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超級強化天師 作者:墨非 (已完成)

 
li60830 2017-11-30 18:55:4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42 109820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1 22:08
【二百零七、劍魂】
關天養先是抱著頭,然後又抱著肚子,最後用雙臂死死地把自己勒住,神情說不出的痛苦,叫道:“不行了,不行了,我好像中了什麼邪術,快要死了……”

了定拄著拐杖走過來,摸了摸他的額頭,又把了把脈,頗為不解地道:“你這是血氣過盛之兆……”

關天養不等他說完就問道:“那該怎麼辦?”

“得想辦法將過盛的氣血宣洩出去才是……”

關天養緊緊地拽住了定的手臂,​​“你告訴我怎麼做吧!快告訴我……”

了定卻是一臉的慎重,“這個,先容我想想!”

關天養真想大罵:“想著屁,這都什麼時候了……”腦子裡卻有個聲音響了起來:“快坐下,凝神靜氣,將你的劍拿在手中!”

關天養也不管這聲音是從哪裡來的,依言照做。

“將所有的意志集中於劍上,然後想像全身的氣血都往劍上流去……”

關天養雙手緊握劍柄,將神誌凝全部凝於劍上,調整了一下呼吸,然後就想像自己體內極盛的氣血和躁動的原力像是長江大河一般向劍上湧去。

“這一刻,你就是劍,劍就是你,再不分彼此。”

關天養暗道:“是的,再不分彼此!”

“劍為身之用,身為劍之本,魂為劍之心,心為劍之靈,合體而修,再無分際……”

在那個聲音一步一步的引導下,關天養漸漸進入了物我兩忘,天人合一的至高境界。

關天養哪裡知道自己體內突然澎湃的原力並非是通過修煉獲得,而是服食了人參果的造成的。在遭遇了張天渝的當天晚上,李道奇就趁他熟睡之際將人參果餵服了下去。

當時了定還擔心關天養能不能承受。李道奇說沒問題,只要【青城劍典】和那個不知道來歷的東西還在關天養的體內,小小的一個人參果算不得什麼。

在李道奇看來,關天養定然是有什麼奇遇,才會獲得【青城劍典】和那個不知其來歷的事物,單是其中一樣的威力已足以逆天,更何況是兩樣?可他哪裡知道,不論是【青城劍典】還是萬寶爐,都不會主動去改變關天養,他們要做的都是循序漸進地引導關天養的修煉,從而成為真正的劍修。而不是在一朝之間,以拔苗助長的方式讓關天養獲得身體無法承受,也支配不了的修為。這樣做不論是對關天養還是對他們來說,都沒有任何的好處。

李道奇卻管不得這些,他只知道關天養身懷異寶,必須盡快將實力提升起來才能為他所用。若是按步就班,循序漸進,哪也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成為他的臂助了。

了定之所以沒有阻止李道奇,一則是認為李道奇這樣做沒有危險,二則也是肯定李道奇這樣做的必要性。

就這樣,被稱為大地至寶,足以與天上瑤池蟠桃相媲的奇珍人參果就進了關天養的肚子。

以關天養的修為和身體強度,要將整個人參果的效力吸引需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所以在抵達九夏城的這十多天裡,他是渾沒有感到半點的異樣。而人參果的效力一旦發揮出來,那便有如山崩海嘯,不知抵擋,除非就勢引導,將其一點一點地化為異用,要不然非但沒有任何益處,反而還會因為氣血過盛,爆體而亡。

關天養出了地藏廟後不久,人參果的效力發作出來,只覺得整個身子被撐大了數倍,痛苦異常。回廟求助於了定,他其實知道是怎麼回事,卻沒有說出口來,心下納悶的是,【青城劍典】和那不知來歷的異寶怎地就不相助呢?

也就在了定猶豫之際,萬寶爐實在無法坐視,只得加以引導,這才讓關天養避免了爆體而亡的下場。

人參果又稱草還丹,只產於極西之域的萬壽山五莊觀中,歷時萬年方才一熟。普通人便是聞上一聞,也能壽延三百載,若是有緣服食一個,雖未必能夠白日飛升,肉身成仙,但能活四萬七千歲。

五莊觀主鎮元子乃地仙之祖,得道於鴻濛之初,雖是下三品的地仙,其修為也絕非上三品金仙所能望其項背的。是以三界之內,明知他觀中有此異果,卻是鮮有人敢打主意。

上一季人參果在四千多年前熟了,這一季本該還有五千餘年才能採收。但李道奇哪裡等得了?打聽得鎮元子上九天去講道了,便趁機潛入五莊觀中,偷得了一個珍藏出來。至於鎮元子是否會追究,李道奇也顧不得那許多了。

關天養瞑目而坐,超然忘我。身體已被萬寶爐所控制,意志則沉入了冥冥渺渺之中,藉著沛然莫禦的原力不斷地精煉壯大。

這樣的機會也太難得了,一個時辰的苦功頂得上尋常數年。他雖不知這股原力從何而來,但也知道機會實在難得,若不珍惜,必然後悔終生。是以全然管不得身體被萬寶爐如何擺弄,只管藉著原力強化意志。

意志才是劍修之本。

萬寶爐可是比關天養更為高明的傢伙,他不但懂得法寶的強化之道,萬事萬物的強化之道皆存乎一心。

別看他素常教導關天養不要好高騖遠,修煉要踏踏實實,循序漸進,那並不是因為他反而突飛猛進,而是不想讓關天養成天想著一夜成就千年之功,而壞了根基。再者也他也找不到人參果這等罕見的奇珍來提升關天養的修為,是以才不厭其煩地諄諄告誡。現在機會來了,便是關天養不懂得把握,他也是絕不會放過的。畢竟關天養越強大,對他們來說也是越有好處的。

在他的控制之下,人參果的效果均勻地發揮出來,一部分供關天養強化意志,另一部分則被他用來強化關天養的身體。

他的強化不比關天養對法寶的強化,不需要藉助任何的法陣符籙,更不需要摻加外部的材料,只用原力就行。人的身體在普通人看過,不過是血肉之軀,毫無出奇之處,但在深諳其中奧秘的人手裡,那便是一個奇妙的小天地,只要運用得法,盡乎無所不能。

關天養不是渴求超強的堅韌、強大的力量和敏捷的速度麼?在沒有充沛原力的情況下,這樣的渴求就是不切實際的幻想。

人參果歷時萬年方才一熟,對於神仙而言,它的效力或許有限,但對於普通人來說,簡直就是由涓涓細流而至滾滾江河,實在是難以估量。如此一來,關天養這個窮得有了上頓望下頓的窮小子頃時間就爆富了起來,平時想乾而幹不了的現在都可以乾了。

萬寶爐以其獨特的手段,將關天養的軀體由肉到筋,由筋到骨,由骨到髓,進行了徹徹底底的改造。在人參果的最後一縷效力耗盡之前,他成功地將關天養的身體煉成了'九極體'。

九極體是萬寶爐針對關天養而專門創造的。本應是'究極體',但覺得'究極'不如'九極'好,故名之。

九極體與其說是一種經由原力改造後的罕見體質,還不如說是一件活著的法寶。原著原力的提升,九極體的威力和境界也會隨之提升。到了第九重時,幾可與天地同休,不生不滅,三界之內,再無任何力量可以破得。

萬寶爐這邊完工不久,關天養意志強化也接近了尾聲。

不論從哪方面來看,李道奇不遠十萬里借來的人參果的效力都被關天養完美地利用和吸收,也就不枉他冒著天大之險去跑這一趟了。

若是按關天養打標準來看,一顆人參果讓他增加至少五輪的修為。不但煉成了九極體,還結成了劍魂,成功地晉入了修字境。

渾不知過了多久,關天養才從忘我的境界裡回歸本心,當即就感覺到一個熟悉的生命氣息在一博一博地跳動,渾如自己的心臟,分明又不是。

這令他驚奇不已。

就像自己孕育出來的孩子,又像是另一半的靈魂,說不出的親切。

“你是……我麼?”關天養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問,此言一出,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對呀,我就是你的意志和原力凝結而成的,也相當於你的另一半!”

“我的另一半……”關天養細細地品嚼著這份奇妙的觸動,“是不是我們以後就永遠在一起,我開心你也開心,我憂傷你也憂傷,我成長,你也跟著我一起成長了?”

“嗯。只要你活著,我就活著,永遠都不分開了。”

“如果,如果我死了呢?”此話一出口,關天養心底陡起湧起一股子憂傷,畢竟死亡是生命不可逆的歸程,哪怕是神也避免不了。

“你的肉身會消亡,但意志卻與我一起共存到天荒地老,即便歷盡千世萬劫,也不會消亡!”儘管他也被關天養心中的憂傷所感染,但還是打疊起精神安慰,讓關天養能夠走出陰影。

“為什麼我現在感到你是你,我是我呢?”

“因為你已經將自己的意志分成了兩半,一半存在於你的身內,就是你現在感覺到的'我';另一半就是我,也就是你感覺到的那個'你'了!”

“這樣豈非成了你是你,我是我了?”

“不,不是這樣的。你難道忘了劍典之上是怎麼說的嗎?意志一分為二,二者實為一體,一者藏於身,一者寄於劍。藏於身為主,寄於劍者為輔。進入真字境後,我們又將會合而為一,再沒有你我之分了!”

關天養這才恍然而悟,“我明白了,你就是我的劍魂!”

“對。劍魂就是你用原力對劍的構造進行重鑄和祭煉,賦予它生命的特徵,然後又將自己的意志和智慧灌注其中,使之與劍融為一體,誕育出來的具有自我意識的靈體。劍魂的煉成就標誌著你成為了真正的劍修,而不是劍客!”

“劍修,我終於成為劍修了!”

“你注定就是劍修!”

“那是不是從此以後我就變得比以前強大了?”

“那是當然。但這種強大也是有限度的。劍修使用的是最純粹的劍道之力——也就是原力——而它的威力卻是由你的意志來決定的。你的意志力越強,那麼你所支配的劍道之力就越強。”

“意志越強,力量越強!”

“這個修煉的過程很艱難,很漫長,你要有心理準備!”

“嗯,我有的!”

“那好,從現在起,我們就一起前進吧!”

關天養睜開了眼,看著自己的雙手還死死地握著劍柄,皮膚之上卻積滿了厚厚的一層灰土,分明就一怔。

鬆開了手,皮膚上的灰土就破裂了開來,一塊一塊地往下掉,露出了裡面紅潤細嫩的膚色。

“這是我的手嗎?”看著那膚色,關天養心底頓時湧起一股子錯覺:這分明就是杜若的手嘛,紅潤細嫩,光滑如玉。

隨著表情的豐富,臉上的泥灰也掉落了下來。這不免令他吃了一驚,伸手一摸,才知道自己渾身都被厚厚的壞土包裹滿了。

這是誰幹的?

關天養頓時怒不可遏。翻身站了起來,才發現連衣服也被灰土給漿得又厚又重,一動之下,幹厚的土殼就喀喀直掉。

了定麼?

除了這個老和尚,還會有誰沒事往自己身上淋稀泥?

關天養當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大叫道:“老和尚,老和尚……”

太陽暖暖地照著大地,枝頭已經綻放出了新綠,清鮮的空氣裡帶來了桃花的香氣。

了定的聲音從後院傳來:“關施主,怎麼了?”

關天養衝到後院,見了定正在洗菜,就怒道:“老和尚,你幹嘛往我身上潑稀泥?這很好玩么?”

了定愕然道:“老衲往你身上潑稀泥,這話從何說起?”

關天養指著自己身上,和板結成一團一團的頭髮道:“你自己看看,這些,這些都是怎麼回事?不是你幹的還有誰!”

了定搖頭笑道:“老衲再無聊也不至於往你身上潑稀泥呀。也不看看,你這一入定就是多久?日積月累的,再加上你身體的代謝,哪有不成這樣的?”

關天養大奇,“我入定?多久了?”這才看到廟後山上的桃花都開了,頓時大吃一驚。

他可是清楚地記得,回來那天是正月十三,天氣又陰又冷。而桃花最早也是二月底才會開,這樣算來,自己一入定豈非就耗時了一兩個月?可他委實又覺得難以置信,若是真入定了一兩個月,怎地沒有被餓死呢?

“老和尚,你搞什麼鬼?我怎麼可能入定了這麼久?”

了定道:“老衲也很想知道。那天你回來,說很難受。老衲發現你氣血太盛,已到了十分危險的地步,正想法子給你療治,你卻已經入定了。老衲見你氣息平穩,脈象漸趨於緩和,也就沒有多管。只沒料到你這一入定,竟然就是將近兩個月時間!”

“將近兩個月?”關天養看著自己的一雙手,又搓了一把臉,“你沒搞錯吧?”

了定搖頭道:“今天是三月初六,再過七天就是兩個月了,老衲絕不會搞錯的!豈不見已經是春回大地,萬物復甦,桃紅柳綠之時了麼?”

關天養望著山上,喃喃地道:“是呀,桃花都開了……我怎麼入定了兩個月呢?一點東西也沒吃麼?”即便是不願相信,奈何眼前的一景一物已經證明了定所言非虛。

了定道:“人一旦入定,身體的消耗就會降到最低,別說是兩個月了,便是兩年不吃不喝也不會有什麼的!”

“可我為什麼會入定呢?”關天養滿腦子漿糊,怎麼也想不起來入定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了定雖然知道是怎麼回事,卻也不會揭破,搖著光禿禿的腦袋,“不知道,興許你之前有過什麼奇遇,服食了太過滋補的奇珍異果,以至於氣血才會在突然之間如此之盛。幸得你入定及時,也消化得法,要不然麻煩可就大了!”

奇珍異果?

關天養頓時想到杜若給自己吃的那些果子,心下暗道:“莫不是因為她麼?”沒由來的湧起一陣驚喜和甜蜜,“也不知道她怎樣了?”臉上頓時蕩開了無比幸福的笑意。

“看你一身的污垢,還是趕緊打水洗洗吧!”這兩個月來,了定也沒少為他擔憂,現在見他無恙,自然是高興得很。

除了頭髮和衣服實在臟得很外,身上倒是十分乾淨。關天養一氣洗了十桶水,用掉了整整一塊肥皂,依舊覺得身上又臭又髒,特別是頭髮,總覺得散發出一股子酸腐的臭氣,真恨不得一刀都割了,像了定那樣成為光頭就乾淨了。

還好杜友逢送他的那件內甲沒被污穢了,要不然他真會心痛死。

換了一身乾淨衣服後,關天養覺得頭髮長了實在不好收拾,當真用劍割成短短的,只留得寸許長了,這才心滿意足。

了定已經在收拾晚飯了,關在養見他一個人又要拄拐杖,又要幹活,實在是忙不轉,就上去幫忙,“你怎麼地就不帶個徒弟呢?”

了定道:“為什麼要帶?老衲原來並沒有打算在這里長住的,只因為你突然入定了,又沒別的人替你護法,這才不得不改變原來的計劃,暫時在廟里安頓了下來。你現在既已好了,明日老衲便得去做該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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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60830 發表於 2017-12-1 22:08
【二百零八、佛法】
關天養心下雖很感激了定,卻沒有說出來,“該做的事?什麼事呢?”

“老衲不是說過了麼,化解戾氣!”

“你是說靈泉山里還有戾氣?”關天養想著此前靈泉山的諸般詭異,實在不知道這戾氣該如何去化解。

了定道:“不錯。鄢奚在此修煉了六千餘年方才飛仙,沉積的陰戾之氣極盛,豈是一時半會兒能夠化解得了的?”

“鄢奚已經飛升成仙,按說這裡本該是一派瑞氣祥氣才是呢,怎麼會還有戾氣?”摩迪迦雖被盤淵所殺,但鄢奚的陵還沒有找到,誰知道裡面還有什麼機密?了然下落不明,靈泉山會不會再起禍端呢?想到這樣,關天養就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了定道:“這你就不懂了。仙乃至陽之體,而鬼乃至陰之物,要陰極而轉陽,這得需要吸收多少陰戾之氣?唉……”

關天養記得了定說過,製造陰戾之氣最直接的手段就是殺戮,而鄢奚飛升卻需要極強極多的陰戾之氣,會不會……那場大水就是鄢奚製造出來的呢?他還沒有問出來,了定就道:“鄢奚為了能夠煉成至陽之體,飛升成仙,先是不惜以異寶引來修行者,接著又以災禍收割數十萬人的性命,至使九夏一帶,陰戾之氣橫行。再加上靈泉山本就是至陰之眼,若非那件東西鎮壓著,這一帶又豈會有人生存?今鄢奚雖然飛升了,但那件東西也破土而出。儘管鄢奚已將絕大部分的陰戾之氣吸收殆盡,但殘餘的依舊濃郁。若不盡快化掉,不論人畜被其感染,都會屍化,甚至還有可能成為魔。 ”

關天養怵然,“這麼嚴重?”

了定滿臉的憂慼,“若非如此,老衲又何必跑這一趟?”

“那要怎麼才能將殘餘的陰戾之氣化掉?”

“老衲自然有法子的!”他雖說有法子,但眼神卻是猶豫不定,分明也是拿不准該如何是好。

見了定說得如此篤定,關天養就知道他不需要自己相助,就道:“那好吧。耽誤了你這麼久的時間,實在是不好意思得很。若是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儘管說便是!”

了定淡淡一笑,搖頭道:“不必的。你去忙你自己的吧!”

關天養洗了手,也不必收拾東西,轉身就走。到了門邊,又停下身來,看著了定那行動不便的身體,心下頗是不忍,“老和尚,你一個人真的沒問題麼?”

了定回身笑道:“老和尚自然沒問題!”

關天養眉頭一蹙,猶豫著道:“我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

“施主請說!”

“你們化城寺那麼被修行界畏懼,為什麼你們的的本事,嗯,我是說化城寺的和尚為什麼不像其他門派的修行者那樣呢?”

