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 滅秦 作者:龍人 (已完成)

 
li60830 2017-11-14 18:56:5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1 374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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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第十八章東海忍道


  刀是離別刀,當它每一次出現在人們的眼中時,總是可以在不經意間勾起人們的離情。這一次,又有什麼東西會與巴額的身體分離?

  沒有,沒有什麼東西會與巴額的身體分離,當離別刀漫舞虛空時,它要的是讓巴額與這個人世分離。

  幾乎是無可抗拒的一刀,來自於不可思議的角度,當紀空手出手的剎那,他甚至有幾分得意地問著自己:“這是不是我最完美的一刀?”

  這是不是紀空手最完美的一刀?

  也許是,因為在他的內心深處,有悲傷、有離愁、有對五音先生的無盡思念,這種心態,正合離別刀的刀魂之境。

  如果說惟一的不是,是在他出手的剎那,不該得意,雖然這種得意自然而然,由心而生,彷如畫師為一幅至美的畫卷添上最後的一筆時油然而生的心情,但用在離別刀上,便是一點瑕疵,美中不足。

  正是這一點瑕疵,使得巴額在瞬間捕捉到,得以從容而退。

  但是,就在他退的同時,紀空手人刀並進,刀在空中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隨之展開最強猛的攻勢。

  “叮……叮……”交擊之聲不絕於耳,巴額大驚之下,勉力出手,一連格擋了這勢如狂風驟雨般的刀芒,每格擋一記,他都似有力盡之感。

  他心中的驚駭簡直無可形容,有些為自己此時的處境感到不值。他一直以為自己跟踪的是劉邦,卻沒有料到這劉邦別有其人,易容假扮。

  這一切是他未曾料到的,因為他從來不知道這個世上還有如此高明的易容術。(其實是整形術,只是巴額不知道罷了)他此次南來,原本是肩負著一項非常重要的使命,想不到功未成,自己卻糊里糊塗就要死於一個連姓名都不知的人手中,他真要對天喊冤了。

  他雖然覺得自己很冤,頗有不值,但卻絲毫怪不得自己,因為誰又能想到這樣一個年輕人竟然擁有如此高深的武學造詣?畢竟在當世之中,在他的記憶裡,年輕人躋身絕頂高手之列的,只有那麼幾個,但他卻偏偏能像撞大運般遇上一個!

  “莫非他就是紀空手?”巴額飛退之下,頭腦猛地打了個機伶。

  刀芒奔湧而來,刀鋒所向,帶起一陣如狂飆般強烈的殺氣。那湧動的氣勢猶如長江大河之水狂洩而來,根本不給巴額任何喘息之機。

  “你……你……你就是紀空手?”狂猛的刀氣幾令巴額窒息,心生恐懼間,他陡然驚呼。

  他的聲音一落,刀芒頓消,彷如雨過天晴,紀空手收刀於手,人在數丈外飄然而立。

  “你認識我?”紀空手心中雖有殺意,卻淡了幾分。如果給他一個充足的理由,對方未必就非殺不可,因為他始終覺得,每一個人活在這世上都不容易。

  巴額的眼中頓時閃過一絲驚懼,眼芒閃動間,竟然在揣算他與紀空手之間的距離。

  紀空手將這一切看在眼中,微微一笑,不以為意。

  他同樣也對距離非常敏感,所以才會暫停攻勢,因為他覺得就算巴額打算逃跑,在這樣的距離之內,他有十足的把握將之擊殺。

  “我不認識你,但對你的大名卻久仰多時,今日得見,真是幸會。”巴額的臉上擠出一絲諂笑,奉承道,舉止神色間有些反常。

  “你無須奉承於我,我只是覺得你是一個耿直之人,才給你這個機會,希望你能如實回答我幾個問題。”紀空手皺了皺眉道。他的心裡生出一絲厭惡,原有的幾分好感也因巴額這一絲諂笑而蕩然無存。

  “你請問,你請問……”巴額連連點頭,神態改變得如此之快,讓人感覺到有什麼陰謀。

  “你何以會到大鐘寺去?難道說大鐘寺裡有你要找的秘密嗎?”這個問題一直懸於紀空手的心裡,因為他知道,當世之中,能知曉登龍圖秘密的人寥寥無幾,除了自己與五音先生之外,只有劉邦、衛三公子、韓信三人知情。

  五音先生與衛三公子既死,那麼剩下的知情者就只有三個,如果巴額真的是為了登龍圖寶藏的取寶之道而來,那他就只可能是韓信的人。

  對於韓信,紀空手只要一想到他,心中就有撕肝裂肺之痛。大王莊一役,當韓信在他的背後刺出那無情的一劍時,他就知道,在他與韓信之間,將無情可言,因為他們已不是朋友!自那一劍刺出,他們就互為對方今生最大的宿敵。

  巴額遲疑了一下道:“這很重要嗎?”

  “對我來說,也許是無關緊要。”紀空手冷哼一聲道:“而你則不同,也許它關乎到你的生死。”

  “是嗎?”巴額的臉上突然露出一絲詭笑,一改剛才的諂笑,又恢復了最初的冷傲道:“如果我不想說呢?”

  紀空手為之一怔,似乎沒有料到巴額的臉竟然說變就變,但他並沒有將之放在心上,只是緊了緊手中的刀柄道:“你可以試試看!”

  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整個人彷彿已多了一股霸氣,意志堅定,似乎不為任何形勢而轉移。當五音先生死後,他有所消沉,但經過一段時間的緩衝後,他又重新振作起來,因為他突然悟到,五音先生死的是否有價值、有意義,全在於他能否有所作為。他若想報答五音先生的知遇之恩,惟一的辦法就是將其忘掉,開創出屬於他自己的大場面。

  如果將紀空手的這種認識比作是他思想上的一次大爆發,一種昇華,那麼五音先生的死也許就是這場爆發之前的陣痛。沒有這種陣痛,就絕對沒有這場爆發,紀空手的命運因此而出現轉折。

  紀空手似乎感受到自身的這種變化,並不覺得有半點意外,對他來說,他已把昨天所發生的一切都看成是一種化繭成蝶的蛻變,當質發生量變,一切也就隨之而生了。

  這種變化還體現在他對武道的重塑,強大的自信使他突破了過去的思維空間與模式,登高一步,從而窺得了武道極處的某些玄機。當他面對巴額、手握長刀之時,他似乎已不再把自己定位為一個高手,而更像一個王者,自然而然便透發出一種君臨天下的氣勢。

  也許,五音先生的死是一個契機,它就像是一束火花,點燃了紀空手體內不盡的潛能與激情。紀空手之所以能成為武道中罕有的奇才,更在於他總是能夠抓住屬於自己的每一個機會,無論這個機會是好是壞,他總是能將它引入正確的軌道,加以利用。

  巴額不明白髮生在紀空手身上的一切,他只是感覺到自己站在紀空手的面前,就像面對著一座難以撼動的大山。不過,他對自身的修為相當自信,所以他始終認為自己可以安全地逃出紀空手的捕殺範圍。

  這就是他臉上表情變化的原因,奉承別人、低聲下氣並非他的本性,但有時候為了生命,他也能委屈自己。

  於是,當紀空手說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巴額不再猶豫。

  “嗚……轟……”

  風雷聲響起於旋動的槍鋒之中!

  巴額的出手,更像是六月天的飛雪,突然、隱蔽,出乎紀空手的意料之外。

  紀空手沒有退,而是面對這凜然的槍鋒迎前。

  只迎前了一步,離別刀已斜出,幻起了一幕亮麗的刀弧。

  紀空手的眼中已盡現寒芒,殺機畢露。既然巴額選擇了死路,他只有成全。

  “叮……”刀芒與槍鋒一錯之間,槍鋒在巨力的擠壓下突然炸裂開來,一縷輕煙漫出,與無數寒芒交織一起,若暗雲般襲射向紀空手。

  這顯然是巴額的精心之作,在紀空手氣勢全盛的時候出手,無疑可取到突襲之效。

  紀空手的眼中頓時閃現出一絲驚詫,沒有料到巴額的長槍還設置瞭如此精妙的機關,這使他出現了一絲猶豫。

  他無懼於這些寒芒,卻驚懼於這股伴隨寒芒而來的輕煙。這股輕煙一出槍鋒,迅即向虛空蔓延,剎那間瀰漫了整個空間,影響了紀空手的視線。

  紀空手無法判斷這輕煙中是否有毒,惟一的辦法就是閉住內息,同時躍身閃避。

  “呼……”在閃避的同時,他的飛刀陡然飛出,如一道撕裂雲層的閃電,破入煙塵之中。

  目標,就是煙塵的最濃處。

  然後人隨飛刀之後,闖入迷霧。

  紀空手此時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絕對不能讓巴額逃脫,無論付出多麼大的代價,他也必須做到這一點!

  當他衝前數步之後,迷霧已在身後,可是眼前只有連綿不絕的灌木,卻哪裡尋得巴額的人影?

  “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忍術?”紀空手陡然一驚,驀然想起五音先生曾經向自己提及的東海忍道。

  原來在東海的眾多島國中,於戰國初期出現了一股神秘的武林勢力,人數不多,但其內功心法及搏擊之道與中原武學大相徑庭,被中土武者視為旁門左道。

  但它能屹立江湖百年之久,自然有其生存之道,門下弟子更是憑藉著其獨門的武學修為與獨樹一幟的搏擊變化涉足江湖,為世人矚目。因其善於隱蔽,精通逃遁之道,來去突然,行跡詭秘,又被人稱為忍者,而忍者所用的一切技藝,是為“忍術”。

  紀空手之所以有如此聯想,實是因巴額的逃生手段有忍者之風,這使他心驚之下,惟有靜心以對,讓自己的靈覺去感知十數丈範圍的一切動靜。

  他相信自己的靈覺,更相信自己的實力。忍術雖然神秘詭異,但只要它是來源於武道,就絕對會有跡可尋。

  他要做的,就是去偽辨真,撕開忍術的一切偽裝,還原於它本來的面目。

  不過三息的時間,他終於發現在數十丈外的灌木林中,有一叢灌木如波浪起伏,迅速地向前飄移。雖然此刻無風,但要發現這點異狀的存在實是不易,以紀空手的目力,也是花費了極大的精力才有所察覺。

  “嗖……”這只能說明,巴額採用的方式是土遁術,幸好紀空手對於此道並不陌生,是以沒有猶豫,飛身追去。

  那突起的灌木移動極速,就在紀空手踏步追出的剎那,土泥炸開,巴額滿身泥土地縱身而出,便要飛掠而去。

  “轟……”巴額的身形剛欲掠起,突然在他周圍的幾叢灌木炸裂開來,塵土散儘後,卻見巴額頹然倒地,在他的身邊,站有三人,正是車侯、土行與水星。

  紀空手又驚又喜,快步上前道:“你們怎會出現在這裡?”

  車侯一聲唿哨,便見湖中心現出一條船,緩緩向這邊駛來。

  “我們已在忘情湖上呆了數日,就是在琢磨如何才能自這百尺水下取出登龍圖的寶藏。正巧碰上你和這人纏鬥,所以就趕過來瞧瞧。”車侯微微一笑,向四面張望片刻,訝然問道:“怎麼不見先生與樂道三友?”

  紀空手神色一黯道:“先生已去了。”

  車侯渾身一震,回頭與土行、水星相視一眼,掉過頭來笑道:“這個玩笑可開不得。”

  紀空手搖了搖頭,目光望向上庸方向的那塊天空,沉默半晌,才幽然而道:“我沒有開玩笑,就算是開玩笑,我也絕對不會拿先生作為對象。”

  他的臉上肌肉一陣抽搐,扭曲成一種難看的線條,低聲道:“這是一個事實!”

  車侯的臉色“刷”地一下變得煞白,連連搖頭道:“不會的,這是不可能的,這不是真的!”

  他猛然撲了上來,抱緊紀空手的肩頭一陣猛搖道:“你撒謊!在這個世上,誰也不可能殺得了他,就算是兩個劉邦也絕不是他的對手!”

  他近乎是在嘶喊,利用這種方式來發洩自己的情緒。在他的眼中,五音先生不僅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恩人,更是他心目中的神,如果沒有五音先生,就不會有今天的他與西域龜宗!像這樣一位無所不能的神,又怎會死於他人的手上呢?

  紀空手任憑他用力搖動著自己的身體,沒有作出任何的阻止。他明白車侯對五音先生那份深深的感情,是以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直到車侯喊得嗓音嘶啞。

  “我們低估了劉邦的實力,所以陷入了他布下的死局之中。”紀空手緩緩說道:“但最致命的一點是,樂道三友本是問天樓安插在先生身邊的奸細,所以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最終還是發生了。”

  車侯呆呆地望著紀空手異常冷峻的臉,早已是老淚縱橫,連連搖頭,半天也說不出話來。他心裡已然明白,紀空手所說的是事實,假如樂道三友真是奸細,五音先生縱然是神,也未必能倖免遇難。

  空手緩緩地將昨夜發生的一切講述出來,直到這時,他才感覺到自己的心裡好受一點。

  “事情就是這樣。”紀空手看了一眼已然無法動彈的巴額道:“然後我就遇上了他。”

  他刻意隱瞞了自己整形的那一段,以及五音先生臨別時的幾句囑咐,這不是他不相信車侯等人,而是有了樂道三友的教訓,他必須有所保留。

  他扶著車侯,保持著應有的冷靜道:“我們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當務之急,是要派人弄清上庸城此時的情況,設法將先生的遺體送回峽谷安葬。同時,我必須要知道這位巴額的背景與來歷!”

  車侯慢慢地平復了自己激動的心態,望著巴額道:“我認得他。”

  紀空手奇道:“此話當真?”

  “他的確叫巴額,是北域龜宗之主李秀樹座下的七大高手之一,因北域龜宗與東海忍道門聯婚的關係密切,是以他會一兩手忍術並不為奇。”車侯說的很慢,卻非常詳細。

  “可是他怎麼會跑到上庸來,甚至出現在大鐘寺?”這才是紀空手關心的問題。

  “這我也不知道。”車侯搖了搖頭道:“這個問題也許由他本人來回答更為合適。”

  紀空手將目光轉向巴額,不禁大吃一驚,只見巴額的臉由紅轉青,呼吸急促,正是中毒之兆。

  “怎會這樣?”紀空手出手之快,在瞬息之間連點巴額周身數大要穴,以防毒性繼續蔓延。

  “我是不會回答你任何問題的。”巴額慘然一笑道:“因為死人是不可能開口的!”

  話一說完,他的頭已然垂下,一縷烏血緩緩地自他的嘴角處滲了出來。

  紀空手驚詫地望著車侯,卻見後者搖了搖頭道:“不成功,便成仁,這是李秀樹一生奉行的做人原則,體現了他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行事風格。在他門下的上千弟子中,無不將這一句話奉為至理名言,巴額自然也不例外。”

  車侯大手托住巴額的下巴,微微用力一錯,便見巴額的嘴已然張開,車侯指著巴額的滿口牙齒道:“每一個北域龜宗的弟子,甚至包括李秀樹自己,他們的嘴裡必有一顆是刻意裝上的假牙,牙裡藏有見血封喉的劇毒,一旦他們見勢不對,或是受俘於人,就會咬破牙齒,讓毒液進入咽喉。”

  “這豈非太殘酷了?”紀空手倒抽了一口冷氣道。

  車侯冷冷地道:“這只是他們對自己而言,倘若是對待敵人,他們所使的手段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殘忍到你不敢想像的地步。當年我與李秀樹之間為了龜宗分裂之事,曾經有過數次火拼,而最後一次,李秀樹為了不想我再有翻身的機會,竟娶了東海忍道門之主那位醜得可以讓任何男人倒胃的女兒,巧幸我有五音先生及時出手相助,否則只怕龜宗就不會有西域與北域之分了。”

  他言下之意,顯然是在當年的火拼之中落入下風,後來得到五音先生的幫助,才得以保存實力,立足西域。提及五音先生,車侯的臉上又平添幾分傷感。

  但紀空手懸念未解,繼續問道:“以車宗主的實力,尚且不能與李秀樹一較高低,難道說李秀樹真的就那麼可怕嗎?”

  車侯沉吟片刻道:“李秀樹雖是我龜宗子弟,但背景複雜,來自於北域高麗國的一支王室貴族。據說他當年混入龜宗,就是想利用龜宗的力量,來達到自己的某種政治目的。是以他雖為北域龜宗的宗主,卻掌握了北域龜宗、東海忍道以及棋道宗府三支力量,如果他入主中土,足可與五閥分庭抗禮。只是此人城府極深,胸有大志,一向行踪詭秘,隱忍不發,所以才不為中土江湖人所知。但從巴額的行動來看,莫非他認為時機成熟,準備出手?”

  車侯的臉上現出重重隱憂,顯然對李秀樹此人有所忌憚。

  紀空手看在眼中,心裡暗道:“如此說來,這李秀樹既為高麗王室貴族,只怕其志不小,意在天下,如果他與韓信暗中勾結,勢力之大,恐怕連劉邦也未必控制得了。”

  這絕非紀空手杞人憂天,因為他從巴額上庸之行就似乎看到了這種跡象。登龍圖寶藏的所藏地點除了他與劉邦、韓信三人知道外,天下再無人可知,但巴額卻能尋到上庸,這只能說明,他的消息來自於韓信。

  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只要用排除法稍作分析,結果自然水落石出,這不由得不令紀空手的心情愈發沉重起來。

  他望著巴額漸冷漸硬的屍體,感到自己的思緒被太多的問題充斥,以至於有頭大欲裂之感。他需要單獨一個人靜下心來好好地想一想,以作出一些正確的決斷。不僅為自己,也為這數千峽穀子弟,當五音先生這棵大樹倒下時,他已經責無旁貸,必須讓自己成為擎天之柱,支撐起每一個人頭頂之上的那片天空。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7:11
第八卷第十九章七日悟道


  五音先生的死訊傳到峽谷,每一個人都沉浸於悲痛之中,紅顏更是悲痛萬分,茶飯不思。

  只有紀空手超乎尋常地冷靜,將自己一個人關在洞殿之中,整整過了七天七夜。在這七日之中,車侯與扶滄海受虞姬之託,數番相勸,可是洞門緊閉,裡面卻絲毫沒有回應,就連紅顏從哀思中振作起來,想來勸上幾句,但洞門依舊緊閉,誰也無法知道紀空手的心中所想,更不知道他在做些什麼。

  就在眾人擔心之下,決定破洞門而入時,紀空手鬚髮俱亂,形銷神蝕地出現在眾人的眼前。他只說了一句話:“我沒事,我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臉上一片寧靜,但每一個人都從他的目光中看到了堅定與自信。

  △△△△△△△△△

  洞殿之中,燃起幾根燭火,紀空手、車侯、扶滄海、紅顏坐在一起,無不一臉肅然,似乎要作出一個重大的決定。

  “你是否再考慮一下?”車侯看了紀空手一眼,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

  紀空手搖了搖頭道:“我已經考慮得十分清楚,我不能登位知音亭閥主。不是我不想,而是不能,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去做。”

  “難道連我們也不能告知嗎?”扶滄海詫異地道。

  “不能,這是天機。”紀空手斷然答道:“總有一天,你們會知道事情的真相的,但是現在卻不能告訴你們,這並不代表我不信任你們,而是此事的危險性之大,超出了你們的想像範圍。此次我再也不能有失!”

  紀空手說完這些話時,眼神裡充滿著真誠,更有一種剛毅。當他的目光一一與車侯、扶滄海的目光交錯而過時,他感到了他們對自己的忠誠與信任。

  “你需要多長的時間去做這件事情?”車侯問道。

  “我不知道。”紀空手剛毅的眼神中霎時轉變為深沉,也透著一絲迷茫道:“因為我無法預測未來。”

  “那麼我們可以幫你做點什麼嗎?”車侯的心裡有幾分詫異,似乎從來沒有見過紀空手這般沒有自信,不過他有一種預感:紀空手所做的事情,不僅艱鉅,而且必定驚天動地!

