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 滅秦 作者:龍人 (已完成)

 
li60830 2017-11-14 18:56:5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1 37440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7:55
第十卷第九章矛神華艾


  樂白踏前而動,每一步踏出,都逼發出一股淡淡的殺氣,彌散於空氣之中。

  那中年漢子頭依然垂得很低,那頂竹笠完全遮住了他的臉龐,根本看不到他的本來面目。在他的桌前,除了一盤水煮花生和幾塊鹵牛肉之外,就是他端在手中的半碗酒。

  酒已端在半空,卻沒有喝。

  樂白的步伐踏在樓板上,“咚咚……”作響,而那人端碗的手,卻出奇的穩定。

  “這是一雙握劍的手,靜若巨若蟄伏,動則……”樂白沒有想下去,也不敢想下去,走到那人桌前三尺處,他雙腳微分,如山般站立。

  “你是誰?”樂白問道,這是他問的第一句話。

  那人依然一動不動,就像沒有聽到一般。

  “你從夜郎就一直跟踪著我們,究竟有何企圖?”這是樂白問的第二句話,卻依然沒有得到對方的任何反應。

  樂白的神色一緊,握劍的手已現青筋。

  他已準備用手中的劍來問這第三句話。

  可是,他的劍沒有出鞘,就在這時,那頂竹笠微微動了一下,從竹笠下傳出一個聲音:“你是在和我說話?”

  樂白的臉色陡然一沉,似乎並不喜歡別人對自己的調侃。

  “你怎麼就能肯定我是在跟踪你們呢?我們也許只是順路罷了,湊巧我又一直跟在你們後面而已,這似乎用不著大驚小怪吧?”那個聲音不慌不忙地道,隨著他說話的節奏,他的臉終於出現在眾人面前。

  這是一張瘦長的臉,雙目電光隱現,冷酷中透著一種沉穩,給人以精明厲害卻又城府極深的感覺。當他的目光掃向劉邦與紀空手時,眼中竟然沒有一絲怯懼。

  “這的確不用大驚小怪。”劉邦接上他的話道:“可是你不該偷聽我們的談話,你自以為以耳代目的手法十分高明,雙肩寂然不動,只是有節奏地輕輕顫動著雙耳,但在我的眼中,卻看得十分分明。”

  那人神色為之一變,然而瞬間即逝,馬上又恢復了常態,“嘿嘿”一笑道:“漢王不愧是漢王,在下的這點小伎倆也逃不過你的耳目,佩服啊佩服!”

  “其實本王更佩服你,在這種情況下你居然還能笑得出來,還能與我聊上兩句,這似乎需要很大的勇氣。”劉邦淡然一笑道。

  “我只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江湖人,自從踏入江湖,生與死對我來說,就無關緊要了。”那人笑了笑,毫無懼意。

  劉邦的目光從他的臉上移開,緩緩地望向樓下的長街,“得得……”的馬蹄聲伴隨著時高時低、極富音律的叫罵聲構成了長街獨有的熱鬧景緻,頗有地方特色的幾處小吃攤上飄來一股令人垂涎的香氣,使得長街上的一切都是那麼正常,並無甚麼異樣。

  “你很鎮定。”劉邦的眼芒由近及遠,望向了樓閣之外那呈青黛色的群山,連綿不絕的山巒氣勢磅礴,彷如一條蟄伏已久的巨龍,透著無窮生機與神秘:“出現這樣的情況,通常有兩種解釋,第一種是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只能像個傻子無憂無慮;另一種就是你有所依憑。”

  那人冷然道:“我倒想問問,我現在是個怎樣的處境?”

  “你不知道?”劉邦道:“看來你真是個傻子,只要是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你若不能老老實實地回答我的幾個問題,立馬就是血濺五步之局!”

  說到這裡,劉邦眉間已隱現殺氣。

  那人心中一驚,眼芒閃出,正好與劉邦的目光在虛空中相接。

  紀空手只是靜靜地坐在酒桌邊,靜靜地品著酒,似乎並不在意眼前的一切,然而他的頭腦卻在高速地運轉著,正在尋思此人的真實身分與來歷。

  這人是誰?他為什麼要跟踪劉邦?在他的背後是否還暗藏著眾多的高手?而他的背景後台又是誰?

  他很想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可是劉邦卻比他顯得更急。

  “你在威脅我?”那人望向劉邦深邃而空洞的眼睛,突然笑了。

  “你可以這樣認為,當我數到三的時候,你若不回答我剛才這位朋友的問題,我就當你放棄了生的權利。”劉邦漠然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自嘴角迸出了一個字來:“一……”

  “這麼說來,你已經左右了我的生死?”那人的眼中分明閃過一絲不屑之色,淡淡而道:“做人,既不要低估了別人,也千萬不要高看了自己。”

  劉邦不動聲色,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二……”

  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更帶著一種勿庸置疑的決心,似乎在向在座的每一個人證明,他的話就是真理,不容人有任何異議!

  凜冽的殺氣隨著他的眼芒早已貫入虛空。

  人端握酒碗的大手依然不動,但只有他自己清楚,絲絲冷汗正從他的掌心中滲出。

  他所坐的位置是樓的一角,三面倚牆,無論他從哪一面逃跑,都會因木牆的阻隔而在時間上有所不及。

  而若從正面走,更非明智之舉,且不說深不可測的劉邦,就是持劍在手的樂白,已足以讓他頭痛。

  “慢……”那人突然抬起臉道,他似乎改變了主意。

  就在劉邦與樂白認為對方已屈服在他們的威脅之下時,那人的身形陡然動了。

  “呼……”那人最先行動的是手,手腕一振,酒碗和著酒水如飛旋的急雨般驟然向樂白蓋頭襲來。

  “砰……”同一時間,他的腳陡然發力,樓板為之而裂,生生震開一個大洞。

  他的整個人一矮之下,已消失在洞口中。

  這一驚變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顯然都沒有料到他會選擇這樣的方式逃遁,但是無論是樂白還是劉邦,他們的反應都超出了別人的想像,就在那人消失的一剎那,他們的人也已不在樓面上。

  等到紀空手與龍賡趕到樓下時,只見劉邦與樂白正一前一後地對那人形成了夾擊之勢,三人都未動,而在那人的手上,已赫然多出了一桿長矛。

  長矛斜於半空,似是隨手而為,但紀空手一眼就看出,這矛鋒所向的角度,非常絕妙,正佔據了最佳的攻防。

  這也是劉邦與樂白沒有馬上動手的原因。

  “我道是誰這般囂張,原來是流雲齋的華長老,久仰久仰!”劉邦看了看那人的長矛,突然眉鋒一跳,冷然而道。

  “你識得我?”那人怔了一怔,問道。

  “誰若不識得矛神華艾,那他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身為流雲齋的第二號人物,你可是威風得緊呀!”劉邦淡淡一笑道:“可是讓我覺得奇怪的是,此時齊楚開戰,你不守在項羽身邊,卻來到這偏僻的夜郎西道,不知所為何事?”

  這人的確是矛神華艾,身為長老,他在流雲齋的地位一向尊崇,隨著項羽在政治、軍事上的得勢,他實際上已成為了流雲齋的掌權人物。

  “那麼你堂堂漢王何以也會出現在這裡呢?其實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你而來。”華艾終於說出了自己的來意。

  “為我而來?你我素昧平生,無怨無仇,你為我什麼?”劉邦淡淡笑道:“哦,我明白了,你是來殺我的。”

  華艾的眼睛一亮,卻沒有說話,似乎默認了這一事實。

  “其實我一直知道項羽想將我除之而後快,在他的眼裡,我是他的一塊心病。自鴻門一別後,他就一直提防著我,甚至不惜籠絡韓信,瓦解我們之間的關係。他當然不想讓我得到這銅鐵貿易權,更不想在他北上伐齊的時候後牆起火,所以他就派你來安排了這麼一個殺局,意欲將我置於死地。惟有這樣,他才能安心對付田榮。”劉邦一一剖析著項羽的心理,聽得華艾心中暗驚。

  因為劉邦的猜測大致不差,縱有出入,亦是枝節細末的問題,顯見他對項羽的了解達到了何等深刻的地步。

  “可是我還是不明白,他既然視我為大敵,何以只派了你一人前來?莫非他對你的武功就真的這麼有信心嗎?抑或根本就小看了我?!”劉邦微微一笑,他的心神早就注意到了周圍的動靜,並沒有發現什麼異樣,是以心中尚存幾分詫異。

  此時的長街上行走的人流看到了酒樓中這驚人的一幕,早已站得遠遠地駐足觀望,竟然將這“醉死人”酒樓圍了個水洩不通,就連紀空手心中也嘖嘖稱奇,弄不明白何以如此一個小鎮上會有這麼多的閒人。

  “我家閥主沒有小視漢王的意思,不僅沒有小視,而且相當重視。他在我臨行之前再三囑咐,要我不惜一切代價,務必提著你的人頭去見他。”華艾笑了笑,手中的長矛握得更緊,就像他的手與長矛本就生在一起一般。

  “就憑你?”劉邦冷然一笑道。

  “不,當然不是,華某縱然自負,卻也還沒有狂妄到這般地步。你此行一共帶了三十七人,這三十七人中個個都是驍勇善戰的勇士,其中不乏一流江湖高手,既然我家閥主要我主持這個殺局,我當然要把你們的實力估計得高一點,所以今次我帶來的人剛好有三百七十人,是以十對一的群毆局面。”華艾得意地一笑,似乎已穩操勝券。

  可是他這三百七十人又在哪裡?為何至今還沒露面?

  劉邦的眼芒緩緩地從圍觀的人群中劃過,很慢,很慢,就像是想在別人的頭髮上找到蝨子般那麼用心,去尋找著危機的氣息。

  “你不用找,他們總是會在需要他們的時候出現,為了等待這一刻,他們可是花費了不少心血的,當然希望能夠得到一個好的收穫。”華艾注意到了劉邦的目光,淡淡笑道。

  劉邦當機立斷,決定不再拖延下去,遵照擒賊先擒王的戰術,既然華艾是這個殺局的主謀,那就只有速戰速決,先解決華艾再說。

  這無疑是目前惟一的選擇。

  但問題是,以樂白的劍術,是否是華艾的對手?

  因為劉邦以漢王的顯赫身分,絕對不能與人聯手來對付敵人,這不僅是江湖固有的規矩,也涉及到劉邦的尊嚴。

  雖然大批的敵人還未出現,但為了防患於未然,劉邦將自己所帶的隨從全部集中到了自己的身後,而且派出專人保護紀空手與龍賡的安全。

  當這一切都佈置妥當之後,他轉頭看了樂白一眼,這才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樂白深深地吸了口氣,腳步踏出,他已經從劉邦的表情看出,這一戰不容有失。

  從華艾冷靜至極的神情裡,樂白知道華艾所言非虛,雖然樂白對自己的劍術相當自信,但這一戰關係到已方的存亡大計,令他的手心緊張得有冷汗滲出。

  樂白深知,華艾的矛法已是江湖一絕,要想從他的手下贏得一招半式,實在很難。

  但他別無選擇,惟有出劍!

  “嗚……”樂白沒有猶豫,一聲長嘯,沖天而起,手中的劍化作一股旋動的氣流,拖起一道耀眼的白光,向華艾不動的身形飛刺。

  他身為問天樓的四大家臣之一,劍術之精,已臻化境,縷縷劍氣在竄過空中的剎那,竟發出了近似海潮的聲音。

  這一劍已是樂白畢生所學的精華,在瞬息之間爆發,無不盡顯劍術名家的風範。

  就連劉邦也禁不住在心裡叫了聲:“好!”他倒想看看,華艾將如何化解這驚天一擊。

  華艾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然,不過,他絲毫不懼,在最不可能的情況下,他出手了。

  長矛一動,沒有任何花俏,只有一個“快”字,快到人所能達到的極限。

  他的整個人彷彿與手中的長矛連成一體,化作一道碧芒,擠入了樂白幻生出的那片劍花之中,氣流暴動間,一聲沉悶得讓人耳膜欲裂的暴響,驚破了長街上空的寧靜。

  圍觀者無不色變,紛紛後退。

  樂白的人如一塊岩石墜落於地,劍鋒斜指,一縷血絲從鼻間如線滲出,而華艾的人卻飛出數丈之遙,才飄然落到了長街上,衣袂飄飄間,他的臉上因氣血不斷向上翻湧,已成赤紅一片。

  劉邦沒有任何的動作,只是冷冷地盯住華艾的眼睛。當他明白了華艾的來意時,已經用不著擔心華艾的逃走,考慮更多的,是自己這行人將如何突圍。

  因為就在兩人交手的瞬間,他終於感應到了一股殺氣。而這股殺氣之張狂,似乎帶著人為的刻意,在瞬息之間密佈於整個長街。

  “轟……砰……”在“醉死人”酒樓四周的每一堵牆,突然開始迸裂,泥石激飛,煙塵四散,圍觀的人流帶著尖叫驚喊四下逃竄,長街上鬧成一團。

  當硝煙散盡時,長街上已沒有了看熱鬧的閒雜人等,但在每一堵垮坍的牆壁背後,整齊劃一地站著數百名表情肅然的勇士,箭矢生寒,刀槍凜凜,已經將劉邦一行人盡數包圍。

  整個氣氛為之一緊,空氣沉悶之極。

  △△△△△△△△△

  定陶城,乃由楚入齊的必經重鎮,只距城陽不到百里。

  這里水陸交通發達,一向是繁華熱鬧的商埠所在,但是隨著西楚軍的北上,市面變得蕭條起來,一些有錢人家不是逃往鄉下避禍,就是舉家遷徙,偌大一個城中只留下那些窮苦百姓還在為生存而苦苦掙扎。

  不過也有例外,城東的鹽商張五爺就是一個例外。他不但沒走,而且他的府第中一連幾天都熱熱鬧鬧,似乎根本不擔心官兵的騷擾。

  他之所以不擔心,是因為在他府第的四周佈滿了一些比官兵更為可怕的人物,這些人的武功之高,儼然像是江湖中的高手。

  在這個強者為王的亂世,誰的拳頭硬,誰就是大爺,管他是官是匪,張五爺當然不必擔心了。

  一大早起來,街上還顯得十分寧靜,張五爺便匆匆從熱被窩中起來,吩咐下人將熱湯熱茶往上房送去,臨送前他還仔細檢查了一遍,生怕出一點差錯,這才揮揮手,喘了口大氣,坐在一張太師椅上養著精神。

  他不得不謹慎小心,對上房中的這位貴客,他是萬萬得罪不起的,只求平安無事,自己也好落個清靜。

  然而不如意之事常有八九,他越是怕出事,就越有事,就在他欲閉眼養神間,一串馬蹄聲“得得”傳來,由遠及近,非常清晰地傳入他的耳際。

  他心裡一緊,剛站起身來,便聽得“希聿聿……”一陣馬嘶聲,竟然停在了自己的宅門之外。

  他不敢怠慢,三步並作兩步,一溜小跑到了門口,便見幾個軍爺下馬整裝,向門裡走來。

  “噓……大王正用早膳,任何人不得打擾,各位還是先喝杯茶再進去吧。”張五爺趕緊伸手攔住道。

  “軍情緊急,不敢耽擱,還請你替我禀報一聲。”一個顯然是領頭的軍爺揚了揚手中用火漆密封的信囊,氣喘吁籲地道。

  “就是天大的事也得等等,若惹惱了大王,誰擔待得起?”張五爺忙道。

  “可是……”那領頭軍爺面帶難色,猶豫了一下。

  就在這時,從上房中出來一人,陰著臉兒踱步過來道:“鬧什麼鬧,吵著了大王,你們可要吃不了兜著走!”

  那位領頭軍爺趕忙行禮道: “范先生,並非是小人不懂規矩,實在是軍情緊急,陳馀的趙軍進占常山,彭越在梁地也起兵謀反……”

  他話未說完,只見那“范先生”已是一把將信囊抓了過來,臉色鐵青,匆匆向上房走去。

  這位范先生正是項羽帳中的首席謀臣范增,他自項梁起事便追隨項家叔侄,雖然年過七旬,卻博學多才,最精謀略,一向為項羽所倚重,在西楚軍中,是僅次於項羽的第二號人物。

  他與項羽此次前來定陶,是為西楚軍攻打城陽作最後的準備。他從來不打沒有準備的仗,在他看來,打仗如弈棋,不僅講究佈局、中盤、官子,而且還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這也是他襄助項羽以來,未逢一敗的原因。

  等到范增進入上房,項羽的早膳才剛用一半。看到范增臉色有異,項羽也顧不上再吃下去,推開碗筷道:“先生有事嗎?”

  范增遞過信囊道:“果然不出微臣所料,田榮敢與我們在城陽決戰,原來是利用陳馀、彭越對我們的後方進行騷擾,一旦城陽戰事僵持不下,形勢將對我們大大不利。”

  項羽從信囊中取出錦書細觀一遍,用力擲於地上,大怒道:“陳馀、彭越居心不良,竟敢趁火打劫,真是反了!待我先回師平定他們,再與田榮決戰城陽!”

  他站起身來,來回走動幾步,卻聽范增搖了搖頭道:“這恐怕有所不妥,若是我們真的回師平亂,豈不正中了田榮的奸計?依微臣看來,陳馀擁兵不過五萬,彭越也只有三萬兵力,不管他們來勢多麼兇猛,都無法左右整個戰局的發展,最多只能添些小亂,不足為慮。倒是這城陽一戰,我們應該好好策劃一下,爭取一戰勝之,不留後患。”

  項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怒火,沉吟半晌道:“要想一戰勝之,談何容易?田榮投入在城陽的兵力與我軍兵力雖然有一定的距離,但他若堅守不出,按照兵家以'十倍圍之'的策略,我軍在攻城戰中的兵力尚遠遠不夠。”

  “大王所說的是以正兵迎敵,當然會顯得我軍在使用兵力之時有捉襟見肘之感。”范增顯然已經有了主意,微微一笑道:“既然我們用正兵不足以奠定勝局,那麼,我們不妨用奇兵一戰,必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奇兵?”項羽的眼睛一亮,旋即變得黯然道:“我們現在所用的難道不是奇兵嗎?在這短短的五六天時間裡,我流雲齋中的數十名高手深入敵營,一連刺殺了齊軍將領十七名,卻不僅不見敵軍陣腳大亂,反而折損了我二十餘名高手,此計雖妙,只怕未必是上上之策。”

  范增聽出了項羽話中的埋怨之意,淡 淡笑道:“大王統兵多年,又貴為流雲齋閥主,應該明白這種交換是賺是虧。一個善於領兵的將軍與一個武功超強的江湖高手,孰輕孰重,應該一辨就明,大王何必去為那二十餘名高手的性命而惋惜呢?”

  項羽冷然道:“范先生所言雖然不無道理,但是對我流雲齋的勇士來說,未免太殘酷了一些。雖說我流雲齋崛起江湖已有百年,手下人才濟濟,但要成就一位可以在敵軍之中取人首級的勇士,沒有十數年的功力是萬萬不成的。”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7:56
第十卷第十章霸者之道


  范增一臉肅然道:“匹夫再勇,不過能敵十百,將帥有謀,則可敗敵千萬。以一個匹夫的性命換取敵將之命,在這種大戰將即的時刻,無疑是穩賺不賠的交易。如果大王將勇士的性命看得比名將還重,那麼大王應該面對的是江湖,而不是天下。”

  項羽一怔之下,驚道:“先生何出此言? ”

  范增的眼芒深深地鎖定在項羽的臉上,緩緩而道:“能成霸業者,無不精於取捨之道,有取必有捨,有捨必有得,縱觀天下諸事,無不如此。大王既然有意逐鹿天下,就應對取捨之道有深刻的了解,這樣才能終成霸業!”

  項羽的臉色變了一變,肅然道:“這倒要請教先生。”

  “一將功成萬骨枯,這句話的意思是說,沒有成千上萬戰士的屍骨作為代價,就難以造就出一代名將,真正的名將總是在血與火的洗禮中誕生出來的,既非靠天賦,也不會僥倖可得。既然如此,那麼有數十人的傷亡又何必耿耿於懷呢?想當日大王在新安一戰,不是在一夜之間殺盡了二十餘萬秦軍士卒嗎?若沒有當日這種冷血無情,大王又如何能夠擁有今日的輝煌呢?”范增不慌不忙地道,平靜的語氣中透著一股深入人心的煽動。

  “可那是面對敵人,而這一次折損的是我流雲齋中難得的精英高手,就算有十七名齊軍將領殉葬,本王又怎能淡然置之,心安理得呢?”項羽搖了搖頭道,想著自起事以來,流雲齋中的上百高手追隨自己,走南闖北,西征東戰,雖然許多人建立了赫赫功勳,但隨著激烈的戰事頻繁爆發,這些年來死的死,傷的傷,已經所剩無幾。

  項羽深知,自己能夠號令諸侯,開創霸業,成就今日的輝煌,在很大程度上與自己身為流雲齋閥主是大有關聯的,正因為他在江湖中擁有至尊的地位與深厚的背景,才使得他能登高一呼,四方響應,凌駕於無數諸侯之上,呼風喚雨。

  所以,流雲齋中的每一個高手都是他根基中的一部分,正因為有了他們的存在,項羽才能迅速崛起。一旦根基不穩,他也許就會在這亂世之中不堪一擊。

  但范增卻是從戰爭的角度上和他談論取捨之道,所說的話也不是全無道理:“所謂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即使這些死者都是流雲齋中的高手,大王也無須對他們惋惜不已。死對他們來說,其實是一種榮幸,否則大王又何必豢養他們呢?正所謂'士為知己者死',他們也算是死得其所。”

  項羽默然無語,半晌才輕嘆一聲道:“死者已矣,多說亦是無益,還請先生說出奇兵之計吧。”

  范增猶豫了一下,這才緩緩而道:“我所說的奇兵之計,其實是要藉重陳馀、彭越這兩股敵對勢力,只有在他們連戰連捷的情況下,此計方能奏效。所以我請大王速速下令,命令三軍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對城陽的合圍,不出十日之內,我料算齊軍必敗,田榮必亡!”