“你是說,為什麼我們化城寺的和尚沒有修行者的護體神通?”切完了菜,了定又生火,動作雖遲緩,但並不艱難。

“也是這個意思吧。反正我覺得挺奇怪的。一路上我都懷疑你在跟我裝鬼,現在看來……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關天養笑了起來,他這笑一邊是在向了定示以坦誠,求得原諒,一邊也有自我解嘲的意味。

了定全沒有與他計較的意思,“菜上馬就弄好了,要不你吃了再回城,如何?”將鍋裡加上水,把切好的菜全都倒了進去,就這麼煮了起來。

關天養見他竟然是這麼做菜的,很是想笑。但又想到他腿腳不便,再者地藏廟離著九夏城又有好幾十里地,醬油調料等物也是買不回來的,了不得只有這樣將就了。“那好吧。”就幫著擺起了碗筷。

了定在灶前坐了下來,用通火棍撥弄著灶裡的柴禾,使之燃燒得更充分一些。“你要知道,化城寺不是修行門派,而我們也不是修行者!”火光映在他的臉膛上,通紅通紅的,看著就讓人覺得他的熱血在沸騰似的。

“那修行者為什麼對你們卻十足畏懼呢?”

了定一邊添加著柴禾,一邊悠悠地道:“他們畏懼的也不是我們,而是死亡!”那神情,渾說在述說一件與自己不相干的久遠傳說。

“死亡?”

“對。你也知道,修行者都叫我們為亡靈法師,是因為我們擁有驅馭亡靈,通徹幽冥的本事。除此之外,我們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和尚,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神通!”

“你這話我就不明白了?了然大師神通何其廣大,不但紅蓮宗護法班師古非其敵,連屍魔也能封印,數千修行者都奈何他不得。這不是神通又是什麼? ”

“這不是神通,是佛法!”一提到'佛法'二字,了定的神情就變得莊嚴無比起來。關天養從側面看去,渾如殿裡的佛像般莊嚴神聖。

“佛法?”關天養又墜入了五里霧雲。

“佛法不是神通,”了定見他思忖得出了神,就解釋道:“但佛法又是無上神通。這話你現在未必懂,將來歷經得多了,也就會明白。所謂一念即成佛,你若心到了,自然也是佛!”

關天養哈哈笑了起來,正要斥了定此言荒謬,就听了定道:“此佛非彼佛,此佛只在心間坐,而非西天靈山上!”

關天養心下一震,似乎有所覺悟。

了定見鍋裡煮開了,用站起身來用鏟子翻撩,“和尚沒有神通,和尚的本事都是菩薩慈悲賜予。”說到這裡,低低地宣了聲佛號,又才繼續道:“佛法無處不在,只要虔心向佛,人人皆有大神通!”

關天養對這席話似懂非懂,問道:“照你這般說來,世上就不該有修行者和普通人的區別了?”

“原來是這樣的。只不過絕大多數人心智被蒙蔽,只知向靈山之下修行,卻不曉得真正的靈山就在心間!”

關天養心下又一震,有些一直不能明白的東西竟隱隱約約亮了起來。“靈山只在心間?這話怎麼與劍修的要義極似呢?莫不成他們化城寺的修行之法與劍修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麼?劍修的根本是意志,他們的根本是信仰。劍修以意志來支配原力,而他們卻是祈禱來的佛力……原來是這樣呀。我們劍修所恃者,不過是意志和劍魂,若失去了,也與普通人無異。化城寺修行的根本是對地藏王菩薩虔誠的信仰,信仰越虔誠,所能支配的佛力也就越強大。撇開信仰,他們就是普通人吶……”

“我明白了……”關天養將正準備盛飯的碗放下,滿臉的欣喜,“這世上絕大多數人都是外強中乾,只知向靈山之下修行,以追求自身的強大。實際上真正的強大不在佛祖的的賜予和肯定,只在自己的心間,在於自己的意志和信仰。老和尚,是麼?”又眼閃爍著灼灼精光,渾似電芒一般懾人。

了定笑道:“然也!”滿臉的激賞之色。

飯後,天已經黑了下來,關天養也不再逗留,直接取道回九夏城而去。

儘管天已經黑了,九夏城依舊一派忙碌,城門大開,運送材料和廢物的車輛進進出出,城門處擁堵作一團。

進城後,關天養就直奔關帝廟。

不管飄泊多遠,不管去了哪裡,九夏城北的關帝廟才是他永遠的家。

剛上朱雀大街,就見迎面馳來的馬背有個熟悉的身影,定晴一看,豈不正是商縣縣令駱琳。

“怎麼會是他?”關天養顯得極是意外。

駱琳顯然並沒有看到他,領著一眾手下疾馳而去了。

想到駱王氏的遭遇,關天養的心下一陣酸痛,暗嘆道:“真不知道這是什麼世界,好人總是不能長命,更享受不到福報……”想到駱王氏的兒子,卻又盼望奇蹟出現,讓這個才幾個月大的孩子活下來,以成全駱王氏那如天的母愛。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1 22:09
【二百零九、重回九夏(上)】
關帝廟一帶黑寂如死。走到門前,見台階縫裡已經長出了齊膝高的雜草,關天養心下好生感慨,也不及開門,就拔除起了草來。收拾乾淨後,這才拿出鑰匙開門進去。

院裡的情況比院外更糟,雜草都長得半人高了,當初杜若和四丫手植的花也都競相開放,散發出了淡淡的幽香。

看著這這一幕,關天養睹物思人,眼眶也不禁濕潤了。

將屋子收拾出來時,已是亥子相交。關天養這又才找出了生鏽的鐮刀,收拾起了雜草叢生的院子。

到旭日初升之時,院子似乎又恢復到了從前的樣子,聽著梧桐樹上傳來喜鵲的叫聲,關天養舉目而望,只見兩大兩小四隻喜鵲沐浴在朝霞中歡快地扑騰著,嘎嘎的叫聲似乎是在歡迎他的歸來。

有家,可真好!

關天養在樹下的石凳上坐下,看著院裡熟悉的一切,心下陡地生出了強烈的眷戀。

這一刻他才明白四丫為何不願離開,一半是捨不得他,一半是捨不得這個家。

洗了個澡後,將被泥土髒污了的衣服換下,就意氣風發地出了門,向鬼市而去。

在知道宋介還活著後,他已經無心再將知真齋和天下樓打理下去——搞得再好又怎樣,那還不是為人作嫁衣?他對宋奕的感恩之情全然無法轉到宋介身上,再者,宋介又是那般的不可理喻,為了得到玉牌,練就不世神功,竟然不惜誣賴自己就是滅門的仇人。這也罷了,最讓他不能接受的還是宋介認賊作父,拜了卓雁翎為師……

他沒有坐車,而是步行去的鬼市。一路上他都在想,知真齋還是要經營下去的,只不過保持原有的規模就是的,他投進去的該取出來還是要取出來,絕不能花費大量心血去便宜宋介。

憑著他的本事,在哪裡做不下去呢?

或者也可以效仿李道奇,成為一名遊方的法寶強化師?

想到這裡,關天養心下一陣振奮,暗道:“這或許真是一個不錯的主意。反正九夏城只剩我一個孤鬼,也沒什麼好留戀的,倒還不如四處流浪,既可以增長見識,又不至於在九夏城苦挨時間受折磨。說不定還可以順道去玄武宮看二狗子、去蜀山看小白、去東海小蓬萊看四丫和杜姑娘呢?”想到這裡,心情頓時激盪不已,恨不能立即作好準備就起行。

到了棲鳳街,見所有壞損的建築都已經修復,絕大多數的店鋪都已經開門營業了,關天養不得不佩服幽靈宮能力。

他剛一露面,有人就認了出來,叫道:“喲,那不是知真齋的關老闆麼……”不過片刻功夫,整條街都知道他又回來了。

好多人都以為他死在了幾個月前的災難中,棲鳳街已經重張近兩個月了,卻一直不見知真齋開門。問大掌櫃史玉柱,他也是急火中燒,不知道關天養和陳朔都去了哪,眼看著人家的生意一天一天的做了起來,他卻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棲鳳街上的人都是好幾年的老相熟,這個拉著說幾句,那個又來問候一通,不應答都沒辦法。正走著,就見盧三湊了上來,激動地道:“小關少爺,你,你可算是回來了!”

關天養啊了一聲,笑道:“盧三,年過得還好?”

盧三連連點頭道:“托小關少爺的福,還好!”

“家里人怎樣?都還平安吧?”這句話是九夏城的熟人們見面慣常問的,所以盧三也不覺得突兀。

“好,都好,謝謝小關少爺關心!”

關天養嗯了一聲,“史大掌櫃呢?”

“這,小關少爺,我在這……”原來是圍觀的人太多了,史玉柱年紀老邁,擠不進來。

關天養哈哈笑道:“大掌櫃的,你怎麼站那去了?走,咱們去奎元閣坐坐……喲,奎元閣還在麼?”眾人都哄笑著說在,怎麼可能不在呢?

到奎元閣天字一號雅間坐下後,關天養見知真齋和天下樓的人都來了,就道:“大家都在,都好,這就很好,很好了… …”

史玉柱道:“小關少爺,你這幾個月去哪了?可把我們給急壞了。幽靈宮隔三岔五就派人來問我,知真齋和天下樓怎麼辦。我說我又不是老闆,這事得小關少爺和陳少爺作主才行……”

關天養道:“是,怪我。因為有點急事,去了一趟江東行省,這才趕了回來。對了,大掌櫃的,去年的年金還沒給大家發吧?”

提起年金,盧三就興奮得滿臉放光,“發了,是大掌櫃拿的自家的錢先墊上的……”

關天養詫異地道:“這,大掌櫃,這怎麼行呢?”

史玉柱憨憨地笑了起來,“怎麼不行?店裡好,我們大家才好……”

關天養心下頗有些感動,把著史玉柱的肩膀,“大掌櫃的,那我就不說謝了。那個,幽靈宮的賠償下來了麼?”

史玉柱道:“沈執事說了,咱們的可是頭一份,但得小關少爺你親自去領才行,我們誰去都不行。要不然何至於挨到今天店還沒開張呢?”

關天養道:“好,一會兒我就去。大家都先去張羅,把貨舖一下,爭取早點重張。中午都來奎元閣,我請!”眾人哄然叫好,都興沖沖地去了。

關天養正說要去幽靈宮,就見沈天照帶著兩個書辦親自來了,見了他就起手道:“關老闆,你可叫我好等!若不是陸大掌櫃那邊說你沒事,我真懷疑你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

關天養笑著起手還了一禮,“實在不好意思得很,江東行省那邊有點事情絆住了。請坐!”就叫估計趕緊上茶。

“客氣話我也不多說了,我來就是把手續跟你理清楚的……”沈天照從書辦手裡拿過一疊契約鋪在桌上,都要關天養逐一簽字和蓋上手印。

“這都是些什麼?賣身契麼?”關天養笑了起來,心下卻很是佩服幽靈宮辦事的周密,這些契約將各方的義務和責任、幽靈宮的賠償細則等等都說得明明白白。平素裡商家們都對每年上繳給幽靈宮的大筆管理費用頗有微辭,現在看來卻是極有必要的。

沈天照當然知道關天養在開玩笑,但還是頗為無奈地一笑,“我們哪裡買得起你關老闆?這是幽靈宮的賠償協約。上回我不是說過了麼,店家所遭受的損失,幽靈宮全額賠償……你先看完吧,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我們再慢慢說!”

關天養一目十行,看似只是略略地瞟了一眼就丟開了,其實已將契約上的每一個字都牢牢地記在了心裡,並理解透了每一句話。不得不說,契約某些地方雖然過於強勢,但總體上是公平的,沒有讓人不可接受之處。“這個我先不簽……”關天養將五分契約疊起,遞還給了沈天照。

“怎麼了?”沈天照吃了一驚,也沒有立即伸手接過契約,“關老闆是你幽靈宮的賠償方案不滿意?”這才坐了下來,一副有問題我們慢慢商量的架式。

關天養沒料到沈天照如此急躁,自己連話都還沒有說完就搶上來了,忍不住笑了起來,“不,不是不滿意,而是我另有想法!”

沈天照的神色這才好看了起來,“關老闆請說!”

“把我和知真齋分開來賠償。我的那份賠給我,知真齋的那份又單獨賠償。這樣行不行?”

沈天照愕然,“這是什麼道理?”

關天養道:“也沒什麼特別的道理。就是說,我當算從知真齋抽身,另起爐灶!”

沈天照頓時傻了眼,“另起爐灶?這,關老闆,怎麼回事呀?”他只當關天養不打算在九夏鬼市經營下去了,而是準備另謀高就。

關天養嘆了口氣,“一言難盡……不知這樣是否可行!”也不知道該如何把宋介的事向沈天照說起。

沈天照吃不准內幕,沉吟了片刻,道:“這樣是不行的。在幽靈宮的備案裡,你就代表了知真齋。這裡面的產權問題我們沒辦法釐清楚,也就不知道該賠你多少,再賠知真齋多少了。而且也沒有這樣的先例!”

關天養看出沈天照並非在刻意推脫,深知乾坤庭的管理極為嚴格,容不得有人循私舞弊,就道:“那就算了吧!”拿過筆和印泥,邊簽字、邊蓋手印。

沈天照心知關天養不會無緣無故的有些一問,見他眉頭微微剔動,似惱似怒,卻又不好發作,就知道知真齋內部出了問題,便問:“怎麼了? ”

關天養一氣將該籤的字和手印都弄完了,這才籲了口氣,“我也不瞞沈執事,宋大叔的兒子宋介還活著,他回來找我要回知真齋了!”

沈天照吃了一驚,“這,這……怎麼這樣了?”

關天養站起身來,走到窗前,望著新建起來高高屹立的天下樓,“我也想知道怎麼會這樣。你也知道,知真齋是宋大叔轉給我的,而宋介是宋大叔的兒子,他要回去的是理所當然的。而自我接手以後,又對知真齋重新投了資,而投資不是我一個人的,是由我、二狗子和小蓬萊的杜姑娘一起投的。若是我一籠統地把知真齋還給宋介,那我怎麼對二狗子和杜姑娘交待?所以我得把原來該屬宋大叔的那份清算出來,然後再按一成的溢價還給宋介!就這麼回事!”

沈天照這才明白裡面的牽扯有多教人頭疼,“這麼說來,你以後都不管知真齋和天下樓了?”明的事他都不關心,能把關天養留在九夏鬼市,那才是他的成功。

關天養搖了搖頭,“在宋介接手以前,我還是會管的。畢竟宋大叔交到我手裡的知真齋和天下樓都是好好的。”

沈天照這才鬆了口氣,心念一轉,笑道:“要不這樣,知真齋歷年的賬目都在的,由我們、商會(鬼市所有商家組成的聯合會)和知真齋派出專門的計會,一起清算出個合理的分配方案,你覺得呢?”

關天養眼睛一亮,“這樣最好。”拍掌一嘆,心下暗說:“若能就此理清楚,也不怕宋介以後再說閒話!”

沈天照將收好的契約交還給書辦,“那關老闆以後是怎麼打算的?”這個問題才是他最為關心的。

“這個,暫時還沒有定下來。等有了方案後,自會向沈執事請教!”

沈天照一聽這話,就知道關天養沒有離開九夏鬼市的打算,心頭的石頭才算落了地。“隨時願意效勞!”遞上一張通大恒錢莊見票即兌的錢據,“關老闆請點收。有什麼問題隨時來找我,就不耽擱了。告辭!”拱了拱手,風風火火地去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1 22:10
【二百一十、重回九夏(中)】
關天養將錢據收好後,正準備去店裡看看,交易所大掌櫃陸子風又來了。

“陸大掌櫃!”關天養頗是有些意外,起手道:“好久不見,一向可好呀?”

陸子風顯得很是意氣風發,“托關老闆的福,好!你可是貴人事忙,找你真不容易呀!”

關天養苦笑道:“哪裡是什麼貴人,分明就是就是頭一號的庸人!陸大掌櫃的眉梢帶著喜色,可是有什麼好事?”

陸子風輕咳一聲,“關老闆猜猜?”

關天養心下明鏡似的,“莫不是陸大掌櫃已經榮陞總管三楚行省所有交易所的大掌櫃了?”說完就嘿嘿地笑了起來,一副肯定是這樣,你瞞不過我的架式。

陸子風哈哈大笑,“關老闆果然消息靈通得很。陸某能有今天,可都是關老闆所賜,這份恩情陸某可都不知道該怎麼還才好呀!”

關天養連連作揖道了恭喜,“陸大掌櫃豈不也幫了我的大忙?來,坐,坐下說!”

陸子風把向重極門交割物資的具體報告完了,又拿出一本具體的賬目,說這一單生意共盈餘了十八萬多晶玉。

關天養點了點頭,一點激動的意思都沒有,畢竟他要是願意,十八萬晶玉也容易賺得很。“好,到底還是乾坤庭的力量大,若是讓我自己來,這單生意無論如何也是完不成的!”

陸子風道:“乾坤庭的力量是大,可那也得有門路不是?若不是關老闆接了這單生意,我們就算是想做也沒得機會!”

關天養從自己所得的那一份裡拿出一千晶玉道:“這是我個人的一點小意,還請陸大掌櫃的笑納!”

陸子風正色道:“關老闆,你這是什麼意思?”

關天養道:“酬謝的意思,陸大掌櫃若當我是朋友,就收下!”

陸子風堅決地搖頭道:“關老闆在上面有朋友,那就該清楚我們的規矩。你既當我是朋友,那就請收回去!”剛才還喜顏開,這會子卻是把臉沉得像鐵板似的,絲毫不給關天養以機會。

關天養聽這話裡藏著的意思是乾坤庭方面有紀律,不准他們收紅包,就收了回來,又拿出一件自己強化的法寶道:“這個你總該不會拒絕了吧?不是送給你陸大掌櫃的,是送陸子風的!”

陸子風猶豫了片刻,就苦笑了起來,“按說我也是不該收的,不過關老闆把話說到這份上,我若不收,那就實在教人寒心了。但還是把話說明白,這東西我收了後還是得上交,自己是不敢要的。所以以後還請關老闆不要破費了。只要事情做得好,那就比送什麼都強!”

關天養不想幽靈宮的規矩嚴格如此,也就不好再強人所難,“原來是這樣。行,那我以後就不送了!”

陸子風又拿出一封信,“這是重極門申廣平仙長託我轉交的。本以為回來就可以見著關老闆,不想一等就是幾個月,可真把我急壞了!”

