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超級強化天師 作者:墨非 (已完成)

 
li60830 2017-11-30 18:55:4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42 109832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1 23:05
【二百八十八、苦海之畔的奇遇(下)】
除了戰鬥和堅持,他已經忘了一切,忘了這裡是龍山,忘了來大慈悲寺的目的,忘了廣慧,忘了白象,忘了……整個身心全被戰鬥所填得滿滿噹噹的,再也塞不下別的東西。

是不是將所有的水人都消滅後,戰鬥就會結束,關天養已經無暇去想,甚至也分不出心思去想。

白象越看越覺得詫異,暗暗感嘆道:“此子不過十幾歲,便有如此修為,也不知遭遇了一番怎樣的奇遇。其先天雖有不足,後天所得卻極厚,二者相補,有如渾金璞玉,已是無可挑剔。更難得的是智而慧,巧而明,全無半分自傲之氣。當真是百年罕見的奇佳之才呀……”原本是為一眼看不透關天養修行何法,便以水相試。不想一試之下就看出關天養的修為已臻瓶頸,堪堪就要突破了,只是不得其法,他這才施法相助。

原以為關天養最多能堅持一個時辰,不想一個時辰過去了,關天養依舊生龍活虎,渾無半分疲態,白像不免大為詫異,暗道:“好強的耐力,也不知服食的是何種異果,竟有這等神效!”

兩個時辰過去了,白象見關天養雖略露疲態,但依舊游刃有餘,驚嘆之餘不免又大為振奮,心說:“都說師兄才是兩百年難得一見的絕世奇才,不到三十年就已諳通本寺四門神通,隻身闖過了'十八羅漢試煉陣'。依我看來,這小子比之師兄怕是還要強上一籌。單以戰鬥力而論,金丹境界以下的修行者怕是都非其敵。”一想著終於找到一個可以將師兄比下去的奇才,不免興奮得呵呵直笑。

眼看著三個時辰過去了,白象非但不驚不駭,心下反而漸漸湧起了陣陣憂忡。按說兩個半時辰已是人力所能達的極限,但關天養非但沒有倒下,反而還越戰越勇,攻擊也越來越狂暴,觀之令人心驚。深怕他稍有失手,就會傷及無辜。

白象至此時方才瞧出端倪:關天養竟是罕見的狂暴體質。狂暴體質最為可怕之處就是一旦發作起來,潛能被盡數潛發,實力較平時提升數倍,乃至數十百倍。縱是本來無法戰勝的對手,也可以數招之間擊殺。不過狂暴極難持久,長不過頓飯功夫,短則十數息,必然耗盡體力,當場昏死,成為任由宰割砧上之肉。而關天養進入狂暴狀態已外半個時辰,體力好似長江大河,源源不竭,渾無半點枯竭之象,這就令白象十分的不解了。

“莫不成他的體力永遠也耗不盡嗎?”白像很是駭異,良久才悟出其中的關竅,“難道,難道他是服食了人參果一類的聖物麼?若不然小小年紀,縱他再有稀罕之奇遇,也斷無這般好的體力……”

四個時辰後,關天養疲態沉重,已到了出劍刺擊都無比艱難的程度,但他還是在咬牙苦撐。白象深知每一次耗盡潛能的戰鬥都是極為寶貴的提昇機會,是以到現在都沒有停手,但攻擊強度較之先前已是天差地別。

直耗了四個半時候,關天養最終才不支倒地,陷入了深度昏迷之中。

眼看著天都快要亮了,白像不免暗自苦笑:“若不是親眼所見,我是斷難相信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竟有如斯修為和耐力。簡直就是奇蹟呀……”這才將他抱回了苦海之畔的小屋里安置了下來。

這一覺睡得既沉且香,連夢都不曾做過。醒來的時候,關天養髮現自己正躺在一張床榻上,身上覆著一條薄被,體內暖烘烘的,說不出的舒坦。窗外陽光燦爛,淡淡的花木馨香襲入鼻翼,令人精神一振。四下里也不聞人聲,入耳的盡是清脆的鳥鳴和風拂過樹梢的沙沙之聲。

關天養撓了撓腦門,卻想不起是怎麼睡著了的。將腰一挺,翻身坐起,身手較之前敏捷了太多,輕靈得毫不著力,實力分明又有了極大的提升。

好傢伙,莫不成又遇著什麼好事了麼?

著實費了一番腦筋,關天養這才想起白象和那鋪天蓋地的水珠來,不免暗暗詫異道:“難不成這老和尚幫我洗經伐髓,讓我的功力在一夜之間倍增了嗎?”卻又覺得這想法委實有些可笑,穿好衣服鞋襪,就往外走。

白象正在院中石桌之前抄寫著什麼,神情專注,儼然物我皆忘。關天養走過去一看,見他正在用恭楷抄錄著【金剛經】,也就沒有作聲,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入了已經抄錄好的紙張。

小時候經常與私塾偷課,那塾師的一筆字寫得極好,關天養深為羨慕欽佩,總覺得字寫得好的人都是極有學問,又溫敦厚重,受人景仰。他也曾想過練出一手好字來,奈何不論是紙筆還是墨硯都極為昂貴,那時連飯都吃不上,哪裡還顧得上這些?時日一久,也就拋下了。每每想起,雖略感遺憾,卻又安慰自己說:“只要有時間,我也能練出一手好字來的……”細看了片刻,他就發現寫字並不像想像中那般容易,特別是恭楷,每一筆、每一畫對手、眼、心的配合和力的運用的要求特別的高,絲毫不壓於劍修在技巧上的運用。寫出好一個字或許不難,寫好十個、百個字卻實在不容易得很,全然不亞於練好一套劍法,非得浸潤數年、乃至數十年的功夫不可。

聯想到自己對玄武宮劍法的創新,關天養不禁暗為得意,心說:“給我十年時間,不定我也能練出一手好字呢?”又看了片刻,覺得白象寫出的每個字都透出一股了莊重、慈和與沛然的正氣,便是沒有見著人,只看字,就如同看到這個人的內心和品質,不禁油然生出一股子敬意。

這便是書法的神韻了麼?

關天養一時竟呆住了。

都說字猶如人。書法是集技巧與精神修為於一體的技藝,劍法又何嘗不是?都說技進乎藝,藝進乎道,二者臻至極高境界,皆可通乎神。萬法既相通,那能不能在劍法上實現與書法異曲同工的神妙呢?

想到這裡,關天養神思馳往,興奮得難以自禁,當場拔出劍來,將那套就著【玄武洞玄劍經】演化出來的劍法重新演練了起來。

第一趟演畢,似乎略有所悟,再演第二趟。

第二趟演畢,他心中頓時湧起了無數的彆扭,赫然發現自己雖然能就著十幾招【玄武洞玄劍經】演化出一套完整的劍法來,但卻並未能得劍法的神髓,只不過是一套技巧的運用的匯總罷了。這就好比一筆一畫地將字寫了出來,表面看著像那麼回事,可在白象的滿篇的恭楷面前,才知道那一套自鳴得意的劍法不過是蒙童習字,按著基礎套路拼湊出來,既無美感可言,更遑論內在精神氣韻了。

也就是說,放在技擊上,他演練出來的這套劍法尚有些許可取之處;但放在法和道的面前,那就是乏善可陳。

第三趟演畢,關天養就已越發的覺得自己不堪得很,哪裡是在創新劍法,分明就是在褻瀆。本以為自己不論是在技巧的運用,還是劍道的穎悟上已經登堂入室了,現在才知道竟然連門檻都沒有看到。一時之間羞愧和驚懼交加,大汗淋漓而下。

白像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止了經文的抄寫,慈和地看著關天養,笑道:“欲速者不達,強求未必有好結果的。自然而然,水到渠自成。”

聽著這話,關天養的心霎時寧靜了下來。將劍收起,怔怔那篇已經抄寫完的經文,思忖了良久,“老和尚,你說……劍法能不能像寫字一樣,也能表現出這種獨特的精氣神來!”

白象笑道:“能,當然能。”

關天養眼裡掠過一絲迷茫,“我以前覺得劍法不過是一種技巧,只在於運用罷了。現在看來……錯得實在離譜呀。劍法其實不是劍法,技巧也不是技巧,劍法是一種……嗯,一種境界,技巧是智慧,二者融而為一,那就是……”

“就是劍道!”

“對,劍道!”關天養頓時又振奮了起來,直感到渾身燥熱,“老和尚,我有個問題想請教!”

“什麼問題?”

關天養沉吟了片刻,將思緒理順了,這才道:“……我是不是該從一招一式的基礎練起,就像寫字,要從一筆一畫練起一樣?”

“當然!”白象點頭道:“技可進乎道,藝可通乎神,這是千古不易之至理。沒有基礎,不論是技和藝,都無從談起!”

關天養取過一紙白紙,抓起筆來,照著白象抄寫的經文臨摹了起來。只一落筆,就感到軟軟的筆頭竟然遠比劍還難控制,甚至遠比他覺得最不好用的長劍都還難控制,臨摹著寫出來的字非但沒有半點氣韻可言,字體的架構和篇幅的更是醜陋不堪。渾像地震過後,滿地的狼藉。但他還是耐著性子將整段經文都臨摹完了,然後才擱下筆,將自己的字和白象的字對比了一下,非但沒有失望,反而哈哈笑道:“這可有意思了!”

白象倒覺得他很有意思,笑道:“劍法也好,書法也罷,都是法。技成乎法,法入乎道。不管做任何事,都有個過程,成長的過程,斷乎沒有一蹶而就的道理。這點你要謹記!”

白象的這番話也印證了關天養的理解,他就連連點頭道:“是,多謝老和尚指點!”

白象拿起了筆,又鋪開一張白紙,微笑道:“你來看這個……”蘸飽了墨的筆在紙上飛舞了起來,有如龍蛇競走,鳳鸞翱翔,變化萬千。

關天養哪裡認得一個字?但沒看了片刻,便覺得有無數的鬼怪妖魔撲了過來,竟要將他吞噬似的;一會兒又成了搶奪龍鱗的修行者,有張志禮,有周鶴章,有辜不誠,還有班師古……霎時之間就多得數不過來,一個個人都揮舞著法寶,說不交出龍鱗就要取他性命;一會兒又變成了一條條的盤旋飛騰的黑龍,神情猙獰而可怖,凜凜的龍威令他怵然而懼。

他想躲,想藏,卻是無處可躲,無處可藏。

想轉身逃走,只一扭身就發現身後卻是絕域。

怎麼辦呢?

有個聲音在喊道:“打敗它們,打敗它們,將它們通通都打敗。逃避得了一時,逃避不了一世。想要真真正正地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人,你就要戰勝一切的恐懼!”

戰勝一切的恐懼?

能戰勝嗎?

可是已經沒有退路了,就算是戰不勝,也得背水一戰!

拔出了短劍,厲吼一聲,將心中所有的恐懼,所有的怯懦,所有的勇氣,都從這一嗓子裡吼了出來,然後揮舞著短劍撲了上去。

這一戰較之前與水的那一場更艱難,更具有挑戰性。

此前考量的是技巧,是智慧,是速度,是對已掌握的東西的運用的話,這一次考量的就是意志。

劍修的根本就是意志。

劍修的強大與否不在於戰鬥力夠不夠高,而在意志的堅韌和壯大。

意志就是劍修支配一切,戰勝一切的根本。

只要無所畏懼,那就沒有戰勝不了的敵人。

一番血戰——似乎只是過了一瞬間,也像是鏖戰了整整一萬年——將所有的敵人全部打敗後,關天養才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一處荒寂無人的原野之上,仰望茫茫天際,除了寥落的星辰和幾縷孤雲,便只剩下了拂身而過的清風。

敵人沒有了,恐懼也就沒有了。

為什麼要沒有敵人才沒有恐懼呢?

又為什麼要有恐懼呢?

恐懼是因為心有牽絆?

恐懼是因為心中有了攀比,有了高下之分,有了強弱之別嗎?

此時此刻,身邊沒有了敵人,沒有了高下,沒有了強弱,除了仰望星雲,什麼都沒有了,恐懼、怯懦、悲傷、痛苦……全都消失得乾乾淨淨。這是不是說明它們本來都是不存在的?活在世上,就該存著仰望星雲之想,而將餘者皆拋卻,皆忽視呢?

可是,總有那麼多的對手是戰勝不了的,那又該如何面對呢?

想到這裡,大地突然裂開,一隻渾身鮮血,猙獰之極的惡魔從地縫中爬了出來,口裡噴吐著烈焰,張牙舞爪地朝著厲吼。

這就是戰勝不了的對手!

它來了!

看著它一步一步朝自己逼近,關天養心底原來再度湧起來的恐懼又漸漸消散了下去,暗道:“怕什麼?我命在我不在天,更不在敵人之手。狹路相逢,勇者方能取勝。不要說面對實力強大的對手,就是面對仙聖,也不要心存畏懼和不可戰勝之想。因為害怕而不出手,那就什麼機會都沒有。只要有心出手,哪怕是本來不可能戰勝的對手,那也有取勝的機會。勝與敗不在於結果如何,而在於心中所想。常存勝念者,雖敗猶勝;心懷敗想者,雖勝亦敗……”

一聲長嘯之後,惡魔消失了,蒼茫的大地不見了,皓皓星空掛著的是一輪皎皎圓月。

今天是七月十五了?

下個月就該是八月十五中秋佳節!

月圓了,人呢?

剎那間,關天養的心底盡被杜若的影子充滿了。

相思的滋味不是苦的,不是辣的,不是痛的,而是如酒般醉人的。

這一刻,他多麼想感慨一句:“有個人思念多好呀!”然後默默地喊道:“杜若,你好嗎?天涯明月共此時,你是不是也在想我呢?”滿心的柔情,一腔相思,卻不知該如何傾述。

偏在這時,一陣清幽的茶香飄入鼻翼,不禁令他一震,暗道:“大晚上的,誰還喝茶呢?”扭身望去,見白象正在湖邊對著明月清荷笑品香茗。

好一個會享受的和尚。

關天養大笑著走了過去,也不問,徑直在白像對面坐了下來。

他不會品茶,但他卻不想錯過享受這美好意境的機會。

白象斟了一杯遞過來,他也不道謝,接過之後,聞了聞淡淡的茶香,眼神就落在了倒映杯中的圓月之上,禁不住問道:“老和尚,天上的月亮和杯中的月亮有何不同?”

白象卻笑著反問道:“杯中月與湖中月又有何區別?湖中月與江中月又有何區別?”

關天養沒有喝茶,而是抬頭望著天空,腦海中盡是寥落星辰與幾縷孤雲的景象,全然不見朗朗明月。口中只道:“既無分別,那哪一個月才是真的?”

“真者自然真,心懷真誠者,自然也能看見那輪真月!”

“哦?”關天養眉頭一擰,“那什麼又是真?”

“直入本心便是真!”

“怎樣才能做到直入本心!”

“不用做!”

“不用做?”

“對,自然而然就行!”

關天養沒有說話了,默然地細嚼著'自然而然'的意思。

白象念道:“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雲萬里天!只要無雲,萬里皆是青天!不矯揉,不造飾,不掩諱,任由本心敞露,那便是無雲青天,便是得一真字了!”說完之後,又添一句:“茶涼了!”

關天養低下頭下,看著杯中茶湯,笑道:“是呀茶涼了,涼了就無香了!”這一才口喝進嘴裡,咕嘟一聲咽了下去。

白象又給他斟了一杯。

“老和尚!”關天養又道:“為什麼看著你用筆在紙上畫,我心中就湧起了各種古怪的意象呢?”

“那是你心中雜念太多,慾望太多,恐懼太多!”

關天養目光又被杯中月吸引住了,怔怔地看了片刻,又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突地展顏地笑,“是了,是了,天上的月亮才是真。仰望著它,餘者皆不見了。萬里青空,只餘一輪圓月。那便是真了!”

白像大笑著仰下一杯茶,指著關天養道:“悟了,悟了,又悟了……”

關天養心下跳動,只在剎那間感覺自己好似經歷了百千個輪迴,已是再獲新生了。然後他就明白了:居然在不知不覺間又突破了修字境,進入了更高一層的誠字境。

誠者,誠其意也,意正心誠,方才登堂入室。

也就是這一剎那的改變,他發現眼中看到的世界已經不再同於以往了。

至於有哪些不一樣,他卻又說不上來!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1 23:06
【二百八十九、白象】
白象合什道:“恭喜施主,賀喜施主!”他就算還是沒有看出關天養修煉的是何種法門,但也看得出,關天養終於取得了突破。

關天養起身一揖,“老和尚,若非得你點化,我又如何能夠悟得這許多?謝謝你了!”

白象笑道:“何必要謝?”

關天養哂然一笑,“是呀,何必要謝?!”又坐了下來,自斟了一杯茶。看著杯中搖曳的圓月,便想到今天本該是大慈悲寺十二年一度的佛歡喜日法會,便道:“廣慧大師邀我來參加法會,卻也不知是一番怎樣的氣象!”搖了搖頭,分明是深以沒能參與盛會而遺憾。

白象搖頭道:“沒什麼氣象,倒是被人大鬧了一通!”

關天養一驚,“那些人鬧上山來了麼?”

“強闖山上來的。沒見著你,都說敝寺將你窩藏起來了,還說若不將你交出去,便放把火燒了菩提院,燒了知客院!”說著,白象竟然樂呵呵地笑了,“還好他們沒說要去燒羅漢堂,燒藏經閣,要不然那可糟糕得很!”

關天養卻無心品味白象的幽默,無不憂忡地嘆道:“真沒想到,我是走到哪,就把麻煩帶到哪!”

“哪裡沒有麻煩呢?”白象道:“只中心中無麻煩,那麼世間泰然。”

關天養又笑了。

“你是如何看出九星元陽鎖上的聚靈陣是被外力所毀,而不是年深日久,失去了效用?”

白象突然說起這事,頓教關天養一怔,乍覺九星元陽鎖已是隔世之事,逍遙得不可觸及了。“這個……”好不容易才將記憶拉了回來,侃侃地道:“就拿今天寫的字來說,同樣是寫的字,為什麼老和尚寫的和我寫的就那麼大區別呢?”

“這兩者之間有得比麼?”