  項羽的眉然一跳,喜上眉梢道:“此話當真?”

  “軍中無戲言。”范增手捋花白鬍鬚,淡淡而笑道:“我若沒有十 的把握,焉敢在大王面前說這般話?”

  項羽湊耳過去,聽范增細說計謀,到最後,已是笑臉綻開,道:“先生不愧是本王最為賞識的謀臣,能得先生指點迷津,何愁霸業不成?”

  “不敢。”范增頗為自得地連連擺手道:“這不是范增之能,而是天助大王成就霸業!”

  頓了一頓,他又接道:“不過,微臣還是有幾分擔心,不得不向大王提醒一二。”

  項羽“哦”了一聲,目光中多出一分詫異道:“先生有話儘管直說。”

  范增眉間隱生憂慮,道:“城陽一戰,只要我們按計施行,似無大礙,所以田榮並不是我所擔心的人,微臣最擔心的是,倘若此刻漢王趁機東進,攻我西楚,只怕會令我軍陷入兩線作戰之境。”

  項羽聞言之下,不由笑出聲來道:“先生多慮了,本王其實早就對劉邦此人有疑忌之心,是以才會將他逼往巴、蜀、漢中三郡,讓他在南鄭稱王。巴蜀地勢險峻,道路難行,昔日尚有棧道可以出入關中,偏偏這劉邦為了向本王表明沒有東進之意,又自毀棧道,使得這東進出師就更加難以實現,先生又何必顧慮?”

  范增聞言眉頭一緊道:“棧道雖毀,卻可以重建,倘若劉邦真有東進之心,縱無棧道,他又何嘗不能進入關中?如果微臣所料不差,劉邦當日自毀棧道,其本身就有迷惑大王之意。”

  項羽初時不以為然,聽到最後一句,心中也不由得重視起來,道:“先生所言確是有理,不過當年本王也料到劉邦必反,終有東進之日,所以才會封章邯為雍王,司馬欣為塞王,董翳為翟王,讓這三位大秦舊將為我鎮守關中,阻擋漢王,以防劉邦將來出兵。這三 所轄兵力共有數十萬之眾,就算劉邦攻入關中,只怕這勝負也難以預料。”

  范增搖了搖頭道:“大王高看了章邯等人的能力,就不該低估劉邦的實力。想當年他與大王約定,誰先攻入關中,誰就在關中稱王,他只以區區十萬兵力就勢如破竹搶在大王之前進了關中,可見此人文韜武略,皆非常人可及。以章邯等人作為阻擋他東進的屏障,只怕並不牢固,還請大王早作籌劃。”

  項羽將信將疑,雖說他的心裡並不以為劉邦的漢軍可以在沒有棧道的情況下進入關中,並且輕鬆擊敗章邯等三王的軍隊,不過他對范增一向敬重,也相信范增的擔心有一定的道理,沉吟半晌道:“就算劉邦要東進出兵,他也未必會選擇這個時機!他應該可以預見到,田榮的軍隊絕非是本王的對手,一旦待本王平息齊國之亂,再回師對付他,他只怕連漢中也回不去了。”

  范增心中 急,聲調不免高了一些:“如果劉邦真有東進之心,他就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因為他的心裡非常明白,若想與大王爭霸天下,單憑他一人之力是無法抗衡下去的,惟有讓大王兩面作戰,他或許還有一線勝機。”

  說到這裡范增冷然一笑,續道:“以大王豐富的閱人之術,應該不難判斷劉邦是忠是奸吧?”

  項羽冷笑道:“他若是忠,又怎會與本王去爭奪夜郎的銅鐵貿易權?有了銅鐵,兵器自然就有了保障!他倘若安於現狀,又要這麼多的兵器來幹什麼?”

  “既然如此,大王還猶豫什麼?”范增拍掌道。

  “本王不是猶豫,是在等一個消息,只要有了消息傳來,本王才能決定下一步的動作。”項羽淡淡一笑道。

  這一下輪到范增心生詫異了,道:“消息?什麼消息?”

  項羽的臉上露出一絲詫異的笑意,隨著臉上肌肉的抽動,倍顯恐怖,冷然而道:“他決定劉邦的生死!”

  說到這裡,他的眼芒已透過窗戶,望向那西邊天際下的一朵烏雲,眼芒凜凜,似乎想看到那朵烏雲下正在發生的什麼事情。

  △△△△△△△△△

  “華長老,你沒事吧?”在“醉死人”酒樓對面的一幢高樓上,站著三個人,他們正是亂石寨的三位首領:陶恩、宗懷與古廣。

  紀空手乍聞此聲,心中陡然一驚,放眼望去,頓生詫異。

  他之所以感到有些詫異,是因為他知道眼前這位陶恩是誰。而宗懷與古廣是否是其真名,他卻不清楚,但紀空手仍十分確定陶恩只是他的化名。

  這個人不是別人,竟然是趙高相府的總管趙嶽山。

  這實在是一個讓人感到意外的答案,因為誰也不會想到,曾經橫行一時的入世閣門人,居然投靠了項羽的流雲齋。

  紀空手一怔之下,似乎為這個結果感到驚訝,不過細細一想,又覺得合乎情理。

  對於趙嶽山這幫入世閣門人來說,隨著趙高的倒台和死亡,他們也失去了往日的威風與靠山,多年養尊處優的生活以及在人前橫行霸道的作風使得他們很難再回歸到那動蕩的江湖,為了繼續能保持著這種生活,更好地生存下去,投靠更強的勢力對他們來說無疑是明智之舉。

  而項羽進入咸陽之後,已經開始確立了他的霸主地位,隨著事態的發展,他也急需一批人手擴張他的勢力與實力,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入世閣被流雲齋兼併也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

  劉邦當然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並不感到有太多的詫異。他感到吃驚的是,這三百七十人所表現出來的戰力似乎超出了他的想像,要想在今日成功突圍,只怕要遭遇一場前所未有的惡戰。

  無論是紀空手,還是劉邦,他們都表現得十分冷靜,因為他們非常明白,只有保持冷靜的心態,才能審時度勢,選擇出最佳的時機突圍。

  華艾並沒有回答趙嶽山的話,甚至沒有看他一眼,只是緩緩地抬了一下手,表示自己絲毫無礙,而他那鋒銳如刀的眼芒,正緊緊地盯著樂白的臉。

  樂白的心中有幾分駭然,在剛才的一擊中,他雖不落下風,但還是受了一點輕創。打量了一眼站在眼前一丈開外的華艾,他的語氣變得有些凝重地道:“矛神之矛,果然名不虛傳。”

  “你也不差。”華艾淡淡一笑,刻意想裝出一種悠然,但胸口處的氣血不斷翻湧,令他的眉睫都在輕微地顫動著。

  樂白眼見形勢對己不利,心中更生好戰之心,昂然挑戰道:“你我既然棋逢對手,何不再戰數百回合?”

  華艾身為這次行動的指揮者,本應置身局外,坐鎮指揮,可偏偏他是一個非常自負的人,對自己的長矛抱有莫大的信心,當然不想在人前示弱,冷然應道:“既蒙相約,敢不從命?”

  他此話一出,有兩人便在心中叫了聲:“好!”

  這兩人正是劉邦與紀空手,雖然目前的形勢對他們不利,但只要樂白能夠拖住華艾,他們就可以贏得時間,贏得戰機。

  此時天色漸暗,一旦到了天黑時分,就是他們突破重圍的最佳時機。

  樂白當然也看到了這一點,所以毫不猶豫地踏前一步,道:“我一向對自己的劍術相當自負,浸淫其中多年,偶有所得,曾經自創出'鍾馗滅鬼鐧',雖為鐧名,實則劍法,共有十三式,願意與君共賞之,請接招吧!”

  華艾微微一怔,這才明白樂白是將自己比作了陰曹地府中的小鬼,不由勃然大怒。

  然而他心中雖怒,卻並不因此而自亂陣腳,反而收攝心神,冷然一笑道:“我倒想看看,你我之間最終是誰會變成死鬼一個!”

  話已至此,長街頓歸靜寂。

  這兩人無疑都是殺人的高手,所以他們比別人更會把握時機,而且他們深知,時機的到來總是非常突然,來去如風,稍縱即逝,惟早有準備的人才能緊緊將之抓住。

  因此,他們在相持中凝神以對。

  樂白心裡清楚,這種僵持的局面拖得越久,形勢對己就愈發有利,所以他的長劍懸空,卻並不急於出手,只是將目光緊緊地鎖定在對方凜凜生寒的矛鋒之中。

  在這靜寂之中,華艾才感覺到了自己的衝動。他應該退到己方的陣營之中,然後再對這些自己眼中的獵物展開最無情的殺戮,可眼前出現的這種局勢,顯然是放棄了自己所擁有的優勢。與樂白一爭高下,無論怎麼說,這都非明智之舉。

  無論是後悔也好,還是自信亦罷,華艾已經無法再退。戰,已是無條件的,必須進行。

  長街的上空再一次起風,徐徐而動的,是充滿了殺機的氣流。

  樂白的衣袂無風自動,如翻飛的蝴蝶,煞是好看,但只有華艾才能感受到這美麗之中夾雜的無盡壓力。

  兩人身形未動,卻在蓄勢待發,彼此之間都很難在一瞬之中尋找到可以攻擊的契機。通過剛才的交手,他們相互間已認識到了對方的可怕,所以沒有人敢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妄動。

  對峙在靜寂中延續,無論是樂白的目光,還是華艾的眼芒,都如鋒銳的刀鋒般在虛空中悍然相接,磨擦出火藥味很濃的火花。

  雙方根本沒有迴避,而是迎目對視,都想在對方的眼眸中讀懂一些什麼。

  紀空手與龍賡相視一眼,皆在心中暗吃一驚,他們的目力已可躋身天下一流,當然知道在這沉寂的背後,將隱藏著非常可怕的一擊。

  這就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那種驚人的沉悶,可以讓人的神經緊張至崩潰。

  就在這時,華艾終於動了,並非妄動,而是按照一定的節奏和一種奇怪的韻律在動,緩緩地向樂白逼去。

  他若想打破目前這種對峙的僵局,當然首先要打破兩人之間的距離平衡。這種距離的變異雖不明顯,但只要有一點小小的異動,都能讓承受者感到最大限度的壓力。

  樂白沒有動,只是握劍的大手緩緩收緊,青筋隱現,有節奏地躍動。

  不可否認,華艾這齣手前的過程給予了樂白在心理上的障礙,更壓制了樂白心中的自信。但對樂白來說,大戰前的緊張是避無可避的,不管你怎麼忽略它,它都真實存在。他需要做到的,就是控制自己,掌握先機,絕不能讓華艾輕易地得到出手的機會。

  誰都可以看出,這絕不是三百回合的大戰。

  它的整個過程也許就只有一招,時間之短,僅在一瞬,彷若流星劃過天際。

  夜色很淡,如風般滲入這段空間,這段距離。

  突然,一陣“噼哩叭啦……”的暴響傳入長街四周,一排排燃起的火把如一束束小小的光源,匯集一處,將這夜色驅走,亮如白晝。

  華艾一直在等,就是在等著這燃燈的剎那,因為他心裡明白,光線在剎那間的變化足以讓人的眼睛出現短暫的錯覺,甚至是幻影,而這,才是他出手的最佳時機。

  所以,在燈火亮起的同一剎那,華艾的手臂一振,從他的長矛鋒尖處湧出一道炫人眼目的光環,光線之強,猶如閃電,直逼向樂白緊盯著自己的眼芒!

  樂白心中駭然,放眼看去,只有一圈光環,由遠及近,由小變大,在推進的過程中,不斷地衍生出無數光環,重疊一起,如一管圓筒般套向自己。那光環綻射出萬道光芒,發出高壓電流般的殺氣,籠罩了整個空間。

  如此霸烈的氣勢,簡直讓人無可匹禦。

  樂白也不例外,卻沒有退。

  在對方如此強悍的氣勢下選擇退避,只能是一敗塗地,惟一的機會,就是迎頭面對。

  於是樂白厲嘯一聲,手中的長劍頓生一串串寒芒,繞著劍身疾走飛揚,在凌空處向光環的中心深處直刺而去。

  面對如此奇玄之景,眾人無不驚詫莫名。

  紀空手甚至在心中問著自己:“假如我是這局中之人,將如何應付?”

  他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這只因為他僅是一個局外人,根本無法體會到這種殺局中的玄妙感覺。

  就連樂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劍鋒會刺向何方,他只是憑著直覺,賭了這麼一把。

  這是一場豪賭,一個不可避免的賭局,賭的是自己的生命,更有比生命更重要的榮譽,人生豈非就是一場賭局。

  對於樂白來說,在這一剎那間,他已無畏於死亡,只是深深地感受到了其間無窮的刺激與快感,並且因此發揮出了他體能的極限。

  正因為這是一場無法預料的賭局,所以才會讓人產生懸念,而懸念總是讓人期盼,讓人著迷。

  “叮……轟……”劍芒劃過長空,與矛鋒在光影中悍然相接。

  這至少證明,樂白的直覺並沒有欺騙他。

  氣流如颶風般狂捲,長街猶如汪洋中的一葉小舟,飄搖不定,震顫不已。

  兩條人影在狂瀉的勁風中翻飛。

  在長街的中心,裂開了一道長達丈餘、深有半尺的圓洞,切劃整齊,弧度完美,就像是閃電驚雷的傑作。

  這一擊的威力,超越人力,驚天動地。

  狂擺的火焰扭曲出無數個大小不一的幻影,更讓這暗黑之夜變成了一種玄奇的魔幻空間。

  華艾連連滑退,雙腳已深入地面的青石寸餘,在上面留下了兩行清晰的足跡。他這一生之中,便用“光影魔矛”不過數次,無不全勝,想不到樂白竟然硬接了一記,猶能不死。

  這似乎是一個奇蹟。

  不過,就算樂白不死,也好不到哪裡去。

  他一劍擊出,正好與華艾隱藏於光環之後的矛鋒相對,那種如海潮般洶湧的氣柱透過劍身傳來,使得他全身一震,整個人如跌飛的風箏般倒拋出去,滑飛於半空之中。

  “噗……”一道鮮紅的血雨隨著他跌飛的軌跡而下,染紅了半空,樂白只感到胸中有如刀割,汗水滲透了衣衫,整個人便似虛脫了一般。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兩條人影驀然閃出,一條沖向樂白,伸手將之接住,而另一條身影猶如箭矢般直撲華艾的面門。

  接住樂白的人是劉邦,他似乎沒有料到有人也會有這個時候扑出,更沒有料到這人竟是陳平的貼身護衛龍賡!

  他的心裡似有一種茫然,更有一種期盼。在他的內心深處,也很想知道這人的劍法到底如何,是否能對自己構成威脅?

  他想得很遠,從來都是防患於未然,他不希望自己一點小小的疏忽而影響到自己的霸業。

  是以,當龍賡在飛沖之下拔出長劍時,他並沒有出言阻攔。

  劍出半空,隱發龍吟。

  衣袂飄飄,此刻的龍賡,猶如飛行於九天之外的蒼龍,人劍合一,在滑翔中漸成勢不可擋之勢。

  如此飄逸的劍法,如此飄逸的人,當劍與人在這形同魔焰的光線下若夢般虛幻莫測、瀟灑如風時,誰又識得這幻影之後的殺機已如凶獸般蟄伏著?

  華艾在火光中閃爍不定的臉容有一種說不出的蒼白,面對這驚天動地的一劍,他第一次感到了自己心中的無力。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7:57
第十卷第十一章兵困城陽


  軍令如山倒。

  當項羽的軍令發出之後,三個時辰之內,五六十萬的西楚大軍已然整裝待發。

  旌旗獵獵,朝發定陶,夕至城陽,一日之內,西楚大軍已經將城陽如鐵桶般圍得水洩不通。

  一營一營的西楚鐵騎,一輛一輛的鐵甲戰車,一個一個的剽悍戰士,猶如決堤的大潮般湧過寬闊的草原,踏平叢生的灌木,在城陽的背後,是一道連綿天際的大山山脈。

  一望無邊的旗海,在肅殺的寒風中“獵獵……”飄飛,在移動之中列隊前行,顯得是那般壯觀。

  田榮、田橫等齊軍將帥登上城樓,憑高遠眺,當他們看到眼前這氣象壯觀的情景時,無不在心中油然而生一股震撼,驚懼莫名。

  灰濛蒙的天空中,雨雪不斷。

  悶雷般的蹄聲傳來,連大地也禁不住在微微顫栗,黑壓壓的敵群整齊劃一地在高速中漸漸緊逼,猶如一陣陣龐大的黑雲逼壓而來。那黑壓壓的陣形動而不亂,擁著密匝匝的刀槍,翻動著各色的旗幡,伴之而來的,還有那成千上萬的馬蹄揚起的一片塵土與雪霧,漫天飛舞,那種赫然的威勢,彷彿如排山倒海的巨浪。

  田榮的臉色一片鐵青。

  他從來不相信在這個亂世中有無敵的軍隊,即使有,也只是實力懸殊,沒有遇到旗鼓相當的對手而已。所以當他聞聽人們傳說西楚軍為無敵之師時,只是淡淡一笑,並不將它當一回事。

  直到此時,當他面對這數十萬西楚軍的赫赫威勢,才真正明白了項羽能夠凌駕於諸侯之上的原因。

  的確,這是一支精銳之師,它能無敵於天下,絕非僥倖。

  思及此處,田榮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當他的眼芒不經意間從自己身後眾人的臉上一掃而過時,分明看到了一種畏怯的情緒。

  未戰而先怯,這是臨戰之大忌,田榮當然不想讓自己的將士抱著這種情緒去迎戰西楚大軍,所以他很快便穩定了自己的情緒,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道:“項羽治軍的確很有一套,單看這排兵布陣,已能看出是高人所為,我曾經聽說在項羽的身邊,有一個名為范增的謀臣,上知天文,下懂地理,彷彿無所不能,這陣法想必也是出自其人。可惜的是,他已年過七旬,人一旦老了,無論他曾經是如何的精明,都難免會有糊塗的時候!也許西楚軍無敵於天下的聲威,自城陽一戰後,從此便一蹶不振,再難重現當日的盛景。”

  眾將聞言,將信將疑,無不將目光投射向田榮的臉上。

  “王兄何出此言?難道你已看出了敵軍的破綻不成?”田橫顯然意識到了田榮的用心,好像唱雙簧戲般地答腔問道。

  “當年吳王闔閭門下,有一位名叫孫武的兵家奇人,曾經著書一本,名曰《孫子兵法》,我在少年時有幸拜讀此書,書中曾云:有十倍於敵人的兵力就包圍敵人;有五倍於敵人的兵力就進攻敵人;有一倍於敵人的兵力就設法分散敵人;有等同於敵人的兵力就要戰勝敵人;比敵人兵力少時就要善於擺脫敵人;當兵力與敵人相差懸殊時就要避免和敵人交戰。這是將帥統兵必須遵循的用兵法則,只要合理應用這個法則,一旦與敵交戰,縱不能大勝,亦不至於慘敗,我對此深有同感。”田榮的微笑彷如一支鎮定劑,使得他身後的將士情緒漸趨平穩,他看在眼裡,不慌不忙地接道:“今日之城陽,西楚軍號稱百萬,其實際兵力不過五六十萬人,儘管與我軍相比,人數略略佔優,但還不至於數倍於我軍。城陽城防堅固,地勢險峻,屬於易守難攻之地,依照孫武 用兵法則,就算項羽真有十倍於我的兵力,他也難以攻克城陽,更何況他的兵力根本就達不到圍城的要求。因此,只要我軍堅守不出,項羽就會無計可施,一旦形成僵持之局,事態的發展就會大大有利於我,不折一兵一卒,可退敵百萬之兵。”

  他的剖析很有道理,讓人聽在耳中,深以為然。而更讓眾人心安的是,田榮自始至終所表現出來的鎮定,起到了穩定軍心之效。

  誰都以為田榮對整個戰局已是成竹在胸了,更何況城陽的防禦的確是密不透風,無一疏漏,加之糧草廣積,頓時令齊軍士氣為之一振。面對敵人強大的戰力,已經不再有先前的畏怯心理。

  巡城之後,田榮針對敵人兵力的分佈,重新佈置了防範策略。當他與田橫回到郡守府時,在議事廳裡,已經有十八名百姓打扮的大漢恭身等候。

  田榮靜靜地坐在大廳正中的太師椅上,品著手中的香茗,一種苦澀之後的沁人香味直透入心裡,令他的精神為之一振。

  站在他面前的這十八人不敢作聲,眼簾低垂,都在等待著田榮臨行前的命令。雖然他們不清楚田榮叫他們前來的目的,但從彼此的身分中就可以看出,田榮要交給他們的,必定是一項非常艱鉅的任務。

  因為這十八人,無一不是田榮手下的精英,這些人不僅擁有超強的武功,而且具有超乎常人的智慧。在他們當中,甚至有些已是獨擋一面的將軍。

  田榮秘密將他們召集到自己的府邸,可見這件事對他是多麼的重要。他心裡深知,面對項羽的精銳之師,城陽之圍絕非輕易能解,依靠陳馀、彭越的騷擾,未必就能讓項羽退兵,與其如此坐以待斃,倒不如放手一搏。

  “我今日將各位召集過來,的確有一件要事要拜託各位去辦。對於各位,我是知根知底,十分信任,相信我平日待你們也不薄,所謂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今日要用到各位,不知意下如何?”田榮的眼芒如刀,在每一個人的臉上一一劃過,眉間緊鎖,一臉肅然。

  “但有差遣,義不容辭!”這十八人同時抬頭道。

  田榮十分滿意這些人的表現,輕咳一聲道:“不過,此事之艱鉅,遠遠超出了你們的想像,不僅要流血,甚至於還要付出你們的生命。所以我不得不提醒各位,如果你們中間有人害怕了,現在退出還來得及,我絕不勉強,也不為難,日後還當是我的心腹親信。”

  這十八人中,有一位中年漢子踏前一步道:“能為大王效命,本就是我們這些做臣子的榮幸,不要說是獻出生命,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九死無生,我雷戈也絕不皺眉!”