關天養接過信,暗道:“申廣平沒事寫信給我做什麼?”也沒有當場撕開看,而是點頭道了謝。

本以為送走了陸子風,就該回店裡了,沒想到白水教副總舵主高林又來了,見面就朝關天養納頭拜下,口稱請罪。

關天養十分不解地道:“高副舵,你這是什麼意思?”

原來白水教已經得到消息,有人用他們的十香酥魂散謀害關天養的事,怕關天養因此而遷怒他們,所以高林一得知關天養回九夏城來了,就趕緊來請罪。

搞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關天養苦笑道:“原來是這事,高副舵也不必在意,我怎麼會無故遷怒到貴教頭上?你多心了!”

高林又陪盡小心,關天養著實費了一副功夫,說以後還當白水教是朋友,高林這才心懷忐忑地去了。

剛從奎元閣出來,還沒來及看一眼春日燦爛的晴天,就听見有人叫道:“天養哥……”循聲望去,卻是一名小乞丐,臉型和眼神卻都十分的熟悉。仔細一看,竟然是柳長生。

“長生?!”關天養可是十二分的驚詫,“你,是你?!你這是怎麼了?”

柳長生撲過來抱住他,哇的一聲哭了。

“長生,怎麼回事?你爹你娘呢?”

柳長生哭得唏裡嘩啦,“天養哥,你,你可算是回來了,你可算回來了!”

“好了,長生,別哭,告訴我,怎麼回事?”

柳長生邊哭邊道:“天養哥,你可要救救我們,救救我爹爹……”

關天養心下一跳,“柳大叔怎麼了?”

柳長生抹了眼淚,“我爹病得快不行了……”

“啊?”關天養心頭一慌,“怎麼會這樣?快帶我去看看!”

柳家老宅。

破敗依舊,並不像其他人家那樣都在動手修復。

關天養進了院子,就見柳嬸端著一碗藥從廚下走了出來,神情木然,渾如行屍走肉一般。

“柳大嬸……”

柳嬸循聲望來,認出是關天養後,猛地一顫,手裡的藥碗當即就打跌了,哇的一聲哭道:“天養,天養,是你嗎?”當場軟了下去。

屋裡的柳大龍一個勁地咳,聽著碗打跌了,怒道:“又打了什麼?又打了什麼?一個一個的,就曉得敗家,就曉得敗家……”

關天養扶起柳嬸,幾步搶進屋,見柳大龍躺在**,掙命般地咳著,嘴角已經嗆出了血漬,整個人瘦得只剩下一層皮包骨了,極是嚇人。

“柳大叔……”關天養都想哭了。

柳大龍看著他,頓時愣住了,咳也止住了。

柳長生拉著關天養的手,激動得臉膛發紅,“爹,爹,天養哥回來了,天養哥回來了,你有救了……”

關天養走到床前,“怎麼會病成這樣?”實在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竟都是真的。

柳大龍搖了搖頭,長嘆一聲,閉上眼睛,躺在**流淚。

柳嬸走了進來,“天養,你,你是不知道。你柳叔這是被人給打的!”

“打的?”關天養當即就怒火沖霄,“誰他娘的這麼大膽?”

柳嬸被他嚇得不輕,好不容易定住心神,這才說:“還是年前,我們從商縣收拾了東西趕回來,剛出城門的時候遇著個年輕人,說我們的車撞了他們的車,要我們賠。你也知道你大叔他是個好人,從來就怕事,就答應賠。可那年輕人又不依了,說我們該買輛車賠給他。天養,你說,這不是訛人是什麼?你大叔就不依。那年輕人就叫手下打了你大叔,還,還把陳朔給我們安家的錢也給搶走了……”

關天養咬牙切齒,一副擇人欲噬之狀,“誰這麼無法無天了?誰?!”

柳嬸抹著淚道:“只知道是個官家的公子。他們人多勢眾,一個比一個都兇,哪裡敢問是誰呢?”

關天養緊拽著拳頭,“去他娘的官家公子。那你們怎麼不去報官?”

柳嬸唉地嘆了口氣,神情淒苦,“官官相護,我們告誰呢?你大叔怕事,就說算了,等陳朔和你回來了再追究……他挨了打,又在路上受了寒,就這麼病倒了。咱們安家的錢沒了,為了給他治病,家裡該賣的、該當的都當了……閨女不見了,陳朔也不見了,這,這可教我們怎麼活呀!”

關天養見柳大龍的傷勢著實不輕,就暫息了怒火,拿出一粒【回春丹】道:“長生,你溫碗黃酒來……”

柳長生說:“沒了,家裡連鹽都沒了……”

柳嬸也不知道關天養要黃酒作什麼,就問:“熱水行麼?”

關天養嘆了口氣,摸出一星銀子,“趕緊去買一壇回來。”又回身對柳大龍道:“柳大叔,你這病沒事的,服了這我藥也就好了!”

柳大龍哪里肯信,閉著眼睛只是哭。

關天養坐了下來,放緩了語氣,“本來二狗子和柳姐姐託我來商縣接你們的,可是我有事絆在了江北行省那邊,幾個月了才趕回來,要不然也就不至於出這檔子事了。都怪我……”

柳大龍嗚咽道:“怎麼能怪你呢?都是我命苦,命苦呀!”

關天養想著自己辜負了陳朔所託,心下說不出的愧疚,“哪裡命苦了?誰一輩子裡沒個三災八難呢?過去就好了。你還不知道吧?二狗子已經拜在了玄武宮門下,還真了掌門馬承風馬真人的入室弟子。”

柳大龍一震,睜開眼睛道:“啥?”

關天養又說了一遍,柳大龍猛地翻身而起,那身姿矯健得好比十幾歲的小伙子,哪裡像是重病將死的樣子?“他,他拜入了玄武宮門下?成,成神仙了?”

關天養笑道:“不是神仙,總之是入玄武宮了就是。”

柳大龍激動得又喘了起來,臉膛紅得有些嚇人,“這,這孩子,有出息,有出息,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有出息……”一把拉住柳嬸,竟哇的一聲哭了,“孩子他娘,咱們,咱們總算熬出頭了!”

柳嬸也跟著哭了起來,“那,那我那女兒呢?”女婿再有出息那也不比自己的女兒。

關天養心下一黯,心說:“柳姐姐十有八九已經遭到不測,我還是不要告訴他們!”就道:“柳姐姐也另有一番機緣,不知拜在了哪位世外高人門下,去海外修行了!”

柳嬸激動得雙眼放光,“真,真的?”

關天養道:“自然是真的。二狗子和柳姐姐約定了,十年之後回九夏城來拜見二位老人家,再把婚事給辦了!”

柳大龍聽了這消息,所有的病似乎全好了,一下子跳了起來,抓著關天養的肩膀,“這,天養,你,你可不能騙我?!”

“我怎麼能騙你?滿修行界的誰不知道二狗子現在是玄武宮掌門真人的關門弟子?身份地位那可是非同一般呢。別的事我可以混說,這事豈有混說的道理?”

柳大龍哆嗦著,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柳嬸卻一個勁地作揖,謝菩薩保佑。柳大龍見她這般,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謝起了祖宗。

柳大龍就著溫了的黃酒服下藥後,不過片刻就嘔出了一灘淤血,大叫起了暢快。

街坊們都知道關天養回來了,跑過圍觀。柳大龍也顧不得病體才有了起色,就當眾宣布他的女兒女婿已經成了神仙,起初大家都只當他瘋了,一個勁地假意安慰。

關天養是將這些街坊看透了,多年的老鄰居,柳家淪落成這樣也不曉得幫一把,還要柳長生一個孩子出去乞討謀生,實在是令人心寒。也說陳朔確實已經拜入了玄武宮門下,成了掌門真的弟子。這些街坊們個個才變了顏色,全都恭賀了起來。

關天養見柳家又潮又破,暫時不堪住人,就勸柳大龍先搬到關帝廟,等房子修好之後再搬回來。

柳大龍搖頭道:“不,我怎麼還會住這裡?我要去買大宅子,買最大的宅子。我女兒女婿都是神仙了,豈還能住這破院子?”

關天養知道柳大龍在說氣話,就笑道:“好,買最大的宅子。一會兒叫個房牙子來,咱們把朱家井最好的宅子買下來,不管它多少錢。二狗子還留了十萬銀子,教我給你們安家使費,回頭我就取來給你!”

柳大龍點頭道:“這孩子就是有孝心!”

柳大龍到底沒有答應暫時搬去關帝廟,而是決定等身體好一點就自己動手來修。但他決定花三百銀子將隔壁的宅子買下來,拆倒了重建,說是為女兒和女婿準備的新房!

柳家的事情處置妥當,大半天都過去了。關天養這又才記起請店里人在奎元閣吃飯的事,又忙慌慌的趕回了知真齋,連說有事絆住了,請他們原諒,又讓盧三去奎元閣訂席面……

忙到深夜,這才坐上回關帝廟的馬車。

將這一天發生的事情過了一遍後,才想起陸子轉交給他的信,忙拿出來拆看。

竟沒想到的是,這封信並不是申廣平寫的,而是魯長恭。

魯長恭先說他物資採購的任務完成得很好,他代表重極門表示感謝,然後才說慕他法寶強化的本事神奇無比,請他有空去重極一遊,以便討教進益,云云。

關天養心念一動,暗道:“我何不把生意交割了,然後藉著這個機會開始遠遊之旅呢?老是被這些俗務纏著也不是辦法!”

馬車剛進關廟巷,就見有個人形候在門邊,顯是在等他回來,心下暗奇道:“這麼晚了,還有誰呢?”等近了之後,才認出是郭存業。

“郭先生!”關天養慌忙跳下馬車,“怎麼是你?”心下著實愧疚得很。畢竟郭存業可不是一般的人,若自己有失禮不周之處,他回小蓬萊一說,定然惹得杜若不高興,到時受罪的可是自己。

郭存業起手道:“關老闆,可教我好等!”

“實在不好意思,今天事情太多了,所以忙到現在才回來……”

郭存業見他滿臉的惶恐,反倒有些過意不去了,“我也知道關老闆才九夏城,事情多,來早了怕是見不著人,所以也剛到片刻”

關天養知道他說的是客氣話,忙往屋裡讓。

坐下後,關天養又忙著去燒水泡茶。郭存業道:“關老闆,不必了。”拿出一隻乾坤袋道:“這幾個月島上送來的丹藥和東西都在裡面了,關老闆請點收。若有什麼需要我的,儘管來長生堂!”說著就站起身來告辭了!

關天養將郭存業送走後,這才懷著十分激動的心情打開乾坤袋。

杜若回去之前就答應每個月寫信,結果因為此起伏彼的事故,現在才頭一次收到她的信,教關天養如何能不激動?

他先沒去清點丹藥,而是翻找書信。結果除了十幾隻貼著標籤的錦匣外,並沒有找到書信。

“怎麼會沒有信呢?”

失望之餘,不免又湧起一陣陣的心痛。見錦匣上有的貼著二月,有的貼著十二月的標籤,心下一怔,暗道:“這是什麼意思?”拿將每一個都擺了出來,從十月開始,每個月都有兩三個。標籤上都還特別註明了,寫著'十月一'、'十月二'、'十一月一'等字樣。他就拿起標著'十月一'的錦匣,打開一看,裡面果然有書信,上面寫著'天養親啟',不是杜若的手筆又是誰的?

迫不及待地拆開信來,第一句話就教他呆在當場了,上面寫道:天養,我真的不想離開你,此時此刻,我的腦子裡全部都是你的影子……

長這麼大,何曾有女子待他這般情深意重過?看著這般感​​情熱烈而奔放的文字,關天養當場就哭了。

前三封信關天養都是流著淚看完的。

到第四封信上,杜若開篇就問:天養,你為什麼不回我信?是不是你心底又生出了什麼想法?儘管已經回家一個多月了,可是我時常總以為你還在我的身邊……

接下來的幾封信顯是得知九夏的局勢堪憂,都在大心關天養的安危。

到二月的第三封信上,杜若的語氣已經顯得幽怨了,她說:天養,你還沒有回到九夏城麼?你去了哪裡?你現在還安全麼?若不是媽媽和師伯們都勸阻,我早已經來找你了……

看完信後,關天養長長地舒了口氣,腦海裡全是杜若的音容笑貌。當真是怕不得生出一對翅膀,此刻就飛到小蓬萊島上,死死地抱著杜若,永生永世都不再與她分離了。

落魂坡上的女鬼、力鬥百鬼夜行、嬌俏的倩影、攜手飛行、共赴千陽山……想著想著,關天養的淚水就又湧了出來。

他的心痛得那麼刻骨。

淒清的燭光搖曳著,讓他覺得他是那麼的孤獨,那麼的寂寞,這個世上唯有杜若才是他的知心。他心裡一千遍、一萬遍地喊著她的名字,想伸手擁抱她,卻發現遠隔數万裡。拿起信紙,聞著著散發出來的熟悉的淡淡幽香,他深深地親吻了下去,暗道:“阿若——我這樣叫你,你不會生氣吧?你待我這樣好,教我如何回報你呢?”

這一整夜,他將十幾封信翻來覆去了看了又看,將每一句話都牢牢地記在了心底,品味著杜若的那份情意,他真不知道該如何回信才好。

按計劃,今天本來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但他卻一點心思都沒有。

洗漱過後,他就坐在梧桐樹下,望著樹上的喜鵲一家子出神。

在日頭升到快三竿高的時候,柳長生來了。他在外面叫道:“天養哥,天養哥,你在家麼?”

關天養懶懶地應道:“在!”打開院門,見換了一身簇新衣服的柳長生跑得滿臉通紅,喘著粗氣站在門外,就問道:“怎麼了?”

柳長生道:“天養哥,我爹,我爹請你去一趟呢!”

關天養哦了一聲,“好,那走吧!”剛帶上門,就見知真齋又打發人來了,請他去議事。

“好,我一會兒就到,你先回去吧!”關天養將人打發走後,這才隨著柳長生去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1 22:10
【二百一十一、重回九夏(下)】
原來柳大龍請關天養去是商議如何營建新宅的,關天養對這方面毫無見解,就道:“要不請個匠作師傅吧?”

柳大龍搖頭道:“那還不如我自己來,多少還能省下幾個。你和二狗子是兄弟,該明白他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我好叫師傅們注意著點!”

關天養這才明白柳大龍的用意,“二狗子這人最不喜歡的就是奢華,別看他平時挺愛錢的,那是因為窮怕了。他喜歡簡單而又大氣的東西,比如瓷器珍玩、雕花鏤刻這些他都是不喜歡的,顏色麼,淡青或是黑色的就好……嗯,其他方面也就沒什麼了。”

柳大龍將關天養說的都記了下來。

昨天柳家的親友都不知道躲哪去了,今天全聚在了一起,都在商議著如何謀劃十年後的這場大婚。

如今這位還未能名正言順的姑老爺已是柳家,乃至整個文安巷的無上榮耀,漫說他曾經住過的,玩過的地方已經被街坊們視為'聖蹟',這結婚更是被視為比皇帝登基、改朝換代都要重大的頭等要務了。

關天養也懶得計較世態的炎涼,聽著他們的議論,又看了一眼粗繪出來的圖紙,就道:“依我看,這片宅基還是小了。要不將後面羅鍋巷那一片都買下來?要建就建個像樣的園子,這麼點地,也折騰不出個花樣來。”

眾人都附和說好。這家說可以出力,那家也說可以出力,就沒見一個說出錢的。

柳大龍卻道:“你說的是羅鍋巷靠咱們這一片麼?那可得要不少錢,一兩萬銀子都未必能行呢!”其實他這是誇大了,按當下九夏的地價,那也就是五六千兩銀子的事。

關天養輕笑道:“只要是銀子能辦到的,那就不是個事。要是那十萬銀子不夠使,回頭我再拿五萬過來!”

眾親友都嘩然起哄了。

柳大龍恨恨地瞟了他們一眼,眾人頓時噤然,他道:“這倒不必了,精打細算著點,這十萬銀子也將就著夠使……”關天養知道他是用這話來堵住以後親友們打秋風的口,也不點破,就道:“總之就是不要鋪張奢華的,但要莊重大氣,簡單樸實。還有,二狗子從小就渴望有個家,這溫馨的氛圍可千萬不能少了。”說完就站起來道:“你們先議著吧,店裡還有事,我就先過去了!”

柳大龍趕忙起來送,其他親友也就哈著腰跟了出來。

安排完了知真齋和天下樓開張的事後,關天養就把史玉柱叫到一邊,問他是不是可以將自己的知真齋的股份給分開。

史玉柱沒明白他話裡的意思,“小關少爺,什麼叫股份分開?”

關天養道:“就是把我的那一份和原本屬於知真齋那一份分開來。”

“為什麼呀?”史玉柱不解地道:“知真齋不都是你的麼,為什麼要這樣分?”

關天養道:“你也知道,知真齋是宋大叔的產業,他雖轉讓了給我,但保不准哪天會要回去呢?他雖慷慨,但他的子女卻未必!”

史玉柱點頭道:“這倒也是……”眉宇間也爬上了憂色。雖才跟關天養幾個月,但關天養待他的種種恩遇讓他如感再造,自己不希望關天養被擠走,知真齋再換老闆了。

“所以,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還是分開一些好。你說是不是?”

“可是小關少爺……”

“你放心吧,雖然分開了,但我不會不管知真齋的。”

史玉柱搖了搖頭,“不,小關少爺誤會我的意思了,我要說的是與其將股份分開,還不如另立門面。若宋老闆的後人真有一天會回來爭奪知真齋的話,到時不論小關少爺你怎麼說,怎麼做都理不清的。他們都會說你是靠著知真齋才做起來的。到時不管你投了多少心血和資本,怕是都將為人做嫁衣呀!”

關天養不料想史玉柱也是這番見識的,頗是有些驚喜,“你也是這麼想的?可你也知道,另立門面不容易呀……”想到這裡面的麻煩,憂得嘆得了起來。

史玉柱道:“是不容易,但小關少爺若有心在鬼市上建立起自己的事業,那就必須得走出這一步!”

關天養本想說自己沒這個心思的,可又不想打擊了史玉柱的積極性,就道:“你也知道我在管理上不如陳朔,以後我花到知真齋上的心思怕也是會越來越少。我是藉著夏鬼市起家的,自然沒想到甩手不干,可我的精力實在有限……”

史玉柱吃了一驚,“小關少爺,你莫不是要去做什麼事?”