“在我這裡就有得比。我對法寶的探知,就好比大師念經寫字,都是一種本能,而不是技能。九星元陽鎖是一件聖器,聖器自然有器靈,可是它的器靈卻不見了,聚靈陣又是由內而外被摧毀的——這個,我沒辦法跟你解釋清楚為什麼會知道聚靈陣是由內而外被摧毀的,畢竟老和尚你也不懂得法定煉製之道——我實在想不明白,到底要多強大的力量才能從正面將摧毀一件聖器。”

“那你以為是發生了什麼事?”

關天養雙手一攤,“我想不出來,雖然我的想像力一直都還算比較豐富的!”

“這個問題很重要么?”白象方大的臉上不免也堆起了幾縷愁苦之色來,顯是並不想提及這些過往的舊事。

關天養不想這些和尚對此事竟都晦莫如深,若不是白像對他有點化之恩,怕是真的已經當場拂袖而去了,但還是沒有好氣地道:“當然重要。我必須搞清楚它是被什麼力量摧毀的,才能夠將它重新修復。要不然就只有重新煉製一個!”

白象苦惱地道:“那就太麻煩了,再者我雖然不懂法寶煉製之道,卻也知道煉製一件聖器是要看機緣的,不是說想煉就能煉出來!”

“確實如此。”

白象嘆息了一聲,悠悠地道:“說來,我們也不知道九星元陽鎖是被誰摧毀的。那夜剛交亥時,什麼徵兆都沒有,只聽得一聲巨響,整個龍山都震動了起來。一整夜亂下來,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過了許多天,大師兄才發現九星元陽鎖出了問題,竟然是被人用莫大的神通破壞了。師兄身為藏經閣首座,見識廣博,非我等所能及,經過多番查辨,認為破壞九星元陽鎖的人極有可能是他!”

關天養驚異地嗯了一聲,滿臉的難以置信之色,“是誰”

白象略一猶豫,才道:“也不知道你聽過這人的名號沒有,他便是玄武門下樓子方!”

“他?”關天養雖驚,卻不亂,越發覺得此事不可思議,“怎麼會是他呢?你們可有證據?”

白像神情黯然,“沒有證據,所以這事便只有我們幾個師兄弟知道,再沒有外傳!”

“可是老和尚,樓子方為什麼要這麼做?”關天養一語就抓住了要害,在他看來,做任何事情都得有動機,沒有動機就胡亂破壞,那豈不成了瘋子?再說瘋子又豈會知道龍山佛祖坐像下面封印的是鬼魔呢?

白象苦笑了起來,“我也想知道!”

“這可就奇了。你們既沒有證據,又沒見過他動手,為何卻這般肯定呢?”

白象何嘗不覺得這番猜測過於牽強呢?只是其中詳由也不足為關天養道,頗有些尷尬地道:“若不是他,那便只有神仙羅漢,千年妖魔才有此修為了。凡塵污穢,神仙羅漢無故不會下降;自封神大戰以後,妖魔已然絕跡。幾千年來,除了樓子方外,再無第二人有此功力!不知施主以為我的分析可還有道理麼?”

關天養果斷地給予一個冷笑,“道理?我看就是胡亂猜測,欲加之罪罷了!”畢竟樓子方可是他崇拜的偶像,遭大慈悲寺這般誤會,心下著實有些義憤。

遭了關天養一頓當頭批評,白象非但不覺得難以情,反而越發的坦然了。“是呀,胡亂猜測。這些年來,白馬師弟雲遊在外,一直未曾歸來,為的就是尋找樓子方的下落,求證到底是不是他意圖破壞封印,放出鬼魔!”語帶憂忡,暗含說不出的傷感意味。

“放出鬼魔?”關天養卻沒有去細味,只覺得白象的理由越發的荒謬,冷冷地質問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若不是懷著這個目的,為何又要破壞九星元陽鎖?”

關天養氣往上湧,恨不得照面一腳踹過去。

白象見關天養神情憤憤,心下頗有些納悶,不解地問:“怎麼,施主是覺得我們這般懷疑太過分了麼?”

關天養本想乘機挖苦兩句的,但想到白像到底是大慈悲寺方丈,修行界的前輩高人,又於自己有恩,便將一口怨氣強行咽到肚子裡,仍舊冷笑道:“過不過分是你們的事,與我何干?只是我必須得知道這是什麼人幹的才能判斷出聚靈陣到底被破壞到了何種程度,從而才能決定是修復還是另行煉製!”

“必須得弄清楚?”白象見關天養說得這般鄭重其事,頓時狠起了難來,“這個,很重要么?”

關天養實在不明白大慈悲寺的和尚們到底有什麼難言的苦衷,但他也懶得去多問,就道:“天下修行門派數百,修煉的功法有多少種怕是你老和尚也不清楚吧?就拿玄武宮來說吧,雖源出三清教一脈,但其入門的【玄天真經】與三清教的【玄宗萬法錄】大相庭徑。即便同屬道門一脈,三清教、神霄派、符籙宗的修行功法又各異。在各不盡同的修行功法後面,就有著各不盡同的力量。你是高僧大德,這該明白我為什麼要弄清楚是誰下的手吧!”

白像這才明白其中的關竅,“是了,各種力量造成的破壞不盡相同。這就好比人生了病,須得弄清楚了病因才能下藥!”言罷又深深地嘆了口氣,說不出的憂忡。

關天養仰望著天穹,嘿嘿地道:“若是你們都弄不清楚,那我也只能說愛莫能助了!”

“那就沒有其他的路子可走了?”白像似乎還不甘心,緊緊地盯著關天養,眼裡盡是企盼之色。

“有!”關天養不假思索地就答了出來,頓時令白象精神為之一振。“重新煉製。”在聽到這四個字後,白象滿臉都是失望之色,禁不住連連搖頭,“這怕不太現實。聖器可不比凡器或是靈器,煉製工程太過浩大,怕不是短期內能夠完成的。最可怕的是還不能保證必定成功,唉……”

關天養實在不明白白像到底在想什麼。若說是不想讓他接觸到大慈悲寺的核心機密,那就不該請他這個外人來;若說真心請他來修復,又不該推三阻四,晦莫如深。心說:“這些老和尚也忒能蘑菇了,這般下去怕是不會有什麼結果……”將主意打定,就輕咳一聲道:“經過初步的查探,沒有靈氣的補充,封印的力量正在減弱。照這般下去,誰也不知道鬼魔會在什麼時候破印而出。若是老和尚有別的好法子,我自然樂見其成。”剩下的話也不消直接說出來了,以白象的智慧不可能不明白。

果如關天養所料,白象方大面頰上的肌肉禁不住抽搐了幾下,眼裡盡是憂懼之色,“照這般說來,滅世的危機隨時都可能會爆發了?!”言至於此,沉痛地閉上了眼睛,“唉,阿彌托佛,罪過呀,罪過呀……”其神情無比沉重,渾似背上壓了一整座龍山,令關天養原本振奮的心情當場就落了下去,懨懨的,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見白象默誦經文,關天養輕籲一口氣,笑道:“盡人事,聽天命吧。要不,你把九星元陽鎖先收下來我看看,若不定能瞧出些端倪也未可知!”若是換作別人,他斷不至於主動提出這樣的要求,早已經請辭走人了。但白像不是別人,直覺告訴他,這老和尚是個敦厚的實在人,心地仁善,並無機心。更重要的是白象的一番點化助他突破了修字境,這份情是無論如何也要還上的,要不然這輩子都不會心安。

白象沉吟了片刻,終於作下了最後的決定,猛地睜開雙眼,點頭道:“好,明日一早我們便去!”

關天養暗嘆一聲,心說:“要說動這老和尚還真不容易!”將杯中已經微涼的茶喝了下去,正要站起身告退,便聽得一聲獅吼響起,震得山搖地動,宿鳥驚飛,迴聲經久不絕。他不禁乍然色變,張皇四顧,“哪來的獅子?”

白象眉頭微蹙,嘆道:“不是獅子,是【大獅子吼】!”

“大獅子吼?”關天養這才想起大慈悲寺有門神通,專以大吼震懾敵人,不免吃了一驚,“難不成有人上山鬧事麼?”

白象倒是淡定得很,“這幾個月來哪天又少了鬧事的?休去管,睡去吧!”哂然一笑,便收拾起了茶具。

關天養料知大慈悲寺必有所防備,輪不到自己擔心,笑著起身一揖,“老和尚晚安!”就回房去了。身子甫一沾榻,便就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日一早,白象便帶著關天養去了龍山大佛,耗了小半天功夫,才將那大得足以遮天蓋地的九星元陽鎖收了下來。

縮小之後,原本寬徑百十丈的巨大物甚不過只有兩寸許,呈陀螺般的圓形,通體烏黑,看不出有何出奇之處。教關天養哭笑不得的是,九顆巨大的寶石居然縮得只有綠豆大小,哪還有'天下第一'的風範?

白象見關天養看著九星元陽鎖出神,久久不語,半晌才忍不住問:“施主可曾瞧出了什麼?”

關天養輕笑一聲,“哪有那麼容易?九星元陽鎖是出了名的複雜,大大小小的法陣有上百個,算上符籙的話不下萬種。怕是沒幾個人能把它理得清順。對了,封印建造的圖紙還在麼?”

白象道:“在!存放在藏經閣。你若要調看,還須得移步前往藏經閣!”

關天養呵呵笑道:“早聽說大慈悲寺和玄武宮的藏經閣收藏了數不清的修行功法,素來為天下修行者所嚮往。只可惜神秘得很,從來不曾有外人入內閱覽過。嘿嘿,不想我竟然有幸入內一觀。這倒也算得上是一樁得意之事了!”

白象樂得呵呵直笑,“敝寺的藏經閣是一點都不神秘,只要是想讀讀書,不論是敝寺僧眾,還是俗家弟子,亦或是別派修行者,都可隨意出入,從不曾有過禁止。當然,藏經閣內的書籍都是敝寺數千年收集珍藏的成果,外借就不方便了!”

關天養頓時傻了眼,“是麼?怎麼我聽人說,大慈悲寺和玄武宮的藏經閣是天下第一等的防衛禁嚴之所,便是神仙羅漢來了,也未必能夠強闖入內?”

白象連連搖頭,“訛傳,都是訛傳!”拉起關天養的手道:“我也不必多說,一切你見了便知!”剛要邁步走出,就見一道火龍從山下某處洶洶而上,直沖霄漢,威勢好不迫人。

關天養一見到火就忍不住想到紅蓮宗,臉色頓時沉了下來,“紅蓮宗?”牙關緊緊地咬在一起,憤恨之色溢於言表。

白象倒是不為所動,“千葉之彌來了!”語氣也淡然也很,渾像山下發生的事與他毫無關係似的。

“千葉之彌?”關天養很是有些詫異,“這又是何人?”

“紅蓮宗紅蓮堂座主,扶桑甲賀流出身,精於忍術和紅蓮宗火法,是紅蓮宗內僅次於方天戈的第二號實權人物。”

關天養不禁一凜,眼裡激射出懾人的殺氣,“這……是不是表示紅蓮宗攻山了?”

白象哂然一笑,“興許是吧。且由得他們鬧去!”話聲才落,就見一隻巨大的淡金色手掌從天而降,沖霄的火龍受此一壓,片刻間就煙消雲散了。

關天養禁不住脫口驚呼道:“須彌金剛掌!!”霎時間激動得臉色都潮紅了起來,差點就忍不住衝下山去看個究竟了。

白像不料關天養竟有這等見識,頗有些詫異,“不錯,正是須彌金剛掌。廣印已經有四成火候了,足以壓制住千葉之彌!”

關天養嚯的一聲驚笑道:“四成火候就足以壓制紅蓮宗的二號人物,那要是練到十成火候呢?”

白象哈哈笑了起來,連連擺手道:“不可能,不可能的!敝寺五千多年來最高的只有練到第七重的,七重以上就非人力所能迄及!”

關天養既驚且疑,打量著白象壯碩的身板,“那老和尚你練到第幾重了?”

白象眨著眼睛,滿臉的詭詐,“我不練須彌金剛掌!”

關天養一愣,“那你練什麼?”

“練字!”

關天養愕然,“你是和尚還是書生?”

白像只是仰天大笑,“走吧,去藏經閣!”攜起關天養的手來,袍袖一拂,飄然飛騰而出。

關天養見白像神情從容,意態歡喜,渾然對山下發生的事毫不介懷,心下頓生納悶,“老和尚,你是大慈悲寺的方丈,有人上山來鬧事了,你怎地不聞也不問?”

白象反問道:“我為什麼要過問?”關天養尚沒來得及回答,就見一條冰龍衝盤施飛起,所過之處,殿宇草木盡皆凍成一片冰霜。

“魏長廷?!”關天養的臉色瞬時間青了下來,牙關也被咬得格格作響。

“看來魔道青紅二宗都上山來了!”白象依舊不為所動,儼然世間萬事,都不縈放在他心懷上了。

關天養卻是無法淡然,“這也好,省了我不少事!”見那冰龍肆虐,雙眼已然快要噴出火來了,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眼看就要當場暴走。

白像一看就看出了端倪,尚沒來得及開口勸解兩句,關天養就怒聲道:“不行,我得去會會他!”掙脫白象的手,作勢就要往山下衝去。不想身子一轉,白像已攔面了去路之上,“我覺得沒這個必要!”老和尚連連搖著光禿禿的大腦袋,“目前他們還不能肯定你已經到了大慈悲寺,鬧鬧也無妨。可你一旦現身了,那可就麻煩得很呢!”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1 23:06
【二百九十、險惡(上)】
關天養沒有去細體會白象所說的'麻煩得很'是哪些麻煩,只將脖子一梗,紅著臉道:“老和尚,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莫不成我真以為是來龍山借你大慈悲寺躲災避難的麼?”冷哼了一聲,滿臉的憤然。

白象笑道:“誰說你是藉敝寺躲災避難的了?正魔二道相爭由來已久,青紅二蓮宗打上山來,興許並非為了你呢?若你就這麼貿貿然地現身了,豈非更添麻煩?不但你自己脫身不得,就連敝寺也有洗不掉的干系。到時正道各派也蜂湧而至,那可就是個沒完沒了之局呀!”

關天養噝地吸了口冷氣,靜心一想,白象所言何嘗不是?數月前,廣慧在千陽山邀自己於七月十五日出席大慈悲寺法會,如今已是七月十六,魔道青紅二蓮宗兀自打上龍山來,怕是並非為了自己。若是魯莽衝下山去,非但不能化解大慈悲寺的危機,反而還會把自己陷進去,也會將大慈悲寺置於尷尬之地。想通了此節,心下頓時坦然,“既是這樣,那我姑且就先忍他們一忍!”輕輕一笑,已然將山下激烈的打鬥拋到了腦後。

自打進入誠字境後,他發現心境遠比以前更加開闊,眼睛所看之處,心所感處,無不軒朗明亮,不著塵垢。悲怒哀愁更如天邊之雲,揮一揮手,便飄然遠去,不滯於懷了。

又行了約頓飯功夫,白象指著一尊屹立於山谷之中,高約數十丈的佛像,“藏經閣便在那裡了!”

這尊佛像與山巔之上的大佛相比,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了,縱是與龍山其他地方依山勢雕琢而成的佛像相比,也毫無出奇之處。舉目四望,見四周風景也極為平常,青松綠竹掩映,山溪嘩嘩淌過,既無仙境般的清幽雅緻,亦無佛國淨土的莊嚴神聖,分明教人不敢相信是真的。

關天養心下不免犯起了嘀咕,暗道:“難不成大慈悲寺的藏經閣還分作幾處?重要的經卷秘密都另行收藏,有專人看管,這裡存放的不過是些普通的書籍和佛經罷了?”事實到底如此,只有進去看過之後才能分曉。

谷口立著一塊巨大的,上書有'藏經閣'字樣石碑。碑高丈許,字體呈淡青色,莊嚴肅穆,望之令人心生敬重之情。關天養正探頭往裡望,想一堵藏經閣真正的風采,就听廣慧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方丈師伯,弟子有事禀奏!”

白象停下腳步,回身看著疾馳而來的來的廣慧,“何事?”

廣慧恭敬地見過禮,“回方丈:雲台山五云觀甄真人、王屋山總仙宮汪真人、武當山太和宮玉泉真人、普陀山漱玉師太、羅浮山報恩寺永信方丈等人前來拜會,望見方丈賜見!”

白象聽了這許多名號,眉頭頓時皺了起來,“都來了?這倒是稀罕事呀!”

廣慧稽首道:“弟子說方丈已經閉關數十年,不要說是外客,便是連本寺弟子都一概不見。可各位遠客都說,若是見不著方丈大師,他們就呆在大慈悲寺不走了!”

白象呵呵地笑也起來,“都是一派尊長,還耍起了無賴來。這事倒也少見。”又問廣慧道:“可有說是為了什麼事而來?”

廣慧道:“他們都沒有明說此來目的,只言要見方丈!”

白象嗯了一聲,沉吟了片刻,卻又笑了,“好吧,既都來了,那就見上一見!”又對關天養道:“施主,你且先去藏經閣稍等片刻,我去去便來!”

關天養本對藏經閣好奇之極,此時卻是連連搖頭,“老和尚,我隨你一道去吧!”

白象尚未開口,廣慧就忙慌慌地道:“去不得,去不得!施主一旦去了,他們當場就會鬧騰起來了!”

關天養料定這些人都是為了自己而來,若自己不現身,怕是連白像也交待不過去,“萬事都有因果,晚輩若一味躲著不見人,何時才是個頭?再者,貴寺因晚輩已經被攪擾得夠苦了,晚輩又何忍再見災難上演?”

廣慧長眉抖動,顯是心下頗有些激動,可見這修持精深的大和尚也為近來發生的事大動無明了,“施主有所不知,敝寺與魔道青紅二蓮宗結怨甚深,隔三岔五他們總會前來攪擾,這都是平常事。而前來拜會的各派尊長都是正道好友,多年不見,與方丈相敘同道之誼。施主若去了,反生不便!”

廣慧雖長年在外走動,不論是閱歷還是口舌,都較一般的和尚不同,但關天養還是聽出不論魔道青紅二蓮宗,還是正道各派,都是為了他而來。正要爭辯兩句,不想白象果然地一擺手,“不必多說了,施主既想去,那便隨我一起去吧。”

廣慧吃了一驚,“方丈,這,這怕是不可……”

白象沉聲道:“也沒什麼不可。如施主所言,因果終有了結之時,何必一味躲藏下去,不敢面對?”