  此人在這十八人中,武功最高,官至將位,隱然是這些人中的首領,所以他的話頗有號召力,一言方出,眾人紛紛響應。

  “好漢子,好兄弟,我田榮有你們這幫朋友,才是我這一生的最大榮幸。”田榮的眼眶微微帶些濕潤,很是感動。

  這十八人眼見田榮如此,無不血脈賁張,更是紛紛請命。

  田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這才緩緩而道:“你們此行的任務,就叫惊蜇。因為只有在惊蜇那天,才會有驚雷出現。而我希望你們的行動就像一道驚雷,不僅要快,而且要猛,惟有這樣,你們才能最終完成這項艱難的任務!”

  “這將會是一項怎樣的任務呢?”雷戈忍不住問道,他的話也正是眾人心中所思。

  田榮微微一笑道:“為了保證這項任務的機密性,你們中的每一個人都不能知道它的內容,只有到了地頭之後,然後才會由他來告訴你們應該怎樣做。換句話說,他就是你們這次惊蜇行動的全權指揮者!”

  他拍了拍掌,田橫已大步踏入廳中。

  “田大將軍!”眾人無不肅立恭迎。

  田橫微微一笑道:“無須多禮,從現在起,我也不是什麼大將軍,而是你們當中的一員。”

  “不敢!”眾人忙道。

  “沒什麼敢不敢的。”田橫眉頭一皺道:“我們只有同舟共濟,才能最終完成惊蜇行動,所以你們謹記,在這裡,沒有大將軍,只有死士田橫!不成功,便成仁!”

  眾人聞聽,頓時亢奮起來,大聲道:“是!不成功,便成仁!”

  “好!”田橫哈哈一笑道:“我要的就是這種有血性的漢子!我們立刻出發,從城後繞道,目標——濟陽!”

  他當先向田榮行了一禮,然後大步而行,在他的身後,十八名勇士緊緊相隨,神色肅穆。

  田榮目送他們的背影消失於廳門外,眼中禁不住流露出一股關切之意。

  他心裡十分清楚,這十九名活生生的漢子從此門出去,真正能活生生地回來的人卻實在不多,這個惊蜇行動的難度之大,連他自己也毫無把握。

  正因如此,他才會讓田橫坐鎮指揮。

  想到這裡,田榮輕輕地嘆息一聲,心里頓時湧出了一股悲情。

  △△△△△△△△△

  華艾在跌飛之中,已無力格擋住龍賡這如山崩之勢的一劍。

  但他臨場應變之快,無愧于“高手”身分。他既知此劍已不能擋,索性加快了跌飛的速度,藉此拉開他與龍賡之間的距離。

  他實在聰明,知道此刻距離對他來說有多麼的重要,即使是一寸之差,也可要了他的性命。

  “嗖……嗖……”周圍的人群中一聲暴喝,無數箭矢如閃電般漫舞空中,射向龍賡,封鎖住龍賡前行的去路。

  龍賡的心裡發出一聲嘆息,不由也暗自佩服起華艾的應變能力。的確,距離在此刻顯得非常重要,只要自己能夠搶入華艾的一尺範圍之內,這些弓箭手就會投鼠忌器。

  勁風撲面而來,漫天的箭矢疾射空中,支支要命,不容龍賡有半點小視。

  他暴喝一聲,衝進這漫天而下的箭雨裡,劍芒閃動,封閉著自己周身的空間。

  箭雨如蝗,卻湧不進龍賡的三尺範圍,勁箭紛紛彈飛跌落……

  當這一輪箭矢歇止之後,在龍賡的面前三丈外,依然立著一個人。

  但這個人已不是華艾,而是手握長刀的趙嶽山。

  在趙嶽山的掩護下,華艾已退回了己方的陣營中。

  “好不要臉,竟然施出偷襲的手段!”趙嶽山目睹了龍賡驚人的劍法,絲毫不敢大意,只有用話來激他,好讓他心生愧意,影響發揮。

  “我也覺得自己不要臉之至。”龍賡站定之後,並不生氣,而是淡淡一笑道:“所謂以其人之道,還治於其人之身,這是我一生中所信奉的至理名言。對君子,我心裡坦坦蕩盪;對付小人,又何妨用小人的手段?而對付那些不要臉的人,我通常採用的手段,就是比他們更不要臉!”

  趙嶽山一怔之下,才知眼前這人的厲害之處不僅只是劍法,而且口舌之利也未必輸於常人,再說下去,自己未必就能占到上風。

  既然如此,那就閒話少說。

  趙嶽山將刀一橫,揚聲道:“在下趙嶽山,領教公子高招,希望你的劍法也能如你的口舌這般鋒銳!”

  龍賡淡淡笑道:“相信絕不會讓你失望。”

  他說完這句話時,劍已緩緩上抬,以一道非常優雅、極度玄妙的軌跡調整著劍鋒的指向,當劍尖與眉心連成一線時,他的眼芒已緊緊地鎖定住了趙嶽山的長刀鋒端。

  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起手式,卻生出了一股狂野無比的氣勢,令趙嶽山感到了無形的壓力,忍不住在心中驚道:“這年輕人是誰?怎麼會擁有如此霸道的劍意?”

  他的確是有些駭然,這並不表示他害怕龍賡的劍法,而是以他的閱歷之豐,竟然不知道對方的底細,可見對方身分的神秘。

  這是否證明,在劉邦的身邊的確是藏龍臥虎?

  想到這裡,趙嶽山不敢有半點大意,這是他率入世閣殘餘力量投靠流雲齋之後接下的第一項任務,關係到他們能否立足生存,是以只許成功,不能失敗。

  落到今天這種寄人籬下的下場,是趙嶽山做夢也不曾想到的。曾幾何時,入世閣雄踞於江湖五閥之中,又有趙高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之聲勢,隱隱然已有凌駕天下武林的勢頭,那時的入世閣弟子,在人前是何等的風光!

  孰料世事無常,大秦一亡,趙高一死,入世閣竟然如坍塌的大廈,一蹶不振,竟淪落到看人臉色行事的地步,這是每一個入世閣門人的悲哀。

  然而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入世閣雖然元氣大傷,但內中卻依然不乏高手,這也是項羽之所以收容他們的原因。

  對項羽來說,敵我之分的界限,有時候沒有必要分得太清,關鍵在於有無利用的價值。既然有人肯為他賣命,他又何樂而不為呢?當然是盡數收歸於門下。

  而趙嶽山要做的,就是在新的主子麵前證明自己,而這一次襲殺劉邦的行動,無疑就是他證明自己的最好機會。

  他當然不想錯失,所以機會一來,便全力以赴。

  想到這裡,他被一股濃濃的劍意所驚醒,刀鋒一顫,已經出手。

  “滋……”趙嶽山不想再等,也不能等,這段日子他已經等得太久了,讓他的神經飽受壓力的折磨。

  他需要出人頭地!

  是以長刀擊出,猶如撕裂雲層的一道閃電,破開數丈空間,瘋狂地向龍賡的面門逼至。

  龍賡的眼中依然流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很淡,很淡,淡得有如一陣清風,轉瞬即逝。當這笑意消失的那一剎那,他這才看似有意,實是隨心而動地將自己手中的長劍平平刺出。

  他一出手,周圍皆靜。

  每一個人都如痴如醉般地看著龍賡的出手動作,那種力度,那種美感,構成了一幅完美與和諧的畫面。

  只有趙嶽山人在局中,不僅無法欣賞到這種惟美的姿勢,反而從龍賡的每一個動作中感到了四溢狂湧的勁氣。一股股讓人無法擺脫的壓力使他簡直喘不過氣來,卻又情不自禁地陷入了那劍意的魔幻世界中。

  龍賡的劍,只是普普通通的三尺青鋒,既非名器,也非名家所鑄,但此劍一到他的手中,便平添一股霸氣,比之寶刀名劍,有過之而無不及。

  有人因劍成名,有劍因人成名,劍與人的關係,概莫如此。

  因劍成名的人,通常都不是有能耐的人;劍因人而出名,惟有這樣的人,不是名士,便是擁有真正實力的劍客。

  龍賡無疑便是這後一種人。

  所以他的劍只要一出,不僅有惟美的劍意,更有凌厲無匹的殺氣。

  “哧……”長劍在趙嶽山的長刀上一點一劃,激起一溜非常絢麗的火花。

  這種難以置信的精確便連劉邦也在心中暗自駭然。

  長劍在虛空之中掠出一道似幻似滅的弧跡,便像是快速殞落的流星。吞吐不定的劍芒如火焰般竄射,在長劍劃過長刀之際,突然一跳,彈向趙嶽山的咽喉。

  生死只是一線,出手絕不容情。

  那洶湧澎湃的殺氣,湧動於長街上空,使得這靜寂的長夜充滿了死亡的氣息。

  龍賡的出手不可謂不快,也不可謂不狠,一出手就有勢在必得的決心;但趙嶽山絕非庸人,其身法之快完全具有高手之風,竟趁長劍在自己的刀上一點之際,整個身影一閃一滑,有若游魚般閃至龍賡的身後。

  劍鋒所向,只有虛無的幻影。

  幸好這已在龍賡的意料之中,一劍落空,氣機隨之而動,反手用劍撩開了趙嶽山從背後襲來的一刀。

  兩人的身形都是飛快高速的轉動,移形換位極是熟稔,刀與劍在空中不斷轉換角度,卻彼此間沒有交觸一下,似乎正在醞釀著一決勝負的戰機。

  “呀……”龍賡沒有料到趙嶽山對刀的理解竟是這般深刻,更沒有料到他的長刀根本不在華艾的矛法之下,這讓他感到幾分詫異。不過,他沒有多想,突然暴喝一聲,整個人一旋一轉,直升上半空,如一隻撲食的獵鷹向趙嶽山俯衝而去。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7:58
第十卷第十二章意劍無敵


  趙嶽山霍然心驚,他想不到一個人的動作能夠像鷹一樣的靈敏,更像鷹一般的快捷,這幾乎讓人不可思議。

  他來不及多想,在他的頭腦中,只是驀然閃過一幅他曾經在大漠黃沙中所見過的畫面。

  那是十年前,他奉趙高之命,去追殺一名入世閣的叛徒。

  這名叛徒深知入世閣在天下的勢力,更清楚入世閣對叛徒所採取的手段,為了活命,他只有鋌而走險,深入黃沙大漠。

  趙嶽山追入大漠深處,終於在一個不是機會的情況下手刃叛徒。當他帶著一臉的疲憊離開大漠之時,驀然看到一處孤崖之上,傲然挺立著一隻半人高的兀鷹,正虎視眈眈地俯視著一隻正在跳躍飛奔的野兔。

  這隻野兔顯然感受到了來自兀鷹的威脅,所以才會用自己所擅長的速度來擺脫目前的困境,然而它似乎並不明白,自己的速度再快,又怎能比得過兀鷹呢?它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徒勞的掙扎。

  趙嶽山頓時被這種畫面所吸引,更想知道,野兔不懈的努力是否能夠幫助它擺脫兀鷹的魔爪?

  “嗷……”眼看著獵物就要逃出自己的視線範圍時,兀鷹長嘯一聲,終於出擊了。

  它扇動著巨大的翅膀,在半空中俯衝而下,其速之快,猶如閃電,迅速拉近了它與野兔之間的距離。

  就在它亮出自己的利爪,抓向獵物的剎那,那隻野兔突然停止了奔跑,而是仰臥在沙面上,頭與腿抱成一團,藉著勁兒突然向兀鷹蹬踢而去。

  兀鷹一驚之下,迅速將自己的身體拉高,在野兔的上空盤旋。

  趙嶽山為野兔這種求生的本能所感動,更明白由於兩者之間的實力上存在差距,野兔最終還是不可能逃過兀鷹的追殺,所以就動了惻隱之心,用兩塊石頭驚走了兀鷹。

  而在這種生死懸於一線間,趙嶽山也不明白自己何以會想到這種畫面,他只覺得龍賡此刻就像是一隻翱翔於半空的兀鷹,所以他自然而然地就倒地而臥,頭腳弓成一團,就像那隻伺機攻擊的野兔。

  這種情景是如此地詭異,沒有人會想到這是趙嶽山在瞬息之間感悟到的求生一招。

  “呀……”面對趙嶽山擺出這般古怪的姿勢,龍賡的身形只是滯了一滯,再次發出一聲暴喝,聲震長街。

  他的整個人已直升至趙嶽山的頭頂上空,突然身體倒懸而下,劍芒直指趙嶽山,拖起一陣風雷之勢,以強大的壓迫力緊逼向守候地面的趙嶽山。

  趙嶽山感受著這股如颶風般的殺勢,雖驚而不亂,在冷靜中測算著兩人之間的距離。

  三丈、兩丈、一丈……

  當龍賡進入到他七尺範圍之時,他才以爆發之勢出手。他心裡清楚,只有七尺之距,才是他長刀出手的最佳距離。

  刀出,微顫成不同的角度,是以變生出萬千弧跡,猶如噴發的七色泉,美麗中凸現殺機,迎向撲面而來的龍賡。

  然而龍賡的劍勢已成,猶如高山滾石,幾成勢不可擋,雖然趙嶽山這應變的構思精妙,手段新奇,但已無法遏制這瘋狂般的攻勢。

  劍化萬千星雨,沿劍芒的中心,形成一個巨大的黑洞,黑洞產生出一股驚人的力量,將長刀所衍變的一切弧跡盡數吸納其中。

  趙嶽山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相信這是人力所為,求生的本能激發了他體內巨大的潛能,突然抱刀旋轉,就像是一隻有著生命力的陀螺。

  在他身體的周圍三丈之內,立時生出了一團強烈的颶風,那風中所帶出的力量,充滿了毀滅一切的衝動。

  兩股人力所創造出來的風暴在一瞬間相迎、碰撞、交融……

  “轟……”一聲震驚四野的暴響驚徹長街,狂風呼嘯,強流飛湧,百步之外的火把頓時熄滅無數。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無不駭然,面對這呼嘯的勁風,晃動的光影,橫掠的殺氣,只感到在這團氣雲當中飄忽著兩條淡淡的身影,似幻似滅,猶如鬼魅。

  一陣清風吹過,這一切為之幻滅。靜寂的長街,突然拖現了兩道拉長的影子。

  影子不動,是因為人不動,兩人相距三丈而立,如雕塑般挺立於長街之上。

  直到這時,紀空手才放鬆了自己緊繃的神經,臉上綻放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他似乎已經看到這場決戰的結局。

  △△△△△△△△△

  濟陽是一座名城。

  它之所以出名,就在於它有悠久的歷史,古老的建築,以及十分深厚的文化底蘊,正因如此,所以濟陽自古出名士,亦出佳人。

  隨著城陽戰事的爆發,難民的湧入,濟陽城又多出了一種人,這種人並非在濟陽就沒有,只是今年顯得特別多了一些,使得他們也成了街頭巷尾的一道風景。

  這種人當然就是窮人。

  還有一種人,濟陽城裡不是沒有,只是相對於窮人來說,他們就要少了許多。不過,只要稍微留意一下,還是可以隨處見到他們的身影。

  這種人的穿著也許並不華美,但並非表示他們的口袋裡就沒錢。他們之所以不注重自己的打扮,是有意為之,他們也要保持他們所特有的形象。

  這種人不注重穿,卻喜歡吃,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嘴上總是罵罵咧咧的,臉上更有一股剽悍與野性,但這還不足以說明他們的身分。

  真正能夠證明他們身分的,是他們隨身攜帶的兵器,然而他們又不是官兵。這種人,人們通常都給他們取了一個非常形象的稱謂,就叫江湖中人。

  什麼是江湖?沒有人可以給出一個確切的定義,在一百個人的眼中,其實就有一百個江湖。

  其實江湖只是一個虛幻飄渺的東西,它只存在於人們的心裡。

  在濟陽最熱鬧的高升大街上,有一間名為“高升”的酒館,在這個只能容得下十來張桌子的酒館裡,正好就坐著這麼一群江湖中人。

  有人高談闊論,有人喝酒聊天,有人罵罵咧咧……整個酒館實在熱鬧至極,與高升大街上的冷清相比,鬧靜之間讓人恍惚以為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高升大街原本並不冷清,只是昨夜下了一場大雪,至今未停,在這風雪交加的日子裡,難免就多了一份靜寂。

  與這大街一樣安靜的是坐在靠門處的那一桌人,七八個人圍了一鍋燒得翻滾的辣湯,卻靜靜地喝著悶喝,在他們的腳下,也放著各自稱手的兵器,證明著他們江湖中人的身分。

  不過,就算他們是江湖中人,也是最普通的那種。他們靜靜地聽著各張桌上閒聊的話題,而自己卻保持著應有的沉默。

  在他們相鄰的桌上,坐了一老一少兩名豪客,衣衫光鮮,出手闊綽,叫了一大桌好酒好菜,一看就是擺闊的主兒。

  兩人談話的嗓門都不小,在這熱鬧的酒館裡,依然能清晰地聽到他們所聊的事情。

  “老世伯,您這一生走南闖北,也算得上是個見過大世面的人,依你所見,你認為這次城陽之戰會打多久?”那年輕人的問話一起,頓時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因為誰都不想這場戰爭曠日持久地進行下去,更不想看著戰火無休止地蔓延擴大。

  濟陽只距城陽不過數百里地,雖然不是處在戰亂的前沿,但隨時都有可能受到戰爭的波及,這也是城中百姓人人關心城陽之戰的原因。

  “世侄這個問題問得好。”那年老的長者輕輕地嘬了一口酒,眼睛微瞇,帶著三分酒意道:“老夫也不是倚老賣老,這個問題你若是問別人,能夠回答上來的實在不多,因為它所牽涉的方方面面繁瑣之極,沒有廣博豐富的學識是很難解答這個問題的。”

  他的言下之意,的確有自賣自誇之嫌,既然他能夠回答這個問題,當然也就自然而然地擁有了廣博的學識,這是他人所無須置疑的。

  那年輕人被他唬得一驚一咋的,眼中露出欽羨的目光道:“那晚生倒要洗耳恭聽,跟著老世長長見識了。”

  那年老的長者眼中余光微瞟,見到滿館的酒客都將注意力轉移到了自己身上,不由得意一笑道:“世侄何須客氣?就衝著你這一檯面,老夫今日說不得要班門弄斧,在眾人面前賣弄一番了。”

  他輕咳一聲,酒館內的氣氛為之一緊,喧囂之聲頓時散滅,代之而來的,是一片安靜。

  “這城陽之戰,交戰的雙方是西楚霸王項羽與齊王田榮,雙方的兵力並無太大的懸殊,而且田榮主守,項羽主攻,在常人的眼中,這場戰爭必將曠日持久,形成僵持之局。”那位年老的長者沉吟半晌,才緩緩接道:“然而老夫認為,這場戰爭未必會持續太長的時間,也許最多不過三五月的時間就能分出勝負。”

  在他鄰桌的那一群人當中,有一個中年漢子低頭飲酒,杯至嘴邊,淺嚐即止。當他聽到這位老者說到最後一句話時,濃眉一震,似有幾分激動。

  沒有人注意到他這反常的舉動。

  “那麼依老世伯的高見,這一戰會是誰勝誰負呢?”那年輕人更想知道這一點,儘管在他的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那年長的老者淡淡一笑道:“這毫無懸念,當今天下,有誰會是項霸王的對手呢?田榮能夠堅持三五月不敗,已是奇蹟,他又怎能與天下無敵的西楚軍一爭高下?”