關天養嗯了一聲,“以後我留在九夏城的時間怕就很少了!”

“這……”史玉柱也是一臉的黯然,顯得很是有些不捨。

關天養也沒去看史玉柱的臉色,“大掌櫃的,你也是我唯一可以信託的人,以後店裡的生意就麻煩你了。你放心,貨源我已經解決了,不勞你操心。”

“小關少爺,萬一……”

關天養一擺手道:“萬一遇著什麼大事,只要是有利於店裡的,你直接拿主意就是。你也知道,就算我在,還不是得聽你的?”

史玉柱滿臉的惶恐,“小關少爺,我,我是真怕辜負了你的重托!”他原來不過是一個搬運的伙計,承宋奕看得起,一步一步地提拔為掌櫃,這才混出了頭來。臨到老來,遇著關天養這麼一個寬厚的恩主,又待他這般的推心置腹,教他如何不感激呢?再者,他雖在鬼市上打爬了這麼些年,經驗豐富,但到底只是掌櫃,而不是老闆,他也深知老闆是不好當的,所以心下忐忑得很,實在是怕辜負了關天養的厚望。

“我雖然不懂得經營之道,但看人還是不會走眼的。你不要笑,雖說你都快六十的人了,我還十五都不到,但這跟年齡無關。盧三這人輕浮了些,不夠穩重,知真齋交給他打理是夠了,但不能夠派更重的責任,他擔不起。天下樓這邊你先兼著,可以物色個合適的人選儲備,等歷練夠了就讓他頂上。我聽說你也是老大一家子,若子侄輩子裡有出色的,大可叫出來做事,我絕不至於因為他是你的親眷而有所懷疑。”

史玉柱長揖拜倒,“小關少爺,你這樣,教我,教我如何回報呢?”眼眶一紅,扭過了頭去。

關天養笑著將史玉柱扶起,“我這般待你也是希望你能這般待我。你也知道,陳朔派在了玄武宮門下,成了掌門真人馬承風的關門弟子,從今以後,怕都沒有機會來幫忙管理了,我只能靠你!”

史玉柱驚道:“陳少爺真的拜在了馬神仙座下麼?我還以為只是坊間好事之徒編出來的故事!”

關天養搖頭道:“不是故事,是真的。他天資本來就好,人又聰明。這位馬掌門見著他後,就喜歡得不行,破格收錄在了門下,親自教誨!”

史玉柱念了一聲佛,“陳少爺總算修成正果了!”

關天養笑了笑,“他是修成正果了,我卻還沒有著落,所以也著了急。還好我也不是沒有機會,所以趁著現在還年輕,要出去歷練一下。家裡的事,就只有託付給你了!”

史玉柱道:“小關少爺放心吧,我絕不辜負你的託付!只是……”

“只是什麼?”

“我,嗯,我怕說出來,小關少爺會覺得我……”

“吞吞吐吐的做什麼?直說就是!”

“我有個孫子,他,今年也有十二歲了,很是聰慧,我想,我想……”

“我知道,你也想讓他有機會去修行,是吧?”

史玉柱的老臉騰地一下紅了,“是,是……若能如此,我史家滿門上下,都必將肝腦塗地,報答小關少爺的恩德!”

關天養不假思索地道:“這個我也不能給你肯定的答复,先帶來我見見吧。還有,新開店舖的事情你要上點心,若有什麼好的想法,立即跟我說! ”

史玉柱道:“是,是……”

史玉柱走後,關天養就想著若是開家新店,該如何經營。若是也賣法器和丹藥,勢必衝擊到天下樓。若要保全天下樓,那又該經營什麼呢?這事又不能不辦,若是一直拖著,宋介哪一天回來爭知真齋的所有權,雖說自己不在乎那幾個錢,但難免噁心,又咽不下那口氣。

不知道為什麼,他在知道宋介全然不顧滅門之仇,反而一心揪著玉牌不放後,就十分得厭惡,即使他是宋奕的親生兒子也一樣。

他當然也知道自己其實也很自私,若將玉牌給了宋介,豈非萬事大吉?

但他做不到!

若是玉牌沒能融合在一起,他或許會毫不猶豫地還給宋介,管他拿去做什麼都行。但偏偏盤淵把幾塊融合成了一塊,他也無法將它們再分開。若要還給宋介,那就得連原本屬於自己的那份都交出去。他可沒這麼慷慨!

在委屈別人和委屈自己的同時,他首先衡量的是這個人值不值得自己委屈。若是向他索要玉牌的是宋奕、陳朔、蘇少白、四丫或是杜若,他會毫不猶豫地交出去。只有在這幾個人面前,他才是慷慨的,是無私的。除此而外,他又是極端的自私和多疑!

正想到難處,就听史玉柱在門外叫道:“小關少爺,有客人來訪!”

關天養哦了一聲,問道:“誰呀!”

史玉柱道:“他們說是白鶴宗門下!”

“白鶴宗?”關天養驚得長身而起,“真的?來了幾個?”

史玉柱道:“兩個!”

“請進來吧。”

片刻後,在史玉柱的引領之下,兩名白鶴宗弟子走了進來。前頭的是高瘦的老者,後面跟著的是矮胖的少年。關天養緊迎了兩步,起手道:“二位仙長大駕光臨,在下未曾遠迎,恕罪,恕罪!”

老者起手道:“關老闆客氣了,貧道冒昧造訪,還請關老闆恕過唐突之罪!”

關天養笑道:“仙長這是什麼話?要知道你們可是貴客,平素請都請不來的。來,請坐。大掌櫃的,把咱們最好的茶泡上來。”

老者揖首遜謝過了,態度很是謙恭。關天養心下暗暗納悶,“這些個修行者,平素哪裡將我們放在眼裡了?宋大叔跟他們合作了十多年,說翻臉就翻臉,一點情面都不講。現在卻莫名其妙地找上門來,態度還這般的謙和,也不知道要幹什麼!”

落座之後,老者道:“貧道法號一塵,是專門負責白鶴宗外門事務的。這是我的大弟子江凱。江凱,見過關老闆!”

江凱似乎有些不情願,但還是恭敬地站上前來,正要揖首,關天養就攔下道:“當不起,在下萬萬當不起。江道長請坐。不知一塵仙長駕臨,有何賜教?”

一塵道:“賜教不敢當。關老闆想必也知道,知真齋與我白鶴宗此前一直保持著良好的合作關係,自打去年出了一樁事故之後,也不知怎麼回事,再不見宋老闆來了。當時敝派宗主還曾叫貧道前來探視,看看是不是知真齋陷入了危機,若是,教貧道能幫襯的就幫襯一把。後來又發生了許多事故,貧道一直未能成行,這才拖到現在才來。一打聽,才知道知真齋已經換了老闆……”說到這裡,搖頭嘆了一聲,“這倒是教貧道有些始料不及呀!”

關天養猛地一拍腦門,裝作一副懊惱不及的樣子,“仙長恕罪,這是在下疏忽了。宋大叔將知真齋轉讓給了在下,一再囑咐要好生經營,要維護好與貴宗的關係。可仙長也知道,從去年十月開始,九夏城就事故連連,沒有一天安生的。而我又受人之託,去了一趟江東行省,前天才趕了回來。好多事情都沒顧得上來……”

一塵一副非常理解的神情,“既然關老闆已經接手了知真齋,貧道此來,就是重建咱們兩家的關係。就是不知道關老闆意下如何?”

關天養暗暗猜度道:“重建兩家關係?這話說得有些讓人摸不著深淺了。知真齋算老幾呢,你白鶴宗什麼時候放在眼裡過?再者,知真齋又不是你白鶴宗的獨家採購商,只不過佔了不到一成的份額,犯得著你堂堂外務總管親自上門來麼?正所謂無利不起早,黃鼠狼給雞拜雞,哪有安什麼好心呢?這個牛鼻子到底打的什麼主意?”臉上卻哈哈笑道:“承蒙仙長看得起,在下當真是受寵若驚呀……”

一塵道:“關老闆這話教貧道何以克當?今日貧道前來,也是有事相求的!”

“不敢!”關天養道:“仙長明說就是,只要在下能夠辦得到的,絕不推脫!”

一塵大大地鬆了口氣,笑了起來,“有關老闆這句話,那貧道此行的任務也就完成了。關老闆想必也知道,修行界的競爭是一天比一天激烈,敝宗的各種物資消耗那也是一年比一年量大。這採購任務嘛,唉,實在教人頭疼。雖說此前有十多家協助,但實力嘛……實在教人難以滿意,而且經常延誤物資的交付,也只有知真齋是個例外了。所以,敝宗想從今年開始,將物資採購任務都委託給關老闆,不知關老闆意下如何?”

關天養啞然,暗笑道:“這算怎麼回事呢?以前是人家排著隊上門求你白鶴宗,你們不但要挑三撿四,還設置了各種苛刻的條件。這回倒奇了,你們自己上門來求我。我這有什麼好處,能讓你白鶴宗主動送上門來呢?”就故作慎重地道:“承蒙貴宗看得起,實在是在下無上之榮幸呀。按說這樣的好事,是在下求都求不來,本該一口就應承下來的,但實在不知道貴宗的採購量有多大,怕一口應承下來了卻又無力完成,誤了貴宗的大事,那罪過可就大了!”

一塵乾笑了兩聲,“關老闆過謙了。重極門的物資採購量何其之大,你也不是不費吹灰之力就完成了麼?”他分明看出關天養有推脫之意,便籌謀起了應對之策。心下當真是怕關天養不應答下來,那樣自己回山可就沒法子交差了。

關天養實在是拿不准這樁送上門來的生意背後有沒有藏著什麼玄機,暗忖道:“他這話是什麼意思?擠兌我麼?還是別有用意?”

江凱見關天養一臉的猶豫,心下當即湧起老大的不悅,“師父,關老闆想必是看不起咱們白鶴宗呢,嫌咱們的生意小,沒油水……”

一塵斷喝道:“閉嘴,有你這般胡說的麼?”又對關天養道:“關老闆恕罪,他不過是個孩子,哪裡懂得生意之道?”

關天養笑道:“江道長想必是不知道,重極門的採購任務原本不是知真齋能夠勝任的,幸得有乾坤庭從旁協助,這才如期完成了。今年重極門的採購任務還沒有下來,我也在猶豫著要不要接呢。”

江凱道:“這不就成了麼?你既有乾坤庭的關係,還怕任務完不成?”

關天養滿臉的沉重和無奈,“乾坤庭之所以助我,還是是應了小蓬萊杜姑娘之請。不過江道長把話都說到這份上,我若不接,豈不落下一個藐視白鶴宗的罪名?這個教我如何當得起?”

一塵連連擺手道:“哪有的事,哪有的事?關老闆可別跟他小孩子一般見識,他道聽途說了一些,又懂得什麼?”

關天養暗暗冷笑道:“他要是什麼都不懂得,你帶他來做什麼?你們倆呀,分明一個在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就道:“不知仙長可將物資採購的清單帶來了麼?可否容我先看看?”

江凱拿出一份清單,雙手遞上。關天養接過細看了,又就著他們給出的採購價格盤算了一下有多少利潤可圖,不由暗暗鬆了口氣,心說:“我以為多大呢,原來連重極門的一成都不到。”偏又裝作一臉的為難,沉吟了許久,“不知限期多久交付?”

一塵見他這樣問,知道事情有門,忙道:“半年。九月底前交付都是可以的。”

關天養故意作出一另為難的表情,糾結了好半晌,才咬牙道:“好吧,那就半年。”

一塵大喜,長身而起,朝關天養一揖,“那就太謝謝關老闆了。你可是幫了貧道大忙,幫了我白鶴宗的大忙。從今以後,貧道也不必再為此勞心勞力了!”

關天養假意奉承道:“若沒有仙長提點,在下怕也有百密一疏的時候!”

一塵哈哈笑道:“關老闆過謙了,過謙了……”神情分明又是興奮,又是灑脫。儼然關天養能接下這筆生意,是幫白鶴宗渡過了天大的難關似的。這也越發的令關天養摸不透後面的深淺了。

又說了一會子話,一塵就說晚上在奎元閣訂了席面,天字一號雅間,請他務必光臨云云,就領著徒弟去了。

關天養送到知真齋門外,這才揖手作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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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一十二、天潢貴冑(上)】
看著一塵、江凱師徒二人遠去,關天養心下還在思忖為什麼白鶴宗會主動把生意送上門來。

史玉柱看了白鶴宗的物資採購清單後,不免喜形於色,“小關少爺,他們給出的採購價格可比以前高了些許,再加上這麼大量,咱們可是賺頭不少呀!”

關天養輕哼了一聲,暗說世上怕沒有無緣無故的好,眉頭微微一剔,眼裡竟是狐疑之色,“我就是想不明白,他們怎麼會把生意主動送上門來?上回宋大叔出了一星點紕漏,他們就斷絕了合作關係,這次……”連連搖頭,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

“是呀,我也覺得納悶。會不會是因為陳少爺的關係?”史玉柱到底是老於世故,略一盤算,就抓住了要害。關天養一震,猛地扼腕,“對呀,我怎麼沒想到這一頭?興許真是看二狗子拜在了玄武宮掌門真人座下,所以才變著法子的巴結……哼,這人吶,教我怎麼說呢?”神情很是感慨。

史玉柱卻覺得正常得很,“誰不是這樣呢?對了,他們可有說什麼時候交貨麼?”

“九月底前都可以!”

“那時間還比較寬裕,可以從容部署!”

“以後白鶴宗的生意就由知真齋這邊打理,鍛煉一下盧三吧,你也得緊盯著點。雖說是送上門的生意,那也不能出岔子!”

“是,我知道!”

關天養腦子裡飛快地盤算著自己的計劃,“還有,今年重極門的採購任務還沒有下來,但也要作好準備。這樣,先買間店面下來,隨便叫什麼名字都成,你來當老闆。資金由我私人來出,不必拿公中的。以後重極門委託下來的任務,就以這家店的名義來接。”說完就看著史玉柱,見他用心在記,就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這個……”史玉柱將關天養吩咐的事在心中過了一遍,“小關少爺,我怎麼能當老闆呢?錢是你出的,當然你是老闆!”

關天養哂然一笑,“掛個名罷了。陸子風現在負責總管三楚行省的七十二家交易行,這能量可不是一般的大。他也說了,以後若還有這樣的任務,大家一起合夥幹。有他這條線,咱們也就省心多了!”

史玉柱聽他這樣說,就知道自己要負責的就是和陸子風協調,“若是這樣,那就沒問題了!”大大地鬆了口氣。

關天養見他應承了,也很是高興,說還有事情和沈執事商量,就去了。

經過幾天的忙碌,各種事情都理出了頭緒。就在他準備強化一些法寶備售時,陸續有人找上門來強化法寶,其中有三批是王屋派羅素介紹的,兩批是關卿雲介紹的,剩的四批都是慕名而來。

雖說拿來強化的法寶最高的都只有凡品九階的,並天養卻是異常欣喜。

正所謂口碑比什麼都強,一傳二,二傳三……要不得多久,修行界都該知道他這個超級強化師的名頭了,到時還怕沒有生意可做麼?

幾天忙下來,也賺了五萬晶玉,相當於白鶴宗委託的採購任務的全部利潤。

看著晶玉水一般的流進自己的口袋,關天養幾乎可以想像到:要不了多久,自己怕就會成為了修行界的首富。

可是,晶玉再多又怎樣?

他可沒有陳朔的腦子,可以讓錢變成權,進而實現對整個修行界的支配。他有時候也在想,如何才能將錢的作用最大化,可除了用來開店,或是存在錢莊生利息外,他實在想不到別的法子。

眼看著天氣一天較一天熱了起來,關天養就琢磨著是該去重極門的時候了。但在走之前,他還得去看看史玉柱將一應事情安排得怎樣。

到了知真齋,見迎客的伙計換成了個年輕的後生,約十八九歲的樣子,生實精悍壯實,長久的風吹日曬,成就了古銅色的皮膚。倒是一雙眼睛,賊靈活了,口齒​​也極好,迎來送往極是得體。

“想來是店裡缺人手,新招的!”關天養這樣想著,就往裡走。

沒想到年輕後生認得他,揖手道:“小關少爺,你來了……”

關天養啊了一聲,扭頭一看,見他生得竟和史玉柱神似,就停下腳步問道:“你新來的吧?”

後生道:“是,三天前來上工的!”

“你姓史?”

“是,雙名文淵。”

“大掌櫃是你……”

“是我爹!”

關天養哦了一聲,這才想起史玉柱的原配早喪,三十多歲上又續了弦的事,就笑問道:“我怎麼沒見過你?今年多大了?”

史文淵恭敬地回道:“十九。以前我在鄉下讀書和打理莊子的事,只是年節間來九夏城,無緣識得小關少爺。但爹常在我們面前說起你,說你年少有為,既聰明又能幹,是我們年輕一輩的楷模!”

關天養哈哈笑道:“大掌櫃糊弄你呢,別聽他的。去樓子裡把你爹叫來,我有事問他!”就進去了。

片刻後,史玉柱來了,關天養問了一下新店開張的情況。史玉柱說都張羅得差不多了,準備下個月初二開張。

關天養知道史玉柱辦事穩重得很,斷乎出不了漏子,“那你就看著辦。我準備過幾天就啟程去千陽山,這開張典禮就沒法子參加了!”

史玉柱臉色一繃,“這麼急?”本以為關天養要過一陣子才會走的,沒想到行程這般倉促。

關天養也有些無奈,“已經拖得夠久了。再不去,人家那邊不定說我拿架子呢!”又問道:“文淵是你家老三麼?”

史玉柱道:“是。這小子性子野,讀書不成,老是和鄉下的一群野小子瞎混,他娘也管不住。我想著店裡也缺人手,就把他叫來了!”

關天養呵呵地笑了起來,“看他的年紀,我差點以為是你孫子,後來想到你說孫子才十一二歲。你不是說帶孫子來我看看麼?今兒我正巧有空,要不去你家吧。再不然又有事情絆住,可就沒機會了!”

史玉柱一聽這話,眉梢間頓時帶上了喜色,“小關少爺稍等,我把那邊的事情交待一下就走!”

