。

  他對著湖水一照,只見湖面映出自己的臉來,容顏未改,卻多了幾分憔悴,眼窩下陷,眸子裡卻是一片迷離,儼然是一副落魄之相。

  這令他大吃一驚,似乎沒有想到五音先生的死竟然讓自己如此消沉。他此刻最需要的,是一種冷靜與理性,因為他明白自己肩上所擔負的責任。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望著這波瀾不驚的湖水,企圖讓自己的心情盡快從悲傷中跳出,恢復理性的思維。

  就在這時,他卻突然感到了一陣躁動不安,就像是野狼突遇危機的感應,讓他為之心驚。

  忘情湖畔的早晨,一片靜寂,湖岸積雪數寸,除了徐徐而來的湖風,又哪來的動態之物?

  但紀空手卻相信自己的直覺,這倒不是他對自己的武學修為有一種盲目的自信,而是他的的確確地感到了這股危機,如刀刻般清晰。

  對方絕對是一個高手!

  紀空手之所以有這種感覺,是源於他對這股危機的認識。他敢斷定,對方已經跟踪多時,只是自己直到此刻才有所察覺而已。這固然有自己心神不寧的原因,主要還在於對方內力雄渾,善於隱蔽。

  來者是友是敵,紀空手無法判斷,但是對方既然跟踪自己,必然看到了他不該看到的事情,是以紀空手頓起殺心。

  他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曾經假扮劉邦之事,此事關係之大,大到無法想像的地步,紀空手惟一可以採用的方式就是殺人滅口。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他與劉邦一樣,堅信這一點。是以,他的手已握住了刀柄。

  他此刻所處的位置是一片平地,只有在十數丈外才是矮小茂密的灌木叢林,林頂積滿白雪冰凌,根本不像是有人進入的痕跡。

  但紀空手確定此人就潛伏於灌木林中,因為他感應到了對方的存在。他的靈覺隨著補天石異力的提升和加強,變得超乎尋常的敏銳,甚至可以探測到對方心神稍縱即逝的波動。

  他之所以遲遲未動,是想等待一個最佳的出手時機。他不容自己有半點閃失,否則惟有抱憾一生。

  十數丈的距離,也許適用的武器不該是離別刀。

  “嗖……”一道耀眼奪目的電芒突然劃亮了灰濛蒙的天空,沒有弧度,七寸飛刀以筆直的線路出手,直奔灌木叢中。

  在電芒的背後,是一道暗雲般的身影,以追風之勢緊緊躡於飛刀之後,同時在虛空中驀現萬千刀芒,擠壓向飛刀所去的方向。

  同樣是刀,卻演繹出了不同的意境;不同的意境,卻同時體現了刀的真義。所以紀空手一旦出手,整個人便快若驚鴻,他所要的,便是給對方絕對致命的一擊!

  眼見飛刀就要沒入灌木叢中,突然“蓬……”地一聲,叢林為之而開,隨著灌木向後貼伏的角度,一條人影飄行於灌木叢上,趕在飛刀撲至的剎那,硬生生地作出一個迴旋,斜退了七尺。