  “謝謝,只要你們能協助紅顏管理好峽谷中的一切事務,能夠讓我放心而去,我就感激不盡了。”紀空手與紅顏的目光相對,彼此間透著對對方的那份牽掛之情。

  “這是我們份內之事,只要尚有一口氣在,我們誓與峽谷共存亡!”車侯與扶滄海大聲答道。雖然他們與紀空手相處的時日不是太久,但都被紀空手的為人處事所折服,心中已隱推其為領袖。

  紀空手深深地看了車、扶二人一眼,很是感動,然後緩緩地站立起來道:“在我即將離開之前,我還有兩件事情要做,這關係到我們是否能在日後爭霸天下中佔有立足之地。雖然要完成這兩件事都非常艱難,但幸運的是,我已有了解決之道。”

  車侯與扶滄海相視一眼,似乎不懂紀空手話中之意,臉上微露困惑。

  “爭霸天下能否成功,取決於幾個要素,所謂天時、地利、人和之外,真正取決定性因素的,就是要有強大的軍力與財力。而我們現在擁有的,除了我們是真正為天下蒼生百姓的正義之師外,還在於我們適逢於這個亂世,比及項羽、劉邦,甚至韓信,我們除了占到人和之外,還有天時,而在地利、軍力、財力上都有所不及。如果我們就憑現有的實力與之一爭天下,只有一個結局,那就是失敗!”紀空手緩緩而道,一臉沉重,顯然他這七日七夜閉門所思的,正是這些時局大勢。

  “這些都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就算我們奮起直追,也根本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起到卓有成效的變化。”扶滄海道。

  “所以當日先生在世之時,提出要另闢蹊徑,就是看到了我們劣勢所在。”紀空手充滿信心地道:“因為他以超人的智慧與豐富的閱歷作出了大膽的判斷,認為在當今亂世,真正能夠對爭霸天下取到決定性因素的,惟有財力!無論一個人擁有多麼強大的軍力,假如沒有龐大的財力支撐,他是維持不了多久的。而我們要做的,就是在這一兩年內,成為當今最為富有的一支勢力,藉此與劉、項抗衡,最終達到我們奪取天下的目的!”

  “可是,我們眼睜睜看著登龍圖寶藏就在眼皮底下,卻無計可施,縱是有心奪取,也是徒勞無功啊!”扶滄海想到為了這取寶之道,竟然搭上了五音先生的性命,不由黯然神傷。

  “的確,要想取出寶藏,實在難如登天,不過,此次上庸之行,並非全無收穫,如果我所料不差,這登龍圖中的寶藏未必就與我們無緣。”紀空手微微一笑,似乎胸有成竹。

  車侯又驚又喜道:“莫非你已經得到了取寶之道?”

  “可以這麼說,但此時定論,尚且太早。我已經派出土行與水星按照我的吩咐重新勘查忘情湖,希望能夠印證我的想法。”紀空手沒有否認,也沒有肯定,但從他臉上的表情來看,很是輕鬆,似乎已有了一定的把握。

  “如果真的能夠得到登龍圖中的寶藏的話,那我們就是如虎添翼,可以大干一場了。”扶滄海興奮起來,他非常同意紀空手的觀點,那就是財力在戰爭中的重要性。

  “就算我們真的能夠將寶藏據為己有,也不能坐吃山空,僅憑這點財富與劉、項抗衡。”紀空手搖頭道:“這場爭霸之戰,遠比我們想像中的要殘酷得多,甚至是一場持久之戰,絕不是一兩年內可以結束,我們若是想最終取得這場戰爭的勝利,以登龍圖中的寶藏只怕還遠遠不夠。”

  他的話頓時引起了車、扶二人的深思,畢竟他們也是江湖中的大豪,思維敏捷,見識廣博,不會不明白紀空手所說的可能性,但隨即他們又同時將目光投射在紀空手身上,因為兩人明白,紀空手既然這麼說,肯定已有了解決之道。

  “不過——”果然不出車、扶二人所料,紀空手微微一笑道:“幸好我們還有後生無,有這樣一個生財有道的人才來襄助我們,我們或許就真的擁有了一座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山!”

  他拍了拍手,後生無便出現在洞殿之中,一一向車侯、扶滄海行禮之後,在紀空手的身邊坐了下來。

  車侯與扶滄海以疑惑的眼光看著後生無,對紀空手的話將信將疑。

  紀空手道:“你們無須懷疑他的能力,事實已經證明了他的確具有經商的天賦,在這幾天的時間裡,他已經用我們為數不多的資本,賺到了最大限度的利潤。”

  峽谷中的資金緊缺已經成了不爭的事實,每一個人也心中有數。直到這時,車侯和扶滄海才發覺,按照正常的進度,這兩天峽谷的經濟危機正是臨近爆發的時候,可是看到紀空手與後生無十分輕鬆的樣子,難道說危機真的已經過去?

  “其實商場如戰場。”後生無也許在江湖中算不上一流的好手,但只要論及經商之道,他已儼如王者:“要想真正成為一個成功的商人,必須遵循幾大因素的開發創造,譬如有關貨物的訊息,把握買進賣出的時機,一旦決策,全力以赴,重拳出擊,這些都是作為一個成功商人應該把握的事情。而作為商道之根本,誠信是必須強調的,只要擁有了良好的信譽,你甚至可以用最少的資本運作來創造最大的利潤空間,這也就是商道中的最高境界'白手生金'!”

  他所說的道理並不深奧,對於在場的每一個人來說,都能或多或少地表示理解。從他們的表情來看,已對經商之道有了非常濃厚的興趣。

  “但要真正做到白手生金,需要時間的積累與感情的投入,經過長期的考驗之後,才可以博得別人的信任,建立起良好的信譽。”後生無娓娓道來,思路清晰:“然而時不待我,紀公子要我在不到十日的時間內將我們手頭的資本翻上一倍。也就是說,要用一個錢賺到另一個錢,這本來是絕對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對我來說,卻並不難辦到,因為我一直關注著各地的商情,看到了一個利潤巨大的商機。”

  車侯與扶滄海都倍感驚奇,見後生無慢吞吞地吊著大家的胃口,趕忙催促道:“快說出來聽聽。”

  後生無微微一笑道:“自劉邦進入巴、蜀、漢中三郡之後,便大肆收購民間商家的銅、鐵,以作煅造兵器之需。這樣一來,便造成銅、鐵兩物在三郡民間奇缺,供不應求,價格居高不下。而巴、蜀一向盛產井鹽,物優而價廉,只是劉邦對鹽稅徵收過高,使 間井鹽只能在巴、蜀等地自行流通,不能遠銷各地。如此一來,商機自然就應運而生。”

  “你想在銅、鐵、鹽上大做文章?”扶滄海問道。

  “是的,所謂買賣買賣,就是互通有無。恰好我知道有一個地方正好是銅鐵氾濫,獨缺井鹽,只要將這個地方的銅鐵運到巴蜀,轉眼就可牟取數倍暴利,而將巴蜀的井鹽運回,同樣可以取得可觀的利潤。”後生無點頭道。

  “既然有這樣一個地方,不可能只有你一個人想到,你所說的恐怕另有玄機吧?”紀空手道。

  後生無道:“我所說的這個地方,就是夜郎國,相距巴蜀不過數百里,雖然看到商機的不止我一個人,但別人縱然想到,也是有心無力,而惟有我才可以將這個計劃付諸實現。”

  “何以會這樣呢?”車侯問道。

  “其實很簡單,從巴蜀通往夜郎國,只有一條馬幫通行的山路可走,一路上共有十九家頗有勢力的山賊,一般的商人根本沒有膽量走上一趟,更不用說帶上大批貨物上路了。”後生無微笑而道:“而我們的優勢就在於有強大的武力可以保證貨物在路途的安全,有雄厚的資本購置貨物,再加上擁有一批懂得經營之道的人才,自然可以無往不利了。”

  扶滄海恍然大悟道:“原來這就是你向我借兵的原因。”

  後生無拱手道:“此事若無扶公子的成全,後生無要想在十日之內將手中的萬金變成五萬金,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

  他說的平淡,卻讓車、扶二人聽得心驚,十日之內就能賺到五倍的厚利,這的確顯示了後生無對商道的駕馭能力達到了何等精熟的地步,像這樣的經營奇才,真是天下罕有。

  紀空手笑道:“你說得容易,但我卻知道你們所付出的努力絕對不少。從我的角度來看,更想知道你是如何在十日之內賺到這四萬金的,因為我知道,從巴蜀到夜郎,正好需要五日的行程,時間上剛夠一個來回,而你們還要買進賣出,這如何來得及呢?”

  後生無道:“我將我手中的人力一分為三,一部分人由公不一率領,直接與那十九家山賊商量借道事宜,這事看上去挺難,但是在武力的威逼下和財貨的誘惑下,那些山賊的頭領都非常聰明,採取了全力合作的方式。

  “山賊見利忘義、出爾反爾是常有發生的事情,難道你不怕他們會在關鍵時刻耍你一手嗎?”扶滄海皺了皺眉,顯然聽說過夜郎道上眾山賊的行事作風。

  “這一點早在我意料之中,不過他們一向與巴蜀江湖上的關係密切,對五音先生敬若神明,只要抬出知音亭的招牌,一路便可暢通無阻。”後生無微微一笑道:“另一部分則由公不二率領,在巴蜀各地收購一批井鹽,然後躲過劉邦軍方設置的稅卡,進入夜郎國。這兩件事情進行得都非常順利,而由我親自率領的一批人馬到了夜郎國時,反而遇上了一個小小的麻煩。”

  “哦?”紀空手的興趣反而更濃了。

  後生無道:“夜郎國的銅山鐵礦的確不少,幾乎隨處可見,但是大宗的交易權並不在每個山主礦主的手中,而是被夜郎國國郡授權於一個陳姓世家。這一世家的家主名為陳平,行事低調,深居簡出,常人根本不能見得一面,我曾一日三次登門求見,都被拒之門外。正當我無計可施之時,這陳平突然派人送來了一封手令,同意以井鹽換銅鐵的方式交易,這才使得整個買賣順利完成。”

  “他何以會突然改變了主意?”紀空手提出了自己的置疑。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後生無的臉上也現出一絲迷茫道:“不過我在夜郎國的時候,遇上了另外兩批身分神秘的行商,他們提出的收購價格遠比我的豐厚,卻一直未獲准採購,這讓我心中也好生迷惑。”

  紀空手眼睛一亮道:“你是否聽出這些人的口音是來自於何地?”

  後生無搖了搖頭道:“他們的口音太雜,天南地北都有,難以讓人作出判斷。不過,看他們的舉止作風,雖然刻意隱瞞,卻仍掩蓋不了他們身上的那股軍士氣質。”

  車侯與扶滄海相視一眼,若有所思,抬頭望向紀空手,卻見紀空手淡淡一笑道:“這應該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亂世之中,大戰在即,各方當務之急,就在於儲備糧草軍需,而銅鐵乃煅造兵器之物,理所當然成為戰時各方爭奪的緊俏貨。”

  後生無驚道:“紀公子莫非懷疑這些商人是來自於項羽、韓信的軍營?”

  紀空手道:“我不敢確定,但無論劉邦、項羽、韓信中的任何一方,出現兵器的緊缺都是不爭的事實。自始皇當年收繳民間兵器之後,天下間的兵器不足百萬之數,而這三方的發展勢頭極猛,數年時間各自擁兵俱在五六十萬之上,兵器數量與兵力呈現明顯的不成比例。只要登龍圖寶藏一日不到他們手中,這銅鐵之物就是這三方必爭之物。因此,如果我們能與這陳氏家族搞好關係,控制住夜郎國銅山鐵礦的貿易權的話,無疑會對劉、項、韓三方構成一定的製約。”

  車侯大喜道:“果然妙計,能夠不損一兵一卒,就能對敵有所製約,這的確再好不過了。”

  後生無猶豫了片刻道:“可是這陳平神龍見首不見尾,就是見他一面都猶似登天般艱難,我們又如何才能與他攀上交情呢?”

  紀空手沉吟半晌,緩緩而道:“憑我的直覺,這陳平應該是友非敵,否則他 以三次拒絕與你見面,之後又突然改變主意?任何已經發生的事情都有困果,也許……”他沒有再說下去,只是淡淡一笑,臉上多了一份悠然之意,讓人無法揣測他心裡的秘密。

  △△△△△△△△△

  洞殿中只剩下紀空手與紅顏,兩人相擁一起,默然相對,似乎都不願意打破這寧靜中的溫馨。

  紀空手輕撫著紅顏一頭烏黑滑亮的秀發,聞著那淡淡沁人的體香,突然道:“對不起!雖然我曾經發誓,今生今世絕不在你的面前提起這三個字,但是為了不失信於你的父親,我不得不說,只希望你能理解我此刻的心情。”

  紅顏斜靠在他的肩上,幽然嘆道:“我明白,其實在我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就知道像你這樣的男人,本就不該屬於我一個人。”她的眼中閃動著一絲亮光道:“你也不屬於虞姬,更不屬於你自己,你本是應運而生,屬於這個天下的黎民百姓。”

  紀空手卻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屬於這個天下,但我心中所想的是盡力而為,不願讓此生有絲毫的遺憾,對你和虞姬來說,這未免有些不公平,可我已無退路可言。”

  “君這一去,不知相逢又在何年?”紅顏輕嘆一聲,臉上已是離愁萬千。

  “我不能預測今後的事情,但是今日一別,相逢終會有期。”紀空手的臉上充滿剛毅。

  當他的目光與紅顏的秋波相對時,心中頓時湧現出無數柔情,柔聲道:“只是我走之後,這峽谷中的一切事務都得靠你承擔,實是有些難為你了。”

  “有車叔叔與扶大哥的相助,再加上後生無生財有道,相信峽谷只會越來越興旺,絕不會有敗落之虞。倒是你一人踏入江湖,凶險異常,讓人家揪心得緊。”紅顏掩飾不住自己心中的擔心,緊緊地握住紀空手的手道。

  紀空手微微一笑道:“我也許天生就是江湖命,江湖對我來說,就像是魚兒與水的關係,只有踏入江湖,我才會有活力與生命,所以你無須擔心。你聽過有水將魚兒淹死的事情嗎?”

  紅顏也笑了,雖然紀空手一臉輕鬆,其實兩人的心裡都好生沉重。誰都明白,此次離別,也許有再見的一日,也許就是永別,當自己最敬愛的父親離她而去之後,紅顏又得為愛人的離去而傷懷。

  這是一種無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無奈。有的人只要一踏入江湖,他就不再屬於自己,因為他的根就在江湖。

  紀空手緩緩地從自己的衣袖裡取出三個香囊,一一將它放入紅顏的手裡,微微笑道:“還記得這三個香囊嗎?多麼精緻的手工啊!當我每次站到你們的身後時,我都在暗暗驚嘆,何以老天會這樣厚待於你和虞姬,不僅給了你們絕世的容顏,還給予了你們如此靈巧的小手,看來上天製造一種美的東西,就是要讓它美到極致,美到讓人嫉妒它才甘心。”

  “想不到紀大哥奉承起人來也有一套,雖然肉麻,不過我心裡著實喜歡。”紅顏嬌嗔地笑道,臉上已是一抹飛紅。

  紀空手笑道:“這只是我的真心話。”

  “如果你真的以為這三個香囊很美,那麼它之所以如此美麗,並不在於繡它的人手巧,而是在於我和虞姐姐都是用心在繡。它的一針一線都代表著我們對你的那份深深的感情!”紅顏抬起頭來,與紀空手的目光交纏於虛空。

  對紅顏來說,大家閨秀的修養令她從不輕易地對人流露自己的真實情感。雖然當時的禮教並不如後世這般對男女之間設置種種限制,但紅顏還是受身分所製約,而不能任情感自由流露。

  可是面對離別,她已顧不得這份矜持。她只想讓紀空手知道,雖然他縱馬江湖,關山萬里,她的心總是隨著他,魂牽夢繞,永不分離。

  紀空手又豈會不知紅顏的這一番心情?感動之餘,眼中似生一層霧氣,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地將她擁入自己的懷中。

  良久之後,他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穩住自己略顯激動的情緒,然後貼著她的耳垂悄然道:“這三個香囊之中,我依序排號,各自置入三個計劃在其中。一旦你收到信使九君子或是鷂鷹傳來的箋書,你照手書中的吩咐,按號拆開香囊,依計而行。你一定要記住,我之生死,盡在這香囊之中,只要你能辦好這三件事情,我就可以度過凶險,逢凶化吉,切記!切記!”

  紅顏將香囊緊緊抓在手裡,就像緊緊抓住紀空手的性命一般,拼命點頭。

  紀空手只覺肩頭已是一片濕濡,卻沒有去看,他只是輕輕地將她推開,然後大步向洞殿之外而去。

  他不想看到紅顏的眼淚,也不敢,他只怕自己會被那如珠般的淚水融化,而改變主意。

  當他即將走出殿門的剎那,只聽到紅顏幽幽一嘆,聲音中帶著一陣哽咽道:“虞姐姐要我告訴你,她之所以不來見你,是怕你會為她分心,因為她已有了三個月的身孕。”

  紀空手的心裡驀然一顫,頓時湧出了一股莫名的情感,說不出是驚是喜,但他已不能回頭。

  他知道,只有在這一刻無情,才能最終得到他所想要的東西。人世間的一些事情,惟有無畏,惟有義無反顧,才能達到目的,他不想讓兒女之情改變自己的初衷,改變自己的決定。

  傳入紅顏耳中的,除了那沉重的腳步聲外,還有紀空手那一聲嘆息。

  嘆息中除了惆悵,更有幾分無奈,但誰都不可否認,紀空手在每一個人的印像中,不僅堅韌,更具有大無畏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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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第二十章夜郎之行


  紀空手走出峽谷的時候,正是深冬,天下形勢相對平靜,就像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寧靜,各地竟成偏安之局,戰禍雖無,但幾大勢力在各個方面的明爭暗鬥依然有跡可尋,隨時隨地都有爆發戰爭的可能。

  紀空手孤身一人行走在夜郎北道上。

  這條道路一直是夜郎國聯繫中土的要道之一,一路行去,雖無戰亂之禍,但盜寇橫行,民不聊生,令紀空手唏噓不已,心有感慨。

  不過,相對於中原軍閥割據的亂局,夜郎國倒顯得一時發達興旺,民間殷富。進入夜郎國地界,這種感覺就愈發強烈,也只有在這個時候,紀空手才深深地懂得了百姓之所以視戰亂為猛獸洪水的原因。

  戰爭的破壞性之大,遠比天災為甚,是以沒有一個民族,沒有一方百姓會因為戰爭而戰爭,只有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他們才會被人利用,為自己的生存而拼殺。

  而這種生存的代價,就是在危及別人生存的情況下換取。這似乎是一種無奈,其實更是一種殘酷,世道之無情造就了這一幕幕人間的慘劇。

  金銀寨是夜郎北道上一個重要的礦區,集市繁華,娼賭盛行,到夜郎國不過一日行程。當紀空手單騎入城時,金銀寨裡的氣氛明顯與往日不同,雖然熱鬧依舊,繁華不減,但卻多了不少來自中土口音的遊子浪人,從他們腰間鼓鼓的刀套劍鞘中,似乎可以預測到某種正在醞釀的殺機。

  這些人無疑都是高手,江湖中少有的高手,人數雖不過百,卻顯得安分守己,從不惹事生非。紀空手微微一笑,似乎看出了這些人的背景來歷,並不驚奇,好像這一切本在他的意料之中,當下尋了一處客棧住下,稍作改裝,扮成一個行商,出沒於茶樓酒肆之間。

  他之所以沒有太過驚訝,是因為他知道金銀寨正是夜郎國三大世家之一陳氏世家的轄地。陳氏世家富可敵國,又執掌夜郎國境內銅鐵礦產的貿易權,在這非常時期,陳平無疑是中原各方勢力必須籠絡的對象,在他的轄地裡出現一些江湖好手,這說明劉邦、項羽、韓信三方已經派人到了金銀寨。

  雖然當時天下公推項羽為首,號稱“西楚霸王”,但劉邦以“漢王”之威統轄巴、蜀、漢中三郡,韓信以“淮陰侯”坐鎮江淮,其聲勢之大,已力壓各路諸侯,隱然與項羽、劉邦形成三足鼎立之勢。在大戰當即,兵器奇缺的情況下,他們三方雖然表面上看來相安無事,但暗地裡卻已經開始了你死我活的爭奪。

  紀空手在這種情況下孤身一人來到夜郎國,其用心之深,讓人無法揣度。當他悠然地在金銀寨裡轉了半天之後,已經對金銀寨目前的局勢有所了解。

  原來自後生無從陳平手中買到一批銅鐵之後,這大半個月來,夜郎國便再也沒有與任何人做過一筆銅鐵交易。因為在陳平的書房裡,擺下了項羽、劉邦、韓信三方送來的親筆手書,書信中都只有一個意圖,就是誰都想成為夜郎國惟一的合作夥伴,包攬下其境內的所有銅鐵產量。

  夜郎國畢竟是一個小國,它的興衰往往取決於中原的局勢,所以在形勢尚未明朗之前,夜郎國國王根本就不願得罪這三方中的任何一方,而是將這個難題推到了陳平頭上。

  陳平心知這是一個燙手山竽,稍有不慎,就有可能給夜郎國帶來亡國之虞,於是權衡再三之下,決定在金銀寨的銅殿鐵塔擺下棋局,以棋局的勝負來決定銅鐵的貿易權。

  當紀空手聞聽這一消息時,大為陳平的奇思妙想而叫絕。惟有如此,陳平才能將自己與夜郎國置身事外,勝者該勝,敗者也無話可說,使夜郎國不會輕易得罪任何一方,從而得以保全。

  可是當紀空手聽說棋賽舉辦之日時,掐指一算,不由大驚,因為此時距棋賽開賽之日不過七天。

  七天,雖然算不上很長的時間,但在紀空手的眼中,卻充滿了變數,永遠無法預測在這七天之中會發生什麼事情。

  這就是江湖,這就是亂世,只有踏入其中,你才能感受到其中的凶險與殘酷。

  在不知不覺中,他隨著人流來到了金銀寨的一條熱鬧街口,遠遠望去,便見一座偌大的建築矗立於一片群樓之中,規模宏大,構造氣派,在主建築群的四周,尚有十餘座小型房舍逐一配套,宛如眾星捧月,令人頓感富氣逼人。

  在這套建築的最高處,立有一桿大旗,上書“通吃館”。顧名思義,紀空手當然不會不知道這“通吃館”裡面是乾什麼營生的,所以一時興趣,又勾起了他在淮陰城中的舊事,毫不猶豫地入門而去。

  待他進入主廳時,才發覺這賭場中的賭客很多,更有一些有頭有臉的人物,根本就不在主廳多作停留,在賭場雜役僕從的引領下,紛紛向內廳雅室而去。

  紀空手心中一怔:“如此盛況空前,的確少見,看這些賭客之中,倒是外來商旅居多,難道說其中另有緣故?”

