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武俠] 滅秦 作者:龍人 (已完成)

 
li60830 2017-11-14 18:56:5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1 37439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6 09:41
第十一卷第九章忘我境界
  這已是真正的忘我境界,惟有忘我,才能做到刀無處不在。

  “呀……”四張扭曲變形的臉上同時露出了絕望的眼神,一聲慘呼之後,只有三人在退。

  還有一人的咽喉上已赫然多出了一個洞,血洞!

  紀空手穩穩地落在地上,臉上似有一種高僧得道般的感悟,又顯得是那麼地輕鬆愜意。他沒有想到自己可以使出如此精妙的一式,這一箭的氣勢完全讓人感到了一種意外之喜,也許他再也使不出如此霸烈的一式,但,這一式所闡釋的意境已刻入了他的記憶之中。

  他只回頭看了一眼,便迅即消失在夜色之中,他甚至沒有一絲的提防。

  因為他知道,那一箭的氣勢已足以讓敵人魂飛膽喪。

  就在他縱上花園的高牆的剎那,十數匹快馬在牆下疾奔而來,“啪啪……”鞭響在半空中迴盪開來,跟在這十數騎之後的龍賡吹起了一聲清脆而響亮的口哨,引起了紀空手的一聲輕笑。

  紀空手縱身跳上馬背,一路狂奔,轉眼間到了一處十字路口,兩人同時從馬背上縱起,在空中一翻,已經躍上了街邊的屋脊。

  當他們悄然回到府第時,宅院裡依然是一片寧靜,就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紀空手燃起了密室中的燭火,與龍賡相對而坐,在靜默中沉吟了半晌,紀空手才輕輕地嘆息一聲,然後臉上流露出一絲不經意間的落寞。

  “樓中的確有一個女人,卻不是虞姬。”紀空手在龍賡的注目下,緩緩說道。

  “不是虞姬,那會是誰?”龍賡的臉上顯現出一片訝然。

  紀空手的眼神深邃而空洞,閃動著一絲微不可察的光芒,一臉肅然道:“如果我所料不錯,她應該就是韓信的女人鳳影。”

  他的思緒彷彿又回到了從前的那段歲月,緩緩接道:“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女人,但是當年在趙高的相府裡,韓信曾經對我說起過她,他向我描述得非常詳盡,彷彿要將他心中的喜悅與我共同分享。在那個時候,他是多麼地真誠,以至於我從來就沒有懷疑過他。”

  “既然你沒有見過她,又怎能肯定她就是鳳影?”龍賡心中有些狐疑地道。

  “這是一種直覺,當我第一眼看到她時,我就感覺到有一種似曾相識的味道,可是我又確定,自己的確是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女人。為什麼會這樣呢?於是我就想到了也許是韓信的描述中給我留下了太深的印象,這才出現了這種情況。”紀空手笑了笑道:“而最主要的原因是這個女人的確是韓信最喜歡的那種類型,否則韓信也不會如此癡情,相守至今了。”

  紀空手看著桌上的燭火爆了一下,閃出幾點火星,看著這點點星火一瞬即滅,他忽然間想到了什麼,臉色霍然一變道:“我明白了,明白了,怪不得我看他的身形動作,怎麼會這麼眼熟!”

  他突兀地一句話冒出來,倒把龍賡弄糊塗了,不解地道: “你明白了什麼?”

  紀空手精神一振,沉聲道:“剛才我進入花園之後,曾經遇到了一個人,他也和我一樣,是為了樓中人而去的。我沒看到他的臉,卻覺 他的身形動作十分熟悉,當時來不及細細琢磨,現在回想起來,十之八九他就是我們的老冤家李秀樹。”

  “他怎麼會跑到南鄭來?”龍賡一問之下,似乎想到了什麼:“莫非他是為鳳影而來?”

  紀空手道:“應該如此,這也證明了那樓中的人必是鳳影無疑。據我估計,自田榮在齊地舉起抗楚大旗之後,韓信人在淮陰,恐怕也想蠢蠢欲動,只是他若加入到爭霸天下的行列,早晚有一天會與劉邦為敵,到了那個時候,鳳影無疑就是他的心病,行事必然有所顧慮。既然如此,他當然不想受劉邦的這種挾迫,所以在動手之前,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救出鳳影。”

  “既然此事如此重要,為什麼李秀樹要單身前來呢?多一個人豈不是多一分把握?若是他傾力而出,也許真能將鳳影救出也未可知。”龍賡所言並非沒有道理,但紀空手卻不這麼認為,他有他的理由。

  “李秀樹要想從花園中救出鳳影,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突然、隱蔽,就算李秀樹將門下弟子傾巢而出,以花園裡現有的實力,完全可以抵禦,更別說李秀樹還要投鼠忌器。 ”他說到這裡,忽然間頭腦一個機伶,似乎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不對!”紀空手搖起頭來,望向龍賡道:“以李秀樹的智慧與閱歷,應該想到從花園中救出一個人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李秀樹恐怕不會做出這樣的傻事吧?”

  龍賡的眼神陡然一亮,沉吟片刻,叫了起來道:“他潛入花園也許並不是救人,而是殺人!”

  這看上去的確是一個匪夷所思的答案,但仔細推敲,無疑是最合乎情理的答案。

  鳳影既然是韓信的心病,那麼要去掉這塊心病,就只有兩個辦法,一是救出鳳影,二是鳳影死去。既然救出鳳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那麼相對來說,讓鳳影死就成了比較輕鬆而簡單的事情。

  以李秀樹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行事作風,如果讓他選擇,他當然會選擇第二種方法。只要他暗中殺了鳳影,然後再嫁禍給劉邦,這不失為兩全其美的辦法。第一,他幫韓信去掉了這塊心病;第二,他讓韓信因為鳳影的死而與劉邦結下不共戴天之仇。而至於韓信失去了鳳影將會如何痛苦,那可不是他要考慮的事情。

  紀空手點了點頭道:“不是也許,而是肯定!李秀樹一向做事心狠手辣,這一次也不會例外。”

  “那麼虞姬和孩子怎麼辦?她們既不在花園,又會在哪裡?”龍賡不無擔憂地道。

  紀空手看了他一眼,心存感激地道:“不管她們現在哪裡,我們也無力解救,最好的辦法就是加快我們的行動步伐,只要計劃成功,她們自然平安。我們現在要考慮的,應該是明天的事情。”

  “我已經打聽清楚了,劉邦之所以要把這個殺局安排到明天,是因為明天是南鄭百姓祭祀河神的日子。到那個時候,城郊東門碼頭上一定非常熱鬧。 ”龍賡道。

  “那麼,劉邦要殺的人究竟是誰呢?”紀空手提出了一個問題,這個問題也許只有劉邦才可以解答。

  △△△△△△△△△

  “是項羽。”這三字從劉邦的口中說出,就像是晴空的一記炸雷,不僅突然,更具震撼力。

  這是在漢王府中的一間密室裡,此時已過了午時,劉邦的情緒並未因昨夜花園中發生的變故而受影響,而是將鋒銳的眼芒從紀、龍二人的臉上緩緩掃過。

  無論紀空手有多麼的冷靜,聽到這個消息,他的心裡都感覺到了不可思議。他甚至認為,這只是劉邦的危言聳聽。

  他有這樣的認為不足為奇,因為誰都知道,就在一兩月前,齊王田榮率數十萬大軍在城陽與項羽的西楚軍一戰,雖然最終以西楚軍的大勝而告終,但田榮的餘黨重新糾集,在齊國各地紛紛豎起抗楚的旗幟。其中,以田榮之弟田橫為首的義軍更是攻城掠地,頗具氣候。在這種情況下,項羽是很難脫身來到南鄭的。

  而且,此時的項羽,已是今非昔比,貴為西楚霸王,轄九郡,統兵百萬,地位是何等的尊崇,他又怎會甘冒風險,來到大敵的地盤上呢?

  劉邦顯然從紀空手的臉上看到了狐疑,微微一笑道:“其實別說是你們,就是本王,在得知項羽前來南鄭的消息時也大吃了一驚。這雖然不可思議,但是本王可以告訴你們,這個消息絕對可靠,因為他來南鄭的目的,就是要將本王置於死地!”

  紀空手眼見劉邦如此自信,驀然想到了他在花園時劉邦當他之面撕掉的那張信箋,心中一動:“敢情這是卓小圓送來的消息,怪不得你如此相信。”

  既然這個消息的真實性已勿庸置疑,那麼劉邦又想怎樣來對付項羽呢?紀空手很想知道這個答案,於是一臉肅然道:“就算我們明知道項羽到了南鄭,可南鄭這麼大,人海茫茫,我們又到哪裡去找出他來?”

  “這好像不該是你這種聰明人提出的問題。”劉邦笑了笑道:“你釣過魚沒有?”

  紀空手佯裝糊塗道:“這與釣魚有什麼關係?”

  “當然大有關係。”劉邦道: “南鄭之大,可以將它比作廣闊的水域,而項羽,就是在水域中自由游動的魚,要想讓他上勾,只有先放魚餌,他便會自己搖著尾巴過來了。 ”

  “誰是魚餌?”紀空手問得更絕。

  “當然是本王親自作餌,才能釣到項羽這條大魚!”劉邦斷然答道。

  “可是我聽人說,這河裡有一種魚,狡猾至極,總是會吞掉魚餌卻老不上勾,漢王難道一點也不擔心嗎?”紀空手不得不提醒劉邦,因為,他雖然很想劉邦死,卻不是現在,他需要一個最好的時機,讓劉邦照著他的安排死去。

  “本王才不擔心,一點都不擔心。項羽雖然武功高強,又有流雲道真氣護體,但是自從本王得到了二位,這項羽便不足為懼了。”劉邦露出欣賞之意,望向紀空手道。

  “只怕是漢王高看了我們。”紀空手與龍賡相望一眼,同時說道。

  劉邦淡淡笑道:“本王出道江湖,閱人無數,是龍是蛇,可以一眼判定,所以絕不會看錯人。何況本王和你們還有過命的交情,更有一樁大交易,相信你們一定會盡心盡力。”

  他似是無意地提到了助陳平登上夜郎王一事,這無疑是在提醒紀空手,只有他好,你才能好。這種提醒的確非常高明,可惜的是,此陳平非彼陳平,這種誘惑的吸引力也就降到了最低。

  “這是當然,既然漢王如此看得起我們,敢不盡力?”紀空手適當地表明了一下自己的忠心,繼而問道:“可是,我們該如何做呢?”

  劉邦顯然已是胸有成竹,是以非常自信,緩緩而道:“本王昔日起事之初,曾與項羽同一軍營,所以對本王和本王身邊的人,項羽大致都了解一些。只有二位,在項羽的眼中還是完全陌生的,所以在本王布下的這個殺局中,成敗的關鍵就在你二人身上。”

  紀空手與龍賡一臉肅然道:“願聞其詳。”

  劉邦微微笑道:“本王已經想過了,無論此次項羽帶了多少人到南鄭,以他的性格,最終出手取本王性命的,一定是他!所以你們化裝成本王的貼身侍衛,不管打得多麼熱鬧,你們都不要出手,等到項羽現身的那一刻,你我三人聯手出擊。到時候,就算項羽有九條性命,有蓋世的武功,只怕也在劫難逃。”

  紀空手不得不承認 劉邦的這個殺局十分完美,最重要的一點是他看透了項羽。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發生的話,只要項羽現身,就必然是兇多吉少。

  △△△△△△△△△

  時交末申,南鄭城大部分的子民百姓人人興高采烈,如同趕集,似潮水般向城郊東門碼頭湧去。

  一年一度的河神大祭即將舉行,這是南鄭百姓約定俗成的一樁大事,今天的大祭因為有了漢王劉邦親臨主持,使得整個場面更加盛大隆重。

  沿途長街之上,人流絡繹不絕,在官兵的維持之下,顯得緊然有序。

  劉邦一行車隊在重兵保護下,終於到了東門碼頭,河水流動的聲音,在前方隱隱傳來,而新近搭建的主祭台,架設在河岸的一方,披紅掛彩,紅毯鋪地,極盡奢華,顯得十分氣派。

  碼頭之上早已是萬人湧動,翹首以盼,劉邦登上主祭台,台下早已是一片歡呼,氣氛熱烈。

  當蕭何、曹參、張良、樊噲等一干人等緊隨劉邦登上主祭台時,鼓樂喧天而起。

  空手的目光望向張良時,不覺心中憑生幾分感慨。此時的張良,比及在霸上時紀空手所見的張良,明顯多了一份老成,雙鬢微白,更令他多了幾分滄桑感。

  而身為漢王朝中丞相的蕭何,卻是眉飛色舞,意氣風發,顯得極是得意。若非紀空手親眼所見,又怎知今日之丞相不過是當年郡令手下的一名小吏?

  一陣高亢悠遠的號角響起,拉開了祭祀的序幕,全場肅靜無聲,劉邦昂然而立,氣度沉凝,站在主祭台中央,展開祭文大聲朗讀起來。

  紀空手低下眉來,以束音成線的功夫向龍賡道:“劉邦果然膽識過人,竟然給了項羽這樣一個機會,如果我是項羽,只怕也不會放過這樣一個大好時機。 ”

  龍賡卻用腹語與之交流:“不錯,以人來作掩護,無疑是最好的掩護。一旦動手,平白有了這樣絕妙的退路,膽氣也就十足了。”

  “如果你是項羽,你會選擇在那段路上動手?”紀空手問了一個非常實質的問題。

  “至少不會選擇這裡。”龍賡沉吟片刻道:“如果我所料不差,項羽之所以到現在還沒有動手,是因為他在知道了我們的來路之後,才可以選擇一個有利於伏擊的地段來佈署,當我們沿來路而回時,正好步入他的陷阱之中。”

  “你說得很有道理。”紀空手的眉間一跳道:“不知為什麼,我的心裡突然有一種預感:項羽此次帶來的人絕對不多,但肯定都是高手中高手,如果我們稍有不慎,很有可能會被他得手。”

  “你怎麼會有這樣的預感?”龍賡的眉頭一皺道。

  “這從項羽此次來到南鄭的行動就可看出,他對這次刺殺顯然是勢在必得,而要成功擊殺劉邦,就必須突然、快捷,在劉邦沒有防範的情況下出手,爭取一擊必中!而要做到這些,就必須做到對自己的行踪保持高度機密,是以項羽絕對不會帶太多的人來到南鄭。”紀空手說出了自己的推斷。

  便在這時,台下又響起雷鳴般的歡呼,紀空手重新抬起頭來,才知道劉邦已經念完了祭文。

  接下來便是大祭儀式開始,當一隊隊的士兵抬著整頭整隻的豬、牛、羊等物拋向大河時,東門碼頭被人們的歡呼聲幾乎淹沒。

  此刻劉邦已經退到了紀空手的身邊,壓低聲音道:“如果我是項羽,就一定會選擇在五馬大街的十字路口動手!”

  他說得這麼肯定,倒讓紀空手感到驚奇:“漢王從何處得來的消息?”

  “這不是別人送來的消息,而是本王的直覺。其實剛才在車上的時候,本王留心觀察了沿途的地形,發現惟有在那個地點方可攻可退。”劉邦搖了搖頭道。

  看到紀空手沉默不言,他繼而又道:“要想推斷項羽會在何處動手,就要了解項羽此人的個性。他雖然很想置我於死地,但有一個前提,那就是要在能夠保證他全身而退的情況下他才會出手,否則他寧可放棄這個機會。這樣一來,他肯定會先考慮好退路再選擇攻擊,而五馬大街正好合乎他的要求。”

  紀空手突然笑了起來道:“如果漢王真的認定項羽會在五馬大街動手,恐怕你發現這個地點並不是在剛才的車上,而是早有留意吧?”

  “聰明!”劉邦也忍不住得意地一笑道:“不錯,事實上我早已看到了五馬大街是最適合項羽動手的地方,所以才會刻意從這條大街上經過。”

  “漢王敢於如此安排,顯然已是成竹在胸。看來,我和龍兄不過是漢王身邊的一個擺設,未必就真能派上用場。”紀空手顯得很是輕鬆。

  “不!”劉邦正色道:“你若是這麼想,就低估了項羽。項羽自從踏入江湖,到今天的統兵百萬,從來未敗,可謂是百年不遇的奇才。只要是與他為敵,不到打倒他的最後一刻,你就不能輕易言勝,這只因為他若不死,就永遠充滿變數!”

  說到這裡,劉邦的臉上已然流露出一絲緊張,更有一絲迷茫。

  對於這一點,連他也無法預測輸贏。

  △△△△△△△△△

  劉邦的確非常了解項羽,所以他才算得很準,幾乎是分毫不差。

  項羽真的到了五馬大街,與他一起的,還有拳聖、棍聖和腿聖。

  四人分佈在四個點上,看似雜亂無章,不成犄角之勢,但只有身經百戰的人才可以看出,當這四個點同時起動時,它所運行的線路正好構成了一個完美的殺局。

  但,有一點是劉邦萬萬沒有想到的,那就項羽的修為之高,大大超出了他的想像!

  △△△△△△△△△

  河神大祭已經結束,當劉邦的車隊踏上五馬大街時,正是華燈初上時分。

  熱鬧的長街人流如織,在數百鐵騎的開道之下,車隊所到之處,人流若潮水兩分,紛紛站在街邊駐足觀望,無不艷羨貴為王侯的無上威儀。

  本是熱鬧的長街,陡然變得靜寂起來,除了“得得”的馬蹄聲與車輪磨擦地面的聲音之外,成千上萬的人站滿大街兩邊,竟然不聞一絲吵鬧聲。

  紀空手與龍賡雙騎兩分,守護在劉邦的車駕左右,凝神以對,如臨大敵。

  他們的神經已經繃至極限,無時無刻都讓自己處於一種高度緊張的狀態中。車馬每向前一步,他們的心便提起一分,因為他們根本無法預料項羽會在何時動手。

  那種風暴來臨前所帶出的壓力,使每一個人都有呼吸不暢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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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第十章三聖襲王
  在五馬大街中段的十字路口上,有六七個人正圍著一副餛飩挑子埋頭吃著餛飩;賣餛飩的老頭正忙得頭上冒汗;一個沿街乞討的老乞丐,正牽著一個哭哭啼啼的小丐童在街邊的石階上歇腳;街口上的一個雜貨舖裡,坐著一個擦脂抹粉、扮相嬌冶的老闆娘;鋪子前有個挑夫挑了一擔石灰,正停在那裡歇腳擦汗;而一個胖賈模樣的老者騎在一匹馬上,正從這條路口經過……

  一切都顯得那麼平靜,根本看不出有什麼異樣。當紀空手還在百步之外看到這街口上的一切時,彷彿又回到了淮陰的市井中,倍感親切,他甚至在想:“也許項羽根本不在南鄭,一切都只是猜想而已。”

  離十字街口越來越近,十丈、九丈……

  前面開道的鐵騎已經穿過了路口,就在劉邦的車駕到了街口的中心時,突然一聲“希聿聿……”的馬嘶聲響起在另一個街口,一匹驚馬狂奔而來。

  “護住王駕!”負責車駕安全的親兵統領疾呼起來,同時拍馬上前。

  驚馬來得迅猛,馬鞍上卻空無一人,那統領稍稍放了心,卻聽到背後有人叫道:“小心!”

  那統領還未回過神來,突然自馬腹下竄起一道胖大的人影,殺氣迫至,竟然將他一腳踹入半空,直飛上高樓的屋脊。

  與此同時,原本平靜的街口突然變得肅殺無限。那挑夫首先發難,飛腿踢出,將一擔石灰全都揚灑空中,瀰漫了整個街口。而賣餛飩的老頭提起扁擔,手臂一振間,整條扁擔若遊龍扑出,直奔劉邦的車駕。

  這三人出手雖有先後,但配合精妙,更是突然,猶如平地炸響的一道驚雷,說來就來,如行雲流水般流暢。

  他們出手時與劉邦車駕的距離都不甚遠,最多不超過五丈。以他們的速度,完全可以在一息時間內逼近車駕,可是,就在他們全力出擊時,只感到眼前一花,在他們每個人的周圍陡然間多出了幾道人影,就像鬼影般飄忽迅捷。

  不是像,其實這些人本身就是影子——他們正是衛三少爺的“影子軍團”。

  他們的出現既在紀空手的意料之外,又像是在他的意料之中,更讓紀空手感到驚奇的是,衛三少爺竟然親自出馬了。

  看來,劉邦的確將這一戰看得極重。他不僅以權勢為餌,讓紀空手與龍賡助拳,甚至不惜請出了問天樓最精銳的影子軍團,希望這一戰能夠將項羽葬身於南鄭。

  三名刺客同時間剎住了身形,沒有人再向前踏出半步,不是不想,而是不能。當一個人的身邊同時冒出三五個如影隨形的高手對你構成威脅時,沒有人會輕舉妄動。

  更何況在這些影子的背後,還站著一個人,雖然沒有人看到他的出手,但他不經意地在人前一站,就像一座將傾的大山給人以強大的壓迫之感。

  無論你怎麼估量,衛三少爺都絕對是一個超級高手,對於這一點,勿庸置疑,是一個鐵一般的事實。

  “敢到南鄭撒野的人,實在不多,而且選擇撒野的對像是漢王,他的膽子未免也太大了,簡直可以包天!我一向喜歡膽大的人,不知三位怎麼稱呼?”衛三少爺說話的時候總是帶著微笑,讓人感覺到他始終從容面對一切,大有王者之風。

  那胖賈模樣的人顯然沒有料到自己的行動竟然在別人算計之中,一驚之下,倒也不顯慌亂,冷然而道:“聽說過腿聖嗎?在下便是!”

  “久仰,久仰。”衛三少爺不由得肅然起敬,目光望向另兩位道:“如果我沒猜錯,這兩位想必就是拳聖與棍聖嘍?”

  “不錯!”那賣餛飩的老頭正是棍聖,他把扁擔當棍使,絲毫不減氣勢。

  “三聖之名,名動天下,今日相見——”衛三少爺故意拖了一下,方道:“不過爾爾。”

  他用的是激將法,旨在激怒對手,只要對方心神略分,便是他下手的機會。可是三聖久走江湖,閱歷豐富,根本不吃他這一套。

  “你說對了,我們的確不過爾爾,而且還自不量力,若是你有興趣,我們不妨來玩上兩招!”腿聖傲然而道。

  “我真的很想向你們討教,可惜的是,我有一個規矩。”衛三少爺淡淡而道。

  “什麼規矩?”腿聖奇道。

  “那就是我從來不向死人討教!”衛三少爺的聲音陡然一冷,變得殺氣騰騰,使得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感覺到了這空氣中的寒意。

  長街瞬間變得一片死寂,殺意彷彿充斥了整個空間,每一個人都屏住呼吸,似乎在醞釀著一場風暴的到來。

  紀空手勒馬駐足,立於車駕之邊,他完全不為眼前的一切所動,而是將目光盯上了那兀自悠閒地坐在石階上休息的老丐。

  他之所以盯上這個老丐,是因為他覺得這個老丐很有趣。乞丐是最喜歡湊熱鬧的,總是哪裡有熱鬧往哪裡跑,可這個老丐卻不同,偏偏是坐在一邊,對這邊的熱鬧不僅不湊,而且連看都不看一眼,好像生怕引火燒身一般。更讓紀空手感到奇怪的是,這老丐身邊的孩子一直哭啼個不停,老丐竟然連哄都不哄一下,這也未免太無情了。

  “難道他就是項羽?”紀空手的心裡突然閃出了這麼一個念頭,連他自己都大吃一驚。

  就在紀空手暗自揣摩之際,衛三少爺手下的影子戰士緩緩地移動腳步,每一個人的手都已按住了自己的兵器。

  “殺!”衛三少爺冷冷地吐出了一個字,那醞釀已久的殺機在頃刻之間爆發了。

  三聖更在衛三少爺話音未落之際搶先出手!