  七尺,已足夠讓他躲過飛刀,但卻無法躲過離別刀的襲殺。勁氣激射間,紀空手的手腕一振,及時校正了出刀的角度,正好劈向了原定位置七尺外的虛空。

  “叮叮……”一連串刀槍交擊,引出金屬般磁性的脆響,勁流四散,像是瘋狂而躍動的星火,虛空似在一剎那間打破了寧靜,被兩種截然不同的兵器撕裂成喧囂雜亂般的景緻。

  “蓬……”在十數下攻守轉換中,刀槍終於在極小的概率下形成點擊,氣流由此而暴起,捲著散雪碎泥如狂飆般旋飛空中,兩道人影一觸即分,各退丈餘,然後相對三丈而立。

  直到這時,紀空手才看到對方頭戴一頂形如鍋底的竹笠,遮住了大半張臉龐,但從他顯露出的下巴與胡茬來看,依然不失剛硬的線條。

  但不知為什麼,紀空手卻有一種似曾相識之感,雖然他肯定自己絕對沒有見過這個人,卻對此人的身形並不陌生。

  “閣下是誰?”紀空手一時想不起自己在哪裡見過對方,是以不費腦筋,採用了更直接的方式。

  “你無須多問。”此人的聲音極冷,冷得如這徐徐吹來的湖風,拒人於千里之外。儘管紀空手的刀法超出他的想像,他也沒有顯出任何的驚懼。

  但紀空手卻聽出此人的口音偏離中土,剛硬得有些刺耳,所以他也絲毫不讓,完全以壓迫的方式說出了他的第二句話:“我不得不問,因為你看到了你不該看到的東西。”

  “那又怎樣?”那人冷笑一聲,笑聲如刀,更如寒芒。

  “不想怎樣。”紀空手突然笑了起來,抱以同樣的冷笑:“我只想將你送入地獄。”

  雖然紀空手依然看不到對方的臉,但他卻感到對方的瞳孔收縮成一線,透過竹笠的些許縫隙,似乎在打量著自己的臉。

  紀空手的人就如他手中的刀,傲然挺立,戰意勃發,隨便一站,就可以最大限度地讓人感到他體內蘊含的生機與活力。當他的嘴裡吐出“地獄”二字時,沒有人敢將它當成是一句玩笑,或是一種遊戲。

  對方顯然感受到了這股濃烈的殺機,只能沉默不語,冷靜以對,同時他的大手發出一聲骨節的錯響,緊了緊手中的槍桿。

  他用的是一桿長槍,卻不同於扶滄海長槍的線條流暢,而更顯槍身的粗獷。自始至終,他的大手都是超乎尋常地穩定,顯示出他具有良好的心理承受能力。

  但紀空手沒有立即動手,靈光一閃間,他重複了最初的問話:“閣下到底是誰?何以昨夜會出現於大鐘寺?”

  他突然醒悟過來,自己之所以對來人的身形似曾相識,的確是曾經見過。

  那人的眉鋒一抖,似有一分驚怒:“原來是你在我的背後搗鬼!”

  紀空手悠然一笑道:“不錯,因為你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錯誤的地點,我必須提醒你。”

  那人的頭猛然抬起,終於露出了他的臉形,整張臉無所謂俊醜,卻帶有一種北方游牧民族的剽悍,這讓紀空手的心中有一絲困惑。

  “你很想知道我的名字?”那人似乎又變得冷靜起來。

  “當然。”紀空手道:“你既然是劉邦的敵人,我想看看你是否會是我的朋友。”

  “我叫巴額。”那人終於爽快地說出了自己的名字,但更爽快的話還在後面:“我絕對不是你的朋友,所以,我希望你能殺得了我!”

  紀空手笑了,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直爽的人,這與他印像中的那個游牧民族的風格大致相同,但有好感是一回事,殺人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他從來不想混淆自己的視聽。

  所以,他不再說話,他決定以自己的方式尊重對方——出刀!

  刀走偏鋒,緩緩地向前推移,當它漫入虛空時,卻在虛空的中心。

  這本是一種非常玄奇的感覺,但到了紀空手的手裡,卻變得自然之極,彷彿事情的實質就是如此。

  巴額緩緩地將長槍旋動起來,他感到紀空手的殺意已經滲入了這冰寒的朔風中,令他的心底升起一股沉悶與躁動——這是一種壓力,一種無法擺脫的壓力。

  不可否認,這股壓力強大而實在,有質無形,無所不在,巴額渾身的骨節發出一陣驚人的暴響,似乎承受不住這股壓力的擠壓,又似在這股強壓之下迫發的生機。他只感覺到一股濃烈如酒的殺機在這暗流湧動的虛空中醞釀成形,隨時孕育著一場驚心動魄的殺戮。