  紀空手尚自沉吟之間,忽然有人在他的肩上輕拍了一下,他回頭一看,只見一個四旬左右的漢子正笑瞇瞇地衝著他畢恭畢敬地點頭哈腰道:“這位客官一定是頭一遭來我們金銀寨,實在面生得緊。”

  紀空手一眼就看出這人是專門混跡賭場、靠賭客吃飯的老手,並不生厭,反而多了一絲親近之感,忙拱手還禮道:“這位兄台好眼力,居然一眼就看出在下不是本地人。”

  “這不稀奇,像客官這般英俊挺拔之人,我夜郎國一向少有,加之你一臉風塵,必是遠行而來,是以不難猜出。 ”那人受寵若驚似地拍著馬屁道:“在下夜五,最愛結交朋友,若是客官不嫌棄,小弟願作東道,請客官小斟幾杯。”

  紀空手明知他是欲擒故縱,套的是自己口袋裡的銅錢銀子,也不說破,當下與他來到主廳外的一間酒舍,兩人謙讓一番落座。

  “在下姓莫名癡人,江淮人氏,一向做些跑南闖北的行商買賣。”紀空手既已改扮,便隨口說出了他在淮陰時用過的化名。他雖然知道像夜五這種人並不可靠,但消息靈通,只要重賞之下,必然可以得到一些自己需要的信息,是以對他顯得親熱得緊。

  “怪不得,怪不得,莫兄除了英俊挺拔之外,還分外多了一絲清秀,原是只有江淮人氏才獨有的風範。”夜五一臉諂媚道。

  紀空手拍了拍他的肩道:“我們既是朋友,你就無須奉承於我,只要今日玩得盡興,我一定少不了你的一份報酬,也算有福同享吧。”

  “那敢情好! ”夜五隨便叫了幾碟下酒菜,一壺本地產的“小燒”,裝出大方的模樣,連連斟酒讓菜。

  紀空手並不忙著喝酒,而是望著“通吃館”人山人海的場景嘆道:“我走南闖北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看到開賭場的生意竟有這般好!集賭、酒、色為一體,規模之大,絕非是一般人可以辦得起來的。如果我所料不錯,這賭場的主人只怕非富即貴,必是大有來頭之人。”

  夜五立時翹起大拇指讚道:“莫大爺果然好眼力,不錯!這通吃館的主人的確是大有來頭,集財權於一身,乃是我夜郎國第二號人物,此人雖然不在朝中做官,但大王對他寵信有加,比及朝中百官更是風光顯赫。”

  紀空手並不覺得有絲毫詫異,似乎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淡淡一笑道:“你說的是陳平吧?”

  夜五“噓”了一聲,霍然色變,向四周張望一下,壓低嗓門道:“這裡正是陳公的地盤,莫大爺說話還需注意分寸,須知禍從口出,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多謝提醒。”紀空手的眼芒從主廳攢動的人頭掃過,耳中盡是蠱搖骰響,人聲鼎沸,皺皺眉道:“此人既然有這等權勢,也就難怪他的生意會這麼好了。自古以來,沾上'嫖、賭'二字的生意,想不發達都不行,可見龍有龍道,蛇有蛇路,活該他賺個缽滿盆滿,笑逐顏開了。 ”

  夜五道:“莫大爺所說雖有幾分道理,但通吃館的生意之所以突然火爆起來,卻另有原因。就在前兩天,通吃館的生意雖然不錯,但來往的賭客也只有今日的一半。”

  “哦?”紀空手故作詫異地道:“倒要請教。”

  夜五輕啜一口酒道:“再過七天,陳公將在銅寺鐵塔擺棋設局,迎戰來自中土的三路棋王。據說棋局的勝負關係到礦產的貿易權,內中的詳情,便不是我這等小民百姓可以聞知的了。不過我夜郎國自古賭風盛行,任何事情只要可以分出勝負,便可開賭設局,國人當然 會放過這種大好機會,這通吃館便投其所好,開盤坐莊,開出了每局棋的賠率。而今天便是三日下注的頭期,捧場的人當然不會少了。”

  紀空手顯得頗有興趣地道:“這賭棋我倒聽說過不少,但有人開盤坐莊卻是頭一遭聞聽,不知這又是怎麼個賭法?你能否細細道來,讓我也開一回眼界?”

  夜五見他如此熱心,心中暗喜,笑了笑道:“這次棋局,是由陳公一人分別與三路棋王各下一局棋,每局棋的賠率雖由通吃館開出,但下注者可以根據雙方的棋技選擇注數的大小與多寡,隨你投注多少,通吃館都會接單開賭。我平生最愛相人氣色,看人財運,莫大爺印堂發亮,隱現紅光,當是旺財之命,若是你有興趣,何不下手一搏?”

  紀空手搖了搖頭道:“賭棋一道,要熟諳雙方棋技,全盤運籌,逐一分析,才能有所收穫。而我只是一個外地客人,對陳公與 三路棋王都陌生得很,哪裡敢貿然下注?”

  夜五笑道:“其實今天來通吃館下注的人誰又識得那三位棋王的棋技如何?就連陳公的棋藝也未必有人知道深淺。但正是因為如此,才顯得精彩刺激,懸念迭生。而這些賭客最看好的一點,就是棋局絕不會有假,根本不容人去操縱棋賽結果,誰也不可能為了區區幾萬金賭碼而丟失了銅鐵的貿易權。因為任誰的心裡都非常清楚,這貿易權一旦到手,便是日進斗金,財源滾滾而來,只有傻子才會去拾了芝麻丟掉西瓜。”

  紀空手見他說得來勁,微微一笑道:“你如此熱心地慫恿我下注,難道真是幫我這麼簡單?我倒想听聽你能得些什麼好處。”

  夜五臉色一變再變,忙道:“莫大爺老於江湖世故,真是一點事情都瞞不過你。不錯,所謂無利不起早,莫大爺一進通吃館,我就看出你不是一個平凡之人,所以盡心結納,是想賭一賭運氣,看你是不是一擲千金的 場豪客!”

  紀空手笑了起來道:“是與不是,與你有什麼相干?”

  夜五一臉諂笑道:“我絕無歹意,假若莫大爺真是賭場豪客,那我夜五也跟著你沾沾光,去萬金閣見識一下,順便瞧瞧漏臥國公主的模樣兒長得是否像傳說中的那般勾人魂魄。”

  紀空手打量了他一眼,見其眼神雖然飄忽,卻有一股誠實的味道,知他所言非虛,頓時來了興趣道:“這萬金閣又在哪裡?而漏臥國公主又是怎麼回事?你一五一十說個明白,用不著這般吞吞吐吐,讓人聽著難受。”

  “是!”夜五望了紀空手一眼,忙道:“這萬金閣就在通吃館中,與主廳僅有一牆之隔,若想進入萬金閣,必須先在主廳買足千金籌碼方可入內,是以常人根本無法踏足一步,而萬金閣裡的客人,除了那三大棋王之外,聽說還來了不少異國的貴賓,其中就有漏臥國的靈竹公主。”

  紀空手心中一動,暗自尋思道:“這倒是一個難得的機會,這三大棋王敢來夜郎國應戰,想必棋藝極是了得。不過以項羽、劉邦、韓信三人的性格,都非良善之輩,絕不會消極等待棋局的勝負來決定自己的命運,他們肯定會在棋賽之前有所動作,做好萬無一失的準備。”思及此處,紀空手立時心生進入萬金閣打探虛實的念頭,更想知道這三大棋王身邊到底有哪些護駕的高手。經過了上庸大鐘寺一役,紀空手已經深刻體會到了“知己知彼”的重要性。

  他尚自沉吟間,卻聽得夜五笑道:“莫非莫大爺也曾聽說過靈竹公主的艷名?”

  紀空手搖搖頭道:“這倒未曾,我此次南來,只知有夜郎國,卻不曾聽說還有漏臥國,真是孤陋寡聞,讓你見笑了。”

  夜五道:“這也怪不得你,但凡中土人士,知道夜郎國的已是不多,更不用說夜郎國之外的相鄰小國了。我夜郎國國土雖小,卻北靠巴、蜀、黔中三郡,南依漏臥、句町等國,西臨邛都、嗔國,實是各國通往中土的必經之道,如果莫大爺有心與這些國家做些買賣,不妨趁今日這個大好機會,進入萬金閣,結識幾位貴賓,肯定對你的生意不無裨益。 ”

  他一心慫恿,顯然對這漏臥國的靈竹公主心儀已久。對他來說,能見佳人一面便已足矣,絕無非分之想,充其量日後在人前吹噓幾句,聊作談資。畢竟這萬金閣不是普通人可以自由出入的,夜五當然不肯放過這個一長見識的機會。

  紀空手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我便聽你一句,快點吃吧,吃完我們就上萬金閣去。”

  夜五大喜之下,將酒菜一推道:“真要上萬金閣,裡面的美酒佳餚豐富得緊,誰還吃這些東西?”

  紀空手搖了搖頭,不再說話,當下在夜五的引領下,來到主廳櫃檯前,用千兩金票兌換得一塊通吃館特製的“千金券”,大搖大擺地向萬金閣走去……

  △△△△△△△△△

  萬金閣。

  雖以閣為名,卻如花園式的殿堂,屹立於主廳之後,以寬大的走廊貫通,廊道兩邊是水池假山,花草盆栽,此時雖是冬季,但夜郎國地處南方溫熱地帶,是以絲毫不影響到草木的生長。

  紀空手緩緩而行,一面欣賞著眼前的景緻,一邊觀察著這美景中暗伏的危機。看似閒散寧靜的廊道,其實埋伏了不少暗哨,戒備之嚴,就連紀空手也暗自心驚。

  身後的夜五雖是本地人氏,卻哪裡見過這等氣派的建築?忍不住嘖嘖稱奇。兩人走到廊道盡頭,便見四名戰士橫作一排,攔住去路。

  紀空手遞上“千金券”,驗明之後,便往裡走。剛走了兩步,就听到夜五在身後叫了起來。

  紀空手回頭一看,原來是武士將夜五攔在了門外。

  “這位大爺,此人是本地的一名無賴,並非大爺的隨從,按照規矩,他是不准入內的。”一名武士拱手作禮道。

  “想不到夜兄爺這麼有名。”紀空手見夜五一臉猴急相,並不著急,反而打趣道。

  夜五頓時哭笑不得道:“還請莫大爺看在咱們朋友一場的面子上,替我美言幾句。”

  紀空手一擺手道:“放他進來吧,他的確是我僱請的跟班。”

  他既已發了話,那幾名武士不敢違拗,讓夜五進入門去。兩人說笑幾句,沿著一排彩燈而行,老遠就看到了萬金閣的宏偉建築。

  那是一座可比宮廷的廣闊殿堂,兩旁各有四根巨木柱,撐起了橫過殿頂的四道主梁,分一樓一底,中間搭設了一個偌大的平台,讓人一入其間,頓覺自己的渺小,感受那萬千氣象。

  在平台的四周,各排了三列席位,大約一數,應有數十席之多,看席間佈置,當是貴賓所坐。

  與貴賓席相距五丈之外,便是擁有“千金券”賭客的席位,密密匝匝,緊然有序,恰設百席之數,而樓上的十數個包廂,則是為本國權貴與鄰國貴賓所設,場面之大,令夜五目瞪口呆,嘖嘖稱奇。

  這時大半數的席位上都坐有賓客,紀空手選了一個靠南的席位坐下,眼見貴賓席上空無一人,不由奇道:“怎麼這酒宴還不開始?”

  夜五湊到他的耳邊道:“這不叫酒宴,而是歌妓會,是陳公專門答謝三大棋王遠道而來設下的表演。這樣既可讓三大棋王欣賞到我夜郎美女的萬種風情,又可讓持有'千金券'的賭客觀察幾位棋王的表現,作好下注的準備。這三日下注之期,每逢酉時便在萬金閣內舉行一次,賭客可以隨意盡興,一律免費。”

  “這就是你要跟著我進來的目的?”紀空手似笑非笑地問道。

  夜五一臉興奮地道:“進入萬金閣是我這一生中最大的夢想,憑我的這點本事,一輩子也掙不到一千金,更不要說將它豪賭一場了,難得今日遇上了你,總算遂了今生的心願。”

  紀空手相信夜五所言非虛,因為他在淮陰的時候,最大的理想就是能像那些富人一樣賭十兩銀子一注的籌碼,喝一兩銀子一壇的美酒,娶個小家碧玉式的鄰家女孩……這些在現在看來都是隨手可及的事情,可是換在當時,卻是難以企及的目標,所以紀空手理解夜五此刻的心情。

  “一個人的慾望真的是沒有止境的嗎?若非如此,我何以實現了少年時候的理想之後仍不知足,竟然想到的是爭霸天下?”紀空手霍然心驚,陡然之間,當他從夜五的身上看到自己往昔的影子時,這才發現,自己真的變了,再也不是昔日街頭的無賴。

  “難道世事如棋,真的不是人力可以掌握?若非如此,自己何以怎會身不由己?”紀空手的眼中閃爍出一種迷茫與困惑。

  “哇,這莫非就是靈竹公主?”夜五一聲低呼,令紀空手頭腦清醒過來。他順著夜五的目光朝左邊樓上的一間包廂望去,首先入目的是肉光油亮、健康美麗的玉臂與美腿。

  穿著如此大膽的美女,令紀空手聯想到張盈與色使者,但是這位美女雖是袒胸露臂,身材畢現,卻沒有一絲下流的感覺,反而渾身上下充滿著野性的美感與青春的活力。當她斜憑欄杆,流波顧盼時,甜美的笑意猶如燦爛的陽光,頓時吸引了全場人的注意。

  如果說紅顏如幽谷的芝蘭,虞姬似綻放的牡丹,那麼這美人便如大山深處的一朵野玫瑰,一切都那麼清新自然,令紀空手的眼睛為之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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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第一章靈竹公主


  正當紀空手的目光流連之餘,靈竹公主偶一偏首,正好與紀空手的目光在空中相對。

  靈竹公主抿嘴一笑,似乎並不在意,反而大膽地看了他幾眼。

  紀空手惟有低頭,他忽然發覺靈竹公主的笑很像一個人,似有紅顏的幾分神韻。

  在這一刻,他的心裡湧出一股溫馨,不是因為靈竹公主,而是想到了紅顏,想到了虞姬,甚至想到了虞姬肚子裡的那個小生命……

  人群突然騷動起來,有些人紛紛起身離座,望向自閣後而來的一條通道,上面鋪著鮮紅的地毯,直通貴賓席,顯然是專為陳平與三大棋王進入萬金閣所設。

  “漢中棋王房衛、西楚棋聖習泗到!”一聲響亮的唱諾傳遍全場,紀空手精神一振,循聲望去,便見當先一人五十餘歲,白眉黑髮,精神矍爍,衣袂飄飄,有一種說不出的飄逸,只是面容冷峻,故作清高,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架式,令人難生好感。

  在他的身後,還有數十親衛,其中竟有樂白與寧戈護駕左右,看來劉邦在無法取出登龍圖寶藏之後,對此次的鑄鐵貿易權已有了勢在必得的決心。

  紀空手迎頭望去,並沒有閃避之意,正好與樂白、寧戈等人的目光相對,這倒不是他對自己的整形術有十足的自信,而是他必須讓自己整形過後的面容經受考驗。如果樂白、寧戈能夠看出其中的破綻,那麼他就根本無法實施心中遠大的計劃。

  “與其將來被人識破真相,倒不如現在就擔當風險。如此一來,至少可以讓自己還有機會一搏。”紀空手如此思忖著。

  當他的目光移到房衛之後的習泗時,心神不由一震!

  習泗比及房衛並未年輕多少,相貌也不出奇,紀空手一眼望去,就知道他沒有武功,不足為懼,但在習泗身後的幾名老者,卻令紀空手心生忌憚。

  這幾名老者顯然是流雲齋真正的精英,即使是身為將軍的尹縱,對他們也絲毫不敢怠慢,禮數有加,神情謙恭。當紀空手的目光從他們的臉上一掃而過時,分明看到了那無神的眼眸中蘊藏的一絲精光,其內力之深,根本不在凌丁、申子龍這三大長老之下。

  紀空手此時的內力已到了收發自如的地步,鋒芒內斂,並不怕別人看出他的功力深淺。不過,為了保險起見,他的目光仍不敢多作停留,而是迅速移至一邊,低下頭來。

  “看來項羽與劉邦都對這次貿易權的爭奪十分重視,不排除他們在棋局上一爭勝負的同時,在暗地裡做手腳,否則的話,他們就沒有必要興師動眾,精英盡出了。”紀空手心中尋思著,彷彿有一種強烈的預感。他始終覺得,無論是項羽方面,還是劉邦方面,他們在萬金閣顯示的實力並不是他們此次夜郎之行的全部,也許真正的主力藏於暗處,等待時機。

  這並非沒有可能。

  以紀空手對劉、項羽二人的了解,這種推理的準確性實在不小,不過紀空手此刻心中更想知道的,還是韓信那一方面的實力,因為在他的心中,始終有一個懸疑。

  這貿易權之爭,對於項羽、劉邦來說,盡力爭奪尚屬情理之中,畢竟他們各自所佔的地界與夜郎相鄰,而韓信遠在江淮一帶,就算奪得貿易權,也無法將銅鐵運抵江淮,他又何必要多此一舉,湊這個熱鬧呢?難道他就不怕因此得罪劉、項羽二人嗎?

  “莫大爺,你看了這兩位的模樣,心裡可否有了底氣?”夜五見他兀自沉思,諂笑道。

  紀空手斜了他一眼道:“賭棋一道,講究棋技,與人的模樣有何相干?”

  “話可不能這麼說。”夜五一本正經地道:“世間萬事萬物,但凡沾上一個'賭'字,就是要講運氣。一個人的運氣好壞,往往可以在氣色中顯現出來,你可千萬不要小瞧了它。”

  紀空手心中一動,驀然想到了五音先生臨去上庸時的臉色的確隱現暗黑,當時自己見了心中雖有疑慮,卻並未引起注意,現在想來,真是追悔莫及。

  可見大千世界之萬事萬物,當它出現或是發生之際,總是在某些細微之處可以預見,夜五所言雖然違心,卻有一定的道理存在。

  不過對紀空手來說,無論房衛與習泗的氣色如何,並不重要,他想知道的是在他們此行夜郎的背後,除了這貿易權之爭外,是否還有其它的目的?