  對三聖來說,他們都已退隱江湖多年,很久沒有沾染過血腥之氣了,心中似有一種期盼,更希望能痛痛快快地惡戰一場。面對如雲的高手,還有數百名嚴陣以待的鐵騎,他們非但絲毫不懼,反而燃起了心中熊熊的戰意。

  “呼……”拳聖不愧是拳聖,他只憑一雙肉拳,出手間便力敵五名影子戰士。拳風如風雷響動,絲毫不落下風。

  他出拳的姿勢很怪,總是要雙手抱一抱拳,這才出手。可是他每出一拳,帶出的勁風便增強一分,七拳過後,竟然逼得那五名影子戰士連退七步。

  他的動作簡單迅快,並沒有繁瑣的過程,也沒有花俏的動作,以一種最原始的出拳方式,向對手展示著拳理中高深的境界。

  當他的第八拳擊出時,伴著他的一聲暴喝,以一隻肉拳迎向了一名揮矛而上的敵人。

  “砰……”拳擊矛上,竟然將精鋼所鑄的長矛震成兩段。

  “轟……”同時間他的另一隻拳自一個看似匪夷所思的角度出擊,重重地砸在了敵人的小腹之上。

  “呀……”敵人慘呼一聲,立被震飛,眼看活不成了。其他四人一時膽寒,卻見拳聖的拳頭已然貫滿真力,一晃而出,直撲他們面門而來。

  腿聖在拳聖的左方,遇到的敵人絲毫不弱,但他的腿卻在刀劍中縱橫翻飛,神腿所到之處,無不生起一股強烈的狂飆式的殺氣,被他擊中的敵人,都是全身骨骼碎裂而斃。

  而棍聖將一根扁擔舞得虎虎生風,棍刀相交,發出清脆的金屬響音,顯見他這扁擔竟是以金屬所鑄。他的招式一出,一時間攻勢如長江大河,掀起一波又一波洶湧的巨浪,襲向敵人,大有淹沒之勢。

  衛三少爺站在局外,眼見這亂局的發生,似乎並不感到驚訝。他雖然身為影子軍團的首領,很少在江湖中走動,但對江湖中稍有名氣的人物卻了若指掌,又何況是曾經名動天下的三聖?

  能在某種兵器上稱聖的人,當然都不會是無名之輩,即使他不想出名,也有人會找上他讓其出名。據說在這三聖稱雄江湖的日子裡,平均每月至少要接受三個高手的挑戰,可是他們依然能在各自的領域中稱王,這不得不讓人刮目相看。

  不過,這種風光的日子並沒有延續太久,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他們三人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內都相繼歸隱,引起江湖上眾多猜測。有人說他們是淡泊名利,有人說他們已厭倦江湖,但衛三少爺卻知道這些原因都是扯蛋。當一個人登上他事業巔峰之際,是沒有人會想到激流勇退的,除非他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所以當三聖現身在這長街之際,衛三少爺明白當年三聖的隱退必定與當時的流雲齋有關,否則以三聖的武功與個性,是絕不可能甘心為項羽賣命的。

  戰局一開始,衛三少爺就已經看出了自己的影子戰士絕不是三聖的對手,他們能夠做到的,就是用自己的生命去消耗三聖的一部分體力。同時他的心裡也暗暗吃驚,這三聖雖然退隱江湖多年,但手底下的功夫依然還是那麼厲害。

  三聖固然可怕,衛三少爺覺得還不是太難應付。他早已針對這眼前的局勢有所安排,事態的發展並沒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心裡所擔心的是項羽。項羽遲遲沒有現身,這就讓衛三少爺的心裡總是懸著,好像頭頂上方頂著一塊大石,說不准什麼時候突然砸下。而且他還得考慮,項羽此行除了這三聖之外,還帶來了多少高手?他們沒有動手,是不是還在等待機會?

  思及此處,衛三少爺的目光看似不經意地瞟了一眼劉邦的車駕,那豪華氣派的車駕在眾人護衛之下,遮得嚴嚴實實,竟然沒有一點動靜。

  “這是怎麼回事?”衛三少爺忍不住在心裡嘀咕了一句。

  他心中雖然有幾分詫異,但在這種局勢下劉邦尚能穩坐車中,說明其必然是胸有成竹。衛三少爺的眼芒望去,平生一股難言的表情。

  在衛三公子死後的一段時間裡,衛三少爺的心理並不平衡。他作為衛三公子的影子隱匿江湖數十年,對他這種擁有大智大勇的一代梟雄來說,著實不易。他原想,衛三公子一死,正是自己的出頭之日,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衛三公子竟然將問天樓閥主之位傳給了劉邦,並且要他全力輔助。

  這殘酷的事實讓他一下子很難接受,如果不是要遵從祖訓,服從問天樓歷來所立下的規矩,他大可真正退隱江湖,一走了之,落個清靜。但是,當他真正接觸了這位自小離開家族的後輩之後,不得不承認,當初衛三公子的選擇並沒有錯。

  “呀……”又一聲慘呼聲驚醒了尚在沉思之中的衛三少爺,循聲望去,只見拳聖的一隻拳頭擊中了一名影子戰士的肚腹,那名戰士便若斷線的紙鳶飛上了半空。

  就在那名戰士下墜之際,突然從人群之中飄飛出一條人影,身姿曼妙,袒腹露背,白晃晃的肉色引起一陣驚呼,她單手抄住那名戰士,將之當作一塊大石砸向拳聖。

  此女正是色使者,她看上去嫵媚迷人,出手卻又是那般狠毒無情,便是同伙的生命也不顧惜,隨手將那名戰士當作了攻擊的武器。

  “轟……”眼見軀體即將砸上拳聖的胸口時,拳聖暴喝一聲,勁拳出擊,直直地撞上那名戰士的頭顱。

  “喀……”地一響,那頭骨蓋隨之迸裂,腦漿濺飛,紅白相間,煞是好看。

  腦漿濺射空中,飄灑而下,就像下了一場桃花雨,讓人倍感淒美之下,心生悸動。

  圍觀的人驚呼聲起,紛紛後退,色使者卻迎著這血雨直進,綢帶飄起,如靈蛇般纏向拳聖的手臂。

  拳聖微微一怔,似乎沒想到這女人的出手會是如此快捷。他剛剛雙手抱在一起,那堅韌的綢帶便猶如鐵箍般緊緊地裹住了他的腕骨,並在一點一點地收緊。

  色使者的臉上露出一絲不可思議的神情,驚訝自己竟能如此輕易地得手。不過,她絲毫不覺得拳聖會如此不堪一擊,反而心驚之下,勁力直吐,企圖束縛住拳聖藉以成名的那一對鐵拳。

  “開——呀……”拳聖在陡然間發力,雙拳朝兩邊一分,在瞬息間爆發的勁力就像火山噴發,將緊縛在手腕上的綢帶震得寸寸斷裂,隨氣流湧上空中,宛若翻飛的蝴蝶。

  色使者悶哼一聲,踉蹌著向後疾退,同時雙手微分,本就沒有多少的衣裙竟然飄舞起來,那誘人的隱密私處恰似春光乍現,展露在拳聖的面前。

  該凸的凸,該凹的凹,優美的形體帶著傲人的曲線,突然在長街陡現。如此奇豔的一幕,出現在任何男人的面前,只怕都會怦然心動,為之噴血。

  這是每一個正常男人都該起的反應,色使者正因為深深地揣摩到了男人的這種心理,是以總是能在最危險的時刻化險為夷,她堅信,這一次也不例外。

  拳聖的眼睛果然為之一亮,但讓色使者心驚的是,那眸子裡所綻現的,並不是她熟悉的那種色迷迷的神情,而是一股來自內心的濃濃殺意,殺意之冷,讓人寒徹心底。

  就在色使者感到有些不可思議的剎那,拳聖出手了。

  拳出,如電芒快疾,一入虛空,那拳勢便如洪水流瀉,轟然而至。

  這一拳的勁道之大,無可匹禦,雖然沒有人知道它的力量的精準程度,但單聽那拳頭髮出的“喀喀”暴響,就足以讓人相信這是可以與驚雷相媲美的一拳!

  這一拳沒有絲毫的憐香惜玉,更帶有一種毀滅性的無情。它一出現,就徹底摧毀了色使者作為女人的全部自信。

  色使者萬萬沒有料到,自己這足以迷倒萬千男子的舉止,竟然激起了拳聖心中無限的恨意,這只因為,拳聖雖是男人,卻是一個——天閹!

  身為男人卻無法釋放男人的本能,這也許是拳聖今生最大的悲哀,正因如此,才造就了他變態和畸形的心理,從而仇恨天下所有的女人,甚至恨上了自己的母親,並且偏激地認為,自己抱之以痛苦的心理缺陷只是父母強加於他身上的,讓他永遠不能具有男人應有的尊嚴。是以,他完全有理由去仇視一切。

  色使者的舉動雖然風情萬種,風騷入骨,但對拳聖來說,這更像是一種挑釁。他不容有任何一個女人嘲笑自己的無能,是以他要做的,就是用自己的拳頭去維護自己的尊嚴。

  “呀……”拳聖在暴喝聲中出拳,以驚人的氣勢沖向色使者,拳尚在三尺之外,但拳風所帶出的沉沉壓力,已讓色使者為之色變。

  色使者只有飛退,退向街邊的人群。

  倉促間,她似乎忘記了一點,那就是她所退的方向不對。人群雖然可以掩護她的身形,卻也同樣可以阻緩她的去勢,只要她的身形稍微減速,就有可能香消玉殞,死於非命。

  拳聖當然看出了這一點,所以眼中更是露出亢奮的神情。色使者胸前兩顆巍巍跳動的乳頭十分惹眼,但在拳聖的眼裡,那隻是兩個禍根,他要一拳將之擊爆,讓它再也不能傲然挺立。

  三尺、兩尺、一尺……

  拳聖的鐵拳眼見就要擊上色使者的一剎那,他陡然心中一緊,感到自腰間兩側有兩股殺氣疾襲而來。

  此時色使者剛剛退到人群之中,而殺氣正是來自於人群。當拳聖感覺到這兩股殺氣之時,他忽然覺得這更像是色使者他們布好的一個殺局。

  這的確是一個刻意為之的殺局,“聲色犬馬”雖然在江湖上的名氣不大,卻無疑是最具殺傷力的殺手組合之一。以聲色惑敵之耳目,用犬的靈敏和直覺,奔馬的速度與氣勢,構成一個十分完美的全新組合,這就是“聲色犬馬”能夠崛起江湖的最大秘密。

  這迫向拳聖腰間的兩道殺氣正是來自於犬使者的鐵爪與馬使者的銅勾,這兩件看似普通的兵器,在兩人充滿力度的手中演繹出來,簡直成了閻王判官拿著的催命令牌。

  任何意外都可能在關鍵時刻造成意想不到的結果,尤其是在高手之間。

  “聲色犬馬”絕對算得上江湖上第一流的高手,所以他們適時的出現的確給拳聖心理上造成了震撼的效果。當鐵爪銅勾在虛空中閃動著各自絢爛的光弧時,飛退中的色使者突然從飛舞的裙裾裡踢出了那條豐滿而滑膩的腿。

  腿是踢向拳聖的襠底,那裡從來都是致命的部位,男人藉此可以讓女人在床第之間欲仙欲死,女人同樣可以針對這個部位對男人展開最旖旎的謀殺。但色使者卻一改其一慣的柔情作風,以最直接而有效的方式去攻擊。

  如此美麗迷人的大腿,帶出的不是柔情,不是蜜意,面對色使者這近乎瘋狂的一踢,拳聖所需要的,是一種臨危不亂的冷靜。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6 09:43
第十一卷第十一章萬劫不復
  虛空中,三道殺氣同時襲來,令拳聖避無可避,他惟一能做的,便是硬拼!

  “轟……轟……”他左右拳幾乎在同一時間爆發而出,雙拳若開合的山岳,向犬馬二位使者發出了驚人的反擊。

  可惜的是,他只有一雙手。他能擋得住犬使者的鐵爪,擋得住馬使者的銅勾,卻無法擋住色使者這溫柔卻無情的美腿。

  人在花下死,做鬼亦風流,男人通常用這句話來作為自己尋花問柳的藉口,只有拳聖或許是一個例外。

  “砰……”色使者的腿居然踢到了拳聖的襠底,如此容易地踢中目標,這讓色使者感到了幾分詫異,然而便在這時,拳聖的雙腿突然交叉一剪,竟然夾住了色使者的這條美腿。

  拳聖不僅沒有受到重創,而且展開了反擊,這種結果顯然與色使者心中所期望的結果相差甚遠。

  色使者花容失色,臉色變得煞白。她沒有料到拳聖能棋險一招,敢於硬受自己的一腿,不由得怒叱一聲,手從鬢邊輕輕滑過,泛出一道凌厲的光弧。

  她的秀發很長,挽成一個髻後,總會斜插上一根長長的發釵,顯得特別俏麗。但此時的發釵到了她的手中,卻平空生出一股如利刃般的殺氣,以最快的速度刺向拳聖的眼睛。

  她無法不快,因為她已經承受不住拳聖雙腿一夾所產生的巨力。她的玉體滲出絲絲冷汗,腿上的關節“喀喀……”直響,原本俏麗嫵媚的臉形甚至扭曲得有幾分變形。

  但拳聖的臉比她那變形的臉顯得更加猙獰,更加恐怖,乍一看去,就像是一頭處在發情期的大猩猩。那赤紅的眼睛活像兔子,一道道顫抖的皺紋若雞紋般讓人噁心,若非此刻是在生死關頭,色使者幾欲嘔吐。

  他的眸子裡射出瘋狂的殺意,緊緊地盯住那飛行正疾的發釵。雖然他雙拳擊退了犬馬使者的攻勢,但這只是暫時的,也就為他贏得了一瞬的時間,他必須充分利用這點時間先行將眼前這讓他噁心的女人解決掉。

  “嗤……”眼見發釵直逼面門而來,拳聖數十年來經歷大小戰役所積累的經驗在這緊要關頭見到奇效,時間上已不容許他有任何的遲疑,或是畏手畏腳。他一直在算計著發釵在空中的攻擊角度與後續變化,等到發釵只距面門七寸處時,他才運力將身體一閃。

  “噗……”發釵刺中了拳聖的左肩,還沒等色使者露出驚喜的表情,拳聖的頭由下而上,頂中了色使者的下巴。

  “呼……”色使者慘呼不及,口中鮮血直噴,幾顆牙齒生生撞裂,如暗器般射向拳聖。

  拳聖狂嚎一聲,雙腿一分,同時雙拳出擊,向犬馬二位使者展開了攻擊。

  可是他的拳只出到一半,速度明顯有所減緩。而跌飛地上的色使者,雖然承受著劇烈的疼痛,但臉上卻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意。

  她之所以笑,是因為她知道這個近乎變態的男人完了。在她的發釵尖上,淬有一種劇毒,當它進入到人的神經中樞時,可以產生一種麻醉的作用,讓中毒者的生理機能在瞬息間銳減。

  “呀……”所以就在拳聖還沒有攻到能夠給對方一定威脅的範圍之內時,犬馬二使者的兵器同時刺入了拳聖的身體。一代拳聖慘呼著飛上半空,竟然在空中爆炸開來。

  碎肉和血濺飛,噴灑一地。拳聖死也沒有明白,自己何以會在剛過險境時就被人推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假如這世上真有輪迴,他希望自己再死之時不會是這樣的糊塗。

  然而衛三少爺的臉上並沒有露出勝利者的微笑,一個拳聖已讓己方人馬煞費苦力,筋疲力盡,這種局面是衛三少爺當初並沒有想到的,何況對方除了已經現身的棍聖與腿聖之外,還有多少人馬在虎視眈眈?這種未知的變數令衛三少爺感到心理愈發沉重起來。

  他決定親自出手,而目標就是這棍聖和腿聖中的一個。

  他的意念一動,棍聖就明顯地感受到了來自衛三少爺身上的那股殺意。他一棍擊飛了緊纏著自己的最後一名影子戰士之後,緩緩地持棍上抬,以一道極為優雅、極為玄奇的軌跡前伸,遙點向衛三少爺的眉心。

  一個簡單的起手式,卻生出了無比狂野的氣勢,就連紀空手也感到了一股令人窒息的壓力。

  他心裡暗忖道:“三聖之中,以這棍聖的武功最高,衛三少爺選擇他為自己下手的目標,不僅很有自信,而且有速戰速決的意圖。只是,這場面對三聖的形勢愈來愈不利,何以項羽還不動手?”

  他的目光再一次瞟向那坐臥在街邊的老丐,不由怔了一下,那哭哭啼啼的小丐居然不見了,只剩下那個老丐兀自悠然地微笑著,彷彿周圍的一切與他都沒有太大的關係。

  紀空手之所以認定這老丐就是項羽,並非是空穴來風。這兩人放在一起比較,除了相貌上略有不同之外,身材的大小與高度幾乎完全一樣,更讓紀空手感到吃驚的是,這老丐表現出來的那份冷靜,完全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風範。

  王者之所以能成為王者,就在於擁有非凡的氣度,這就是紀空手懷疑這位老丐的根據。因此,紀空手將自己的目光緊緊地鎖定住此人,絕不容自己有任何分神的舉措。

  而犬馬二使者已經纏上了腿聖,雙方展開了最激烈的力拼。倒是衛三少爺和棍聖之間,雙方在靜默中形成了僵持之局。

  雙方都心知對方是高手,所以都沒有採取冒進的策略,只是一點一點地提聚著自己的內力,等待著一個爆發的時機。

  “三聖,已去其一,看來你們這次的行動注定要以失敗告終!”衛三少爺的聲音極冷,就像他的人和他所表現出來的氣質一樣,非常的冷靜。他將一件沒有結束的事情說得如此斬釘截鐵,彷彿是在講述一個事實,對自己顯然極具自信。

  “這件事情遠遠還沒有到結束的時候,你就敢如此斷言,未免太狂妄了。”棍聖的神情肅穆,似乎已經意識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敵人是何等可怕的人物。

  “我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既然我敢這麼說,當然就有這個自信。”衛三少爺淡淡而道。

  “幸好用嘴是說不死人的,否則我真的有點害怕。”棍聖不屑地笑了。

  “嘴的確說不死人,卻可以咬死人。”衛三少爺並不為棍聖傲慢的神情而發怒,依然保持著一慣的說話頻率。

  “難道嘴就是你殺人的武器?”棍聖那形似扁擔的長棍在虛空中震顫了一下,連空氣也為之顫栗。

  “不,它只是其中的一種。對我來說,我身上的每一個部位都是武器。”衛三少爺冷冷地道。

  “那麼,你為何還不動手呢?”棍聖冷哼一聲道。

  “我已經出手,在我說第一句話的時候,我就出手了,難道你沒有感覺到?”衛三少爺終於露出了一絲微笑,毫無疑問,他在這僵持之局中已經占到了一點先機。

  說話之間,棍聖果然感到了一股濃濃的殺意緊逼而至,正如衛三少爺所說,他已經出手了。只不過,這是一隻無形的手,是用氣機凝成的鋒銳之手。

  “呼啦啦……”棍聖不再猶豫,也無法再等待下去,手中的棍一抖之間,破開數丈空間瘋狂地出擊,如點點繁星沒於虛空,逼向衛三少爺的面門。

  衛三少爺的眼中露出一絲驚詫的神情,一閃即沒,同時十分優雅地揚起了自己的手,雙指緊靠,如拈花般彈向空中。

  圍觀的人群雖然站得很遠,被數百軍士隔阻在數丈之外,但仍然感到四溢的勁氣所帶來的壓力,無不在這冰寒的殺氣中體會到了那最為殘酷的無情!

  衛三少爺的手,修長而素白,乍眼看去,彷如少女的柔荑。正當眾人懷疑這看似柔弱的手怎會有與人抗衡之力時,那手在虛空中輕輕一抓,竟然平空多出了一把長劍。

  衛三少爺當然不會狂妄到用空手應戰棍聖長棍的地步,他也從來不輕視自己的任何一個對手。他始終認為,對敵人的輕視,往往就是對自己的無情,他可不想讓自己一世的英名就此付諸流水。

  “哧……”長劍以無比精確的準度觸在棍尖之上,激起一溜耀眼的火花。棍聖手中的長棍竟然是用精鋼鑄就,若非衛三少爺目力驚人,也以為它只是外表古樸的一根木棍。

  如此駭人的準度讓棍聖感到吃驚,直到這時,他才知道,眼前的敵人的確有狂妄的本錢,容不得自己有半點失誤。

  長劍如一顆殞落的流星,劃出一道玄奇而深邃的弧線,在劍與棍一觸之時,彈向了棍聖的咽喉。

  那流瀉於劍鋒之上的殺氣,給這靜寂的長街帶來了一片肅殺,沒有生機,沒有活力,空氣中湧動的,是沉沉的死氣。

  衛三少爺的劍招固然集精、準、狠於一體,有著極具創造性的想像和精確的計算,但棍聖的身法同樣快得讓人不可思議,他也趁著棍劍一觸的剎那,身體呈三百六十度地四旋,滑至衛三少爺的身後。

  長劍不可避免地落空,刺中的,只是棍聖留在虛空中的幻影。

  但衛三少爺並不驚訝,身形前沖之際,反手撩出一劍,竟從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擋住了棍聖襲來的勢在必得的一棍,同時藉力旋過身體,又與棍聖面對。

  “好!”兩人似乎互為對方精彩的表現喝了聲彩,並且戰意勃發,無不想著將用何等招式把對方置於死地。

  棍聖口中在說,手底下可絲毫不慢,整個人突然滑退數步,棍尖在街面上拖出了一道深達數寸的青痕。

  青痕有跡,但棍中所帶出的勁氣卻是無形的。他這一拖之勢看似是怯陣而逃,可衛三少爺卻已感到了那先抑後發的攻勢。

  衛三少爺駭然之下,竟不追擊,只是將劍點地,竟在身體的四周劃了一個圓弧,而他的目光正捕捉著那深藏於幻影之中的那雙眼睛!