史家在尚元坊七里胡同六號。

關天養本以為史家院子該很大,卻沒料到只有里面兩進院落,大小房屋十餘間,全然不像是拿著幾十萬年金的棲鳳街頭號大掌櫃的家。

進了內院,關天養見一名年約三十許的少婦正在晾曬衣物,見史玉柱回來了,忙停下手來,叫道:“爹,你怎麼回來了?”

史玉柱平常是個極隨和的人,在家裡卻十分威嚴,嗯了一聲,問道:“文進呢?”

“去收租子了,估計要天黑才能回來!”

史玉柱站住腳步,將臉色繃得鐵板一樣,“文台呢?”

“剛才還在呢,爹找他有事麼?”

“讓他去學堂把戰兒給接回來!”

“接戰兒回來?爹,有事麼?”

史玉柱道:“自然有事!”也不多作解釋,就把關天養往正堂裡讓。

不過片刻功夫,少婦就來回禀,說已經讓文台去接戰兒了,就忙去燒水泡茶。

關天養打量著這個部署溫馨而緊湊的小客廳,心下很是羨慕,“你家一共幾口子人?”

史玉柱道:“現在一共八口子人。文進是老大,管著城里三家店鋪和幾處宅子。剛才那是大兒媳婦。老二文台剛結婚不久,我準備派他到鄉下去照管田地,順便照顧他娘。二兒媳婦回娘家去了。老三文淵去了店裡。孫子鐵戰在上學。還有幫忙照顧家務的老吳和吳嫂夫婦倆。”

“怎麼不弄個大點的宅子呢?別給我說是買不起!”關天養說著就盯著史玉柱呵呵直笑。

史玉柱何等精明,一眼就看出關天養在笑什麼,卻是裝作不知道,答道:“能住就行,何必講究那麼多?再說這是我們老史家的祖宅,也捨不得搬出去! ”

關天養哦了一聲,打住了笑意,想著自己的身世,心下很有些不是滋味來。見文進老婆端茶上來了,就起身道:“大嫂子客氣……”

文進老婆顯是不識得關天養,又不太會說話,分明愣住了。

史玉柱沉著臉喝道:“發什麼呆,還不快見過小關少爺!”

文進老婆啊了一聲,才知道這個坐在主位上的少年竟然就是公公的老闆,聞名九夏城的知真齋老闆關天養,忙蹲下身一禮,“奴家見過小關少爺…… ”

關天養忙伸手虛扶,“大嫂子多禮了!”也起手還了一禮。

史玉柱道:“小關少爺中午在咱們家用飯,你可得花點心思。叫老吳去把文台家的接回來!”文進老婆應聲退了下去。史玉柱又道:“小關少爺肯定不知道我們老大家媳婦就是奎元閣總師傅'快刀'老劉的女兒吧?”說著竟得意地笑了起來。

關天養驚笑道:“當真?看來今中午我是有口福了!”

“別看她嬌嬌怯怯的,其實已得其父真傳。”

關天養哈哈笑道:“大掌櫃,真沒看出來,你家裡還藏著個寶!”

史玉柱嘆道:“這樁親事說來還是宋老闆牽的線……”

關天養神情一黯,“宋大叔是好人,可惜,可惜……”下面的話到底是忍住了沒有說出來。畢竟在人後揭之之短他實在幹不出來。

正聊著,就听外面傳來一個孩子響亮的叫聲:“爺爺,我回來了……”就見一青衣童子風風火火地跑了進來,將書包往椅子上一丟,就朝史玉柱撲了過去。

今天史玉柱並沒有像往常那樣一把抱住他,和靄地問長問短,而是大喝一聲道:“站好!”

童子一怔,不解地看著史玉柱,“爺爺,怎麼了?”然後又打量著關天養。

史玉柱指著少年,“小關少爺,這就是我那長孫,戰兒,大名鐵戰。”

關天養打量著鐵戰,見這孩子先天極足,雙眼炯炯有神,好像寒夜裡的明星,看著他這個陌生人絲毫也不畏懼,反而還說不出的好奇。史玉柱見關天養緊盯著鐵戰,竟是滿心的忐忑,生怕關天養張嘴說出個'不好'來,那他畢生的願意可就得落空了。

“鐵戰!”關天養招手道:“過來!”

鐵戰走了過去,“我知道你了……”

“哦?”關天養拉住他的手,道你知道我?”

“你就是知真齋的老闆,大名鼎鼎的小關哥。我說得可對?”

關天養哈哈笑道:“大名鼎鼎?看樣子你是早聽說過我了?”

“怎麼不是呢?”鐵戰道:“爺爺老愛在我們面前念叨你,說你有本事。學堂裡的同學們也都經常說你,還說你會法術,會降妖除魔,本事大得很。可是真的麼?”

關天養笑得差點打跌了,捂著肚子道:“他們真是這樣說我?”

鐵戰道:“可不是?我還一直在想,為什麼爺爺說的和他們說的同一個人區別就這麼大呢?小關哥,你真會法術麼?”

關天養覺得鐵戰可比慎明靈醒多了,更對自己的脾氣,一時玩性大起,“法術我是不會的,但我會這個!”說著,一個【逐日】就到了廳外,回身道:“這可比法術還神妙!”又樂呵呵地笑開了。

驟然不見了關天養,鐵戰驚喜地叫了起來,回身見關天養站在廳外,就拍手歡叫道:“好,好呀,你當真會法術,爺爺還說你不會。爺爺你騙人!”

史玉柱也是驚愕莫名,他分明記得關天養只是力大無窮,連武技也不會得,怎麼就突然會了法術呢?

關天養走進廳來,拉著鐵戰的手道:“這不是法術,你爺爺沒有騙你。”

鐵戰好奇地道:“那是什麼?為什麼嗖的一下人就不見了?”

“這個……”關天養道:“這是技巧!”

“技巧?”

“對,只要你練習得法,也一樣學得會!”

“你肯教我麼?”

關天養道:“我是肯教,就是不知道你適不適會你練習!”

“這還有適不適合的嗎?”

關天養道:“當然有……”說著就向鐵戰講起了在成為劍修需要具備哪些條件。鐵戰聽得出神。

眼看著中午將近,廚房裡也飄出了誘人的香味。關天養被誘得是食指大動,禁不住讚道:“果然是'快刀'老劉的真傳呀,這味道,比奎元閣的都正宗。大掌櫃的,以後想吃了我就往你家跑,也不必去奎元閣花那冤枉錢了!”

史玉柱笑道:“只要小關少爺看得起,天天來都行!”

正說著,就听有人號叫著跑進了院子:“老爺,老爺……”

史玉柱臉色一沉,喝道:“老吳,嚷什麼呢?不是叫你去接人麼?”見老吳鼻青臉腫,嘴角兀自掛著血漬地跑了進來,他吃了一驚,問道:“怎麼了?又從車上摔下來了麼?”

老吳哭喪著臉道:“沒,老爺,二少奶奶被人搶去了……”

史玉柱以為自己聽錯了,失聲驚問道:“什麼?”

“二少奶奶被人搶去了!”

史玉柱勃然大怒,“搶去了?光天化日的,誰這麼大膽?誰!”

老吳滿臉惶急,眼裡也盡是驚恐,“不,不知道……”

史玉柱氣得臉都青了,“怎麼會不知道?怎麼會不知道?”當場發作起來,簡直就像頭憤怒的獅子。

老吳道:“那人帶著一票人,搶了二少奶奶就走,我上去阻攔,被手下人打了一頓,也沒,沒留下名號……”

史玉柱猛地一跺腳,大叫道:“報官,報官……”

關天養覺得很奇怪,青天白日的,誰敢這般橫行不法,當街強搶起民女來了?就道:“報官肯定是要報的。但也不排除這是新來的江湖黑惡勢力所為!”

史玉柱臉色刷地一下白了下來,想到黑惡勢力的可怕,心下頓時涼了大半截,“那,小關少爺,這……”

關天養道:“我知道怎麼辦!”對鐵戰道:“你去街上叫個乞丐進來!他若不來,你就說是我找的!”

鐵戰飛也似的去了。史玉柱就說要去九夏府報官,關天養道:“稍等片刻,我陪你一道去!”史玉柱知道他和三楚總督有關係,有他一路去報官必然會省下很多麻煩,官差辦起事來也會盡心盡力得很,“那就麻煩小關少爺了!”

不過片刻功夫,鐵戰帶著一名乞丐來了,見著關天養,納頭就往下拜,活似見到真神一般。關天養道:“替我放個消息出去,史家二少奶奶被人當街強搶了去,誰要是知道線索來報,賞銀五百兩銀子!”

乞丐應道:“是。小關哥還有什麼吩咐?”

關天養回身對史玉柱道:“大掌櫃的,麻煩你起兩份貼子,一份給丐幫香主朱維華,另一份給黑虎堂葉輝,要他們幫忙調查。”

史玉柱趕緊去寫了來。關天養這又才對乞丐道:“這兩份貼子,麻煩幫我送到!”拿了一張百兩的銀票,算作打賞。

乞丐去了後,關天養才道:“走吧,報官去!”

九夏府衙門在城守大街。

史玉柱上前敲響了鼓,衙役來問什麼事,史玉柱說家里人當街被惡賊搶了去。衙役奇道:“有這等事?”史玉柱怒道:“怎麼,懷疑老夫報假案麼?”衙役得了個沒趣,就道:“老人家,你家失了人口,心情我是理解的。但這是九夏府,你要報案,得先去治安廳!他們才負責接案!”

關天養怒道:“放屁。青天白日的,竟然有惡賊當街搶人,這豈不是你九夏府的過失?滾進去,叫你們知府出來。若再推諉,我們就直接去總督府了! ”

衙役見他氣勢不凡,頓時一怔,斟酌了一下,似乎覺得惹不起,暗罵一聲,進去奏報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1 22:11
【二百一十三、天潢貴冑(中)】
正等著,就見一匹快馬疾馳而來,馬背上的不是黑虎堂堂主葉輝又是誰?

葉輝翻身下馬,起手道:“關老闆,有消息了!”

關天養很是意外,幾步迎上去,“誰幹的?”史玉柱等史家人也圍攏了上來,滿臉的期盼。

葉輝望瞭望九夏府的大門,眼裡盡是憂色,壓低聲音道:“聽說是從京城來的,好像還是宗室弟子!”

關天養沒明白宗室弟子是什麼意思,就問道:“哪個門派的?”

史玉柱臉色瞬時變得白裡透青。

葉輝不料關天養竟不知道'宗室子弟'是什麼意思,不免想笑。但想到史家與關天養的關係非同尋常,便強行忍住,嘆了口氣道:“不是哪個門派,是楚王的親戚,皇室子弟!”

關天養啊了一聲,當即狠狠地啐了一口,“什麼,這孫子的親戚?那就好得很了!”對老吳道:“走,去楚王府!”

史玉柱猛地一哆嗦,緊緊拽住關天養的衣袖,“小關少爺,這,這……”

關天養見史玉柱滿臉的驚懼,反而獰笑起來,“怎麼,害怕了?”

史玉柱確實是怕了。楚王是什麼人?皇帝老子的兄弟,哪裡是他們這等平頭百姓能惹得起的?稍有不慎,怕就有滿門遭禍之險。可一想到被搶的是自家剛過門的兒媳,若因為怕而置之不管,那還是人嗎?心下一橫,咬牙道:“我怕什麼?人是我們史家的,與你無關……”

關天養大罵道:“放屁。你就不是我知真齋的人了?連個狗屁楚王都治不住,我關天養也不配在九夏城立足了!”跳上馬車,就讓老吳去楚王府。史玉柱見關天養都不怕,他心下的畏怯也盡去,爬上了馬車去!

葉輝見關天養這般莽撞,不由有些擔心,但還是起手道:“關老闆,有什麼需要的你派人知會一聲。別說是個鳥楚王,就是造皇帝老子的反,我葉輝也跟你幹!”那神情遠比關天養更為狠厲。

關天養拱手道:“謝了,葉老大。小小的一個楚王,我還不放在眼裡!”

幸得九夏府離著楚王府不遠,不過頓飯功夫就到了。

關天養跳下車,從老吳手里奪過馬鞭,悶著頭就往王府裡衝。

護衛見了,嚷道:“什麼人,什麼人呢?站住!也不看看,這是你隨便闖的地方嗎?”揮起帶鞘的腰刀就來驅趕。

關天養左一鞭子,右一鞭子,將四名護衛全打翻在地,一腳踹開王府朱紅的正門,大喝道:“楚王,你這龜孫子,給我滾出來!”氣勢洶洶地殺了進去。

到了這一步,史玉柱就算再怕事,也得硬著頭皮跟進去。

護衛們高喊著有刺客,一波一波地圍了過來。

關天養出鞭出電,護衛們連看都沒看清楚怎麼回事,就一個接一個地慘叫著倒下了。從府門往裡走,沿路滿地都倒著慘叫的護衛,沒一個能站起來。

關天養一路殺進內院,見楚王在陳公公、長史官還有幾名貼身護衛的保護下朝後院跑去,當即大喝一聲,“站住,別跑……”一個【逐日】衝上去,攔在了楚王面前。

楚王渾身抖得像篩糠一樣,臉色又青又白,作揖道:“仙,仙,仙……”哆嗦著就是叫不出來。

“仙你個鳥!”關天養,差點照面就一巴掌扇了過來,還好及時記起這人是楚王,是當今皇帝的兄弟,沒有坐實人就是被他搶的之前還是不要動手得好。罵道:“人呢?”

長史官沒料到又是他來找麻煩,嚇得是面無人色,“什,什,什麼人?”目光閃爍,只看還有沒有忠心的護衛趕來救駕。

關天養怒道:“什麼人,當然是搶來的人!”作勢就要去抓楚王。

手還沒伸出去,就听有人大喝道:“好刺客,吃本王一劍!”

關天養連看都懶得看,鞭子一揮,卷住刺向後心的長劍,略一用力,便將精鋼打造的長劍絞得粉碎。再順勢一拉,將那人給帶了過來,重重地摔在面前,掙扎著爬不起來。

“殿下……”數名護衛驚呼出聲,都拔出兵刃圍了上來。他們可都識貨得很,見關天養長鞭一絞便有如此威力,功力也不知得有多深厚,極是駭然。但身為侍衛,職責所在,再懼怕也得衝上來護衛。

關天養懶得跟他們多說,長鞭連點,幾名自詡為武林高手的侍衛連怎麼回事都沒有搞清楚,就感到如遭雷擊,當場軟癱了下去。別說是護主了,連自家的性命也護不得。

關天養定睛一看,見這位殿下年約二十出頭,生得是唇紅齒白,英俊不凡,大約是自己剛才一卷之力過猛,摔得他是七暈八素,臉膛漲得通紅,眼裡盡是怨毒之色。

關天養一看之下就覺得這傢伙怕不是什麼好東西,揚鞭指著他,“老吳,來看看是不是他!”

老吳走上前來,仔細地認了認,臉色刷地一下就白了下來,“是,就是他,就是他……”若不是有關天養壯膽,他絕不敢說搶了史家二少奶奶的就是楚王的親眷。

關天養蹲下身去,仔細地打量著年輕的殿下,見他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一副準備跟自己拼命的架式,冷笑一聲,滿臉都堆起了不屑,問楚王道: “楚王殿下,你來告訴我,這位又是什麼殿下?”

楚王趨上前兩步,長揖一躬,“這,這,仙長容禀,這位,這位是當今聖上的第三皇子,奉,奉旨微服私,私訪……”

關天養喲了一聲,嘖嘖地驚嘆了起來,“真沒看出來,還是皇帝老子的兒子。那不就是太子殿下了?”竟又哈哈地笑了起來,神情很是張狂,分明全沒將皇帝的兒子放在眼裡。

聽著'太子殿下'這四個字,三皇子很是受用,眼裡的恨毒之色頓時散了許多。

楚王真怕關天養下了重手,一旦三皇子回京告了御狀,他這個屏藩三楚的王爺也絕對是吃不了兜著走的。“這,這,仙,仙長,發生什麼事……”

關天養沒搭理他,而是俯下身去,將那張堆滿兇惡與猙獰的臉湊到三皇子麵前,“太子殿下,你搶來的人呢?”一把將他拎了起來,就像拎小雞一樣。

三皇子何曾受過這般羞辱?本感到全身的骨頭都摔得快散架了,怒火中燒下也是力氣大漲。扭著關天養的手要掙脫開來,卻發現關天養那並不強壯的臂膀有如擎天之柱,任他如何拼命也撼不動分毫。這才意識到關天養看似年少,但實力絕非他所能匹敵的,不得不放棄強硬對抗,連喘了兩口氣,厲聲喝道:“大膽刺客,你這是要造反麼?”

關天養啪的一聲賞了他一個巴掌,“別給小爺耍這套!人,把人給我交出來!要不然小爺讓你太子當不成,轉行去當太監!”似覺得這個主意有趣,樂得呵呵地笑了起來。

楚王驚叫道:“別,別呀……”

關天養橫了他一眼,對三皇子道:“喲,看你這小眼神,恨不得一口把我吞了呀。可惜,你吞不了!”回頭對老吳道:“認認,都是誰下的手!”

老吳指著躺在地上的幾名護衛道:“他,他,還有他,他們都有份!”

關天養鞭子一揮,捲了一個到近前,將他上下審視了一番,“想必你們就是傳說中的大內侍衛了?竟然幹起當街強搶民女的勾當,這可真他娘的是奇聞吶!”那眼神竟比刀子還要犀利,剮得侍衛毛骨聳然,直感到靈魂都要出竅了,臉膛青得都能滴出油來,連連擺著手道:“不,不是。是那女子衝撞了殿下的車駕,還,還凶頑得,得很。我,我等這才將她拿下,準備送交九夏府治,治罪!”話沒說完,已是滿頭的淋漓大汗。

關天養心念一動,暗道:“又是衝撞了車駕?”冷聲問道:“這麼說來,上回在商縣,誣賴一對中年夫妻,說他們撞了你們的車駕,要賠償,最後不但打了人,還搶了錢的也是你們了?”