  而這才是紀空手關心的問題。

  當房衛與習泗坐定之後,門官唱道:“江淮棋俠卞白到。”

  大廳頓時又騷亂起來,除了房衛與習泗等一干人冷笑以對,無動於衷之外,其他人的目光紛紛投向閣後的那條通道。

  卞白的出現立時惹起了大廳中人一陣嗡嗡低語,因為誰也沒有料到,以江淮棋俠之名出現的卞白,居然不是江淮人氏,而是高鼻藍眼、長相怪異,屬於西域種族的另類。

  夜郎國地處偏僻之地,消息閉塞,國人自然見識不多,眼見卞白的長相迥然有異,無不心生好奇,就連身為漏臥國公主的靈竹,也是直瞪瞪地望著卞白,毫無女兒家的羞澀可言。

  但紀空手的目光並沒有在卞白的臉上作過多的停留,而是對卞白身後的一班人更加有興趣。這些人雖然身著中土服飾,言行舉止已然漢化,但紀空手一眼就看出他們都不是中土人氏。

  “卞白的身後由韓信支撐著,以韓信封侯的時間來看,僅只一年,卻能迅速地發展壯大,想必其中另有原因。”紀空手心中暗自揣度,從這些人顯現出來的氣勢來看,絲毫不弱於其他兩方,可見韓信對夜郎此行也是十分重視。

  當卞白等人落座之後,在主人的席位上才出現了一位中年男子,一身華服,氣宇不凡,向四周人群拱手作禮之後,這才開口說話:“再過七日,就是比棋之期,難得有這麼多朋友相聚於此,以棋會友,我家主人實在高興,是以特別囑咐小人不惜重金,盡心款待,設下了這七日長宴。”

  三大棋王紛紛還禮答謝。

  夜五湊到紀空手耳際道:“此人乃是陳家大總管陳左陳大爺,陳公一向深居簡出,不喜熱鬧,是以府中的一切事務都交由此人掌管,在我國也算得上是一號人物。”

  紀空手微微點頭,似乎對此人並不陌生,事實上後生無登門求見陳平時,正是此人拒而不見,所以紀空手對他留有印象。

  陳左果然精明能幹,在這種大場合下代主行事,不卑不亢,禮數周到,令人感到場面熱鬧而不亂。

  此刻全場足有百人之數,當陳左的雙掌在空中一拍之際,人聲俱無,一道管弦之聲悠然而起。

  一溜手舞水袖的舞姬踏著音樂的節拍而出,舞步輕盈,款款頻動,肉光閃爍於輕紗之間,誘發出讓人想入非非的青春與活力,在一種異族音樂的蠱惑下,演繹出別具一格的舞姿。

  歌舞旋動,並未讓紀空手有所迷失,他的目光始終盯注著三大棋王背後的動靜,心中盤算著自己下一步的行動。

  陡然之間,他渾身頓起一絲不適的感覺,感覺到有一道目光正時時關注著自己。

  他心中一驚!經過整形術的他,已是面目全非,加上刻意內斂,氣質上也改變不少,整個人已經完全變了個人一般,怎麼還會有人對自己這般感興趣?

  難道說自己的整形術還有破綻不成?

  思及此時,紀空手不敢大意,眼芒一橫,迅速轉換角度,捕捉到這道目光的來源。

  目光所及之處,竟是陳左!

  陳左臉上泛出一絲笑意,微一點頭,迅即將目光移至別處。紀空手一怔之下,彷彿墜入迷霧之中,不知其有何深意。

  不知為何,他的心裡驀生一種莫名的詫異!

  與此同時,隨著歌舞的助興,場中的氣氛開始熱鬧起來,杯盞交錯間,陳左周旋於三大棋王之間,顯得極是忙碌。

  紀空手想到陳左臉上的笑意,心中不安,在未知其底細之前,決定先行離開此地。

  他拿定主意之後,故作無聊道:“這歌舞雖然新奇,但比及中土,仍然缺少了內涵與韻律,看久了實在無趣,不如我們返回大廳賭幾局過癮。”

  夜五笑道:“莫大爺要想賭上幾局,何必要回大廳呢?你現在可是持有'千金券'的豪客,要賭就得與這裡的人賭,那才叫過癮呢。”

  紀空手奇道:“難道這萬金閣裡還設有賭場?”

  “不但有,而且還是第一流的賭場,只有像你這樣有錢的主兒,才有機會得以見識。”夜五神秘一笑,當下引著紀空手離開席位,向旁邊的一扇側門走去。

  自門走出,是一段長廊,架設於一個小湖之上,通向湖心的小島。一路行去,除了森嚴的戒備之外,不時還遇到三三兩兩穿行的賭客與侍婢,每人的臉上都透出一種素質與涵養,顯示出他們將去的地方是一個品位格調都屬一流的場所。

  “這通吃館之大,真是不可想像,我最初只道這通吃館規模雖大,畢竟大得有限,卻想不到館中有閣,閣中有島,真不知這島上還會有些什麼?”紀空手眼見這等規模的建築,不由心生感慨道。

  夜五微微一笑,指著在夕陽斜照下兩座燦然生輝的建築道:“這島上除了銅寺鐵塔之外,還有一座樓,樓名一擲地,原是取一擲千金之意,所以只有身攜千金券的賭客才有資格進樓一賭。莫大爺進去之後,不愁找不到旗鼓相當的對手。”

  紀空手笑了一笑道:“這麼說來,七日之後,這棋賽就將在這裡舉行?”

  夜五道:“進了一擲地,就不要去多想明日的事情,因為誰也算不准自己的運氣,更算不到自己的輸贏。”

  紀空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說得也是,俗話說:人到法場,錢入賭場。一個人不管他多麼有錢,只要進了賭場,這錢就當不得錢了,何況這七天豪賭下來,誰又知道我有多少錢去搏棋呢?”

  夜五淡淡一笑道:“所以說你若真想搏棋,最好的辦法就是不入一擲地,回到萬金閣欣賞歌妓們的表演,否則的話,你有可能要不了七天,就會輸得一身精光出來。”

  “我還能回去嗎?”紀空手笑道。

  “不能。”夜五平靜地道:“只要你是一個賭徒,就不可能不進一擲地,因為沒有人不想過上一把一擲千金的豪情與賭癮。”

  “我是這樣的賭徒嗎?”紀空手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露出一絲莫名的笑意。

  “你是,當然是!而且是不折不扣的大賭徒,否則,我就不會一眼看上了你。”夜五同樣也笑得十分詭異。

  △△△△△△△△△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會有賭。

  不論男女,不論老少,只要是人,血液中天生就流淌著一種物質——賭性。

  有的人賭的是一口氣;有的人賭的是面子;有的人賭的是錢;有的人賭的是命……

  女人最大的賭注是自己,她用最美好的青春去賭自己這一生中的歸宿;男人最大的賭注是尊嚴,當一個男人失去了身分地位,失去了金錢,他也就沒有尊嚴可言!

  賭有千種萬種,賭注也是千奇百怪,但賭的本質,就是勝負。而衡量勝負的標準,人們通常都喜歡用錢的流向來衡量。

  所以一擲千金永遠是賭徒最嚮往的事情,它需要賭者的激情、實力與良好的心態,是以能進一擲地的賭客,幾乎都有一流的賭品。

  紀空手兩人進入一擲地後,在一位侍婢的引領下,來到了一間專設骰寶的廂房中,裡面的賭徒只有二三十位,比起外面大廳中的人氣來說,的確差了許多,但每個人的面前都堆放著一堆籌碼,下注的籌碼之大,就連紀空手也吃了一驚。

  他之所以選擇骰寶來賭錢,是因為他在淮陰的時候就深諳此道。骰寶賭錢,不僅簡單,而且聲音好聽,在“叮叮噹當……”之聲中分出輸贏,讓紀空手覺得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情。不過,這一次吸引紀空手的卻不是這些,而是坐在莊家位上那位先他而至的靈竹公主。

  紀空手第一眼看到她時,就覺得有幾分詫異,沒料到堂堂公主也是賭道中人,待他看到靈竹擲骰的動作時,心裡十分明白:這位美女無疑是個中高手!

  擲骰的動作雖然簡單,卻講究靜心,手穩擲骰的一剎那,必須乾淨利落,如行雲流水般快捷。靈竹公主顯然深諳此道,一擲之下,來了個滿場通吃,這才笑意盈盈地抬起頭來,看了看剛剛進門的紀空手。

  紀空手微微一笑,在近處觀望,只見此女長得眉如彎月,眼似秋水,容貌皮膚勻稱得不同尋常,隱隱帶著異族女子的神秘。特別是她那誘人的身段,該凸的凸,該凹的凹,吸引著一大幫富家子弟如蠅蟲般陰魂不散,大有不得美人青睞勢不收兵之勢。

  夜五低聲道:“莫大爺,我們還是換一種賭法吧,玩番推、鬥葉子,一樣有趣得緊。”

  紀空手道:“你不就是衝著這位公主慕名而來的嗎?怎麼人到了近前,你反而畏手畏腳,害怕起來了?”

  夜五尷尬一笑道:“美人雖好,畢竟錢也要緊,萬一你真的輸了個精光,我的那份賞錢可就泡湯了。”

  紀空手拍了拍他的肩道:“這你大可放心,我對賭術雖然不甚精通,但運氣一向不錯,說不定財色兼收,也未嘗沒有可能。”

  他的聲音略微高了一點,引得房中眾人無不回頭來望,每人臉上都帶著一絲怒意,倒是靈竹公主毫不介意,抿嘴一笑,招呼道:“光說不練,運氣再好也毫無用處,既然你這麼自信,何不坐下來玩上幾手?”

  “美人相約,豈敢不從?”紀空手不顧眾人的白眼,笑嘻嘻地在靈竹公主身邊的一個位置坐下。

  靈竹公主身後的四位侍婢眉鋒一緊,手已按在劍柄之上,便要發難。

  “退下。”靈竹公主低叱一聲,然後回過頭來,微笑道:“請君下注!”

  紀空手的目光在骰盒上流連了一下,道:“你坐莊,還是我坐莊?”

  “誰坐莊都行。”靈竹公主的臉上透著一股傲氣道:“只要你能拿出十萬兩銀子,也就是一百張千金券。”

  “十萬兩銀子?”紀空手一臉驚詫地道:“我可沒有這麼多。”

  “那麼你有多少?”靈竹公主很想看到紀空手尷尬的樣子,所以眼珠一轉,問道。

  “一萬兩!夠不夠?”紀空手從懷中掏出大秦萬源匯票,放在桌上道。

  “夠了!”靈竹公主根本就沒有往匯票上看一眼便道:“至少可以與我賭一把。”

  此言一出,無人不驚。

  雖然在座的諸位都是見過大場面的豪客,個個都有雄厚的家當,但是一萬兩銀子只賭一把的豪注依然讓他們感到震驚,畢竟這樣的賭法已近瘋狂。

  不過靈竹公主是通吃館中的常客,一年總要在這裡賭上幾回,手筆之大,往往引起一時轟動,是以場中的賭客很快安靜下來,將目光投在了紀空手的臉上。

  紀空手想都沒想,點點頭道:“一把賭輸贏的確痛快,不過怎麼個賭法,倒要請教?”

  靈竹公主沒有料到紀空手會是如此爽快,立時喜上眉梢道:“兩家對賭,一擲見生死,先擲出豹子來,沒得趕。”

  “什麼叫豹子?”紀空手追問了一句。

  眾人頓時笑了起來,一個連豹子都不懂的人,居然敢賭骰寶,這有些像是天方夜譚。

  但靈竹公主卻沒有笑,只是凝神望著紀空手的眼睛道:“你真的不知道?”

  紀空手淡淡一笑道:“我賭的骰寶,擲出三個六就叫豹子,但是你們這裡的規矩我卻一竅不通,多問一下總沒壞處。”

  靈竹公主道:“你這麼謹慎,一定在別的地方賭錢時吃過大虧。”

  紀空手道:“以前的事不提也罷,只要今後不再吃虧就行了,難道公主不這麼認為嗎?”

  靈竹公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只是手在桌上輕叩了一下,一個荷官模樣的男子從門外進來,向靈竹公主叩首見禮道:“小人陳十七見過公主。”

  靈竹公主望著紀空手道:“這位大爺是遠道而來,第一次來到你們通吃館照顧生意,你不妨向他說說你們通吃館的規矩,免得人家下起注來有所顧忌。”

  陳十七清清嗓音道:“我們通吃館算來也是有百年曆史的老字號了,之所以生意興隆,長盛不衰,是因 在我們的場子裡,從來就不允許有假的東西出現。”

  他來到桌前,指著桌上那個雕工精緻、滑膩如玉的瓷碗道:“這個碗乃是從西域火焰山下的名窖燒製出來的,骰子是滇王府的御用玉匠花了一年零七個月做出的精品。在我們通吃館內,每一件賭具都是經過精雕細琢而成,不僅精美,而且可以防範一切作假的可能,甚至連一些內家高手企圖以氣馭骰的可能性亦被杜絕。所以客官無須多慮,只要到了通吃館,你就放心大膽地豪賭,輸贏只能怪你自己的手氣。”

  紀空手微微一笑道:“我相信你們的信譽。”

  “這麼說來,客官可以下注了。”陳十七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紀空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望向靈竹公主道:“你真的要與我對賭,一把定輸贏?”

  靈竹公主冷哼一聲道:“除非是你怕了! ”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7:15
第九卷第二章劍僕出世


  紀空手伸手入碗,抓起骰子在手中掂量了一下,臉上突然現出了一絲怪異的表情。

  “誰先擲?”紀空手道。

  “你!”靈竹公主顯得胸有成竹的樣子,只要紀空手擲不出豹子,她就始終會贏得機會,是以她一點都不著急,反而覺得新鮮刺激。

  紀空手笑了笑道:“可以開始了嗎?”

  “請便!”靈竹公主笑得很甜,是一種迷死人的甜美。

  當這甜美的笑意剛剛綻放在她那嫩滑的俏臉上時,紀空手的手掌向上一拋,隨隨便便將三顆骰子擲入碗中。

  房中除了骰子撞擊碗麵的聲音,不聞其它任何雜音,每一個人都屏住呼吸,緊盯住骰子的轉動,根本不敢出半口大氣。

  畢竟這是萬金之注!

  只有當骰子將停未停之際,紀空手這才一聲暴喝道:“三個六,豹子!”

  聲音尚在耳邊迴響之際,骰子已經靜臥碗中,靈竹公主探頭一看,眼中閃出一絲驚奇道:“我輸了。”

  她的確輸了,因為那骰碗里三枚骰子都是六,是骰寶中的最高點數,她連趕的機會都沒有了。

  眾人無不嘖嘖稱奇,似乎沒有料到紀空手真有這麼好的運氣。

  但紀空手連眼睛也沒有眨一下,依然保持著他的微笑,好像這結果就在他的預料之中一般。

  過了半晌,靈竹公主才笑了笑道:“再賭一把?”

  “不!”紀空手收起桌上的注碼,揣入懷中道:“我相信一個人的運氣再好,總有衰敗的時候,與其到時候輸個精光,倒不如現在見好就收。”

  靈竹公主氣極而笑,沒料到紀空手會來這麼一手。對她來說,萬兩白銀算不了什麼,她只是輸得心有不甘,沒料到這個一臉豬相的男子居然深諳賭道。

  她之所以會如此肯定,是因為她不相信一個人的運氣真的會這樣好,隨手一擲,就是三個六,這種情況出現的概率應在萬分之一。如果紀空手不是靠運氣贏得這場賭局,那麼只能說明他在擲骰的過程中搗了鬼。

  可是,她卻無法認定紀空手使用了何種手法,不過假如紀空手故伎重施,她或許還有機會。

  但是紀空手顯然沒有給她這個機會,而是帶著夜五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中。

  △△△△△△△△△

  “我好像做了一場夢一般,眨眼的功夫,就多了一萬兩銀子,這簡直有些不可思議。”夜五領著紀空手來到了銅寺邊的一座建築前,門上有匾,題名“迎賓小築”,兩人在知客的引領下住進了一間客房中。

  紀空手奇道:“我們何以要住在這裡?”

  夜五笑嘻嘻地道:“因為有人想見你。”

  紀空手並沒有出現任何詫異的表情,只是深深地看了夜五一眼,道:“誰?”

  夜五面對紀空手如此平靜的反應倒吃了一驚,問道:“不管他是誰,你不覺得今天所發生的一切都非常奇怪嗎?”

  紀空手淡淡一笑道:“的確很怪,自從遇上你之後。”他當然不會相信夜五的話,本來夜五的這句話並無破綻——每一個人活在這個世上,都會有朋友往來,莫癡人在夜郎國遇上一兩個朋友熟人,也未嘗沒有可能——但紀空手卻明白夜五在撒謊!

  因為這個世上根本就沒有莫癡人這個人的存在,那麼莫癡人又怎會有朋友呢?

  這個道理就像是母雞生蛋那麼簡單,沒有雞就沒有蛋,夜五之所以撒謊,難道是想意圖不軌?

  古訓有云:財不露白。紀空手並沒有遵守這條古訓,這就難怪夜五會生異心。對夜五這樣一個街頭混混來說,他一輩子也沒有見過這麼多的錢,現在既有這樣的一個機會讓他一夜暴富,他欲鋌而走險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問題是夜五的算盤雖精,膽子也大,卻選錯了對象,要想在紀空手的身上打主意,實在是一件極具風險的事情。

  “為什麼你會覺得遇上我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呢?像你這樣一個遠道而來的外地客商,在賭館裡遇上我這樣的街頭混混,應該再平常不過了。”夜五訝然問道。

  “這只是我的一種感覺。”紀空手道。

  夜五笑了,就在這時,門外突然響起了三聲敲門聲。

  “正主兒來了。”夜五起身開門。

  門開處,一個人踱步進來,紀空手抬頭一看,不由吃了一驚,似乎沒有料到來者竟然會是陳左。

  如果夜五隻是陳左手下的一個卒子,圖的是財,那麼紀空手此行的確有些風險。因為這裡是通吃館,陳左擺下的是甕中捉鱉的架式,紀空手要想脫圍而去,並不容易。

  可是陳左的臉上沒有殺氣,只有笑意,拱手道:“我家主人有請大爺前去一見,不知可否賞臉?”

  紀空手道:“我與你家主人素昧平生,他怎麼會想到與我見面呢?”

  陳左微微一笑道:“這就不是我們這些下人可以知道的事了,不過,只要大爺見到了我家主人,相信就能知道原因了。”

  紀空手的臉上毫無表情,心中卻有了幾分詫異。如果陳左所言是真,難道說這個世上真的有人長得與自己的扮相一模一樣?而且還與陳平相識?

  這實在太令人匪夷所思了,由不得紀空手不去解開這個懸念,所以他二話沒說,隨著陳左、夜五來到了迎賓小築附近的銅寺。

  銅寺不大,佔地不過數畝,卻極有氣派,雖在夜色之下,卻依然可見黃燦燦的光芒滲入空中。這是一座完全以黃銅所建的寺廟,所以得名銅寺。

  寺中一片寂靜,當紀空手走入臨近正門的大殿時,突然間感到一陣心緒不寧,就像是老狼突遇危機時的感應,令他心生莫名驚懼。

  是以,他止住了步伐。

  此時的夜色正一點一點地變濃,夜色中的涼風習習而來,帶出了一股春寒露重般的寒意。

  當紀空手停步不前時,陳左與夜五也同時止步,有意無意之間,雙方已拉開了一定的距離。

  “請繼續向前。”陳左依然顯得彬彬有禮。

  紀空手的眉頭一皺道:“你家主人真的在殿中?”

  陳左淡淡一笑道:“你難道還怕有人伏擊於此不成?”他說這句話後,快走幾步,當先而行。

  進入殿門之後,紀空手果然看到黃銅佛像前佇立著一條人影,身影映於夜色之中,有一種說不出的飄逸。

  此人的年紀不過三旬,眼芒厲寒,渾身上下透發出一股令人不可仰視之勢,完全是一派大家風範。

  讓紀空手感到驚訝的是,當他進入到銅殿之中時,他明明看到了此人的存在,卻感應不到對方的存在,只有一種可怕的氣息似有若無地縈繞於大殿之中,始終保持著一種神秘。

  “你姓莫?”兩人沉默以對,片刻之後,那人終於開口說話了。

  “不,我不姓莫。”紀空手淡淡一笑道:“就像你不是陳平一樣。”

  此言一出,無論是紀空手身前的人,還是他身後的陳左、夜五,眼中都閃露出一絲驚奇。

  這簡直令人匪夷所思,畢竟紀空手與陳平從未謀面,而且陳平一向低調行事,深居簡出,世人很少有識得他真面目的,何以紀空手一眼看去,就敢如此斷定?

  “我若不是陳平,那麼我又是誰?”那人笑了,追問道。

  “聽說在夜郎國的陳氏家族中,有三大高手,都善使彎刀。”紀空手顯然從後生無那裡知道了夜郎國中的許多情報,是以對陳家的內幕並不陌生,娓娓道來:“而你卻不是這三人之列,因為在你的身上,雖然有著極度張揚的殺氣,但我感覺到的,更多的是一股劍氣,而無刀的偏鋒之邪性。”

  那人一怔之下,眼中更多了一份驚奇道:“難道說只憑感覺,你就可以斷定我所用的兵器是劍?”

  紀空手微笑而道:“要成為一名卓而不群的劍手,必須用心。當你將全部心血灌注於劍道之時,你的劍自然也沾染了你的靈性,所以只要用心去察覺,雖然劍未出鞘,依然可以感覺到它的存在,這就是武道中所謂的高手之感應。”

  那人的表情為之肅然,拱手道:“你能說出這一點,這說明你已是高手,不錯!我的確不是陳平。”

  他似乎有意想考驗紀空手的眼力,頓了 又道:“那麼我是誰?”