  無論是棍聖,還是衛三少爺,他們無疑都是當世之中少有的高手,所以直覺告訴他們,決定勝負的一刻已經到了,他們沒有理由不去全力以赴。

  “呀……”棍聖剎住後退的身形,陡然一聲暴喝,驚震四野。他這一退,只是想拉開一段距離,以利於自己的衝刺。當他完成了自己的意圖之後,陡然發力,身形甫動,手中的長棍拖起一道風雷之勢,沿著青痕的軌跡爆射而出。

  棍若長龍,迅即在地面疾衝,剛猛的氣勁衝激著青痕兩邊的塵埃,揚上半空,攪出一團亂竄的暗影,而棍鋒過處,厚厚的青石板“軋軋”而裂,在街面上留下了一道道如龜紋般的裂縫。

  一棍之威,竟如此霸烈,顯見棍聖出手,已盡全力。

  衛三少爺的臉色驟變,長劍急旋,每旋上一圈,就有一道無形的勁力如浪潮般向四方急湧而出,那劍氣便若產生電流的漩渦,一浪緊接一浪地向外圍輻射。

  兩人的臉都變得一片鐵青,彷彿都感受到了沉沉的死亡氣息。衣袂向後飄飛,就像是迎頭面對著一股強勢的颶風,呼呼作響。

  “轟……”兩股氣流同時以無匹之勢撞擊一起,震出一聲驚天暴響,緊跟著交匯成一股更大的氣流沖天而起,碎石、沙塵齊齊揚上半空,一時間昏亂一片。

  “希聿聿……”數百匹戰馬不堪氣浪的衝擊,嘶叫起來,更為這亂局平添無數聲勢。

  紀空手不由自主地回過頭來瞟了一眼,只見煙塵之中,兩條人影佇立不動,但在他們的四周,無數股氣流瘋狂竄行,到處都是晃動的光影。

  當他再回頭時,渾身陡然一震,只這一瞬功夫,那老丐竟然不見了!

  “小心——”紀空手近乎是出於本能地驚叫了一聲,話未落音,他已感到了一股濃烈無比的殺機突然惊現於虛空。

  在瀰漫的煙塵之中,一道修長的身影在光影的晃動下若隱若現,如霧淒迷,卻又是那般清晰。一點寒芒就像是天空深處墜下的一顆流星,由小到大,最終幻成了一團暗雲,逼向了劉邦的王者車駕。

  如此飄忽而從容的身影,就像是紀空手剛才在老丐臉上看到的那種神情,或者,這兩者之間原本就有必然的聯繫。

  但對紀空手來說,已經沒有時間去考慮這些問題,他只能在最快的時間內作出反應,同時選擇一個最好的方式實施狙擊。

  他絕不能讓劉邦在這個時候死去,不能,絕不能!此時此刻,劉邦的生命在他看來彌足珍貴。

  要想讓這個願望成為現實,他必須集中精力,凝神以對,如果這老丐真的如他所料,是由項羽易容而成,那麼他將面對的是一場今生最大的挑戰。

  “呼……”暗雲越來越大,也愈來愈清晰,就彷若一團飄忽不定的影像,突然間定格虛空,旋即拉近放大。隨著這暗雲的每一點變化,那呼嘯空中的氣流亦增強一分,當它與車駕不過七尺之距時,彷彿這車駕四周的範圍全在他的籠罩之下。

  便在這時,紀空手出手了,龍賡也在同一時間內出劍,兩人近乎天衣無縫的配合,證明劉邦確實有獨到的眼光。

  他們的配合十分默契,這種默契不是經過訓練而成的,而是基於他們對武道的深刻理解,達到了相同的境界所產生的一種相通的意念。當驚變發生的剎那,相同的形勢與環境讓他們兩人不約而同地作出了相同的判斷。

  這也說明,他們出手的時機,無疑是最恰當而及時的。只有在這個時候出手,他們才有一定的把握讓對方陷入一個無法脫身的絕境。

  可是,對方既然是身為流雲齋閥主的項羽,其一身武學幾乎可以說已達到了武道的巔峰,憑紀空手與龍賡的聯手一擊,就真的能化去他這勢在必得的一擊嗎?

  這是一個無法預測的結果,就像誰也不能預測自己的未來一般,充滿了無盡的懸念。只有當這一切都發生之後,別人才會說:“哦,原來是這樣的結果。”如此而已。

  不過,即使這是無法預測的東西,紀空手也並不認為就不可把握,他不信命,只信自己。他能走到今天的這一步,不可否認,的確有機遇和運氣的成分夾雜其中,但若是沒有個人的努力和非凡的智慧,他也許早已不在人世了,已經埋身黃土,化作一堆白骨。

  所以他的手出,如掌,更形同一把鋒銳的刀鋒,橫亙於虛空,猶如一道山梁,封鎖住暗雲前行的去路。

  他出手的角度之妙,與龍賡的劍形成了一個夾角。這種夾角的形成,蘊含了至少一百三十一種變化,可以在任何形勢下構成一個完美的絕殺。

  絕殺的把握到底有多大?這是不可預料的,但紀空手這一次出手,並沒有用自己身上那三把飛刀,這足以證明他已全力以赴。

  自從在夜郎捨棄了離別刀之後,他甚至連原有的飛刀也一併捨棄,而是重新選用了三把由陳平提供的飛刀。世間的事總是充滿了太多的巧合,紀空手之所以敢在劉邦的眼前使用飛刀,而不怕遭受劉邦的疑忌,只因為夜郎陳家本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暗器世家。

  從來沒人看過陳平的出手,但只要是真正的高手,當他看到陳平手拈棋子的那份從容,那種充滿力度的感覺,就應該可以看出陳平的可怕之處。

  劉邦當然是真正的高手,所以他並不因此對紀空手有任何的懷疑。他相信紀空手還有一個重要的因素,那就是他始終認為,如果紀空手想在他的面前化裝成另外一個人,就絕不敢再用飛刀。既然敢用飛刀,就不會是紀空手,就算有人想到了這麼去做,也絕不可能擁有這樣的勇氣。

  這無疑是非常聰明的一種邏輯,通常只有聰明人才會想到,但劉邦萬萬沒有料到,紀空手設的這個局,本就是針對聰明的人所設,因為他遠比一般的聰明人更聰明。

  不過此時此刻,紀空手面對項羽這等絕世高手,卻無法使出自己的飛刀。因為他十分清楚,對付項羽,他就必須全力以赴,一旦全力以赴,他就只能毫無保留,在這種情況下,以劉邦的聰明,當然不會看不出他的飛刀絕技來源於何處。

  而且樊噲就在身邊。

  紀空手只能以掌代刀,幸好在他的眼裡,有刀與無刀的區別並不大,卻可以讓他在這種緊要的關頭全力施為,而不露絲毫破綻。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6 09:44
第十一卷第十二章人劍鑄道
  龍賡的劍,躍入虛空。當他看到這一團暗雲之時,渾身上下便湧動出一股劍的活力,更賦予劍以強大的生命力,使得劍與人在剎那間構成一個整體,不分彼此,人劍合一。

  劍道者,人道也。劍道的修行,往往是人與自己心魔的鬥爭,龍賡已是劍道中寥寥可數的幾個頂級人物之一,自身便擁有可以征服一切的銳氣和殺機,所以他的劍一入虛空,便詮釋出一種高深莫測的意境。

  “嘶……”一劍一掌,同時擠入了暗雲,震顫中發出如裂帛般的驚響,彷如兩條遊龍攪動著這沉寂如死的空氣。

  暗雲分而又合,合而又分,突然霹靂一聲,一道形若閃電的光芒破開暗雲,從暗雲深處跳躍而出。

  是刀芒,一道耀眼奪目的刀芒。當刀芒亮起的剎那,這一刀的風情,足以讓人魂飛魄散。

  紀空手的臉在這光芒的映照之下,整張臉已變形扭曲。他無畏於這一刀的殺勢,可是當他看到這一刀殺出之時,心裡陡然間生出了一股強烈的不安。

  這是怎麼回事?紀空手無法找到答案,他只知道自己很少有過這種不安的感覺。

  刀鋒凜凜,帶起暗雲在疾速地旋動,“叮……”龍賡的劍沒入到暗雲之中,在無法揣度的情況下竟然觸到了對方的刀身。

  “蓬……”一團火星平空而生,爆裂開來,暗云隨之而散,一條人影連退兩步,竟似經不住龍賡這驚人的一劍。

  “哎呀……”紀空手的手掌本在直進之中,卻倏然一停,心中“咯噔”了一下。

  他的靈覺為之一亮,終於找到了自己何以會感到不安的答案。

  這只因為,他曾經在樊陰的大江之上,領教過項羽那霸絕天下的流雲道真氣。那種在不經意間震傷自己心脈的從容,那份霸氣,給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今生今世,他都難以忘記。

  可是,當他看到這團暗影驟起,感受著這凜冽的殺氣之時,雖然這殺氣洶湧如潮,卻少了一份他所熟悉的那種君臨天下的王者霸氣。等到他看到暗雲中的人影竟然被一劍逼退時,他已然驚覺,此人絕不是項羽!

  因為項羽絕不可能被龍賡一劍逼退,就算龍賡的劍術達到了劍道的極致,就算項羽技不如人,流雲道真氣賦予他的霸道作風都注定了他寧折不彎的個性。

  既然此人不是項羽,那麼項羽呢?

  想到這裡,紀空手已霍然色變,棄眼前的敵人而不顧,陡然轉身,撲向了劉邦的車駕。

  可惜的是,他依然還是慢了半拍,就在他轉身的剎那,一條穿著一襲女人服飾的人影自人群中閃出,帶著一股沛然不可御之的氣勢揮刀而進,直劈向劉邦的車駕。

  一刀既出,氣流竄動,幻生出一片浮雲,悠然而至,刀鋒所向,街石為之而裂,便連這廣袤的虛空也被一分兩斷。

  “轟……”刀光一閃間,說不出的迅捷,勁風席捲上車駕,堅硬的木廂裂成碎片,碎木橫飛,一顆頭顱突然跳出,旋上了半空。

  這如此驚人的一幕,就在千百人眼皮底下發生,誰也沒有想到,一代漢王,又是問天樓閥主的劉邦,竟然不敵別人的一刀,就此殞命。

  這名刺客究竟是誰?何以會這般神勇?又何以能如此的霸烈?他莫非才是真正的霸王項羽?

  這一串串的問題才湧上眾人的心頭,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回過神來,這條平空現身的人影突然冷笑一聲,如風般自眾人頭頂之上掠過,飛上了長街邊上的高樓。

  他來去之快,彷若驚雷,甚至不管其他同伙的死活,翩然逸去。如此乾脆瀟灑,宛若神龍見首不見尾,引起眾人一陣驚呼。

  紀空手再想追時,已是不及,只得緩緩回過頭來,再看劉邦的那顆頭顱,已然滾在長街之上,而那裂開的車駕裡,一具無頭軀體硬直地挺立著,股股鮮血正從顱腔中“咕嚕咕嚕……”地往外直冒。

  紀空手的心里頓時一陣失落,彷彿變得空蕩蕩的,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之情湧上心頭,讓他有無所適從之感。

  劉邦居然死了!

  這絕不是紀空手想要的結果。劉邦在這個時候以這種方式死,也宣告了紀空手精心佈置的計劃就此失敗。

  他只能怪自己,千算萬算,還是算漏了一點,就是沒有想到堂堂西楚霸王竟會喬裝成一個村婦,以至於讓項羽偷襲得手,導致了自己這數月以來的心血付諸東流。

  劉邦肯定也沒有想到這一點,所以才會在毫無反應的情況下遭到這致命的一擊。他甚至比紀空手還冤,這只因為他和紀空手都犯了一個相同的錯誤,那就是低估了項羽!

  紀空手看著棍聖等人一個個地死在自己的面前,心裡並沒有一絲亢奮,彷彿失了魂一般,只是靜靜地盯著劉邦那躺在地上的頭顱。

  他的四周早已亂成了一片,衛三少爺和龍賡也快步趕來。突然,紀空手聽到耳邊有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別回頭,就當我死了!”

  紀空手只覺自己的腦袋“嗡”地一聲,不知道這是真實的,還是自己的幻覺。

  △△△△△△△△△

  “其實,這一切都在我的預料之中。”說這句話的人,雙手背負,背對著燈影而立。而在他的身後,除了紀空手與龍賡之外,還有張良與衛三少爺。

  這裡已是花園重地,整個漢王府,都被一種悲哀的氣息所籠罩,只有這裡例外。

  “我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我知道項羽此人的可怕。很多人對他都有這樣的誤解,認為他神勇有餘,心智不足,但我卻並不這麼認為。一個自出道江湖以來就未逢敗蹟的人,他的智慧又怎會低於任何人?如果他真的如傳聞中所說的那樣有勇無謀,只怕早已死於非命,又怎能登上今日霸王的寶座?”說話者緩緩回過頭來,在泛紅的燈光下,一張剛毅而不失狡詐的臉現了出來,竟然是剛才還是頭身異處的劉邦。

  死去的人當然不能複活,那麼,剛才坐在王者車駕上的人難道不是劉邦?這究竟又是怎麼一回事?

  沒有人說話,每一個人都將目光盯在劉邦的身上。

  “所以,我並不認為我們所布下的殺局就可以置項羽於死地。為了保險起見,我就安排了一個替身化裝成我的模樣,在河神大祭之後,替我上了車駕。同時為了能夠瞞過項羽,這件事我沒有告訴任何人,只是想得到逼真的效果,讓項羽誤認為他所殺的人正是本王!”劉邦顯然為自己的計劃感到滿意,不由得意地一笑。

  “我敢肯定,項羽必定中計,因為在那個時候,連我也被漢王瞞過了。”紀空手拍掌笑了起來,他笑得很是開心,因為他的確不想劉邦此刻死去。

  劉邦拍了拍他的肩頭道:“你對本王的忠心,本王已經見識了。在那一刻,本王已經感受到了你對我的至誠之心。”

  紀空手微微一笑道:“我當然不願意漢王就此而死,畢竟,在你我之間還有那麼一樁交易。”

  “痛快!這才是你的心裡話。”劉邦哈哈笑了起來,半晌方停道:“其實,本王如此安排,還有一層用意,不知你們看出來沒有?”

  張良微微一笑,並不言語。

  “子房莫非有了答案?”劉邦眼中露出一絲驚詫道。

  “答案是有,卻未必正確。”張良道:“如果我所料不差,應該與東征有關。”

  “不錯!”劉邦點頭道:“知我者子房也,這句話可半點不假。”

  劉邦的眼芒從在場每一個人的臉上一一掃過,這才臉現得色道: “本王之所以如此安排,是因為只有讓項羽確信本王已死,他才會將注意力轉移到齊國戰場,從而忽視我們漢軍。這樣一來,一旦我們東進,就可事半功倍,收到意想不到的奇效。”

  紀空手心中一動,道:“但是以現在打造兵器的速度,要想在一年之內出兵,似乎很難,而有這一年的時間,只怕項羽早已平定了齊國戰事。到那時,良機已失,再談東進,恐怕晚了。”

  劉邦哈哈笑將起來,很是自信地道:“誰說在一年之內出兵?元宵一過,本王便要親率大軍東進,與項羽一爭高下!”

  他言語敢如此肯定,必定是有所依憑,紀空手心知肚明,卻佯裝糊塗道:“這我就不懂了,且不說這兵器不夠,就是棧道的修復也要時間,豈 在這短短的數十天裡完成東進的準備?”

  “修復棧道不過是本王所用的障眼法而已,與這購買銅鐵打造兵器有異曲同工之妙,其目的就是要讓駐守關中的三秦守軍誤認為我軍東進的日期尚早,從而放鬆警戒。其實本王手中不僅握有百萬兵器,更有一筆天下最大的財富,一旦得之,便是項羽轄九郡之財力,也不能與本王相比。”劉邦毫無顧忌地道。

  他竟然當著紀、龍二人說出如此機密之事,顯然已不將二人當作外人看待,這使得紀空手又朝成功的方向大大地邁進了一步。

  然而紀空手深知,要想取得成功,就要不斷努力,更要謹慎小心。世上功虧一簣的事例實在不少,這足以讓他引以為戒,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那我可要恭喜漢王了。”紀空手拱手道。

  “且慢恭喜!”劉邦的臉上變得十分凝重:“這一筆財富與兵器能否到手,關鍵還得看你的本事。”

  “我?”紀空手驚道,其實他早已明白,這才是劉邦親赴夜郎的真正目的。

  “對,就是你!”劉邦微微一笑道:“若沒有你的幫助,本王身入寶山也只能空手而歸。”

  紀空手道:“我不過是夜郎世家的一名子弟,焉能有這等能耐?只怕漢王看走了眼吧?”

  劉邦看了他一眼道:“夜郎陳家,以勘探礦產聞名於世,你既身為家主,當對這門技藝並不陌生。”

  “這和那筆財富有何關係?”紀空手道。

  “大有關係,你可曾聽說過大秦始皇生前留下登龍圖寶藏一事?”劉邦的眼中明顯多了一絲亢奮之情。

  紀空手佯裝不知,待劉邦細細向他講了來龍去脈之後,這才咋舌道:“竟有這等事情?”

  “此乃千真萬確之事。”劉邦正色道:“本王已然決定,三日之後,將率十萬大軍趕到上庸,能否取得寶藏,就全靠你了。”

  △△△△△△△△△

  又到上庸,又到大鐘寺。

  紀空手故地重遊,感慨頗多。五音先生便是死於此地,令紀空手心情沉重之餘,更感到了肩上責任之重大。

  十萬大軍駐紮於上庸城內外,連營十里,旌旗獵獵,而在大鐘寺附近,更是戒備森嚴,由劉邦的親衛營三千將士擔負守衛的職責。

  而劉邦一行進入了大鐘寺後,坐到了偏殿旁的一間禪房裡。此次來到上庸的,除了劉邦與紀空手、龍賡外,張良、樊噲、周勃等人也在其列,對這一次的掘寶行動,劉邦顯然是勢在必得。

  當眾人紛紛坐下之後,三名信使早已在門外等候。他們都是在到了南鄭之後,得知劉邦來到上庸的消息,又從南鄭趕來的,一路行色匆匆,顯是軍情緊急。

  “喚他們進來吧!”劉邦從侍婢的手中接過香巾,洗了洗臉,連茶也沒顧得上喝,便道。

  三名信使大步踏入,都是一臉風塵。每人皆雙手呈上一封用火漆密封好的書函,然後才依次退下。

  劉邦隨手拆開一封,轉眼間看完,淡淡而道:“果然不出本王所料,本王設了三道防線,派出七十四名高手,仍然沒有留住項羽。此人若非太過殘暴,不得民心,天下還有誰可以與之爭霸天下,一決高低?”

  紀空手這才知道,劉邦除了在長街上布下殺局之外,還另有安排,可見此人心計之深,太過恐怖。

  “他能逃脫,未必就是本事,也許只是運氣好罷了。漢王何必滅自己的志氣,長他人的威風呢?”周勃是劉邦手下的一員虎將,作戰驍勇,說話更是直來直往。

  “如果這一切都歸結於運氣,那麼項羽的運氣未免也太好了吧?”劉邦冷哼一聲,隨手又拆開第二封書函,一看之下,卻半晌沒有做聲。

  “漢王何以如此?莫非發生了什麼大事?”張良一臉肅然,問道。

  “的確發生了一樁大事。”劉邦的眼中閃出一股複雜的神情,道:“田橫在齊糾集了十數万人,已經攻下了一郡八縣,聲勢之大,逼得西楚軍不能從齊國撤軍。”

  “這乃可喜可賀之事,漢王何以一臉不悅?”張良感到奇怪道。

  “你可知道,在田橫的背後又是誰在撐腰嗎?”劉邦道。

  “誰?”眾人齊聲問道。

  “紀空手!”劉邦此話一出,室內頓時一片靜寂。

  劉邦離座起身,在禪房中負手踱步,緩緩接道:“自霸上一別之後,他便杳無音訊,本王以為他已歸隱江湖之時,他便在這上庸出現,旋即又玩起失踪的遊戲,跑到了齊國。此人智勇雙全,與項羽相比,惟一欠缺的就是沒有自己的軍隊,一旦讓他借殼生蛋,擁有了十數万人馬,那麼此人之可怕,比及項羽恐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就算他擁有了十數万軍隊,也不足為懼。”紀空手似笑非笑道:“漢王只怕太抬舉他了,放眼天下,無論是漢王,還是項羽、韓信,都已擁兵在五十萬以上,項羽的西楚軍更是號稱百萬。區區十數万人馬,根本不足以撼動這三足鼎立之勢。”

  劉邦的眉頭一皺,搖了搖頭道:“這不是本王抬舉他,而是陳爺未知其人之厲害,是以才有小視之心。你可知道,本王這一生中,惟一做錯的一件事是什麼?”

  紀空手望向他,並沒有 說話。

  劉邦沉聲道:“那就是低估了紀空手!本王一直以為,他只是一個有著小聰明,又得到了一些奇遇的小混混而已,就算風光,也不過是曇花一現。可事實卻證明,他能從市井中的小混混爬到今天這樣的地位,絕不是憑著一些小聰明就能夠完成的。在這強者如林的亂世中,單憑一些奇遇得到的武功也難以應付一切的危險,這只能說明,他有過人的長處。只憑這一點,已足以讓他躋身爭霸天下的行列!”

  “如果紀空手真的有這麼厲害,那豈非正遂了漢王的心願嗎?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就只怕紀空手未必是頭猛虎,根本不堪一擊,不是項羽的對手。”紀空手淡淡而道。

  劉邦不以為然,因為他的心裡非常清楚,只要有紀空手的地方,那裡總會有奇蹟發生,這似乎已成了一個不變的定理。

  他拆開了第三封書函,一看之下,臉色陡然變了,彷彿罩上了一層嚴霜。

  張良心中一驚,似乎還從來沒有見過劉邦居然這麼嚴肅的表情,關切地問道:“漢王,有事嗎?”

  劉邦側過頭來,與張良相望良久,這才心情沉重地道:“子房,你所料的絲毫不差,匈奴果然派出了以蒙爾赤親王為首的一幫人出訪高麗,照行程來算,在下個月的今天,應該就會到達高麗。”

  張良的臉色一變,驚道:“這麼說來,匈奴王冒頓果然對中原已生覬覦之心!”