  “老世伯所言極是,晚生也是這麼想的,只是聽人家說,這城陽地勢險峻,城防堅固,糧草廣積,又有數十萬大軍分佈防守,項霸王若想攻占城陽,只怕也並非易事哩。”那年輕人道。

  那年長的老者“嗤”了一聲,顯得極是不屑道:“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打仗行軍,看的是雙方主帥。有人可以率五千人馬破敵數万,有人率五萬人馬卻不敵人家三千,這是什麼道理?無非是將帥者的能耐。想項霸王少年起便追隨其叔項梁行走江湖,起事之後,又成為西楚軍能夠獨擋一面的大將,迄今以來,身經大小戰役不下百起,卻從來不敗,像這樣的英雄人物,又豈是田榮那斯所能夠比得了的……?”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聽得鄰桌上傳來一聲低低的冷哼,似乎對這年長的老者之話不以為然。

  那年少者回頭來看,只見這冷哼聲原來發自那位低頭喝酒的中年漢子。

  這年少者姓秦名易,是濟陽城中小有名氣的劍客,家道殷富,是個喜歡惹事的主兒。這會兒陪著遠道而來的老世伯出來逛街喝酒,聊得正是興頭上,哪裡耐煩外人來插這麼一桿子?

  不過,當著老世伯的面,他也不好立馬發作,重重地哼了一聲,然後像只好鬥的公雞般斜眼看著對方,大有挑釁之意。

  誰想那中年漢子哼了一聲過後,便沒了下文,依然是低著頭靜靜地品酒,彷彿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般。

  秦易以不屑的目光從那一桌人的臉上一一掃過,見他們無人搭腔,不由冷笑一聲,這才轉過頭來。

  那年長老者息事寧人道:“算了,算了,世侄也不必與他們這些人一般見識,咱們還是喝著酒,聊聊咱們剛才的話題。”

  秦易昂然道:“老世伯也許不知道,如今這個年代,不懂規矩的人愈發多了,也不先拜拜碼頭,打聽打聽,就想隨便耍橫,像這種人,你若不治治他,沒準就會騎到你的頭上撒尿拉屎,忒沒勁。”

  “啪……”他的話剛一落音,便見鄰座站起一個人來,往桌上重重一拍道:“你說誰哪?是說你自己吧?”

  秦易哪裡受過別人這般鳥氣?刷地站起身來,怒目圓瞪道:“就罵你唄,小子,想找打嗎?”

  他二話不說,手中已多出了一把亮鋥鋥的長劍,酒館中的氣氛頓時為之一緊,眾人的目光都投射在那位站將起來的漢子身上。

  能在大雪天跑到酒館來喝酒聊天的人,都是閒得無聊的主顧,他們最大的喜好就是惟恐天下不亂,平日里沒事還能惹出點事兒來,更何況現在事兒已經出來了?當然不會放過。

  誰都睜大著眼睛,生怕看漏了這場好戲。

  但那漢子並沒有馬上動手,而是將目光望向了同一桌上的中年漢子。

  很顯然,這位中年漢子是這一群人的頭兒。

  這是一群很普通的人,普通得讓你隨時都可以在大街上遇到幾位,他們的衣著打扮看上去一點都不像是江湖中人,然而在他們的身上,都帶著兵器,似乎也不是那麼好惹的角色。

  秦易將劍拔出的剎那,這才意識到自己在人數上所處的劣勢。不過,他的心裡並不覺得有多麼地害怕。

  因為他相信自己的劍法。

  “坐下——”一聲低沉的聲音從中年漢子的口中傳來,那名漢子猶豫了一下,終於坐了下去。

  “這位兄台,你大人有大量,不必與我們這些山里人計較,還請饒恕則個。”那中年漢子話雖然說的客氣,頭卻依然壓得很低,就像是從悶甕里傳出的聲音一般,卻讓人感受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

  秦易一怔之下,終於感覺到這一群人並不是自己想像中的好惹,但是就憑對方的一句話,就要自己將拔出的劍按回去,這個面子又實在丟不起。

  他只有僵在當場。

  但是,這種尷尬只維持了一瞬的時間,隨即酒館中的每一個人都被長街上傳來的一種聲音所吸引,翹首向門外望去。

  清晰傳入眾人耳鼓的,是一串馬蹄之聲,之所以是一串,是因為這馬蹄聲踏在長街上,發出如戰鼓般的震響,震得碗中的酒水蕩起一道道細細的漣漪。

  只有數百匹的駿馬踏過,才有可能造成如此之大的聲勢,可這雪天裡,又哪來的這麼多馬匹?

  那中年漢子的臉色驟然一變,直到這時,他才第一次將頭抬了起來。

  這是一張冷峻如岩石的臉,滿臉的疤痕透出一種力度的剽悍,給人以堅毅的感覺。眉間緊鎖,一股殺氣淡然而生,平空讓人生出畏怯之心。

  秦易心下駭然,不由暗自慶幸,這才明白這一幫貌似山里人的漢子其實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隨便站出一人,自己都絕非其對手。

  這麼多的高手同時出現在一個酒館裡,這本身就透著一種古怪,一種反常,以他們的武功,居然能夠容忍自己的飛揚跋扈,這似乎也讓人迷惑不解。

  難道說他們隱忍不發,只是為了隱蔽自己的身分?那麼他們這樣做的目的何在?

  秦易想不通,就只有不去想,透過窗戶,他也很想看看長街上會出現一幫怎樣的人,如此大的聲勢,的確讓人有種想看一看的衝動。

  △△△△△△△△△

  誰也沒有倒下,無論是龍賡,還是趙嶽山。

  所以誰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的勝負。

  風定塵散,火光依舊,兩人的刀與劍都懸於半空中。

  “你錯了。”龍賡的臉色蒼白,淡淡而道。

  “我的確錯了。”趙嶽山的臉上卻顯得一片通紅,呼吸略顯急促。

  “知道錯在哪裡嗎?”龍賡緩緩地將劍一點一點地撤回,當劍鋒撤至他的嘴邊時,他輕輕地吹了一吹。

  他在吹什麼?

  直到這時,紀空手才注意到龍賡的劍鋒之上赫然有一滴鮮血,雖然只有一滴,卻紅得耀眼,赤得驚心。

  當龍賡輕輕一吹時,這滴鮮血猶如一枚玉珠般墜落於地,濺灑地面,恰似一朵帶血的梅花。

  趙嶽山一臉茫然,搖了搖頭。

  “你太自信了。”龍賡將劍緩緩入鞘:“你本可以躲過我這一劍,卻最終沒有,這只因為你不相信自己的刀法不能擋住我這一劍,所以無論如何,你都想試上一試。”

  龍賡淡淡的笑容中,似有一絲寂寞,滿懷惆悵地接道:“可惜,你錯了,普天之下,能擋住我這一式劍招的人並非沒有,但卻不是你。”

  他說完這句話後,已然轉身。

  在他的身後,突然傳來了“砰……”地一聲巨響,就像是一塊豬肉摔在案板上的聲音。

  趙嶽山終於倒下了!

  在他的眉間,多出了一點血紅的洞,這洞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在眉心當中,猶如傳說中的二郎神臉上的三隻眼。

  趙嶽山的死,只是證明了龍賡他們取得了一時的勝利,縱觀全局,勝負殊屬難料。

  這時,一聲號角傳來,響徹長街,四周的敵人在華艾的指揮之下,開始了有規律有組織的移動,一步一步地開始縮小著包圍圈。

  一個趙嶽山的死,不足以改變劉邦他們在人數上的劣勢,但在士氣上,無疑給了敵人以最大的打擊。

  劉邦的臉已是一片鐵青,顯得超乎尋常的冷靜。當龍賡從他的身邊緩緩而過時,他聽到劉邦雖然低沉但有力的聲音:“保護好你的主子,我們向來路突圍。”

  雖然只有一句話,卻充分顯示了劉邦的果斷、冷靜與智慧。

  因為每一個人的思維都有一種慣性,認為劉邦從何處來,必將到何處去,所以敵人通常都會在劉邦的去路上布下重兵,而忽略劉邦來時的方向。劉邦選擇從來路突圍,無疑是明智之舉。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7:59
第十卷第十三章惊蜇行動


  龍賡微微一笑道:“漢王不必如此緊張,雖然敵人在人數上佔盡優勢,但真正的高手並不多,假如我們一股作氣,未必就不能將敵人一舉擊潰。”

  “本王絕不是杞人憂天,而是擔心真正的高手還沒有出現。既然這些人是項羽派來圍殲我的,就不可能只派這些俗手。”劉邦的臉色十分凝重,彷如罩上了一層嚴霜:“本王似有預感,真正的凶險還在後面,我們萬萬不可低估了敵人。”

  紀空手心中一驚,似乎也有這種預感,雖然這種感覺十分模糊,讓人一時難以確定,但兩大高手同時產生這樣的感覺,就證明並非是神經緊張所出現的錯覺。

  “既然如此,我們就惟漢王馬首是瞻。”紀空手與龍賡交換了一下眼神,果斷地下了決定。

  這是紀空手第一次將自己的命運與劉邦連在一起。

  也叫做是同舟共濟。

  對紀空手來說,這未必就是一種諷刺。

  劉邦不再猶豫,集中起自己的親衛隨從,沖向長街的中心。

  “呀……”踏步前行的敵人同時發出一聲喊,箭已在弦,腳步踏在長街之上,震天動地。

  一聲似狼嗥般蒼涼的號角響起,在華艾的催動下,開始了一波又一波的攻擊。

  “嗖……嗖……”之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猶如和弦之音,煞是好聽。

  在這高頻率的節奏之下,勁風撲面,箭矢如潮,漫天箭雨撲天蓋地而來,將劉邦這三十七人網在一片如天羅般的殺勢之中。

  劉邦已然拔劍,暴喝一聲,衝進箭雨中,一標人馬如一道旋風般竄動,瞬息間便與敵人短兵相接。

  滿天的長矛與短戟上下翻飛,左刺右戳,迅速將這標人馬分而割之,形成以十對一的局面。

  敵人如此訓練有素,顯然不像是烏合之眾,看來這是一場早有預謀的殺局。

  劉邦已知今日之戰事關生死,不是敵死,就是已亡,是以出手再無保留。

  直到此刻,才真正體現出他身為問天樓閥主的風範,劍一在手,仿似遊龍,每在空中劃出一道弧旋,三五隻斷手便會伴著三五聲慘嚎揚上半空,猶如煞神降臨。

  紀空手看在眼中,心中駭然。他一直以為劉邦的劍術雖然高明,卻不是他登上問天樓閥主的主因,這其中更多的是仰仗他的血緣。然而看到在激戰中連出殺招的劉邦,紀空手才知道劉邦原來一直是深藏不露,自己竟然低估了他的實力。

  從某種意義上說,紀空手甚至有點感激這一戰,若非如此,他也許會在以後的一天中感到後悔。

  戰事進行得十分激烈,隨著敵人不斷地夾迫而來,劉邦這一方雖然重創了不少敵人,但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武功稍遜者,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

  等到劉邦率先沖到一條十字路口時,敵人絲毫未減,而在自己身邊的人,除了紀空手與龍賡之外,只剩下七八名死士緊緊相隨。

  戰事的殘酷顯然大大超出了劉邦的想像,這只是一個開始,敵方高手一個也未出現。敵人所用的策略,就是以一幫死士來消耗劉邦等人的體力,等到他們成了強弩之末時,這才派出高手完成最後的一擊,也是致命的打擊。

  幸好他們此刻已距敵人佈置的包圍圈的底線已經不遠,再過數十步,就可以完成突圍。

  數十步外,長街顯得異常靜寂,彷彿與這邊硝煙瀰漫的戰場相隔成兩個世界。

  劉邦心中一動,突然大吼一聲道:“上屋頂!”他似乎突然意識到,敵人有意將自己逼退向這段長街,其實是引誘自己進入他們事先佈置好的伏擊圈。

  如果自己能避開這伏擊圈,是不是意味著已避開了敵人最精銳的力量,而從其它的方向突圍反而成了相對容易的事情?

  他沒有猶豫,搶先竄上了長街邊的屋頂,還未站住腳跟,眼前精芒急現,三支隱挾風雷之聲的勁箭,自一個非常巧妙而隱蔽的角度射來,剛好封住了自己前進的空間,似乎讓人避無可避。

  能射出這種勁箭的人,的確已是箭術高明的行家,乍眼看去,這三箭的角度不同,間距不同,似是新手所為,但在劉邦這等高手眼中,便知這三箭互為犄角,力道各異,若是避開了第一箭,第二箭射來的時間正是舊力未盡、新力未生之際,很難閃避。

  劉邦心驚之下,身體硬生生地倒折過去,兩腳似在屋簷邊上生了根一般,整個人倒折九十度角,作了個大迴旋的動作,堪堪讓過這角度奇異的三箭。

  這“鐵板橋”的功夫用得如此精妙,觀者無不叫好,但劉邦的身形並未因此打住,反而藉這一旋之力,攻向了暗伏於屋頂上的那三名箭手。

  然而他的人還未到,在他兩邊的暗處中突現出一桿長槍、一把長刀,同時向他的腰間襲至。

  單聽這勁風之聲,劉邦明白,敵方的高手終於出擊了。

  還未出手,自己已先陷險境。

  攻來的長槍變幻莫測,槍芒如雨,勁氣飛旋;長刀重達數十斤,卻在一名大漢的手中使出,舉重若輕,渾若無物,在輕重有度間殺機盡現。

  劉邦知道這兩人均是敵方高手中的佼佼者,雖然比及華艾、趙嶽山略遜一籌,但刀槍合併,珠聯璧合,於攻防之道熟諳在心,絕不容自己有半點小視之心。

  “呀……”劉邦情不自禁地一聲暴喝,宛如驚雷,長劍劃出,陡生三尺青芒,呈一種扇面橫掃向迎前的這兩大強敵。

  他才一出手,始知不妙,原來這屋頂之上的幾名勁敵似乎早有默契,當劉邦的注意力已經集中到眼前的兩名強敵時,那三支猶如不散的陰魂之勁箭已然標空。

  劉邦心裡不由“咯噔”一下,如明鏡般鋥亮,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竟與自己如此接近。

  劉邦已無法閃避,更無法抽身而退。

  也許換作平時,他憑著自己超強的感應未必就不能逃過此劫,但經歷了一段時間的拼殺之後,他漸漸感到了自己的內力後續不接,直接影響到了應變能力。

  他似心有不甘,卻又力不從心,就像是一個溺水者掉入了一個具有強大吸扯之力的漩渦中,已經無法自救。

  對於死亡,他本無畏,只是想到霸業未成,復國無計,他心中多了一股不可名狀的悲情。

  他已無法換回這既定的敗局,只能接受這殘酷的命運。

  “呼……”然而就在這時,在他身後的虛空中,突然生出了兩道強大至極的殺氣,伴著兩聲長嘯,同時化去了即將降臨到劉邦身上的殺機。

  兩條人影同時出現在劉邦的視線之中,以玄奇莫測的步法,一人使拳,一人用劍,恰如下山過林的猛虎,攻向了來勢洶洶的敵人。

  來者不是別人,竟然是紀空手與龍賡。

  這實在是一個讓人無法想到的結果,誰也沒有料到,紀空手竟然會救劉邦!

  拋開紀空手與劉邦從前的恩怨不說,單是五音先生之死,就在他們之間結下了不共戴天之仇,紀空手完全有一千個理由擊殺劉邦!然而,他不僅沒殺,反而救了對方。

  難道說他已徹底忘記了這段恩怨,還是因為……

  沒有人明白紀空手心裡所想,就連龍賡也未必知道。

  龍賡之所以要救劉邦,並不是因為劉邦的緣故,而是他相信紀空手,相信紀空手這麼做就必然有讓人信服的道理。

  “多謝!”在劉邦的記憶中,這兩個字他從來就沒有說出過口,但此時此景,已由不得他不說。

  他打心裡對“陳平”與龍賡的援手充滿感激!

  同時他的精神為之一振,背對一彎明月,他的長劍躍空。

  這一剎那間,天地彷彿陷入一片肅殺之中,就連紀空手與龍賡也感到了劉邦劍上所帶出的酷寒之氣。

  經歷了生死一線間的驚魂,劉邦似乎徹悟到了什麼,竟將體內的潛能迅即提升至極限。雖只一劍之勢,卻如千軍萬馬,彷如大山崩裂般爆發開來,殺氣如嚴霜,令屋頂上的每一個敵人如墜冰窖,呼吸不暢。

  有一劍,但這一劍在虛空中劃出一條奇異的曲線,猶如幻痕,雖是瞬息之間,但劍勢每向前移動一寸都有加速的跡象,隨劍勢而生的氣流亦更趨猛烈。

  但在外人的眼裡,不過是劍光一閃。

  更可怕的是,這一劍閃出,並非獨立的一式,竟然在有意無意之間與紀空手的拳、龍賡的劍形成互補,構築了三大高手同時出擊的陣式。

  這才是最霸道的,試問天下,有誰還能擋得住這三人的聯手一擊?

  答案是否定的,當然沒有人能夠擋住這雷霆萬鈞的一擊。

  “轟……”屋頂為之炸開了一個大洞,頭顱、斷臂、殘肢隨著塵土與血腥充斥著整個半空,面對這驚人的一幕,觀者無不心悸。

  趁著眾人心神一怔間,劉邦三人腳步不停,旋即從房頂上殺開一條血路。經過了剛才的一幕,竟然再也無人敢出面攔阻。

  眼見劉邦三人消失在黑夜裡,華艾並沒有下令手下追擊。這一役他雖然折損了大半人馬,但畢竟也不是全無戰功,包括樂白在內,劉邦一行三十七人已亡三十四人,其中不乏真正的高手。

  望著劉邦三人逝去的方向,華艾只是冷然一笑,忖道:“這僅僅是一個開始,只此一戰,已讓你精英盡失,看來這一次漢王劉邦的大名,終於可以在天下諸侯中除名了。”

  △△△△△△△△△

  長街上走來的,是一支五六百人的馬隊。

  五六百匹駿馬在善騎者的駕馭下,整齊劃一地沿長街而來,每一位騎者都是綿甲裹身,手執矛槍,嚴陣以待,防範著一切變故的發生。

  在馬隊的中間,是一頂十六人抬的大紅軟轎,轎身裝飾豪華,極度氣派,擺下這麼大的排場,可見轎中人的身分非同尋常。

  這五六百騎士之中,不乏武功超強之士,全都圍守在軟轎的四周,神色凝重,如臨大敵,不敢有半點疏忽。

  馬蹄踏過厚厚的積雪,揚起一地迷霧,保持著一種不緊不慢的速度,正從高升大街經過。

  當馬隊距酒館還有五十步距離的時候,那中年漢子終於站了起來。

  他並沒有急著出門,而是來到了秦易的面前,拱手道:“閣下貴姓?”

  秦易倒嚇了一跳,忙道:“不敢!在下姓秦名易。”他本來是想說幾句硬話充充門面,誰料話到嘴邊,全變了味。

  “原來是秦大爺。”那中年漢子淡淡一笑道,眼中似有一股奚落之意。

  “還未請教大爺貴姓?”秦易已經看出這一群貌似普通之人其實並不好惹,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他忙賠著笑臉問道。

  那中年漢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你很想知道嗎?”

  “若是大爺不方便的話,不說也罷。”秦易見他話裡的味兒不對,忙不迭聲地道。

  那中年漢子搖搖頭道:“你若真想知道,就湊耳過來,讓我告訴你。”

  秦易只得探頭過去,忐忑之中,只聽得那中年漢子貼在他的耳邊悄聲道:“記住囉,我姓田,齊國田橫就是我!”

  “你是——”秦易霍然色變,條件反射般按住了腰間的劍柄。

  對他來說,拔劍,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動作,他自從練劍以來,每天都要重複地做上百次、千次,直到可以在瞬息之間讓劍鋒離鞘,然而這一次,他卻沒有做到。

  他已無法做到,因為他聽到了一聲“喀喇”之聲,然後,他就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已經不受自己頭腦的控制了。

  他的頭竟然活生生地被田橫扭了下來。

  血如泉湧,濺了一地,酒館內的人無不被這血腥的一幕驚呆了。

  而田橫的臉上依然帶著酷酷的笑,手臂一振,將手中血肉模糊的頭顱拋向街心。

  鮮血灑了一地,染紅了雪白的街面。

  當頭顱飛出的時候,正是馬隊經過酒館門口的時候。

  這是一種巧合,還是經過了精心測算的佈局?

  難道說田橫的目標就是這五六百人的馬隊?