侍衛已經被嚇得慌了,哪裡還記得起幾個月前發生的事?舌頭當即就打了結,“這,這,不,不知道呀……”

關天養嘿嘿一笑,“好得很,看來這一路你們幹的壞事實在太多了,多得都已經記不清了!”鞭梢一卷,就將他的脖子當場擰斷了。

“太子殿下……”關天養又扭轉頭去,殺神一般盯著三皇子,“趁著我現在心情還沒壞透,趕緊把人交出來。”

三皇子見關天養眉頭都不曾皺一下就殺了自己倚為心腹幹臣的二等大內侍衛,死亡的恐懼頃時籠罩在了他的心間,駭得他也慌了神,“好,好,交,本王交……來人,把那女的帶出來!”

沒過片刻,衣衫還算完好,但鬢髮凌亂的史家二少奶奶被帶了出來。關天養頓時眼前一亮,暗道:“難怪被太子殿下強搶了去,果然夠姿色呀!”

老吳迎上去,扶著文台老婆,“二少奶奶,你沒事吧?”

文台老婆搖了搖頭,卻埋首嚶嚶地哭了起來。

史玉柱暗嘆一聲冤孽,大聲喝道:“老吳,送她回去!”也不知眼下的事情該如何收場,搞不好怕是整個史家都得因為這個新過門的媳婦而連累進去呢。

關天養這才鬆開三皇子,輕輕地拍了拍那張被嚇得蒼白的臉頰,“太子殿下,我不管你是什麼人,也不管你來幹什麼,總之在九夏城你就不能胡來。再落在我手裡,我保證讓你去接這位陳公公的班!”冷冷地哼一聲,將意志通過眼神壓向了三皇子。

三皇子才喘過氣來,就感到山岳般的氣勢當頭壓了過來,簡直比他父皇雷霆震怒之時還要可怕百千倍,嚇得他差點當場尖叫了出來。腦子裡轟轟的響作一片,眼前一黑,差點沒有當場昏死了過去。

關天養見三皇子眼神迷亂,臉色時青時紅,對自己的意志攻擊還是頗為滿意的。一把將三皇子扔開,就對史玉柱道:“我們走!”

楚王趕緊將三皇子扶了起來。

關天養沒走了幾步又想要商縣那樁恩怨還沒有了結,就轉回身來,“你們上回在商縣搶來的錢來?拿來!”語氣絲毫不容商量,顯然是不管是不是你幹的,這筆賬我都記在了你頭上。

三皇子儘管心下對關天養是害怕已極,但為了皇有了尊嚴,還是脖子一梗,“這不關本王的事!”

關天養嗤的一聲笑了,“不關你的事?他們可是你的奴才!哼,四五萬的銀子,都是老子辛苦賺來的,沒得便宜了你們的道理!”說著就在三皇子的護衛身上搜。沒想到竟還真搜出了原本屬於柳大龍的東西——因為這其中有陳朔送給柳家的,也有他送的那支千年參——只是不見了銀票。

“錢呢?”關天養驚怒交加,恨不得一腳將三皇子踩成肉泥。他原本只是猜測搶掠毆打柳大龍的是他們,沒料到還真是。“真不敢想像,堂堂太子竟然指使奴才搶奪民財?!你這樣的人當了皇帝,也不知天下會被搞成什麼樣子!”

三皇子委屈得嘶吼了起來,“本王說了,這事與我無關!”本來眾侍衛並沒有搶掠柳大龍的心,只不過在毆打柳大龍時,見他身上掉出了一隻乾坤袋來。侍衛們也是有眼光的,知道這東西不是普通人能夠用得起的,就順手牽羊拿了過來。誰知道柳大龍也是個不會用乾坤袋的,並沒有上封,要不然也不至於被護衛們得了東西去。在看到裡面居然有四五萬的銀子,還有一支千年參後,三皇子這才動了心思,要侍衛們好生保管著,回京後獻給皇帝受用。

關天養見三皇子眼眶泛紅,竟要哭了的架式,心下不由一軟,“好,我相信與你無關。但你的奴才犯了事,你這個當主子的就該承擔責任。天黑以前,把他們搶去的銀子給我送到棲鳳街知真齋的櫃上,差一兩都不行。還有,史家二少奶奶受了驚嚇,你得親自登門賠罪。若是你敢跟我耍太子脾氣,那我就會讓你知道這天底下也有王法管不了的人!”瞅著數丈外堆疊得丈許高的湖石,揮掌一拍,這才扭頭去了。

他剛走出內院,素在堅硬著稱的湖石就砰的一聲炸成了粉碎,瀰漫得到處都是。眾人這才知道他剛才拍那一掌的用意,莫不駭然。

結果剛走到大門口,就被趕來救駕的兵士給堵上了。領頭的竟然是老熟人李忠奎!

李忠奎見關天養走了出來,驚詫地道:“關老闆,你怎麼在這?刺客呢?”

“刺客?”關天養笑了起來,“不就是我麼?”他心下也作好了打算,若李忠奎要拿他,那也就顧不得什麼交情了。

李忠奎訝然,“你?”那神情,分明在當關天養開玩笑呢。

三皇子知道救駕的兵士趕到了,就高喊道:“來人,把刺客給我拿下,膽敢反抗,就地格殺!”

關天養氣怒交加,猛啐了一口,倒縱回去,輕而易舉地將正欲藏躲的三皇子給抓住了,又一巴掌扇了過去,“你的腦子瓜怎地就聰明不起來呢?”

三皇子見他身手如此高絕,來去如電,有如鬼魅,哪裡還敢說話?

“我是刺客麼?”關天養逼視著三皇子,惡狠狠地問道,“我真是刺客麼?”

楚王見三皇子這般不懂事,氣得差點沒當場吐血,忙趨身上前,“仙長恕罪,仙長乃玄武宮門下,神仙一流,又豈會是刺客?斷斷不會的,斷斷不會!”一個勁地對三皇子眼色。

三皇子眼瞳陡地放大,顯是又被'玄武宮'三個字給嚇著了。

關天養側著看著滿臉討好的楚王,嘿嘿一笑,“還是楚王曉事呀。太子殿下,我在等你的話呢!”

三皇子也是個聰明人,知道關天養是在逼自己當眾承認他不是刺客,若是自己不承認,那他就會成為真正的刺客,自己的命怕是當場就要不保。也忙著點頭道:“不,不是刺客!”

李忠奎已經帶人圍了進來,見滿地倒得都是王府護衛,關天養還將三皇子抓在手裡,頓時又驚又恐,生怕關天養一失手殺了三皇子,那他們可就都得落下殺頭的罪過了。在聽到三皇子親口說關天養不是刺客後,他反倒鬆了一口氣,大叫道:“眾將士聽令,刺客必定還沒有逃遠,給我追!”帶頭追了出去。

關天養這才滿意地鬆開手,輕輕地拍了拍三皇子的肩膀,“你老子是皇帝又怎麼著?記住,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人、許多事、許多的地方都是皇帝管不著的,乖乖的夾起尾巴做人,這對你是有好處的!”

三皇子徹底地兇不起來了,低首作揖道:“謝仙長教誨,弟子知錯了!”

關天養點頭笑道:“那就最好!”這才揚長而去。

剛出楚王府,九夏府的差役也圍了過來,總督齊世武也來了。見著關天養和史玉柱走了出來,齊世武上前問道:“關老闆?你……發生什麼事了?”

關天養呵呵地笑道:“王府裡正在抓刺客呢,你還不趕緊去幫忙?”就拱了拱手,走了。

齊世武分明看出這其中有貓膩,卻也沒有下令攔住關天養,而是領著人進了王府。

出了王府大街,史玉柱身子一軟,當場癱倒了下去。

關天養忙將他扶住,“大掌櫃的,這是怎麼了?”卻是哈哈地笑了起來。

史玉柱嘴唇已經乾裂了開來,臉色蒼白,“我,我,我怕……”額上的虛汗涔涔地湧出,連眼神都虛弱得十分無力。

關天養回頭望了一望,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你就把心放倒肚子裡,別說他是什麼太子,就是皇帝來了,也不敢怎樣。他若是敢不聽我的話,等不到明天早上,他的頭就得從脖子上搬家。”

“可,小關少爺,我……”

“好了,我知道你擔心什麼。史家的安危包在我身上,斷至不於出半點紕漏。”

目送關天養走後,三皇子站在原地久久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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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一十四、天潢貴冑(下)】
齊世武進來後,就跪下請罪。

三皇子沒有搭理他,而是對楚王道:“皇叔,剛才那人……你認識?”

楚王滿頭的大汗,“認識,全九夏城誰不認識他?”

三皇子神情一凜,“他是乾什麼的?竟然,竟然狂悖到如此程度!”

“他,他是九夏鬼市最大的商家……”

“鬼市商人?”三皇子顯是覺得很難置信。他也不是不認識鬼市商人,中京鬼市比九夏鬼市大多了,也沒見有誰敢在他面前直腰子。

楚王道:“千真萬確。別看他只有十多歲,背景硬得讓人難以想像!”

“怎麼個難以想像法!”

“第一,他是重極門的獨家承銷商。據說他和重極門進道院院主魯長恭仙長交好,要不然也拿不到這麼大的生意。別說是九夏鬼市了,全天下的鬼市也沒有比他生意做的更大的了。”

三皇子神情凜然,暗暗地點頭。

“第二,他和東海小蓬萊也有交情。天下樓所售的丹藥全是小蓬萊提供的,神效無比,生死人、肉白骨,那也不在話下,真真是無上的仙藥呀。而知真齋的三個老闆裡,有一個就是小蓬萊長老杜友逢仙長的掌珠!”

三皇子神情已經變得有些苦澀了,卻還是在點頭。

“第三,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好像叫陳朔,齊總督,你和他們最熟,可是叫這個名字?”

齊世武點頭道:“是,大名陳朔,小名陳二狗子!”

楚王道:“不錯,陳二狗子。如今這位陳二狗子已經拜入玄武宮了,還是掌門馬真人的關門弟子。聽說玄武九脈的,除了萬法教外,現在都想著來巴結這位關老闆。這而位關老闆也特別有手段,聽說最難的法寶強化在他手裡跟兒戲似的,遍天下的修行者都拿他當寶似的捧著!殿下想想,這樣子的人,誰得罪得起?他只消一句話,就不曉得有多少修行者會搶著巴結呢!”說完,重重地嘆了口氣,顯得無可奈何。

三皇子眼神閃爍,扭頭看著跪在地上的齊世武,“齊大人與這位關老闆很相熟麼?”

齊世武道:“回殿下,去年九夏城遭遇危機,臣為了求得晶玉護城,曾幾番與這位關老闆打過交道!”

“哦?”三皇子道:“那他可給了麼?”

“給了,他一個人給的,遠比九夏鬼市所有商家加起來的都多。若非如此,九夏城怕早就毀於大水和地震,數百萬百姓無一能夠倖存! ”

三皇子貌似很讚許地點了點頭,“如此說來,他還是國之功臣了?”

齊世武也斷不出三皇子此語是真贊還是暗諷,卻還是老老實實地應道:“就此事來說,是!”

三皇子道:“很好……”將手剪在背後,來回踱步,沉吟了片刻,突地停了下來,咬著細碎的白牙,“今天發生的事且不可張揚出去,更不可向父皇奏報。我若是聽到朝里有半點關天此事的風聲,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楚王率先表態道:“殿下放心,臣絕不會亂說。”畢竟若是讓皇帝知道了三皇子在他府上遭了刺客的挾迫,他也要擔干係的。

齊世武道:“此事臣擔繫著護衛不周之責,若是說將出去,必會觸動聖怒,臣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三皇子道:“你們明白就好!”瞟了一眼癱在地上的護衛自己出來的大內侍衛,眼神一凜,激射出懾人的殺機,“王會、李志武、龍文彬狂悖不法,仗勢欺民,有負聖恩,著即押赴刑場,斬立決!”

楚王神情一寒,暗道:“好狠呀……”面上卻不得不稱讚道:“殿下心系百姓,公正嚴明,臣佩服!”

齊世武跪在地上,心中也不知作何想,略斟酌了一下才道:“殿下,臣認為不應將三人立即處死!”

三皇子臉上閃過一絲獰笑,“哦?那你有何高見?”分明因為齊世武敢忤逆他的意見而作了怒。

齊世武道:“臣認為應該將三人交付九夏府,讞明定罪,然後再押赴刑場斬決。這樣方才能夠彰顯殿下之公正嚴明,無損皇家威嚴!”

三皇子一想,覺得齊世武的主意不錯,本想說好的,可字都吐到嘴邊,又變成:“是麼?那你先讓他們辦吧!”若事情辦得好,功在他;若辦不好,齊世武就得擔首責,他也會毫不留情地對這個三楚總督下手。

齊世武應了聲是,就命人將癱在地上不能動彈的三名大內侍衛給押了下去。

三個可憐的奴才,為了成全主子公正嚴明的形象,性命就這樣被犧牲掉了,連求饒的機會都沒有。

處置了身邊的護衛後,三皇子似乎覺得放心了不少,籲了口氣道:“這四人劫掠民財,著實傷天害理,死不足惜。皇叔,煩你替本王準備十萬銀子,本王要親自送到知真齋去。另再備些禮品,天黑前還得趕去史家謝罪!”

楚王一驚,“殿下,這,這怎麼行?隨便打發個人去就行了……”他倒不是震驚於三皇子竟然會真的賠償關天養的損失和去史家道歉,而是心疼自家的銀子。深知這十萬銀子拿出來容易,收回來怕就再沒有機會了。

三皇子一擺手道:“不必多說,本王自有主張。”

楚王固然心痛銀子,也知道這位三殿下是得罪不起的,見他已經打定了主意,只得應承了下來。

齊世武似乎早就料定三皇子不敢拿關天養怎樣,所以表現得很是篤定,也沒有為自己和關天養交好掩飾。見三皇子作出了這樣的決定後,心下暗暗鬆了口氣,就退了出來。

到了王府外,李忠奎搶將上來,問道:“大人,怎樣了?”

齊世武道:“什麼怎樣了?”

“那個,那個……”李忠奎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一個勁地那個。

齊世武道:“刀子再利,那也是鬥不過法術的。明白麼?”

李忠奎也是個聰明人,想了想就笑了起來,“哦,明白了,明白了……”就去安排士兵加強王府的警戒了。

申時剛過,盧三就風風火火地跑了來史宅。他來是向史玉柱報告說有人送了十萬銀子到櫃上,說是賠給小關少爺的。

史玉柱聽了這消息,提著的心終於掉下了一半,緊問道:“是什麼人送來的?”

盧三道:“年輕人,二十來歲的樣子,生得唇紅齒白,英俊得很!”

史玉柱點了點頭,看了看正在和鐵戰玩笑的關天養,“好,知道了。你去忙吧!”心下越發地佩服起了關天養的威嚇手段來。

盧三走後,史玉柱就上前道:“小關少爺,那邊已經把錢送到櫃上了,不過是十萬兩!”

關天養哼了一聲,卻是一點都不意外,“柳大叔他們一家子受了那麼大罪,也該拿點補償不是?回頭你把這錢送到柳家去,就說是……就說是二狗子去年該得的分紅。說起這分紅,我都差點忘了去年你們該得的。”

史玉柱奇道:“我們該得的?年金不是都補發了麼?”

關天養搖著頭,“年金是是一回事,分紅是另一回事。雖說去年災禍是一樁接一樁,但咱們店裡畢竟還是賺了不少。而且我和二狗子早就說定了,只要賺了錢,那就要派分紅。你是三十萬,兩位賬房先生是八萬,盧三是五萬,伙計們每人八千,沒幹滿一年的三千。就這個數,回頭你去分派了!”

史玉柱驚恐地道:“小關少爺,這,三十萬?這太多了!我不能要!”

關天養笑道:“多?錢也有嫌多的麼?若沒有你,就憑我和二狗子,哪裡兜得轉?這也是你該得的。再說,我要是不給你開頭一份,萬一你被其他店給挖走了,我又怎麼賺錢?”

史玉柱滿心的誠惶誠恐,“小關少爺,你這話,教我,我……總之你用得著我,我也乾得動,那就任你驅馳!”

關天養嘿嘿地道:“別說這些!咱們也認識這麼些年了,你是什麼人我知道,我是什麼人你也清楚。現在是吃飯穿衣不用愁,但還要將這番事業幹好不是?大掌櫃你是伏櫪的老驥,而我呢,是初出茅廬的愣頭青。你想打下一片天留給子孫,我呢,也不想年華虛渡,總得乾點什麼不是?我有路子,你有能力,咱們合夥,別說這九夏鬼市了,普天下的鬼市誰能跟咱們比?你說是不?”

史玉柱被關天養這番話激得鬥志昂揚,可一想到自己的年齡,就唉地嘆了一聲,“可惜,我也是望六十的人了,奔不了幾年。若是早幾年遇著小關少爺,怕也不是今天的局面了!”

關天養吃吃地笑道:“說什麼呢?該是我早生幾年才對了!我這個甩手掌櫃是當定了,以後就多仰仗你。我已經想好了,從我名下分出一成乾股給你,年終結算,就當作給你的分紅。以後你就是知真齋、天下樓和懷遠堂的老闆,別什麼事都想著來問我,你得自己作主。這樣一來,我也就放心了!”

史玉柱揉了揉發紅的眼眶,“小關少爺,你越是這樣,我就越怕辜負了你……”

“辜負什麼?”關天養道:“不就是虧錢么?那也沒什麼。我虧了,你不也一樣虧?總之,大家一起努力就是!”

“是!”

“中午這頓飯吃得不香。跟大嫂子說一聲,叫她不必再害怕,用心整治幾個菜,再叫文台去奎元閣打幾斤【太白醉】回來,晚上咱們好好喝幾盅。吃過這頓飯,怕是要不了幾天我就該走了!”

史玉柱道:“既然小關少爺志在遠方,我也不留了。總之你放心,只要我在一天,就會把店裡的事情張羅好,不教你擔心!”

還不到天黑,一身便裝的三皇子在楚王的陪同下親自來史府請罪了。

一個是皇帝的兒子,一個是皇帝的弟弟,兩個天潢貴冑同時駕臨史宅,著實讓史家上下且驚且懼,偏又覺得無比興奮和榮耀。

關天養和史玉柱坐在正廳裡,史家老少一排溜站在史玉柱後面。三皇子在老吳的引領下進了正廳後,一撩袍服,當場跪了下去,“弟子治下不嚴,致使他們幹出傷天害理之事,請仙長、請史老先生原諒!”