  “事實應該如此,否則冒頓也不會派蒙爾赤親王不遠萬里,出使高麗。他顯然已經看到中原局勢紊亂,正是他南下的最佳時機,假如與高麗約定同日出兵,以中原目前的形勢,只怕很難與之抗衡。”劉邦的眼中多出了一股憂慮,在他看來,一旦匈奴與高麗聯合出兵,無論是項羽還是自己,都不可能擁有兩線作戰的能力。

  紀空手顯然對冒頓之名並不陌生,事實上當五音先生一死,他就開始留心天下大勢,其中就包括了對匈奴的了解。

  據他所知,自有匈奴以來,便與中原經常發生矛盾,有時甚至直接導致戰爭。到戰國時期,毗鄰匈奴的燕、趙、秦三國修築長城以防範匈奴,為了抵禦匈奴的不斷南下侵擾,無不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到了秦始皇時期,當始皇統一六國、威震天下時,匈奴單于頭曼在位,勢力亦甚為強大,便連以戰力著名的大秦軍隊屢次討伐,也奈何不得,可見匈奴當時已經擁有了與中原抗衡的強大實力。

  而冒頓是頭曼單于的兒子,禀性凶狠殘暴,擅於帶兵打仗,其所屬將士在他的精心調教下,養成了絕對服從的軍紀,因與其弟爭奪這繼承人之位,在秦二世元年,他趁父王狩獵之際,竟然率親衛將父王頭曼單于亂箭射死,隨即殺其後母與胞弟,以及大臣將軍中膽敢不服者,自立為單于。

  在冒頓的鐵腕統治之下,匈奴軍威大震,在短短的兩三年中,一連擊敗東胡、樓蘭、白洋、月氏等勢力,第一次統一了大漠南北,建立起一個強大的奴隸制國家。

  同時他目睹中原此際正值多事之秋,無暇北顧之際,不斷地派兵南下侵擾。而這一次他竟然想與高麗王國聯合出兵,可見其已生吞併中原之心。

  張良沉吟半晌,其實匈奴與高麗聯合一事,他早有預見,同時也想到了對應之策,可是他卻沒有料到他們的動作會如此迅速,竟選擇了一個這樣的時機。

  “如果我們要不讓匈奴與高麗聯手出兵,並非全無辦法。”張良似乎拿定了主意,斷然道:“那就是在半路狙擊蒙爾赤親王的出訪使團,讓其全軍覆滅。惟有這樣,至少在一年之內,匈奴與高麗無法達成聯合出兵的意向。”

  “這可行嗎?”劉邦顯然也想到了採用這種手段,卻又覺得沒有太大的說服力。

  “應該可行。”張良一說起話來,眼睛總是那麼炯然有神,顯示出那種超越於常人的莫大自信:“匈奴與高麗相距何止萬里?一路地勢險惡,路途艱難。按照正常的速度,走一個來回需要五月的時間,如果加上氣候的變化以及一些人為因素,時間只會更長。只要我們能夠將蒙爾赤親王的出訪使團截殺,那麼即使冒頓得知消息再派人出使高麗,也應在一年之後了。”

  劉邦濃眉一揚,頓時來了精神,道:“對呀,有了這一年的時間,只怕中原大局早已安定下來,到了那時,冒頓縱想出兵,恐怕還得三思而行了。”

  “不過,蒙爾赤親王一向有匈奴第一高手之稱,旗下子弟中更是不乏高手,再加上數百匈奴鐵騎,要想將這一幫人一網打擊,絕非易事。”張良皺了皺眉道,他之所以猶豫,就是擔心這一點。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6 09:45
第十一卷第十三章匈奴高手
  劉邦吃了一驚道:“子房何以這麼清楚對方的底細?”他手中的書函中所傳來的消息與張良所言大致不差,若非他一直拿在手裡,還以為是張良偷看了其中的內容呢。

  張良淡淡而道:“兵者,詭道也,要想百戰百勝,就必須知己知彼。我在出山之前曾經花費了十年時間研究天下各方的勢力,最終選定漢王作為自己的明君加以輔佐,若是連蒙爾赤親王這等人物都不曾了解,又怎能談得上運籌帷幄,決勝於千里之外?”

  紀空手一聽之下,大吃一驚,他與張良雖然只有一面之緣,卻對其素有好感,隱然有引為知己之意。他卻始終不明白張良何以會對劉邦如此推崇,難道說張良能知測人之術,算定劉邦日後必成這亂世之主?

  “那麼照子房的意思,本王該派何人才能擔負起此項重任?”劉邦毫不掩飾自己對張良的倚重之情,虛心請教道。

  “用衛三少爺的影子軍團,只能對付蒙爾赤身邊的高手,而真正能夠將蒙爾赤置於死地的人,不能說沒有,但當世之中,最多不會超過十人。”張良肅然道。

  劉邦沒有料到蒙爾赤竟然有這麼厲害,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道:“這蒙爾赤師出何門?他怎麼會這般厲害?”

  “他出自魔門,是魔門創立以來,公認的第一高手。冒頓顯然料到了這一路上必有凶險,所以才會請他出山,讓其作為出訪使團的使者。”張良冷冰冰的聲音不帶絲毫感情,就像是在說一個鐵一般的事實。

  魔門自創立以來,已有兩三百年的歷史,它的發源地在大漠以北,一向不為世人所知,直到近些年來,一些魔門子弟加入到匈奴軍隊,隨軍南侵,才漸漸為中原武林所知。劉邦身為問天樓閥主,對魔門也並非一無所知,但缺乏更深入的了解,是以一聽到蒙爾赤的姓名,自然感到十分的陌生。

  他對張良如此推崇蒙爾赤有幾分詫異,不過自霸上認識張良之後,他就一直非常信任張良的忠誠,更為其深謀遠慮的軍事才華所傾倒。在他的心目中,雖然與張良相處的時間不長,卻已將之與自己最信任的蕭何相提並論,視為左右臂膀,所以他相信張良並非危言聳聽。

  “照子房來看,在我們這些人之中誰可與之匹敵呢?”劉邦的目光從每一個人的臉上掃過,移到紀空手與龍賡臉上時,略停了一下。

  “能夠與蒙爾赤一戰者,在座中就有幾位,但是能夠有把握將之置於死地的人,只怕沒有。”張良突然微微一笑道:“不過,若是兩人聯手,蒙爾赤縱想不死,也很難了。”

  劉邦的眼睛一亮,緩緩地在眾人面前掃過,道:“在座的諸君中,谁愿意與衛三先生一起,去擔負這項任務? ”

  張良淡淡一笑道:“眼看東征在即,樊將軍、週將軍軍務纏身,要想抽身,不太現實,而陳爺又肩負掘寶重責……”

  龍賡微笑而道:“這麼說來,只有我去了。”

  劉邦大喜道:“你真的願意為本王走這一趟?”

  “就算不願意,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龍賡笑了起來道:“漢王莫非還認為我有選擇的餘地嗎?”

  劉邦哈哈大笑,轉頭望向紀空手道:“陳爺的意思呢?”

  此時正是紀空手到了實施自己“夜的降臨”計劃最關鍵的時刻,一旦沒有龍賡的相助,很有可能會使自己的 計劃功虧一簣,但是紀空手卻顯得非常平靜,淡淡笑道:“龍爺能為漢王盡忠,這是他的榮幸,我替他高興還來不及呢,又怎會反對?”

  劉邦道:“既然如此,那就這麼定了。”

  龍賡緩緩地站將起來道:“何時出發,在哪個地點出手?”

  張良指著身前的一張地圖,在一個名叫“南勒哈草原”的地方點了點道:“三日之後,你與衛三先生率人從南鄭出發,半月後可以抵達這裡。要從這草原上經過,就必須先到雙旗店,如果蒙爾赤他們一路上不出現意外,將在你們到達雙旗店的第五天后抵達。這樣一來,你們完全有充足的時間布下陷阱,以逸待勞,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

  就在龍賡走後的第四天,忘情湖上,紀空手與劉邦、張良泛舟湖面,悠然自得地欣賞著落日餘輝下的湖光山色。

  “好美的景緻,若是漢王不說,誰又會想到在這平靜的湖面之底,竟然藏有世間少有的寶藏?”紀空手雙手扶住艙欄,甚是悠閒地道。

  “陳爺的心情如此之好,莫非已想到了掘寶的方法?”劉邦一門心思都放在紀空手的身上,對他來說,取出登龍圖的寶藏乃是當務之急,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紀空手並未回頭,只是抬頭望瞭望天道:“一連數天,我對忘情湖周邊的地形都作了詳細的了解,並對一些重要的方位也作了全面的勘探,經過一番研究之後,的確有了一些眉目。但家有家法,行有行規,不到吉日吉時,我可不敢洩漏天機,所以還請漢王耐下性子多等幾日,實在不好意思。”

  “這麼說來,陳爺確已成竹在胸了。”劉邦的臉上泛起一層淡淡的紅暈,很是亢奮地道。

  “不敢說萬無一失,應該八九不離十吧。”紀空手微微一笑道:“如果不是始皇在大鐘上留下了一點蛛絲馬跡,我也想不到這掘寶的方法來。”

  “你所說的吉日吉時又是指哪一天呢?本王可真有些迫不及待了。”劉邦毫不掩飾自己心中的驚喜。

  “大年三十,交子之時。”紀空手肅然道:“惟有在那個時辰,我才敢向漢王一一道明。”

  劉邦不敢勉強於他,想到數月來藏在心裡的一塊心病就要解開了,心裡著實高興,當下吩咐侍婢擺酒相慶,推紀空手坐在上席,自己在主位相陪,張良則忝居末位。

  酒過三杯,劉邦輕輕地嘆息一聲,這才感慨良多道:“我已經很久沒有這麼輕鬆過了,自從沛縣起事以來,就覺得自己很累很累,真想找個機會讓自己徹底地放鬆一下。然而,這種機會實在不多,也許就僅僅局限於此時此刻。”

  “既然漢王力求輕鬆,我們大可談些輕鬆的話題。”紀空手淡淡而道:“其實在我的心裡,一直存有一個問題,如果漢王不嫌我冒昧,還請釋疑。”

  劉邦略顯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但問無妨,難得今天我心里高興,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如實告知於你。”

  他的確高興,所以並不以“王者”自居,就像是朋友間的聊天,顯得非常隨意。

  紀空手遲疑了一下,道:“我來漢中已有些時日了,怎麼一直不見王妃和王子、公主?莫非漢王尚未娶妻立妃?”

  劉邦聞言,神情一黯,並未馬上開口,而是低下了頭,似乎又回到了自己往日的記憶之中。

  不過,這種神情只在他的臉上一閃即沒,代之而來的,是一絲淡淡的笑意。他緩緩地站將起來,雙手背負,踱了幾步道:“我不但已娶妻成家,而且還有一子一女,如果我記得沒錯,他們應該有七八歲了吧。自沛縣起事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們。”

  紀空手與張良相望一眼,很是詫異地道:“為什麼漢王不將他們接到自己的身邊來呢?”

  劉邦搖了搖頭道:“要想成就大事,就要懂得得失利弊,更要懂得捨棄。所謂有一得必有一失,像我這樣的人,有時候就要選擇無情,只有這樣,才可以做到無牽無掛,才可以去放手一搏。”

  “漢王難道從來沒有在乎過他們,甚至無視他們的存在?”紀空手的眼中閃現出一絲不可理喻的神情,心中暗驚。

  “不!”劉邦的目光射向船尾的湖面,船過處,湖水兩分,微波泛起:“正因為我在乎他們,才不敢將之接到身邊。”

  紀空手道:“我有些糊塗了。”

  劉邦平靜地道:“如果我將他們接到自己的身邊,就說明我在乎他們,而我的敵人就會千方百計地打他們的主意,藉此要挾於我。而像我現在這樣,讓他們生活在沛縣,反而沒有人會去騷擾他們,因為我的敵人都會以為我其實一點都不在乎他們,即使用他們來向我要挾,也絲毫不會起到什麼作用。”

  紀空手不由為劉邦如此冷靜地看待問題感到由衷地佩服,至少在紀空手自己看來,他能想到,卻做不到這種無情。

  “她會怎麼想呢?”紀空手輕聲問了一句,彷彿有點為劉邦的妻子感到悲哀。

  “她?”劉邦怔了一怔,回過神來,悠然而道:“她姓呂,名雉。她也許算不上一個美麗的女人,卻絕對是一個剛毅堅忍的女人,我無論對她多麼冷漠,她也絕對沒有半點怨言,更不會在乎我的無情。這只因為,我們的婚姻只是一場交易,是問天樓與聽香榭之間的政治交易。”

  他此言一出,只聽“啪……”地一聲,紀空手手中的酒杯落地,摔得粉碎。

  劉邦的眼睛裡爆射出一道寒芒,緊緊地盯在紀空手的臉上。紀空手的臉上一片驚駭,並沒有刻意掩飾,緩緩而道:“這是一個驚人的消息,對我來說,至少是這樣的。”

  “我也嚇了一跳,畢竟這消息太出乎人意料之外了。”張良似乎也是頭一遭聽劉邦說起,滿臉狐疑道。

  劉邦的眼珠轉了幾下,突然笑了起來道:“我就知道會嚇著你們,因為這件事非常機密,若非你們是我的左右臂膀,我也絕不會向你們提起。”

  紀空手很快穩住了自己的情緒,心中有驚有喜。他喜的是劉邦當著自己的面說出如此驚人的內幕,那就證明自己已經完全取得了劉邦的信任;所驚的是,聽香榭乃江湖五閥之一,一旦與問天樓聯手,其勢力之大,根本無人可以遏制,自己的計劃只怕也充滿了無窮的變數。

  △△△△△△△△△

  南勒哈草原。

  過了燕北,還有三日行程,便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此時已到隆冬時節,大雪鋪地,草樹枯黃,有一種說不出的苦寒。

  在這個季節裡,游牧的民族已經南遷,草原上並沒有春夏時那種盎然的鬧意,但也不是渺無人煙,沒有人跡。在草原深處的雙旗店裡,同樣聚集著一幫人,他們大口吃著牛肉,大碗喝著燒刀子,錢亂撒,命亂丟,大有燕趙志士那種慷慨激昂的豪俠之風。

  雙旗店不是店,而是個小鎮,只有百十來戶人家,卻有著草原上最大的賭坊,最勾人的妓院,還盛產一種一口喝下去就渾身起勁的烈酒。有了這三種東西,怪不得這雙旗店的人氣總是那麼旺,那麼火,更能吸引一批浪跡天涯的亡命之徒。

  亡命之徒通常是老百姓給江湖人的一個通稱,因為這些人總是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不僅對自己的生命看得很輕,且對別人的性命也不當一回事。不過,他們也有一個很好的規矩,就是絕不在雙旗店裡鬧事,更不准在這裡殺人,誰若違反了這條規矩,誰就是雙旗店的敵人。

  這種規矩和“兔子不吃窩邊草”這句話的涵意有異曲同工之妙。畢竟江湖人也是人,總有身心疲累的時候,到那時,他們就會把雙旗店當作自己的家,一個可以歇腳的驛站。

  誰也不願意別人在自己的家裡鬧事,這些江湖人也一樣。

  當衛三少爺與龍賡帶著數百名影子戰士趕到雙旗店時,已是夜晚。為了不引起別人的注意,衛三少爺只帶了三四名隨從與龍賡一起,進了鎮子,其餘的戰士各自隱藏身形,躲到了一處離雙旗店不遠的山谷裡。

  這裡雖然已經不是問天樓的勢力範圍,但問天樓仍然安插了耳目匿藏其中,這“銷金窟”賭坊的嚴三爺便是其中之一。

  龍賡最初也不明白衛三少爺為什麼會一進鎮子就往銷金窟跑,似乎對雙旗店的地形十分熟悉,等到他看到衛三少爺與嚴三爺擦肩而過的那一剎那,兩人的手似是不經意地碰了一下,他就已經感到這嚴三爺的可疑。

  出了銷金窟,龍賡的第一句話就是:“衛三少爺並不是頭一遭到這雙旗店吧?”

  “不錯!”衛三少爺大踏步地走在滿地積雪的大街上:“一個對劍道有深刻理解的武者,他的目光總是異常地犀利。”其語氣中帶出一股欣賞之意。雖然衛三少爺對龍賡並不熟悉,但劉邦既然派他來當自己的副手,那麼這年輕人想必就有驚人的藝業,否則也不會讓他與自己聯手對付蒙爾赤了。

  “先生過獎了。”龍賡並沒有因此而得意,而是淡淡一笑道:“我只是剛巧看到了你從那賭坊老闆的手裡拿了個東西,如果我所料不差,他應該是你們問天樓派到這裡的耳目。”

  “噓!”衛三少爺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小心謹慎地看看四周的動靜,這才壓低聲音道:“你猜的一點都沒錯,他的確是我們的人。我之所以這麼做,是不想暴露他的身分。要知道,要經營這樣一個據點,不僅需要大量的財力,還需要至少十年的時間,方可讓他在這里扎根下去,混入本不屬於他的那個圈子裡。”

  “我明白。”龍賡點了點頭,隨即跟著衛三少爺到了一家小酒舖裡,在一個最不顯眼的角落坐下。

  “這裡的每一家店鋪都不打烊,所以你隨時都可以把自己口袋裡的銀子花出去。而且你千萬不要以貌取人,不管是人,還是店鋪。就拿這家店鋪來說,雖然簡陋,卻是一家老字號,它所賣出來的酒,據說是南勒哈草原上最烈的,只要我們到了雙旗店,總會來這裡坐坐。”衛三少爺邊說邊打開了手心的一個布團,飛快地掃了幾眼,然後在手心裡一搓,將布團搓成碎末。

  龍賡端過酒碗喝了一口,讚道:“好酒,好酒,只要喝這麼一口,渾身上下都暖和了。”

  衛三少爺哈哈笑了起來,似乎驚動了這鋪子裡的另外一夥人。這夥人有四五個,山羊皮襖皮靴,一色土著人的打扮,齊刷刷地扭頭瞪了衛三少爺一眼,隨即轉過頭又靜靜地品著自己手中的酒。

  他們像是在等人,但衛三少爺卻從他們鋒銳的眼神中看出這幾人的身分有點與眾不同。至少,一些活躍在雙旗店附近的土匪鬍子絕不可能有這樣的眼神。

  這種眼神精光內斂,犀利無比,若非是內功精深人士,哪來的這等眼神?

  衛三少爺的心裡“咯噔”了一下,頓時對這幾人來了興趣,因為他知道這雙旗店雖是藏龍臥虎之地,但同時出現這樣幾位高手,實在罕見,似乎預示著有什麼大事即將發生。

  他似是不經意地看了看自己身後的幾個隨從一眼,提醒著他們保持高度警覺,然後與龍賡就著桌上的幾盤冷碟,對飲起來。

  他喝的很慢,目光卻不時地瞟向那幾人,注意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這幾人只是靜靜地品酒,靜靜地聽著門外朔風的呼號,這酒舖裡還有幾桌人正在高談闊論,與他們保持的靜默形成一個極大的反差。

  衛三少爺注意到這幾人的目光一直盯著不遠處的街口,然而此時已近二更天了,街上顯得十分的靜,根本就沒有人在長街上走動,只有斑駁陸離的燈影斜照在地面的積雪上,泛起一種滲白的光彩。

  “這幾人實在有點怪。”龍賡忍不住壓低嗓音道。

  衛三少爺點了點頭道:“如果我沒有看錯,這些人恐怕與蒙爾赤東來大有關係。”

  兩人刻意內斂精氣,是以說起話來僅限對方可以聽到,並不擔心有第三者偷聽。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龍賡很是詫異地道。

  “因為他們都是高麗人。”衛三少爺非常肯定地道:“雖然他們在外形上做了改扮,但我還是一眼就能看出來。”

  他說了幾個只屬於高麗人才有的外形特徵,以及服飾上的細微差別,以證明自己的判斷沒有錯,同時也炫耀著自己閱人無數的眼力。

  可是南勒哈草原與高麗還有上千里的路程,他們趕到這裡來迎接蒙爾赤,莫非是聽到了風聲?”龍賡想了一想道。

  “有這種可能。”衛三少爺的眉頭皺了起來,他們此次行動要想成功,貴在偷襲,如果失去了行動的隱蔽性與突然性,那麼這一戰將成為勝負難料的惡戰,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結果。

  沉吟片刻,他突然道:“嚴老三給我的消息上說,這些人也是昨天才趕到雙旗店的。如果我們的手腳夠快,在蒙爾赤到來之前先將這些高麗人解決掉,那麼等到蒙爾赤到來的時候,我們依然可以佔據主動。”

  龍賡道:“現在就動手嗎?”

  “再等等看,他們好像正在等人,等到他們的人全都聚齊了,我們再動手不遲。”衛三少爺顯得胸有成竹地道:“何況,我們既然到了雙旗店,就要入鄉隨俗,照這樣的規矩,一切事情只能在離開鎮子十里以外才可了斷,否則我們就會成為雙旗店每一個人的公敵。”

  龍賡傲然一笑,很是不以為然。

  衛三少爺看在眼裡,不置可否,只是叫了身邊的一個隨從,在其耳邊嘀咕了幾句,那名隨從點了點頭,出門而去。

  龍賡知道衛三少爺是想召集人手,不由笑道:“衛三先生未免太謹慎了吧?就這幾個人,你我聯手,足可應付。”

  衛三少爺的眉間一緊道:“我並不擔心這幾人,倒是擔心他們所等的人是我們所不知道的高手,所謂小心能使萬年船,多些人手總是沒有壞處的。”

  龍賡不再說話,只是望向長街。

  他希望事情能如衛三少爺所料,對方真的會來一幫高手,只有這樣,他才覺得此行不虛。

  因為,無論成敗,他都希望過程刺激,否則,他會很失望的。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6 09:47
第十一卷第十四章雙閥結盟
  聽香榭不僅是五閥之中最神秘的豪閥,也是江湖上最神秘的一個組織。近十年來,江湖上已經很少有人聽說過聽香榭的名頭,更沒有人看到過有聽香榭的人在江湖上走動。

  很多人都以為,聽香榭也許是發生了什麼變故,是以淡出江湖。誰也不會想到它竟然會在暗中與問天樓以姻親的方式聯手,結成了當今天下最強勢的同盟。

  呂雉是聽香榭的什麼人?聽香榭為什麼要以這種方式與問天樓聯手?它的目的何在?

  這一串串問題如同懸念般勾起了紀空手心中的好奇。

  這些僅是從劉邦的口中說出,它的可信度究竟會有多少?

  紀空手的思維轉動極快,陡然想到那一天自己夜闖花園時在鳳影的小樓裡撞上的那兩名女劍客,那種輕盈飄逸的身法,那種詭異莫測的劍式,都與五音先生描述的聽香榭武功極為類似。只是當時他根本沒有想到聽香榭與問天樓會結成同盟,所以這個念頭只在心裡一閃而過,並沒有留下多少深刻的印象。

  現在想來,反而證實了劉邦所言非虛,問天樓與聽香榭的確已結成了同盟。可是,像這等機密的大事,劉邦為什麼會當著紀空手與張良的面說出來呢?