  沒有人知道。

  “殺人啦!”一聲撕心裂肺般的驚叫響起,酒館內頓時亂成了一片,然而奇怪的是,最先驚叫者,竟然是田橫同桌的人。

  “啪……砰……”一桌的酒盞碗盤碎裂於地,然後這一桌的人無不大呼小叫,神色慌張地跑出了酒館,正好擋在了馬隊之前。

  “希聿聿……”馬隊中的人與馬都被這突生的變故驚住了,趕緊勒馬駐足,更有幾名軍官模樣的人迎了上去。

  “發生了什麼事?”一名軍官坐在馬上,驚問道。

  “報……報……報……”一個看似老實巴交的漢子好像渾身打顫,報了半天也沒報出個什麼名堂。

  “報你個大頭鬼!”那名軍官氣得一揚鞭,恨不得抽他一記。

  他也不耐煩再聽這人的禀報,乾脆點了幾名戰士下馬,隨他一起入店察看。

  可是他們剛剛走出兩步,就听到了一種奇怪的聲音。

  對他們這些成天舞刀弄棒的人來說,這聲音其實很熟悉,之所以覺得奇怪,是因為這聲音本不該出現在這長街之上。

  ——是刀聲,是刀的鋒銳劈開空氣時所發出的低低銳嘯。

  當他們明白過來時,已經有點遲了。

  那名軍官只覺腰間一痛,猛然回頭間,眼前竟是那個老實巴交的漢子。

  “去死吧!”說這句話的時候,他一點都不結巴,就像他的刀一樣,顯得乾淨利索。

  這實在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比這更可怕的,是這種刀聲還在繼續響起,以最快的頻率響起。

  “有刺客——”直到第三十名騎者倒下,才有人反應過來,驚呼了一聲。

  馬隊頓時顯得有些亂,馬嘶亂鳴中,殺氣籠罩了整條長街。

  對方只有八個人。

  但這八個人就像是八隻無人馭禦的猛虎,刀鋒過處,所向披靡。

  但奇怪的是,田橫明明帶了十八位高手來到濟陽,還有十一人呢?

  等到田橫這八人衝殺到離大紅軟轎還有七丈距離時,他們突然發現,他們已很難再搶近半步。

  因為在他們的面前,至少橫亙著三十名嚴陣以待的高手,這些人的武功絕不會弱。

  來自流雲齋的高手,他們的武功通常都很不錯,雖然田橫的人可以在數百名勇士中間橫衝直闖,卻難以逾越這些人的防線半步。

  這三十人中,為首者叫寒木,他沒有姓錯,的確冷酷,而他手中的長槍,更是寒氣十足。

  所以田橫惟有止步!

  “你們是什麼人?膽敢這般狂妄,與我西楚大軍為敵!”寒木的聲音同樣很冷,冷中帶有一股傲意。

  “既然與你為敵,當然就是敵人!”田橫似乎並不急於動手,淡淡笑道:“久聞西楚軍逢敵必勝,所向披靡,今日一見,方知全是狗屁!”

  “這也許只是你的錯覺。”寒木銳利的眼芒緊盯住田橫道。

  “哦,倒要請教?”田橫渾身沾滿了敵人的血漬,髮髻已亂,披散肩頭,猶如雄獅般挺立敵前,自有一股說不出的剽悍。

  寒木冷冷地道:“你不覺得在此之前,你殺的人大多不是你的一招之敵嗎?他們只是戰士,而不是武者,只有在戰場上才能體現出他們真正的價值。當他們遇上你這一類的高手時,他們死得真的很冤,因為,無論他們多麼努力,都難逃一死!”

  “明知一死,還要相拼,那麼他們也真的該死了。”田橫冷然而道:“而你們這些自以為是高手的武者,竟然見死不救,豈非更是該死?”

  寒木顯得十分冷靜,並未被田橫的話所激,只是淡淡而道:“我不能離開軟轎七丈之外,這是大王的命令。如果你敢闖入這七丈內,我可以保證,你一定會感到後悔!”

  “我不信!”田橫搖搖頭道。

  “你可以試一試。”寒木針鋒相對道。

  田橫不再說話,只是將手中的長刀緊了一緊,然後大步踏前。

  在他的身後,七名隨行的高手緊跟不離,似乎無視寒木的威脅。

  寒木只是冷冷地看著他們。

  當他們進入了軟轎七丈範圍之內時,寒木才輕描淡寫地揮了揮手道:“殺,殺無赦!”

  一場混戰頓時爆發。

  這的確是一場與先前迥然不同的戰事,雖然參與的人數銳減,卻顯得更激烈,更火爆,刀來槍往,漫天的殺氣彌散於熱鬧的長街。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8:01
第十卷第十四章捍衛尊嚴


  田橫已是高手中的高手,寒木與之相比,似乎也不遑多讓,兩人一出手俱是狠招,三個回合下來,誰也沒有占到什麼便宜。

  正因為雙方的實力旗鼓相當,使得這場混戰愈發精彩,人入局中,忘乎所以。

  惟有旁觀者可以看出,田橫一方的行動十分怪異,看似是向前闖進,卻在有意無意間一點一點地在向後退。

  寒木當然沒有覺察到這一點,殺得性起時,他的眼中惟有田橫這個強敵。

  “痛快!殺得可真痛快!難得遇上你這樣的對手,就讓你我戰個三百回合!”刀來槍往中,田橫仍有餘暇開口說話。

  “誰怕誰,我奉陪到底!”寒木長槍一振,幻化出萬千槍影,迎刀而上。

  兩人激戰正酣間——

  “砰……”突然數聲爆響,在軟轎的四周炸開,雪霧飛揚間,竟然從積雪之下閃出了十一條白影。

  十一條白影,十一個人,這豈非正是田橫所帶來的高手?

  這其實就是一個算度精確的局,它的成功之處,就在於對距離感的把握上做到了分毫不差。

  他們顯然事先對這馬隊的列隊行進有所了解,測算出從馬隊的前端到軟轎的距離,然後他們來到長街,以酒館為起點,算出軟轎的確切位置後,在這個位置的四周設下埋伏,希望收到突襲的奇效。

  這樣的佈局實在巧妙,再經過一些小細節上的安排,就更讓人防不勝防了。

  至少,在這一瞬間,無論是寒木,還是其他的高手,都已回救不及。

  △△△△△△△△△

  末位亭之所以叫末位亭,是因為它是夜郎西道通往巴蜀的最後一座古亭。

  它是夜郎西道九大奇景之一,位於亂石寨過去三十里地的犀牛嶺。一到此亭,將面對十八里下山盤道,居高遠眺,雲層重疊,猶如海潮,有雅士取名曰:末位聽潮。

  經過一夜狂奔,天將破曉時分,劉邦、紀空手、龍賡三人趕到了末位亭前的一段密林。三人饒是內力高深之士,經過這番折騰,也是氣息急促,呼吸渾濁,內力似有不繼之感。

  當下三人互為犄角,守住一方岩石打坐調息。三人調息氣脈的方式雖有不同,卻幾乎在同一時間完成了理順內息、調養精氣的過程,相視一笑下,頓感心中舒暢了不少。

  劉邦在打坐之時,同時也在觀察著紀空手與龍賡的一舉一動:雖然他們在關鍵時刻救了自己一命,但他們所表現出來的超凡武功仍讓他感到了心驚,並有幾分疑惑。

  以劉邦的性情為人,是絕對不容身邊有不可信任之人存在的,越是高手,他的心裡就越是忌憚。

  他必須讓自己置身於相對安全的狀態下去爭霸天下,所以,他決定不著痕跡地試探一下。

  目標是龍賡,劉邦的選擇當然有他自己的道理,一個像龍賡這樣超凡的劍客,絕對不會毫無來歷而橫空出世。

  他應該有他的家世、他的師門,只要知道了這些,劉邦就不難查出龍賡真實的身分。

  他並不怕龍賡說謊,只要證實了龍賡所說的是謊言,那麼敵我兩分,涇渭分明,他當然可以找到對付龍賡的辦法。

  想到這裡,他緩緩地站了起來,整個人隱於林間的暗影處,抬頭看了天邊那一抹始出的紅霞,輕輕嘆息了一聲:“看來項羽早除我之心,他已經算到了本王一定會赴夜郎之會,所以早早地派人斷我歸路,布下了這麼一個殺局。”

  “這個殺局的確花費了不少人力。”紀空手想到昨夜的一戰,心中猶有餘悸:“難得的是這麼多人湧到夜郎西道上來,還能不漏一點消息。”

  “的確如此。”劉邦心裡也感到有幾分駭然,緩緩而道:“此時天下形勢漸趨微妙,強敵無處不在,本王只要一步踏錯,就是萬劫不復之局,唉……有時候本王真是覺得好累好累!”

  他的臉上閃現出一絲倦意,毫不作偽,顯是心境的真實寫照。

  “奇怪的是,昨夜的那一戰既是項羽早就布下的殺局,他必然會全力以赴,精英盡出,因為他不會看不到真正能與之一爭天下的人惟有漢王。然而,事實好像並非如此,雖然我們遇上了不少凶險,卻並沒有看到真正一流好手的出現!”紀空手皺了皺眉道。

  劉邦驀然一驚道:“這顯然不是項羽的行事風格。”

  紀空手道:“如果說昨夜七石鎮出現的人馬是項羽派來的人的全部,他們絕不會眼睜睜看著我們突圍而去卻無動於衷,必定緊追不捨,算算時間,也該到了,可是——你看!”

  他望瞭望身後,看到的是乍明猶暗的景色,聽到的是風過密林發出的清嘯,根本就不見有什麼追兵。

  “也許他們的任務就是阻斷我們的退路,而在我們的前方,才是他們真正高手出現的地點。看來,要想闖過去,我們還將有一場惡戰要拼!”紀空手的推斷不無道理,劉邦乍聽之下,也認定這種情況發生的可能性極大。

  “可是,假若他們真的有一幫高手存在,為什麼不在七石鎮時就向我們發動攻擊呢?”龍賡提出了自己的見解。

  這的確是個難以解答的問題。

  誰都懂得,集中優勢兵力攻敵,必可穩操勝券。如果紀空手的推斷正確,那麼這些敵人不是無知,就是瘋了。放棄兵力的優勢,卻兵分兩路圍殲他們,實在讓人不可思議。

  然而,紀空手沉吟片刻,突然問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當日隨同習泗在萬金閣出現的人中,有八位高深莫測的老人。我久居夜郎偏荒之地,雖然不能知道他們的確切身分,卻看出他們絕對是一流的高手。”

  劉邦的眼睛陡然一亮道:“對,的確有這八人的存在,一臉孤傲,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看來派頭著實不小。”

  紀空手微微一笑道:“流雲齋身為江湖一大豪門,雄踞江湖已有百年曆史,門下高手如雲,就連一些歸隱的高手,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這八個人會不會就列在其中呢?”

  劉邦點頭道:“此時正是用人之際,不排除項羽會請出一些已經歸隱多年的前輩高人來助他爭霸天下,而且如果這八個人真是狙擊我們的主力的話,那麼他們不在七石鎮動手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龍賡心中一動,道:“這倒要請教漢王了。”

  劉邦道:“這八個人既 是項羽請出的前輩高人,就必然武功高深,非常自負。他們當然不會將我們這些江湖後進放在眼中,而且,有四個字,鐵定了他們不可能與華艾一夥聯手對付我們。”

  “哪四個字?”龍賡問道。

  “自重身分。”劉邦微微一笑道:“這些前輩高人從來都是將自己的名譽看得比性命還重,如果讓他們與華艾聯手,就算殺得了我們,消息傳將出去,他們又怎能立足於江湖?”

  龍賡的心情並未因此而輕鬆,反而沉重起來:“這八人既然如此厲害,我們又怎能從他們的手下逃生呢?”

  劉邦想通了其中的關節,整個人彷彿變了個人似的,精神了許多,拍了拍龍賡的肩道:“正因為他們自負,我們才有機會。何況前輩也好,高人也好,兩軍對壘,都是狗屁,沒有強大的實力,他們就什麼也不是。”

  劉邦深深地看了龍賡一眼,笑了笑道:“如果讓本王選擇,我寧可與他們這些前輩高人為敵,也不願意成為你的對手。如果本王的眼力不差,天下劍客排名,你當在前十之列。”

  龍賡心裡“咯噔”了一下,弄不清楚劉邦何以會這麼說話。但他的臉色絲毫不變,顯得十分鎮定地道:“漢王過獎了,本人劍法,哪堪入高人法眼?不提也罷。”

  “本王絕非刻意奉承,因為本王所用的兵器也是劍,雖然藝業不精,但卻能看出你在劍道上不凡的成就。”劉邦的眼芒中閃出一股銳利的東西,似笑非笑。

  龍賡淡淡一笑道:“漢王如此推崇,倒讓我汗顏了。”

  劉邦沉吟了片刻,抬頭望向天空,正當龍賡與紀空手認為他又想到什麼事情上時,卻聽劉邦猛然盯住龍賡道:“你究竟是誰?何以本王從來不知道江湖上還有你這麼一號人物?”

  龍賡的神經陡然一緊,但臉上的神情依然如舊,淡淡而道:“我已經說過了,我就是我,何需裝成別人?若是漢王對我心存疑意,我可以走!”

  他說完此話,人已霍然站起。

  紀空手心裡明白,這是龍賡所施的慾擒故縱之計。事實上,紀空手故意讓龍賡保持身分的神秘,就是為使劉邦懷疑,以吸引劉邦的注意力,從而使自己處於一種相對安全的狀態。

  既然龍賡已經開始了自己的表演,紀空手覺得該是自己配合他的表演的時候了。

  “如果你還是我的朋友,就不能走,因為,我需要得到你的幫助。”紀空手攔住了龍賡,沉聲說道。

  龍賡淡淡一笑道:“我一直把你當成是我最好的朋友,士為知己者死,為了你,我連死都不怕,又怎會輕言離去呢?可是,漢王卻不是我的朋友,我更不能忍受一個不是朋友的人對我這般侮辱。換在平時,我也許已經拔劍以捍衛我自己的尊嚴,而此時此刻,又在你的面前,我只能選擇走。 ”

  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並不像是在演戲,而更像是發自肺腑。因為,他的確是將紀空手當作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劉邦看在眼裡,冷然一笑道:“你如果真的把陳爺當作是你的朋友,就更不能走!既然你連死都不怕,又何必在乎本王的這幾句話呢? ”

  龍賡渾身一震,緩緩回頭,銳利的目光如鋒刃般刺向劉邦的臉,道:“你說的對,我不能走,我既問心無愧,又何必在乎你這幾句話呢?”

  劉邦這才微微笑道:“能屈能伸者,方為大丈夫。說實話,本王很欣賞你,正因為如此,本王才想知道一些你的底細。”

  他拱手作了個長揖道: “這都是本王愛才心切,才會在言語上有所得罪,龍公子乃大度之人,還請恕罪。”

  龍賡看了他一眼,搖搖頭道:“為人君者,當知用人之道,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龍某既然為漢王所疑忌,又焉能再在漢王左右?”

  劉邦的臉上頓現尷尬之色,道:“本王只是無心之失,倘若龍公子不能見諒,本王只有在你的面前請罪了。”

  他說著話 人已作勢向前欲跪,龍賡與紀空手趕忙搶上,扶住他道:“漢王何須如此?”

  “若不如此,只怕龍公子是不肯原諒本王了。”劉邦苦笑著道。

  他此話一出,心中彷彿靈光乍現,突然悟到,假若龍賡真是敵人,昨夜一戰,就根本不會相救自己。如果說這還不足以釋疑,那麼此時此刻,由龍賡與陳平聯手,只怕自己也難有活命之機。

  “看來,我的疑心的確太重了。”劉邦不由得在心裡暗自對著自己道。

  不知為什麼,自從到了夜郎之後,劉邦的心頭便有一股不祥之兆,這讓他總是心神不定,疑神疑鬼,像這種簡單的思維上的錯誤,換在平時,他是不可能犯的。他只能將這一切歸於自己神經短路。

  龍賡忙道:“漢王何需這般自責呢?換作我處於漢王的位置,也必會小心謹慎。”

  他與紀空手擁著劉邦坐下,這才緩緩而道:“其實漢王之所以從未聽說過我的名字,是因為我這是第一次踏入江湖,若非陳兄誠心相邀,我只怕依然還在山林中逍遙,又何必為這凡間俗務而煩心?”

  紀空手與龍賡早已設計了一套對付劉邦的說辭,這時點頭道:“的確如此,當時棋王大賽開賽在即,若無龍兄這等高手的壓陣,憑我陳家這點實力,要想保證棋賽順利進行尤為困難,所以我才會遠赴大理,將之請出。”

  “龍公子原是大理人氏?”劉邦素知大理處在夜郎以西,是個富饒美麗的地方,山川靈秀,是歸隱的絕佳去處。

  龍賡搖了搖頭道:“我在大理也不過十數年,只因避禍,才舉家遷到那裡,其實我也是大秦子民,自小生在巴蜀。”

  “避禍?避什麼禍? ”劉邦奇道。

  “當年家父乃始皇派往巴郡的文武將軍,治理巴郡足有七年之久。正因如此,所以才得以與夜郎陳家結下深厚的交情。”龍賡若有所思,緩緩而道:“家父這一生中,為人仗義,愛交朋友,是個重性重義的真漢子,又有一定的才情,在巴郡一帶有著良好的口碑。可惜的是,他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就是好賭,不僅愛賭,而且最喜豪賭,所以常常賭得一文不剩,欠下了一身債務。”

  劉邦不免有些詫異地道:“就算他喜歡豪賭,以他文武將軍的身分,也不至於有多少虧空啊?怎麼會欠下債務呢?”

  龍賡苦笑道:“別人做官,是為了撈錢,家父做官,則是老老實實地做人,所以在任七年,並沒有積攢下多少錢財。不過,他雖然不搜刮百姓,膽量卻大得出奇,仗著他與夜郎陳家的關係,開始販賣起銅鐵。”

  劉邦驚道:“這在當年始皇期間,可是死罪!”

  “誰說不是呢?”龍賡淡淡而道:“這買賣做了不過半年,便有人告上朝廷。始皇大怒,便派人緝拿家父進京,家父一看勢頭不對,乾脆棄官不做,遠走高飛,這才遷到大理國去。”

  “這麼說來,你的劍法竟是出自家傳?”劉邦猶豫了片刻,還是問道。

  龍賡淡淡一笑道:“家父對賭術一道,尚且不精,更遑論劍道上的成就。只是我當年拜師之時,曾經發下毒誓,絕不向任何人洩露師門消息,所以還請漢王體諒一二,恕我不能說出。”

  劉邦微微笑道:“原來如此,看來確是本王多心了。”

  龍賡與紀空手相視一眼,道:“如今我們身在險地,前有高手攔截,後有追兵,形勢十分嚴峻,漢王要考慮的,應該是如何面對強敵,而不是疑神疑鬼,否則,這夜郎西道便是你我的葬身之地。”

  劉邦的臉上流露出一絲非常自信的笑意,道:“經過了昨夜的一戰,我想,無論前面的敵人有多麼強大,都難以應付你我三人的聯手攻擊。對於這一點,本王充滿信心。 ”

  他顯得是那般意氣風發,又顯得很是胸有成竹。看他此刻的樣子,顯然是忘記了昨夜那生死懸於一線的時刻。

  當時若非紀空手與龍賡及時出手,一代漢王也許就從此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如此深刻的痛,劉邦怎能說忘就忘呢?

  面對劉邦剛毅自信的表情,紀空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裡猛地“咯噔”了一下,突然覺察到了劉邦的良苦用心。

  那就是昨夜的一戰,劉邦根本就未盡全力,他將自己置身於險地,無非是想進一步試探紀空手與龍賡。這樣一來,既可以試出這兩人的忠心,亦可以繼續深藏自己的實力,顯示出劉邦超乎常人的心計。

  防人之心不可無,這是劉邦做人的原則。他更明白,站在自己背後的朋友,遠比面對千萬個敵人要可怕得多,這已是屢試不爽的真理。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8:02
第十卷第十五章轎前殘戰


  十六人抬的軟轎,就像是一間可以活動的房子,顯得大而氣派,轎外一切豪華的裝飾顯出了轎中人高貴不凡的氣質。

  轎中的人是誰?

  田橫率領齊軍中最精銳的十八勇士趕赴濟陽,執行的又是一項什麼任務?

  沒有人可以回答,因為那厚厚的布帷已將軟轎隔斷成兩個世界,布帷不開,這答案似乎就無法公示人前。

  但殺氣漫天的空氣中,流動著一股淡淡的花香,讓人在詭異之中彷彿看到了一點玄機。

  “希聿聿……”馬群驚嘶,蹄聲亂響,當十一道白影惊現於軟轎四周時,一切顯得那麼突兀,沒有絲毫的先兆出現。

  十一道白影,十一道寒光,就像是十一道破空的閃電,分呈十一個角度刺入軟轎。

  寒木大驚,他身邊的高手無不失色。他們非常清楚這轎中的分量,更記得臨行之前的那道命令:“你們的職責就是保護轎中之人順利平安地抵達城陽軍營,若有半點差池,你們死不足惜,只怕還要連累九族的存亡!”