廣慧見白像神情堅決,知道不能勸回,只得合什道:“是,尊方丈法旨!”

到了知客院左近,只見到處都是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修行者,單從服色來看,關天養就認出了十多個門派的。見他隨著白象、廣慧一道而來,一個個地見血的蒼蠅,都鼓譟了起來,蜂也似地圍上來,“關老闆,聽說你得到的龍鱗不止一片,不知可是真的?”也有人問:“關老闆,你的龍鱗是哪裡得來的?不知可否見告?”還有人問:“關老闆,我太乙門願意出高價……”渾像是菜市場裡討價還價的,亂哄哄的鬧成一團,也聽不清誰說的是什麼。

廣慧見眾修行者像地痞無賴一般擋住了去路,便合什一揖,“眾位道友,關施主既然來了,自然會給大家一個交待!”他這一揖暗含神通,圍著去路的修行者頓覺一股巨力潮水般湧來,一個個的頓時立足難定,都倒飛了出去。可他們又哪裡會心甘了?都高聲嚷道:“好呀,老和尚是要動手麼?你們可也是想學著重極門,以為當一回保鏢就能賺一片龍鱗麼?天下哪有那麼便宜的事!”

關天養聽了這話,心下暗凜,“他們又是如何知道我送了龍鱗給重極門?莫不成是重極門有誰走漏了消息?”仔細一想,實在覺得不可能,定然是好事之輩傳出來的流言。也就當作沒有聽到,不予置理。

廣慧的前腳甫一踏進知客院,就被一群人給包圍了,這其中不乏有關天養見過的,但大多都是些生面孔。聽他們口口聲聲都在質問廣慧到底要不要把自己給交出來,關天養輕咳一聲,走上前去作了個團揖,“諸位可是找我麼?”相比起三個月前,他的氣質已經有了明顯的變化,即便麵對的是修行界的前輩尊長,也是神情朗朗,睥睨傲物,渾無半分懼意。

“喲,關老闆……”有人認出了他來,搶先一步衝上來,“你果然在大慈悲寺,可教我等好找呀!”滿臉的喜色,渾如撿到了活寶。

關天養見是鐵劍谷的周鶴章,心下驟生厭恨,陰陰地一笑,“週前輩,不知還有何賜教?若是有什麼法寶需要晚輩強化的,晚輩樂意效勞!”

周鶴章正要說話,一名紫袍道士走上前來,有如審察人犯似地上下打量著關天養,“關老闆,貧道五云觀甄志清有禮了!”說是'有禮',卻連手都不曾抬一下,神情很是有些傲慢,渾然沒有將關天養放在眼裡。

關天養不知道五云觀就是神霄派的掌門居所,甄志清便是當今神霄派的掌門大弟子,現任的五云觀主,已經內定的未來掌門人。去年在九夏城外,他和楚庸遭到兩名神霄道士的偷襲,楚庸就曾揚言要找神霄派的甄志清算賬,是以他只當甄志清與張志禮一般神霄派的頭面人物。再見他神態傲慢,說話時連正眼也不瞧著自己,自然也就懶得還以好顏色,將手負到背後,昂然望天,懶懶地問道:“甄先生,不知有何賜教?”

甄志清見關天養既不稱自己為觀主,也不稱真人,心下頓時湧起十分的不痛快,冷哼一聲道:“敢問關老闆,你可是修行界中人麼?”

關天養吃不准甄志清為何會有一問,但他極為機敏,料知此問後面必有文章,為了避免落入圈套,他當場反問回去道:“那甄先生覺得我是不是呢?”

甄志清身旁一名弟子斷喝道:“我師父問你話,你如實回答便是!”

關天養不怒反笑,“這可就笑話了,憑什麼你師父問話我就得如實回答?”冷眼直視,逼得那人當場打了個寒噤。

“狂妄!”旁邊另一名弟子厲喝一聲,就將手中的拂塵一揮,千縷萬縷銀絲灑出漫天的寒光,卷向了關天養。

甄志清伸手輕輕一攔,銀絲如輕煙般當場消彌,沉聲喝道:“這裡有你說話的地方嗎?退下!”那人忙道:“是,師父!”閱歷豐富之輩都禁不住驚呼道:“【捕風手】?”甄志清斜眼瞟著關天養,竟鄭重地拱起手來,“關老闆,還請賜教!”

關天養對神霄派修行之法也是爛熟於心,正在品評甄志清的【捕風手】有幾成火候了,見甄志清起手相詢,頓時頗覺意外。嘿嘿地一笑,環視虎視眈眈的眾人,只覺得藏在那一雙雙飢餓而貪婪的眼神後面的就是一隻隻的惡魔,不由暗道:“這些人簡直就像是餓瘋了的狼,哪裡是修行者,哪裡還是人呢?一片龍鱗被蜀山派得去了,還想從我這裡壓榨出第二片來?照這般看來,我當初就不該拿出那一片來賣了。有了一片,就想第二片,然後還奢望著第三片……便是我抓一條活龍來,那也滿足不了他們!”見甄志清還在等著自己的答复,便朗聲道:“賜教?甄先生要我賜教什麼?”

剛才被訓斥了一通的神霄派弟子又厲聲道:“我師父問你到底是不是修行界中人。你只管答便是!”

關天養哦了一聲,“那敢問甄先生,我是不是呢?”

甄志清迎著關天養那犀利如劍的眼神,心下一凜,暗道:“這小子明明沒有半點修為,眼神卻為何這般清澈犀利?怪事呀!”冷哼一聲,陰陰地道: “依貧道說麼,關老闆你就是一介普普通通的生意人,並非修行者。不知關老闆以為呢?”

關天養一怔,一時間也沒能品出甄志清話中的玄機,“既是如此,你們百般扭著我不放又是什麼道理?是不是覺得我是個普通人,會不得仙法,會不得神通,就任由你們欺凌了?”

此前關天養在重極門高朋殿的表現甄志清也聽說了,知道他口舌比刀子還犀利。若是倉促之下遇上,他必然不知該如何就對。可此番是有備而來,任關天養舌綻蓮花,他也是應對有術。當下仰天朗笑一聲,臉上盡是譏屑之色,“關老闆既不是修行界中人,為何要涉足修行界中事,而謀奪我修行界之寶物?”言至於此,已是聲色皆厲。

關天養噫了一聲,一副'我沒有聽錯'的表情,半晌才呵呵也笑了開來,陡地又聲色轉厲,高聲斥問道:“敢問甄先生,我涉足了修行界的哪些事,又謀奪了什麼寶物?咹?!”

甄志清原以為自己的氣勢已經足夠逼人,不想關天養更盛,竟迫得他心下不禁生出了怯意來。周遭圍觀的修行者無不被震懾住了,好些人甚至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氣,渾不知該如何應答。甄志清到底是一方人物,略一定神,便恢復了鎮定,哈哈大笑道:“你既不過是普普通通的生意人,又為何要來修行界招攬法寶強化的生意?還有,龍鱗乃我修行界之至寶,你既得了,為何不交出來,反倒拿去拍賣賺錢。試問,天下有這樣的道理嗎?”這一番質問暗含真元,有若滾雷般朝關天養洶洶地壓了過去,雖不為要取關天養性命,卻是要關天養當場出醜,稍出一口惡氣。

關天養不想甄志清竟當眾對他發起了音波攻擊,心下益發的惱怒。暗暗運轉原力,悄無聲息地祭起【劍心通明】,甄志清發出的音波撞在上來,轟然炸散開來。兩人相距原本就近,音波炸散,甄志清的兩名弟子首當其衝,一個個的渾如遭了雷擊,哆嗦著軟癱了下去。甄志清見狀,頓時吃了一驚,卻沒有去想是關天養的反擊,而是將目光投向了靜靜地站在一旁的廣慧身上,暗自怒道:“好禿驢,竟敢跟道爺玩陰的!”他反應極快,袍袖一拂,送出兩道真元,將兩人的身子定住,沉聲喝道:“這裡可是大慈悲寺,由不得你們胡來!”兩人也極靈醒,忙當場站住,逼著手應道:“是,師父……”退到了甄志清身後,再不敢出頭。

圍觀者除了少數幾人,都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一個個的還都起了哄,說甄志清的話有道理,指責關天養沒有資格支配龍鱗。

關天養正要駁斥,見這般情況,頓時愣了。暗道:“一個個的都沒瘋吧?這樣強辭奪​​理、荒唐不經的話也覺得有理?天吶,這個世道怎麼了?”心頭的怒火是越燒越旺。但他也清楚,甄志清要的就是他怒火中燒,失去理智,作出瘋狂的舉動的,以便有機可乘,所以他強迫自己不論有多憤怒,都要忍,忍無可忍,重新再忍。

甄志清見關天養牙關緊咬,眼瞳泛紅,便知自己的一番話起了作用,頓時頗為得意,那神情彷彿在對關天養說:“小子,你不是機變百出麼?我倒要看看你拿什麼話來應對!”

關天養輕咳了一聲,將擁堵到喉頭的痰啐到地上,迎著眾人的詰問,不屑地冷笑一聲,“我有招攬生意麼?我開在九夏鬼市上的店,只經營法器、丹藥和各種材料,試問,我招攬了哪家的生意?龍鱗乃天賜異寶,有緣者得之,我為什麼要交出來,為什麼?東西是你家的,還是你們誰家的?”

甄志清冷哼了一聲,負手望著知客院正殿上的菩薩塑像,神情說不出的瀟灑,“是嗎?聽說關老闆強化法寶的手段天下無雙,從無失敗?上回在江州慧泉寺,一次就賺足了三十萬晶玉。這事天下之人皆知,我沒有胡謅吧?”

關天養著實猜不透甄志清到底要哪般,一會兒把話題扯到這,一會兒又扯到那,讓他全然摸不著頭腦。但他也不是省油的燈,既然不知道哪裡是陷阱,那就撿安全的地方走,“憑本事吃飯,那還有錯了?”

甄志清瞟了一眼神情頗為凝重的廣慧,再瞅瞅了周遭為數不多的白衣僧眾,心下更為篤定。猛地轉過身去,餓虎般逼視著關天養,“憑本事吃飯自然沒錯。不過關老闆並非修行界中人,卻要來招攬修行界的生意,這怕是不合適吧?既然關老闆已經涉足修行界了,前前後後又做了那麼多回修行界的生意,那便該是修行界中人了,不知關老闆以為呢?”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1 23:08
【二百九十一、險惡(下)】
關天養這下算是猜出了個大概:甄志清幾番轉換話題,不外乎就是要他當眾承認是修行者,而不是普通人。若是當眾承認了是修行者,不管遭遇怎樣的對待,那也是修行界的規矩和法則,乾坤庭也好,亦或是大慈悲寺也罷,都不能橫加干涉。但他也知道甄志清老奸巨滑,布下的言語陷阱怕是不止於此,還是盡量小心些為妙。迎著甄志清那似要吃人的眼神,他非但不懼,反而還將神識凝於眼神之中,逼了上去。

以甄志清的修為,將神識凝於眼神之中傷人於無形可謂是輕而易舉,不想關天養這個看似沒有修為的少年人竟也懂得這神通,頓時倒教他有些猝不及防。兩股神識碰撞之下,甄志清非但沒有討到半點好,反而還覺得神魂一震,潛藏於紫府中的元嬰像被針扎了一下般痛得竟抽搐了起來。甄志清頓時大駭,深知這時元神受到攻擊的徵兆,慌忙向後閃開丈許,拉開距離以避其銳。見眾人都詫異地盯著自己,甄志清這才意識到驚駭之餘不免大為失態,正要說兩句撐場面的話,就見關天養冷笑著道:“我卻不知道,這天下的規矩什麼時候由甄先生來訂了?我做我的生意,若是有人覺得不合適,不找我便是。既然找上門來,那就是認可我的手藝。這與我是什麼身份有關係嗎?有關係嗎?沒關係吧!若是你甄先生找上門來,我還真怕擔下什麼干係,不敢接你家的生意呢!”

甄志清不想關天養這般難對付,不但口舌犀利,隱藏的實力更是深不可測,敲定好的計劃今日怕是難以收到效果。再者眼下他是大慈悲寺邀來的客人,若是用強,大慈悲寺絕不會坐視。與其強行出頭,還不如靜待其變。當下呵呵一笑,“幸得貧道和神霄派也沒得什么生意與關老闆往來。只不過這龍鱗乃修行界之物,還請關老闆交還我等,由我等共商其歸屬。不知眾位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自然是引來一派叫好之聲。

關天養卻捧腹大笑了起來,“甄先生,我沒聽錯吧?”

甄志清本已經退了下來,見關天養如此,頓時感到受了莫大的羞辱,差點就當場發作了起來。旋想到這裡是龍山,不是雲台山五云觀,由不得他作威作福,便強將怒氣咽了下去,乾笑一聲道:“這可不是貧道的意思,在場的各位掌門,各位道友都是這意思。既是我修行界之物,那就輪不到你一個普通人來措置的道理!”

甄志清話音才落,就有人跳將出來,指著關天養大罵道:“不錯,你是個什麼東西,憑什麼我們修行界的寶物你說賣就賣了?還來,還來!”氣勢咄咄逼人,似要硬搶。又有人高聲嚷道:“叫這小子把拍賣所得的錢交出來,還給蜀山派,再讓蜀山派交出龍鱗,我們共商歸屬。大家說要不要這樣?”叫好聲雷鳴般地轟響了起來,震得龍山地面都一陣晃動。

眼見群情洶洶,大有一擁而上搶奪的架式,關天養非但不懼,反而淡定得出乎人的預料。他甚至還刻意將每一個叫囂的人都看了一遍,將他們的相貌都牢牢了記了下來,以備將來算賬。

廣慧見此情狀,不免大為擔憂,正要命人去調集羅漢堂僧眾前來護持,卻見白象站在關天養身邊,滿臉的似笑非笑,心下頓時大定,暗道: “有師伯護持,關施主無憂矣!”上前兩步,宣了聲佛號,頓將所有的喧鬧聲都壓了下去,“各位道友,在貧僧看來,龍鱗乃是天賜異寶,原是無主之物,不論誰得了去,自然有權處置……”話音尚未落下,甄志清嘿嘿地道:“貴寺也是修行界的一脈,大師這話不覺得有失偏頗麼?”

廣慧是實在人,不明白甄志清所指的'偏頗'是什麼,搖頭答道:“貧僧此言出於公心,並無任何偏頗之處!”

有人冷笑著道:“你大慈悲寺得了好處,自然幫他說話。”

“是呀,是不是這小子也給了你大慈悲寺一片龍鱗呢?”

“得了好處來這裡賣乖,嘿嘿,前有重極門,後有大慈悲寺,無恥呀,無恥……”

廣慧也不生氣,侃侃地道:“敝寺請關施主來,只為一樁至關重要的事,並非為了謀取龍鱗。諸位道友不要誤會!”

關天養覺得廣慧實在迂闊得很,卻又不好當場明說,只道:“大和尚,你不覺得他們是來故意找茬的麼?任你說破了嘴皮子,他們卻是只要龍鱗。為了龍鱗,他們是可以枉顧一切道義的!”

“好小子,憑你是什麼東西,也敢說是我們枉顧道義?”說話間,一道黑影衝了上來,朝著關天養當胸一掌。

如今的關天養已非吳下阿蒙,在亞空間裡經過一番錘煉,白象的又兩番點撥調教,不但已突破了修字境,進入了誠字境,實力更是大進,便是遭遇上剛進入元嬰境界的修行者也堪一戰了,又如何會將一個剛凝成金丹的傢伙放在眼裡。見來人一掌拍來,也不躲讓,反倒是一拳迎擊了上去。他已經好久不曾用拳頭與人對敵過來,心下頓時湧起一股了莫名的激動。打從小他就以天生力強聞名於九夏城,別說是同行的乞丐,便是強壯的大人都不敢招惹他。真要是將他激怒了,那雙拳頭可就讓你吃不完兜著走。

啪的一聲脆響,關天養的拳頭重重地擊在來人的手心。喀嚓聲中,來人慘叫一聲,倒撞了出去,連帶著將好些毫無防備的修行者都差點撞翻在地。可見關天養這一拳著實不輕。

關天養輕輕地搓著拳頭,也不顧眾人驚詫憤怒的眼神,鄙夷地笑道:“想以大欺小,以強凌弱麼?幸好我天生還有點力量,沒得讓你糟蹋了的道理!”復又狠狠地啐了一口。

此舉頓時激起了群憤,都叫著要為剛才受傷的某人報仇。

“好小子,原來是深藏不露呀!”也不知是誰大喝一聲,又撲了上來。

廣慧容得了一,容不了二。也不作聲,僧袍一揮,一道無形的力量將那人震得退回了原地,合什道:“各位道友,有話還請好說,勿要動手才是!”眾白衣僧見監寺動手了,也都圍了上來,將關天養護在垓心。

那名被關天養一拳擊碎了臂骨的修行者跳將起來,強忍著痛楚,高聲道:“是他動手傷人在先,可怪不得我們了。愣著幹什麼,還不把這小子拿下!”吆喝之下,就有幾人應聲跳了出來,要圍捕關天養,卻被眾白衣僧給攔了下來。

廣慧見此人目無大慈悲寺,也是無明大動,沉聲道:“道友,明明是你出手在先,怎麼地反說是關施主呢?眾目睽睽,在場的可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人頓時一窒,頗有些怯懼地看了一眼甄志清等人。

甄志清別過了臉去,彷彿什麼也沒有看到,什麼也沒有聽到。他身後有人卻叫道:“我們可只看到關老闆一拳將這位道友打成了重傷,別的,我們可沒有看到。大家說是不是?”眾修行者又起了哄,反倒不說關天養打人,只說大慈悲寺恃強欺人。

廣慧不但老實,性子又迂闊,如何應付得了這局面?而眾白衣人也頗有些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廣慧本想發作起來,以震懾眾宵小,陡見站在關天養身畔的白象始終未曾一言,神情淡定,渾似山岳巍巍,任憑清風吹拂,白雲悠悠,也毫不介懷,心下猛地一震。想到自己措置無方,妄動無明,頓感十二分的慚愧,暗嘆修持到底不夠。待此間事一了,定得卸下監寺之任,好好地參悟佛法。高聲宣了佛號,昂然道:“眾位這般顛倒黑白,混淆事非,實在教貧僧不解得很!”