  “你們一定很奇怪,為什麼我會把如此機密的事情告訴你們,對不對?”劉邦緩緩地回過頭來,銳利的眼芒橫掃兩人的臉上。

  紀空手與張良無不將自己的目光迎向劉邦的眼芒。對他們來說,這的確是此時此刻最想知道答案的問題。

  “我無非是想向你們證明,站在你們面前的人雖然其貌不揚,雖然不具王者之相,但他卻是最有可能奪得這天下的霸者!無論是項羽的流雲齋,還是匈奴、高麗,在他的眼裡,通通都是狗屁,根本不能改變他一統天下的決心。當他成為這亂世之主之際,作為功臣,你們將封侯拜相,享受到你們以前連想都不敢想的榮華富貴,以及畢生的榮耀。”劉邦緩緩而道,他的眼芒如電,綻射出一股莫大的自信,彷彿此時的天下,已經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紀空手望著劉邦眸子裡流露出來的欣賞之意,知道無論是自己,還是張良,此時在劉邦的心裡都佔據了很重要的位置。劉邦將如此機密的事情告訴他們,無非是想向他們表示一種誠意,藉此換取他們的絕對忠心。

  “如果我是你,我是不會將這麼機密的事情講出來的,特別是當著我這樣的一個異國人士。”紀空手故意這麼說道。

  劉邦淡淡笑道:“你以為我會輕易地相信一個人嗎?我之所以信任你,是因為我不僅對你的家世與身分都有著非常詳盡的了解,而且在我們相處的日子裡,我感覺到你是真心實意地待我,甚至不惜自己的生命來捍衛我的榮譽。只這一點,已經足夠證明你對我的忠誠。所以,我沒有理由再懷疑你,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紀空手恭聲道:“多謝漢王抬舉,我實在有些愧不敢當。其實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你我之間的約定,算起來只是屬於我自己的一片私心。”

  劉邦哈哈笑了起來,道:“有道是無利不起早,你能為了自己的一片私心而全力助我,這反而讓我覺得真實可信。”

  三人在笑聲中同飲一杯,剛剛放下手中的酒杯,便聽到湖面上傳來一陣高亢悲涼的漁歌,頓時吸引了紀空手的注意。

  “那是什麼?”吸引紀空手注意的不是那唱歌的人,而是唱歌人身後的半空裡盤旋不下的一群寒鴉,在寒鴉飛起的地方,立著一塊巨大的墓碑。

  其實那不是墓碑,而是湖邊絕壁上的一塊平滑如鏡的石壁,在石壁之上,寫有幾個大字,因為距離太遠,只能隱約可見這幾個字形的輪廓。

  劉邦順著紀空手的目光看去,不由身子一震,整個人肅然起敬道:“那是一個人的墓碑,在那墓碑之下,長眠著一位讓人敬仰的老人。”

  紀空手的眸子裡閃過一絲詫異的眼神,道:“難道是衛前輩的墳墓?”

  他有些不敢相信,畢竟霸上距上庸足有數千里之遙,劉邦要想把衛三公子的無頭屍身運到這里安葬,實在有些困難。

  但如果不是,紀空手又實在想不出還有誰可以讓劉邦如此尊敬。死者逝矣,無論他生前如何轟轟烈烈,名動一時,等他死的時候,所擁有的也就是一杯黃土而已。

  劉邦搖了搖頭,眼中流露出一股複雜的表情,緩緩而道:“我之所以尊敬他,是因為他絕對是一個值得我尊敬的對手,更是普天下人都十分敬仰的一個英雄。 ”

  紀空手只覺自己的腦袋“轟……”地一聲,頓時大了。

  “他就是知音亭豪閥,以六藝聞名的五音先生。”劉邦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聲調明顯帶出了一絲顫栗。

  △△△△△△△△△

  長街很靜,凜冽的寒風呼嘯著穿過長街,猶如陰風般讓人生悸。

  此時已近子夜。

  酒舖外的燈籠依然高掛,那幾個高麗人依然在靜靜地品酒,只是衛三少爺的心裡,彷彿有一種不祥的預兆,令他的眉頭緊皺。

  他已經派出了第三個隨從去召集人手,卻無一例外地都一去不回,就像打狗用的肉包子一般。

  多年的江湖閱歷造就了他對危機異常敏銳的嗅覺,他已經隱隱感到了事情有些不對勁,但是他深知,越是瀕臨危亂之際,便越要保持鎮定。只有這樣,才可以真正度過危機。

  他與龍賡交換了一下眼神之後,依然將目光留意門外的動靜。可是他的思維卻在高速轉動,尋找著這危機的來源,更思索著自己出現的紕漏之處會在哪裡?

  他們是在今天才趕到雙旗店的,然後便與“銷金窟”的嚴三爺接上了頭,再然後又隨意地找到這家酒舖,前後所用時間不過一炷香功夫。可是酒未過三巡,就好像步入了一個事先設好的局裡,這未免讓衛三少爺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難道說是嚴三爺出賣了他們?

  衛三少爺本來並不會這麼想,這只因為嚴三爺能被問天樓派到雙旗店主事,和他的身世與忠心有關。衛三少爺起初根本就沒有懷疑到他,只是因為所遇的事實在太過蹊蹺,細細推敲之下,這嚴三爺便成了最大的嫌疑。

  接連三人出了門都杳無音訊,這種事在衛三少爺的記憶中,還是頭一遭遇到。在他的影子軍團裡,嚴明的軍紀使得他手下的每一名影子戰士都成了訓練有素的武者,更有著絕對忠心的信念。特別是他身邊的這幾名親衛隨從,不僅是身手不凡的高手,而且對他的忠心絕對是勿庸置疑的,若非是遇上了突發事件,不可能出現現在這種一去不回的現象。

  難道說這三人無一例外地都發生了意外?

  衛三少爺心中感到一陣煩躁,卻不得不讓自己重新靜下心來,因為此時的長街上,終於響起了一串馬蹄得得之聲,非常清晰地印入了他的耳鼓。

  衛三少爺抬眼看去,未見其馬,未見其人,但馬蹄聲隆隆響起,長街似乎也為之而動,這讓衛三少爺的臉色也隨之一變。

  因為他已聽出,來人至少在十數名以上。

  飛蹄揚起,灑出一片雪霧,在寒風的翻捲下,攪亂了本來平靜的燈影,幻出幢幢鬼魅似的亂影。

  “希聿聿……”馬嘶驟起,隨著風雪的飛舞,一支馬隊惊現長街,十數匹極為神駿的馬上,馱載著十數位頗有聲勢的人,一身胡服,滿臉風塵之色,讓衛三少爺的眼睛一亮,露出驚詫的神情。

  更讓衛三少爺感到心驚的是,這支馬隊眼看快到酒舖門口時,竟然帶住馬韁,全都停了下來,只是靜靜地立在長街上,猶如生長在大漠上的一排胡楊。

  馬兒在低嘯,人卻靜默若死,誰都可以看出,這些人似乎對這酒舖中的人很感興趣。

  除了那幾個高麗人之外,酒舖中就只剩下衛三少爺和龍賡,還有兩個衛三少爺帶來的親衛隨從。馬上的人又會對誰更感興趣?

  衛三少爺的心沉了下去,神色也隨之繃緊,他已經看出,來者顯然是來自於匈奴,除了在人數上有所出入之外,這十數人都像極了蒙爾赤親王所帶領的出訪使團。

  所幸的是這種沉默並沒有保持多久,馬隊中一人拍馬而出,抬頭看了看酒舖中的招牌,突然叫了起來:“高麗來的朋友,親王到了,怎麼還不出來迎接?”

  此話一出,衛三少爺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十數人果然是蒙爾赤所帶領的出訪使團,他們顯然比自己所預料的時間早了幾日趕到了雙旗店。

  劉邦所得到的消息是這個出訪使團擁有數百人的車隊,這與實際的人數有著明顯的出入。衛三少爺現在想知道的是,如果劉邦得到的消息無誤,那麼對方其他的人呢?

  想到這裡,衛三少爺的臉色又變了一變,他驀然間想到了自己那數百名在山谷裡待命的影子戰士,同時也想到了自己派出的那三名親衛隨從。

  “街上風冷,還請親王入店一坐,我們已經燙好了暖酒,就等親王來痛飲哩!”說話者是那幾個高麗人中的一個,一改先前的沉默,大聲叫道。

  “好!難得你們能想得如此周到,本王也就不客氣了。”一個聲如洪鐘的嗓門響了起來,伴著一陣有力的腳步聲,一個剽悍有力的身影自門外走入。

  此人年過四旬,腰挎長刀,行路間的動作給人以豪邁不羈的感覺。正是那種對酒當歌、殺人無數的英雄烈漢,當他一腳踏入酒舖門時,整個酒舖的空間彷彿被擠壓得小了許多,空氣中充斥著一股肅殺的氣息。

  衛三少爺與此人的眼芒在虛空中悍然相觸,一觸即分,但兩人的心裡都產生出莫名的震撼,無不為對方眼中所表現出來的那種洞察一切的穿透力感到心跳不已。

  “不愧是匈奴的第一高手,舉手投足,皆有王者之風。”衛三少爺在心裡由衷讚道。

  他的心裡突然生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雖然他無法確定蒙爾赤親王的身邊為何只有十數名隨從,但卻給了他一個絕好的偷襲機會。以他和龍賡的身手,在加上兩名親衛隨從的輔助,如果倏然發難,未必就不能將蒙爾赤親王置於死地。

  擒賊先擒王,只要蒙爾赤一死,衛三少爺就可以挽回現在這種看似被動的局面。

  但是面對蒙爾赤這等魔門第一高手,自己成功的機率會有多大,衛三少爺不得而知,不過,他卻知道自己惟一的一個優勢所在。

  這個優勢就在於無論是蒙爾赤還是這幾名高麗武者,都不可能知道衛三少爺他們真正的來歷與本身的實力,只要能抓住一個機會,衛三少爺就可以發動最突然的攻擊!

  蒙爾赤只是看了衛三少爺一眼,便將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到了那幾名高麗人的身上,他坐了下來,微微一笑道:“讓幾位外使大人久等了,實在不好意思,不過,這已是本王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這裡。”

  “一路辛苦了,無以為敬,就請親王先飲此杯!”一名高麗人雙手遞上一杯酒道。

  蒙爾赤一手接過,微微一笑道:“酒可以慢慢喝,但有些話卻不得不先問,本王不能僅憑幾句話就認定你們是高麗王派來的人。”

  那名高麗人從懷中取出一封書函道:“這是我王親筆所寫的書函,讓我呈於親王,請親王過目。”

  蒙爾赤取信一看,笑將起來:“果然是高麗王的親筆手跡,不知幾位如何稱呼?”

  那高麗人拱手道:“在下姓李,名世九,忝居高麗王宮侍衛統領。這幾位都是我的屬下,奉我王之命,前來恭迎親王王駕。”

  蒙爾赤淡淡笑道:“李世九?這個名字實在很熟,如果本王沒有記錯,你應該是李秀樹親王所轄龜宗之人。”

  “親王記性不錯,連我這樣的無名小卒也還記得,實在佩服。”李世九謙恭地道。

  衛三少爺嚇了一跳,他的記性同樣很好,假如沒有記錯的話,這李世九應該是北域龜宗僅次於李秀樹的幾位高手之一,竟親自率人趕到雙旗店來迎接蒙爾赤親王的王駕,可見高麗國王對蒙爾赤此次出訪事宜的重視。

  衛三少爺在一剎那間眼睛似乎變得更加犀利起來,與龍賡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用手指醮上一點酒水,在桌上寫了一行字:“看我手勢,準備動手。”

  龍賡以眼角余光瞟了一眼,微微一笑,隨手將桌上的字形擦去,手在不經意間已經按在了劍柄之上。

  衛三少爺的眼中露出一絲滿意的神情,為龍賡所表現出來的機警與鎮定大是欣慰。直到此刻,他才佩服起劉邦閱人的獨到之處,龍賡正是那種可以在關鍵時刻起到決勝因素的人。有他聯手,衛三少爺感到自己的緊張未免有些多餘。

  不可否認,對方那幾個人的武功都不弱,加上有蒙爾赤這種硬手,衛三少爺要想偷襲得手,並非易事。不過,衛三少爺審時度勢之後,認為只要龍賡能替他把那幾名高麗人擋上一擋,哪怕只擋住一瞬的時間,他都有勢在必得的把握。

  這只因為,他對自己的劍術之精妙有著十足的自信,更因為在他的身上,還有著一種不為人知的武功,那就是名動天下之有容乃大!

  世人盡知,衛三公子得以躋身江湖五大豪閥之列,其重要的一點就是擁有傲視天下的“有容乃大”。有容乃大並不是劍式之名,而是一種駕馭修煉真氣的不二法門,當擁有者練到極致時,其氣之鋒銳,比及刀劍尤勝百倍,更能幻化無形,在無聲無息之中致敵於死地。

  沒有人見過衛三公子的有容乃大,但是沒有人不相信這是一個鐵打的事實。儘管衛三公子直到死時也沒有使出這神奇的武功,但江湖上的每一個人都不敢無視它的存在。

  而衛三少爺只是生活在衛三公子背後的一個影子,更沒有人知道他也是有容乃大的擁有者。其實,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他對有容乃大的研究,遠比衛三公子更加透徹。

  所以,他充滿自信,更相信自己一旦出手,無論局勢對己有多麼不利,都勢必被他扭轉乾坤。

  “請!”蒙爾赤與李世九相視一笑,端起酒來共飲了一杯。

  “接下來我們行軍的路線是否有所改變?”蒙爾赤望向李世九道。

  “既然到了雙旗店,親王對下面的路程就無須擔心。我們已經作了非常精密的佈署,沿途過去,都有森嚴的戒備,隨時可以防範敵人的偷襲。”說到這裡,李世九的眼神似是無意地望了過來,衛三少爺只有低頭迴避。

  但就在衛三少爺低下頭的一剎那,突然一聲暴喝,蒙爾赤“呼……”地站了起來,驚道:“你,你……”竟然說不出話來。

  衛三少爺心中大驚,再抬眼看時,卻見那幾名高麗人拔刀而出,已經架在了蒙爾赤的頸項上。蒙爾赤所帶隨從衝進門來,見到這種陣勢,誰也不敢妄動。

  這倏生的驚變完全出乎了衛三少爺的意料之外,他更沒有想到李世九這幫高麗人竟會對蒙爾赤下手。就算他一世聰明,這一會也難免糊塗起來,只能靜觀其變,再作打算。

  “你是誰?何以要在酒中下毒?”蒙爾赤止住了自己隨從上前營救的意圖。畢竟,他是見過世面的王爺,對於突發事件遇得多了,處理起來頗有經驗。他深知,此時此刻,最重要的就是自己一定要保持鎮定。

  “這酒中下的不是毒,只是七步銷魂丹。”李世九一改先前那種阿腴奉承之態,冷然而道:“這種藥可以在七步之內讓人功力暫廢,真氣在十二個時辰中無法提聚,不管你是無名小卒,還是魔門第一高手,都不可倖免。”

  蒙爾赤遲疑了一下,試著運氣之後,臉色驟變。顯然,李世九所言非虛,也正因如此,蒙爾赤反而變得更加鎮定起來。

  因為他突然想到,對方若是真的要置自己於死地,直接下毒豈非更省事?何必還要用這七步銷魂丹呢?

  “你究竟是誰?為什麼要化裝成高麗國的使者加害於本王?”蒙爾赤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狐疑,因為他知道,高麗國使者與自己在雙旗店碰面接頭一事十分機密,僅限於數人知道,若非如此,自己也不會如此輕易地著了對方的道兒。

  “我的確是李世九,也的確是我王派來的專門迎接親王的使者。我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在我臨行之前,受命於李秀樹親王,他老人家要我先帶你去一個地方,然後再轉道高麗。”李世九淡淡而道:“若非如此,我的手裡又怎會有我王的親筆書函?又怎能如此清楚親王抵達雙旗店的準確時間呢?”

  “李秀樹親王? ”蒙爾赤的眼珠一動,道:“他與本王素無交情,這般辛苦地請本王前去,所為何事?”

  “這就不是我可以知道的了。”李世九極為漠然地道:“我只負責親王一路平安地到達目的地,至於其它的事情,我既管不了,也不想管,除非你的手下敢貿然動手,否則我可以向親王保證,你此行的生命絕對無憂。”

  衛三少爺聽得仔細,似乎明白了什麼。

  這幾名高麗人敢於違背高麗王的旨意而擅自行動,這說明他們是忠於李秀樹的人。而身為親王的李秀樹竟然與高麗王暗中作對,這是否說明他已另有圖謀?

  這的確是很有可能的事情,以李秀樹的為人與野心,倘若能與匈奴勾結一起,弒主篡位未必就不能成功。而要與匈奴勾結,這蒙爾赤無疑就是最佳的牽線人選。

  衛三少爺相信自己的判斷,同時對自己行動的計劃更添信心。不過,他並不急於動手,他還想再等,等一個不容錯失的良機。

  李世九顯然對衛三少爺一行人早有註意,等到完全控制了蒙爾赤之後,他才緩緩地回過頭來,道:“這幾位朋友是哪條道上的?”

  “我們不過是路人而已,偶爾路過這裡,若有冒犯之處,還望莫怪。”衛三少爺淡然答道。

  “我不管你們是路人,還是在江湖上跑的人,都希望你們能忘掉剛才你們所聽到的話和看到的事情,相信你們都是老江湖了,應該懂得明哲保身之道,更該知道禍從口出的道理。”李世九微微一笑道。他的神情看上去並不兇惡,但語氣自帶一股殺氣,使得空氣也變得緊張起來。

  不過,他並不想惹事。以他敏銳的目力,當然可以看出衛三少爺與龍賡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否則他必然會殺人滅口。

  “你盡可放心,我們的記性都不是很好,通常昨天發生的事到了今天,我們就記不得了。”衛三少爺顯得十分知趣,可他的眼睛一直在盯著蒙爾赤和那幾個高麗人,就像是一頭正在窺視獵物的凶獸的眼睛。

  他並不是顧忌蒙爾赤的生死才沒有動手,而是這幾名高麗人非常機警,也有著非常豐富的臨戰經驗,隨意地一站,互為犄角,根本不給人以任何的攻擊機會。

  “這樣最好!”李世九笑了笑,這才回頭面對蒙爾赤帶來的那十幾名隨從道:“如果你們不想親王有任何傷害的話,就不要妄動,否則……哼……! ”

  他冷哼了一聲,幾人同時將蒙爾赤裹挾其中,如一條巨龍般向屋頂沖去。

  “轟……”瓦礫與積雪飛灑,在半空中濺射。當衛三少爺與龍賡躍上屋頂時,幾條人影已到了十丈之外。

  身後,已是一片混亂,嘈雜的人聲與馬嘶聲驚動了長街,也驚破了小鎮原有的寧靜。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6 09:49
第十一卷第十五章墓前誓言
  “知音亭閥主五音之墓”!

  石壁之上,只有九個刀刻的大字,蒼勁有力,透著一種傲人的風骨,猶如五音先生這一生的寫照。

  字形之下,立著一座孤墳,幾杯黃土,伴著一叢野草,孤零零地臥在忘情湖邊的一個小山包上。

  一代豪閥,竟然葬身於此。紀空手的心中,驀生一股悲涼。

  他靜靜地站在孤墳之前,手裡捧著三支燃起的香燭,默默地祈禱了一番,將香燭插在五音先生的墳前。

  此時已是子夜,他悄然而來,只是想傾訴自己對五音先生的懷念之情,更想讓五音先生的在天之靈得以慰藉,因為為五音先生報仇的時刻就要到了,他絕不會錯失這個機會!

  他靜靜地立於墳前,沒有說話,只是用心去感受五音先生亡魂的存在。在他的潛意識裡,五音先生並沒有死,他分明在那深邃的天空裡,用那一雙充滿大智大慧的眼睛審視著紀空手,那儒雅清秀的臉上,依然流露著那份關切與慈愛。

  一聲嘆息,悠然地盪向湖面,紀空手的眼中,已多了一些淚水。

  但是,這淚就在眼眶裡打轉,根本就沒有流出來。這只因為,紀空手心裡明白,在這個亂世之中,沒有人相信眼淚,眼淚也不可能造就一個強者。

  要想成為這個亂世的強者,就只有動用鐵腕。對每一個敵人的挑釁,都要做到——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先生,你安息吧,只要我紀空手尚有一口氣在,就絕不會辜負你對我的一片期望!”紀空手心裡默默地念叨著,終於轉過身來,往來路而回。

  他沒有久留,是因為他不想讓自己沉湎於哀思之中,他必須去面對一切艱難險阻。他希望自己再度站到五音先生墳前之時,那時的他,已經將一個個對手打倒在地,成為他登上人生巔峰的一塊塊基石。

  這看上去是那麼遙不可及,卻又彷佛信手可得。可紀空手每一步踏出的時候,都堅信自己與這個目標又邁近了一步。

  當他信步而走,轉過一片密林時,他忽然聽到了無數的野狼叫嗥聲隱約地響在空際。

  在寒冷的冬季,在遼闊的荒原之上,經常可以看到一群一群的野狼出沒其間,這似乎並不稀奇,但是引起紀空手注意的是,他分明聽到在這狼嗥之中,夾雜著一兩聲高亢激昂的狼嚎。

  “狼兄,真的是狼兄的聲音!它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紀空手的心裡不由得一陣激動,想起與狼兄相處的日子,彷彿又勾起了心裡那種人獸之間真誠的感情。

  快步登上一座不高的山丘,野狼叫嗥之聲亂成一片。紀空手放眼望去,只見上千隻野狼活蹦亂跳地跟在一條黑影之後,正與三四頭更大的黑影在一大片灌木叢中相峙對立。

  紀空手幾乎倒吸了一口冷氣,為眼前這種驚人的場面而感到心驚。這上千隻野狼在狼兄的率領下,要面對的大敵竟是三四頭猛虎,就連紀空手也不得不為狼兄有這等無畏的勇氣而心生敬意。

  猛虎乃百獸之王,橫行山林,素無敵手,所到之處,百獸竄逃,百鳥無跡,當真是威風得緊。而狼兄相距它們不過十丈而立,俯坐地上,竟然與這幾頭猛虎形成僵峙之局。

  紀空手心中一動:“狼兄如何會惹上這幾隻大蟲?倒也奇了,偏偏它還糾集了這麼一大幫野狼來與這幾隻大蟲抗衡,居然不落下風。”

  他雖然看出那幾頭猛虎懾於這野狼群的陣勢,一時間還不敢貿然進攻,但是他擔心狼兄的安危,為了安全起見,他還是在手上扣了幾顆小石子,希望能在關鍵時刻助狼兄一臂之力。

  他人在高處,居高而望,眼前情況一覽無餘,難得欣賞到大自然這種強強相對的搏殺,紀空手顯得極有耐性,仔細觀察起狼兄如何指揮這上千隻野狼對付那三四頭威風八面的猛虎。

  “嗥……”隨著狼兄的一聲嚎叫,野狼群又開始了一陣騷動。

  雖然野狼移動的速度飛快,又顯得雜亂無章,但紀空手一看之下,忍不住低呼一聲:“奇怪。”

  他看到的情況的確非常奇怪,這些野狼似乎是在狼兄的指揮下,開始從相峙的狀態下轉入進攻。

  要向幾頭猛虎發動攻勢,對於這些野狼來說,無異於是上千名江湖三四流的角色向幾名絕頂高手挑戰,雖然在數量上佔有絕對的優勢,但真正激拼起來,根本不堪一擊。

  但這些野狼顯然鬥志昂揚,在狼兄的指揮下,陣腳絲毫不亂,反而上百隻野狼形成一個整體,進退有度,整齊劃一,這種訓練有素的模樣實在讓紀空手大呼看不懂。

  不過,紀空手很快就看出了其中的奧妙所在:在每一堆野狼群裡,似乎都有一條狼王,而在這條狼王的身上,卻坐著一隻猴子。紀空手一眼就認了出來,這些猴子正是洞殿中的“信使十君子”,它們顯然受命於狼兄的指揮,再根據狼兄的聲音佈置進攻的陣形,儼然是每群野狼的統帥。

  接下來的場面更讓紀空手看得目瞪口呆,首先,狼兄帶領一隊野狼同時嗥叫起來,裝出一副欲攻的樣子,聲勢極大,腳下卻絲毫不動。而與此同時,另外九隊野狼群在“信使十君子”的率領下,沿兩翼依次而進,以飛快之速完成對猛虎的合圍。