  巴額握槍在手,槍尖輕顫,抖閃出一種弧度,使得鋒刃沒有一個固定的定向。他沒有攻擊,也不敢貿然攻擊,這是因為在紀空手嚴密的氣機之下,他根本找不到一個可以攻擊的角度。或者說,迄今為止,他還沒有看到紀空手有一絲破綻。

  所以,他採取了一種保守卻有效的方式,那就是後發製人——長槍漫入虛空,布下氣陣,以防禦抗拒對方如山岳逼至的沉重壓力。

  紀空手的眼中有一絲憐憫的神情,還有一絲不屑,他心裡清楚,巴額之所以後發製人只是迫於一種無奈,但這樣卻加速了他的失敗!假如巴額有膽一拼,以他絕妙的槍法,雄渾的內力,或許還有一線生機,而現在,巴額之敗幾成定局。

  但敗不是紀空手的目的,他必須要讓巴額死!雖然他對巴額的耿直有幾分好感,卻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

  狂野而飛湧的殺機在紀空手的體內瘋漲,在身體與刀身之間如電流般竄動,終於,“咚……”地一聲,他重重地踏前一步。

  只有一步,卻如重錘般砸在巴額的胸口,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而紀空手的這一步踏出,不僅生出一股概莫能敵的豪氣,更使湖岸的這片空間壓力增至極限。

  他這麼做,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要巴額更鼓易弦,臨時改變決定。

  “呀……”巴額暴喝一聲,更改策略,強行出手!因為他突然之間產生了一種幻覺,如果任由紀空手這樣一步一步地逼近,他根本就沒有後發製人的機會。

  是以,他惟有出手!

  紀空手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笑意,很冷,宛若森寒的鋒刃,一閃即沒。

  巴額鎖定紀空手身體的某個部位,這才陡然起動,長槍漫射虛空,帶起一陣碎石穿雲般的怒嘯,一震之下,幻出萬千槍影。

  空中驀起無數氣旋,伴著這密不透風的攻勢,將紀空手的人影夾裹其中,聲勢之烈,比及扶滄海也不在其下。

  槍影迅速向前推移。

  三丈、兩丈、一丈……

  槍鋒所向,勁氣密如織絲,充塞了每一寸虛空,更帶出一股彷若颶風般的壓力。

  當它進入到紀空手七尺的範圍時,就在此刻,紀空手平空消失了。

  沒有人可以平空消失!

  之所以巴額有這種錯覺,是因為紀空手的動作之快,猶如一條魅影,閃出巴額的視線,步入到他目力的盲點。

  巴額陡然生驚,神情為之一變,略一遲疑,卻發現一股刀芒自左肋方向快速迫來,迅如怒潮滾滾。

  刀是離別刀,當它每一次出現在人們的眼中時,總是可以在不經意間勾起人們的離情。這一次,又有什麼東西會與巴額的身體分離?

  沒有,沒有什麼東西會與巴額的身體分離,當離別刀漫舞虛空時,它要的是讓巴額與這個人世分離。

  幾乎是無可抗拒的一刀,來自於不可思議的角度,當紀空手出手的剎那,他甚至有幾分得意地問著自己:“這是不是我最完美的一刀?”

  這是不是紀空手最完美的一刀?

  也許是,因為在他的內心深處,有悲傷、有離愁、有對五音先生的無盡思念,這種心態,正合離別刀的刀魂之境。

  如果說惟一的不是,是在他出手的剎那,不該得意,雖然這種得意自然而然,由心而生,彷如畫師為一幅至美的畫卷添上最後的一筆時油然而生的心情,但用在離別刀上,便是一點瑕疵,美中不足。

  正是這一點瑕疵,使得巴額在瞬間捕捉到,得以從容而退。

  但是,就在他退的同時,紀空手人刀並進,刀在空中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隨之展開最強猛的攻勢。