  紀空手的眼睛在夜色的陰影下綻放出一道厲芒,緩緩地從他的臉上掃過道:“這似乎是一個非常困難的問題,因為你自劍道有成之後,從未現身江湖,是以沒有人知道江湖上還有你這樣一號人物,但你的劍術之高,放眼天下,幾乎無人能敵,這就讓人感到有些奇怪了。不過,我幸好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那人的眼神一亮,微笑而道:“你真的知道?”

  紀空手深吸了一口氣道:“知道。”

  “好!”那人的臉上陡然一沉,身形一晃之下,一道劍芒如閃電般自腰間掠出,直奔紀空手咽喉。

  出手之快,毫無徵兆,彷如艷陽天下的一道霹靂,在最不可能的情況下迫出了劍鋒。

  這似乎印證了紀空手對他的評價:他的確是一個讓任何人都不敢小視的對手,包括紀空手自己在內!

  所以紀空手不敢有絲毫的大意,就在劍出的同時,他的離別刀已經橫出虛空,在最短的時間內封鎖了來劍的攻勢。

  那人“咦”了一聲,聲音中帶著幾分驚奇,又帶著幾分棋逢對手般的興奮。手腕一抖,閃射出萬千幻影,繞身攻擊。

  他的腳步移動極速,以紀空手所站位置為中心,一圈一圈地收緊,大殿中頓時劍氣橫溢,勁風呼呼,猶如掀起了狂風巨浪,向紀空手發出了潮水般的攻勢。

  但紀空手根本不為他的攻勢所動,刀懸虛空,人卻一動未動,就像是一條盤身反擊的毒蛇,用自己的靈覺去感應對方真正出手的線路。

  兩人無疑都是真正的高手,所以甫一出手,就演繹出了近乎極致的以靜制動,攻防之間,完全達到了很高的層次,讓陳左與夜五看得眼花繚亂,並在殺氣的逼迫下,一步一步地退向牆邊。

  紀空手知道,對方的劍術之精,根本不在韓信之下,與其跟著對方的節奏變化,倒不如等待時機,後發製人。這看上去雖然有些冒險,但是他有充沛的補天石異力作為保證,使得他體內的各項機能與反應要明顯比常人更快,甚至具備了一定的超自然能力。

  “嗤……”就在紀空手的靈覺迅速捕捉對方在萬千幻影中存在的劍鋒時,幻影突然散滅,一道電芒閃爍著青光強行擠入紀空手布下的氣場,直逼紀空手的眉心而來。

  如此淒迷的劍氣,刺破了虛幻迷茫的空際,只憑這霸烈而肅殺無邊的氣勢,已足以震懾人心。

  紀空手的眼眉一跳,似乎也感應到了這一劍中的必殺之氣。

  所以他在最及時的一瞬間出刀!

  刀出,彷如在虛空中織就了一張密網,密網的每一個網眼都產生出一股巨大的磁力,吸納著這虛空中的殺戾之氣。無論再快的劍,當它進入刀網的剎那,其速也必會減弱三分,就像刺入一道無形的冰幕般難行。

  “叮……”毫無花巧的撞擊,使得刀劍在剎那間一觸即分,一聲清脆而悠揚的響聲隨著一溜火花爆裂開來,帶出一種攝人魂魄的能量,使人氣血難暢。

  殺氣因此而俱滅,兩人的刀劍同時入鞘,相對三丈而立。

  風輕揚,微微的寒意滲入大殿中,使得氣氛變得輕鬆而愜意。兩人的臉上無不露出一絲如春風般的微笑,單看臉色,誰又想到就在剛才他們曾經作過生死的較量?

  無論是這位劍客,還是陳左、夜五,他們的目光都緊盯著紀空手腰間的刀鞘,似乎對紀空手刀鞘中的離別刀產生了興趣。

  “好刀,果然是一把絕世好刀!”那位劍客喃喃而道:“但不知刀名如何?能否賜告?”

  紀空手的臉上流露出一種悲傷,黯然道:“刀名離別,實屬凶兆,因為鑄刀之人在刀成之際,就已辭世而去,與這個人世離別了。”

  那名劍客輕輕一嘆道:“他的死雖然可惜,卻足以瞑目了。寶刀配英雄,他所鑄的刀能尋到你這樣的主人,總算不冤了。”

  他的眼中突然暴射出一縷厲芒,在紀空手的臉上打量片刻道:“你果然不姓莫,應該姓紀!”

  紀空手道:“你也不是陳平,而是五音門下兵、鑄、棋、劍、盜之一的劍!”

  那人微微一笑,渾身上下頓時湧出一股無法形容的氣勢,在剎那之間,他的整個人就像是凝成了一座山岳,高不可攀,腰間的劍鞘驀發一聲龍吟,飛入空際。

  “我姓龍,名賡,師從五音先生,一直歸隱於山水之間。若非得悉恩師死訊,只怕今生都不會踏足江湖。”那人神情一黯,想到恩師之死,臉上不自禁地多了一股淒涼。

  “先生之死,的確是一個意外。”紀空手看出龍賡對五音先生的那份敬仰之情,心中一痛,道:“因為我們都低估了劉邦,問天樓即使死了一個衛三公子,其實力依然非常可怕。”

  “無論劉邦的實力有多麼可怕,都不能改變我們必殺他的決心!”龍賡的臉上線條分明,棱角剛毅,道:“我們已經為此訂下了一個非常周密的計劃,即使沒有你的加入,我們也勢在必行!”

  “我們?”紀空手看了看陳左與夜五道:“如果我所料不差,陳平就是先生門下的棋弟子!”

  “不錯。”龍賡點了點頭道:“陳平雖然是夜郎國的世家子弟,當年也曾拜在先生門下學藝,所以當先生的死訊傳來時,他就找到了我,開始策劃起這樁復仇的計劃來。”

  “哦?”紀空手沉吟半晌道:“原來如此,我似乎有些明白你們的計劃了。”

  他緩緩轉過身來,面對夜五,凝神看了他一 眼道:“雖然你從丁衡那裡學過一點易形術,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你是陳平,這不是說明你的易形術有問題,而是你沒有學到如何改變你本身的氣質。”

  “夜五”笑了笑道:“紀空手就是紀空手,怪不得先生會如此輔佐於你,我陳平總算服了。”

  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整個人的氣質陡然一變,恢復了他身為豪雄家主的霸氣。當他隨隨便便站在那裡的時候,誰又曾想到他就是剛才一臉無賴相的夜五?

  △△△△△△△△△

  “我們總算等到了你。”在鐵塔最頂端的密室裡,陳平望著紀空手手中的信物,真誠地道。

  雖然這只是他們的第一次碰面,但彼此間就像是多年相識的朋友,沒有絲毫的隔閡,更不陌生。五音先生的死將他們這幾個天南地北的人召集在一起,共同商議著復仇大計。

  “如此說來,你們已經算定我一定會來夜郎?”紀空手微感詫異,因為這只是他臨時作出的決定。

  “半月前,後生無來到夜郎時,我就得到了先生的一封手書,要我全力幫他搞定銅鐵生意。並且知道了你們在登龍圖寶藏的取用上出現了麻煩,否則我也不知道後生無是你們的人,更不會在這個非常時期向他低價出售銅鐵了。”陳平的言語中略帶哽咽,想到五音先生半月前尚在人世,卻不料說死就死,可見世事難料。

  紀空手這才知道後生無的生意之所以如此順利,竟然是五音先生在暗中襄助。

  “我們一直對你有所關注,知道你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肯定會從後生無夜郎之行的遭遇看出點什麼來,所以就派出了大量的眼線,佈於夜郎北道,準備試一試你是否如傳說中的那般神奇。”陳平與龍賡相視一眼,然後才道。

  “這麼說來,我豈不是要令你們失望了?”紀空手當然清楚以陳平與龍賡的實力,絕對不會輕易服人,就算自己與五音先生有著這麼親密的關係,假如沒有真才實料,也難以讓他們心服。

  “不!”陳平肅然道:“恰恰相反,經過今日的一試,不僅證明了先生識人的眼力不錯,也證明了你的確有過人的本事,我與龍兄實在是佩服得緊。 ”

  頓了一頓,又微微一笑道:“更讓我感到驚奇的,就是你縱然認出夜五隻是假冒之人,又怎能一口斷定那就是我?我心中一直納悶,還要請教紀公子。”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7:16
第九卷第三章以氣馭骰


  紀空手笑了笑道:“你將自己變成一個無賴,這就是你最大的破綻。因為我出道之前,是淮陰城裡真正的街頭混混,你這個假無賴遇上我這個真無賴,豈有不露餡的道理?”

  三人同時笑了起來,陳平與龍賡心中歡喜,暗道:“此子連這等底細都向我們和盤托出,顯然沒有把我們當作外人。”不由更對紀空手敬服三分。

  “其二,當你進入萬金閣時,似乎對每一個地方都十分熟悉,根本不像你所說的從未到過萬金閣。如此一來,我雖然不能斷定你是陳平,卻已經知道你與陳家必有瓜葛。”紀空手繼續說道。

  陳平皺皺眉道:“這的確是一個不小的破綻。”

  “任何事情的成與敗,關鍵在於細節,只有在細微之處你才容易看到破綻。是以一件事情要想成功,一個計劃要想得以實現,在掌握大局的同時,千萬不要忽略了細節。”紀空手道:“我之所以能判斷出你真實的身分,錯不在你,而在於他。”

  紀空手所指之人,乃是守候於密室之外的陳左。

  陳平微感詫異地道:“這與他有什麼關係?”

  “當然大有關係,當時在萬金閣觀看歌舞時,他曾衝著我笑了一下,我就覺得有些奇怪了。”紀空手道:“他笑得有點謙恭,就像是家奴對主人的那種笑一般,於是我就在想:他所對的方向只有你我二人,既然他不是衝著我來,就只能是對著你笑。這個問題就像一加一這麼簡單,而當他出現在迎賓小築的時候,在無意識中總是帶出幾分敬畏,你們也許沒有察覺,但卻逃不過我的眼睛。”

  面對紀空手無懈可擊的推理,陳平這才知曉自己破綻多多,然而在他的心裡還有一個懸疑,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你與靈竹公主對賭的時候,真的是憑著運氣擲出的豹子?抑或使用了非常高明的手法?”

  紀空手看了陳平一眼,道:“你為什麼會提出這麼一個問題? ”

  陳平神情一緊道:“我們夜郎陳家置辦賭業已有百年,憑的就是'信譽'二字,假如你使用了手法而獲勝,這說明我們的賭具還有問題,必須改進。”

  紀空手微微一笑道:“其實你應該猜得出來,我之所以見好就收,就是擔心別人識破我的手法。”

  陳平猛吃一驚道:“你真的能在西域名窖燒製的骰碗中作假?”

  “這個世上本來就沒有絕對的事情,只要你對症下藥,就可以做到一些在別人眼裡不可能完成的事情。”紀空手道:“這碗與骰子雖然可以隔絕內力的滲透,防止一些內家高手以氣馭骰,卻隔不斷聲波的傳送。當我擲出骰子的剎那,便已束音成線,控制了骰子滾動的力道與方向,所以隨手就可以擲出三個六來。”

  紀空手淡淡一笑,又接道:“不過你放心,天下能束音成線、駕馭此法之人,不會超過兩個,因為這種內力心法十分獨特,別人就是知 這種方法,也休想將之付諸實現。”

  陳平一驚道:“除了你之外,還有誰?”

  “韓信。”紀空手道:“他的內力心法與我同源同宗,應該也能做到束音成線。”

  陳平的表情為之一鬆。

  因為他心裡明白,無論是紀空手,還是韓信,他們的抱負遠大,所看重的不是錢財,而是天下。

  此刻夜色已濃。

  紀空手沉吟半晌,與陳平相視一眼道:“在你的計劃中,七日之後的棋賽無疑是關鍵,這三大棋王的棋技如何,你是否了解?”

  “房衛的棋,寓攻於守,是以佈局嚴謹;習泗的棋,精於算計,尤其於官子功夫最為老到;這兩人都是名揚天下的棋道高手,成名已久,棋技深厚,的確是難得的對手。但是在我的眼中,這兩人尚不足為懼。倒是這卞白雖然號稱江淮棋俠,我卻從未聽人說過,棋技如何,尚是未知,有點讓人頭痛。”陳平一說到棋,整個人便變得非常冷靜,儼然一派大師風範。

  事實上他師從五音先生門下學棋,於棋道已有很高的造詣,只是人在夜郎小國,又一向深居簡出,是以無名,但是他對天下棋手非常關注,假如連他對卞白都不甚了解,那麼此人的來歷的確神秘。

  果然,紀空手皺眉道:“如果是這樣,問題就有些棘手了。韓信遠在淮陰,派人參加棋賽以爭奪這銅鐵的貿易權,這本身就有悖常理。”

  陳平與龍賡相視一眼,再看紀空手時,眼中已多了一絲敬佩。顯然他們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卻沒有料到紀空手才到夜郎,就看到了問題的實質,可見其思路縝密,目光敏銳。

  “的確如此。當時韓信派來信使時,我也生疑,畢竟從夜郎到江淮各郡,無論走水路還是陸路,都必須從項羽的地槃經過。一旦韓信爭得銅鐵的貿易權,勢必與項羽、劉邦決裂,他又怎能將大批的銅鐵運回江淮?”陳平難以理解韓信此舉的真正動機,是以眉頭緊皺。

  “你真的確定從夜郎到江淮再沒有別的路線可走?”紀空手必須要問清這個問題,只有這樣,他才能進行準確的推斷。

  “我可以確定!”陳平點頭道:“夜郎至中原的路徑只有兩條,一條是夜郎北道,一條是夜郎西道。夜郎西道乃是通往巴蜀的道路,韓信即使得到了夜郎國的銅鐵,也無法運回江淮。”

  紀空手站了起來,緩緩踱行幾步,突然停下道:“也許韓信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得到這批銅鐵,而是不想讓劉邦、項羽得到。此時天下漸成三足鼎立之勢,兵器奇缺,嚴重影響到軍力的擴充與裝備的改進,在這個時候,只要有任何一方得到這批銅鐵,都會打破目前均衡的局勢,所以韓信既無地利得到它,當然也不想讓別人輕易得之。”

  龍賡眼睛一亮,道:“你的意思是,即使卞白在棋技上有所不濟,韓信也會於暗中留有一手,根本不讓任何人贏得這場棋局?”

  紀空手點頭道:“以我對韓信的了解,這種可能性極大。如果說卞白能在棋賽上獲勝,這固然好,韓信手握貿易權,只要不將銅鐵銷往劉、項的地盤,他有無銅鐵也就無礙大局。假如卞白輸了,我想,只怕在這金銀寨裡必有一場大的殺局,而目標,恐怕就是房衛與習泗了。 ”

  龍賡道:“今日的 舞會上,我對這三方的實力都做了估量,應該沒有太大的懸殊。假如事態真的如公子所料,那麼在金銀寨裡,肯定還有一支韓信暗藏的力量。為了確保我們的計劃能夠順利實施,我們惟有先下手為強!”

  說到這裡,他的眼眉一跳,眼中盡是殺機。

  紀空手道:“從現在開始,我們不僅要密切注意通吃館內的一切動靜,還必須要注視館外的一切事態,從中找到這股力量的藏身之地。如果我所料不差,在卞白與這股力量之間,必定會有聯繫,只要我們盯緊卞白,就不難找到他們。”

  陳平道:“我這就去安排人手,密切監視卞白的動向。”

  他剛要起身,紀空手叮囑道:“至於我的身分,除了我們幾人知道之外,切記不可走漏任何消息。”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7:17
第九卷第四章舍刀悟道


  但就在這一刻,龍賡突然做出了一個驚人的舉動,簡直讓紀空手感到難以置信。

  因為紀空手怎麼也沒有料到,龍賡竟然隨手一擲,將離別刀甩向百步之外的湖心。

  紀空手“呀……”地一聲,向前衝了幾步,隨即戛然停止,猛然回頭。

  “這就叫捨棄。”龍賡冷靜得近乎可怕,一字一句道:“刀雖是好刀,卻未必適合於你。”

  紀空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心緒平靜下來,道:“我記得軒轅子當年說過一句話:武道的中心在於人,而不在於兵器。在高手的眼中,隨便一件物品都可以變成神兵,對於弱者,縱有神兵也徒然無益,所以……”

  他沒有再說下去,因為他看到了龍賡眼中的真誠,他沒有理由不相信朋友。

  “軒轅子說的沒錯,也是至理,卻依然不適合你。”龍賡肅然道:“因為你體內的真氣純屬另類,根本不是按照武道循序漸進而成,所以它可以釋放出一種超自然的能量,這種能量的威力之大,無法估量,一旦引導妥當,就可無敵於天下,反之受到禁錮,則對人體有害,長此以往,經脈必受其害。”

  紀空手心頭一震,默然無語。

  龍賡能夠一眼就看出他身上的內力源自補天石異力,這說明此人絕非信口開河,危言聳聽,而是看到了問題的所在。

  “刀走偏鋒,是以無論是上古神兵,還是一把普通的長刀,當它固定成形之後,就必然具備刀的邪性。這種邪性對於一般的武者來說,不僅可以融入使用者的內力之中,而且可以使招式詭異飄忽,大增威力。但到了你的身上,卻反而形成了一道無形的禁錮,使你的心意與刀招難以達到和諧的統一。”龍賡一字一句說得很慢,非常清晰:“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呢?這只能說明你體內的這股異力來自於天地,它吸取了天地的精華,是以充滿了靈性,最終使得它難以與刀的邪性融為一體。”

  紀空手似有所悟道:“正邪不能兩立,我體內的異力根本不容於刀的屬性,是以不能將刀的精義發揮至極致。”

  “兵器成形之後,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兵器,只紀空手臉上閃出一絲喜色,一閃即沒,代之的是一片黯然,道:“而我卻從未體會到這種感覺。”

  “其實你對武道的認識遠勝於我,內力修為也在我之上,卻不能將我制於刀下,就是你已經進入了一個既定的思維模式,正是這種思維模式限制了你思想的自由,從而引你步入岐途,難以企及頂級高手的境界。”龍賡一臉凝重,鄭重其事地道。

  紀空手豁然貫通了龍賡所說的意思,若有所思道:“我似乎有些明白了。以我體內的異力,既然具有天地之靈性,就不能以某種形式來限制它的自由,只要讓它發揮出靈性的極致,此時無刀便勝於有刀,天下萬物都可被我隨手拈來,成為攻擊或是防禦的武器。”

  “不錯,你的悟性之高,連我也不得不自嘆弗如。”龍賡的臉上終於綻露出一絲笑意道:“心中有刀,不如心中無刀,只有達到心中無刀的境界,你才能做到'刀'無所不在!所以,首先你必須捨棄離別刀,惟有這樣,你才能最終與韓信相抗衡!”

  “韓信?”紀空手心頭一震,不明白龍賡何以會在此時提起這個名字。

  龍賡點點頭道:“我之所以能從你的身上看到這一點,的確是因為韓信。不過這也是一個偶然,如果你不提到天下能夠束音成線的人還有韓信,我也想不到你與韓信的內力心法竟然如出一轍,同屬一脈。”

  “這麼說來,你與韓信有過交手?”紀空手心中隱生不安。

  “先生一直認為,你今生最大的對手就是韓信,所以曾於兩月前密令於我前往江淮,密切注視韓信的動向。”龍賡搖了搖頭,眼中閃出一種莫名的神情道:“但是,我們卻根本沒有交手。”

  紀空手一怔道:“怎麼會這樣?”

  龍賡淡淡一笑道:“因為我沒有必勝的把握。”

  紀空手的臉色驟然一變,因為龍賡的這句話似乎表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以自己此刻的武功,已經不是韓信的對手!

  “他真的變得有這樣可怕嗎?”紀空手忍不住問道。他不得不為龍賡這句話感到震驚,因為此前在霸上的時候,他對韓信的劍術根本毫無畏懼,難道在這短短數月之間,韓信的功力有了突飛猛進的突破?

  “是的,他的確可怕,因為當他出現的時候,我只感覺到了他的劍的存在,卻沒有感覺到他的人,或許,他已經達到了'人劍合一'的境界。”龍賡一字一句地道,他看到紀空手有些迷惑的眼神,冷然道:“劍能通靈,正好與他體內的異力相輔相成,融為一體,所以,他最初也許不如你,可到了現在,他無疑已是天下有數的頂尖人物!”