  當整個合圍之勢在瞬間形成之際,紀空手竟然驚奇地發現,眼前的畫面就像一個十分精妙而玄奇的大陣,這種陣形之新之奇,是他聞所未聞,不帶一絲人工刻意而為,而是純出自然,暗合天地玄機。

  “當年五音先生在世之時,曾與我談及用兵布陣之法,說道:根據日、月、星辰、北斗七星在我軍前後左右的運行情況及相互關係來布陣的,就叫天陣;利用山形、水勢以及我軍前後左右的地理環境來布陣的,就叫地陣;根據所使用的兵種和戰法的不同來布陣的,就叫人陣。這天、地、人三陣,乃天下陣法之基礎,萬變不離其宗。可我今天所見到的這野狼大陣,顯然超越了這天、地、人三陣的範疇,而更具自然之道,其中的變化之繁之妙,想必層出不窮,難道這是上天知道我即將成就大事,特意借狼虎之爭點化於我?”紀空手思及此處,整個人陡然變得亢奮起來,眼睛一眨不眨,全神盯注著這場狼虎之爭,生怕有半點疏漏。

  隨著狼兄的一聲高亢如號角般的嚎叫,上千條野狼同時狂嗥起來,其聲之烈,縱是猛虎長嘯,亦被壓得蓋不去。

  “這是造勢,當勢成之際,便是進攻之時。”紀空手心中暗道。

  果不其然,當嗥聲方落,野狼群陡然開始飛速前移,上千野狼猶如落在棋盤上的棋子,分佈有度,進退有序,對那幾頭猛虎展開了誘敵、分切、佯攻、詐退等一系列的手段,先將這幾頭猛虎分割成互不相聯的個體,然後用靈活的運動拖疲猛虎的精力。退中有攻,攻中有守,攻守之間,寓平衡之道於其中。每一次攻守轉換都在快速當中完成,煞是精彩,看得紀空手只覺得眼花繚亂,血脈賁張。

  但猛虎終歸是猛虎,雖然在野狼的圍攻之下每一頭猛虎漸顯敗相,但在它大發虎威之下,倒於它面前的野狼也不在少數。到了戰局的最後,就連狼兄與信使十君子也加入了戰團。經過三炷香的慘烈搏殺,這幾頭曾經威揚山林的猛虎竟然成了這些野狼的裹腹之肉。

  紀空手目睹著眼前的一切,可是他的思維並未因為這場狼虎之爭的結束而停止轉動,反而透過偶然看到的這場強者搏殺想到了一些什麼,整個人呆立於山包之上,凝神靜思了良久,直到有什麼東西輕輕地咬著他衣衫的下擺時,才讓他從神思中驚醒過來。

  “狼兄,你還認得我呀?”紀空手低頭一看,只見剛才還是威風八面的狼兄,此時卻非常溫馴地挨在他的腳下,很是親熱地在他的胯下竄來竄去。

  在狼兄的身後,便是那一群機靈活潑的信使十君子。聽到紀空手的聲音,也嘰嘰喳喳地叫了起來,顯得興奮不已。

  紀空手伏下身來,輕輕撫著狼兄身上留下的幾處傷口,然後撕下衣衫的下擺,精心地替它包紮起來。

  狼兄伸出舌頭,在紀空手的臉上舔了幾下,然後仰頭望向洞殿的方向,嚎了起來。

  紀空手緩緩站將起來,面向洞殿的方向望去,又想到了紅顏那充滿憂傷的眼神,不禁有些黯然。對他來說,又何嘗不想再回洞殿?可是世間的事就是這麼無情,明明近在咫尺,有情人卻如隔天涯。

  便在這時,紀空手一怔之間,彷彿聽到這虛空中竟悠悠飄來一陣空靈而悠遠的笛音,曼妙的旋律如少女的一段相思,讓人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魔力,更有一股強烈的吸引力。

  “紅顏!”紀空手心中一動,恍如自夢境中醒來一般,低聲驚呼道。

  △△△△△△△△△

  “呼……”當衛三少爺與龍賡一行追上屋頂時,李世九等人挾持著蒙爾赤親王如大鳥般在夜色中疾掠,身形之快,很快地出了雙旗店,直奔雪原而去。

  衛三少爺當然不容別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搶走蒙爾赤,雖然他還不太清楚自己手下的影子戰士為何遲遲不至,但要對付這幾名高麗人,他似乎還有那麼一點自信,是以毫不猶豫地直追而前。

  他追得併不急,雪原之上,對方的衣服十分顯眼醒目。他並不擔心對方會平空失踪,只是想出了雙旗店十里之後再動手,免得壞了雙旗店的規矩,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他之所以在酒舖裡遲遲沒有動手,一來是沒有機會,二來也是出於這個原因。他始終覺得,人在江湖,能不張揚就盡量不要張揚,做事還是低調一點的好。

  追了一炷香的功夫之後,前面的身形明顯慢了下來,衛三少爺冷哼一聲,身子如箭般標射,幾個縱落之下,竟然當頭將對方悉數攔下。

  對方似乎沒想到衛三少爺的身法竟然如此之快,一怔之下,無不剎住腳步。

  李世九那若夜鷹般的眸子裡射出兩道森冷而狠辣的厲芒,冷冷地望向衛三少爺,同時他的手已握住了自己腰間的刀柄。

  “看來,我還是低估了你們。”李世九並沒有流露出驚慌之色,而是淡淡地道:“你們壓根兒就不是路人,而是衝著蒙爾赤而來的!”

  “不錯!”衛三少爺冷冷地道:“只要你放下這個人,我們就是朋友,不是敵人。”

  李世九冷冷地望了他一眼,道:“你似乎太天真了。我憑什麼要放下他?”

  衛三少爺聽著身後的腳步,知道龍賡與自己的兩名隨從已經各自站好了位置,心裡非常滿意他們的反應,微微一笑道:“不憑什麼,你既然在酒舖裡沒有殺人滅口,就說明你還有些眼力,現在卻說起這種話來,豈不無趣得很?”

  “你莫非認為,我在酒舖裡沒有動手是怕了你們不成?”李世九的眼中頓時湧動出一股不可抑制的殺機,猶如刀一般鋒銳。

  “我可不敢這麼說。”衛三少爺淡淡而道:“不過,你可以試試。”

  他決定速戰速決,不想再拖延時間。今天發生的很多事情都不在他的計劃之中,更在他的意料之外,他需要一定的時間讓自己清醒清醒。

  “你以為你是誰?難道老子會怕你?”李世九說起話來也很衝,雖然對方很有點深藏不露的味道,但李世九自入江湖以來,殺的人也並不少,算得上是見過大世面的人。

  “我只怕你知道了我的名字後會嚇得尿褲子,還是不說為好。”衛三少爺揶揄道。

  “那就讓我來先領教閣下的高招!”站在李世九身邊的一個漢子顯然忍受不了衛三少爺這副張狂之氣,整個人和刀而出。

  “安九日,小心!”李世九驚呼了一聲,雖然他對同伴的刀法很有信心,但面對的這個對手實在讓人無法揣度其武學的深淺,讓他不由自主地多了一分關切。

  刀很兇,更快!刀鋒一出,地上的積雪便若一條巨蛇般疾速游過,在安九日滑過的空間裡,積雪以飛卷之勢向兩邊疾分。

  而刀勢如奔騰游動的巨蛇向衛三少爺瘋狂地撲噬而來。

  這一刀之烈,不容人有任何小視之心,就連衛三少爺也絕對不敢小視這一刀的存在。

  衛三少爺似乎沒有想到對方的出手竟是如此的霸烈,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他不得承認,對方的確算得上一個使刀的好手,這一刀顯示了北域刀法的精髓,沒有任何花巧,也沒有多餘的動作,它的目的就只有一個——殺人!以最有效的方式殺人!

  殺人的刀法總是可怕的,因此,這種刀法的殺氣往往太重,而太重的東西,總是會影響到速度。

  所以衛三少爺的眼神清澈明亮,沒有半分的驚詫與駭異,更沒有避開的意思,因為他已經看到了來人刀法中的破綻。

  “呼……”雪在飛舞,氣浪狂湧,當劍一出虛空之時,安九日突然出現了一種幻覺,彷彿覺得自己的刀鋒根本無法觸到那近在眼前的頸項。

  他之所以會出現這種幻覺,是因為他看到了那密布虛空中的重重劍氣,層層疊疊,猶如一道道氣牆,封鎖住了他刀勢的任何去路。

  他惟有退!

  他以為只有退才可以化去對方這勢在必得的一劍。

  這只是他這麼認為,當真正開始退的時候,他才發現不退比退的處境要好。

  至少,他若不退,對方如洪流般飛瀉的劍氣絕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連退了十來步後,他才終於站住了腳跟。

  “哇……”一口鮮血從他的口中噴了出來,濺在雪白的地上,構成一幅淒美的圖畫。

  衛三少爺只用一劍,不僅逼退了對方,而且還迫得對方吐血,這一劍之威,震驚全場。

  李世九不得不用另一種眼光重新審視這個對手。此時的衛三少爺,已然回到了原地,雙腳微分,略呈銳角站立,就彷佛他從來不曾動過一般,如磐石般穩定。而他的臉上,流出的依然是那股淡淡的笑意。

  這股恬靜的笑意,並不能使人安寧。當李世九看到這股笑意時,他只感到這笑意如一道凜冽的寒風,讓整個倥間在一剎那變得肅殺起來,就如這荒涼的雪原。

  “你是問天樓的人,你姓衛?”李世九的嗓音突然變得沙啞起來,目光中射出一絲驚悸,同時也不乏殺意。

  衛三少爺的笑意頓止,眼睛瞇了起來,那綻射而出的目光猶如兩道被擠壓的薄刃,直劈在李世九的臉上道:“你很聰明,但是聰明的人大多都會短命。你既然知道了我的底細,那就別怪我無情了!”

  他已經動了殺心,因為他絕對不能讓別人知道是問天樓在和匈奴人作對。

  北風呼嘯而來,雪霧不斷地飛湧,衛三少爺的衣袂如裙裾飄飛,呼呼作響,那種強烈的動感,正如他心中蠢蠢欲動的殺機。

  李世九與同夥忍不住退了幾步,兵器都已在手,每一個人的目光中都似有一分恐懼,無不關注著衛三少爺的一舉一動。

  衛三少爺依然如一桿標槍傲立,但他的手卻緩緩地上抬,將手中的劍以一種奇緩的速度和優雅的曲線伸向虛空……

  靜,很靜,這一剎那的虛空實在靜寂,彷彿連寒風也無法吹進。

  但這靜只有一瞬的時間,便在這時,沿雙旗店方向隱約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這顯然是蒙爾赤的隨從追了過來。

  衛三少爺的眉鋒一跳,正要出手時,卻聽得耳邊風聲疾掠,一條人影以電芒之速搶在他之前出劍了。

  劍過處,積雪如浪潮推移。

  此劍之烈,比及衛三少爺也毫不遜色,能使出這樣一劍的人,惟有龍賡!

  △△△△△△△△△

  大年三十,子夜時分的上庸城。

  一年之際在於春,世人之所以對春節如此看重,是因為它辭舊迎新的寓意。無論老少,無論貧賤,每一個人都希望能夠在這樣的一個節日里,總結過去,寄望未來,種下自己一年的願望,期待著有一個好的收成。

  所以到了這一天,人們總是興高采烈地盡情歡娛,掛花燈,放爆竹,鬧個通夜不眠。

  上庸城當然也不例外,那種歌舞昇平的繁華氣象,讓人無法相信自己此時正置身於亂世之中。

  滿城所見,盡是數之不盡的花燈,林立的店鋪擺滿了豐富的貨物,大街小巷到處擠滿了看熱鬧的人流,在擠得水洩不通的大街兩旁,鞭炮聲響不絕於耳,青煙瀰漫,霧氣騰騰,充滿著節日的氣氛。

  就連佛家勝地大鐘寺外,也不能免俗,人來人往,熱鬧一片。可是一入寺門,這寺中的戒備並未因節日的到來而有半點鬆懈,反而更多了幾分森嚴。

  離主殿五十步內,已然沒有人跡,惟有主殿內滲出的明晃晃的燈火,照出幾個人影。

  殿中有人,在銅鐘之前,劉邦、紀空手、張良三人負手而立,正在觀賞著這銅鐘上的花紋圖案,並沒有一人開口說話。

  他們之所以如此安靜,其實是在等待交子之時的到來,因為只有在那個時刻,一個秘密才會揭開。

  登龍圖寶藏就在忘情湖的湖底,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但要如何從這百尺深的湖水之下取出寶藏來,這必定是一個難題。

  幸好,這個難題終於就要解開了。此事成敗關係到漢軍東征之大計,令劉邦感到幾分激動與緊張。

  “昔日始皇徵兵百萬,耗費了不知多少心血,才得以將這寶藏藏到湖底。可是如何取寶,也成了一個不解之謎。”劉邦的大手摸著銅鐘上的每一道花紋,緩緩而道:“本王此時想來,也許這本就是始皇故意為之。他不想讓自己的後人十分輕易地得到它,所以才會留下這麼一個大懸念,希望自己的後人憑著自身的智慧得到它。”

  紀空手人在窗前,抬頭望天,似乎在靜候著子時的到來。在他的手中,拈了一根未燃的香,在兩指間旋動把握。聽到劉邦說話,他這才回過頭來。

  “漢王所猜,的確一點不錯。”紀空手聞了聞手中未點燃的檀香,淡淡而道:“嬴政十三歲時即登王位,在位之初,國事皆決於權相呂不韋,其間經歷了長安君成僑之反,長信侯嫪毒之反。到他親政之年,又賜鴆呂不韋,得以大權獨攬,平息內亂,從而鞏固了自己至尊無上的帝王之位。單從這一點來看,嬴政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更能在無為之中顯露出其超越於常人之外的大智慧。像這樣的一個人,又豈能以暴君之名定論?就說這登龍圖寶藏吧,他能在自己滅掉六國、一統天下的最風光的時期就想到為後人打算,其目光可謂是獨至而敏銳,非常人可以企及。他當然也會想到,在自己的子子孫孫當中,難免良莠不齊,萬一登龍圖落到平庸之輩的手中,不過是成了一筆揮霍的資本,根本不能擔負他所期望的複國大業,這樣一來,豈非辜負了他當時的 片苦心?”

  “所以他才會留下這樣的一個大懸念,讓後人以智慧去破題。”劉邦一聽到紀空手提到始皇,整個人便肅然起敬。事實上在他少年之時,始皇嬴政便成了他心中一塊永遠不倒的豐碑。

  “這只是他留下這個懸念的原因之一,他更知道人性中的弱點,越是容易得到的東西,就越不懂得珍惜,只有經歷過磨難得到的東西,才會覺得它彌足珍貴。 ”紀空手似是隨意地一句話,卻引起了劉邦與張良的共鳴。他們在這一剎那間眼神變得有些迷離,彷彿觸動了彼此匿藏於內心深處的往事。

  其實對紀空手來說,又何嘗不是如此?他只不過是淮陰市井中的一個無賴,如果不是遇上了丁衡,他也許永遠不會離開淮陰,更不會踏入這凶險無數的江湖。當他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面對這爭霸天下的格局,又何曾想過自己也有這一統天下的機會?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16 09:51
第十一卷第十六章刺天之劍
  世事如棋,風雲變幻,有誰能料?

  無論未來是否成功失敗,關鍵在於要勇敢面對,絕不迴避。

  能做常人不敢想之事,這也許就是紀空手能夠走到今天的真正秘訣。

  “始皇所慮,並非毫無道理,單從這一點來看,他無愧華廈第一帝王!也惟有他,才敢自稱始皇,以示他擁有這至高無上、萬世一系的權力。”劉邦的眼中閃現出一絲亢奮的敬仰之情,這只因為,當登龍圖寶藏到了他的手中之後,他堅信,自己未必就不能成為昨日的始皇!

  “然而無論始皇多麼聰明,他都絕對沒有想到,這登龍圖寶藏的歸屬,最終並沒有落到他的子孫手中,反而成就了漢王一統天下的霸業。”紀空手望著臉現紅暈的劉邦,似乎懂得他此刻亢奮激動的心情。畢竟,在他與劉邦之間,不管他們的本性有如何不同,經歷是如何迥異,當他們心中都存有同樣一個目的時,彼此其實已經成了同類。

  劉邦雙手一擺,哈哈大笑起來。

  這一笑中,已盡顯他心中的得意之情。

  “其實,就算本王得到了登龍圖寶藏,要想一統天下,還是為時尚早。”劉邦的眼神陡然間變得十分犀利,接道:“但是,若是有了登龍圖寶藏,逐鹿中原,本王至少可佔三分先機。”

  紀空手的臉上突然現出了一絲詭異之色,微微一笑道:“不過我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本王既然視你為心腹,自然就無須有太多的顧忌。”劉邦似乎看出了一些什麼,怔了一下道。

  “我一直在想,登龍圖寶藏畢竟沒有人親眼見到過,雖然它有圖為證,也有確切的地點,但不排除這裡面其實根本沒有那筆錢財和兵器。”紀空手猶豫片刻,這才一字一句地道。

  劉邦渾身一震,情不自禁地與張良交換了一下眼神。紀空手所說的這種可能性並非不存在,劉邦也曾想到了這一點,是以他早在來上庸之前就作了兩手準備。即使這登龍圖寶藏真的只是空穴來風的假消息,也不會影響到漢軍東征的計劃。

  只是劉邦始終認為,這種可能性雖然存在,卻不大,否則始皇也不會設置如此復雜的取寶之道為難他的子孫。

  “本王自從得到這登龍圖之後,就一直在分析著這登龍圖與其中所藏的寶藏真偽。得出的結論是這寶藏的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因為從種種跡象表明,當年這忘情湖平空而出之時,從咸陽都城的確運了大量的金銀珠寶和兵器到上庸,雖然這件事情非常機密,知情者不過十人,但是無論掘湖,還是運送這批寶藏,都需要大量人手,一些有心人難免會從一些蛛絲馬跡中猜到一定的線索。”劉邦緩緩而道。他雖然說得輕鬆,但從他這些話裡就可以聽出為了得到這批寶藏,他的確是煞費苦心。

  “如此最好。”紀空手淡淡一笑道:“我之所以這樣說,是想提醒漢王,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以平常心對待,反而會收到意想不到的奇效。”

  “本王已無法保持常態了,因為這一年多來,這個懸念就像是一塊石頭,日日夜夜壓著本王,讓我簡直喘不過氣來。”劉邦笑道。

  此時此刻,他完全已被自己的好奇心所支配,能不能得到寶藏倒成了次要的問題,倒是如何取寶成了他最關心的問題。他真的很想知道,秦始皇到底設置了怎樣的程序才能開掘寶藏,何以憑自己的智慧,苦思冥想也找不到答案?

  “如果說這個懸念就像是壓在你心中的一塊石頭,那麼它應該很快就要落地了。”紀空手望向那深邃的天空,嘴裡開始喃喃而道:“十、九…… ”

  當他數到“一”的剎那間,“噹噹……”悠遠而空靈的鐘聲開始響徹於上庸城的上空,此起彼伏,不停不歇,同時爆竹聲起,禮花漫天,將上庸城變成了一座喧華熱鬧的不夜城。

  “子時到了。”劉邦道。

  “新的一年又來了。”紀空手的眼神中綻射出一種異樣的色彩道。

  “謎底,也該揭曉了。”張良淡淡一笑道。

  △△△△△△△△△

  在高手的眼裡,其實用什麼武器並不重要。

  但是,他們總是有自己偏愛的武器,並且給它們取上一個他們自認為很有意思或是很有意義的名字,比如“長生劍”、“奪命槍”、“關東無極刀”……

  而龍賡卻沒有這麼多的講究,在他的手裡,只要是劍,都可以賦予它生命,然後再用它去摧毀其它生命。

  他是一個劍客,而且是一個深諳劍道至理的劍客,所以並不看重劍的質地,或是劍的名氣,就算是一柄破銅爛鐵,到了他的手上,也可以讓它綻放出劍的光芒,以及劍出虛空所演繹的風情。

  於是,當他搶在衛三少爺之前出手時,就連衛三少爺心中也禁不住多了一種震撼。

  的確,這是一種震撼,正因為衛三少爺本身就是可以躋身於天下前十位之列的劍手,所以他能非常清晰地讀懂龍賡這一劍想要表達的方式和它所存在的內涵。

  他懂,也能理解這一劍的意義,所以在不經意間,他的心裡甚至多出了一絲驚懼。

  這種驚懼的起源在於他平空而出的一個念頭:假如這一劍的敵人是我,我是否能夠抵擋得了這玄奇而霸烈的一劍?

  他無法回答,也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所以,他只能將目光緊緊地鎖定這一劍前行的軌跡。

  雪霧瀰漫,劍氣如龍,當這一劍破雪而行時,兩三丈的距離彷彿已不是距離。

  這絕不是一種幻覺,而是一種超越了時空與空間的表現。當劍超越了時空之後,劍已不是劍,而是充滿靈動和底蘊的生命。

  李世九等人的臉色霍然變得煞白。

  他們也許不懂得這一劍的奧妙,卻能感受到那充斥於整個虛空的殺氣,如大山將傾的壓力推移到他們的胸口,使得他們無法承受這種生命的沉重。

  “呀……”每一個人都以最快的速度出手,在極速的反應中構成了一道堅實的防線。這種防線是李世九他們經過了多年配合形成的默契,曾經過不下數十次實戰的考驗。

  虛空中,刀光點點,刀氣橫斜,每一道氣流閃瀉而出,就像是子夜的星空,乍現於人前。

  龍賡的人在極速中疾進,即使看到這驚奇的一幕,也不能停止他的腳步。

  氣旋割動著他的肌膚,氣勁撕扯著他的衣袂,他的整個人猶如一個不死的戰神,眼中暴閃出一團亮得讓人心寒的厲芒,從中心突破了對方的防線。

  他的氣勢已成,任何防線在他的眼前都形同虛沒。當他手臂在空中一揮時,如洪流般的劍氣泛光而出,“轟隆……”一聲,竟然將對方的每一個人都震出數丈之外。

  北風依然吹得正勁,吹得雪粒在空中不斷飛揚,但風到了龍賡身前三丈時,竟然平空消失,彷彿被吸納進一個廣袤無垠的黑洞。

  “鏘……”地一聲,劍已回鞘,龍賡沒有說話,緩緩地回身而行,只是到了衛三少爺的身邊時,才抬眼看了一下,又低頭而行。

  “好劍!”衛三少爺由衷地讚了一聲,卻將眼睛望向了蒙爾赤親王。

  “該輪到你了。”衛三少爺淡淡一笑道,同時向前踏出一步。

  “只怕未必!”蒙爾赤雖然不能動彈,但嘴上卻冷哼了一聲。他已聽出自己的隨從正快馬趕來,相距已不到數十丈了。

  “你對你的手下這麼抱有信心?”衛三少爺抬眼看了一下遠處踏雪而來的馬隊,冷然一笑道。

  “不!”蒙爾赤的身子站得筆直,傲然道:“本王只對自己有信心,假如你敢與我單挑,是輸是贏,只怕未定。”

  衛三少爺“嗤”地一聲笑了起來,道:“我為什麼要給你這樣一個機會?”