關天養實在有些苦笑不得,從眾白衣僧的保護下走了出來,“大和尚,這有什麼不解的?他們找的是我,你只要不摻合,那就沒你什麼事。他們也就不會眾口誣你大慈悲寺請我來參加法會是為了謀取龍鱗了!諸位,我說得可對麼?”

這回沒有人應聲了。

圍上來的五人見關天養自己走了出來,頓時為之一喜。交換了一下眼色,其中一人大喝道:“好小子,竟然敢傷我梅龍山的人,今日非得要你給出一個公道來!”手一揮,五人俱一齊撲了上來,勢要將一舉將關天養拿下。

關天養在白象的水滴攻勢之下,堅持了整整四個時辰,什麼樣的危險沒有經歷過,又豈會怕了這五人?也不管梅龍山是哪門哪派的弟子,仗的是誰家的勢,一個個的才凝成元神不久就敢出來耀武揚威,心下不免大感好笑。就連兵刃也懶得拿,只是瞅准了五人破綻,瞬時之間連出了五招,或是掌推、或是拳擊、或是指點、或劈、或抓,五人連怎麼回事都沒有搞清楚,便感到要害處傳來一陣劇痛,旋即身子一輕,已被高高地拋起,然後重重地跌在地上,有的捂腰,有的捧腹,有的抱肋,有人蜷在地上直叫疼,還有個趴著直咳嗽,好不凌亂。在場之人大多愕然,除了少數修為精深的高人,都沒搞清楚這五人怎地在瞬間都摔了出去。有那等不明就裡,卻又巴不得事情越鬧越大的人高聲叫嚷道:“好個大慈悲寺,看來當真是要將這小子包庇到底了!”

廣慧正要澄清,關天養拍著手笑道:“人家大和尚是老實人,欺負他做什麼?不是都沖我來的麼?嘿嘿,我都接著就是!”滿臉的倨傲之色,渾然沒有將眾修行者放在眼裡。

甄志清到底自恃身份,不敢當眾幹這以大欺小,以強凌弱的事,心下固然氣怒不堪,卻也裝得從容淡定,背轉過身,與周鶴章閒聊起來,恍若既沒看到,也沒有聽到。

“好狂妄的小子!”到底是有人看不過去,又跳了出來,“我倒要看看你都有什麼本事!”掐動印訣,法劍脫鞘飛出,發出陣陣龍吟之聲,繞身盤旋飛舞,恍似銀蛇般,看得人眼花繚亂。

乍看上去,關天養以為是蜀山派的御劍術,略一分辨才知道此術不過徒有其形,而無其神。唬唬人是可以的,用來打架比鬥,卻是全無用處。打量著這人也不過剛剛結成金丹,卻硬是擺出一副絕代高手的架式,關天養便覺好笑,“我是有本事,你想怎樣?”

那人倒也有幾分氣度,面對挑釁也不作惱,收起了長劍,冷哼一聲,“你既這麼有本事,可願接我一掌?”

“接你一掌?”關天養哈哈笑道:“十掌也接!”

那人嘿嘿地道:“這可是你自願的,我可沒有要出手傷你的意思!”

關天養知道他在規避責任,以免落人口實和事實遭到乾坤庭的清算,將肩一聳,攤開雙手,滿臉的無所謂,“是,我是自願的!可別出了一掌就出不了第二掌!”說完,又哈哈地笑了起來。

那人見關天養如此無視於他,也是氣惱異常,臉膛漲得通紅,咬著牙關道:“只一掌,絕不會有第二掌!”將全身真元聚於掌上,哧的一聲輕響,掌心竟騰起了橘紅色的火焰來。

關天養差點以為這人是紅蓮宗門下,待細看清了後,才辨認出是內丹派的五行法術。再從服色來看,這人不是三清教門下,怕也是與三清教有極大的關聯。心下雖不像對紅蓮宗那般憎恨,卻也是十分的厭惡。

那人見關天養從容不迫,渾無半分戒備之意,心下警覺驟生,暗中將護身法寶祭起,“準備好了?”作勢欲攻。

關天養搓了搓拳頭,活動了一下關節,“好了,來吧!”隨隨便便一站,渾身上下沒一處不鬆散,哪裡像準備好了的樣子?

廣慧看不透關天養的深淺,但卻覺得關天養未必接得下這人的一掌。一旦關天養出了事故,大慈悲寺怕就要威名掃地了,忙上前一步,道:“關施主,不可!”

關天養頗有些不耐煩了,“大和尚,你不要管。這可是我自己的事!”

廣慧見關天養如此堅持,很是無奈。朝白象望去,見白象朝他搖頭示意,便知一切盡在掌握中,只得退到一邊靜觀其變。

那人見關天養如此執迷不悟,也很是納悶,“那你可接好了!”大喝一起:“看掌!”右掌平舉,照著關天養胸前,猛地拍了過去。在他出掌之後,關天養這才動了,一拳搗向了那人的胸口,其勢快若閃電,在場的絕大多數人都沒看清楚是怎麼回事。

那人雖是修行者,所恃者不過法術法寶,速度上不及關天養之萬一。正在他滿心期待著關天養中了這一掌後,將會痛苦成什麼模樣時,就感到胸口劇震,護身法寶的光華頓時大亮,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就听到了清脆的骨折聲傳到了腦子裡,蹬蹬蹬連退了好幾步才站定。看著掉在地上,破損得已分不清原本模樣的護身法寶,簡直難以相信這是真的。護身法寶雖是凡品六階的,可一擊就將其擊毀,得要多深厚的修為?既能一拳擊毀護身法寶,取自己的性命豈非如同兒戲?想到這樣,氣機逆衝,哇的一聲連連嗆出好幾口鮮血,就感到渾身有如火燒一般,當場軟癱在地,連掙扎著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關天養恍似動都不曾動過,依舊站在原地,冷笑著衝著拳頭吹了兩口氣,彷彿是要將上面的髒東西都吹掉似的,嘿嘿地道:“喲,怎麼就坐下歇氣了?第二掌呢?”

那人哪裡受得了關天養這般奚落,一時羞辱難當,急火攻心,翻身就想站起,不料牽動了傷勢,又連噴了兩口鮮血,當場昏死了過去。

關天養似還不解氣,連連搖頭嘆道:“真沒用!”

甄志清等人已經停止了談話,將目光盡數投到了關天養身上,實在不明白他毫無修為,怎麼就一拳將一個金丹境界的修行者給打成了重傷?不但震碎了護身法寶,就連金丹都差點給震碎了,一個個的無不是又驚又異又震駭。

關天養見大家都怪怪地看著自己,呵呵地笑道:“你們可都看清楚了,是他要打我,不是我要打他。他現在受了他,可別又賴在我頭上!”

眾人都默然,一時間也都不知道該如何才好。

修行者有三個分水嶺。凝成元神是第一個,元神不凝,就用不出法術;第二個是丹碎嬰成,不結成元嬰,就無法使用大神通;第三個是元嬰與肉體合而為一,非如此不能肉身飛升成仙。

每跨過一個分水嶺,實力就會有難以估量的提升。

十個金丹後境的修行者也無法與一個元嬰初境的相鬥,實力的差距不論是用多少數量都彌補不起來的。

在場結成了元嬰的修行者無不都在各派中佔有重要的地位,一個個自恃身分,都不願搶先出手,墜了門派了自己的威名。但又看出關天養雖身無修為,身手卻快得實在超乎人的想像,而且力量又奇大無比,竟然連金丹境界的修行者都奈何他不得。怕是也只有他們出手了。

可是,他們之中絕大多數人又心懷顧忌:以修行者對付普通人,那是要受到乾坤庭的懲戒的。

這可該如何是好呢?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1 23:08
【二百九十二、激鬥】
甄志清本想用話將關天養套進來,讓他承認自己的修行者,這樣他們下手就名正言順了,不想關天養雖不是十分的聰明,但卻不是一個容易上當的人。任憑他口舌費盡,就是不接招,以至於局面才陷入了暫時的被動。

眾人就在想:關天養雖身無修為,但實力都比金丹境界的修行者強了,是不是可以認定他也是修行者呢?甄志清等人你看我,我看你,誰都沒有率先開口把這話說出來。

就在這時,一道紅影閃過,速度也快得令人咋舌。

關天養先是一驚,旋就感到一陣熱浪襲來,忙向後閃避。

來人本以為可以一把將關天養制住,卻不想關天養的速度既快,閃得又巧妙,竟將他所有的後著全部化解了,頓時當場愣住了。

“千葉之彌!”甄志清看著紅袍老者,臉色當即陰沉了下來,眼裡盡是殺伐之氣。

紅袍老者嘿嘿地笑道:“不錯,正是本座。小甄呀小甄,虧你還是正道七大宗派之一的神霄派掌門大弟子,竟然為了區區一片龍鱗,無恥到了逼搶的程度。真是不敢想像,堂堂的神霄派竟然也墮落到了這般田地!”

甄志清大怒,正待要發作,他身後的弟子就斥道:“妖人休得小覷我神霄派,吃我一劍!”縱身扑出,手中的長劍閃爍著赤白色的電光。

千葉之彌不閃也不避,任由長劍刺向自己的後心。

甄志清大驚,叫道:“冠誠,退下!”想要阻攔,卻是晚了一步。待看到冠誠一劍刺進了千葉之彌的後心,當即轉怒為喜,差點就忍不住叫出一聲好來。

冠誠也以為自己得手了,霎時間歡喜得臉膛都漲紅了。

關天養分明看到千葉之彌以極快的速度移動了開去,留在原地的不過是個幻影。

然而,就在冠誠要拔回長劍時,就看到眼前的紅色人影如輕煙​​般的飄散了,而他手中凡品七階的長劍竟然一點一點地燃燒了起來。

劍怎麼會燃了起來呢?

甄志清見狀大驚,一步搶將上去,揮掌朝冠誠後心拍落。可他出手到底是晚了一步,在他的手掌落在冠誠身上時,冠誠已經被赤紅色的火焰所包裹住了,然後就是驚天的慘叫聲傳來:“師父,救我…… ”倒在了地上,一點一點地化成了飛灰。

看著在火中掙扎的冠誠,關天養禁不住一陣心驚肉跳,似乎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正承受著多麼強烈的痛苦。

“阿彌托佛……”廣慧到底是忍不住出手了。可在他搶到冠誠身邊時,才發現白像已經將冠誠扶了起來,就這麼輕輕的一扶,就將冠誠從火焰中拉了出來,

紅蓮宗的火不是普通的五行之火,而是俗稱的真火,正道中人也稱之為魔火。此火不但能焚有形之物,亦能焚無形之物,威力奇大。一旦沾上,那就有如附骨之明,非其靈力耗盡而不能擺脫。

冠誠中了千葉之彌的算計,一劍沒能將其刺死,反而引火上身,眼看著就要被焚燒得神魂俱滅了,不想白像還是出手了。

白像只是輕輕一拉,就將冠誠的手交到了廣慧手裡。在旁人看來,就像是廣慧一把拉起了冠誠,白像只不過順手扶了一把。在場的除了千葉之彌和關天養看出了其中關竅,再無第三人發現。

冠誠沒死,但一雙手已經燒得沒了,臉頰和上腳也燒得面目全非,看上去渾如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極是可怖。關天養當即就忍不住想到在地獄幻境中遇到的那個渾身爛得不成模樣的人形怪物,又差點嘔了出來,只得別過臉去,不再看第二眼。

別人震駭難言,千葉之彌何嘗不是?

旁人駭的是千葉之彌出手何其之狠,之毒,不愧是天下一等一的大魔頭。千葉之彌駭的卻是白象的實力已到了他都看不透的程度。廣慧已是數度交手,實力只較他勝出一籌,若不然他也不敢如此放肆。而白象衣著普通,相貌普通,看似就像知客院裡負責雜役灑掃的和尚,卻不想竟有在舉手投足間將他施放的火毒盡數化解的實力,若非親眼所見,絕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千葉施主……”廣慧怒目圓睜,皓白的鬚髮戟張,“看來你是存心與敝寺作對了?”

千葉之彌乃扶桑與西域之混種,生得高大壯實,好像鐵塔一般。滿頭青森森的鬚髮如一枚枚扎上去的鋼針,極具精神。隆鼻鷹眼,方臉闊口,顧盼之間威儀自生,凶悍之色溢於言表,教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善類。迎著廣慧憤怒的眼神,他哈哈大笑道:“和尚,你這不是廢話麼?本座奔馳數千里趕來龍山,莫不成還是來聽你講經說法?”笑聲裡暗含真元,直震得院中修為較低者無不煩惡難當,差點當場嘔了出來。

“你……”廣慧氣得臉膛泛紅,高聲宣了佛號,“既是如此,那貧僧只好得罪了!羅漢堂弟子何在?布陣!”話聲甫落,就听有數十百個聲音一同響起:“羅漢堂弟子領命!”一道道金光從天而降,瞬時就結成了一座十八人的羅漢大陣,將千葉之彌困在了垓心。

千葉之彌兀自將威震天下的羅漢大震視而不見,直勾勾地盯著廣慧,“和尚,你是嫌本座的殺孽還不夠重,教這些小娃兒來送死麼?”

廣慧沉聲道:“阿彌托佛,施主既知殺孽深重,那為何還要造孽?何不放下屠刀……”話未說完,千葉之彌就哈哈大笑了起來,“本座只曉得放屁,和尚你要不要聞聞?”一眾修行者非但不因千葉之彌是魔道巨擘而同仇敵愾,反而還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廣慧受些羞辱,倒也不怒,滿臉都是遺憾之色,正要下令擒下千葉之彌,便聽得甄志清大吼一聲,“千葉老魔,納命來!”印訣一番,一道紫色的雷光從天而降,朝著千葉之彌當頭轟落。

雷法素以發動慢、命中低、威力大、誤傷高著稱,一旦被其擊中,便是不死也得脫層皮。甄志清見門下弟子毀於千葉之彌手下,當真是怒火中燒。他雖知自己的修為較千葉之彌差了一截,正面相敵絕非對手,但身為師尊,若連此仇都不能報,以後還有何面目活在世上?再者為了神霄派的顏面,他也不能等到大慈悲寺擒下千葉之彌後再出手,是以才早早地準備好了雷法,也顧不得會誤傷眾羅漢堂弟子和圍觀的修行者,搶先一步發難了。

千葉之彌面上雖是狂妄已極,但心底卻對大慈悲寺的十八羅漢陣深為忌憚。早年他曾不止一次地率紅蓮宗教眾滋擾大慈悲寺,在羅漢陣下沒有少吃苦頭,有兩回差點連命也丟了,若不是仗著扶桑忍術的詭異,哪裡能夠活到現在?本在全力戒備,一旦廣慧下令進攻,他就會搶先一步突出陣去,再由外而內發難,即便破不了十八羅漢陣,也不至於深陷其中脫身不得。不想甄志清竟搶先發難,實在教他防不勝防。

但千葉之彌畢竟是紅蓮宗首席堂主,其實力絕對不容小覷。紫電臨頭,他也不閃避,氣機鼓動,雙掌平舉,猛地往上一推,大喝道:“起!”便見一條赤色火龍飛捲而上,逆勢襲向紫電。

嗞轟!

紫電與火龍同時崩散。電芒與火星四下里飛濺。

有那等站得近,實力又不夠的修行者,被電芒或是火星一擊,便慘叫著倒了下去。或被雷力擊得神魂俱散,或被赤焰真火焚得皮肉無存。有那等小心謹慎的,早早將護身法寶祭起,卻是一樣難以倖免,要么法寶受損,元神震動,重傷當場;要么見機得快,及時地躲了開去,也是狼狽不堪,驚懼難言。

廣慧既不曾料到甄志清會在這時搶攻千葉之彌,更不曾料到千葉之彌會以這般手段應對,傷及這許多無辜,頃時驚怒交加,猛地一抖僧袍,袈裟揮卷,大喝道:“二位且慢!”金光從袈裟下湧起,潮水般席捲開來,不論是電芒還是火星威勢頓時大弱,在廣慧的一聲佛號中,俱如烈陽下的冰雪,消失得無影無踪了。

這便是【袈裟伏魔功】了。

關天養雖仗著身法免遭於難,但也被嚇得不輕。見廣慧袈裟揮展,消彌了二人法術的威力,心下大為欽佩,暗道:“大慈悲寺的神通果然名不虛傳,威力強悍得很!”