  他的目光變得淒迷,就像那一天的雪天,將他帶回到那令人心悸的江淮……

  △△△△△△△△△

  江淮的冬天,滿眼淒清,一片蒼白,飛雪連天,肅寒得讓人心生悸動。

  淮陰侯府中卻充盈著一股肅殺之氣,就像這天色,氣氛顯得無比緊張,每一個人的臉上彷彿都罩了一層嚴霜。

  殺氣之濃讓人不寒而栗,在府中的大堂前,擺放著一具屍體,沒有傷痕,沒有血跡,如果不是死屍臉上遺留下來的怪異表情,還以為他只是靜靜地睡了過去。

  雖然只有一具屍體,但圍在這具屍體周圍的,卻有十數人,使得大堂的空間似乎變小了許多。

  在死屍的手上,原來還握著一道竹簡,此刻卻到了韓信的手中。

  竹簡有字,書云:“欣聞淮陰侯劍道有成,雖在千里之外,但求一戰,以慰平生。”

  竹簡上雖然沒有留名,但字跡卻是用劍隨手刻成,輕重有度,舒緩有方,隱隱然可見字的風骨。

  韓信一見之下,心中大驚,因為他已看出書寫此簡者,絕對是一個可怕的劍道高手。

  此人竟敢明目張膽地在淮陰侯府門前殺人,然後從容留書,瀟灑而去,可見對方的確是有備而來,有所針對。而且對方所殺之人,並非一般弱手,乃是韓信旗下的一名劍客,姓全名義,在江淮一帶大大有名,可是看他的死因,顯然是一劍刺中咽喉,根本就沒有一點還手之力。

  “此人出手之快,十分可怕。”韓信俯下身來,看了看全義咽喉上的那一點劍傷道:“劍從此入,又從此出,創口只有一線,不留一絲血痕,可見此人深諳劍道,更懂得殺人之技巧。”

  堂上眾人一時默然,誰也沒有異議,因為韓信本身已是劍道高手,他所下的結論通常都不會有錯。

  只是每一個人覺得對方敢在淮陰侯府門前殺人,並且公然向韓信挑戰,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如果對方沒有驚人的藝業與強大的實力,誰又敢做出如此瘋狂的舉動?

  此時的韓信,已是擁兵十萬的淮陰侯,在他的精心操練下,這十萬徵集而來的流民百姓在短短三月時間之內已成為了一支戰無不勝的精銳!

  這似乎是一個奇蹟,但只有韓信自己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印證上天通過蟻戰向他昭示的玄機,他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傳本侯之令,無論城中守衛還是府裡守衛,一旦發現可疑的佩劍者,可以不管不問,任其出入。”韓信看了一眼全義恐怖的表情,皺了皺眉,冷聲下令道。

  “是,屬下這就傳令下去。”淮陰城守張弛一怔之下,雖然覺得這道命令下得奇怪,卻只能無條件地服從。

  站在韓信身後的一干戰將顯然也有同感,韓信看在眼中,淡淡一笑道:“你們是不是覺得本侯這個命令下得很怪?”

  在韓信的眼芒逼視下,沒有人敢喘半口大氣,無不低下頭來。

  “你們都是本侯最為倚重的將軍,如果你們不能理解本侯的用心所在,那麼本侯實在有點高看了你們。”韓信冷冷地道:“帶兵之道,最重要的是愛兵如子,如果你們連自己手下的士兵都不愛惜,又怎能希望他們在沙場上為你們盡心殺敵呢?”

  “我明白了!”一員戰將站出來道。

  韓信微微一笑道:“說來聽聽。”

  “侯爺下這道命令,是不想讓士兵受到無謂的傷害,因為敵人的劍術高明,縱然嚴防死守,恐怕也難以阻擋。”那名戰將大聲答道。

  韓信點了點頭,道:“說的不錯。”他的目光在眾人的臉上橫掃過去道:“要明白愛兵如子的這個道理並不難,難就難在你們能否做到!你們要想成為留名青史、叱吒天下的一代名將,首先要做好的,就是'愛兵如子'這四個字!本侯希望你們一定要牢記於心,時刻不忘。”

  [他卻不知,此言在數千年後得到印證。“韓信帶兵,劉邦帶將”,這八字足以證明韓信的成功。]

  “是!”眾將整齊劃一地答道。

  韓信滿意地點了點頭,道:“今日發生的事情,不能有半點洩漏,你們出去之後,該干什麼就乾什麼,對於這個神秘劍客,本侯自有辦法對付,不用你們操心。”

  他隨意一擺手,眾將去後,這才雙手背負,緩緩地走向內院花園中。

  在一株傲然綻放的梅花旁邊,一個枯瘦的老者正在靜心欣賞著傲梅的風韻。他的臉上似有一種悠閒,嘴上似有一絲笑意,無論在什麼時候,他似乎都保持著一種非常優雅的氣質,一舉一動間卻盡顯高手的鎮定與氣度。

  當韓信踏入他五步之內時,這才緩緩回過頭來,拱手道:“老夫見過侯爺。”

  “王爺無須多禮。”韓信忙還禮道。

  老者微微一笑道:“老夫聽人說起府中有命案發生,難道侯爺是為此事而來?”

  “王爺果然料事如神,一猜即中。”韓信肅然道:“此事的確是有些棘手,恐怕還得請王爺襄助才行。”

  老者淡淡一笑道:“自高麗國與江淮軍結成同盟之日起,侯爺的事便是老夫的事了,侯爺又何必客氣?”

  “的確如此。”韓信微微一笑道:“這數月來,若非有王爺的'北域龜宗'替本侯出力,我江淮軍又怎能在短短數月間發展壯大成這般聲勢?飲水思源,這都是王爺的功勞啊!”

  原來此老者就是北域龜宗的宗主李秀樹,韓信之所以用“王爺”稱呼,是因為這李秀樹的確是不折不扣的高麗國王爺。

  高麗國地處北域苦寒之地,民風強悍,武風盛行,始皇一統天下之時,曾經是大秦的一個屬國,到了這一代的君王李氏鎮石,年少氣盛,野心勃勃,看到大秦覆亡在即,群雄紛紛割據,在李秀樹的極力慫恿下,也生了染指中原之心。

  不過,高麗國畢竟是大秦的一個屬國,歷來被中土人士稱作蠻夷之邦,假如公然起兵,逐鹿中原,一來師出無名,二來不得人心,假若以一支軍隊強行遠征,只能是兇多吉少。以李鎮石與李秀樹的才情,當然不會看不到這一點。

  所以他們在權衡了太多的利弊之後,終於想出了一個“借雞生蛋”之計。

  所謂的借雞生蛋,就是在中原各路諸侯之中,找到一個具有較強實力又比較可靠的人物,然後以高麗國的財力與勢力全力輔佐,讓他最終擊敗其它諸侯,一統天下。

  此事若成,那麼高麗國從中得到的好處便不言而喻,不過問題是像這樣既有實力又能聽話的角色實在難找,直到鳳五暗中聯絡到李秀樹時,他們才最終將這個目標選定為韓信。

  鳳五雖然是問天樓的家臣之一,卻一向對劉邦的身世持懷疑態度。加之衛三公子死的不明不白,而劉邦又將衛三公子的頭顱獻給項羽,以洗脫嫌疑,這就更讓鳳五不能臣服於劉邦。不過,這些事情畢竟不能改變鳳五對問天樓的忠心,但因為鳳七的事,這才讓鳳五最終與問天樓決裂。

  原來劉邦為了能夠控制住韓信,為己所用,就將鳳七軟禁於自己的都城南鄭。韓信雖然背叛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卻對鳳七的感情始終如一,劉邦正因為知道這一點,所以才會在鴻門宴上向項羽推存韓信。

  這樣一來,鳳五與韓信雖然在表面上臣服劉邦,其實暗地裡已生異心。在經過了諸多權衡之後,由鳳五出面,終於使韓信與高麗國一拍即合,結成同盟。

  雙方約定,由高麗國傾力相助韓信奪得天下,然後韓信再以割地的方式為代價,以報答高麗國的扶植襄助之情。

  正因為有了這個原因,加上劉邦的資助,項羽的籠絡,韓信數十人馬到淮陰不到一年時間,竟然擁兵十萬,隱然與劉、項形成三足鼎立之勢。

  事態發展得如此迅速與順利,是李秀樹當初始料不及的,這也使他對韓信的能力重新有了估量。此時聽到韓信如此奉承自己,忙連連搖手道:“老夫只是遵照我們雙方結盟的約定,略盡綿薄之力而已,說到帶兵治軍,還是侯爺的功勞大呀!”

  韓信正色道:“本侯對治軍之道只憑感覺,既未讀過兵書,胸中也無韜略,仗著身邊一些善戰之才的輔佐,才有了今日這個局面,不過說到底,若無王爺替本侯解去後顧之憂,本侯縱是有這個能耐,也難以練成這十万精兵。”

  李秀樹微微一笑,話題一轉道:“我們還是言歸正傳吧,侯爺來找老夫,莫非又有什麼困難? ”

  “不錯。”韓信答得非常乾脆。

  “不知何事竟讓侯爺為難?”李秀樹微微一愕道。

  “其實也不是什麼特別的事,不過本侯知道他的劍法之高,令人咋舌,本侯身邊根本沒有人會是他的對手,所以本侯只有向王爺求助了。”韓信的臉色十分難看,畢竟求人並不是一件讓人愉快的事情。

  “有這等事?”李秀樹的神情一變,顯然沒有料到在這江淮之地還能遇到如斯高人。

  韓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的確如此。”

  李秀樹沉吟半晌,道:“他現在何處?”

  “不知道。”韓信搖了搖頭,遞上竹簡道:“但是他既然有心向本侯挑戰,想來在這一二日之內必會出現。”

  李秀樹接過竹簡,瞄上一眼道:“侯爺可以肯定嗎?”

  “不能。”韓信微微一笑道:“不過我們可以守株待兔。”

  他的話剛剛出口,便聽到一個聲音遙傳而來:“敢將在下比作兔子者,普天之下,惟有淮陰侯!可惜的是,在下縱然是兔子,也是一隻會吃人的兔子! ”

  這聲音自門外傳來,竟然如一陣清風,一字一句都異常清晰,顯示出來者雄渾的內力。當最後一個字響起的剎那,在花園的門口處,突然多出了一道人影。

  韓信與李秀樹的臉色同時一變,放眼望去,只見那條人影靜靜地斜靠門邊,雙手抱胸,一臉懶散,渾身上下好生落拓,卻又十分悠然。

  風輕揚,雪後的肅寒使得花園中的氣氛變得有些緊張,韓信與李秀樹都靜立於傲梅之間,直覺告訴他們,眼前之人的確是一個非常可怕的對手,就像此人腰間那把未出鞘的劍一般。

  那是一種絕對與眾不同的氣勢,猶如這雪中的傲梅孤寒而挺拔,無論是李秀樹,還是韓信,在他們的記憶中,見過無數的高手,但是擁有這等氣勢的人實在不多,也許紀空手是個例外。

  那是一種王者的霸氣,自然而生,融於天地,有一絲優雅,有一絲隨意,在優雅隨意中讓人不可抗拒。也許它不如高山巍峨,不似大海浩瀚,但卻有著別人無可攀比的氣勢,給人視聽上最強烈的震撼。

  秀樹在不經意間看了韓信一眼,然後搖了搖頭,韓信卻在苦笑。

  兩人的表情雖然不同,但他們所表達的意思卻是相同的,那就是他們都不認識這個人!

  然而他們似乎一點都不著急,只是靜靜地站著,沒有開口,雖然他們與來者相距十丈左右,但他們並不擔心來人能從淮陰侯府逃脫。

  淮陰侯府,進府容易出府難,無論來者是誰,只要他一步踏入,再走出去已是九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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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第五章東木殘狼


  韓信相信李秀樹有這樣的實力,李秀樹也對自己的屬下非常自信,這看似寧靜的花園,自來人闖入的那一刻起,已成一個殺局。

  來者沒有動,依然斜靠門邊,他之所以不動,不是因為李秀樹,也不是因為韓信,更非是出於他自己的原因,而是他看到地上的雪在動。

  三條雪線若蛇般快速穿過雪地,隆起的雪堆如波浪起伏而來。來者的臉色為之一變,抄於胸前的手迅速拔出了腰間的劍。

  他拔劍的姿勢一點都不美,卻快!就像他的手本就按在劍柄之上,當劍芒乍現虛空時,“轟……轟……轟……”三堆快速移動的雪團突然炸裂開來,積雪散射間,三把凜凜生寒的東瀛戰刀橫現虛空,以最猛烈的攻勢如潮般襲向來人。

  衣袂飄飄,無風自動,激流般的雪霧帶起漫天殺氣,天地在剎那間也為之一暗。

  暗光始於劍,更像是一道劍芒,或者說,它本身就是一道劍芒。

  當這道暗光驀現虛空時,正是暗殺者認為即將得手之際,劍在最及時的時候出手,本就是不給敵人以任何的退路。

  劍已出,只憑那霸烈而肅殺無邊的氣勢,已足以讓任何人心生悸動。

  包括李秀樹,也包括韓信,他們都是劍道中的絕世高手,卻也無法看清對方這一劍的來路。

  正因為他們無法看清,所以連他們的心也為這一劍而悸動。

  他們的眼力,已經練得如夜鷹般敏銳,就算一隻蠅蟲從他們的眼前飛過,只要他們願意,也能認出是雌是雄,可是他們卻偏偏看不清這一劍的來路!

  這是不是說,這一劍之快,已經達到了劍道的極致,抑或說,它已脫離了人力可為的範疇?

  不知道,沒有人知道。

  只知三聲慘叫過後,雪地上多了三個死者,三把戰刀斜插於死者的身旁,就像是祭奠所用的香燭。

  李秀樹與韓信的眼眉同時一跳。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韓信才緩緩地開口:“好快的劍!能使出這樣一劍的人,絕不會是無名之輩!”

  來者的劍早已入鞘,神色悠然,就像他腰間的劍從未出過鞘一般,淡然道:“你錯了,能使出這樣一劍的人,別人通常只記得他的劍,而記不得他的名。”

  “但是這個世界並沒有絕對的事情,也許本侯就是一個例外。”韓信拱手道:“閣下尊姓大名,能否賜告?”

  “我姓龍,名賡,希望你能記住這個名字。”來者冷冷地道。

  韓信望向李秀樹,見他搖了搖頭,知道這個名字的確無名。他也想過來人用的是假名,不過他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我們之間有仇?”韓信問道。

  “沒有,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龍賡答道。

  “這麼說來,你的確是想與本侯比試劍道。”韓信鬆了一口氣。誰擁有龍賡這樣的敵人,想必都不會安心,韓信自然也不例外。

  “身為一個劍客,對劍道的追求是永無止境的,所以當你在鴻門宴上擊殺郭岳的消息傳到我耳中時,我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急切希望能通過你來印證一下我在劍道上的所悟。”龍賡說的是實話,若非如此,他就沒有必要公然向韓信挑戰。

  一個武者,最大的快感就是在高手對決中成為勝利的一方。只有在勝利的那一瞬間,武者才能真正體會到他所付出的代價,從而在精神上得到感情的慰藉。縱然是淡泊名利、甘於寂寞的龍賡,也不例外,無法抵擋這種勝負的誘惑。

  韓信當然相信龍賡所說的一切,事實上當他面對龍賡這等超一流的劍手時,他的心裡已經躍躍欲試了。

  然而,他是韓信,是韓信就不能出手,這是由他的身分所決定的。對於這一點,連韓信自己也無法改變。

  他不能出手的理由,有兩條。

  第一,面對龍賡這樣的高手,韓信根本就沒有必勝的把握,冒這樣大的風險,他是否值得?

  第二,李秀樹與他結盟的重要一點,是認為憑他的實力根本無法與高麗國抗衡,在武功上也不是他李秀樹的對手,假如韓信為了一時之氣,暴露了底細,只能是得不償失。

  所以韓信只是笑了笑,道:“本侯認為,如果只是為了劍道而戰,其實大可不必,憑閣下的身手,假如加入我江淮軍中,豈不更勝於你這般四方漂泊?”

  “人各有志,豈能強求?”龍賡淡淡地道:“對你來說,最大的志向莫過於爭霸天下,成為不世的君王。為了這個理想,你可以不擇手段,背信棄義,甚至不惜在最好的朋友背後捅上一劍。而我,心不黑,手不辣,焉敢與你為伍?”

  “原來你是為他而來!”韓信的眉鋒倏然一跳,隨之而來的,是一股無匹的殺氣逼射虛空。

  也許,在大王莊暗算紀空手一事,是韓信心中最大的痛,就像是一塊永遠不能癒合的創口,他將它深深地埋在心裡,不許任何人觸碰。

  他只是為了自己的夢想而背叛了朋友。當他一步一步地實現夢想,走向成功的同時,人在高處,他想的更多的,卻是與紀空手在淮陰時的那段純真的友誼。

  此情只能追憶!

  不過,他並不後悔自己當初的決定,人生就是如此,一步踏出,就永無回頭之路。

  就在這時,李秀樹忍不住看了韓信一眼。

  他心生疑竇,因為他感覺到了韓信在這一剎那間爆發出來的殺氣!雖然這股殺氣的存在十分短暫,但卻清晰地印在了李秀樹的印像中,非常深刻。

  韓信的劍法之高明,他早有所聞,只是沒有料到會高明到這種程度。當韓信的眉鋒一跳時,李秀樹幾乎以為自己產生了錯覺。

  因為他只感到了一把劍的存在,卻沒有感覺到韓信的人,如果這不是錯覺,難道韓信真的達到了“人劍合一”的無上境界?

  就在他心生詫異之間,韓信已緩步上前,一隻有力且穩定的大手已然按在了劍柄上。

  龍賡微微一笑,神情依然是那麼悠閒,看似無神的目光,卻鎖定在韓信的腰間。

  花園無風,只有漫天的殺氣,看似寧靜的空間,卻蟄伏著無窮的殺機。

  兩位劍道高手的決戰,也許就在剎那間爆發,無論孰勝孰負,這一戰都注定慘烈。

  不過,李秀樹絕不想看到這一戰的發生。當他看到龍賡一出手就擊殺了三大忍者時,他已不能讓韓信冒險。

  因為他知道,就算韓信的劍法達到了劍道的極致,這一戰下來,他也很難全身而退,如此一來,勢必會影響到他們已經制定的爭霸天下之計。

  所以他拍了拍手,隨著掌聲響起,一叢梅花從中而分,人未現,梅香已撲鼻而至。

  龍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看不到梅花後面的人,也沒有聞到梅花的清香,卻已經清楚地感覺到了梅花之後來者的氣息。

  那是一種不同尋常的氣息,絕對是一個高手的氣息,韓信的臉上綻出一絲笑意,終於退了。

  他之所以退,是想讓出這段原本屬於自己的空間,因為他相信從梅花後面走出的人,一定可以與龍賡一戰。

  雪後的花園,一片肅寒,隨著來人的腳步聲,空氣突然變得凝重起來。

  龍賡靜靜地立著,手終於落在了劍柄上。直覺告訴他,來者與李秀樹、韓信一樣可怕,無論是誰,當他面對這三大高手的時候,都無法繼續保持冷靜。

  “你來了?”李秀樹看了一眼退到自己身邊的韓信,然後淡淡地對來人道。

  “來了,王爺相召,焉敢不遵?”來人的臉上毫無表情,冷得就像是一塊冰。其實他早就藏身於梅花之後,卻故意裝作剛剛才到的樣子,看上去有些滑稽。

  “如果老夫不召,你是否就不來了?”李秀樹問得很怪。

  “我一樣要來。”那人冷冷地答道。

  “為什麼?”李秀樹的樣子似乎有些詫異,但那人卻仍是毫無表情。

  “因為我必須替他們報仇。”那人的眼芒不經意地掃了一下龍賡面前的三具死屍,然後投射在龍賡的臉上。

  “他們是誰?用得著勞你大駕為他們報仇嗎?”李秀樹淡淡一笑道。

  “東海忍道門下,豈能任人欺凌殺戮?我雖然學藝不精,也只能勉為其難,誓死一拼。”那人沉聲道:“誰叫我身為大師兄呢?”