關天養沒料到三皇子會來這一手,心下暗暗驚異,“好個能屈能伸的傢伙!”他也知道皇帝的兒子從來沒有向普通人下跪的先例,這表示堂堂太子,確確實實被自己給嚇住了。“當不起。我也不是蠻不講理的人,既然你知錯,那我也就不再追究了。請起吧!”

史玉柱到底是畏懼皇家的威嚴,站起身來道:“二位請坐,看茶!”接過楚王奉上的禮品,交給身後的文台,就使眼色讓家里人都退下去了。

落座之後,三皇子道:“仙長有所不知,大內侍衛數以百千,難保良莠不齊。小王原來奉旨在濟東行省辦差,父皇得到九夏遭了大災,數百萬百姓流離失所,心急如焚,痛不欲生,特地降下旨意,讓我兼程趕來視察災情。那四名侍衛並非我王府中人,是侍衛親軍使司臨時抽調的幾個新入選的來護衛我三楚之行。一路之上,我全部心思都用在了關註九夏的災情上,也不知道他們都打著我的名義乾了哪些壞事。但不管怎麼說,這都是小王的責任,小王難辭其咎……”說著,擺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關天養暗道:“這小子可真能推卸責任呀。嘿嘿,不是仗著你的勢,他們幾個小小的侍衛敢胡作非為?都是壞坯子,壞到一路上去了!”也是故作聽進去了的樣子,緩緩點頭嗯了一聲。

“小王雖不才,但也知道禁律森嚴,不可觸犯的道理。自幼禀承庭訓,父皇就告誡我等,上不可欺天,下不可欺民。當街強搶民婦這等天理難容的齷齪下流之事,小王如何干得出?說來還是怪我治下無方,對他們一味的信任放縱,才做出這等,這等悖逆不法,人神共憤之事來……”

史玉柱見三皇子把話說到這份上,早想遞個台階讓他下來,沒想到關天養就是拿著架子不開口,心下卻是不明白,關天養到底何時才肯罷休。

楚王見關天養還不開口接話,又擔心三皇子過於難堪而發作了起來,就忙道:“殿下之言句句屬實。那幾名不法的大內侍衛已經交由九夏府,殿下頒下鈞旨,要地方官府盡快讞明定罪,然後明正典刑,以還被害百姓一個公道!”

關天養聽到這裡,輕笑一聲道:“太子殿下,就咱們這幾個人了,也不必說這些矯情的話,聽著讓人膩味。你要拿他們頂黑鍋是你的事,而我要的就是你的認錯賠罪,既然你已經有了這個意思,我也不會再追究。總之,你當你的太子,我們當我們的平頭老百姓,以後彼此相安無事那就行了。你說是麼?”

三皇子絕對是個城府深不可測的人,他竟然站起身來,朝關天養長揖一禮,“仙長教誨,小王敢不銘記在心?只可惜小王不得仙長這樣智慧洞明之人時常提點,這才屢犯錯誤。若蒙仙長不棄,將小王收為座下記名弟子,時常予以教誨指點,在仙長之聖德光輝燭照之下,小王焉會再錯?如此一來,於國、於家、於天下萬民,豈非福祉無邊?!”說完,竟又跪了下去。

三皇子出身皇室,在爾虞我詐和傾軋中成長起來的,於人心的把握遠不是普通人能夠想像的。經過一番分析,他認為關天養這種市井無賴出身的人總是吃軟不吃硬,金錢厚祿對他來說更是有若浮雲,唯一能夠打動的,怕就是只有以天下為己任的責任感和救世濟民的成就感了。

關天養乞丐出身,從小飽嚐了世間冷暖,什麼樣的人沒見過?三皇子說了這席話,表面聽著光鮮之極,他心下卻是冷笑連連,暗道:“想用高帽子來哄我麼?那你可是搞錯了對像。”但想到三皇子身份地位畢竟不一般,將來是要做皇帝的——他並不知道三皇子並非皇太子,只以為皇帝的兒子遲會做皇帝——若真是將他殺了,自己是不怕,但史家人和九夏的百姓怕就會遭殃。若是不殺,那就只有先穩住他,以免激出更大的亂子。

“好一番大道理!”關天養竟然當場鼓起了掌來。三皇子的臉色陡地變得有些難看,但迅速地恢復了虔誠和謙恭,起手道:“仙長容禀,這是大道理,但也是事實。仙長請想,若是我這樣的人將來當了皇帝……”說到這裡,他瞟了一眼身側的楚王,見他的臉色微微地白了一白,卻也顧不得這番大逆不道的話會引來怎樣的災禍,心中只想著若是能將關天養延攬住,那自己就有了奪得帝王最雄厚的資本,等當上了皇帝,管你是楚王,還是其他什麼王,又能拿他怎樣?“……又沒個能夠耳提面命之人面旁輔佐教導,怕是會惹出大亂子。縱觀歷史之上的昏暴之君,無不如此。到時百姓必將民不聊生,陷於水深火熱之境。還請仙長三思!”

關天養呵呵笑道:“你就這麼對自己沒有信心?”

“回仙長,非是我對自己沒有信心……”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將自稱'小王'改成了我,可見是下定決心要將關天養拉住了。“而是……仙長也知道,朝堂之上,蠅營苟苟,一心為國,敢言直諫者鮮見,阿諛奉承,陰險狡入超之輩甚眾。我身處其間,焉能不被他們所蒙蔽。若是聖明燭照之賢者輔佐指導,任是唐宗宋祖,也難保不犯下難以挽回的錯誤!”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1 22:12
【二百一十五、收徒(上)】
關天養覺得這話確實是'推心置腹'之論,就道:“我看你找錯了對象。我一沒心思收你為徒,二沒那個功夫和時間。好了,你不用說了。能說出這番話就表示你還算一個不錯的人,過往之事我也不會計較。你走吧,也就不留你飯了!”

沒想到三皇子竟然不起來,而是把脖子一挺,“仙長不答應,我就不起來。跪死在這裡總好過後世遭萬人唾罵來得好!”

關天養哈哈笑道:“你跟我耍無賴是吧?”

“小王豈敢?仙長明鑑,我是誠心求懇收錄,絕非無賴行徑!”

關天養看了一眼史玉柱,見他眼神複雜得很,似乎想說什麼,又不敢開口,就道:“好,那你就跪著吧!”就往外走。史玉柱朝三皇子和楚王作了一揖,忙跟了出來。

到了院中,關天養問道:“大掌櫃的,你要說什麼?”

史玉柱道:“小關少爺,我看這位殿下怕是纏定你了!”

“那你有什麼辦法?”關天養顯也覺得這個難纏的三皇子不好對付,眉頭不自覺地擰到了一處。

史玉柱道:“小關少爺還沒有看出來嗎?他之所以纏定你,不外乎是想藉你的勢,增加他在朝中的籌碼!”

“增加籌碼?”關天養對江湖上的門門道道是清楚得很,但對朝中的爭鬥和傾軋也是一片茫然,是以就不明白史玉柱這番話是何意了。

史玉柱道:“歷來皇位之爭慘烈無比,這位殿下想來也是沒有必勝的把握,在看到你背後的優勢後,就想千方百計地拉你入夥。嘿嘿,和皇位比起來,耍點無賴又算得了什麼?”

“那你依之見,我是答應​​他還是不答應他?”

“小關少爺是世外之人,於塵世無所牽絆,答應他又如何,不答應他又如何?一切只看你高興還是不高興!便是答應了,他未必就真能藉得了你的勢,只不過是給自己個心理安慰而矣。難不成你還真去當他的老師,成他的幕賓麼?”

關天養不得不承認史玉柱分析得有理,但他卻也有自己的想法,就搖頭道:“不,我不想和朝廷的人扯上關係。想著官老爺們的那些爛事、污事、臭事,我就噁心。”

史玉柱本覺得關天養還是答應三皇子的要求好,畢竟答應了沒有壞處,不答應反倒是壞處多多。但見關天養這般鐵心,也不好再繼續勸下去了,“小關少爺,有句話你也聽過:多條路就多個選擇。當然這是我的俗見,小關少爺也不必往心裡去!”

關天養思忖了許久,都沒能拿定主意。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鐵戰跑過來說:“爺爺,小關哥,飯菜都做好了,酒也打回來了,什麼​​時候開席?”

史玉柱斥道:“你就知道吃,沒見小關少爺在事情麼?去,讓他們先等著!”

關天養輕哼了一聲,“也不用先等,我去去就來!”

走進廳中,依舊在主位上坐下,“太子爺,你想拉我做你奪位的籌碼,嘿嘿,這怕是沒那麼容易!”

太子殿下或是太子爺的稱呼令三皇子總是如飲瓊漿,每在這時候,他就忍不住暗想:“連他都這般稱呼本王,是不是本王真有天命之相呢? ”不知不覺就想到了自己登基時的盛況了。但聽了關天養的話,心下一寒,暗說:“果然是神仙一流的人物,一眼就看透了我的用意。”就起手道:“仙長既然把話都挑明到這份上了,那我也不藏著掖子。不錯,我正是有此意圖。但我也知道,仙長於我奪位卻是一把雙刃劍。仙長若是答應收錄我,我必然勝算大增,甚至是皇位非我莫屬。可一旦登位之後,我又必受到仙長的製約,不能為所欲為。可如果得不到皇位,那我就無法實現自己的理想,不能為百姓做事,更加沒有機會成為千秋頌揚的聖明之君。權衡之下,我還是覺得有仙長的支持最好!”

關天養拍掌讚道:“好氣魄。弄一個好皇帝上位也遠比殺一個昏君對天下更有益處。我權且就先收下你作記名弟子!”原本是想和稀泥,將三皇子打發走了再說。聽了三皇子這番入情入理,慷慨激昂的話之後,深為讚賞,莫名其妙地一口答應了下來。

三皇子心頭頓時湧起一陣狂喜,他幾乎是預見到了皇位已經在他的手裡了,臉膛瞬即漲得血紅,“仙長此,此話當,當真?”分明已是被天上掉下來的巨大餡餅砸得懵了。

楚王見關天養居然答應收錄了三皇子,心頭的主意也打定了,連忙跪將下去,“殿下,還叫什麼仙長,叫師父!”

三皇子這才反應過來,“是,師父在上,請受弟子大禮!”就要叩頭。關天養一擺手道:“慢來,要成為我的弟子卻也沒那麼容易,先聽完我的幾個條件再說!”

三皇子激動異常,顫聲道:“師父請說,弟子無不遵循!”

關天養道:“第一,不得殘害百姓!”

“師父在上,弟子從不曾有過殘害百姓之心,以前不會有,以後也不會有。”

關天養似乎很滿意三皇子的保證,繼續道:“第二,輕徭薄賦,嚴懲貪官!”

“這個,只要弟子登上皇位,必將頒下旨意,永不加賦。不過,腐敗這一項也是治理起來甚難,怕是難以杜絕!”

關天養道:“我沒有要你杜絕,只讓你嚴懲。發現一個治一個,發現十個治十個。要知道貪官污吏對百姓的之害遠大於你這樣的皇室子弟弄權作威對百姓的之害更甚千倍萬倍!”

“是,弟子謹記師父教誨!”

“第三,遵守我定下的規矩!好了,就是這三條,你考慮清楚了再答复我!”

三皇子不假思索地道:“弟子不必再考慮。這三點對弟子來說不是難事,弟子一定終生奉為座右之銘,絕不敢有絲毫懈怠。蒼天為證,師父在上,只看弟子以後怎麼做吧!”

關天養道:“好,那我就看你是怎麼做的。但還有一點你得給我記牢了!”

“是,請師父明示!”

“我知道你指望著我幫你奪位,但我得先聲明,沒到決定勝負的時候,最好別來煩我。我不是你的奴才,所以別想著我去替你衝鋒陷陣!”

三皇子惶恐地道:“弟子豈敢有此懺逆之想?能得師父收錄門下,已是弟子萬千之幸了!”

關天養道:“那就最好。去吧,先給你三年觀察期。若是表現得好,三年之後我會親自來收你為正式弟子,若是表現不好,嘿嘿,你懂我的意思吧?”

“弟子明白!”

“明白最好,我喜歡明白人。去吧!”

三皇子叩了頭,“是,弟子告辭!”站起身來,微躬著身子,逼著雙手,一步一步地向廳外退去。

關天養突地想到自己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就叫道:“等等,你叫什麼名字?”

三皇子忙站住,笑道:“看我也夠疏忽的,弟子姓蕭,單名一個延字,延續的延!”

關天養輕念了一遍,“好,我記住了。過幾天我就要外出雲遊,你若有什麼事,可以和史大掌櫃聯繫。別的我現在幫不上你,銀錢使用方面只要不是太大項的,我都可以幫襯一點!但必須得把詳細賬目報與史大掌櫃知道,給與不給,權柄在他了!”

蕭延心下暗喜,“這個師父果然拜得值。皇叔說他富可敵國,看來是真的了。比起我那幾位兄弟來說,我手裡頭確實太過於拮据了些,有了師父這份見面禮,以後我也能夠直起腰身來了!”忙揖手躬身道:“是,弟子謝過師父了!”

關天養一擺手,蕭延和楚王就退了出去。

史玉柱領著史文台忙送了出去。到了門外,蕭延又和史玉柱很是說了一番客氣話。

史玉柱和史文台回屋時,關天養已經坐到了桌前,見史玉柱在抹汗,他就笑問道:“怎麼,還在後怕?”

史玉柱苦笑道:“能不嗎?小關少爺不是不知道,一位是楚王,另一位是當今皇上的兒子,誰都不是咱們能夠招惹得起的。不過現在好了,這位皇子殿下也成了小關少爺的弟子,以後也不用怕他們陰著來找咱們麻煩!”

關天養哼了一聲,“就算沒收他這個弟子,他也不敢來找咱們麻煩。坐吧,我都餓得前胸貼著後背了……”

鐵戰嚷道:“小關哥,我也要拜你為師,你也收下我,好不好?”

關天養哈哈笑道:“你要拜我為師?我的本事可不好學,不但不好學,而且還難學得很,你可要想清楚!”

鐵戰道:“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我就不信我學不好!”

關天養先是讚賞鐵戰的氣魄,“好,那我就先教你一點,若真能學得好,我再考慮要不要收你,如何?”

鐵戰見關天養鬆了口,說不出的高興,“好!”

吃過飯後,關天養就坐車回了關帝廟。

從車上下來後,關天養才發現已經有一輛馬車先到了,車旁站著的不是三楚總督齊世武又是誰?

“關老闆……”齊世武拱手迎了上來。

“齊大人?”關天養起手回了一禮,“這麼晚了,有事?”

齊世武道:“是。方便進去說麼?”

關天養道:“請!”開了門,把齊世武讓了進去。

在梧桐樹坐定後,齊世武道:“關老闆,今天發生在楚王府的事情可擺平了麼?”

關天養料想他也是為此事而來的,卻是拿不准齊世武到底是什麼態度。“擺平了。他要是敢跟我使皇子的脾氣,今天我就廢了他!”

齊世武唉的嘆了口氣,“只怕這樣倒好了!”

關天養一凜,“什麼意思?”竟沒料到齊世武竟然真心希望自己殺了三皇子才好。

齊世武道:“關老闆從不關心朝堂之事,自然不曉得這位三皇子濮陽郡王殿下最是一個禍害。頑劣不堪,品行也有些問題,唯一可取之處就是不愛財!”

關天養呵地一聲笑了起,“在我看來頑劣卻不是什麼大毛病。你說的品行有問題是好色吧?”

齊世武點著頭說:“是。據我所知,這一路來沒少佔他們之妻!”

關天養臉色一寒,“以前的事我可以不管,以後他要是再敢,我絕對廢了他!”

“廢了他?”齊世武苦笑道:“關老闆,這可是謀逆的大罪……”

關天養滿臉的不屑,“以前是,現在不是了。誰讓他要拜我為師呢?”

齊世武驚得跳了起來,“什麼,拜你為師?”

關天養見素來鎮定自若的齊世武驚駭如斯,不得滿心的得意,笑道:“看你,至於嚇成這樣麼?我就不能收個頑劣不堪,品行不端的徒弟麼?”

齊世武急了臉色都變了,“關老闆,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什麼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三皇子拜為你師的目的呀!”

“不就是想假我的勢去爭奪皇位麼?”

“你知道還答應?”

“為什麼不答應?弄一個好皇帝上位比殺一個壞皇子划算吧?”

齊世武大駭,“你,你,關老闆,你這話……”他實在沒有想到關天養竟有心摻合朝堂的繼位之爭,更震駭的是關天養竟拿皇位的傳承當作兒戲一般。

關天養一臉的滿不在乎,“在你們那是大逆不道,在我這也就那麼回事。他要是再敢胡作非為,嘿嘿,殺他也比捏死一隻螞蟻難不到哪去!”

齊世武想到關天養複雜的背景,也就不奇怪他為何這般視皇權如無物了,心下這才漸漸平靜了下來,“可,關老闆,這後面涉及到皇位之爭呀,三皇子他不是太子,不能繼位!”

關天養啊了一聲,滿臉都是不解,“他不能繼位?皇帝的兒子怎麼就不能繼位了?”

“太子是大殿下,大殿下是皇后所生,名正言順的國之儲君。三皇子是淑妃所生,庶出子,說什麼也輪不到他來繼續皇位的!”

關天養差點以為三皇子不是皇帝親生的呢,原來齊世武說三皇子是庶出,眼下又有東宮太位大位,根本輪不到他來繼承皇位,心下這才一鬆。“你這人怎地也是迂得很呢?誰規定非得正出的兒子才能繼位了?要是這個大殿下和那個二殿下都死了呢?”

齊世武簡直不敢聽這樣的話,“關老闆,你縱是世外之人,也不能,也不能……”真怕關天養一不樂意衝進中京,將太子和二皇子都一氣殺了,那可當真會激得天大的亂子。

關天養也不是個不知輕重的人,“反正我只知道蕭延是我的弟子,你們說的那些狗屎嫡庶有別、長幼有序的道理我才懶得管。你要去報告皇帝那也隨你!”

齊世武思忖了片刻,又坐了下來,“關老闆是決心輔佐三皇子爭位的了?”

關天養道:“對,他是我徒弟,我不幫他幫誰?”