甄志清已準備好了一連串的雷法,哪裡停得下手來?一邊掐動印記印訣釋放,一邊道:“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誅之,大師莫不成還要回護於他?”也不待廣慧答言,斷然喝道:“神霄派弟子聽令,擺五雷陣,助我擒殺此魔!”十五名神霄弟子一同應聲:“是……”拔出法劍在手,各自搶住陣位,便發動起了陣法。

千葉之彌將一件紅色大氅祭起,接下了大部分的雷法攻擊。如此一來,他便從容了許多,只消等到甄志清施法的間隙,他便可以發起反攻,扳回劣勢。見五雷陣發動,天空中黑雲翻湧,紫電隱隱,轟轟作響,便知不好對付。但他生性狂傲,即便是面對必敗之局也絕不會露出半分怯意,當下厲聲笑道:“什麼五雷陣,依本座看來,五屁陣還差不多。聖教弟子聽令,結紅蓮陣。讓神霄派小兒們看看什麼才是陣法!”候在院外的紅蓮宗弟子聽了,俱應道:“遵法旨!”縱身飛了進來,頃時結成了十人的紅蓮陣,一道接一道的紅光閃過,地面隱現法陣幻影,也燃起了赤色的火焰,逼得眾神霄弟子不得不騰空飛起,以避其威。

關天養見此局面,兀自驚得笑了起來,“好一個天雷地火,當真是上天無門,下地無路呀……”正想著這一場打鬥將會如何收場時,便聽廣慧怒聲道:“羅漢堂弟子聽令,將此等作亂之人一併拿下!”眾僧也暴喏一聲:“弟子遵命!”頃時誦經之聲大作,十八名僧眾身上俱泛起了淡淡的金光,舞動戒棍,穿插遊走,突進了五雷陣和紅蓮陣裡。

饒是剛才飽受波及之苦,已躲得遠遠的修行者們又圍了上來,他們可不想錯過難得一見的陣法大亂斗奇景。

眾所周知,三種陣法裡最為聞名的還是要數大慈悲寺的羅漢陣,其次便是神霄派的五雷陣。魔道中人素來喜歡單打獨鬥,極少聽聞有以陣法相拼鬥的,是以好多人都不曾聽聞過紅蓮宗的名號,也不知此陣有甚威力,俱想藉此機會看個究竟。一則是以備將來之需,二則是趁機品評三陣的優劣高下。

甄志清帶出來的都是五云觀的精英弟子,個個都有金丹境界的修為,戰鬥經驗豐富,配合默契,聯手發動五雷陣,別說是元嬰境界的修行者,便是初入分神境界的,也難以匹敵。

紅蓮宗不以陣法聞名,並不表示他們不懂得陣法。事實上紅蓮宗一直重視陣法的研究和創新,只是門下弟子個個狂妄凶悍,自視極高,縱是遇到不能匹敵的對手,也不會與人聯手對敵,是以紅蓮陣之精妙雖並不亞於五雷陣,其名聲反倒不顯。千葉之彌身為第二號實權人物,執掌內外事務,有時候不得不採取非常舉動以應對教內教外變故。這才下了一番苦功,悉心調教出了一幫深諳陣法的弟子出來,以備不時之需。這些弟子平時都充作法衛,拱護左右,實力也都在金丹後境,領頭之人更是已經結成了元嬰。配合雖略欠默契,但有千葉之彌居中調度,陣法威力絲毫不亞於五雷陣。

大慈悲寺羅漢陣聞名天下,與玄武宮玄武七截陣並稱於世,二者俱被稱陣法之巔峰。十八名白衣僧眾俱都擁有焰慧境界的修為,佛法修持精深,智慧圓通,且常年生活在一起,親密無間,遠非神霄派和紅蓮宗弟子可比,陣法的威力自然也不可同日而語了。

天上有雷,地上有火,卻都無法穿透淡金色的光幕。

不論是五雷陣還是紅蓮陣,亦或是十八羅漢陣,都要以一敵二。三方博弈,智勇者方才能夠取勝。

圍觀者都當有一戲莫大的好戲看,卻不想十八羅漢陣甫一發動,五雷陣和紅蓮陣就陷入了被動,落雷稀少,地火黯淡,一個個的若不是為了自家門派的顏面咬牙苦撐著,早已經落敗認輸了。

關天養不想十八羅漢陣的威力如此之大,在他看來還算精妙的五雷陣和紅蓮宗竟不堪一擊,十分的詫異不解。

就人數而論,羅漢陣以十八人居多,紅蓮宗十人最少;就整體實力而論,紅蓮宗領頭之人已達元嬰境界,餘者皆是金丹境界修為,戰鬥經驗豐富,比羅漢、五雷二陣都強。五雷、紅蓮二陣由甄志清和千葉之彌親自指揮,不但彌補了人數上的不足,整體實力也得到了極大的提升,按說應該完胜十八羅漢陣才對。焰慧境界相當於道家金丹境界的修為,是以羅漢陣在人數上雖眾,總體實力並不佔優,配合也未必比五雷、紅蓮二陣更為默契。

關天養與眾圍觀者一樣,都以為若是一對一,羅漢陣也未必能完胜另兩陣,何況另兩陣都有實力超強之輩指揮,而廣慧卻只是站在一旁靜觀呢?以一對二怕更加力有不逮了。大慈悲寺忝為地主,今日怕是要在自家的地盤上顏面大損。結果卻是羅漢陣一經發動,就佔盡優勢,任憑甄志清和千葉之彌指揮二陣如何努力,也難以扳回局面。關天養固然為大慈悲寺局面佔優而歡喜,但他更想明白這其中的因由。

千葉之彌儘管深悉羅漢陣威力,萬不料自己精心指導出來的紅蓮陣竟然如此不堪一擊,簡直是又氣又惱,恨不得將一眾門下當場格殺,以洩胸中之憤。眼見一眾門人被白衣僧逼得已無還手之力,地火還是黯淡無光,再鬥下去,不消片刻功夫就得失手被擒,心下一橫,高聲道:“廣慧和尚,今日本座姑且賣你一個面子,暫時不在龍山之上跟五云觀的賊牛鼻子計較!聖都弟子聽令,退!”

魔道中人素來令行禁止,千葉之彌一聲令下,眾弟子無一戀戰,當即退出戰圈,站到了千葉之彌身後。

如此一來,甄志清的壓力倍增。他原也沒有料到神霄派無往不利的五雷陣在羅漢陣面前竟然如此不堪。原是想仗著突然襲擊,一舉拿下千葉之彌,既能立威於正道,又能大煞魔道威風。不想竟是一頭撞在了鐵板上,非但沒能在千葉之彌面前討到半點好,還眼看著就要敗於羅漢陣下,差點沒氣得當場吐血。見千葉之彌果斷地退了,他也動起了心思,嘿嘿地道:“我等不過是客人,連身為地主的大慈悲寺都不管一眾魔道肆虐,我等還操什麼心?眾弟子聽令,退!”

一場大混戰,轟轟烈烈的開打,卻草草地收了場,圍觀者無不感慨,大覺沒意思。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1 23:09
【二百九十三、千葉之彌】
廣慧見雙方都知趣收手,也沒有繼續追究,合什道:“眾位來到龍山,那便是敝寺客人,敝寺自當以客禮待之。”

有那等要挑事的呵呵的笑道:“老和尚這話是意思,是說我們不懂得為客之道麼?嘿嘿,我們此來也不是為看熱鬧,而是為著龍鱗。大家說是不是呀?”

話題又扯回到了龍鱗上。關天養自然感到目光又從場中流轉到了自己身上,不由得無奈地嘆了口氣。

千葉之彌突地出手偷襲,便是為了先下手將他控制住,剩下的話怎麼說、事怎麼做,主動權都在自己手裡了。卻不想關天養身手奇快,竟避了開去,以至於後面的計劃全被打斷,還橫生出了枝節,著實令他沒有想到。見關天養搖頭苦笑,心念一動,便起手道:“關老闆……”

關天養最為憎恨的便是紅蓮宗了,雖與千葉之彌從來沒有打過交道,但此人與張天渝、卓雁翎、班師古都是一丘之貉,壞得很,便也懶得搭理,只是朗聲道:“承蒙諸位看得起,敢情把我當成一條活龍,諸位要多少鱗片,我身上就能剝下來多少?數月前在千陽山高朋殿裡,我就當前許多前輩的面說過:龍鱗只有一片!若要第二片,那就只有煩請大家去找出一條活龍來,我雖本事不濟,大不了拼了這條命,也為諸位去剝下一片來。好話歹話我也說盡了,諸位不信,要尋我麻煩,那也由得。”

這番話倒是情理兼備,可這些個被貪欲蒙蔽了心智的修行者又哪里肯信?別說是有一條活龍,便是有一百條活龍,也不夠他們剮鱗片的。儘管他們之中絕大部分都覺得關天養所言屬實,但更願意傾信關天養所得不止一片的流言。逼死一個關天養不打緊,若能多出一片龍鱗,豈非多了一個煉出仙器來的機會?

千葉之彌倒也不為關天養無視他而生氣,朗聲道:“關老闆所言何嘗不是道理?”

關天養不想千葉之彌竟會贊同自己所言,很是有些詫異,扭頭看了這個名威震修行界的大魔頭一眼,一時間也猜不透他要幹什麼,冷哼了一聲,便將頭搖到一邊去了。

千葉之彌又道:“在場眾位之所以緊追關老闆不放,不外乎是在想:既然關老闆有幸得到一片龍鱗,兩片三片又豈在話下?甚至有人在懷疑關老闆家當真還養著一條活龍呢。”

關天養終是忍不住接了千葉之彌的話頭:“我要是能養得了一條活龍,憑你們還敢追著我屁股後面索要龍鱗麼?真是笑話!”

千葉之彌氣度確實非同一般,儘管關天養幾乎羞辱挑釁,他還是不為所動,“確實如此。但事實上關老闆到底得到了幾片龍鱗,只有天知、地知、那條龍知,還有就是關老闆你自個儿知道了。除非你讓每一個心存懷疑的人都搜一下你的魂,確認只得到了一片,此事才算有個了結!”

“哈哈……”關天養大笑了起來,“何用每個人來搜一下呢,就我這身板,只消搜一下便死翹翹了。而我一旦死了,搜我魂的那人一樣沒有好下場。試問如此一來,此事該到何時才是了局?”

在場諸人都不曾想到這一頭,聽關天養說起,無不為之一凜,你看我,我看你,眼里大有憂懼之色。

千葉之彌不無讚賞地道:“關老闆洞悉人心,此言是深深地切中要害呀。可就算如此,想得到龍鱗的人還是不想放棄。你說,這可該怎麼辦?”

“怎麼辦?”關天養望天笑道:“我有個簡單的法子:咱們來打上一架,我死了,由得你們怎麼折騰都行。不知千葉座主以為呢?”言下之意就是:要么我關天養活,要么你們死。捨此別無第三途。

這話聽著雖平淡無味,卻無疑是向整個修行界宣戰,不單是廣慧了,就連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白象面頰都為之微微地抖動。

有人看不過關天養如此傲氣,正要出言相譏,千葉之彌又搶先一步了,“關老闆,本座有一言,你可願聽?”

關天養本想說不願聽的,可千葉之彌的眼神實在有些誘惑,就笑道:“洗耳恭聽!”

“我紅蓮宗只要一片龍鱗,關老闆若能滿足,在關老闆有生之年,紅蓮宗任由驅馳!”

此言無疑於平地一聲驚雷,直震得除紅蓮宗外所有的修行者驚恐萬狀。

什麼叫任由驅馳?

那就是關天養說的話就是聖旨,紅蓮宗上下將無條件奉行。也就是說,為了得到龍鱗,紅蓮宗不惜以宗主之位相誘。

關天養明白過來千葉之彌話中的深意後,也駭得呆住了。

紅蓮宗宗主之位對他來說沒有任何的誘惑力,但誅殺張天渝、卓雁翎和班師古,為宋奕一家報仇,是他最大的心願,若能以一片龍鱗換得,那當真是千值萬值了。畢竟以紅蓮宗之勢,以張天渝、卓雁翎和班師古之實力,這仇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報得了。每每想到報仇無望,心下有如毒蛇啃噬一般難受。也不知千葉之彌是不是會讀心之術,竟然當眾開出瞭如此價碼,攪得他的心神當場亂了。

廣慧見關天養愣呆呆的,便以為是心動了,正要出言勸阻,就听甄志清大喝道:“不可。魔道妖孽兇殘歹毒,人人得而誅之,關老闆萬不可墜入此道,自毀前程。”可惜他實在開不出誘人的價碼,只得以言語來攻訐千葉之彌,望關天養能迷途之返,以免鑄成大錯。

周鶴章也道:“甄真人言之有理,魔道妖人最是言而無信,關老闆一旦交出龍鱗,那可就沒命了!”其餘人等也都跟著諫言,有的人唯恐不夠真誠,竟還當場搥胸頓足,一副恨不能將心肺挖出來的架式。

廣慧看得是連連搖頭,見白像一直默然不語,本想上前詢問該如何是好的,不想白象道:“他心下自有定見,不勞我們操心!”

千葉之彌見眾正道門下都攻訐魔道中人是殘忍好殺,言而無信之徒,也懶得爭辯,大步朝關天養走了過去。甄志清等人誤以為他又要對關天養下手,竟都搶了過去,護在關天養身前,一個個的還厲聲喝道:“好賊子,有我等在,休想傷關老闆一根汗毛!”剛才還恨不能將關天養逼死當場,現在卻是要以性命相護,轉變之快,就連紅蓮宗門下都錯愕非常,一個個的直感慨天下最無恥之徒絕非魔道中人,恰恰是自命正義的正道門下。

關天養何嘗不知自己受了利誘,動搖了心志,被一眾人等看出了破綻。心下一邊暗罵自己不夠堅定,一邊籌思著對策。見甄志清、周鶴等和一眾從未見過面的修行者都爭著為自己護法,頓時哭笑不得,啪啪地拍起了掌來,“好,這戲演得可真不錯,繼續… …”將手抱在胸前,故作悠閒地欣賞了起來。

甄志清也好,周鶴章也罷,想到自己先前的立場,頓時面露尷尬之色。甄志清傲氣十足,面皮惜乎有些薄,冷哼一聲別過臉去,凜凜地盯著千葉之彌,一副隨時準備動手的架式。周鶴章乾笑了兩聲,旁若無人地道:“這個,關老闆誤會了,我等又豈是在演戲?關老闆年少有為,前途一片大好,萬一受妖人蠱惑,不小心墜入魔道,嘿嘿,那可就是萬劫不復了。”

甄志清頭也不回地道:“周道兄所言何嘗不是?還請關老闆三思!”

關天養哪裡用得著三思,便是用腳趾頭了猜得透他們在想什麼,嚯嚯地冷笑了一聲,卻衝千葉之彌道:“千葉座主,恕我愚鈍,你的這番話我著實不太明白!”

千葉之彌眼裡閃過一絲寒光,“在場的都是明白人,關老闆何必裝糊塗?”說著取出一隻燃燒著熊熊赤色火焰的蓮台捧在手裡,滿臉的肅穆之色, “這是本教聖火令!除宗主而外,凡我聖教弟子見令如見宗主,不論掌令者頒下何等旨意,聖教弟子皆將拼死奉行,絕不敢稍有違背!”說話間,隨他而來的紅蓮宗弟子皆伏地而跪,連連叩首,神情莊重而肅穆,口中誦唱著旁人聽也聽不懂的古怪咒文。在誦唱聲中,聖火令上燃燒的赤色火焰也是越來越熊。

關天養對聖火令本身代表的權勢沒有任何興趣,教他不解的是,為何聖教門下誦唱咒文,這令上的火焰便會越燒越旺?這蓮台肯定是一件法寶無疑,且又是紅蓮宗至高無上的聖火令,其煉製手法自然不會簡單,縱是他也一眼不能看透。越是這樣,他心下就越癢癢,實點忍不住就出手將蓮台奪了過來,細細地研究個究竟。

甄志清、周鶴章等人見關天養蹙眉而思,滿臉的不解之色,便以為關天養是在猜測千葉之彌的用心,一時又著了慌。周鶴章怒聲道:“什麼聖火令,不過是唬人的玩意兒罷了……”下面的話尚未說完,千葉之彌陡地大喝一聲:“住口!”身形陡然移動到了周鶴章身前,猛地一掌朝其天靈蓋拍下。

周鶴章也非泛泛之輩,縱千葉之彌身法奇快,也絕不會輕易著道,更何況他早早地將護身鐵劍祭了起來呢?砰的一聲,青光大盛,千葉之彌縱被震得退了兩步,周鶴章卻也是身子一矮,當場坐了下去,哇的一聲,噴出老大一口鮮血來。廣慧這時方才搶將上來,大袖一揮,又將千葉之彌逼退尋丈,斷喝道:“千葉施主請自重!”一把扶起周鶴章,便命弟子取來【大還丹】,餵周鶴章服下。

大慈悲寺之【大還丹】乃是修行界首屈一指的治傷靈藥,只要不是致命的傷勢,服之即見效。

千葉之彌也沒有阻止廣慧施救,神情森然地道:“誰也不能侮辱本教聖火令。廣慧和尚,看在你大慈悲寺的面上,本座姑且不在這裡尋周老兒為難。”冷眼環視了眾正道修行者一眼,目光如電,直震得修為較淺者怵然驚懼,直感如墜冰窟,說不出的難受。縱是甄志清這等素來目無下塵,又與魔道有著不共戴天仇怨之輩也不敢亂作置喙。

【大還丹】甫一入腹,周鶴章頓感洶洶逼向紫府的火毒勢頭被遏止了,心下頓時一鬆,強撐著站起身來,衝廣慧一揖,“謝大師賜藥! ”又扭頭對千葉之彌道:“千葉老魔,今日之賜,我鐵劍谷必將加倍奉還……”大話還未說滿,千葉之彌厲笑了起來,“是嗎?怕是沒那個機會了!”扭頭對一眾紅蓮弟子道:“傳本座令旨:著班師古親率堂中直屬法衛和天陽分舵所屬精銳,三日內剿滅鐵劍谷,老少不留。若有一人走失,叫他提頭來見!”那名元嬰境界的法衛頭領書寫極快,千葉之彌的話音甫落,他已經將命令寫在了符書之上,交呈了上來。千葉之彌接過略瞟了一眼,加上了屬於特殊的印訣,望空拋了出去。咻的一聲,符書化作一道紅光消失在了南邊的天際。

見此情狀,正道修行者莫不驚呼,周鶴章更是面如死灰,心下暗叫著完了。以鐵劍谷的實力,哪裡敵得過紅蓮宗一個分舵呢?此戰定然是鐵劍谷全軍覆沒,絕無一人能夠逃出生天。

眾所周知,鐵劍谷素來神霄派交厚,甄志清身為神霄派掌門大弟子,豈忍坐視盟友被誅而不加以援助?伸手輕輕地把住周鶴章的肩膀,篤然道:“周道兄勿憂,區區魔道妖孽,何懼之有?”回身道:“即速傳我命令,著五云觀下弟子火速馳援鐵劍谷,不得有誤!”命令一下完,又朗聲道:“鐵劍谷乃我正道一脈,今遭魔道圍剿,還請各位看在同道份上,助周道兄一臂之力!”起手作了個團揖。神態從容,凜然有一派掌門之風,頓時贏得了無數人的叫好之聲。皆說正道門下同氣連枝,該往援助。

正魔二道相鬥殘酷,全然沒有道理可講。素來是不論哪一派受到攻擊,別派聞到訊息,都會趕往支援,不論彼此間是否有恩怨。千葉之彌身為紅蓮宗首席座主,當著正道群豪之面下此命令,絕非故意作態,旨在恫嚇周鶴章,而是其生性狂傲使然,他就要搶在正道援兵趕到之前殄滅鐵劍谷,以雪周鶴章侮辱聖火令之恥。而以紅蓮宗的實力,縱神霄派全力袒護,怕是也免不了慘遭滅門了。是以周鶴章見甄志清和各派同道聲援,殊無半分歡喜,強作笑顏,遜謝一番之後臉色越發的灰敗,只差沒有當場哭了出來。

關天養不知其中深淺,還暗暗譏諷周鶴章太過於膿包。

廣慧高宣佛號,衝千葉之彌一稽手,“千葉施主,貧請有個不情之請,還望成全!”