  他,正是這一代忍道門中的高手東木殘狼。

  忍道門是當今天下最神秘的江湖組織之一,它來自東海一個遙遠的島國,據說在這個島國中,女人溫情如水,男人剽悍兇猛,東木殘狼顯然具備了這種男人的特質,所以看上去就像惡鷹般冷酷。

  在這個組織裡,“大師兄”就是掌門的意思,東木殘狼當然不能容忍龍賡對自己門下弟子的殺戮。

  更何況龍賡只出一劍,立斃三人,這消息一旦傳出去,勢必有損其門的榮譽,所以東木殘狼必須為榮譽而戰。

  龍賡感到了東木殘狼眼中瘋狂的殺意,卻沒有吃驚,他敢單身一人直闖淮陰侯府,就早已將每一種變故都算計清楚了,根本無懼於任何人的挑戰。

  事實上對手越強,就越能激發他心中的戰意,他對自己手中的劍永遠充滿信心。

  “你真的要與他一戰?”李秀樹也感到了龍賡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問了一句。

  “是。”東木殘狼說完這句話時,“鏘……”地一聲,寒芒閃現,乍露虛空,在他的手中,已多了一把長及五尺的戰刀。

  這是一把與中土武者所用迥然有異的刀,明顯帶著異族風格,刀身雖長卻窄小,線條略帶弧度,呈流水線型,看上去就像一把具有弧度的劍,好生怪異。

  更奇怪的是他握刀的姿勢。通常刀手握刀,總是用一隻手的居多,但東木殘狼卻是以雙手互握,這樣的握刀方式力道之大,肯定比單手握刀要強,但在靈活性上似有不足。

  “唉……”李秀樹看著這戰刀閃躍的光芒,突然輕嘆了一聲,聲音雖輕,但聽在眾人耳裡,卻頗感詫異。

  “王爺為何嘆息?”韓信就像唱雙簧戲般問了一句。

  “老夫之所以嘆息,是為這位龍公子感到可惜,木村先生既然決定一戰,那麼他多半死定了。”李秀樹望向龍賡,臉上淡然一笑道。

  “王爺何以對木村先生這般有信心?”韓信一驚道。

  “老夫不是對他有信心,而是對自己的劍法有信心。”李秀樹冷笑一聲,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但是每一個人似乎都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思,是以皆沉默不語。

  過了半晌之後,東木殘狼雙手微抬,眼芒與龍賡的目光在空中相觸道:“請!”

  龍賡的眼芒從三人的臉上一一掃過,心中暗驚。雖然這三人都是難得一見的高手,假如單打獨鬥,他不怕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可是聽李秀樹話裡的意思,顯然有不顧宗師身分的嫌疑,若是真的以二搏一,甚至以三搏一,那他生還的概率幾乎為零。

  不過,他從來都沒有害怕過挑戰,更有藐視一切的勇氣,是以面對東木殘狼晃動的刀芒,只是淡然一笑道:“來吧!”

  他只說了兩個字,語氣平淡,近乎無味,卻自然而然透著一種不卑不亢的氣勢,強大的戰意自他的身上湧出,如潮般不可一世。

  東木殘狼心中陡然一緊,眼眸一閃,自兩道窄窄的眼縫中擠出兩縷鋒銳無匹的厲芒,橫掃虛空。

  龍賡終於換了一種姿勢,向前邁出了三步,雙腳斜分,一身青衫無風自動,呼呼作響,宛如彩蝶的翅膀上下翻飛不休。

  花園地面上的積雪隨之湧動,空氣為之一滯,變得異常沉重。

  李秀樹帶著淡淡的笑意靜立於韓信的身邊,神情中似有一絲得意。他地位尊崇,當然不可能不顧身分與東木殘狼聯手,他的用意是想用一句模棱兩可的話給龍賡的心裡造成陰影,這樣即使他不出手,也能達到出手的目的。

  這個方法實在很妙,分寸也掌握得很好,所以李秀樹的心裡忍不住想笑。他相信以東木殘狼的刀法,假如龍賡心有顧忌,未必就能在東木殘狼的手上贏得一招半式。

  東木殘狼的頭頸扭動了一下,關節“噼哩叭啦……”一陣作響,當聲音消於空氣中之後,他的整個人猶如一頭虎視眈眈的魔豹,眼芒逼出,望向龍賡,那眼神就像是面對一頭待捕的獵物。

  他沒有貿然出手,在沒有絕對把握之前,他的刀絕不會殺向對方。

  他必須等待一個最佳的出手時機,因為他清楚自己所面對的敵人有多麼可怕,這是別無選擇的等待。

  龍賡笑了一下,他也在等待。

  “你怕了?”東木殘狼顯然不習慣這種長時間的等待,是以想變換一種方式來激怒對方。

  他一開口,龍賡就看出了他心中的那一絲煩躁,不冷不熱地答道:“我的確很怕,怕你不敢動手。”

  東木殘狼淡淡一笑道:“你很自信,但自信過度就變成了狂妄。”

  “偶爾狂妄一次也未嘗不可,特別是在你的面前。”龍賡道:“因為你已老了。”

  東木殘狼冷笑道:“看來你的眼神不好。”

  “你認為你還沒老?”龍賡道。

  “我今年才四十來歲,正值壯年。只有當我無法拿刀的時候,也許才真的老了。”東木殘狼的手腕一抖,刀鋒微晃,發出嗡嗡之音。

  “你人雖未老,但心卻老了,要不然你的膽子怎麼會這麼小?”龍賡笑了笑,語帶譏諷道。

  他歸隱山林,最能耐住的就是寂寞,東木殘狼想與他比耐心,顯然是打錯了算盤。

  東木殘狼眉鋒一緊,怒氣橫生,似乎深深地感到了龍賡非常冷靜的心態。他根本就不知道,龍賡離開師門之後,為了探索劍道極巔,孤身一人在深山絕地結廬而居,與自然萬物為伍,已經達七年之久。

  七年的時間,說長不長,在歷史長河中不過是稍縱即逝的瞬間;但在人的一生當中,又有幾個七年?一個人能將自己與世隔絕,融入自然,這種寂寞,這份孤獨,如果沒有堅強的意志與毅力,試問有誰能夠熬過?

  而龍賡卻熬了過來,從自然之道中悟出了劍道的極致,像這樣的一個人,他的心態又怎麼會差呢?

  所以東木殘狼不敢再等下去,一旦時間過去得越久,越會對自己的心神有所影響,形成不利,因此他必須出手!

  李秀樹與韓信對望了一眼,微微點頭,似乎也認定東木殘狼的選擇無疑是明智的,而且也是正確的。龍賡雖然非常可怕,劍術之高無法想像,便他畢竟是人。只要是人,就有破綻,這種破綻一旦出現,就不可能逃過李、韓兩位劍術大師的耳目捕捉。

  只要東木殘狼出手,龍賡就惟有拔劍,劍一出手,必有跡可尋,這樣一來,無論是李秀樹,還是韓信,都可以平添幾分勝算。

  只不過他們都忘了一點,那就是東木殘狼的生死。但看他們的表情,似乎並沒有把這個問題放在心上。

  東木殘狼背對著他們,所以沒有看到李秀樹與韓信的表情,但龍賡的眼芒顯然捕捉到了他們的臉上所表現出來的意圖,心裡不由為東木殘狼感到一絲可悲。

  因為他知道,東木殘狼只要出手,就惟有死路一條,他絕對有戰勝東木殘狼的實力與自信。

  東木殘狼臉上的肌肉一陣抽搐。

  “呀……”一聲如野狼般淒厲的嚎叫從他的口中發出,終於,他的人毫不猶豫地向前疾衝,就像是一支離弦的快箭。

  但就在他跨出第五步的同時,他的呼吸為之一窒,忽然感覺到眼前暗了一暗。

  一道比冰雪猶冷的寒芒閃躍虛空!

  寒芒乍現,天色為之暗淡!這一劍沒有風情,只有濃烈如酒的殺意。

  此劍一出,花園中的空氣盡皆凝固,伴著一聲呼嘯而來的口哨,劍如冷電般直迫向東木殘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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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第六章詭異百變


  東木殘狼心神微怔,雖然他有足夠的心理去面對這場吉凶未卜的決戰,但是他怎麼也不敢相信,對方的劍會這麼快,快得猶如無跡!

  他自問自己的眼力不錯,卻看不到龍賡是如何拔劍的,更看不清劍的來路,因為萬千劍影在虛空中閃耀,幻成了一幕如虛無影像般的暗雲。

  正因為他不能看清,所以才感到了一絲驚懼,同時感受到了這一式劍招中挾帶的無窮殺機。

  “叮……”東木殘狼完全是以一種高手的直覺揮刀而進,在間不容髮的剎那,刀鋒一格,擋住了對方這近乎神奇的一劍。而他的手腕順勢翻出,刀鋒迴轉,襲向那隻握劍的大手。

  那隻大手亦如幻影,卻異常地穩定有力,它的主人更像是一個無情的殺神,目光如電,竟然在捕捉著花園這片空間中任何一個存在的生命。

  “當……”東木殘狼的刀果然逼至那隻大手三寸之處,但意外的是,就這三寸之距,竟如天涯遠隔,根本不讓他的刀鋒有任何企及的機會,一股如漩流般的氣旋壓在刀身上,使得刀鋒與劍背相碰,發出一聲懾人的金屬脆響。

  交手不過一招,雖然未分勝負,但雙方都不再有半點小視對方之心。因為誰的心裡都如明鏡般清楚,誰若敢小視對手,其付出的代價就只有一種——死亡!

  龍賡藉著一碰之力而退,卻只退一步,陡然間腳尖滑地而踢,在空中揚起了一道雪幕。

  東木殘狼心中一驚,沒有料到龍賡居然可憑地形、環境為掩體,創造出對他自己有利的形勢。不過東木殘狼沒有猶豫,手臂一振,那一直潛隱於刀身中的勁氣有若山洪般狂洩而出,穿過層層雪霧,激起雪花向四方竄射。

  龍賡退,是不想暴露鋒芒,更想暗藏殺機,東木殘狼的戰刀雖然快如閃電,卻無法對龍賡形成致命的威脅。

  “轟……”當龍賡的劍芒在幾無概率的情況之下再次與刀鋒相觸時,以他們所置身的地面為中心,積雪似波浪般向兩邊飛瀉,瘋狂的勁氣在激湧中形成一個個大小不一的漩渦,猶如雪龍般在空中狂舞。

  東木殘狼的神色出現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難看表情,事態的發展已經超出了他的想像,對他來說,龍賡就像是橫亙於面前的一座大山,若想逾越,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即使如此,他也無法放棄,更不能臨陣退縮。

  這完全是由他的身分所決定的,雖然他受命於李秀樹,但他好歹也是東海忍者的領頭大師兄,亦算是一代宗師,又豈能在李秀樹與韓信的面前滅了自己的威風?

  東木殘狼雖驚,卻不亂,戰刀依然能在最凶險的時刻化去對方看似必殺的劍招。他之所以沒有絕望,並不是指望李、韓二人出手相助,而是他還留了一手,必須在最恰當的時機才能妙手施為,一戰決勝。

  沒有人知道他的殺手鐧是什麼,卻知道忍道門下,神秘詭異,百變無窮,就算上天、下地,在他們看來,也未嘗不是不能辦到的事情。

  據說二十年前,燕太子丹欲刺秦王,召集天下英雄,其中就有一個名為中田英俊的忍者。此人相貌平平,年齡不大,但心智奇高,武技超凡,就是比及當時的高手荊軻亦不遑多讓,令太子丹在二人之間難作取捨。若非太子丹考慮到這位中田英俊乃異邦人士,未必對始皇有亡國之恨,否則刺秦的大任便是交給他了,而不是最終的荊軻。

  一個敢與荊軻一爭高下的刀客,手上的功夫自然不弱,而更讓太子丹看重的是中田英俊那一身近乎旁門左道的詭異之術。這東木殘狼既然與中田英俊出自同門,即使不能與之相提並論,想必也不會遜色多少。

  兩人刀劍再搏數招,李秀樹與韓信的臉色不由凝重起來。因為龍賡的功力之高自不待言,讓人可怕的是他的劍法看似平凡,卻有著令人無法抵抗的魔力,一招一式間,在流暢中暗合自然之道。

  這不僅超出了龍賡年齡的局限,似乎也在劍道上有所突破,這讓李秀樹與韓信不得不對龍賡刮目相看。不過,他們都沒有出手。

  以他們的實力,任誰與東木殘狼聯手,都能在十招之內鎖定勝局。而以他們的身分,一旦聯手,傳將出去,無疑會對他們的聲譽造成極大的損失,所以,他們都選擇了袖手旁觀,對龍賡的一招一式毫不放過,希望能夠從中得到一些收穫。然後再對龍賡實施具有決定性的攻擊。

  韓信似笑非笑,雙手置於胸前,神情依然是淡雅而悠然。他的目光所及之處,並不是龍賡的劍路,他所關注的,是龍賡臉上那一絲淡淡的笑意,似曾相識,讓他感到莫名心驚。

  他的確是見過這種淡淡的笑意,這種笑意笑得非常自信,有一股無所畏懼的氣概油然而生,讓人折服不已。

  對韓信來說,這種笑意並不陌生,因為在紀空手的臉上,這種笑就像是他的招牌,無時不在。

  雪在飛旋中狂舞,卻不能侵入龍賡與東木殘狼周身的三丈範圍。在他們搏擊的空間,沒有雪,沒有流動的物質,有的只是那令人心驚的殺氣。

  龍賡的整個人都完全幻入虛空之中,只有劍在旋動。人是有內涵的實體,絕不可能融入空氣,難道說他已練成了武道傳說中的“化實為虛”?如果不是,那是什麼?

  東木殘狼帶著這串疑問,依然刀招綿密,二人鬥得難解難分。雪霧流轉,擴朔迷離,形成一道道噬人的漩渦,在刀氣的牽引下,變得更加狂野。

  刀亮如雪,雪如刀身,刀與雪渾然一體,沒有彼此,就像是神話中的畫面。

  刀已到了刀路的極致,劍亦發揮到了劍道之峰巔。東木殘狼每使出一刀,都能感受到那劍中蘊含的無處不在的殺勢。

  劍在人不在,這是一種幻覺,一種表現,其實東木殘狼心裡明白,人在劍光之後。當他看到龍賡的身影之際,也是該定勝負的時候。

  所以他惟有全力以赴,冷靜以對,面對隨劍衍生而出的光影,不敢有絲毫的大意。

  沒有劍,也沒有人,一切的殺機都隨著這團光影的旋動而飛漲……

  東木殘狼還從來沒有見過眼前的這般景象,他的眼力再好,也無法從這團變幻莫測的光影中看出劍鋒的走向,劍勢的流動,但他卻可以感覺到這團光影給自己身體帶來的如山般的壓力。

  “轟……”東木殘狼一退再退,退到一叢梅花前,臉上突然綻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在他退卻的路線上,地面驀然爆裂開來,泥石若勁箭般向那團光影飛射而去。

  他似乎胸有成竹,對眼前的一切並不感到驚訝,因為這一切其實都是他刻意布下的機關,他當然不會感到陌生。

  自從李秀樹率領北域龜宗、東道忍道門以及棋道宗府三股勢力從高麗進入中土之後,淮陰侯府中這個不大的花園便成了他們爭霸天下的大本營。經過各路高手的精心佈置,這看似平靜如死水般的花園,其實已成絕地——每一個擅自闖入者的絕地!

  一入花園,便是步步殺機。

  可惜的是,他們遇上的是龍賡,龍賡之所以遲遲站在園門處不動,是否早就預料到了敵人會有這麼一手?

  沒有人知道。

  爆炸引起的強烈震動激起飛雪狂飆,光影散滅間,東木殘狼的步法與刀芒都為之一窒,彷彿被光影帶出的氣勁吸扯得搖擺不定。

  劍從光影中殺出,生出萬縷寒芒,在虛空中織就了一張無形卻有質的網線,就像是三月的江南下起的一場春雨,絲絲縷縷,倍顯纏綿,在纏綿中乍現它無情的一面。

  “好霸烈的劍法!”李秀樹低呼一聲,只有看到了龍賡的這一劍,他才算真正領略到了龍賡的實力。在此之前,他對龍賡的認識只是感官上的了解,直到此刻,他才明白眼前的這個人已經快攀至劍道之巔了,便是昔日江湖上盛傳的劍神卓東行再生,只怕也不過如此。

  韓信的臉色變了一變,顯然贊同李秀樹的觀點。不過他的心裡更想知道:究竟是自己的劍快,還是龍賡的劍快?如果沒有李秀樹在,他真的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東木殘狼沒有料到龍賡的應變會這般快捷,不僅化解了自己布下的機關暗算,反而攻勢不減,奇招迭出。在別無選擇之下,他惟有揮刀相抗。

  “噹噹……”之聲不絕於耳,毫無花巧的碰撞在刀劍相觸間爆閃出一溜溜火星。那金屬交擊的脆響恰似深山古寺中的暮鼓晨鐘,給人一種近似冥冥之中產生出的震撼,使人聽之氣血上湧,熱血沸騰。

  花園上空一片迷茫,刀劍幻出的暗雲在高速變化,惟有李秀樹與韓信的臉色愈發凝重起來,似乎都看到了這一戰最終的結果。

  東木殘狼的刀法怪異,功力高深,放眼天下,當可排名在前三十名高手之列,可是在龍賡的劍下,似有不敵之象。他吃虧就在於其刀法講究身眼合一、身心一體,在這種光線變幻不定的情況下,很難與自己與手中的刀形成一種默契,也構不成和諧的基調,從而不能按照自己的節奏出刀。

  而龍賡出劍,卻是用心。他的每一劍刺出,更多的是憑著自己在出劍前那一剎那的感覺,因此他的劍招猶如大江之水奔騰流暢,滔滔不絕,永無休止,根本不容對方有任何喘息之機。

  更讓東木殘狼吃驚的是,龍賡的劍音似有一種音律感!初時東木殘狼感覺不到,也無從感覺,但隨著雙方刀劍相交的次數增多,東木殘狼感覺到這種音律不僅漸漸控制著自己出刀的頻率,甚至企圖駕馭自己的心跳。

  難道說龍賡的劍道已有生命的靈性,抑或進入了神奇的魔道?

  這實在是一種可怕的想法,令東木殘狼根本不敢深思下去。他只能在出刀的同時,去捕捉對方的目光。

  在忍術中,有一種近乎魔道的絕技,就是攝魂術!用眼睛的力量去影響對手的信心、狀態,讓其為己所用。這門絕技用於臨場搏殺極有成效,但卻有一個弱點,這是東木殘狼不敢在一開始就採用此術的原因。

  這個弱點甚至是致命的,有點像苗疆女子的種蠱。如果對方的精神力遠強於己,又深諳其道,一旦破解了攝魂術,那麼施術者非但不能製敵,反而會為敵所製。

  東木殘狼面對龍賡這樣的高手,當然不敢貿然施出攝魂術,只是隨著事態的發展,戰事漸漸轉向於己不利的局面,他不得不為自己與師門的榮譽鋌而走險。

  “當……”在刀劍再次相交之際,龍賡的眼睛如電芒一閃,終於映入了東木殘狼的眼際,那若夢幻般迷離的眼神,深邃而空洞,就像蒼穹的極處,根本無法揣度。

  東木殘狼心中一片茫然,一種失望的情緒湧上心頭,更讓他看到了必敗的結果。

  因為他雖然看到了龍賡的眼睛,接觸到了眼芒的光度,卻不能捕捉到對方眼中帶有實質性的東西。在龍賡的目光裡,就像是星際中巨大的黑洞,可以涵括,可以包容,卻絕對不會受人駕馭。

  這是一雙無法被人控制的眼睛,如果有誰企圖對它採取約束,那麼——不是被它所吞沒,就是被它所摧毀,絕對沒有第三種結果!

  東木殘狼從來都沒有想過,在這個世上,還有人的眼睛會擁有這般強大的精神力,攝魂術根本不可能對它起到任何的作用。這種不安的心態,讓東木殘狼好生恐懼,在絕望中他的精神幾乎崩潰。

  “呀……”他發出了一聲如殘狼般的厲嚎,戰刀舞動,發起了一輪絕地反攻。戰刀所到之處,盡是瘋狂的殺意,三丈之內,空氣為之一窒。

  “唉……”一聲嘆息,來自於李秀樹的口中,他知道這只是東木殘狼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絕唱,無論這種攻勢有多麼兇猛,都無法改變這固有的結局。

  龍賡的目光冷若寒霜飛雪,根本就不流露出一絲感情,多年孤獨寂寞的隱居生活,已經讓他的眼睛變得無比深邃,就像是大自然的一道風景,誰也無法揣度在這道風景的背後,究竟還包含了什麼。但誰都明白,不管這道風景之後包含了什麼,一旦爆發,就會是驚天動地。

  韓信臉上的微笑為之凝固,他已經屏住呼吸,靜心等待著龍賡最後的一擊。

  作為劍客,他相信龍賡這最後一擊絕對是劍中精華,完全值得自己去期待他演繹出一段最華美的樂章。他此刻的心情,猶如約會中的等待,守望著姍姍來遲的情人,有幾分興奮,又有幾分徬徨。

  當他不經意間看到李秀樹輕微顫動的耳垂時,他相信,這位高麗國的貴族王公、江湖上的豪閥,必是與他一樣的心情。

  雪霧之中,一切都顯得那般詭謐。龍賡的身影就像是穿遊於雪中的精靈,在刀林中飄忽不定,游刃有餘。

  “刷……刷……”當東木殘狼接連劈出十三記渾如一體的快刀時,就在此刻,龍賡笑了,在他的臉上,綻露出一個宛若春天般燦爛的微笑。

  微笑,在這種情況下綻出,的確是非常不合時宜,但卻異常分明。每一個人雖然感覺不到龍賡的存在,卻都清晰地感受到了這個微笑的綻出。

  龍賡在這時露出笑容,是不是他已經認定了此刻已經進入了這一戰的尾聲,該是讓一切結束的時候了?