齊世武也不知道該如何向關天養陳明朝中的勢力格局,更沒辦法三言兩語就說清楚皇位的爭奪不是簡單的事。見關天養滿臉的篤定,就道:“如此一來,朝局必然大變。可是關老闆,你要知道太子殿下和二殿下的力量極強,根本不是三皇子能夠比得了的,你為什麼選擇支持一個品行不端,聲望不佳,又沒有實力的皇子呢?”

關天養滿然的了然,指著齊世武,“哦,我明白了,你是大殿下還是二殿下那一派系的?老實交待!”

齊世武苦笑不已,“我哪一派係都不是,我擔心的是一旦三足鼎立,將會影響到朝局的穩定!”其實他最擔憂的是朝局一旦不穩,就會危及天下的安定,那樣一來,受苦的到底還是普通的百姓。

關天養一眼就看出齊世武沒有說謊,又深知他是一個難得的人才,就道:“那你以後就站到三皇子這邊來。你這個人雖然也虛偽,有時候愛跟我玩官面手段,但比其他當官的厚道,要不然我也不會交你這個朋友!你以後就來輔佐三皇子,他當皇帝,你當丞相,這多好?”那氣勢,儼然就是天王老子,皇帝誰當我說了算,百官誰當也是我說了算,別人全無置喙的餘地。

“關老闆,朝堂之爭不是兒戲!”齊世武實在不曉得如何跟關天養說朝堂之爭的複雜和凶險,只得連連搖頭嘆氣。

“你要是不幫也沒關係,反正我會用我的力量去辦。”

齊世武又緊張了起來,“關老闆,這,這教我怎麼說呢?”老百姓不是都說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麼?關天養真要是鐵了心要扶三皇子上位,那可就是一場天大的災難呢。

“好了,不用說了,我這人你不是不知道,打定了主意,一百頭牛都拉不回來。再說,我要錢有錢,要關係有關係,只要他爭氣一點,還不能把他頂上位去麼?”

齊世武不得不再次慎重深思了起來,“若他真的鐵心支持三皇子,不論是太子殿下還是二皇子,立即都淪為了弱勢的一方。三皇子是個有才幹的人,就是在朝里的聲望太差了些,幾乎沒有大臣願意支持他。卻沒料到在這裡對了他的脾味……可即便有了他的支持又怎樣?三皇子身邊沒個像樣的人,豈能上得了位?我一直持中立態度,太子幾番拉我,我都沒能應承,畢竟他那裡的重臣已經太多了,有我一個不多,無我也不少。但若是轉而輔佐三皇子,那就不一樣了……”但他又不想就這麼應承下來,覺得還應該去探探三皇子的口風再說,就道:“我只能說關老闆把朝堂之爭想得太簡單了些。試想,三皇子身邊連個得力的人都沒有,全是些狐朋狗黨,能成什麼事?”

關天養何嘗不知道沒有人是成不了事的道理?“我說了,他要是爭位,我就幫;不爭,我也樂得清閒。”心下卻道:“三皇子也不是笨蛋,他若真有心爭位,必然曉得去拉攏人才,這也用不著我去操心!”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1 22:13
【二百一十六、收徒(下)】
齊世武這才明白關天養的真正態度,分明是大大地鬆了口氣,點著頭道:“原來是這樣。我以為關老闆收三皇子為弟子就是為了輔佐他爭位呢!”

“是他主動求我收錄的。當時我還覺得這小子腦子是不是進水了,後來一想,才明白他是想藉我的勢去爭位!”

齊世武眼神一凜,“由此看來,三皇子也早存了奪謫之心……”他也是諳知歷史的,不由在想,三皇子素常愛胡來,是不是在韜光養晦呢?

關天養才懶得去計較這些,“我管他有沒有存呢。他要是做個好人,好好地當個好皇帝,我有多大力就幫他多大力;他要是還像以前那般胡作非為,嘿嘿……”

齊世武當然品味得出這一聲'嘿嘿'後面的殺機,就道:“既然關老闆把利弊都衡量得這般清楚,那我也就放心了。夜也深了,我也不多打擾,告辭! ”

關天養將齊世武送到門外,就道:“齊大人,你回頭去跟這小子談談,看他到底是不是個可成大事的人。”

齊世武一聽這話別有深意,就試探著問道:“關老闆,你還是不放心他,對吧?”

“我是不放心他不自量力地去爭皇位,其他的,沒什麼不放心的!”

齊世武想了想,衡量清楚個中的利害關係後,才應道:“好,我明白了。現在我就去,明天晚上再來回話!”

關天養微微一拱手,“好,那就有勞了!”

送走了齊世武,關天養這才洗洗睡了。

躺到**後,他把今天發生的事在腦子裡過了一遍,竟沒由來的笑了起來。心說:“我這是怎麼了?沒頭沒腦的介入了皇位之爭?也真是的,明知道蕭延那傢伙是在引我入套,我卻還是跳了進去。這小了,確實有一手。估計他這會子正在高興把我給算計進去了吧!”想著想著,就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楚王府。

蕭延確實在興奮異常,經過一番慎重的思考,他要楚王幫他物色一個出色的謀士,他說現在身邊就缺個能出主意的人。

楚王卻是滿懷的擔憂,“殿下,你是真決定了?”他覺得年輕人經歷得少,總愛被熱血沖昏頭腦,遇事時總是看不清個中的利弊。皇位之爭乃天下第一等凶險複雜之事,哪有這般容易的?

蕭延問道:“決定什麼?”見楚王的神情怪怪的,就明白所指,“今天的話你也聽到了,哼,我也是父皇的兒子,憑什麼就不能承繼皇位?皇叔,你不幫我也就算了,但我希望今天的事你能保密!”

楚王道:“殿下,這……你教皇叔怎麼說呢?不是皇叔不幫,是皇叔想幫也幫不上!”心下是連連哀嘆,實在想不到自己竟莫名其妙地被牽扯了進來。

蕭延一眼就看出楚王在想什麼,“是,我能理解藩王的苦衷。若是我不去爭,那幾年後也將落得跟皇叔一樣的下場。所以呀,有時候是不得不爭!”原本他從來無心皇位的爭奪,只想安安心心地當好自己的逍遙王爺。雖也早知道藩王不過是空有名位的囚犯,日子過得極苦,卻也沒有當一回事。在看到楚王的處境後,他是既驚且懼,真怕有一天自己也步了後塵。若不是自己非嫡出,一直還未大婚,怕是早已經之國就藩了,哪裡還有在中京逍遙為禍的份?最可怕的是自己已經十八歲了,沒幾年時間折騰,再不加以綢繆,這輩子都再沒有機會了。

楚王苦嘆一聲,想著自己這些年來的日子,眼眶當即就紅了。“你明白就好。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夠慎重些。太子的根基擺在那裡,豈是你能輕易動搖得了的?萬一不成,你怕是,怕是連作藩王的機會都沒了! ”

蕭延眼睛死死地盯著燈燭,彷彿那就是太子和二皇子,他恨不得以最殘忍的手段當場將他們捏死。只見他緊拽著拳頭,咬著牙關,“與其窩窩囊囊地活一輩子,那還不如轟轟烈烈地干一回呢。皇叔,你若是幫我,事成之後,別的好處我不許你,只一樁,這天下你愛去哪遊玩就去哪遊玩,愛來京城住多久就住多久。你覺得可行麼?”回過頭來,這才發現楚王在用手絹拭眼睛。

楚王的心當即就動了。要知道藩王雖有王的名頭,其實不過普天之下最大的囚犯。除了王府和所在的城垣,哪都不能去,就連出個城也得提前幾個月向皇帝請示。雖說衣食供應不缺,但沒了自由,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所以大多數的藩王都愛胡搞,以至於名聲臭不可當。若真能得到這道恩詔,獲得自由之身,那可比得了什麼良田美宅、金器玉帛都要好千倍萬倍。

楚王哪能不心動呢?“這,殿下就不怕遭到大臣們的反對?”可他也明白,就算當了皇帝,那也不是想幹什麼就乾什麼的,滿朝的臣子,一個個地都緊守著祖宗的規矩制度,哪能由著他胡來?

蕭延輕笑一聲,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其實這個祖製本身就不合理,罔顧人倫,凐滅人性,慘無人道。雖說是為了避免藩王亂政,但只要朝廷監察得法,又何懼之有?不過有些藩王心存亂政之想,不將他們拘禁在藩地那是不行的。但像皇叔這樣忠厚實誠的人,卻又大可不必了!”

楚王畢竟老於世故,哪能這麼容易就上了蕭延的船?將手絹收回袖筒,略出了一下子神,就道:“殿下要我做什麼?我不過就是一個囚犯,要權沒權,要錢沒錢……”

蕭延暗道:“你沒錢?哼,別以為我不知道這九夏城你有多少財產,還有你那府庫之中,全都是以各種名目盤剝而來的珍奇異寶……”想歸想,但沒有說破,而是道:“皇叔萬不可妄自菲薄……”正說著,就听陳公公在外面道:“王爺,殿下,總督齊大人來訪,說是有要事拜見殿下!”

蕭延奇道:“這都什麼時候了,他來做什麼?”

楚王老底是老薑,略一思忖,就明白了其中的關竅,“若是我所料不差,他肯定是先去了你師父那裡!”

“師父那裡?”蕭延滿心的狐疑,“他去幹什麼?”

“我不是說過了麼,他跟你師父還有些交情。想來他是擔心今天的事鬧出什麼大變故來,所以去探探口風。畢竟若出了亂子,他是第一個擔責任的!”

蕭延心思轉動,“皇叔,那依你之見,我是見他不見?”

楚王道:“齊世武這人是出了名的油鹽不進,跟朝里哪一派不沾關係,也正是這樣,皇上才派了他來出任三楚總督。他既然指名拜見,你不見是不行的。先去聽聽他怎麼說吧!”

蕭延其實已經打定了去見的主意,他只是想听楚王對這人的看法,故才有些一問,見楚王也贊成去見,他就點頭道:“好,那我就听皇叔的!”

到了書房,齊世武站起來見禮,蕭延忙上前扶起,“齊大人,這又不是正式拜見,何必行此大禮?”

齊世武客氣了一番,就報告九夏府審理那幾名大內侍衛的情況。蕭延聽得嗯嗯作聲,就是沒有發表意見,直待齊世武匯報完後,他才冷不防地問道:“齊大人是打何處來?”

齊世武一怔,瞟了一眼蕭延,“從九夏府出來後,臣繞道去城北見了個人。”

“哦?”蕭延心下不由很是佩服起楚王的老辣來,也明知故問道:“不知是什麼人?”

“此人殿下今天也見過的,姓關,名天養,棲鳳街知真齋的老闆!”

“聽說齊大人跟關老闆的關係不錯?”蕭延手裡端著茶碗,故作從容,眼睛卻是瞟向齊世武,留神著他的神情變化。

“說不上不錯。只是臣十分佩服關老闆的胸襟和氣度,實在尋常之人可比,故有意結交!”

“能入你齊大人眼的,都不是凡人吶。不知你這大夜的,見關老闆有何要事?”蕭延說完又笑道:“你看我,這是齊大人的私事,也不該過問!”

齊世武道:“臣為今天上午的事去見關老闆!”

“他怎麼說?”

“他說已經和平解決了!”

“和平解決?怎麼個和平解決法?”

齊世武也不是庸碌之輩,知道蕭延是想搞清楚他對這一天來發生的事知道得有多深。若關天養當他是心腹,自會把拜師一師告訴他,要不然就只是泛泛之交了。而他此來的目的也是試探這位三皇子的才具、胸襟、見識和氣魄的,自然也用不著掩飾什麼。就道:“關老闆說,殿下已經拜他為師了。”

蕭延眼神一凜,笑道:“是有這麼回事。如此奇人,錯過了豈非太可惜?”

“殿下可曾想過,皇上若是知道了這事,又該如何?”

“父皇麼?”蕭延的眼神頓時冷了下來,臉上卻是堆滿了笑意,“本王能拜在師父門下,父皇必然也替我高興!”

“太子殿下呢?”

蕭延當即連臉色都沉了下來,“齊大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質問了之後,又自說道:“太子是我哥哥,難道他就不想我拜得明師麼?”

齊世武也懶得拐彎磨角,“太子當然想,可太子身邊的人就未必想!”

蕭延冷笑了起來,“是嗎?這麼說來,齊大人是要向太子報告此事了?”

齊世武搖頭道:“臣絕無此意。不過,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此事遲早為朝野所盡知。臣想知道,到那時殿下將如何應對?”

“坦然應對!”蕭延不假思索地答了出來,拱起手道,“父皇英明,太子哥哥仁厚,便是大臣們胡亂猜疑,於我何傷?”

“殿下在自欺欺人吧?”齊世武也不看蕭延的臉,繼續道:“此事一旦傳開,便是皇上不疑你別有用心,太子身邊的人也會上本參劾。皇子結交江湖異人,還拜其為師,嘿嘿,便是殿下能夠自辨,怕是皇上也會提前讓你就藩吧?”

蕭延的臉色頃時白了下來,“齊大人是在嚇我麼?”心下怒氣暗湧,卻又猜不透齊世武的來意,不好發作。

“不,我只是在提醒殿下,做任何事前,應該想想自己的身份!”

“你教訓我?”

“臣豈敢?臣不過是儘自己的本分,諫言殿下不該結交這等江湖異人!”

蕭延長身而起,強忍著胸中澎湃的怒火,“本王就要結交,那又如何?哼,滿朝之上,誰人不知我頑劣不堪,品行穢亂,便是我作出這等事來,也有自辯之道,也就不勞齊大人費心了!”伸手就去端茶碗,作勢要打發齊世武走人。

齊世武又道:“可如此一來,太子殿下必然多心。一旦太子多心,今日之楚王,便是明日之殿下了!”

蕭延聽了這話,手又綜了回來,嘿嘿一笑,“是嗎?那倒也未必。父皇春秋正盛著呢……”

這話雖然沒說完整,但藏在後面的意思齊世武也懂得。也正是聽了這句話,他覺得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就站起身來道:“既然殿下已經想得很清楚,那就是臣多嘴了。臣告退!”

看著齊世武那灼灼的眼光,蕭延心下一凜,頓時明白了什麼,問道:“怎麼,你還要去向師父報告麼?”

齊世武沒料到蕭延竟看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也就不加掩飾了,“是。”

蕭延揮了揮手道:“好,你去吧!”

該安排的事情已經安排妥了,該收拾的也都收拾了,關天養決定明天請大家奎元閣聚聚,然後就東去千陽山,赴魯長恭之約。

走之前唯一還擔心的就是關帝廟長久沒人住的話會破敗掉,就想著去柳家說一聲,讓他們經常幫著照看一下,髒了就掃打,漏了就修補。

雖說只是一座破廟,但這卻是關天養的家,而且還是最溫暖、留下最多回憶的家。之所以有了錢也沒有大規模的改建,就是想留住那份感覺,留住所有的回憶。

柳家最近是門庭若市,不但是九夏城的權貴們排著隊的來拜訪,三楚行省數得上號的頭面人物也都來了。柳大龍到底是小市民出身,著實鬧了不少的笑話,不過懾於陳朔如今的身份地位,也沒人敢笑。

關天養到的時候,正見著柳大龍送一位身著紅袍的官員出來。能穿上紅袍最起碼也是五品官了,可他在什麼都不是的柳大龍跟前混像奴才,前鞠後躬,說不盡的好話、奉承話,那副諂媚的嘴臉,讓關天養心底沒由來的湧起一股子說不出的厭惡,差點照面就一腳踹了過去。

“柳大叔……”見那官員有說不完的話,柳大龍卻又害怕得罪他,不敢打斷,就不停地點頭嗯嗯著,關天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就上前道:“我有點事跟你說!”

那官員見突然冒出來個其貌不揚的野小子,滿臉的不悅之色,只當是來打秋風的,就沉聲一喝,“你是什麼人?”官架子立即就出來了。

關天養理都懶得理他,只對柳大龍道:“柳大叔,明兒中午我請大家在奎元閣吃飯,你和大嬸還有長生早點來!”

柳大龍連連點頭道:“好,好……”

那官員卻是滿臉寒霜,威赫凌人,“柳老爺現在是什麼身份,豈是你說請就請的?”轉頭又一臉稀爛地對柳大龍道,“明兒中午下官作東,也在奎元閣擺一桌,請您老務必大駕光臨!”

關天養當真是哭笑不得。好在柳大龍分得清輕重,搖頭道:“周大人,客氣了,不必破費,不必!”拒絕得很是有些委婉。

周大人只當柳大龍假意客氣,又固請:“一桌便飯,怎麼能叫破費呢?到時我再約上九夏府的江大人、馬大人等幾位作陪……”將九夏知府和通判抬出來,無益是顯示他交遊廣闊,背景不凡,從而讓柳大龍掂量著不好再推辭。

柳大龍連連作揖,“周大人,真的不必了,真的!草民實在是受之不起……”他興許也實在煩膩了這位周大人,就拉走關天養道:“天養,該安排的都安排好了吧?可還有什麼遺漏的麼?”

周大人一怔,心說:“這小子是誰呀?怎地柳老爺待他比我和氣多了?”

恰在這時,柳長生回天了,見關天養來了,就叫道:“天養哥,剛才我去知真齋找你,盧三說你今天沒去店裡。爹,奎元閣的席面已經訂好了,掌櫃的說今天晚上或是明天中午都行,天字一號雅間!”

關天養道:“訂席面做什麼?”

柳大龍道:“你不是要出門了麼,給你餞行呀!走,咱們進去說!”

周大人這才反應過來,這位欺貌不揚的野小子竟然就是知真齋的老闆關天養,慌忙搶上前來,一揖拜倒,口稱:“下官周仲謀,見過關老闆!”

關天養恍似沒有聽到,拉著柳大龍就往裡走。柳大龍見關天養這般不給面子,頓覺得有些尷尬,“天養,這,這位周大人是鄢州知府……”關天養不等柳大龍說完,就搶斷道:“柳大叔,你現在身份也不同以前了,以後知府這樣的小官,打發管家去見就是了。三楚行省上百個府,若每個知府都來拜,你都親見麼?”丟下一個冷哼,就拉著柳大龍進去說事了。

周仲謀得了個老大沒趣,卻也不敢發作,只得悻悻地走了。

關天養剛把事情說完,就听柳長生在外叫道:“天養哥,有人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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