千葉之彌全然不給廣慧面子,冷冷地笑道:“既是不情之請,大師不必說也罷。本座也是萬難成全的!”以他的智慧,如何猜不到廣慧是要自己收回成命?心下不免暗笑這和尚實在迂闊得很,枉為監寺,卻是一點也不通世故。

廣慧不無遺憾地嘆息一聲,“既是如此,貧僧了不得只有請貴教方宗主另行選任賢能,立為紅蓮堂座主了!”

千葉之彌不想廣慧竟能說出如此硬氣的話來,頗為意外,“和尚是要留下本座麼?”

“不敢!敝寺以慈悲為名,貧僧何忍見鐵劍谷滿門慘遭貴教屠戮?為救鐵劍谷兩百餘條性命,貧僧了不得只有慢待千葉施主,便是修行界同道罵我大慈悲寺無待客之禮也說不得了!”

千葉之彌紅彤彤的臉色頓時變成了醬紫色。

在場諸人如何不知道廣慧這一招才能真正救得下鐵劍谷滿門呢?所謂擒賊擒王,只要拿住了千葉之彌,也就相當於瓦解了紅蓮堂。方天戈一世梟雄,才智超雄,必能衡量出其中輕重,作出明智的決策。周鶴章一時激動臉眼眶泛紅,衝廣慧深深一躬,“多謝大師援手……”喉頭哽咽,剩下的話已然說不出來了。

沉默了半晌,就在眾人以為千葉之彌會屈服時,不想他突地仰天狂笑,笑聲有若滾雷在眾修行者耳畔炸響,直震得修為淺者當場嘔吐了出來。關天養也是感到胃下翻湧,說不出的難受。“和尚,本座既然敢來,那就將一切置之度外了,又豈會怕你留難?”話至於此,又堆起滿臉的冷笑,“不是本座自誇,也不看不起你,就算擺出一百單八羅漢大陣那又怎樣?也休想留得下本座!”

好狂妄的口氣!

但卻沒有人懷疑千葉之彌是在說大話。

縱關天養對紅蓮宗仇恨已極,也不禁對千葉之彌生出幾分佩服。

不想廣慧竟也搖頭道:“若是連施主也留不下,敝寺也不配與貴宗敵對這幾千年了!”

千葉之彌大叫了兩聲好,“本座原覺得和尚你迂闊得很,不想竟還有這等氣魄。本座今番趕來龍山,只為求得龍鱗,餘者何足為慮?”輕蔑地一笑後,也不再搭理廣慧,扭身衝靜看熱鬧的關天養一揖手,“關老闆,本座知你為宋家滅門一事深恨本教。那也是沒法子的事。人都死了,本座說什麼都沒有用。數月來,關老闆想必也看清了正道門下個個皆是偽君子,嘴上說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為了龍鱗,不逼死你關老闆他們是不會幹休的。重極門也好,大慈悲寺也罷,縱他們想保全你也是力不從心。若關老闆願以龍鱗作為交易,我聖教必傾盡其力護得關老闆周全,不但身家性命無虞,還可得報大仇。利與弊,還請關老闆三思!”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1 23:10
【二百九十四、逼索龍鱗】
這番話在圍觀者聽來,不異於荒唐笑話,但在關天養心裡,誘惑力卻是越來越大。但為了不讓圍觀者看出他有半分願意交易的意思,當即嘿嘿一笑,“我不過就是一市井小子,地痞無賴一樣的下流人物。數月前在場的有幾位知道我是誰的?更不要說千葉座主了。可是我也看得出來,千葉座主為了龍鱗很是對我的過去作了一番研究,也知道我最大的心願就是報得宋大叔家的滅門血仇。若是龍鱗還沒有拍賣,我當真會毫不猶豫地答應千葉座主,只要能取得張天渝、卓雁翎的項上人頭來祭奠宋大叔一家,便是搭上我這條性命也心甘……”說到這裡,想到宋奕待他恩重如山,情誼深厚,心下就說不出的難受。

龍鱗一共得了八片,賣了一片,送了兩片,還剩下五片在身上。原本拿一本出來與紅蓮宗作交易也沒什麼,奈何這手一鬆,後患就會無窮無盡,從此也就再無寧日了。雖說眼下也不得安寧,滿天下的修行者聞著味兒追索龍鱗,但到底還有幾個可以依賴的朋友,有地方可以躲,若是為了報仇與千葉之彌交易,縱是能保全性命又如何?從今以後也成了孤家寡人,不單朋友沒了,怕是連至親至愛的人也會拋棄自己。

想到杜若會因為自己與千葉之彌的交易而刀劍相向,想到四丫會視自己如同仇寇,想到小白和二狗子都會把自己當成不共戴天的仇敵,關天養頃時間汗透重衫,心下暗暗叫道:“不,我不能這樣,絕對不能……”又想著:“縱然我現在還未必是張天渝的對手,更加不可能打得過卓雁翎和班師古,但只要勤加修煉,實力總是一日強過一日,將來終有一天能得報大仇,以慰宋大叔在天之靈。”

衡量清了輕重利害,心下頓時大為暢快,面上卻故作苦澀地一笑,搖頭嘆道:“……只可惜……算了,既然都沒人信我,說這些有何用?承蒙千葉座主看得起,對我這般上心,可我實在是只能說聲抱歉。不過藉著這個機會我必須得說一句話:紅蓮宗滅宋大叔家滿門的血債遲早有一天我會親手討還回來。煩請千葉座上轉告班師古、卓雁翎還有張天渝,要他們好好地活著,別在我報仇之前就先死於人手了!”

千葉之彌才不會將關天養這番誓報血仇的話放在心上。數千年來正魔二道相爭,哪一門哪一派不是血債累累呢?若是你也要報仇,我也要報仇,殺得來殺去,哪裡會有片息安寧?關天養也是初涉修行界,只知個人私仇私怨,全不曉得正魔二道相爭的殘酷,待時日一久,自然不會再像這般慷慨激昂,不報血仇誓不罷休了。可他又實在失望得很,原以為這個方案總能打動關天養,就算不能當眾同意,以後也有再談的機會。不想關天養竟當面拒絕得如此徹底,教他氣湧上心頭,恨不能照面一掌,將關天養拍成灰燼才好。

眾圍觀者見關天養不但拒絕了千葉之彌,還當其面誓報血仇,心下當真是佩服得緊,一個個的都忍不住叫起了好來。可一想到關天養身上關係著龍鱗,心下又說不出的膩味。

廣慧合什道:“關施主深明大義,不為利誘所動,當真令貧僧佩服得緊。”

關天養唉了一聲,“大和尚取笑了……”話音尚未落下,就听有人問道:“我等此來龍山也不為別的,只求關老闆給句實在話:到底要不要交出龍鱗?”

注意力又再一次拉回到了關天養身上。

“真是胡攪蠻纏!”關天養差點就破口大罵,心下已是動了十二分的真怒,直咄咄地逼視著說話那名大漢,厲聲道:“還要小爺說多少遍?龍鱗只有一片!只有一片!!你到底要我怎麼交?”

那人被關天養氣勢一迫,頓時當頭一座大山壓來,差點沒嚇得跪了下去。好不容易撐持住了,卻發現滿頭都是大汗,元神震動,氣機混亂,竟是失聲驚呼了出來。好在身旁的同伴一掌抵在他的後心,渡過一道真元,助其穩住了心神,他這才哆嗦著道:“你,你想怎樣?”

關天養恨不得將這人一拳打成齏粉,但也清楚若自己搶先出手,必然成為修行界之公敵,不得不拼盡意志壓住磅礴的怒火,咬牙切齒地道:“我想怎樣?小爺倒要問你,問問你們想怎樣?當初在千陽山高朋殿我便說過了,龍鱗只有一片!小爺覺著這東西對我也沒有用處,又為了安身保命,這才不得已拿來賣了。這下子你們也就高興了,覺得自己有了機會。可龍鱗被蜀山派買去了,你們不敢明搶,又打著主意回過頭來尋小爺麻煩。是不是覺得小爺孤家寡人,好欺負?嘿嘿,若真是這樣想的,那就當我身上還有十片、一百片龍鱗,都來搶呀!來呀,為什麼不來?”他的氣勢兇惡萬分,渾似地獄裡逃出來的魔王,嚇得一眾千里迢迢趕來龍山謀取龍鱗的修行者大氣都不敢喘,紛紛你望我,我望你,不知該如何是好。

周鶴章已是驚弓之鳥,不敢再胡亂說話,但心下又對龍鱗念念不忘,便扭頭看著甄志清。

甄志清也是個老謀深算之輩,上龍山來就是為再從關天養身上逼出一片龍鱗來。據從重極門傳出的不太可靠的消息稱:關天養的身上不止一片龍鱗。重極門之所以甘為關天養拍賣龍鱗護法,便是得了一片好處。數月間,各大門派想盡辦法派人打探消息,卻都無法核實。面對龍鱗這等異寶的誘惑,甄志清還是選擇了寧可信其有。眾所周知,廣慧盛邀關天養於七月十五參加大慈悲寺的佛歡喜日法會,關天養也當著各派首腦的面答允了,想來是不會爽約的。這才不遠幾千里打從雲台山趕來,為的就是再從關天養身上逼出一片龍鱗來。不管是再次拍賣還是搶奪,神霄派無論如何都要爭取到。不料關天養一而再、再而三的聲明龍鱗只有一片,竟不惜以命相搏。再者關天養無懼千葉之彌,毫無勢力背景的情況下敢於揚言報復魔道,其氣魄胸懷著實令人佩服。若再威逼下去,神霄派怕是會威名墜盡,淪為下流無恥之徒了。神霄派畢竟不是九流小派,聲名為重,不得不有所顧忌。就算明著逼搶不成,還可以暗中奪取不是?盤算定了,甄志清也不理會周鶴章的目光,輕咳一聲,笑道:“關老闆不要激動。想來這其中也是有誤會的!”

“誤會?”關天養虎視著甄志清,當真恨不得一劍在他的胸口捅出個透明窟窿來,“倒不知是怎樣的誤會?”言罷,陰惻惻地笑了起來,笑容後面盡是迫人的殺氣。

甄志清頗有些心悸,又奇怪關天養的氣勢為何如此之強,如此之怪,面上的笑容依舊不改,“我等俱聽人說關老闆原本得了不止一片龍鱗,賣了一片給蜀山派,還送了一片與重極門……咳,當然,這也只是傳言。在我等看來,龍鱗乃是修行界之異寶,關老闆既非修行之人,留著也沒有用處。與其暴殄天物,還不如遺於我等,發揮它應有的作用呢?若非如此,我等也就不會不遠千里萬里趕來大慈悲寺,一問究竟了!”

關天養聽了這番話,心下頓時大奇,“他的話頭怎麼放軟了?先得可是比千葉之彌還硬呢!”也猜不透其中的情由,胸中的怒火卻是消彌了不少,“傳言?又是傳說!真是可笑得很,可笑得很吶!”言至於此,仰天狂笑了起來,聲勢雖不若千葉之彌,卻也較一眾圍觀者心下發虛。

“不知有何可笑之處?”又有一名中年道士上前兩步,起手一稽,“無量天尊,貧道武當山玉泉子見過關老闆!”

關天養見這道士也算知禮,雖明知他也是為著龍鱗而來,還是起手道:“當不起。不知道長有何見教!”

玉泉子道:“見教不敢當,只是有個疑問想請關老闆賜教。關老闆說龍鱗得自白螺湖,據貧道所知,當日參與圍攻黑龍者共有三十餘人,俱是各派前輩長老,最低也是分神境界,少則六百餘年,多則八百餘年的修為。結果卻是半數喪命,除了少數幾人,倖存者也都是人人重傷,百年難以復原。如此猛烈的劇鬥之下,關老闆一介凡夫俗子,怎地反而毫無無傷呢?”

玉泉子的話音才落,現場都響起了嗡嗡之聲,個個皆說有理,有人甚至直咄咄地說關天養此前在千陽山高朋殿所言分明是在撒謊。

關天養知道這武當山位於三晉行省境內,份屬三清教下一脈,心下雖然厭惡,但玉泉子彬彬有禮,他也不好擺出一副臭臉來。畢竟眼下危機四伏,得罪的人多了實在不是什麼好事。“道長果然是細心人,連這也注意到了,晚輩佩服!”玉泉子笑稱不敢。“當時天上打鬥得是很激烈,湖里也是浪高數丈,山崩地裂的,很是嚇人。我的一名同伴當場都嚇得昏了過去。可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好好的,還從頭到尾目睹了這場礦古大戰,結果是毫髮無傷,還撿了個天大的便宜。不知道長可否賜教?”

玉泉子不料關天養精滑如此,將問題反問回他頭上來,頓時不知該如何作答了。關天養見他尷尬,反而笑了起來,“興許這就是所謂的天意吧?反正我是什麼事也沒有,白螺撈著了,龍鱗也撿到了,然後麻煩也惹了一大堆,這輩子怕是也擺不脫的。唉……”

又一人走上前來,卻是個光頭和尚,身上穿的是土黃僧袍,並非大慈悲寺的白衣。“阿彌托佛,老衲羅浮山永信見過關老闆!”

關天養呵呵一笑,“不敢當,晚輩見過大和尚!”

“老衲也有一事請教。關老闆於法寶強化一道獨步天下,不知這本事是師從何門?”

“天生的……”關天養儘管已經知道這本事是萬寶爐給他的,但為了避免麻煩,還是不要說得太過複雜了好。“大和尚是不是不信?那我就沒辦法了!”

永信道:“老衲並非不信。只是此前關老闆並不諳於此道,而是在去了白螺湖後才突然會得。不知這裡面可有關聯?”

關天養心下一震,暗道:“好細心的和尚。敢情為了龍鱗,把我的祖宗十八代都研究透了?那倒好了,我還不知道我爹媽是誰呢……”不由得嘻嘻一笑,“是嗎?我可都想不起來了。反正我是乞丐出身,十三歲前日子過得那叫一個苦,大和尚你是體會不到的。後來遇著了知真齋的宋老闆,也就是被紅蓮宗滅了滿門的那位……”說到這裡,臉色頓時沉了下來,眼裡盡是痛色,“他待我親厚,有若子侄。大和尚想必也知道我在九夏鬼市上乾了兩年多的役工,靠的就是完成商家發布的任務,賺取報酬過活。去白螺湖之前,我雖對鬼市上所售的法器有些研究,但並不懂得強化之道,這是實情。自打從白螺湖回來之後,莫名其妙地就會了。你要我說明原因,我說不知道你不甘心,問老天爺呢他也不會回答我,沒辦法,我只好說是天生的了!”

又一老道走上前來,稽手起禮,自稱是王屋山總仙宮的汪海。汪海先是謝過關天養救治羅素之情,又才道:“貧道無意冒犯關老闆,也只是有個小小的疑問請教!”

關天養對但凡與三清教相關人都沒有好感,只是在表面上保持禮貌,“當不起,道長請說便是!”心下卻在奇怪,這幾個都是一派之尊,緣何突然對自己這般客氣了呢?

“關老闆既深諳法寶強化之道,自當能辨識天下奇珍異寶,緣何得到龍鱗之後卻不識得,還要拿去當舖當掉呢?”

這話可問得奸險之極。

關天養張口就要答,腦了突地地轉,這才明白過了汪海話裡的藏著的意思:暗指他所得的龍鱗不止一片,這才捨得拿出一片去當了。心下當真是又驚又怒,暗罵道:“好個老奸巨滑的牛鼻子……”這才冷冷地答道:“是麼?道長身為總仙宮住持,執掌王屋一派,是不是也該對王屋山的一草一木都了若指掌呢?”

汪海頓時一怔。

關天養也不容他多說,繼續道:“拾得龍鱗之際,情況險急,我哪裡管它是什麼?後來趕去千陽山接法器生意,急缺晶玉,我身上也找不出別的值錢物件,只得拿它去當。這有問題嗎?”

不單是汪海,在場任何一人看來關天養的回答都是滴水不漏,沒有任何可以挑剔之處。汪海見關天養不假思索地就答,毫無停滯,顯然並非臨時作偽,不得不笑道:“當然沒有問題,貧道也只是好奇罷了!”

好奇?關天養暗罵道:“我看你就是想挖個陷阱讓我去跳吧?驢日的,就憑你這用心,將來有一天小爺自會跟你算賬!”

再沒有人上來問問題了。存心謀奪龍鱗的都非笨蛋,自然看得出關天養存著魚死網破之心,硬奪怕是不行了。面對各派尊長的追問,答得又天衣無縫,若他真是得了好幾片龍鱗,怕是做不到的。想來定是有人唯恐天下不亂,故意放出假消息,誘使修行者與關天養糾纏到底了。

可這樣做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沒有目的,豈非消息應該就是真的?

關天養回答得這般巧妙,是不是他太過聰明,將眾人有可能問的問題都算計到了,想好了應對之策?

到底還是廣慧打破了詭異的沉默,“諸位道友遠來是客,敝寺忝為地主,該當略盡綿薄之誼。齋堂也備好了水酒和素齋,還請諸位道友一用!阿彌托佛!”

靈醒的都知道這是廣慧在下逐客令了。什麼素齋水酒,也沒個人有興趣去用,也都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該如何應對。

關天養卻在想:原來一場洶洶的危機,是不是就這麼被化解了呢?

千葉之彌笑道:“和尚這是下逐客令了?本座還是個小問題要請教關老闆,不知關老闆還肯賜教否?”

關天養心下一跳,隱約感到一絲不妙,“我要是不肯呢?”

千葉之彌也不作惱,嘿嘿一笑,“本座就是想知道,關老闆緣何要誣陷本教弟子張天渝,說他奪走了宋家祖傳的通天鑑殘片呢?”