  沒有人知道,這笑與他的眼睛一樣,深邃得猶如一個謎。

  “嘶……”劍鋒一跳,橫入虛空。

  一柄比雪更鋥亮的劍,閃躍出一道淡淡的青芒,青白兩色交錯,刻畫出一幅異樣的圖案。

  這是龍賡的劍,也是每一個人都認定必殺的一劍!因為劍芒擴散,猶如魔獸之嘴,迎向東木殘狼的戰刀,似乎欲吞噬一切。

  時間與空間在這一刻完全停止,也許這是一種錯覺,但每一個人心頭都相信這是真的,因為他們都感受到了那種讓人無法呼吸的壓力。

  “蓬……”兩道形如颶風般的氣流在一剎那間悍然相撞,其勢之烈,足以驚天動地。

  碎雪、殘梅、泥石、氣流……交織一起,旋出一大片迷霧,天地為之一暗。

  就在迷霧產生之際,一條人影已經跌飛而出,去勢之快,如電芒標射。

  李秀樹不由大吃一驚,韓信也大吃一驚,他們怎麼也沒有料到,跌飛出去的這道人影居然是龍賡!

  這的確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結局,甚至包括了人在局中的東木殘狼。他的雙手依然緊握戰刀,臉無血色,卻有一股難以置信的表情。

  他的眼睛望向人影跌去的方向——高牆之外,依然是淮陰侯府,卻不是花園重地。

  一剎那間,李秀樹、韓信、東木殘狼三人同時明白了龍賡的用心。

  “厲害,厲害,果然厲害!此人不僅劍術精絕,而且深諳進退之道,不逞一時之氣,可謂大丈夫也!”李秀樹越想越覺得龍賡的所作所為像一個人,聯想到龍賡與韓信對話時說過的一句話,心頭不由一沉!

  韓信的目光何等敏銳,顯然捕捉到了李秀樹臉上的這種表情,淡淡一笑道:“他讓本侯想起了兩個人,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本侯相信他一定是來自於這兩個人的陣營。”

  “莫非侯爺認定他是項羽與劉邦的人?”東木殘狼驚魂未定,好不容易才平穩了自己的心態,訝然問道。

  “表面上,天下之爭是在項羽、劉邦以及本侯之間進行,其實本侯從來沒有忽略過另外一個人,那就是紀空手。以本侯對他的了解,雖然這數月來一直沒有他的消息,也一直沒有他在江湖上走動的傳聞,就像突然消失了一般。但是本侯卻知道,他絕對不會甘於寂寞,時下的蟄伏只是為了養精蓄銳,等待時機。”韓信沉聲道。他的話令李秀樹與東木殘狼都有幾分詫異,因為憑他們對韓信的了解,不僅自信,而且從不服人。能讓韓信如此推崇之人,自然不會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紀空手?他是個怎樣的人?難道真的如此可怕?”東木殘狼望了李秀樹一眼,微微一怔。他自異邦進入中土的時間極短,所以沒有聽說過紀空手的大名。

  “他在別人的眼裡,實在算不了什麼,只是一個小無賴而已。”韓信的眼神中又多了一絲迷茫,彷彿沉浸到回憶之中:“當年他與本侯就生長在這裡,情同手足,如果他不是處處壓我一頭,讓本侯的心中有幾分不暢,大王莊一役的那一劍,也許本侯就不會刺下去了。”

  他喃喃而道,神情好生怪異。李秀樹微一皺眉,似乎對韓信與紀空手之間的恩怨有所了解,微微一笑道:“這也許就是命,若非當年的那一劍,侯爺又哪來今日的這般風光?”

  “你說得不錯!”韓信的神情一凝,剎那間恢復常態道:“雖說如今天下漸成三分之勢,但紀空手擁有知音亭的力量,如今又多出一個龍賡這樣的絕世高手,對我們三方來說,都是一個不小的威脅,所以本侯想請王爺在註意劉邦、項羽兩人的動向時,也不能忽略了對紀空手的防範。”

  “侯爺但請放心,雖然我們高麗是異邦,但終究是一個國度,無論在財力人力上,都有著豐富的資源,完全可以應付眼前的局勢。只要侯爺需要,我國一定全力以赴,大力支持。”李秀樹傲然道。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7:20
第九卷第七章靜觀其變


  韓信心中一動道:“有王爺這一席話,本侯也就放心了。爭霸天下,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各方既要比軍力,比軍需,還要比的就是財力。本侯估算了一下,若是我們真要與項羽、劉邦抗衡,至少需要三十五萬的軍隊。對本侯來說,在一年之內將這三十五萬士兵訓練成精銳之師,並非一件太難的事,倒是這些士兵所用的兵器,才令人頭痛得緊。”

  “我們現在就可召集大批工匠,連夜趕鑄,相信一年之內,必然齊備,這有何難,竟勞侯爺頭痛?”東木殘狼奇道。

  李秀樹道:“木村先生所言極是,莫非侯爺另有隱情?”

  韓信苦笑道:“若事情真的有這麼簡單,那本侯又何必頭痛?要鑄造兵器,就需要大量的銅鐵,自始皇征服六國、一統天下之後,為了防止有人謀反,曾經收繳天下兵器,聚集咸陽,熔化之後鑄成大鐘,又另鑄十二個重達千鈞的銅人,置於登龍圖寶藏之中,致使民間銅鐵匱乏。但隨著大秦的滅亡,原有的武器悉數分流到了劉、項二人的戰士手中。因此,我們若真要訓練出三十五万精銳之師,當務之急是要弄到數百萬斤的銅鐵,而數百萬斤的銅鐵從何而來,才是讓本侯感到頭痛的問題。”

  “侯爺難道就沒有一點辦法嗎?”東木殘狼似乎難以相信,畢竟江淮各郡的大片土地已經盡在韓信掌握之中,難道連幾百萬斤銅鐵也不能購齊?

  “辦法不是沒有。”韓信眉頭一皺道:“不過實行起來非常困難,成功的機率不大。而且容易與劉、項二人發生正面衝突,導致戰爭提前爆發。”

  “哦?”李秀樹心中一驚,看韓信一臉肅然,非常凝重的表情,知其不是危言聳聽,皺皺眉道:“老夫倒想听聽侯爺的高見。”

  “要想得到數百萬斤的銅鐵,只有兩個途徑:一是從登龍圖寶藏著手。在本侯的記憶中,它所藏地點應該是上庸城外的忘情湖,如果能夠將它挖掘出土,盡歸己用,不僅兵器無憂,而且財力不愁,本侯敢說平復天下有七分的把握。”韓信的言語中透出一股無比的自信,渾身上下流露出一種王者氣質,不過這只是一剎那間的事情,一閃即沒之後,他臉上依舊是一片黯然:“但遺憾的是,劉邦同樣知道這個地點,所以才會自辭關中,遠赴巴、蜀、漢中三郡,其目的顯然是為了將登龍圖寶藏佔為己有。幸好這登龍圖寶藏的挖掘工作十分艱難,以至於劉邦迄今為止還只能是望寶興嘆,難以將寶藏據為己有。”

  “怎會這樣呢?”連李秀樹也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心中暗忖:“明明知道了藏寶地點,卻無法挖掘,這中土工匠的技藝未免也太神奇了。”

  韓信冷笑一 聲道:“幸好是這樣,否則若讓劉邦得到了登龍圖的寶藏,這天下只怕很快就會成為他的囊中之物。”

  頓了一頓,韓信又接著道:“假如我們從登龍圖寶藏著手,就算我們有取寶之道,一來時間上不允許,二來勢必與劉邦發生正面衝突。如果彼此爭奪起來,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只會讓項羽揀個大便宜。與其如此,倒不如靜觀其變,只要不讓劉邦取到寶藏,我們就有機會。”

  “也只能這樣了。”李秀樹點頭同意,在這種非常時期,時間愈發顯得寶貴起來,只有趁著三方都在養精蓄銳的情況下擴張力量,才能保證在大戰將至之際占到先機。然後他又道:“你的第二個辦法不妨也說來聽聽,看是否可行?”

  “這第二個得到銅鐵的辦法,就是遠赴夜郎。夜郎國的銅鐵藏量之豐,天下少有,但是這個辦法對於我們來說基本無用,因為就算我們得到了銅鐵的貿易權,卻根本無法運回江淮。”韓信已然不是以前的韓信,經過了太多的變故之後,他的目光變得敏銳起來,論及時勢機變,似乎絲毫不在李秀樹這等世襲權貴之下。

  李秀樹深深地看了韓信一眼,等著他繼續說出下文,因為他知道韓信既然明白這個辦法無用,卻還要說出來,肯定有其用意。

  果不其然,韓信沉聲道:“雖然我們得不到夜郎國的銅鐵,出於力量均衡的考慮,我們也不能讓劉邦和項羽的任何一方得到它。尤其當登龍圖寶藏尚未現世之前,對各方來說,這批銅鐵的重要性可以說是不言而喻的,所以我們必須對此有所預見,早作佈置,爭取在劉邦和項羽的前面拿到貿易權。”

  “侯爺您想到了這一點,劉邦和項羽也未嘗不能想到,萬一他們在我們之前先與夜郎國訂下了盟約呢?”東木殘狼憂心忡忡地道。

  “那就不惜一切代價,破壞它!”韓信的眼中綻射出一絲凶光,臉部的肌肉形成一定硬度的棱角,顯示出他的決心與無情。

  李秀樹將這一切看在眼中,既有些驚懼於韓信的無情,又有幾分欣賞。他明白,自己的選擇並沒有錯,只要給韓信機會,像他這樣的人一定會給自己一個驚喜。

  “如果老夫去了夜郎,侯爺的安全只怕有些問題,若龍賡去而復返,恐對侯爺有所不利。”李秀樹有幾分擔心,但是韓信既然對夜郎之行如此看重,如果沒有自己親自坐鎮指揮,只怕不行。

  “這一點王爺大可放心。”韓信微微一笑道:“如果這龍賡真是紀空手的人,他一定會趕赴夜郎的這場大熱鬧,因為只要稍有戰略眼光的人都可以看出,這銅鐵之爭實際上就是各方大戰之前的前奏,誰能贏得這一戰,誰就能奪得日後爭霸天下的主動權。”

  李秀樹沉吟半晌,點頭道:“既然如此,老夫便親自率人走上一趟,至於侯爺所說的銅鐵問題,老夫這就派人回國禀明大王,即使傾一國之力,也要讓侯爺訓練出來的戰士手中有兵器可用。”

  韓信眼睛一亮,不由大喜道:“若能如此,何愁天下不歸入本侯的囊中?若真有得天下之日,到那時,一定請大王、王爺與本侯共享天下!”

  李秀樹微微一笑,眼芒暴射,似乎想鑽到韓信的心裡去看個究竟,道:“這是侯爺的真心話嗎?”

  “本侯可以對天發誓!”韓信道。

  “侯爺有心就好了,何必發誓?難道老夫還能不信你嗎?”李秀樹當下吩咐東木殘狼通知所屬人馬開始準備,偌大的花園中,轉瞬間便只剩下李秀樹與韓信二人。

  “此次夜郎之行,任務艱鉅,王爺務必多加小心,三思而行。據本侯估計,無論是劉邦還是項羽,都必將派出精銳高手前往夜郎,甚至不排除他們本人親自前往的可能,所以對王爺來說,這一趟乃是一件苦差事。”韓信說出了自己的擔心,也表明了自己勢在必得的決心。因為他明白自己在三足鼎立中是處於弱勢的一方,與劉邦、項羽相比,無論是實力,還是聲望,都有不小的差距。假如夜郎此行能夠阻止劉、項二人得到銅鐵,而自己又能得到高麗國的襄助,那麼一加一減,三方的差距也就不復存在了,他才可以在最終的爭霸天下中佔據一個有利的位置。

  “老夫一生奔波於江湖,大風大浪見得多了,倒也無所畏懼。何況老夫此去夜郎,還能與舊友相逢,未必就是苦差事,請侯爺放心。”李秀樹哈哈一笑,一副悠然的樣子。

  “哦?”韓信不由奇道:“高麗距夜郎足有數千里之遙,想不到在那種蠻荒之地王爺居然也有朋友,可見王爺高義,人人都以能與王爺交友為榮。”

  “老夫這位朋友,並不是夜郎國人,但與夜郎只有咫尺之隔,乃是漏臥國主泰托。他與老夫相識多年,頗有交情,此次夜郎之行,有他照應,必能馬到功成。”李秀樹傲然道,自信十足。

  韓信微一沉吟,突然壓低嗓門道:“除了夜郎之行外,本侯還想託付王爺一件事情,只是此事太過凶險,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講無妨。”李秀樹一怔之下道。

  “如果王爺從夜郎回來,不妨繞道巴、蜀、漢中,在漢王府所在地南鄭逗留數日,替本侯救一個人出來。”韓信說到這裡,已是神色黯然,目光中似有一絲纏綿,一眼就被李秀樹看破。

  “此人必定是侯爺的相好吧?否則侯爺乃頂天立地的大丈夫,何以會變得這般忸怩?”李秀樹微微一笑道。

  “王爺所猜的確不錯,此人姓鳳,你只須將這個東西交到她的手中,她就自然會相信你。”說完韓信從懷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塊鴛鴦錦帕,攤開一看,竟是一縷亮黑如新的青絲。

  “可是南鄭這麼大,老夫要怎樣才能找到她呢?”李秀樹見韓信如此鄭重其事,不敢大意,將青絲依舊用鴛鴦錦帕包好,揣入懷中。

  “她就在漢王府中的藏嬌閣。”韓信平靜地道。

  △△△△△△△△△

  聽完這麼一段故事,夜已深了,鐵塔之上紀空手與龍賡相對而立,久久沒有說話。

  “你和韓信根本沒有交手,何以能知道韓信在劍道上的成就會超過你?”紀空手一直注視著龍賡深邃的眼神,忍不住問道。

  “這只是我的一種靈覺,也是直感。我隱於山野七年,練就了一種有別於人類的感應,這種感應之準確,甚至超過了野獸對危機的敏感。所以,你完全可以相信我的直覺。”龍賡淡淡地道,聲音低沉,卻有一種無法令人抗拒的魅力。

  “我當然相信你。”紀空手笑了,他知道龍賡是為了他好,才講出其在淮陰時的遭遇。不過,當紀空手聽完之後,卻不再對韓信此刻的劍法感興趣,而是將注意力集中到了李秀樹等人的身上。

  “你能否確定出現在韓信身邊的老人就是北域龜宗的宗主李秀樹?”紀空手道。

  “可以確定!我曾聽先生說起過此人,也知道一點此人武功的路數,應該不會有錯。”龍賡點點頭道。

  “這麼說來,在韓信的背後,的確有一股強大的勢力在支持著他,否則他也不可能在短短一年時間內發展得如此迅速。”紀空手若有所思,想到了在忘情湖邊的巴額,這也同時印證了他對江淮棋俠卞白的猜疑是正確的。

  “所以我們必須先下手為強,不能讓韓信的人破壞了我們的計劃。”龍賡的眉鋒一跳,殺機隱現。

  他與陳平究竟有著怎樣的計劃?他沒有說,紀空手也沒有問,但是看他們的樣子,似乎是心有靈犀,早已明白了這個計劃的內容一般。

  紀空手的智商奇高,無疑是非常聰明之人,他已經從龍賡與陳平的身上得到了答案,所以沒有發問,他相信他們的計劃應該與他來到夜郎將要實施的計劃是相同的,惟一不同的是多了他的參與,使得計劃更加完美,幾乎天衣無縫。

  “可是韓信派到夜郎的高手是誰?有多少人?分佈在哪幾個地點?這些情況我們都不清楚,就算要先下手,我們也無從著手。”紀空手搖了搖頭,顯然並不同意龍賡的下手計劃。

  龍賡一怔之下,笑了笑道:“那我們應該怎麼辦?”

  “只有等,等到陳平回來,有了消息後,我們再作決斷不遲。”紀空手也笑了笑道: “等人雖然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但我想,你一定還有事情沒有向我交代,否則,你也不會把我的離別刀就這樣扔了。”

  “你莫非認為,有失就必有得?其實有的時候,得失之間並非界限清晰,得就是失,失就是得,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而你紀公子失刀,又何嘗不是福呢?”龍賡抬頭望天,只見夜空之中,一輪明月高懸,光華遍灑,將暗黑的蒼穹點綴得如詩如畫。

  “月有陰晴圓缺,事有吉凶成敗,你若連得失都不能參透,又怎能參秀武道的至理?”龍賡喃喃而道,聲音雖輕,聽在紀空手耳中,卻如一道霹靂,彷彿震醒了他心中的一絲靈覺。

  紀空手豁然清醒過來,似乎悟出了一點什麼,但是朦朧之中,又似沒有悟到任何帶有實質性的東西。

  龍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緩緩而道:“你既然懂得了自己的內力受到刀的邪性的影響,所以才捨棄刀,但棄刀只是一種形式,如果你真的要擺脫這種邪性的禁錮,只有做到心中無刀,才是正途。”

  “我若心中無刀,那麼在我的心中,應該有些什麼?”紀空手頓時陷入了一片迷茫之中。

  “可以有清風,有明月、有天、有地,有自由的放飛,有天地的靈性……總之該有什麼,就是什麼,又何必要強求它是什麼呢?只有做到心中無刀,你才能擺脫刀的禁錮!而惟有做到心中無刀,你才會驀然發覺,其實你就是刀,刀就是你,刀原本與你一直同在。當你真正超越了刀時,才最終能駕馭刀,成為刀的主人,讓刀的邪性為你的內力所禁錮。”龍賡一字一句地說得很慢,似在談哲理,又似拉家常,但他的目光一直盯注著紀空手的表情,直到他看見紀空手嘴角處驀然乍現的一絲笑意。

  “我明白了。”紀空手笑得非常平和,無驚無喜,猶如佛家的“拈花笑”。

  “你明白了什麼?”龍賡驀然大喝一聲。

  紀空手連眼皮也沒有眨一下,淡淡笑道:“你明白了什麼,我就明白了什麼。”

  兩人似在打著謎語,話裡蘊含有無窮的深意,他們的目光在虛空中悍然相觸,隨即同時仰頭大笑三聲,有一種參透禪理般的喜悅。

  龍賡望著夜色下的紀空手,心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他怎麼也沒有料到,就在剛才的一剎那間,自己蟄伏深山七年才悟出的武道至理,竟然被紀空手在幾句話間就窺破了內中的玄機。

  七年與一刻,這是何等巨大的一個差距,時間也許不能說明什麼問題,或者,這就只能用一個緣字來涵括。抑或,紀空手本身就是一個天生的武者,否則,又怎會有那麼多的奇蹟發生在同一個人身上?

  紀空手的臉是那麼地剛毅而富有朝氣,眼睛中透著堅定與深邃,就像是明月背後無盡的蒼穹,彷彿將自己融入自然,融入天地。

  就連龍賡的心也禁不住為之震撼,為之感動,似乎深深地被紀空手這一刻爆發出來的氣質所感染,所臣服。對於他來說,已習慣了孤獨,習慣了寂寞,心靈自然地遨遊於天地之間,如高山之巔的蒼松般狂傲不羈。可是當他面對紀空手時,突然有一種欲頂禮膜拜的衝動,就像當年他甫入師門,面對五音先生一般。

  “謝謝!”紀空手輕輕地向龍賡說出了這兩個字,臉上泛出了一絲笑意,就像是那一輪高懸天空的明月。

  “你不必謝我,要謝,應該謝你自己才對。武道的本身,就是超越禁錮,超越自我。你能如此,我很開心,畢竟這對先生的在天之靈是一種慰藉。”龍賡的目光中閃現出真誠,毫不嫉妒。在剛才的那一瞬間,他的心態的確有些失衡,然而多年的隱居生活養成了他順其自然的性格。他始終認為,只要存在,就是合理的,這才是真正的自然之道。

  他相信,從這一刻起,紀空手已經進入了一個全新的武道境界。能如此快達到這個境界,放眼天下,真正能夠進入的只有兩人,那就是紀空手與韓信!這完全是由他們體內的補天石異力所決定的,所以,龍賡並沒有太多的失落感。

  這只因為補天石異力來自於天地之精華,純屬先天自然,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東西。龍賡沒有奇遇,卻憑著自己的努力達到了今天的成就,他已盡心盡力,所以無憾。

  就在這時,龍賡低聲道:“有人來了。”

  “不錯,陳平與陳左回來了,不僅帶回了消息,還帶來了美酒。”紀空手微微一笑道。

  他說得十分悠然,似是不經意間道出,卻讓龍賡吃了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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