  “不為什麼,只因為你是衛三少爺。”蒙爾赤一字一句地道。

  衛三少爺的臉色一變,緩緩地抬眼看了蒙爾赤一眼,道:“你終於認出我來了。”

  蒙爾赤道:“本王最初也沒有想到是你,若非這幾個人的提醒,我還是不知道問天樓的衛三少爺竟然是你。”

  “那又怎樣呢?”衛三少爺冷然道:“就算你認出了我,我還是要殺你。”

  “你不會的。”蒙爾赤淡淡一笑道:“對於一個視名譽比生命還重的人,他又怎會用他手中那把名動天下的劍器去殺一個毫無反抗之力的人呢? ”

  衛三少爺笑了笑道:“換在以前,我的確不會,可是今天的形勢不同,也許我會破例。”

  他的眼睛瞇成一線,如薄薄的刀鋒,話音一落,劍便已經抬起,一寸一寸地對準蒙爾赤的咽喉刺去。

  他的出手極慢,似乎在刻意控制著一種節奏,要在那些快馬趕到之前刺入蒙爾赤的咽喉。雖然這種距離並不長,但卻給人以時間定格的感覺,讓每一個目睹這一劍刺出的人都感到了一種負重,沉重得幾乎無法承受。

  “嗤……”便在這時,半空陡然響起一道風雷之聲,一支勁箭破空而來,幻出一團暗影,直罩向衛三少爺的劍鋒。

  這箭來得這般突然,這般快捷,就連衛三少爺的眼中都閃過一絲詫異之色。

  來人中竟然有人會這種精絕的射術,這的確讓衛三少爺有些意外。此箭之快,此箭出手的準度,雖然都是一流,卻未必能引起衛三少爺的注意。他之所以感到驚詫,是因為在這一箭之後還有一桿長矛,矛鋒凜凜,殺氣如狂潮襲至。

  居然有人的身法可以和快箭並行,這的確讓人感到意外。衛三少爺的眼芒一閃,手腕陡然加力,劍鋒擦著蒙爾赤的咽喉而過,沿著一道幻弧撲向了迎空而來的長矛。

  這一刻間,他的心中湧動起一股不可抑制的殺意,連他自己也無法解釋出這股殺意的來源。也許,他因看到了龍賡那一劍之威,從而激發了他心中的好勝之心;也許,是對方的長矛在虛空掀起的一道緊接一道的勁浪,勾起了他心中的戰意……

  他只想爆發,讓自己的劍意在這一刻間完全爆發出來。

  此刻的他,幾乎成了一條迎空的怒龍,更像是一柄刺天之劍!

  地上的積雪,空中的氣浪,在虛空中交織變幻,形成一種巨大的氣旋,在氣旋的中心,激湧幻生出一團強烈無比的風暴。

  蒙爾赤大吃一驚,根本沒有想到寧靜的衛三少爺竟然在一瞬之間變得如此狂野,如此可怕,讓人簡直無可捉摸。

  “韋天,小心!”蒙爾赤大聲驚呼道,可他的聲音卻被淹沒在這肆虐無忌的風暴聲中。

  韋天一直就隱匿於箭芒之後,整個人如魔鷹般俯衝而下,那股割體的劍氣幾乎把他的衣服割成碎條,而他的長矛依然沒有停止。

  “嘩啦啦……”虛空彷彿像是破開的一桿巨竹,當兩股勁氣悍然交觸時,發出一陣陣令人驚懼的暴響,驚得狂奔的烈馬“希聿聿…… ”地驚嘶起來。

  “轟……”強大的氣旋在荒原上炸開了一道巨大的洞口,泥土與雪交融激射,瀰漫半空。

  當視線不再受阻時,衛三少爺驀見兩丈之外一條大漢手握長矛,卓然而立,衣衫飄動間,他整個人的氣勢沉凝,如高山嶽峙,盡顯一代宗師風範。

  衛三少爺心中一驚,忍不住又看了蒙爾赤一眼。如果不是他事先知道底細,一定會以為這來者才是蒙爾赤。

  “韋天?”衛三少爺喃喃地念了一句,顯然對這個名字十分陌生。

  “我就是韋天。”韋天沉聲道:“是蒙爾赤的朋友,只要你放了蒙爾赤,我的長矛就像迎賓的旗幡,而我就是迎賓的主人。”

  衛三少爺搖了搖頭道:“如果我不呢?”

  “那你就是我韋天的敵人,而我手中的長矛更會像利箭般刺入你的胸膛!”韋天暴喝道。

  衛三少爺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不再說話。

  而他的劍,已自眉心處劃出。

  △△△△△△△△△

  那根檀香終於在紀空手的手中燃起。

  絲絲縷縷的香霧繚繞在主殿之內。

  紀空手立於佛像之前,拜了幾拜,這才緩緩踱到銅鐘邊上,用指點輕彈了一下鐘壁道:“漢王所示的登龍圖中,曾經暗示取寶之道要在這銅鐘之上尋找答案,那麼漢王又從這銅鐘之上看到了什麼呢?”

  劉邦搖了搖頭道:“本王若是有所發現,也不會千里迢迢地趕到夜郎,相求於你了。”

  “其實我最初看到這銅鐘之時,也是一無所獲,但是通過這幾天我對忘情湖一帶的地形勘探,終於悟出了這取寶之道。”紀空手微微一笑道。

  “請陳爺賜教,本王洗耳恭聽。”劉邦哈哈笑道。

  紀空手沿著銅鐘轉了數圈,然後指著其中的一幅圖案道:“漢王能否告訴我,這幅圖案中講的是一段什麼故事?”

  “這可難不倒我。”劉邦上前一步道:“這銅鐘上的花紋圖案,大多都是記載著大禹治水的故事,本王曾經請來數位名家多方考證,認定這銅鍾乃是後人為紀念大禹治水的功績所鑄而成,其目的在於遏制地方水患,起到鎮邪之用。”

  紀空手點點頭道:“那麼漢王能否告訴我,大禹治水之所以成功,所用之法又是什麼?”

  “大禹之父鯀受命於堯治水,借鑒了共工氏族治水的經驗,以築牆堵水而治,終遭失敗;大禹則吸取了其父的教訓,幾番考察之後,決定採取以疏導為主的方案治水,最終大獲成功。”劉邦頗顯得意地道。

  “既然漢王對這段典故如此熟悉,何以還會想不到這取寶之道呢?”紀空手反問了一句道。

  此言一出,無論是劉邦還是張良,無不眼神一亮道:“照你的意思,是要將忘情湖水疏導出去,水涸之後,再行取寶?”

  “難道這有什麼不妥嗎?”紀空手道。

  劉邦沉吟半晌,搖了搖頭道:“從理論上講,這個辦法的確可行,但是放到現實當中,似乎就難以操作此法了。”

  他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失望,又帶有一絲不甘的神情,道:“本王之所以這麼講,有兩點理由:其一,忘情湖是一個平原湖,地處低窪,又深達百尺,若以疏導之法,這水將引向何處?其二,注入這忘情湖中的水乃是由兩條溪河長年提供,即使將這兩條溪河另開渠道,讓它斷流,這萬畝面積的大湖至少需要十年時間才能乾涸見底。這顯然不是始皇當年留下的取寶之道。”

  他說得頭頭是道,顯然對這些辦法都經過了深思熟慮之後才一一否定的。

  直到他把話說完,紀空手才緩緩而道:“你能想到這些問題,其實已經與取寶之道相差不遠了,假如你真的照你所說的辦法去做了,這登龍圖寶藏也許早見天日了。”

  這番話令劉邦的心裡似乎重新燃起了希望,但是,他又感到有些糊塗,只是將自己的目光直直地盯在紀空手的臉上,等待著他來為自己解惑。

  “這只因為,在這忘情湖底,還有一條地下暗河。”紀空手的話剛一出口,震得劉邦目瞪口呆,這顯然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如果這忘情湖底真的有一條地下暗河,那麼一切都變得十分簡單了。只要派人在兩條溪河的上游另開渠道,引開水流,那麼要不了多久的時間,這忘情湖自然會見底而涸,取出登龍圖寶藏就變得十分容易了。

  可是,紀空手又是怎樣算到這條地下暗河的存在的呢?

  迎著劉邦將信將疑的目光,紀空手淡淡而道:“我絕對不是神仙,既不會卜卦,也不會測算,但我卻能洞察細微,在你們沒有留意到的一些現像上下功夫。當我從銅鐘上確定這取寶之道乃是以疏導湖水的辦法來實現時,就對這兩條溪河每日流入湖中的流量作了測算。同時我還派人守在湖邊用於灌溉的水渠上,測算每天從湖中排出的流量。當這兩個數字有了明確的結果之後,我驚奇地發現,這流入湖中的水流量幾乎是排出湖水流量的一倍,於是,問題就出來了,這多出來的流量又是從哪裡排出湖去的?”

  劉邦的臉上除了驚奇,就是訝異,他根本沒有想到紀空手就是從這麼簡單的現像中找到取寶之道的答案的。

  這看似簡單,其實要用非常精確的數字和非常嚴密的推理來作保證:單是測算一進一出的水流量,若是由外行來做,就肯定是另一種答案。

  但紀空手卻做到了,這只因為,在他的身後,還有土行和水星。

  這兩人無疑都是土木水利方面的專家,正因為有了他們的幫助,紀空手早在去夜郎之前就知道了答案。

  劉邦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平緩了一下自己激動的心情,拍了拍紀空手的肩道:“看來老天總是眷顧本王,才會讓本王得到像你這樣的奇才。既然這樣,那我們還猶豫什麼呢?子房,你這就號令大軍,向忘情湖開進!”

  張良恭聲道:“是!”隨即出了殿門。

  此刻的主殿中,就只有劉邦與紀空手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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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第十七章真命天子
  劉邦難以掩飾內心的激動與亢奮,在紀空手面前來回踱步,遠處不時傳來喧鬧的爆竹之聲,使得劉邦一時半會難以平靜下來。

  “我從來沒有見過漢王有如此的興奮,就算這登龍圖寶藏的確可以讓人瘋狂,但對漢王這種內家高手來說,只怕有違修身養性之道吧?”紀空手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劉邦,臉上再一次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意。

  劉邦聞言,不由大吃一驚。

  他似乎也沒有想到自己竟會如此亢奮,出現如此反常的現象,令他的心中頓生警兆。

  “怎麼會這樣?”他禁不住在心裡問著自己,略一運氣,突然間感到一股非常強烈的劇痛從經脈深處傳來。

  “哎呀……”他忍不住呻吟了一聲,額頭上豆大的冷汗涔涔而下。

  “你怎麼啦?”紀空手俯身過去道。

  劉邦機警地低著頭,悄聲道:“不要聲張,本王好像是中了毒。”

  紀空手緩緩而道:“你所中的不是毒,而是五音先生在你身上下的無妄咒。”

  劉邦霍然變色,身形一退,便要拔劍。

  紀空手搖了搖頭道:“你根本無須拔劍,因為,不管你拔不拔劍,今晚,你都死定了!”

  他雙手背負,立於劉邦的身前,宛若一座山峰矗立,予劉邦以最強勢的壓力。在這一刻間,紀空手盡顯其王者霸氣。

  “你,你……”劉邦的眼中突然閃現出一絲驚懼,更有一種難以置信的表情。

  “不錯!我就是紀空手!”當紀空手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遠處的天空中突然升起一串禮花,在半空炸響。

  那一瞬間的美麗和輝煌,已足以讓人深刻於記憶之中。

  而劉邦的整張臉,已經扭曲變形,一片煞白。

  △△△△△△△△△

  當衛三少爺的劍自眉心劃出的同時,十數條人影隨著韋天同時起動,若流水一般鼓湧飛瀉的氣勁,將這淒厲的北風與亂舞的雪花攪動得更加奔放,更加狂野。

  衛三少爺的眼中,彷若罩上了一層淒迷的霧氣,在這空曠深邃的荒原之上,閃現出一道無窮的殺機。

  韋天的眼前突然感到一片迷茫。當衛三少爺的劍入虛空之際,地上的積雪如浪狂湧,倒捲三丈之高的雪牆,若洪峰傾瀉而下。

  “呀……”韋天一聲暴喝,手中的長矛若怒龍般擊在了這堵氣勢洶湧的雪牆上。

  “轟……”雪片如聚散的煙雲,四下飛散。

  而廣袤的虛空,變得喧囂不堪,幾成亂局,氣旋狂亂,雪片狂亂,人亂、影亂。

  而衛三少爺的劍,無疑是最狂野的亂,亂的沒有一點頭緒,每一寸空間都飄忽著劍影,扭曲的劍影又鼓動出無限的殺氣,就在這虛空之中瘋漲,彷彿欲摧毀一切的生命。

  韋天的眼裡,閃現出一股不可思議的神情,但他的人與長矛沒有半點猶豫。他必須出擊,傾盡全力地出擊,因為只有面對現實,他才能有生的機會。

  每一個人都在拼命,在瘋狂地出擊,雖然他們只是面對一個敵人,但每一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十分的凝重,彷彿面對的是千軍萬馬。

  的確如此,對他們來說,敵人雖只一個,但他所帶出的氣勢,比及千軍萬馬也不會遜色多少。狂野的劍氣遊走於虛空,讓人感到了那無處不在的壓力。

  一排排氣牆在劍的推移下,向韋天等人迫壓而去,一旦遇上一點點阻力,那看似無形的氣牆就會在剎那間崩塌,就像是雪山上常見的大雪崩,那本來凝聚於氣牆之上的氣勢猶如決堤的洪流,傾瀉而出。在剎那間,注滿這虛空中的每一寸空間,形成最狂野的風暴。

  十幾件各不相同卻又各有特點的兵器,如十數道織網的梭子,在虛空加交錯而行。當這股強勢的風暴傾壓而來時,這巨大的網不住地收縮,收縮至圓球大的一團。

  雖然網在收,但收縮的越小,這網旋動的速度就越快。當它每旋動一圈時,它所產生出的一種向外輻射的張力就增大一分,直到它收縮至某種極限。

  “轟……”圓球終於爆炸,與劍氣形成的風暴相撞,強烈的氣流若颶風般橫掃,人影向四下飛散。

  衛三少爺只有退,一直退到了蒙爾赤與龍賡的中間。

  沒有想到蒙爾赤帶來的這十數名隨從竟然能夠抵得住自己的這一式“有容乃大”。就在他換氣的一瞬間,突然,他的心冷到了極點。

  這種冷,是一種帶有死亡氣息的冷,冷到骨子裡,冷到心的深處。他之所以會有這種感覺,是因為他的前胸和後背突然多出了一把刀和一把劍,強大的劍氣與刀氣就像兩道鋼閘,同時截住了自己體內正在提聚的真氣。

  胸前的刀,竟然來自於蒙爾赤。一個明明服了“七步銷魂丹”而功力暫失的人,動起手來居然比閃電還快。

  但這還不是讓他感到意外的,更讓他感到意外的是,幾個明明已經死去的人,卻又重新在雪地里站了起來。

  這幾個人當然是李世九和那幾個高麗人,當衛三少爺一看到他們站起來的一剎那,他的心陡然掉入了一個無底的深淵。

  他忽然明白了自己背後的這一劍是誰刺來的,這看上去就像是一個事先設計好的陷阱,要捕殺的人竟然是自己!

  他的眼睛裡幾欲噴火,怒氣貫於眉間,他終於回頭。

  龍賡依然靜靜地站在他的身後,只是他手中的劍正刺在衛三少爺背心的一處大穴上。

  在龍賡的身後,衛三少爺的兩名親衛已經倒在了地上。這一次,他們是真的死了,因為眉心和咽喉絕對是致命的部位,一劍下去足以要命。

  “你是誰?”衛三少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問了一句非常奇怪的話。

  “我就是我。”龍賡淡淡一笑道。對於一些奇怪的問題,他抱以同樣奇怪的回答。

  “你和他們都是一伙的?”衛三少爺冷然道。

  “應該算是一伙的吧。”龍賡笑了笑道。

  “難道說蒙爾赤出訪高麗的消息竟是假的?”衛三少爺的眼中閃現出一股難以置信的神色道。

  “對於這個問題,你應該問他。”龍賡努了努嘴,指向蒙爾赤。

  蒙爾赤道:“其實本王知道你有很多問題想問,本王就一五一十地告訴你。除了這個消息是假的之外,其它的事情都是真的,因為我的確是如假包換的蒙爾赤親王。這些人都是我的手下,我們之所以要布下這麼一個十分複雜的局,只因為你是衛三少爺,更懂得你的'有容乃大'的威力,要想徹底地將你置於死地,捨此別無它法。”

  這的確是一個十分精妙而完美的殺局。

  這殺局之妙,還在於一個人,如果沒有這個人的推波助瀾,這殺局未必能夠如此完美。

  這個人會是誰呢?

  △△△△△△△△△

  “你一定會覺得奇怪,為什麼我放著幾次大好的機會都沒有殺你,卻偏偏要等到現在?”紀空手冷冷地看著因痛苦而臉龐扭曲變形的劉邦,沉聲道。

  劉邦強忍著痛,抬起頭來望著紀空手。的確,他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這只因為,當一個人到了他人生最得意的時刻,也是最他容易犯下錯誤的時刻,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會放鬆戒備,為人所乘。”紀空手無視於劉邦的痛苦,冷然而道:“我替你設想過不少死法,也為你設想過不少的死局,但我實在沒有想到,你竟然如此不堪一擊,這麼容易地就為我所敗,真是讓我太失望了。”

  劉邦的眼中顯出一絲懊喪與憤怒,他一向自信,自認為無論是武功,還是智計,他都遠勝於常人,就連項羽這樣的對手,他也從來不懼。可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每當他遇上紀空手的時候,不管他曾經佔據了多大的優勢,到了最後,他總是會輸得很徹底,甚至沒有還手的機會。

  難道這紀空手真的是他命中的剋星?

  “我曾經也懷疑過你。”劉邦眼中的厲芒直盯在紀空手的臉上,緩緩而道:“早在你從上庸突圍而去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你的易容術十分高明。所以當你變成陳平進入我的視線之後,我對你數番試探,卻都讓你僥倖過關,最終贏得了我對你的信任。如果不是這樣,你又怎能暗算到我?如果你不暗算我在先,又怎能輕而易舉地站在這里以勝利者的姿態和我說話?”

  紀空手冷眼看著劉邦猶如困獸般的表情,道:“我知道你很不甘心,因為,你手中有劍,你還有一式名動天下的'有容乃大'。普天之下,能會這一式的人已經不多,至多只有三人,而你就是其中之一。身為武者,我也非常好奇,很想見識見識這傳說中的'有容乃大'到底有多麼玄奇,但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你身上所種下的無妄咒,根本就不是我能解得了的。”

  “你不能,還有誰行?”劉邦 笑道。

  “所謂解鈴還需繫鈴人,當你下手擊殺五音先生的時候,你可曾想過,像五音先生這樣的高人,又豈會白白受死?他臨死前的一剎那,就已經將無妄咒種入了你的體內,這是不可避免的事實,他一定會讓殺害他的人付出應有的代價!”紀空手淡淡一笑,笑中自帶出一種冷酷。

  他之所以覺得這是一件非常殘酷的事情,是因為他知道五音先生的無妄咒究竟有多麼厲害。當無妄咒進入到人體經脈之中時,它經歷了短暫的潛伏期之後,只要中咒者引動真力,無妄咒就會不間斷地咒封人體內的經脈,讓受咒者內力膨脹,無處舒通,使之生不如死。

  這似乎十分玄奇,但劉邦卻知道紀空手所言非虛,此時此刻,他的確感到自己就像是一隻熱鍋上的螞蟻,倍受煎熬。

  但是肉體上的痛苦,遠比不上紀空手對他精神上的折磨。當紀空手語氣平靜地向他說起自己精心策劃,並且最終付諸實現之後,劉邦的心依然還在下沉,沉至最深處。

  紀空手所說的這個計劃,的確是妙絕無比,不僅構思嚴謹,而且十分精妙,如果不是紀空手將這個計劃坦言說出,劉邦做夢也想不到這是人力可以為之的,其玄其妙,彷如神仙手筆。

  這個計劃是紀空手在洞殿中經過了七日長思之後才出爐的,它的重點就在於沿襲了五音先生提出的“另闢蹊徑,爭霸天下”的構想,以此為基礎,設定了這個“李代桃僵,取而代之”的計劃。

  五音先生自霸上一役之後,根據當時天下大勢,就敏銳地洞察到了紀空手要想加入到爭霸天下的行列中,如果按照舊有的模式來發展自己的勢力,無論在時間上還是時機上,都已來不及了,除非另闢蹊徑。

  所謂的另闢蹊徑,就是在劉邦與項羽之間,選擇一位作為目標。到了一個適當的時候,由紀空手取而代之,代替他去爭霸天下。

  這的確是一個想前人不敢想的絕妙構思,五音先生之所以敢提出這樣一種匪夷所思的構想,是因為他有妙絕天下的整形術作保證。當他臨死前看到紀空手整形成劉邦的樣子時,那種形神兼備的效果更堅定了他完成這種構想的信心。

  於是他把這種構想告訴了紀空手,紀空手經過洞殿的七日長思之後,終於確定了以劉邦為目標,來實現五音先生生前的這種絕世構想。

  目標既已確定,接下來就是要接近目標,掌握目標的生活習性。後生無的一句話給了紀空手一點突發的靈感,使得紀空手最終決定通過銅鐵貿易的方式進入南鄭,以達到自己接近劉邦的目的。

  所以他來到了夜郎,遇上陳平和龍賡之後,之後所發生的一切遠比他想像中的順利。當劉邦來到上庸準備取寶時,紀空手覺得,自己下手的機會終於來了。

  “你為什麼一定要選擇今晚動手?難道你算準了我體內的無妄咒一定會在這個時間發作?而且,就算你現在殺了我,變成了我的模樣,你難道就真的認為是天衣無縫,沒有任何破綻了嗎?”劉邦聽得雖然心驚,但他的思維依然清晰,一連串提出了幾個問題。

  這固然是存在他心裡的懸疑,但劉邦的真正用意,是在拖延時間,只要等到張良回來,他未必就沒有一線生機。

  紀空手好像並沒有識破他的伎倆,抑或是被這勝利的快感沖昏了頭腦,竟然微微一笑,道:“今晚是大年三十,一個喜慶的日子。到了明天,登龍圖寶藏就要重見天日,真可謂是好事成雙,喜事連連。在這樣的日子裡,誰又會想到他們的漢王再也不是原來的漢王,而是由另一個人替代?就算有人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心中生疑,我還設了一個局,包管一到明日,他們心中的這些懷疑都會煙消雲散,轉而盡心為我賣命。”

  “你還設了一個局?”劉邦驚道。

  “是的,但是,你卻再也沒有機會看到了,因為,這個局本就不是為你所設。”紀空手冷然道。

  他抬起手來,在銅鐘上輕敲了一下,道:“至於你提的第二個問題,其實很簡單。這無妄咒種入人體,倘若沒有誘音來誘發它,它是根本不可能發作的。我知道你一向是一個心細如絲的人,所以故意拿了一根香以吸引你的注意力。而真正能誘發無妄咒的人,她早就藏在這銅鐘內,當我的手輕敲銅鐘時,只是在故意掩飾她所發出的一種聲音。”

  劉邦的眼中顯出一絲驚異,搖了搖頭道:“這絕不可能,這銅鐘裡若是藏有人,我怎麼會毫無察覺呢?”