誣陷也好,張天渝也罷,亦或是宋家祖傳之寶,都不足以引起大家的興趣,若說話的人不是他千葉之彌,怕是連聽都不會有人聽。但當'通天鑑'三字一出口,所有人都如遭雷擊,當場呆住了。

關天養只一聽到張天渝的名字,便知道千葉之彌要說什麼,更猜到千葉之彌在此時提起這件事要幹什麼——以比龍鱗誘惑力更加巨大得多的通天鑑來將他置於死地。

縱了再機變,再鎮定,也不禁變了臉色。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1 23:11
【二百九十五、死(上)】
通天鑑!

神器!

得之一夜間便能擁有數百上千年的修為。

在它的面前,龍鱗就是個屁,一文不值!

若說先前眾圍觀者看關天養的眼神像火,現在就成了刀子,儼然是恨不能將關天養當場零碎剮了,將通天鑑給當場剮了出來。

好在關天養的反應不慢,當即冷笑道:“千葉座主,人說你魔道中人狠毒異常,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現在我算是領教了。”

甄志清等人陡地想起年初關天養被一眾正道弟子在黑龍灘前攔下,飽受詰難一事。起因是有人放出消息,說關天養解開了宋家祖傳之寶的封印,得到了通天鑑殘紋。正道門下聞訊而動,打探得關天養將經黑龍灘返回九夏城,星夜趕往攔截。不想關天養死活不承認得到了通天鑑殘紋,還說是張天渝故意捏造假消息誣陷。若不是'百寶散人'李道奇從旁佐證,說關天養所言屬實,關天養早被帶上了玄武山,拘禁了起來。就在正道門下多方尋覓張天渝對質時,又傳出龍鱗現世的消息,大傢俱蜂湧而至千陽山,此事才被擱下了。千葉之彌此時提起,在場諸人莫不怵然而驚,紛紛暗叫道:“是呀,怎地忘了這頭呢?當真是捨了西瓜求芝麻……”甄志清眼皮連跳,心下當真是如煮沸的水般翻湧滾燙,恨不得當真將關天養一口吞了。本想當場將關天養拿下,但想到這裡是大慈悲寺,漫說廣慧不會不會准許,為著龍鱗趕來的一眾修行者又有誰會准許了?一出手必將引發一場血腥大戰,且不說從關天養嘴裡探出通天鑑殘紋下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能不能活著走下龍山還未可知。再者突然變臉出手,就算制住了關天養,也必將落下一個反复無常的罵名,於繼承掌門之位和神霄派的名聲都十分的不利。正自權衡不下之際,就見周鶴章嘿嘿地怪笑了起來,不由得眉頭一皺,暗道:“他又要怎地?莫不成不知道在這時候還是少生事為妙?”

周鶴章的怪笑引來了所有人的側目,幾乎都在猜測這個謀奪龍鱗的急先鋒,被紅蓮宗逼到絕境的老兒是不是又要搶在眾人之前打通天鑑的主意。“千葉老魔,都說你是一代雄傑,敢做敢當,從不會背後使手段,嘿嘿,依我看來,你也不過是個反复無常,慣使陰謀伎倆的小人!”

千葉之彌理都懶得理周鶴章,而是死死地盯著關天養,“關老闆,我只問你一句:你身無半點真元,但移動速度有若鬼魅,快得實在不可思議。先前數人向你挑戰,個個皆是金丹境界的修為,卻都被你一拳重傷。這等實力委實不可小覷。短短數月間,你緣何就有如此強橫的實力了呢? ”

又是一擊而中要害呀。

關天養暗嘆一聲,仰望天穹,竟吃吃地苦笑了起來。

千葉之彌也不管他為何發笑,卻說:“莫不成關老闆也告訴我們,這都是天生的麼?”

關天養心知今日怕是難逃劫難了,但不知怎麼說,總得努力應對,能避得過去最好,避不過去大不了奮力死戰,脫得了身最好,脫不了身也沒什麼可遺憾的。誰讓修行界的生存是如此的殘酷呢?沒有強大的實力自保,那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唉……”重重地嘆了口氣後,關天養卻啪啪地拍起了掌來,極為讚賞地道:“千葉主座主好精巧的心機,可惜呀,你借的這個題實在不太對勁,怕是難以發揮出威力來。我也只問千葉座主一句:若是真得了通天鑑殘紋,又何至於處處受人欺凌,還得被迫把唯一的一片龍鱗拍賣了以保全性命?”也不等千葉之彌回答,神情陡地轉厲,近乎猙獰地道:“我若真得了通天鑑殘紋,何至於連宋大叔的血仇都報不得?更何至於數月來東躲西藏,怕人再為著龍鱗來找我麻煩?”

千葉之彌輕輕一笑,“那是因為你還沒有將通天鑑上的秘密參悟透,實力自然有所欠缺!”

當真是一句比一句切中要害。

關天養似乎已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來應對,只得沉重地點著頭,“對,說什麼都由得你。數月來我總算是看明白了,為了搶奪異寶,總是不問情由,不問道理,有殺錯,沒放過。先是龍鱗,現在又是通天鑑,都落到了我的頭上,想來我是不死,就洗不掉這些嫌疑了?!”言至於此,哈哈笑了起來,“既是如此,那就來吧。不就是一死麼,也沒什麼可怕的!”

'有殺錯,沒放過'當真是一針見血地揭開了修行界的真實本質。稍有廉恥之心的還略感不好意思,但絕大多數卻覺得是理所當然的,渾沒有半點的難為情。眼下就只缺個領頭之人,一旦率先對關天養髮難,關天養怕是就沒機會活著看到今天的日落了。

廣慧宣了聲佛號,沉聲道:“千葉施主,貧僧也有個問題請教!”

千葉之彌乜斜著眼睛,輕哼一聲道:“那就請教吧!”將手負在身後,一副愛聽不聽的神情。

“據貧僧所說,關天養解開宋家祖傳之寶封印,得到了通天鑑殘紋的消息是貴宗弟子張天渝施主說出來的。可對麼?”

“正是!”

“可否請來張施主來當面對質,以辨清真假呢?”

千葉之彌神情陡地變得說不出的猙獰,根根鬚發似要激射出,很是有些嚇人。“和尚,你什麼意思?”

廣慧道:“貧僧沒什麼意思。茲事體大,若不分證清楚,怕是當場就會掀起一場血腥大戰來,不知得有多少修行同道因此而喪命。若千葉施主不能拿出有力的證據來,那就是蓄意挑起我正道門下的內亂,其心未免,未必太不堪了些!”

千葉之彌狂笑而起,“好一個蓄意挑起內亂來。和尚,你不會不知道本教弟子張天渝已於四個月前在江州慧泉寺死於乾坤庭之手了,又如何叫他來對質?你這分明就是為他開脫!”

廣慧先是一怔,旋搖頭道:“貧僧並不知道此事……”

關天養卻搶上前來,也不知道是驚駭還是激動,顫聲問道:“張天渝,張天渝死了?!”

千葉之彌哼了一聲,沒答。

關天養想到自己和關卿雲離開慧泉寺時,楊縱已經帶著乾坤庭人馬趕到,想來張天渝便是在那時死於乾坤庭之手。宋奕一傢俱是死於張天渝之手,他若死了,該找誰去報仇?

霎時間,關天養的心底空了,說不出的失落,口中喃喃地念道:“死了嗎?他怎麼能死了呢,怎麼能就這樣死了呢?”眼瞳漸漸泛起了血紅,殺氣瀰漫,好不嚇人。就在眾人懷疑他會不會暴走發狂時,就見他毫無徵兆地從原地消失了,再出現時,已站在了四丈外的千葉之彌面前。

千葉之彌精通忍術,瞬移之法更是其看家本領,要論身法速度,鮮有人能比得過他。可乍一看到關天養突然出現在面前不到三尺處,還是嚇得臉色微變,眼皮連跳,渾然沒有搞清楚是怎麼回事。

關天養目光如刀,若不是千葉之彌有著整整六百年的修為,怕是已經被割傷了神識,意志陷入了渾亂之中了。“張天渝真的已經死了?”這句話當真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縫裡擠出來的,鏗鏘有節,字字皆敲在千葉之彌的心上,頓時令他感到說不出的煩躁。

千葉之彌畢竟是一派宗匠,聞名修行界的魔道巨擘,縱關天養的神識修為有過人之處,也未必能夠直接傷害到千葉之彌。定住心神後,千葉之彌迎著關天養殺氣凜凜的眼神,悍然地道:“你是不是很高興?”

“高興?”關天養渾身的的殺氣頃時被這兩個字抽乾了,精神也瞬間萎靡了下去,近乎號哭一般地道:“我為什麼要高興?我怎麼能高興?”然後突然暴吼一聲,“為什麼???!”好若平地響起一聲炸雷,聲量奇大,直震得左近屋宇的瓦片紛紛崩裂,修為不夠者也被嚇得面色焦黃,六神無措。

千葉之彌見關天養雙膝一軟,仰面跪了下去,滿臉都是橫流的淚水,頓時懵了。

“張天渝,你這個渾蛋,為什麼不多活幾日,為什麼不讓我親手殺了你?”關天養雙手摳地,十指深深地嵌進了大青石的地面,每拔拉一下就石屑紛飛,幾下功夫面前就是一個大坑。一直刨到石屑將下半身都掩埋住了了,這才停下手來,嗚嗚地哭道:“宋大叔,我對不起你,我沒能親手殺了張天渝,我沒用……”

時至於此,眾人都才明白關天養緣何突然發起了狂來,言語又讓人摸不著腦門的因由。

千葉之彌似乎頗能理解關天養的心情,竟黯然地嘆了口氣,滿心苦澀地道:“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有八九,若是事事執著,那也,那也未免太苦了些……”

白象緩步走上前來,將關天養輕輕扶起,道:“千葉施主所言有理,殺人元兇既已伏法於乾坤庭之手,無異於你親手弒之。宋奕一家在天有靈,必能含笑九泉。過往種種皆如煙雲,若一味執著,反倒成了心魔,遺害無窮呀……”

眾人都不識得這壯碩僧人是誰,都投來了詫異的目光。千葉之彌雖識得白象的不凡,卻也不知道他是何身份,是以一直不敢貿然冒犯。

關天養抹了一把眼淚,泣道:“可是老和尚,我在宋大叔靈前發過誓,縱是身死,也要親手誅殺張天渝也報此血仇……我,我該如何向宋大叔交待呢?”

白象微笑道:“何必交待?有這份心便已足夠了!”

關天養犯起牛勁來,任你舌綻蓮花也說不動分毫。可他一看到白像如春風般和煦的笑容和秋水般澄澈的眼神,分明一愣,暗道:“是呀,宋大叔一家都死了,魂歸地府,怕是都入輪迴轉世了吧?我向誰交待呢?數月來,我何曾敢淡忘了仇恨?可是,實力不濟,際遇蹉跎,總教我覺得報仇遙遙無期。卻不想天意弄人,張天渝竟就這樣死在了乾坤庭手裡,當真是便宜他了。其實,我又何必執著於誓言和交待呢?只要曾為複仇而努力,只要問心無愧,又何必要交待?”想到此處,緩緩地閉上了淚眼,長嘆了一聲,也不知是無奈還是解脫。

白象繼續道:“人不能太痴,太痴了就會著魔,一旦墜入魔道,那可就是……”苦笑著嘆了口氣,也沒有把下面的話說完,拉起關天養的手來,“你非利欲場中人,休去管這些利益與慾望的爭奪,咱們走吧……”

不要說千葉之彌,在場的哪一個肯放關天養這麼走了?都驚叫道:“不能走……”千葉之彌隔得近,探手朝白像後心抓了過去。砰的一聲,金光激盪,千葉之彌向後退出了數丈,兀自不能站定,還蹬蹬蹬,連退了五步,這才穩住身形。

而第二個出手的汪海震得仰翻在地,臉色時紅時白,半晌不能爬起身來。

白象卻是步法有若行雲流水,不曾受到絲毫的阻滯,可見其修為精深,已到了駭人聽聞的地步。在他的帶挈之下,別說是被數百名修行者圍住的知客院,便是刀山火海也能從容離去。可關天養卻不想走,他深知若就這樣離開了,一身的嫌疑不但越發的洗不干淨,就連大慈悲寺也要受到牽連。將手一擺,叫道:“老和尚,我還有話要說!”可他又哪裡能夠擺得脫呢?

白像不曾想關天養如此固執,只得停下來,見他神情堅決,滿臉絕然,嘆道:“你明知他們都說不通的,又何必多費唇舌?”

關天養搖頭道:“不,我一定要說!”走回院中站定,冷冷地環視了一眼,高聲道:“我也知道,諸位心中已有了定見,我說再說也是白搭。但為了我自己,為了諸位身家性命著想,我還是得再說上兩句。龍鱗,只有一片,諸位就是將我活剮了,也甭想再剮出一片來。至於通天鑑嘛,我想說的是這跟我沒有絲毫的關係。紅蓮宗處心積慮謀算宋家,不惜冒著被乾坤庭嚴厲制裁的風險滅其滿門,現在張天渝死了,卻想嫁禍到我頭上,我也懶得再多作辯解。都說債多了不愁,蝨子多了不癢,諸位要我性命還是要以其他殘酷的手段對付我,那也由得,我都恭候著。一如千葉座主所言,我也不是毫無還手之力……”說到這裡,見一雙雙眼睛裡燃燒著的慾望之火竟是越發的熾熱,頓時感到說不出的無力,冷冷地一拱手,“諸位好自為之吧!”便要隨著白像一道 去。

不想有人打橫裡衝上來,攔在去路之上,格格地大笑道:“關老闆,可還認得在下麼?”

關天養定睛一看,眼瞳頓時為之收縮。

來人竟是宋介。

宋奕的兒子!

宋奕見關天養臉色微變,頓時得意得哈哈笑了起來,“數月不見,關老闆越發的教人刮目相看了呀?!佩服,佩服!”

關天養冷哼一聲,“你又想要怎樣?”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劍柄,想趁其還未開口,一劍殺之。可想到他是宋奕的兒子,宋家唯一的血脈,若將他殺了,又如何對得起恩深義重的宋奕?

宋介眼神銳利如刀,極是磣人,上上下下將關天養細細地打量了一回,也不答話,而是起手作了個團揖,朗聲道:“小人宋介,見過諸位前輩!”拜倒在地,很是恭敬虔誠。

沒有人管他宋介是誰,但他能將關天養攔下,就令在場大多數人佩服。

直起身來,宋介就道:“諸位前輩或者還不知道小人是誰,但小人先父的名號想來諸位前輩該都聽說過的。”也不等人問,就繼續道: “先父單名一個奕字,原是九夏鬼市知真齋的老闆,也就是被魔道紅蓮宗誅滅了滿門的那一位!”說著,滿臉堆起悲傷之色,竟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哀聲道:“小人在此懇請各位前輩主持公道呀……”又是伏身拜倒,嗚嗚地哭了起來。

現場一片嘩然,好些人都驚嘆道:“原來他是宋奕的兒子?”也有人說:“怎麼會呢?宋家不是被紅蓮宗滅了滿門麼?”另有人說:“看他的樣子,應該不會有假了。”還有人說:“呵,求咱們主持公道?莫不成要咱們跟紅蓮宗拼個你死我活麼?這事該求乾坤庭才是!”原本靜得落針可聞的知客院,此時卻是亂轟轟的鬧作了一團。

關天養當即就猜出宋介要幹什麼,痛哼一聲,當真恨不得抬腳將這個宋家唯一的血脈給踩成肉泥。心下戚然想到:“先是有這一眾修行者要尋我的麻煩,接著是千葉之彌要置我於死地。好不容易都挺過來了,本以為可以獲得暫時的安寧,不想他又冒出來落井下石,不將我打入地獄誓不罷休。好,好呀……都說因果報應,誰讓我貪心,不講本屬於宋家的通天鑑殘紋還給他呢?”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強自鎮定了下來,謀思對策。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1 23:12
【二百九十六、死(下)】
聽著各種冷言冷語,宋介也不往心上去,挺起身來,高聲道:“廣慧大師不是要人來對質麼?我就是人證。我宋家祖傳之寶,也就是那片通天鑑殘紋確確實實是被他,被大名鼎鼎的關老闆得了去!”他戟指指著關天養,眼裡燃燒著熊熊的恨意,神情怕人已極。

此言一出,鬧哄哄的院子又陡地安靜了下來,一個個地驚愕地看著宋介,然後又看著關天養,渾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關天養卻是只將眼睛望天,恍若什麼都沒有聽到似的。

宋介道:“那片殘紋原本封印在錦匣裡,除非我宋家人心甘情願地打開,要不然任你法力通天,也甭想得到。也不知他用了什麼手段,竟打開了封印,得到了殘紋。年初在潯陽城外的大江之上,張天渝押著我去索要,不想竟被遊方的'百寶散人'李道奇打傷嚇走,而他卻將我強行留在了船上。還說念及先父對他的恩情,將一個空空如也的盒子還給了我,又說殘紋已與他神魂融為一體,沒法子還我了,還要我不再與他相爭。黑龍灘頭,各派向他索要殘紋,我出面作證,他卻誣衊我並非宋家血脈,還捏造事實說殘紋被張天渝得了去。儘管紅蓮宗與我有不共戴天的血仇,但我還是要說,他們雖是費盡心機,還將我宋氏滿門屠戮,也都沒有得到封印著殘紋的錦匣。真正的殘紋已經被他得了去!”說完,又連連叩首,哭著懇求眾人主持公道。

甄志清幾步走上前來,將宋介扶起,和氣地道:“這事我也聽說過了。照你這般說來,'百寶散人'李道奇也在幫著關老闆撒謊了?”

宋介抹著眼淚,道:“興許是李前輩也被他給矇騙了呢?他的嘴舌功夫前輩也都見識了,別說是凡人,怕是神仙都能騙得過!”

甄志清嗯了一聲,又道:“口說無憑,那你可有什麼證據?”

宋介忙將封印通天鑑殘紋的空匣子了取出,道:“這便是封印通天鑑殘紋的匣子,東西已經被這小子得了去,現在已經空了。前輩慧眼如炬,必能看出其中究竟!”說著又跪了下去,哀求甄志清主持公道。

不單是甄志清,在場略通封印之術的人都出這匣子確實有些不凡,是經過大神通封印的,只是看不明白封印是被何術破去的,紛紛議論了起來。

廣慧道:“單憑一隻空匣子,怕是不能認定關施主捏造事實,構陷於人!”