  “叮……叮……”交擊之聲不絕於耳,巴額大驚之下,勉力出手,一連格擋了這勢如狂風驟雨般的刀芒,每格擋一記,他都似有力盡之感。

  他心中的驚駭簡直無可形容,有些為自己此時的處境感到不值。他一直以為自己跟踪的是劉邦,卻沒有料到這劉邦別由其人易容假扮。

  這一切是他未曾料到的,因為他從來不知道這個世界還有如此高明的易容術。(其實紀空手此刻對人形體的改變己達到宗師之境,如果拿此技與武道相比的話那麼紀空手己可稱天下第一高手了。所以不要話巴額不知道就是全天下也無幾人能知)但巴額此次南來,原本是肩負著一項非常重要的使命,想不到功未成,自己卻糊里糊塗就要死於一個連姓名都不知的人手中,他真要對天喊冤了。

  他雖然覺得自己很冤,頗有不值,但卻絲毫怪不得自己,因為誰又能想到這樣一個年輕人竟然擁有如此高深的武學造詣?畢竟在當世之中,在他的記憶裡,年輕人躋身絕頂高手之列的,只有那麼幾個,但他卻偏偏能像撞大運般遇上一個!

  不可否認,這股壓力強大而實在,有質無形,無所不在,巴額渾身的骨節發出一陣驚人的暴響,似乎承受不住這股壓力的擠壓,又似在這股強壓之下迫發的生機。他只感覺到一股濃烈如酒的殺機在這暗流湧動的虛空中醞釀成形,隨時孕育著一場驚心動魄的殺戮。

  巴額握槍在手,槍尖輕顫,抖閃出一種弧度,使得鋒刃沒有一個固定的定向。他沒有攻擊,也不敢貿然攻擊,這是因為在紀空手嚴密的氣機之下,他根本找不到一個可以攻擊的角度。或者說,迄今為止,他還沒有看到紀空手有一絲破綻。

  所以,他採取了一種保守卻有效的方式,那就是後發製人——長槍漫入虛空,布下氣陣,以防禦抗拒對方如山岳逼至的沉重壓力。

  紀空手的眼中有一絲憐憫的神情,還有一絲不屑,他心裡清楚,巴額之所以後發製人,只是迫於一種無奈,但這樣卻加速了他的失敗!假如巴額有膽一拼,以他絕妙的槍法,雄渾的內力,或許還有一線生機,而現在,巴額之敗幾成定局。

  但敗不是紀空手的目的,他必須要讓巴額死!雖然他對巴額的耿直有幾分好感,卻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

  狂野而飛湧的殺機在紀空手的體內瘋漲,在身體與刀身之間如電流般竄動,終於,“咚……”地一聲,他重重地踏前一步。

  只有一步,卻如重錘般砸在巴額的胸口,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而紀空手的這一步踏出,不僅生出一股概莫能敵的豪氣,更使湖岸的這片空間壓力增至極限。

  他這麼做,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要巴額更鼓易弦,臨時改變決定。

  “呀……”巴額暴喝一聲,更改策略,強行出手!因為他突然之間產生了一種幻覺,如果任由紀空手這樣一步一步地逼近,他根本就沒有後發製人的機會。

  是以,他惟有出手!

  紀空手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笑意,很冷,宛若森寒的鋒刃,一閃即沒。

  巴額鎖定紀空手身體的某個部位,這才陡然起動,長槍漫射虛空,帶起一陣碎石穿雲般的怒嘯,一震之下,幻出萬千槍影。

  空中驀起無數氣旋,伴著這密不透風的攻勢,將紀空手的人影夾裹其中,聲勢之烈,比及扶滄海也不在其下。

  槍影迅速向前推移。

  三丈、兩丈、一丈……

  槍鋒所向,勁氣密如織絲,充塞了每一寸虛空,更帶出一股彷若颶風般的壓力。

  當它進入到紀空手七尺的範圍時,就在此刻,紀空手平空消失了。

  沒有人可以平空消失!

  之所以巴額有這種錯覺,是因為紀空手的動作之快,猶如一條魅影,閃出巴額的視線,步入到他目力的盲點。

  巴額陡然生驚,神情為之一變,略一遲疑,卻發現一股刀芒自左肋方向快速迫來,迅如怒潮滾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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