  可惜的是,他們離軟轎最近者也在七丈之外,縱有回救之心,已是不及。

  田橫的臉上不自禁地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意。

  然而這笑是短暫的,甚至於只存在了一瞬的時間,就僵在了臉上。

  他的眼中湧現的,是一種不可思議的表情,就好像看到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就在十一道寒芒驟起的剎那,那包在轎外的布帷動了一動。

  的確是動了一動,動得很快,就像是一道狂飆自轎中生起,帶動布帷向四周疾卷。

  “呼啦啦……”布帷在掠動中淹沒了那十一道寒芒,氣流急旋間,“轟……”地一聲,布帷如一隻膨脹的氣球陡然爆裂。

  整塊布帷裂成碎片,如碎石飛射,帶動起地面的積雪,彌散了整個空際。

  喧囂零亂的空中,橫空降下無盡的壓力。

  “呀……”慘叫聲驟然而起,那十一道白影如狂飆直進,卻在剎那之間猶如斷線的風箏向後跌飛。

  這一切的變化,只因為一隻手。

  一隻如枯藤老樹的大手,伸出軟轎之外,如拈花般握著一柄刀。

  是一柄刀,像新月,帶著一種玄妙的弧度,如地上的雪一樣鋥亮。

  田橫霍然心驚,因為他的眼力一向不差,所以十分清晰地看到了這把刀出手時的整個變化。

  好快、好冷,而且狠!一出手竟然擊退了十一名高手的如潮攻勢。

  雖然這把刀勝在突然,但單憑這個“快”字,田橫自問自己就無法辦到。

  “小心!”有人驚呼。

  田橫驀感一股殺氣向自己的左肋部襲來,身形一扭間,竟然置之不顧,飛身向軟轎撲去。

  人在半空中,他發出一聲驚雷般的暴喝,手中的長刀直切向那隻握刀的手。

  “叮……”手未斷,更無血,那隻握刀的手只是縮了一縮,以刀柄擋住了田橫這勢在必得的一刀。

  寒木怒叱一聲,已然跟進。

  田橫卻已飄然退在了三丈之外,在他的身邊,十八名勇士迅速將他圍在中間。

  “好刀!”軟轎中的人輕輕讚了一句。

  此話一出,田橫怔了一下,他怎麼也沒有料到擁有這樣一隻又老又醜的大手的人竟然會有如此動聽的嗓音。

  這聲音軟糯動人,有如夜鶯,乍一聽,彷彿是二八少女的聲調。

  “你是誰?”田橫心中有幾分詫異。

  “你又是誰?”轎中人不答反問。

  “我只是一個好客的人,想請轎中的人跟我走上一趟。但憑我的直覺,我所請的客人絕不是你。”田橫微微一笑,雖然他置身於數百強敵的包圍之中,卻十分鎮定,果然有大將之風。

  “哦,你怎知道這個客人就不會是我?我豈非也是這轎中之人?”轎中的人輕輕一笑,並不急於翻臉動手。

  “因為我所請之人,乃是一位絕世佳麗。她貴為王妃,深受項羽寵愛,據說項羽三日不見她一面,便食不知味。此次城陽之行,她便是應召趕赴軍營與項羽相會。像這樣一個能令一代霸王如此著迷的尤物,又怎會長出你這一隻讓人噁心之手呢?”田橫淡淡一笑,極盡刻薄之言,刺了這轎中人一句。

  田橫行事,一向不屑於施用這等伎倆,實是此刻形勢緊急,要想成功脫逃出敵人的包圍,就惟有搶先制服轎中的王妃,讓對方投鼠忌器,而要想完成這個計劃,首先,田橫就必須將眼前這位用刀的高手製服。

  這是一個非常艱鉅的任務,對田橫來說,至少如此,因為他已經看出這位用刀高手的武功絕不在自己之下。他惟一的機會,就是激怒對方,然後在趁其不備的情況下動手。

  而他口中所說的這位“王妃”,是否就是整形成虞姬的卓小圓呢?從種種跡象來看,這種可能性極大,但是不到轎門開啟的一刻,誰也無法斷定。

  對方顯然被田橫的話所激怒,冷哼一聲,道:“敢這樣對我老婆子說話的人,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了。在我動手之前,為了讓你死個明白,我也不妨告訴你我到底是誰!”

  △△△△△△△△△

  她頓了一頓,這才一字一句地道:“我就是人稱'白髮紅顏'的林雀兒,別忘了,免得你變成鬼后找人索命,把人找錯了。”

  田橫的眉間一緊,心中大駭,他雖然是齊軍中的大將軍,但對江湖上的厲害人物也並不陌生,如果說要在天下間中找出十個最可怕的人物,林雀兒絕對名列其中。

  據說在四十年前,林雀兒也算得上江湖中的一大美人,為了一段情孽,她一夜白頭,才被江湖人以“白髮紅顏”相稱。從此之後,她斬斷情絲,歸隱山林,直到十年前重出江湖,刀術之精,已罕有敵手,更可怕的是她的性情大變,出手毒辣,曾經在一天之內連殺仇家十九人,其中就包括那位負心的男子。

  女人本就難纏,像林雀兒這種性情怪異、武功極高的女人,不僅難纏,而且可怕,所以田橫一聞其名,頓感頭大。

  然而無論林雀兒多麼可怕,田橫都必鬚麵對,他現在需要的,只是一個出手的時機。

  “白髮紅顏?”田橫哂然一笑,滿臉不屑地道:“我好怕,一個像你這樣的老太婆還敢自稱什麼紅顏美人,恐怕這世上再也找不到像你這樣臉皮厚的女人了。”

  “可惡——”田橫的話還未落,便聽得林雀兒怒叱一聲。

  “轟……”轎廂爆裂,碎木橫飛四濺,一條如妖魅般的身影破空而出。

  田橫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女人的確長得很美,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其年齡,田橫必會把她當作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

  他忽然間明白了林雀兒何以一夜白頭的原因。

  一個像林雀兒這樣美麗的女人,又怎能不自負呢?當她自以為可以征服一切男人的時候,卻被一個男人無情地甩了,而去另尋新歡,她當然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

  然而此時此刻,既不容田橫心生感慨,更不容他再去細想,他只能暴喝一聲,揮刀迎上。

  田橫雖不常在江湖走動,但他的刀在江湖中一向有名,他沒有必要害怕任何一位高手。

  “叮……”雙刀在空中的某一點交擊,一錯而開,倏分即合,兩人在瞬息之間便互攻三招。

  林雀兒心生幾分詫異,似乎沒有料到田橫的刀術也有幾分火候。

  更讓她感到驚奇的是,田橫三招一過,突然向後滑退,整個身體就像一條靈蛇,退得是那般詭秘。

  “想退?沒門!”林雀兒當然不會讓田橫輕易而退,她這一生何曾受過別人這般侮辱?在心裡已將田橫恨之入骨。

  便在這時,寒木沒有再猶豫,大手一揮,指揮著數十名高手對敵人展開了近距離的攻擊。

  一場混戰已在所難免。

  田橫不驚反喜,他想要的就是這個亂局,只有這樣,他才有衝進軟轎的機會。

  他在動手之前,就已經盤算好了整個計劃的可能性,並且作了針對性極強的佈置,所以場面雖亂,卻一直在他的控制範圍。

  雖然林雀兒的出現是一個意外,但對田橫來說,這種困難也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是以,他並沒有因此而亂了陣腳,依然是照著計劃而行。

  但戰鬥的殘酷遠比他想像中的可怕,刀光劍影中,伴著一陣陣慘呼,一排一排的人影隨之倒下,其中就包括了田橫所帶來的精英。

  雷戈鬥得興起,以一敵五,絲毫不亂,就在他橫刀連殺數名強敵之際,突覺背後一道殺氣襲來。

  雷戈沒有躲閃,那一槍結結實實地刺在了他的背心之上,但偷襲者陡然發現,那背心上沒有血,槍尖更沒有進入到雷戈的體內。

  因為有一隻有力的大手正將槍尖牢牢緊握,懸於空中。

  那是雷戈的手,他用一種最簡單的方式,就在槍尖刺入他背心前的那一剎那,非常巧妙地抓住了槍尖。

  那偷襲者為之一愕,驟然感到一股如火炭般的熱力自槍身傳來,令他無法把握長槍。在他一鬆手的剎那,猛聽得雷戈大喊一聲,陡然發力,槍身竟如箭矢倒插在偷襲者的胸膛。

  鮮血濺了田橫一臉,並沒有擾亂他的視線,濃濃的血腥猶如一劑催發激情的靈藥,令他的精神為之亢奮,整個人愈發冷靜。

  林雀兒的刀很怪,總是帶著一定的弧度,以意想不到的角度出手。她的刀術十分的高深,指東打西,不僅與田橫為敵,甚至還有閒暇向其他人偷襲,顯出其不凡的功底。

  但是林雀兒越是這般自負狂妄,田橫就越是意識到了自己的機會就要來了。他的每一個動作看似都已盡了全力,卻一點一點地提聚著自己的內力,充盈著握刀的掌心。

  “就憑你這點三腳貓的功夫,也想挾持王妃?你也太自不量力了吧!看看你的身後,你所帶來的勇士正一個個像枯樹般倒下,馬上就該輪到你了。”林雀兒的聲音依然嫵媚,但聲調中所挾帶的殺氣,遠比冰雪更寒。

  “仗著人多,算哪門子本事?你若有種,不妨單挑。”田橫讓過林雀兒斜劈而來的一刀,又退一步。

  “和老娘單挑?哈哈哈……”林雀兒不由大笑起來,道:“你難道沒看見老娘現在一個人正與你們這些猴崽子周旋嗎?”

  她笑得花枝招展,笑得眉開嘴咧,但這笑就像是一束曇花,只開一瞬。因為就在這時,田橫腳步一錯,旋身出刀。

  田橫這一刀殺出,無論是力道還是速度,都比之先前的刀式高明了幾倍。更讓林雀兒感到吃驚的是,那吞吐不定的刀式乍出空中,變成純青之色。

  修練刀道者,刀練到某種程度,始有刀氣產生。刀氣練至精純,方呈青色,所以青芒已是刀氣中比較高深的修為,劍亦同理。田橫刀生青芒,顯然已經出乎林雀兒的意料之外。

  “咦,原來你還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怪不得如此狂妄,好!待老娘打起精神領教你的高招!”林雀兒戰意大增,一臉凝重,手中的刀幻化成一抹淒豔的光雲,緩緩地向前推出。

  極緩極緩的動作,彷彿如蝸牛爬行,但刀身的光澤在不斷地變化著顏色,似乎帶著一種玄奇邪異的魔力,一點一點地擠壓著這本已沉悶的虛空。

  田橫只覺得空氣越來越沉悶,壓力如山般迫至,就像是陷身於一塊鬆軟腐爛的泥沼中,使他舉步維艱,呼吸不暢。

  但是他的刀依然極速,迅如閃電。

  快與慢之間,在這段空間裡幾無區別。

  無論是田橫,還是林雀兒,心中都十分明白,速度在這一刻已不重要,無論是刀快,還是刀慢,它們最終都要構成一個交叉點。

  “轟……”兩股勁氣悍然撞擊一點,爆發出一聲沉悶無比的勁響。

  雪粒飛散間,林雀兒倒退了三步,胸口起伏不定,定睛看時,田橫竟然不見了,消失在她的視線範圍之內。

  田橫去了哪裡?這是林雀兒心中的第一個念頭,瞬息過後,她霍然色變!

  田橫既然不在她的視線之內,當然就在視線之外,而林雀兒視覺上的盲點,就只有她身後的空間。

  她的身後,便是那十六人所抬的精美軟轎。

  這才是田橫真正的目標所在!

  對於田橫來說,雖然他早有準備,但面對林雀兒這樣的高手,他的氣血還是被震得上下翻湧,不能抑制,嘴角邊甚至滲出了一縷血絲,但他絲毫沒有猶豫,藉著林雀兒強勢的勁氣向上一翻,騰上半空,然後俯沖向那數丈之外的轎頂。

  人與刀形成一道筆直的線,就像是一隻潛水而入的魚鷹般劃過空間……

  那少了布帷的軟轎十分靜寂,依然不能從外面看到轎中的動靜,這使得靜寂的軟轎依然透著幾分神秘。

  十六人抬的大轎,這轎中的空間一定不小,這麼大的空間裡,是否還隱藏著像林雀兒這樣的高手呢?

  田橫沒有想,也不敢想,他只知道,這是他今天的最後一次機會,就像是孤注一擲的豪賭,他已將自己這一方人的生命全部壓在了這一刀上。

  一旦失敗,他只有接受全軍覆滅的命運。

  △△△△△△△△△

  山風依然呼嘯於林間,天空中的鷹隼卻在山風中盤旋。

  大山中的鷹隼,是最兇猛的飛禽,它的每一次盤旋,都是用其鋒銳的目光追索著自己利爪下的獵物。

  它們一次次地起飛,一次次地盤旋,卻半天不敢下落,那隻因為地面上有人。

  在這靜寂的大山中,在這靜寂的黎明,雲霧淡淡地縈繞在末位亭的亭頂,而在亭內,的確有人靜坐其中。

  八九個人,或站或坐,圍在一張石桌上,眼中緊盯著桌上擺下的一盤玲瓏棋局。山風吹過,並沒有讓他們有任何的動靜,但這一切寧靜掩飾不了那股潛在的殺機,更淡化不了那流動於空中的殺氣。

  殺氣,已經與這段空間融合成了一個整體。

  一輪暖日斜出,趕不走這山中的寒意。亭中的人,絲毫不覺得這靜中的寂寞,反而顯得悠然自得,很有耐心。

  他們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眼見日頭從雲層中躍出,他們中的一人終於開口了:“莫非他們已經不能來了?”

  說話者是習泗,他是項羽派往夜郎參賽的棋王。當他目睹了陳平與卞白的那盤棋之後,他惟一的選擇,就是棄權而去。

  他之所以這麼做,一來是他毫無勝機,與其徒勞掙扎,坐望失敗,不如瀟灑而退;二來他雖然嗜棋如命,卻明白棋局中的東西都是虛幻的,只要有實力,有頭腦,在棋局裡面得不到的東西,往往可以在棋局之外找到,關鍵是人不能總是吊死在一棵樹上。

  他想通了這一點,就立即去做,所以他與隨行的八位老人很早就到了末位亭。就算房衛贏了陳平,得到了銅鐵貿易權,他們也很難活著回到巴蜀。

  只要沒有活人得到這銅鐵貿易權,那麼習泗這棋是輸是贏都不重要,他至少可以達到自己的目的。

  所以習泗他們把末位亭這一戰看得很重,只能贏,不能輸,否則,他們就別想回到西楚。

  “什麼意思?”其中一位老者似乎並不明白習泗話中的含意。

  “不能來的意思,只有一種,那就是他們已經死了。經過七石鎮一戰,他們已全軍覆滅。”習泗淡淡一笑道。

  那老者顯然是這八位老者中的首領,姓於名岳,換在二十年前,可是江湖上響噹噹的一號人物。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8:03
第十卷第十六章槍舞虛空


  通常像這樣的名人,都非常自負,他們最愛說的一句口頭禪,就是“想當年……”藉此來證明他們輝煌的過去。而他們最大的通病,就是瞧不起那些新近崛起江湖的後生晚輩。

  “你也許太高估了華艾的實力,那些人的武功究竟如何,老夫不太了解,但老夫相信閥主的眼光,若是連華艾都能將那些人擺平,閥主請我們這些老傢伙出山,豈非是多此一舉?”於岳顯然對華艾的實力有所懷疑,這並非表示他就目空一切,事實上當他看到項羽的時候,他往往就像一隻見了貓的老鼠,不僅害怕,而且自卑。

  “於老說的也有道理。”習泗深知這些老人的德性,趕忙附和道。

  於岳很滿意習泗對自己的態度,神色稍緩道:“其實,並非老夫瞧不起華艾,而是江湖之大,天外有天,真正的高手,即使是人數上佔著劣勢,也能憑著自己的經驗扭轉戰局,從而一戰勝之,所以對付敵人,貴在精而不在多,要想置敵於死地,還得靠我們這群老傢伙。”

  “不過,如此那些人闖過了七石鎮,按理來說,這麼長的時間過去了,他們也應該來了,怎麼到現在還不見他們的動靜呢?”習泗猶豫了一下,還是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於岳怔了一怔,眉頭一皺道:“也許他們是發現我們守在末位亭,心裡怕了,從別處改道而去。”

  習泗搖了搖頭道:“從夜郎到巴蜀,自古只有一條道,否則,我們又何必在這裡死等下去呢?他們若真是闖過了華艾的那一關,就肯定要通過末位亭,這是勿庸置疑的。”

  於岳剛要開口說話,忽然耳根一動,似乎聽到了一串風鈴聲。

  這是一串極有韻律的風鈴聲,時隱時現,似乎還在很遠的地方傳來。

  當於岳再一次非常清晰地聽到這種聲音時,它正伴著得得的馬蹄聲而來,越來越近,不多時,便見一匹駿馬慢悠悠地沿著山道映入眾人的眼簾之中。

  “終於來了。”習泗一臉凝重地道。

  於岳的眉鋒一跳,有些詫異地道:“怎麼只有一人?”

  “而且是一個絕對陌生的人!”習泗的眼裡充滿著幾分詫異和好奇,雖然他不認識對方,卻相信此人的出現一定與劉邦有關。

  系在馬頸上的風鈴在動,風鈴之聲也越來越近,“希聿聿……”當這匹馬距離末位亭尚有十丈距離時,馬的主人似乎感受到了來自前方的殺氣,一勒韁繩,駿馬長嘯一聲,終於立定。

  山風依舊在呼嘯著打旋,掀起一路的沙塵彌散著這略顯乾燥的空間。

  馬的主人將手緊緊地插在披風之中,一頂帽子緊扣頭上,當帽子微微上抬時,一雙凌厲中充滿殺意的眼睛若夜空中的星辰出現在眾人的眼際。

  習泗與於岳相視一眼,無不感到了一股發自內心的寒意。

  來人是誰?他與劉邦會是一種怎樣的關係?

  無論習泗,還是於岳,他們認定來人與劉邦頗有淵源的原因,是因為在這段時間裡,不可能有任何外人經過這段路徑。

  所以九個人,九雙不同的眼睛,同時將目光聚集在來人的身上。

  那石桌上的玲瓏棋局,只不過是一種擺設。

  “劉邦是死是活?他的人會在哪裡?”習泗的心裡老是在想著這個問題,眼前的這種場面顯然大大超出了他自己的想像。

  在於岳的示意下,有三名老者踏出了古亭,一步一步地向來人逼進。

  他們的步子不大,頻率極緩,但一起一落之間,卻極富氣勢。

  當他們與呼嘯而過的山風融為一體時,更有一種讓人心中引發震撼般的肅殺。

  那坐在馬背上的人,任由山風吹動,衣袂飄飄。當這三名老者逼近五丈距離時,他才緩緩地伸出一隻修長而有力的大手。

  這大手是一隻握劍的手,它的出現,彷彿就是天生為握劍而生的。五指修長,為的是能夠更好的把握劍柄:強烈的力感,可以讓手中的劍變成真正的殺人銳器。

  然而這隻大手沒有拔劍,只是用一種極為優雅的方式摘下帽子,甩入空中,然後顯露出一張高傲而冷漠的臉,臉的輪廓分明,表達出一種張揚的個性,就像一把未出鞘的劍,鋒芒內斂也掩飾不了那股刻在骨子裡的剛強。

  他正是龍賡,一位孤傲而自信的劍客,無論他在哪裡出現,總能給人一種鶴立雞群的感覺,非常清晰地印入每一個人的意識之中。

  “你們在等我?”龍賡冷冷地打量著橫在眼前的三位老者,眼睛的余光卻盯著穩坐古亭的習泗。

  那三位老者沒有開口,只是相互望了一眼,同時將大手伸向了腰間。

  “他們是刀客,真正的刀客。”習泗微微一笑,替那三位老者開口道:“他們說話的方式不是用嘴,而是用刀,所以他們不可能回答你的任何問題。”

  “他們不能回答,你呢?你又喜歡用什麼方式說話?”龍賡的臉就像一塊堅硬的岩石,絲毫不見有任何的表情。

  “我是個不喜歡暴力的人,當然是用嘴來說話。我之所以沒有回答你的問題,只是因為我不知道你是否就是我們要等的那個人。”習泗伸手捏住了一顆黑色的棋子,細細地在手上把玩著。黑色的棋子在他的手中,就像一個有生命的精靈,跳動著美的音符。

  “你既然不知道我是否是你們要等的人,還是讓人攔住我的去路,這種行徑未免太霸道了吧?”龍賡看著習泗手中把玩的棋子,突然想到,如果這棋子是精鋼所鑄,那倒不失為上佳的暗器,其威力之大,應該不會在鐵藜蒺、鐵菩提這等暗器之下。

  “在這個世上,霸道一點也未嘗不可,關鍵在於有沒有這個實力。對於有實力的強者來說,霸道的作風本身就是一種震懾,更要有天下王者舍我其誰的霸氣。”習泗淡淡笑道,不知為什麼,他想到了項羽。項羽以“西楚霸王”自居,一個“霸”字,已經涵括了項羽的一切特質。

  龍賡微一點頭道:“你說的一點也沒錯,承蒙提醒,看來,我的確應該對你們霸道一點。”

  他儼然以王者自居,是想激怒對手,然而不可否認的是,就劍道而言,他縱算不上王者,亦是大師級人物,所以他的手一按在腰間的劍柄上時,整個人已具王者風範。

  這種王者之風,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氣質,是別人無法刻意模仿得來的。它總是在不經意間自然而然地湧出,完全已融入了人的血液之中。

  習泗吃了一驚,於岳也吃了一驚。那些老者都是曾經叱吒風雲的人物,可是面對龍賡,他們的心裡彷彿多出了一股不可排泄的壓抑。

  習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淡然而道:“不知者無罪,你敢這般狂妄,只能說明你很無知。站在你面前的每一個人,都是江湖中的高手,武林的中堅,如果你聽到了他們的名字,想必就會有所收斂了。”

  龍賡的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眉間極具張狂之氣,道:“我不否認你說的都是事實,不過,我也得提醒你一句,這是一個變化極速的亂世,你們曾經出許是風雲一時的人物,曾經名動江湖,但也僅僅是曾經而已。而當今這個年代,已經不屬於你們了,所以你們的出現,只能是一個錯誤。”

  這的確是狂妄之極的措詞,縱是再有涵養的人,也不可能忍受這種侮辱。

  “一個錯誤?是你的,還是我們的?”習泗冷然一笑道:“我們也許真的老了,但那也僅是年齡,而不是我們手中的刀槍!”