  “這就叫做天要絕你!”紀空手冷笑一聲道:“你太興奮了,所以你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我的身上,又怎麼會去洞察其它的事情呢?而且,這大鐘寺早在你的大軍控制之下,你壓根兒就不相信會有人藏於這裡。”

  紀空手敲了一下銅鐘,便聽“當……”地一聲輕響,彷彿蕩起一陣回音。

  劉邦的臉色霍然一變,這一次,他分明聽清這細微的回音之中,似乎帶著一種玄奧而動聽的旋律,如針般刺入自己的耳膜,滲入到自己的經脈之中。

  強烈的痛感頓生,令他的背上全被冷汗濕透。

  “你本該問一問,這銅鐘裡的人是誰?她又是怎樣藏到銅鐘裡的?”紀空手雙掌貼住銅鐘,陡然發力,便見這千斤之重的銅鐘現出一道半尺高的縫,一條人影飄然而出,身姿婀娜,服飾淡雅,正是紅顏。

  這問題的確是劉邦此刻最想問的問題,可是,他卻最終沒有開口。

  他已不必問,當他看到殿門驟然一開,張良帶著另一個人步入殿中時,他的心裡已經明白了一切。

  跟在張良身後的人竟是陳平!

  如果還有比一個胳膊肘往外拐更讓人傷心的事,那就是兩個胳膊肘都往外拐。就在剛才,劉邦還一直視紀空手與張良為自己的左右臂膀,卻沒有想到他們竟是最大的臥底。

  此時的劉邦感到的不是絕望,而是孤獨。

  他不能自抑地深深嘆了一口氣,道:“我已無話可說,我能在霸上之後崛起於天下,功在子房,想不到今日滅我之人,也是子房。”

  張良淡淡一笑道:“要我助你崛起於天下的人和要我滅你的人,他們都是同一個人,那就是我的恩師,以六藝聞名天下的五音先生!我只是他老人家座下的鑄、盜、棋、劍、兵五大弟子之中的兵者,今日能手刃你這個奸賊,總算是可以為他老人家報仇了。”

  他說到最後一句,臉色一變,已是咬牙切齒,伸手拔刀。

  劉邦緩緩地抬起頭來,臉上顯得十分平靜,道:“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你是為我在打天下,如此盡心盡力,以至於我才會對你信任有加,想不到你卻是借我的手,為紀空手在打天下,這真是報應。”

  “這的確是報應,這只因為,你總是在利用人為己所用。到頭來,你所辛辛苦苦做的一切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這的確可悲。”紀空手冷冷地道,他的手裡已多了一把七寸飛刀。

  劉邦的目光與紀空手的厲芒在虛空中交錯,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對方。

  劉邦表現得如此平靜,這的確超出了紀空手的意料之外。

  在紀空手的想像中,劉邦不僅應該為眼前發生的一切感到憤怒,更應該為此感到絕望。但讓紀空手感到驚詫的是,劉邦的臉上既沒有憤怒,也沒有絕望的表情,宛若一潭深不見底的死水,讓人根本無法測度。

  整個主殿早已籠罩在一片肅殺之中,空氣裡到處洋溢著一種仇恨的氣息,除了劉邦之外,每一個人的眼睛裡都綻射出一股殺氣,就連嬌媚如花的紅顏,也不例外。

  劉邦不愧為王者,臨到死時,依然還能這般鎮定,當紀空手的飛刀緩緩抬起之時,劉邦居然閉上了眼睛。

  這一細微的動作讓紀空手感到了一絲疑惑,他在心裡問著自己:“難道說在這種絕境之下,他還能反擊?”

  他驀然間想到了趙高,想到了趙高臨死前所爆發的“百無一忌”,那可怕的一幕至今還深刻在他的記憶之中。

  無論是趙高的“百無一忌”,還是劉邦的“有容乃大”,都是這世界上最霸道的武功,沒看到他們倒下的最後一刻,誰又能肯定他們中的任何一位就必輸無疑呢?

  紀空手的心沉了下來,刀還在向前延伸,而他的玄鐵龜異力已盡數提至於掌心,隨時準備應付著劉邦的最後一擊。

  就在這時,劉邦的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當笑意綻開的剎那,他的眼睛又重新睜開,那眸子裡露出的那股傲然之氣,彷彿他又找到了王者的自信。

  “哈哈哈……”他陡然間爆發出一陣狂笑,就像是一頭關在牢籠之中的困獸,帶有幾分神經質一般,半晌之後,才漸漸收聲,冷然道:“不可否認,你的確是一位百年不遇的奇才,但是,你還是太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別人,我承認,我今天是敗到了你的手裡,然而,你們若想要我的命,只怕並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容易!”

  “是嗎?”紀空手的眼睛亮得便像是暗夜中的那一輪明月,閃爍著堅決而狂熱的厲芒,有如臨世的魔神,渾身上下透發出一股驚人的殺意。

  “你可以不信,但是我不得不告訴你,只要你踏前一步,就是同歸於盡的結局!”劉邦冷笑一聲,手已按在了劍柄之上。

  紀空手的臉色在這一刻竟顯得異常平靜,靜得有幾分可怕,當劉邦地狂笑之時,他就似料算到了“有容乃大”一定會與“百無一忌”一樣,可以用生命來突破自己的身體極限,達到在瞬間爆發的目的。

  也就是說,劉邦的話絕不是一句恐嚇,而是一個無情的事實,無妄咒可以控制經脈流向,卻不能駕馭中咒者的思想,無論是哪一種霸道的武功,它可以讓人死,卻不能讓人不去死,所以,只要劉邦願意,他隨時都可以讓“有容乃大”再現於世,代價就是他自己的生命。

  主殿內頓時形成了一個僵持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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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第十八章魔門秘令
  這個人當然就是張良,如果沒有張良的推波助瀾,這個局當然就無法成立。

  這個局的目的,就是徹底消滅衛三少爺與他的影子軍團。

  匈奴之中,的確有一個蒙爾赤親王,而且他也確是貨真價實的魔門第一高手,在他的封地裡,他近乎被他的子民神化,就連冒頓單于了也不得不對他有所忌憚,因為在他的手裡,擁有十萬鐵騎。

  冒頓單于能夠一統大漠南北,蒙爾赤親王與他的十萬鐵騎可謂是功不可沒,但是當冒頓單于屢次舉兵南侵時,蒙爾赤親王卻藉故大軍休整,退回封地,沒有追隨。

  這一舉動在當時的匈奴之中,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就連一向對蒙爾赤親王十分器重的冒頓單于也頗有困惑,他卻不知,蒙爾赤親王如此做,只是為了守住當年他的一句承諾。

  二十年前,蒙爾赤那時並不是親王,只是一個部落首領。他受命於魔門秘令,與十八名魔門高手埋伏蓋蘭山口,去截殺一位從中原遠道而來的高人,經過一番血戰之後,他成了那一代中惟一的倖存者。

  他之所以沒死,是因為那位高人正要一劍刺向他的咽喉之時,突然從他的身後傳來了一段悠遠而寧靜的笛音,那笛音之中蕩漾出一種平和深邃的意境,令那位高人輕嘆一聲,終於收劍入鞘,黯然離去。

  這位高人就是衛三公子,他來到大漠,是為了魔門的一部不傳之秘——《無間訣》!

  相傳《無間訣》中,記載了一種神奇的心法,與問天樓的“有容乃大”有異曲同工之妙,當時五閥爭霸江湖,雖然衛三公子憑“有容乃大”一式在五閥中不落下風,但他深知自己要想獨霸江湖,就必須要有創新,於是,他把目光盯上了《無間訣》。

  他自以為自己的行踪十分隱密,想不到人還未入魔門重地,就遭到了魔門十九名高手的攔截,更讓他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那一段奇怪的笛音,此音一出,讓他最終放棄不對《無間訣》的奢望。

  能以一段笛音讓衛三公子這等豪閥知難而退之人,當然只有五音先生。

  蒙爾赤得於五音先生援手而逃生,自然感恩不盡,所謂受人點滴之恩,當湧泉相報,蒙爾赤身為有血性的男兒,更是覺得做人本當如此,所以當即應諾,日後若有得勢之時,絕不踏足中原。

  正因為有這種淵源,所以,當他得他紅顏的一封親筆信函和五音先生當年所佩的一件信物之後,立馬從十萬鐵騎之中挑選出千名匈奴勇士,組成一支最精銳的隊伍,趕到雙旗店,與知音亭中人會合,布下了天羅地網,專等衛三少爺與影子戰士的到來。

  由於蒙爾赤親王的匈奴勇士們打了個時間差,所以當突襲開始時,那些影子戰士幾乎沒有反應過來,就遭到了匈奴鐵騎最無情的打擊。雖然影子戰士中不乏有真正的高手,但面對數倍於已的匈奴勇士,他們也是回無乏力,經歷了一場慘烈之戰後,影子軍團最終全軍覆沒。

  當衛三少爺從蒙爾赤親王口中知道了這個消息之後,一股悲憤之情頓時湧上心頭,想到自己數十年的心血毀於一役,他雖然沒有親眼看到這個場面,卻能感到這一戰的慘烈。

  此時的他,面對兩大高手的出手,似乎已經完全處在了絕境之中,他更擔心的是,遠在數千里之外的劉邦。

  既然張良、龍賡已經背叛了劉邦,那麼劉邦的安危也就成了問題,可惜的是,他已無法趕回。

  他的確是無法生還了,他現在惟一能做的,就是讓自己的敵人付出代價,絕對是非常慘痛的代價。否則,他就是連死都難以瞑目。

  雪在飛舞,在每一個人的身體四周形成股股氣旋,北風忽至,只是增加了這種旋動的狂野,使得虛空中的一切變得動感無限。

  當衛三少爺的臉色驟變之時,龍賡站在他們身後,最先感受到了衛三少爺那種背水一戰所迫發出來的壓力。那種令人窒息的感覺,讓他們的血液在壓迫之下漸漸膨脹,幾欲爆裂。

  這種彷若高山大海般的氣勢,對於龍賡來說,似乎並不陌生。這種惟有絕頂高手才具有的氣勢,他也同樣擁有,因為,他的劍術雖然出自五音先生,卻已然超越了五音先生,所以,他也是劍道大家,更是絕頂高手。

  當這兩種近乎相同的氣勢在他與衛三少爺之間的這段距離湧動、翻滾、碰撞之時,蒙爾赤親王與他的隨從同樣感受到了這種可怕的壓力。

  他們的確沒有想到,處在兩大高手夾擊之間的衛三少爺還能如此可怕,那種自精神上侵襲而來的壓力如洪流般襲至他們的心頭,令他們的心在這一刻間不可抑制地微微震顫。

  倒是衛三少爺的臉色,顯得平靜起來,紅潮剛過,代之的是一片煞白,但蒙爾赤親王卻深知,這是爆發前的徵兆。

  “我一定會讓你們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衛三少爺的話說得很淡,但誰都聽出了那話中帶出的一股狠勁,近乎於歇斯底里。

  龍賡的劍鋒依然抵在衛三少爺的背心大穴之上,既沒有進,也沒有退,只是仍如山岳挺立,讓自己的氣勢隨意瘋漲,淡淡而道:“我相信你能做到,因為你還有一式'有容乃大'!”

  “既然知道,你還敢與我同歸於盡?”衛三少爺有些驚訝,雖然對龍賡的態度感到有幾分困惑。

  “這是沒有選擇的事情!”龍賡的眼神裡閃出一絲堅定,更閃出一股無畏的勇氣道:“無論如何,我都想賭上一賭,看自己是否能夠從你的'有容乃大'下生還?”

  “很好!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衛三少爺笑得有些苦澀,便在這時,他手中的劍驀生龍吟,劍身微顫,發出一股流光溢彩的電流,充滿了冷肅的殺意。

  他的臉色一動不動,但他腳下的積雪在飛速旋動,捲起若狂龍般的沙塵,向四周疾湧、狂瀉,當這一切變得極為瘋狂時,劍已出,如孩童隨意刺出的一劍。

  只有一劍,簡單而直接,讓人感受不到它的任何玄奧之處,但龍賡與蒙爾赤親王的臉色卻陡然俱變,因為,他們卻看出了這一劍中藏有極不簡單的內涵,蘊含著無窮的玄機,只要需要,它可以隨時隨時地發生裂變,發出一連串妙到毫巔的攻勢。

  這種感覺進入到龍賡的意識中,猶如刀刻般深刻,那是因為在他的心裡,已經有了一把劍。

  心劍已出,卻沒有驀入虛空而不見。

  就連已生必死之心的衛三少爺,看到龍賡這已臻化境的劍,也禁不住為之動容。

  劍在何處?誰也不知!只知道這虛空裡到處都充斥著劍氣,這一劍的風情,已在每一個人的想像之中。

  殺機瀰漫了整個荒原!

  “呀……”衛三少爺暴喝一聲,就在聲起的剎那,他的劍已不在,手中緊握的是一道耀眼的光芒。

  光芒如電,閃耀在虛空中的每一寸空間,每一寸空間都扭曲出詭異的幻影,構成了一種沉重的基調,構建了一幅虛幻玄奇的畫面。

  這如虛似幻的畫面在不斷地閃爍,變換著不同的影像,濃重的色彩加深著每一個畫面的背景,幻生出煉獄中種種罪惡的故事,出現在每一個人的眼裡。

  “嘶……嘶……”光影閃動間,懾人的劍氣發出驚人的裂帛之音,隨著每一個畫面的裂變,讓人感受到了一種戰的淒美,鬥的慘烈。

  劍光幻成了一團巨大的光雲,吞噬了衛三少爺也吞噬了龍賡,人已不在,惟有劍在,漫天的劍影如巨龍攪浪,掀起了一道又一道狂猛而疾速的氣旋,衝激得滿地的積雪層層疊疊地向後飛退。

  所有的人都把心懸了起來,就連蒙爾赤親王握刀的手,也已滲出了涔涔冷汗,在一種高度緊張的狀態下等待著這無法預測的結果。

  這的確是一場讓人無法測度的戰局,就像是龍虎相爭,無法算定是龍降伏了虎,還是虎降伏了龍,這或許本身就是沒有勝利者的戰局,從一動手,就注定了是同歸於盡。

  所有的人都在擔心,更在期待,全神貫注著這團幻變無窮的光雲……

  “轟……”

  一聲如驚雷乍起的暴響,生於光團的深處,環繞在這光團四周的飛雪,突然間爆裂開來,形成了一股瘋狂若癲的颶風,擾亂了眾人的視線。

  天地一片昏蝕,維繫了一瞬的時間。

  當劍氣消寂,光芒俱滅之時,在兩丈之間,現出了兩道如長槍傲立的黑影,衣袂飄飄,劍指蒼天,那種無視於天地的氣勢,讓人感受到惟有王者才擁有的至尊風範。

  這一戰已經結束了,只是誰也看不懂這一戰的輸贏,誰勝誰負,根本無法從這兩張平靜得讓人心驚的臉龐中斷定。

  龍賡的劍已成斷劍,凜厲的劍鋒已然不見,就像是任何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這兩人彷彿又回到了最初的起點,又回到了僵持的狀態之中。

  靜默於天地之間,兩大高手的對決,莫非真的只能換來同歸於盡的局面。

  是勝是負,已不重要!是生是死,反倒成了所有人最關心的話題。

  然而,蒙爾赤親王知道,無論是衛三少爺,還是龍賡,他們都沒有死,他們在虛空中相互凝視,相互交錯的厲芒證明了他們都還活著,雖然他們的身體一動不動,猶如千年傲立的雕塑,但虛空中那種沉沉的壓力依然證明著他們的生命在延續著。

  生命在延續,只是無人曉得還能延續多久。

  衛三少爺的劍,完好無缺,依然以一種極美的姿式握劍,一聲嘆息之後,他終於開口:“你是怎麼想到用這種方式來破解'有容乃大'的?”

  此話一出,蒙爾赤親王的心頭一鬆,這一句話至少證明了一個事實,龍賡破去了衛三少爺的“有容乃大”,雖然他不知道這之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但這已然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你不該問我!”龍賡的眼睛清澈而透明,淡淡而道:“真正能破去'有容乃大'的是他!”

  龍賡的目光望向蒙爾赤親王!

  龍賡的話不僅讓衛三少爺感到詫異,就連蒙爾赤親王自己也感到有幾分糊塗。

  “我不信!”衛三少爺以一種疑惑的目光看著蒙爾赤親王,搖了搖頭道。

  “二十年前,衛三公子孤身來到魔門,是為了魔門的《無間訣》,你可想到,以衛三公子的武功,他又何必覬覦於別門別派的秘決,其中難道就沒有一點隱情嗎?”龍賡冷然而道。

  “隱情?”衛三少爺很是詫異,他對二十年前的這段往事並不陌生,卻不知道衛三公子為什麼會在那個時候孤身一人前往魔門。

  “是的,他真正的用意,是因為在魔門的武學中,有一種心法正是有容乃大的剋星,普天之下,知道這個秘密的只有兩個人,除了衛三公子之外,就是五音先生,所以衛三公子並不想張揚出去,而是想悄然將這種心法從《無間訣》中抹去!”龍賡緩緩而道。

  衛三少爺不由大吃一驚,忍不住望向蒙爾赤親王,而蒙爾赤親王的神情並不比他好多少,同樣為龍賡的話感到驚訝。

  龍賡並不因為這兩人的眼神感到意外,反而意態悠然地道:“正因為有了蒙爾赤親王的這種心法,所以在你還未使出有容乃大之前,你的氣機就出現了一絲縫隙,這縫隙之小,連你自己也未必能夠發覺,但卻足以讓你致命!”

  他頓了一頓道:“有容乃大,在於能容萬事萬物,可是當這種'容器'本身出現了問題時,它還能包容什麼,所以,你不出手則已,一旦出手,必死無疑!”

  他這一句話剛剛落地,便見衛三少爺的臉上一陣扭曲,整個身體就像是一隻洩了氣的皮球,突然收縮成團,小了數倍體積。

  眾人吃驚之下,紛紛後退,而龍賡一動不動,人在夜色之中,手中的斷劍依然斜立。

  那種蒼茫的氣勢,有一種傲然的韻味,他驀見寒風乍起,從四方襲來,而他卻沒有做出任何的動作,只是冷冷地看著不斷變形的衛三少爺在眼前急速地飛旋。

  “轟……”當這種飛旋達到了某種極限之後,突然向四方暴裂開來,那種狂野的氣勢,掀起了地上的積雪,如浪席捲,遮迷了每一個人的視線。

  “問天樓從此完了,這三個字,已在江湖除名!”說這句話的時候,龍賡的臉上並沒有勝利者的喜悅,反而多了一絲落寞的味道。

  遙遠的無邊,終於現出了一線紅霞。

  天,快亮了!

  △△△△△△△△△

  劉邦的目光猶如寧靜的深潭,不起一點波瀾,卻讓人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寒意,他的目光所到之處,紀空手、張良、陳平、紅顏都忍不住感到了一絲沉重的壓力!

  沉悶的僵局,只維繫了半柱香的時間。

  就在這時,在搖曳不定的燭火映照下,劉邦的臉色變得一片赤紅,是那麼的詭秘,那麼的驚人,令紀空手等人無不後退一步。

  這大殿的空間在剎那之間彷彿變成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產生出一股巨大的吸力,使得這空間中竟然無風自動。

  動的不是風,也不是空氣,而是孕育在沉悶空間中的萬千暗流。

  此刻的劉邦就像是來自地界之下的神魔,目光冷寒,所到之處,那空氣都彷彿凝聚。

  他的手緩緩地抬起,雙手互動劃弧,似乎在劃動出一個無形的大圓,那弧線之外,沒有一絲的動靜,就在紀空手感受莫名心驚之時,卻聽得那大鐘裡面發出一陣怪異的回音。

  那鐘聲彷如佛唱,悠遠而寧靜,似乎深入到一個廣漠無邊的蒼穹,而這蒼穹之中,帶出一股未知卻驚人的力量,彷彿要穿透人的思想,進入人心。

  “難道這就是那'有容乃大'?”紀空手的臉色霍然生變,此時的他就彷佛置身在一座浪峰的中心,從四面八方奔湧而來的勁氣一如那凌厲生寒的鋒刃,彷彿要摧毀自己更要摧毀這空間裡的一切。

  在一剎那間,紀空手甚至有一種窒息的感覺,就在他忍無可忍之時,就在他全身的勁氣行將爆發的那一剎那,他突然感到周身所承受的壓力就像是流瀉的洪水,或如潮退,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踪。

  天地又歸於一片寧靜,僵局也由此再現,但這僵局卻因紀空手一絲淡淡的笑意而打破。

  “這是否就是傳說中的'有容乃大'?”紀空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直盯向臉上一片煞白的劉邦。

  劉邦的眼中一片漠然,傲然道:“不錯!面對如此神功,你是否有破解之道?”

  紀空手低下頭來,沉吟半晌,這才緩緩而道:“我不知道,但是我有一種預感,只要你我出手,就只能是同歸於盡的結局!”

  劉邦深深地看了紀空手一眼,長嘆一聲,已是一臉默然。

  “你絕不會選擇同歸於盡,如果你想與我同歸於盡,你就不是衛三公子的兒子,更不是問天樓這一代的閥主劉邦!”紀空手的眼芒似乎是一支堅錐,可以洞穿一切事情的表面,去追尋事件的本質。

  “你真的是這麼看我?”劉邦的目光裡似有一分驚訝,顯然為紀空手錶現出來的平靜感到震驚。

  “如果現在擺在你面前的路還有選擇的話,你也許還會拼個你死我活,但若是同歸於盡,你我都死了,那麼誰去爭霸天下?誰去完成你心中的複國大業呢?”紀空手冷笑一聲道。

  劉邦緊緊地盯著紀空手,良久才輕輕嘆息一聲道:“知我者非你莫屬,可惜的是,你是我的敵人,而不是朋友,不錯,如果真的可能同歸於盡的話,我寧願死,也要讓你我之間有一個人活下來,去完成複國大業,因為就算是你去爭霸天下,你也只能用我劉邦之名,這是一個你無法改變的東西!”

  他所說的是一個不爭的事實,就算劉邦死了,紀空手得以取而代之,他若要想憑藉這漢王之威,引領這數十萬漢軍爭霸天下,就必須以劉邦的身分出現。

  紀空手淡淡地一笑道:“本人為何不能以你的身份出現呢?想你衛氏本就是春秋七大姓之一,你作為衛國的後裔,可以為複國放棄自己的真名實姓,而我紀空手自小無父無母,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我為何不能棄'紀'姓'劉'!”

  他深深地看了劉邦一眼,沉聲問道:“我是誰?我只是淮陰城中一個流浪的孤兒,我或許姓'紀',或許姓'李',我連我父母都不知道是誰,我為何就不能姓'劉'呢?姓名只是一個人的代號,關鍵還是要看人的本身,既然爭霸天下是你我共同的願望,那麼姓'紀'姓'劉'又有什麼區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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