  “那我倒要請教請教。”龍賡一臉不屑地道:“請問各位是一個一個地上,還是一齊來?”

  於岳已是忍無可忍,暴喝一聲道:“對付你們這種無名小卒,何須興師動眾?來來來,讓老夫來領教你的高招!”

  他的話一出口,便見龍賡的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就像是一個獵手看著獵物鑽進自己設下的陷阱,有一種得意的感覺。

  “好,既然你有心,我又豈能讓你失望?”龍賡翻身下馬,如閑庭信步,向前邁出了三步,似乎害怕於岳反悔。

  於岳已起殺心,冷然一哼,手腕在空中一翻,已然多出了一柄大銅錘。

  在江湖上,以銅錘為兵器的人並不少見,但真正能夠躋身於一流行列的,卻並不多,於岳無疑是其中之一。

  他的銅錘重達七十八斤,若沒有天生的臂力,是很難將之揮灑自如的,可見於岳絕非浪得虛名。

  龍賡看著於岳一步一步逼近,不敢有半點小視之心,雖然他的外表極度藐視對手,但內心深知,像於岳這種上一輩的高手,單是閱歷之豐以及臨場應變就遠勝自己,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敗於他手,所以,他惟有冷靜以對。

  他的人已經來了,劉邦呢?他和紀空手又去了哪裡?

  就算他們三人聯手,也很難是習泗等人的對手,而今,卻只有龍賡一人現身,難道說他們另有圖謀?

  △△△△△△△△△

  “呼……”田橫這幾近全力的一刀,終於劈入了那靜寂的軟轎之中。

  他的心中不由一陣狂喜,更為自己選擇時機的準確感到得意,可是他萬萬沒有料到的是,他這一刀劈出,卻劈在了一片金屬之上。

  “叮……”猶如驚雷的巨響震得人頭腦發暈,耳膜出血,田橫的手臂更被自己的大力反彈回來,神經為之麻木,長刀幾欲脫手。

  由喜到悲,只不過是一瞬的時間,田橫的心境經歷了這種大起大落,反而更加冷靜。

  他霍然明白,為何這頂軟轎會由十六條大漢來抬?

  這只因為軟轎竟然是以鐵木所鑄,除了門和窗之外,敵人根本不可能從其它方向攻入。

  田橫的心裡生出一股近乎絕望的情緒。

  他寄於厚望的一刀竟然徒勞無功,這使得他把自己置身於一個更加凶險的境地。

  惟一的補救辦法,就是重新提聚內力,再從門窗殺入。

  可是,這一切都已遲了。

  兩條人影一晃,林雀兒與寒木已經守在了軟轎的門窗口上。

  “呀……”幾聲慘叫傳來,田橫心中一凜,知道又有幾名手下慘死於敵人的亂刀之下。

  他的心裡輕嘆一聲,不得不承認自己精心籌劃了半月之久的計劃以失敗而告終。不僅如此,他還要為自己的生存而戰鬥,去掙扎。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感到了對手的可怕。

  他發出了一聲唿哨,下達了撤退的命運。作為這次行動的統帥,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手下的精英為沒有希望的勝利而搏命。

  雷戈等人聞聽之後,不由黯然沮喪,他們顯然也不能接受這慘淡的敗局。

  然而想全身而退,談何容易?此時在田橫的身邊,除了雷戈之外,還有三五名輕傷在身的勇士,要想突破寒木等眾多高手的攔截以及數百鐵騎的包圍,無異難如登天。

  田橫眼望著這一切,一股悲情湧上心頭,面對著強大的敵人,他已無所畏懼,戰意勃發間,橫刀於胸,暴喝道:“凡我大齊勇士,只能站著死,不求跪著生,有種的,跟我來!”

  他的手腕一振,頓時劈倒了兩名衝前而來的敵人。

  雷戈等人精神大振,同時發一聲喊,跟在田橫身後殺入敵群。

  這一番廝殺,比之先前更狂、更烈,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田橫一幫人在生死一線間激發出了體內最大的潛能,刀光血影間,充盈著莫大的勇氣與無匹的戰意。

  “呼……”一陣勁風刮過,寒木長槍一抖,幻出萬千槍影撲面而來。

  他無疑是對方中除了林雀兒之外的第二高手,更是護送軟轎的這支馬隊的首領。他既身先士卒,手下的戰士更是奮勇爭先,紛紛攔截。

  田橫心中一動,大喝一聲,長刀自上而下緩緩劈出。他的刀速雖然極慢,但刀勢卻在一點一點地增強,自刀身七尺之內,一片肅殺。

  他已拿定主意,這一刀不能斬敵於馬下,也要與寒木同歸於盡。

  他已無畏死亡,在這種險境之下,他願意用自己的生命來捍衛戰士的榮譽。

  “田兄,萬萬不可!”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個雄渾有力的聲音在十丈外的一幢高樓上響起。

  田橫一驚之下,旋即改變主意,長刀一斜,架住寒木刺來的長槍,同時身形滑出三丈開外。

  他隨著聲音望去,只見一位英俊瀟灑的青年穩穩地站於屋脊之上,單手握槍,如大山頂上的一棵蒼松傲立。在這年輕人的臉上,似有一分焦灼,卻有九分沉穩,給人以十足的信心。

  “海公子!”田橫幾乎失聲叫道。

  來人正是化名“海公子”的扶滄海,他在這萬分緊急的形勢下趕到,頓讓田橫重新看到了一線生機。

  “哀大莫過於心死,田兄,振作一點,記著你可是統領千軍的田大將軍!你的戰士們等著你回去呢!”扶滄海一聲厲喝,猶如一道晴天霹靂。

  “多謝提醒。”田橫聞言,平添無數力量,一刀劃出,正好劈中一名敵人的胸口。

  扶滄海微一點頭,勁風吹過,將他的衣衫刮得獵獵作響。當他的單手將長槍舉至半空時,乍眼看去,猶如戰神。

  “殺——”扶滄海終於暴喝一聲,俯衝而下,其聲之烈,轟動全場。

  屋脊上的積雪悠悠而落,可見這一喝之威。

  他的長槍隨著這聲驚吼漫舞虛空,像波浪般起伏,發出一種如聲波般的震顫。強大的氣流呼嘯而出,氣壓加重,在槍尖的中心爆裂出一團暗色的雲團,照準寒木當頭刺來。

  寒木為之色變!

  他本就是使槍的高手,沒有想到來人的槍法之妙,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他自問自己絕對不能使出這樣妙至毫巔的一槍,心中已然生怯。

  他只有後退一步,將長槍在頭頂上揮舞出萬道寒芒,企圖封鎖住對方這足以驚豔的一槍。

  “他是誰?他怎能使出如此霸烈的槍法?”寒木心中的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根本無法在他的意識中存留過久,因為他已感到了那股如刀鋒般鋒銳的殺氣。

  “呀……”他壓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沉悶,更負荷不起這驚人的壓力,惟有借聲壯膽,迎槍而上。

  “叮……”兩杆長槍幾乎在十萬分之一的概率下悍然交擊,暗雲散滅,湧起層層氣浪,將長街的積雪捲走大半。

  寒木大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雙槍交擊的剎那,他分明看到了一道煞白的電流透過自己的槍身,飛速傳到掌心。

  他的手臂有如電擊,身子彷彿像一片落葉飄退。他不得不承認,無論自己如何努力,都無法抵擋得住扶滄海長槍帶來的瘋狂殺意。

  那是一種霸氣,如高山滾石,已是勢不可擋。

  扶滄海只用一槍驚退強敵,這一手完全鎮住了全場,如此瀟灑卻不失霸道的武功,在不經意間揮灑而出,怎不讓每一個武者心儀?

  然而,只有扶滄海自己心裡清楚,這一槍自己已經用盡了體內的潛能、心智,他絕不能讓田橫死!

  而能讓田橫不死,就必須讓所有的敵人都在同一時間內突然走神,這種走神的時間無須太長,只要一瞬便已足夠。

  所以他沒有絲毫的猶豫,身形急退間,剛好退到了田橫的身邊,然後用力抓住田橫的腰帶,手臂劃弧甩出。

  田橫心驚之下,人已到了半空,像一隻滑翔而行的大鳥,越過了敵人的頭頂,飛向高樓的屋脊。

  直到這時,林雀兒與寒木才回過神來,紛紛向扶滄海逼去。

  扶滄海心裡十分冷靜,到了這種時刻,他明白自己只要稍有差池,走的就將是一條不歸路。

  他絕不會是林雀兒與寒木二人的聯手之敵,更不可能從這數百鐵騎中殺出重圍。他早已計算到了自己的逃生方式,現在所要做的,就是要等待一個時機。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8:04
第十卷第十七章悲喜由心


  扶滄海放開雜念,讓自己的心境處於一種至靜的狀態,去感應著四周的一切危機。

  單手擎槍,漫入虛空,遙指著兩丈外的寒木,而任由林雀兒從自己的左手方一步一步逼近。

  長街之上,靜寂無邊,彷彿忽然間陷入一片肅殺之中,本是深冬的季節,卻遠比嚴寒更甚。

  四周的敵人都在踏步向前,收縮包圍圈,但玄奇的是,扶滄海聽不到絲毫的聲音,只是清晰地感應著數百道殺氣同時在虛空竄行的軌跡。

  兩丈、一丈、九尺……

  扶滄海一直在算計著林雀兒與自己之間的距離,當林雀兒的刀鋒逼入他的身體七尺範圍的剎那,他的眉鋒陡然一跳。

  他動了,終於動了,人與槍結合成一個完美的整體,如電芒般標射向寒木的面門。

  他只有在這個距離內行動,才可以讓林雀兒無法應變,甚至改換角度。也只有在這段距離出手,才是寒木意想不到的時機。

  寒木顯然沒有想到扶滄海會在這個時候不守反攻,心中的驚駭實是難以言表,不過他雖驚不亂,手臂一振,人已躍上半空,揮槍迎擊。

  “轟……”雙槍一點之下,扶滄海這一次卻絲毫不著半點力道,反而藉著寒木爆發出來的勁氣,借勢騰上半空,向街邊的高樓掠去。

  “想逃?”林雀兒怒叱一聲,在扶滄海出手之際,已然有所洞察扶滄海的意圖。她的反應之快,就在扶滄海長槍點擊的剎那,她的彎刀已劃出一道弧線脫手而去。

  “呼……”這脫手的一刀,無論是在力度上,還是角度上,都拿捏得精確無比。而這齣手的時機,更是妙至毫巔,顯示了林雀兒對戰機把握上的敏銳。

  這一刀是衝著扶滄海的背心而去的,出手的剎那,誰也覺察不到它的精妙,惟有扶滄海感應到了這股殺氣之後,才明白自己還是不能逃脫。

  繼續前行,扶滄海就躲不過這一刀的襲殺,而要躲過這一刀,他惟有下墜。

  他輕輕地嘆息了一聲,知道自己浪費了一個最好的機會。他除了沉氣下墜,已別無它途。

  就在這時,一條人影飛竄過來,眼見扶滄海距離地面尚有數尺時,雙手拍出,大喝一聲道:“起!”

  扶滄海只感到有兩股大力湧向自己的腳底,形成一種向上的衝力。他沒有猶豫,像一隻鷹隼般沖天而起,直射向十丈外的高樓,拉著田橫轉瞬不見。

  這條人影正是雷戈,他雖然不知道扶滄海是誰,卻知道扶滄海是他們的朋友,所以,他義無反顧地出手,助了扶滄海一臂之力。

  他全力一擊之下,已完全放棄了自己應有的防禦。當他眼看著扶滄海滑過這長街的上空時,聽到了“噗噗……”之聲,至少有三道鋒芒插入了他的身體。

  三道鋒芒,所插的每個部位都足以致命。

  “砰……”地一聲,雷戈的身體轟然倒在了長街的積雪之上,但此刻誰也沒有發覺到已死的他臉上竟露出了一絲笑意……

  △△△△△ △△△△

  習泗很想知道,此刻的劉邦是死是活。

  而要知道這個答案,就只有向龍賡求證。

  所以習泗寄希望於岳的出手能夠有效地制服對方,然後再逼出這個答案。

  可是當習泗的目光關注到龍賡的身上時,卻覺得自己實在不應該低估了對手,因為在龍賡下馬一站間,渾身上下湧出了一股讓人無法形容的霸殺之氣,猶如一座屹立千年的山峰,讓人無可攀援,更無法揣度。

  他開始為於岳擔心,雖然他知道於岳的銅錘在江湖上絕對算得上一絕,但不知為什麼,他的心裡卻湧出一絲悲情。

  交手的雙方在相距兩丈處站定。

  龍賡的臉上自於岳逼來時就多了一絲微笑,顯得意態神閒。但他的手絲毫不離腰間的劍柄,因為他心裡明白,一個能讓項羽委以重任之人,一定有其可以仰仗的本錢。

  輕視對手,其實只是在輕視自己的生命,像這樣的傻事,龍賡絕對不做。

  龍賡沒有出手,就像一塊岩石屹立不動,絲毫沒有要出手的意思,但是於岳的感受卻截然不同,因為,他已經感受到了來自龍賡身上的那股殺意。

  於岳知道,真正的高手,是氣勢與意志壓倒一切,雖然龍賡此刻沒有出手,但卻散發出一種有實無形的氣機,正一點一點地侵占著整片虛空,而他的意志卻在駕馭著整個戰局,一旦到了時機成熟的時候,他就已經奠定勝局。

  於岳當然不會讓龍賡輕易地占得先機,所以他的銅錘開始在他的手中緩緩地旋動,每旋動一圈,他體內的勁氣便向四周擴散一分,就像是投石湖中蕩起的一道道漣漪。

  當勁氣擴散到七尺範圍時,於岳感到有一種無形的東西開始禁錮著自己氣機的活動,這種禁錮有如實質,又似是精神上的一種感覺。

  龍賡的確自信,當他心中的劍意升起時,自信就成了一種實質存在、無處不在的壓力。那種睥睨眾生的氣概,讓人想到了君臨天下、一統六國的秦始皇,更讓於岳想到了當今統兵百萬、凌駕於諸侯之上的霸王項羽,彷若世間萬物,皆在腳下,沒有任何事情是他辦不到的。

  古道兩邊是峭壁峽谷,本已壓抑的空間變得更加壓抑。

  氣息陡然變得沉悶起來,讓所有的人都感到了這空氣中的異變。

  習泗手中的棋子依然在他的五指間跳躍,但頻率卻明顯有所減緩。他發現龍賡偉岸的身體正一點一點地起著驚人的變化,彷彿從流動的空氣中感應到一股釋放空中的能量,在他身體外層的一尺處構築了一道非常魔異的五彩光環。

  戰意,在相峙中醞釀,在無聲無息中充盈至某種極限。當於岳的銅錘開始一點一點地加速旋轉時,似乎證明他已無法忍受這種沉悶的氣息,而要使自己不失去先機,他惟一能做的,就是打破這種沉悶。

  他終於在忍無可忍時出手!

  兩丈的距離,既不算遠,也不算近,但它卻是每一個高手都喜歡選擇的距離。銅錘飛旋著漫向虛空,到處都是隱生風雷的幢幢錘影,甚至連他自己也融入了這錘影之中,漸化成風。

  龍賡的劍,不知在什麼時候已橫在虛空,如一道橫亙於荒原之上的山脊,似是隨手的一劍,簡簡單單,不帶任何花俏。

  於岳的錘風有如鶴唳,有若奔馬縱馳的錘式在旋轉中化作一串串驚雷,連綿不絕,氣勢如虹,以一種玄奇而極富動感的態勢飆向龍賡,爆裂龍賡那有若山脊般硬朗的劍勢。

  “嗤……”劍影驟動,不動的山脊化成一片流雲,悠然而散漫,在優雅中透著深刻的內涵。

  於岳的錘一觸即走,這一刻,舉重若輕,幾近無物,似一隻孤燕輕靈。

  但兩人交擊的中心點卻平生一股颶風,風中剛猛的勁氣旋成一股股奔湧的氣流,向四方鼓湧席捲。

  “轟……呼……”山林呼嘯,塵飛石落,峽谷的回音隆隆傳來,將這古道的沉悶打破,取而代之的,是充滿毀滅氣息的一種生機,一股活力。

  龍賡迎風而上,衣中獵獵作響。

  “重錘出擊,卻若無物,輕重之間拿捏得如此精妙,惟君而已。”他由衷地讚了一句,錯步而上,劍從偏鋒出。

  他自始至終保持著逼迫式的壓力,根本不容於岳有任何喘息之機。

  劍出,似是來自於風鈴,之所以會有這種錯覺,是因為這一劍的起始恰在一串風鈴聲後。風鈴聲是如此地單調,劍卻揚起了半空淒迷,遮擋著人眼,讓人無法看到這一劍漫空的軌跡。

  於岳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有幾分迷茫的感覺湧上心頭。他是當局者,所以他感應著這一劍在空中的每一個變化,當這變化轉換成一個個帶有殺機的凶兆時,他的心肌也隨之抽搐,神經繃緊至某種超負荷的極限。

  事實上,他既不知這一劍起始於何處,也無法估算出這一劍最終的落點。他只能感覺到龍賡那如流水般的劍勢透過這漫漫虛空,向自己發出若水銀瀉地般的攻擊。

  他知道,這是充滿著無限殺機的一劍,容不得他有半點大意。

  隨著一聲清嘯,錘如光球般在於岳身體的周圍繞行出一道亮麗耀眼的光弧,產生出一股巨大的前推張力,封鎖住了他周邊一丈的空間。

  他彷彿在剎那間為自己砌了一堵牢不可破的氣牆,更在氣牆之後隱伏著隨時起動的殺機。

  “嗤……”龍賡的劍勢強行擠入這段空間,金屬與空氣在高速中產生的磨擦激起了一串令人炫目的火花,更發出一種利刃裂帛的刮刺之音,聞之無不毛骨悚然。

  “轟……”氣牆轟然向外坍塌,氣流激湧間,銅錘幻作一團暗雲下的一道驚雷,砸向前行的龍賡。

  這一錘在於岳的手中演繹出來,幾乎用錘的語言,來詮釋著攻防之道至深的原理。這一刻,沒有驚心的殺勢,也沒有攝魂的殺氣,有的只有那惟美的意境。

  龍賡的眼中流露出一種欣賞的神情,他懂得什麼是美,更懂得如何來對付這惟美的攻擊。

  美的反面是醜,而醜是什麼?

  醜是一種破壞,破壞一切美的東西,醜就自然而生。

  而且打破一種美遠比營造一種美更為簡單,更為容易。

  所以龍賡化繁為簡,在劍與錘相交的一剎那,劍身一翻,以沉重的劍脊拍開了疾掠而來的銅錘。

  於岳的身體一震,他沒有想到龍賡竟會用這樣簡單的方式破去自己苦悟了十年所創的一擊,而此刻那舉輕若重的劍背猶如大山壓下,幾欲讓自己手中的銅錘脫手。

  “能將銅錘這種蠢笨之物舞出一種美感,證明你不是浪得虛名之輩,來來來,再接我這一劍試試。”龍賡的笑意更濃,就像是一種調侃,讓於岳感到自己是耍猴人牽著的那隻動物,不由得他心中不怒。

  他不能容忍別人對他的輕視,自從他錘技有成之後,一向在人前享受的是一種被人敬重的風光,他已經習慣了別人的恭維,所以才會在歸隱多年之後重新出山。

  然而,他又不得不接受現實,眼前的這位年輕人的確有狂妄的本錢,從一開始對峙起,他就絲毫沒有占到任何的便宜,反而在對方凌厲的劍式攻擊下,完全限制了自己錘技的發揮。

  “嗤……”他心中一凜間,龍賡的劍鋒再起,這一次,對準的竟是自己的眉心。

  於嶽大驚,橫錘劃於胸前。他不得不如此,鄭重其事,因為龍賡的劍不僅劍跡迷幻,而且速度奇快,完全脫離了時空的限制和空間的範圍,進入了一種絕非自己可以企及的全新境界。

  於岳退了一步之後,這才將銅錘平移前推。

  在推進的過程中,錘邊的弧度微微顫動,生出一股股利如鋒刃的氣流。

  他已經明白,自己惟一的取勝之道,是自己體內雄渾的內力。面對深諳劍道精華的龍賡,以比拼內力的方式來抗衡對手,不失為揚長避短的方式。

  當氣流流瀉到一定的程度,於岳的銅錘再一次按著逆時針方向旋動,而這一次,銅錘湧出的不是向外擴散的張力,而是讓氣旋繞行成一個層疊無窮的漩渦,產生出一股巨大的內陷之力。

  龍賡目睹著眼前的一切,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凝重的表情。

  強大的內陷之力影響到了龍賡出劍的速度,同時也影響到他出劍的角度。他提聚著自己的勁力,不斷地針對著對手調整自己的劍鋒。

  他的鼻尖滲出了一絲冷汗,認識到了對手的厲害之處。

  但是,他依然讓自己保持在一種非常冷靜的狀態之下,看著自己的劍一點一點地被巨力的漩渦吸納過去。

  習泗沒有想到戰局的變化會如此莫測,從一開始,他就看準於岳的銅錘未必是龍賡的對手。銅錘講究勢大力沉,與劍走輕靈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概念,一旦僵持,就很難占到上風,然而於岳的內力之強,不僅出乎了龍賡的意料,也大大超出了習泗的想像。

  “想不到十年歸隱生活不僅沒有磨滅他們的銳氣,內力還精湛了許多,閥主請他出山,果然是獨具慧眼。”習泗不由得有些酸溜溜地想道。

  他討厭於岳,討厭於岳的飛揚跋扈,獨行專斷,本來此次夜郎之行項羽讓他領頭,負責整個計劃,偏偏這於岳倚老賣老,總是與他抬槓,這不免讓他心裡感到好不窩火。

  “如果是同歸於盡的話……”這個念頭剛起,就被習泗自己按了下去,他覺得自己這種想法未免有些卑鄙。其實弄個兩敗俱傷,讓於岳身體上留下一點殘廢,已經足以讓自己解氣,做人,何必總是要趕盡殺絕呢?

  習泗不由為自己人格的昇華而在心裡暗暗佩服自己,同時也為華艾那面沒有一點動靜感到有些納悶。

  他卻不知,華艾身為流雲齋的二號人物,早就對他們這幫桀驁不馴的老傢伙感到厭煩,既然項羽請了這些老傢伙來助拳,他乾脆不聞不問,樂個清靜,早就收拾好人馬撤了。

  華艾敢這麼做,很大的因素是他十分了解這幫老傢伙的實力。這些人雖然行事作風與自己格格不入,但以他們“西楚八隱”的名號與當年為項梁立下的戰績,他相信對付劉邦三人,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

  可是……如果……

  這個世上並沒有太多的可是,也沒有什麼如果,不過,如果華艾能夠看到最後的結局,他一定會為自己的行動感到後悔。

  事實果然不出習泗所料,龍賡的腳步滑動數步之後,突然手臂一振,劍向漩渦的中心刺去。

  這無疑是擺脫於岳氣場吸力的方法,只要破去他的氣場,吸力自然散滅無形。

  於岳一驚之下,陡然發力,一股勁流猛然隨銅錘爆出,迎向來劍。

  “轟……”氣流四瀉間,龍賡的身體倒翻空中,只聽一聲悶哼,似有幾分晃動地飄掠而走。

  “哈哈,想走?可沒那麼容易!再讓老夫領教你的高招!”於岳雖感有些意外,但他已看出龍賡受了不輕的內傷,哪肯放過?當下直追過去。

  龍賡的身形在晃動中起落,絲毫不慢,只眨眼功夫,已經轉過一道彎口。

  看著於岳也消失在山道的盡頭,習泗的心裡不免有幾分失落,緩緩地站將起來,對身邊的七名老者道:“等了半天,就等來這樣一個小子,看來再等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如我們一路搜索過去,到七石鎮與華艾會合。”

  那七名老者紛紛站起,向亭外走去。

  他們並不擔心於岳,既然敵人已經受了內傷,憑於岳的武功,應該不難對付。

  當他們才踏出不過五步,突然一聲悲呼,響起在山道的盡頭處。

  習泗與這七名老者無不心頭一震,面面相覷,因為他們分明聽到這是於岳的聲音。

  △△△△△△△△△

  扶滄海與田橫越過腳下層層疊疊的青瓦,奔出里許之後,突然間扶滄海跳入一堵高牆。

  田橫怔了一怔,隨之跳入。

  放眼望去,只見小橋流水,池塘亭台,雖然積雪無數,卻依然掩飾不了這園林的靈秀,置身其中,彷彿到了冬日的江南。

  這幢建築佔地足有百畝,構建精美,恢宏氣派,樓閣典雅,以木石為主構,從瓦簷到花窗,裝飾華美,顯示出主人財大氣粗以及深厚的文化底蘊。

  “這是哪裡?我們貿然闖入,被人發現叫嚷起來,只怕不妥。”田橫見扶滄海徑直向前,如入無人之境,心中隱覺詫異,道。

  “田兄無須擔心。”扶滄海臉上依然還有血跡,卻十分鎮定,微微笑道:“這只是我在濟陽城裡的一處房產,到了這裡,就像是到了家一樣安全。”

  田橫驚道:“難道你不怕敵人追踪至此嗎?”他的擔心絕不是多餘的,當他們從屋瓦掠過時,終會留有痕跡。踏雪無痕的輕功提縱術,只不過是江湖中神化了的傳說。

  扶滄海道:“我怕,當然怕,所以我早就佈置了十數個高手,以收拾殘局,並且迷惑對手。”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5 18:05
第十卷第十八章西楚八隱


  扶滄海領著田橫進了一幢閣樓,沿途過去,田橫雖然不見一個人影,卻感受到在整個園林之中透露著一股森寒的殺意。

  閣樓的一張案几上,放了一隻火鍋,燙了一壺溫酒,顯然是有人才准備停當,只等扶滄海與田橫入座。

  “請!”扶滄海將酒斟滿,與田橫乾了一杯。

  田橫放下酒杯,一臉沮喪,搖頭嘆道:“可惜呀可惜,最終功虧一簣,今日若非遇上你,我們一行十九人便是全軍覆滅。”

  扶滄海深深地打量了他一眼道: “你莫非認為,遇上我是一種運氣?”

  田橫詫異地看他一眼道:“難道不是嗎?”

  扶滄海搖了搖頭道:“其實我一直就在你們的身邊,只是沒有露面而已,如果不是情況有變,我們完全有能力將虞姬劫持。”

  “那轎中的人真是虞姬?”田橫想到自己一行拼死拼活,竟然連轎中人的面也沒有見著,情緒上不免有些黯然。

  “你應該相信我,這個消息既然是我提供給你們的,就有十足的把握。也許你還不知,其實就在你們實施計劃的同時,我也派出了不下於五十名高手埋伏在那條長街,只要我一聲令下,完全可以控制住整個戰局。”扶滄海淡淡笑道,他說的似乎很是平淡,但聽在田橫耳中,心裡陡然一驚。

  田橫相信扶滄海所說的絕不是大話,事實上他心裡清楚,這位海公子的背後,一定有一股龐大的勢力在支撐。可是他不明白,既然可以將虞姬劫持,為何這位海公子又選擇了放棄?

  而且,既然你海公子要選擇放棄,就不該讓自己來佈置這樣一個殺局。想到那十八名忠義勇士的慘死,田橫的心中頓時湧出一股悲情。

  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扶滄海看到了田橫眼中的迷茫,也猜到了田橫心中的所想,緩緩而道:“我也不想這樣,只是我沒有料到,世事無常,計劃永遠不如變化快。”

  田橫知道他必有下文,只是靜靜地看著火鍋中冒出的縷縷熱氣,淡淡一笑。

  你離開城陽幾天了?”扶滄海突然問了一句。

  “十天。”田橫答道,他的心裡陡然間生出一股不祥的預兆,不明白扶滄海怎麼會問上這麼一句。

  “十天可以讓很多東西改變。”扶滄海站了起來,踱至窗前,輕輕地嘆息一聲道:“你可知道,我為何又會在緊要關頭放棄劫持虞姬的計劃?”

  “我也正想听聽你的解釋。”田橫的大手已經握在了刀柄之上,十八名勇士的生命與鮮血,足以讓他作出任何瘋狂的舉動。

  扶滄海渾似不見,道:“那麼你能告訴我,劫持虞姬的用意是為了什麼?”

  田橫冷然道:“虞姬既是項羽最寵愛的王妃,以她為籌碼,向項羽提出退兵的要求,解我大齊軍隊的城陽之圍。”

  扶滄海緩緩地轉過身來,深深地看了田橫一眼,道:“城陽已無圍可解,那麼我們劫持虞姬還有什麼意義?”

  “什麼?你說什麼?!”田橫霍然心驚道。

  扶滄海一字一句地道:“就在你們動手的時候,我接到了一個消息:昨日午時,城陽已被西楚軍攻破。”

  田橫臉色驟變,撲過來道:“這絕不可能!”

  扶滄海輕輕地拍了一下他的肩頭道:“不僅如此,而且齊王田榮兵敗之後,逃到平原,不幸身亡。”

  “砰……”田橫手中的酒杯墜地而碎。

  田橫的臉色刷地一下變得蒼白,連連搖頭道:“你在騙我!這絕不是事實!”

  他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扶滄海的臉色肅穆,道:“我也不希望這是事實,但事實就是如此。”

  他扶住搖搖欲墜的田橫,一五一十地將城陽之戰的經過悉數告之——

  原來,就在西楚軍包圍城陽之後,陳馀、彭越等人各自在自己的封地紛紛起事,響應田榮,並且取得了一系列的大捷。

  田榮接到戰報之後,斷定項羽必會在幾日之內退兵回楚,就佈置兵力準備追擊。因為,他認為這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機會。

  事態的發展的確如他所料,未過三日,西楚軍開始退兵,田榮下達了三軍追擊的命運。可是,當他率領人馬追出數十里之外時,他卻陷入了西楚軍的重重包圍之中。

  這正是范增所獻的“引蛇出洞”之計,其目的就是故意讓陳馀、彭越等人大捷的消息傳到田榮耳中,使其不疑西楚軍的退兵有詐,然後設下埋伏,誘敵深入,實施“圍而殲之”的戰略計劃。

  這個計劃無疑是成功的,它不僅在一戰中擊潰了數十萬齊軍,更讓田榮死於戰爭之中,達到了西楚軍北上伐齊的目的。

  當扶滄海接到這個消息時,連他也不相信這是一個事實,冷靜下來之後,他才認識到了自己肩上的任務艱鉅。

  他是奉紅顏之命率領一部人馬趕到齊地的,他的任務就是相助田榮,抗衡西楚,把項羽的大軍拖在齊國。

  扶滄海不明白這個任務的目的是什麼,更不明白為何要這樣做,他只知道這個命令是來自於紀空手留下的一個錦囊,裡面詳細地對這個任務作了應有的交代,他只須照章辦理即可。

  自從紀空手離開洞殿之後,就一直沒有了他的消息,作為他忠實的朋友,扶滄海願意為他付出自己的一切,所以,扶滄海以一種神秘的身分來到了齊地,並且結識了田氏兄弟。

  事態的發展一切如紀空手所料,進行得非常順利,然而誰也沒有料到田榮的大齊軍隊會在如此之短的時間內戰敗於城陽,這使得扶滄海不得不動用第二套方案解決眼下的危機。

  聽完了扶滄海關於城陽之戰的講述,田橫的眼中赤紅,卻無淚,他的臉龐棱角分明,顯現出剛強的個性。此時此刻,在他的心裡只有兩字,那就是“復仇”!

  然而,他深知要想擊殺項羽,憑他一人之力,是永遠不可能完成的,他現在需要的,是一種冷靜。

  扶滄海的目光緊緊地鎖定在他的臉上,半晌之後,方道:“你現在最想做的,也許就是複仇,但是複仇的方式,卻有兩種,不知你會作何選擇?”

  田橫的眉鋒一跳,道:“哪兩種?”

  “一種就是行刺項羽。這種方式要想成功,只有萬分之一的概率,就算我傾盡所有財力人力幫你,恐怕都惟有失敗一途。”扶滄海冷靜地分析道。

  “理由呢?”田橫的話少了很多,使得他的思路變得簡潔而清晰。

  “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他不僅是西楚霸王,更是流雲齋的閥主,且不說他的身邊高手如雲,難以近身,就算接近了他,誰也沒有把握成為他的對手。”扶滄海說的是一個無情的事實,以項羽的武學修為,天下能夠與之抗衡者又有幾人?以田橫的實力,不過是以卵擊石。

  田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道:“還有一種方式。”

  “這種方式更難,卻十分有效,可以讓你的仇人痛苦至死,只是它需要太長的時間,你未必能夠等待下去。”扶滄海肅然道。

  田橫斟上了一杯酒,一飲而盡,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田橫雖不是君子,等上五年也許還成。五年的時間,夠不夠?”

  扶滄海點頭道:“也許用不了五年。”

  他頓了一頓,緩緩而道:“只要你接過你王兄的抗楚大旗,重新召集舊部,以你的軍事才能,復仇之事便能指日可待!”

  田橫的眼睛一亮,復又黯淡,苦笑一聲道:“我又何嘗不想?可我現在只是孤家寡人,要錢沒錢,要人沒人,重振我大齊軍威,談何容易?”

  “你至少還有我這個朋友。”扶滄海伸出手掌道。

  “我能相信你嗎?”田橫的手伸至一半,卻懸於空中,一臉狐疑地道。

  “無論如何,你都得信我一次。因為,這是你惟一能夠東山再起的機會。”扶滄海說出了一個事實。

  的確,對田橫來說,若沒有扶滄海的襄助,他將一事無成。一個能夠隨時拿出十萬兩黃金的人,又能拿出當今最緊缺的大量兵器,他的實力足以讓田橫將之視作靠山。

  他沒有理由不相信扶滄海,至少,他相信扶滄海絕不是自己的敵人。雖然他不知道扶滄海的底細,更不知其背景,但他從扶滄海的目光裡,讀到了一股真誠。

  田橫的手掌終於拍在了扶滄海的掌上,兩隻大手緊緊地相握一起。

  △△△△△△△△△

  當習泗他們趕到慘叫聲響起的地方時,於岳已然倒在了一灘血泊中。

  在這位流雲錘隱的咽喉上,赫然多出了一個洞!

  習泗心中的驚駭無以復加,以於岳的武功,任何人要想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他擊殺,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惟一的例外,就是偷襲。

  從傷口來看,對手顯然是用劍的高手,不僅快,而且狠,一招致命,絕不容情。

  那麼,殺人者是否就是剛才的年輕人呢?

  想到這裡,習泗這才看清眼前竟是一片密林。在夜郎西道上,道路兩邊不是峭壁就是峽谷,像這麼一大片密林,的確少見。

  習泗斷定剛才那位年輕人一定已經隱匿到了密林之中,可是問題在於,這密林中還有沒有其他的人?如果有,是誰?

  他的心裡隱隱覺得,劉邦也許正在這密林裡,無論如何,他都不能放過,否則,他根本無法向項羽交代。

  雖然於岳已死,但習泗望著身邊的這七名老者,依然保持著強大的自信。他堅信,不管這密林裡暗伏著多麼凶險的殺機,他們這一幫人都足以應付。

  “習兄,我們現在是繼續等下去,還是進去展開搜索?”說話者叫莫漢,他雖與於岳同列西楚八隱,也曾並肩作戰過數次,但於岳的死卻絲毫沒有影響到他的情緒。

  “等絕對不是一個辦法,看來我們只有兵分三路,主動出擊。如果我所料不差,劉邦應該就在林中,大夥兒務必小心。”習泗叮囑道。

  他把己方的七人,連同自己,分成了三組。為了保持相互間的聯絡,臨時規訂了幾個訊號,這才分頭闖入林中。

  這片密林的存在顯然已有久遠的年代了,是以一入林中,便見森森古木,遮天蔽日,陽光只能從枝頭縫隙間透入,形成點點光斑,使得整個林中光線極暗。

  習泗與一名老者從密林的正前方進入林內,一路小心翼翼,既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也時刻提防著敵人的襲擊,顯得十分警惕。

  他之所以如此小心謹慎,是因為從於岳的死中看出了對方的意圖。

  很顯然,那位年輕人劍法高深,卻敗在於岳手上,這其中必然有詐。他的用意無非是將敵人引至密林裡,而密林之中,肯定有他或他們事先設好的陷阱。

  習泗明知這一點,卻還是闖入林中,一來他深知己方人人都是高手,只要相互配合,謹慎小心,未必就不能破掉對方的殺局;二來他們的目標既是劉邦,沒有理由看著目標存在而不去搜索。想到項羽臨行前許下的重賞,他們更是抵不了這等誘惑,惟有鋌而走險。

  “刷啦啦……”原本靜寂的林間,突然響起了枝葉搖動聲,驚起無數宿鳥,撲簌簌地向空中飛竄。

  “誰?”跟著習泗的這名老者霍然變色,驚問道。

  聲音傳來的地方,除了枝葉搖亂的光影外,再也沒有其它動態的東西。

  習泗循聲而望,搖了搖頭道:“吳老,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地方。”

  “我哪有閒情干那事情。”這名被習泗喚作“吳老”的老者臉色凝重,道:“當年我們被項爺派至死亡幽境去屠殺幽雲十三狼,我都沒有什麼感覺,但剛才看到於老大的死,心中卻有一種不祥之兆,所以我們得多加小心才是。”

  “小心是對的,但不能過分,像你這樣草木皆兵,早晚會被你嚇出神經病來。”習泗的心裡也有一絲緊張,看著這林間四處的暗影,誰也不能保證這裡面沒有隱藏著敵人。

  “習兄,我並未說笑,自從進了林子,我心中真的就有一種不安的感覺,你說這該不會是凶兆吧?”吳真揉了揉眼皮道。

  “虧你在江湖上闖蕩了這麼多年,難道就練成了這付膽量?早知如此,你就該呆在裡,少趟這趟渾水。”習泗臉上露出一絲不屑之色,頗不耐煩地道。

  “我這不犯窮嗎?歸隱江湖這些年來,以前掙下的本錢也沒剩下幾個,趁著眼下自己還能動,被哥們幾個一慫恿,就跟著跑來了!”吳真笑得有點窘。

  習泗瞅了他一眼,搖搖頭道:“這錢可不好掙……”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與吳真一前一後,向林子深處走去。

  他的思緒還在繼續,甚至想到了陳平與卞白的那一盤棋。他一生最愛的,就是弈棋搏戲,自問棋藝已經到了很高的水平,所以當項羽登門拜訪,他二話未說,就一口答應下來。

  可惜的是,他沒碰棋盤,就已經放棄,但他還是覺得不虛此行。

  他想不到圍棋還可以這麼下。陳平每落在棋盤上的一顆子,都讓他感到不可思議,細細琢磨,又似在情理之中。

  在不知不覺中,他會讓自己的意識進入到陳平所闡釋的惟美意境之中……

  “呀……”一聲淒厲的慘叫自左手方的密林間傳來,打斷了習泗的思緒,也讓他的心裡“咯噔”了一下,大吃一驚。

  他聽出這慘叫聲依然是來自於自己的同伴,那種撕心裂肺的腔調,就像是驟然遇上鬼似的讓人有極度恐怖的感覺。

  習泗明白,敵人出手了,是在進行一場有目的的偷襲。

  吳真的臉色變了,抬頭循聲望去,但因密林相隔,光線又暗,根本就無法看到任何情況。他忽地拔出了自己腰間的長刀,正要趕過去,卻被習泗一把攔下。

  “現在趕去,只怕遲了。”習泗顯得非常機警,而且精明。

  “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吳真問道。

  習泗沉吟了半晌,眼中露出一絲得意的神情,道:“如果你是敵人,在偷襲得手之後,會怎麼辦?”

  吳真的眼光掃視了一下地形道:“當然不會留在原地,而是逃竄。”

  “逃竄的路線呢?會不會從我們現在這個地方經過?”習泗問道。

  吳真能列入西楚八隱,無疑也是一個經驗豐富的好手,豈會聽不出習泗的話外之音?會心一笑道:“這麼說來,我們應該守株待兔,待在這裡?”

  “不,錯了。”習泗搖搖頭道:“應該是守株待虎,只有虎才會吃人,我們萬萬不可大意。 ”

  兩人剛剛藏匿起自己的身影,便聽得有一陣似有若無的腳步聲躡足而來,雖然他們無法看到來人,卻同時感應到了來者的氣息。

  林間有風,枝葉輕搖,沙沙的枝葉擺動之聲猶如春日窗外的細雨,使得林間的氣氛顯得十分靜謐。

  來人是紀空手。

  他刺殺了一名敵人之後,迅即離開了現場,藉著地勢林木的掩護,悄然往這邊而來。

  他不得不有點佩服劉邦。

  要想順利地沿夜郎西道轉回巴蜀,就必須解決習泗這批高手。憑他們三人的實力,要想對付這些闖蕩江湖多年的老傢伙,未必就有必勝的把握,最好的辦法,便是將他們引至這片密林。借助林木地形,分而割之,一一殲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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