甄志清皮笑肉不笑地道:“大師所言有理!”又將宋介扶起,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背,嘆道:“你家的遭遇貧道是深為同情的,既然你出面求公道,有廣慧大師和各位同道好友在,必不至於教你失望的。不過,除了這匣子,你還有什麼能證明你就是宋奕的兒子,所說的話無一虛言呢? ”

宋介臉膛已是漲得通紅,渾身也因激動而顫抖不止,“我,我有什麼法子呢?我……小人聽說有種法術可以搜人魂魄,不知可是麼?”

甄志清沉聲道:“是,叫【搜魂手】。但此術對人傷害極大,怕是一個不慎,你的小命就沒了!”

宋介脖子一梗,恨毒地盯著關天養,“只要能讓這個忘恩負義,陰險惡毒的賊子付出應有的代價,小人死不足惜。那片殘紋原是我宋家之物,誰若能幫我奪回,小人甘願將之獻上,以作謝儀!”

院內頓時掀起了一陣駭人的風暴。甄志清將宋介護定,一眾神霄派弟子也圍在他的身邊,不容許別門別派靠近。“神器乃通靈之物,福緣深厚者方能得之,我等何敢奢望?”甄志清拉著宋介的手,回身對廣慧道:“不知大師以為呢?”

廣慧沉吟道:“【搜魂手】太過歹毒,被搜者幾乎難以倖免,即便不死,怕是也會成為傻子……”話沒有說完,宋介又撲通一聲跪下,毅然道: “只要能揭開他的奸行,還我宋家公道,小人便是死也不怕。”

廣慧正自猶豫,關天養突地開口了,“我不止一次地給過你機會了,你還要執迷不悟麼?”

宋介嘿嘿地笑道:“執迷不悟?我看你才是執迷不悟。我勸你最好還是把通天鑑交出來,免得到時落個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

關天養冷冷地道:“是嗎?”

宋介道:“你是不是還想說我是紅蓮宗弟子,要大家不要相信我的話呢?不錯,我是被卓雁翎擄了去,經不住言語的誘惑才加入了紅蓮宗。可是我現在已經知道他們才是滅我宋家滿門的仇人,這個仇我自會想辦法報,不勞你假惺惺地教訓!”

關天養點頭說了聲好,也就不再搭理宋介,對廣慧起手一揖,“大和尚,我有個建議,或許更為可行!”

廣慧也是愁眉不展,見關天養信心篤篤,便以為他已有了對策,就點頭道:“施主請講!”

“搜他不是搜我!”關天養語出驚人,頓時令在場諸人莫不色變。“大家不是還想知道我到底得了幾片龍鱗麼?若是你們搜了這小子的魂,發現他說謊,回過頭來不免又得尋我的麻煩不是?還不如我自證清白得好!”

廣慧忙道:“施主萬萬不可……”

關天養輕哼一聲,嘆道:“也沒什麼不可的。”然後盯著宋介,平靜地道:“這樣你是不是該滿意了?”

宋介怔怔的,實在不明白關天養這樣做有什麼目的。他知道【搜魂手】的威力,若不是最近得了一件奇寶,可以避免在【搜魂手】的威力下傷了神識,他又哪裡敢冒這個險?可關天養並無這樣的異寶護身,又怎麼敢呢?難不成是他已經從通天鑑上悟得了神功,不懼怕搜魂了麼?不,這不可能,若是這樣,又何至於被逼得這般狼狽?

甄志清也很是意外,“關老闆不是在開玩笑吧?”

“我開得起嗎?”關天養不屑地一哼,扭身對白像一起手,“老和尚,如你所說,逃避總不是辦法,該勇敢去面對才是。我若不自證清白,他們就會永遠追著我不放。什麼時候才是個了局呢?”也不待白象回答,就高聲道:“諸位前輩,晚輩只希望在自證清白後,不管是死是活,是瘋是傻,諸位別再來找我麻煩了……”想到自己打小孤苦,好不容易靠著乞討長大了,卻又面對這許多事非。數月來顛沛流離,幾回都差點把命給丟了,到底又是為什麼呢?一時間悲從中來,眼眶也紅了。

白象宣了聲佛號,搖頭嘆道:“關施主,你又何必意氣用事?假以時日,清者自清,又何須證明!”

關天養愴然笑道:“假以時日是多久?一百年,一千年?不,我只爭朝夕!”

廣慧也勸道:“關施主,你可要知道【搜魂手】下難以倖免……”關天養不待他說完,就道:“大和尚,你也不必多說了。又有什麼法子呢?只要能給在場的諸位一個滿意的答案,我命何足惜?”言罷,一股子悲壯憤怒之氣湧上心頭,聲量也陡地提高了八度,“修行界原就沒什麼道理可講,弱肉強食,誰讓我先後攤上了龍鱗和通天鑑兩樁異寶的嫌疑?原就該死無葬身之地的,別的,我還敢奢求麼?”

千葉之彌大笑道:“關老闆,你可算是看清了正道門下的嘴臉了吧?別看他們個個標榜仁義道德,其實滿肚子全是陰險算計,只要自己能夠得利,哪管人的死活?縱然你是無辜的,把你逼死了,也沒個人會覺得歉疚。在本座看來,你倒是完全沒有這樣做的必要!”他這話一出口,就有人大罵了起來。他也懶得看是誰,屈指一彈,咻的一聲,火光飛射而出,直中大罵那人眉頭,腦袋當場炸開,不單神魂俱滅,連全屍都沒留下一個。餘者皆驚恐的躲了開去。

廣慧大怒道:“千葉施主,你太過分了!”宣了聲佛號,一掌拍了出去。只見一道巨大的金色掌印呼嘯著壓向千葉之彌。

須彌金剛掌。

大慈悲寺的鎮派絕技之一。

千葉之彌嘿嘿一笑,“來得好!”也是一掌拍了出去。赤焰飛舞,激盪不息,與金色掌印斗在一處,不時發出噼噼叭叭的爆鳴之聲。有見識之輩都叫道:“好個【赤焰焚心掌】!”

“廣慧住手!”白象沉聲喝道。廣慧忙收掌退下,躬身應道:“是!”

在場諸人莫不驚愕。廣慧乃是大慈悲寺監寺,這壯和尚又是誰,竟能教廣慧都聽命?

廣慧是退了,千葉之彌卻不敢罷休,再一掌逼了上去。白象雙手合什,宣了聲佛號,然後兩掌分開,緩緩推了出去。洶洶的赤焰猶如遭遇了當頭冷水澆下,霎時便熄滅得乾乾淨淨。千葉之彌又驚又駭,扭頭看著白象,故作從容的笑讚道:“好雄渾的【般若掌】。若是本座沒有看走眼,想必是白字輩的高僧到了?!”說著,合什微微一躬。

白字輩的高僧到了?

此話一經千葉之彌口中說出,現場無不為之聳然動容。就連甄志清也是眼神慌亂,臉色微微發白,不曾想這名毫不起眼的中年僧人竟是白字輩的高僧大德,頗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白象笑著合什,“不敢當。貧僧白象,見過千葉施主,見過各位道友!”

“白像神僧!”這個名字有著堪匹通天鑑一般的威力,竟較現場為之轟動。

白像已自報了家門,甄志清哪裡還敢怠慢,慌忙趨步上前,長揖一躬,“晚輩五云觀下甄志清拜見神僧!”

白象微笑著一扶,“甄道友請起。令師可好?”

“謝神僧。”甄志清站了起來,依舊微躬著腰身答道:“家師已於三十年前閉前靜修,參悟天道,一切安好。”

白象嗯了一聲,點了點頭,神態很是慈和。又將前來見禮之人一一扶起,溫言相慰一番,絲毫不端一派掌門架子,令人如坐春風,受寵若驚。

要知道大慈悲寺白字輩高僧輩份奇高,且已於五百年前就名震天下,遍觀當下修行界,正道各派不過區區數人能與之匹禮。在場的縱是一派之尊,也得執晚輩禮拜見,萬不敢存相敵之念,甚至大多數人都以能當面拜見白象為榮。

見此局面,關天養頗感有些詫異。

直耗了一柱香的功夫,眾人才敘完禮。白象殊無半分不耐煩之色,一直都是樂呵呵的直笑,最奇的是,每一人自報家門,他都能問出對方尊長的名號,縱是有那等自詡熟知修行界掌故之輩也不免相形見拙,大感郝然。

“諸位……”白象的聲量聽著雖輕,但院內院外,數百修行者莫不聽得清清楚楚,如在耳畔相敘。“撇開兩千年前的那場龍鱗爭奪不說,就拿近一兩個月發生的事來說,數千人的傷亡,委實令人觸目心驚。貧僧得聞訊息,深感悲痛。我佛以慈悲濟世為懷,身為沙門弟子,我輩又豈能坐視殺戮漸起而不管不顧?”說到這裡,沉痛地嘆了口氣,長長地宣了聲佛號。奇怪的是,別的和尚宣佛號總教人覺得做作,覺得心煩,白象的佛號聲卻令人倍感真誠,聽在耳裡,心下十分的安祥寧靜,惻隱之心不免大起。“一片龍鱗已掀起如此風波,再添了通天鑑,一場數千年罕見的大亂怕是再所難免。殺戮一起,各門各派和在場各位又有誰能倖免?封神一戰之後,修行界歷時數千年方才發展到今日之盛況,應該倍加珍惜才是,豈能因兩件身外之物而毀於一旦?是以貧僧有個建議,諸位不妨斟酌一二!”

眾人聽得面面相覷,非但沒有喜悅振奮之意,反而個個眼中皆含有憂色,分明都已猜到白象的建議絕不是他們所想要的,但又懾於白象身份地位崇高,不敢輕易冒瀆,只得靜靜地聽著。

令人不解的是,白象並沒有立即將他的建議說出來,而是回身對關天養合什一揖,“關施主,想必你也聽過'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這句話吧?”

關天養先是一怔,旋即就明白了白象的意思,竟是要他以死來終結這場將會給修行界帶來毀滅災難的爭奪!霎時間他胸中湧起莫大的悲憤,差點就忍不住質問白象:“為什麼要我死?憑什麼?”但話到嘴邊,又生生地咽了回去,淒然笑道:“不錯,晚輩聽過。大師的意思是要晚輩一死以謝天下,提前將這場災難終結。可是麼?”

縱是有人已經隱約猜到了白象的用意,但經關天養親口說出,還是有不少人疾聲驚呼:“這……萬萬不可呀……”他們倒不是憐惜關天養的性命,而是想到關天養一死,通天鑑和龍鱗俱都沒有著落,豈不教他們白忙活一場?

白象見好些修行者按捺不住圍了上來,雙手一合,平地湧起一股絕強的氣勁,竟將他和關天養之外的所有人都推到了三丈之外。“貧僧正是此意。不知施主意下如何?”

關天養耗盡全部的意志控制住身體的每一處,這才沒有因激動和氣怒而渾身顫抖,更沒有因為悲痛而流下淚來。饒是如此,他還是滿臉的的悲戚,神情說不出的漠然,“老和尚,為什麼死的是我呢?佛說,眾生平等,難不成在你看來,我的性命比他們更賤?”說到這裡,淒然一笑,“他們不來爭,不來搶,自然會活得好好的。既要來爭搶,那就是自尋死路,與我有什麼相干?還請老和尚明示! ”

千葉之彌插上話來,“明示什麼?不外乎就是捨小就大,犧牲你一個,成全萬千人麼?哼,正道門下素來都是這樣做的,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不料白象竟點頭道:“不錯,貧僧正是此意。施主活著,於自己是痛苦,於整個修行界是麻煩,何不一死,一了百了呢?”

關天養想笑,卻又笑不出來,滿心裡激蕩的都是辛酸和悲痛。想罵,又罵誰呢?“難道真的沒有別的路了嗎?”原以為仗著有萬寶爐,可以從【搜魂手】下逃過一劫,不想白象竟提出這樣的建議,不但令他意外,更教他痛苦。他不想死,一千個、一萬個不想死,但從現在的情形來看,卻是不想死都不行了。

“真的能一了百了嗎?”關天養茫然地看著那些先前還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的圍觀者,此時俱在求情,心下不由得感慨道:“這可真是諷刺呀,諷刺… …可是,為什麼死的卻是我呢?誰能告訴我?”

沒有人能告訴他。

“施主想清楚了嗎?”白象又問道。

關天養搖頭道:“不,我想不清楚,永遠也想不清楚。”然後格格地怪笑了起來,神情說不出的可怖,“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對不起,老和尚,我不是你們,我沒有那麼高尚的犧牲精神,再說,他們之中有誰值得我去死?還有,我不想死,難不成你把我殺了麼?出家人慈悲為懷,我不相信你會這樣做!”

白象合什,頷首宣了聲佛號,“此議既是貧僧所提,那就由貧僧來執行吧,所有的罪孽也由貧僧一肩承擔!”一步跨出,便到了關天養身前,揮掌便朝關天養頭頂拍落。

關天養驚怒交加,本想用【逐日】衝出去的,不料一股絕強的力量當面襲來,霎時間連眨一下眼皮都不能夠了,何況是跑開呢?

砰的一聲,關天養只感到頭頂一震,一聲轟雷在腦中炸響了……在意識恢復後,全身又酸又軟,沒一處不暖烘烘的,任憑意志驅使,半分力氣也使不出來。白象就站在面前,正雙手合什,閉目誦經。三丈之外的圍觀者都驚恐地望著,那神情,恍似自己至親至近的人被殺了似的,關天養頓時想笑。念頭一動,氣機牽動,只覺得喉頭一甜,一股熱流噴湧而出,口裡、鼻裡,全被塞得滿滿噹噹的,然後就看到漫天都是殷紅的血雨……

“這是我的血嗎?好紅呀……”隨著這口鮮血的噴出,關天養的意識迅速地渙散了……

白像一掌蓋在關天養的頭頂,關天養便如遭雷擊,猛地顫抖了起來。最為駭人的是關天養腳下五尺內的青石地面全部碎成了齏粉。數丈外的修行者都能從地面的震動感受到這一掌的威力有多嚇人了。收回掌後,白象便誦起了【往生咒】,關天養也吐血倒地……

沒有人敢相信白象真的一掌格斃了關天養,可事實擺在眼前,卻由不得他們不信。

關天養死了,所有關於龍鱗和通天鑑的線索就斷了,那還爭什麼爭?還有什麼值得爭的?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1 23:13
【二百九十七、律法森嚴】
千葉之彌沉重地嘆了口氣,竟似不忍再看,別過了頭去。

甄志清閉上了眼,說不出是悔恨還是懊惱,連連搖頭。

其餘人等也是神情各異,說不出的痛惜。

大慈悲寺的和尚們都席地坐下,與白像一起,共誦【往生咒】。霎時間,知客院里外嗡嗡的誦經聲不絕。

這番誦經持續了將近半個時辰才罷息。白象睜開了眼,神情說不出的疲憊,深深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關關天養,沉重地嘆道:“只盼你一死就能消彌這場劫波,還修行界以太平寧靜。阿彌托佛……”又轉身叫道:“甄道友、周道友、玉泉道友……千葉施主……”一口氣點了十六人的名字,全是一派之尊或是頭面人物, “諸位請來驗堪!”

儘管被點到名的十六人都一萬個不願意,但還是走將上前來。其實不用驗堪,單憑神識他們就已經斷出了關天養不但已經毫無脈息,連神魂都已經飛散,【往生咒】的法力下,怕是這片息功夫就已經墮入輪迴。但又在擔心白像作偽,用的不過是障眼法,所以都挨個蹲下身去,先是把了脈息,然後又摸印堂——這才發現整個腦蓋骨都碎了。

甄志清哀嘆了一聲,站起身來衝白像一揖,“神僧一番苦心,教我等……唉,只是這樣一來,倒顯得是我等逼死了關老闆,這,這……”

千葉之彌也確定關天養已經死透了無疑,見甄志清惺惺作態,不免將怨惜和憤怒全都轉到了他身上,冷笑道:“神僧光明磊落,大智慧、大氣魄消彌大劫難,豈像你等,惺惺作態,實在教人作嘔。”旋又望天嘆息,“可惜呀,關老闆也是一代奇才,不過十多歲便有此修為,假以時日,必能光耀修行界,成為不世人傑……哼,嘿嘿!”

甄志清也惱了,嚯的一聲笑道:“是嗎?我等為龍鱗前來,只想向關老闆核實清楚,豈像你,處心積慮要置他於死地?”也懶得再與千葉之彌多作口舌之爭,恭敬地朝白象長揖一拜,“神僧以大智慧化解大劫難,胸襟氣魄,實非我等所能及也。但願此子一死,所有爭端都將煙消雲散。神僧功德,必將為天下修行者所銘記!”

白象非但不因甄志清的奉承所喜,反而還苦嘆一聲,道:“什麼大智慧,什麼功德?貧僧只盼各位道友不要說我大慈悲寺殺人滅口就是!阿彌托佛,關施主一死,固然能消彌當下最大的爭端,可人心的利欲之想又豈是能消彌得了的?說來他雖是死於貧僧之手,追溯根源,何嘗不是被眾位道友所逼死的?只盼從今以後,眾位道友能清心寡欲,閉門清修,早日證得道果,也就不枉貧僧擅開殺戒一回了。”

甄志清頓時無言以對。誰讓白象的輩份高、地位尊、聲望隆呢?憑他一個後生晚輩,縱是已經執掌了神霄派,也沒有資格也白象相提並論。其餘人等更只有安靜聆聽著了,縱滿心腹誹,也不敢吐出半個字來。

“廣慧……”

“是,方丈,弟子在!”

“既然眾位道友已經驗堪過了,由你親自帶人將關施主屍身收殮了吧。”白象沉痛地一嘆,“關施主本來無辜,只可惜,只可惜擔了太重的嫌疑……”搖了搖頭,到底是把未說完的話生生咽了回去,便喝道:“廣海可在?”

一名矮小墩實的老僧聞聲走了上來,躬身道:“禀方丈,戒律院首座廣海因觸犯寺規,已罰去後山面壁思過。戒律院暫由弟子代掌。不知方丈有何諭示!”

白象認出是戒律院執律長老廣音,便點了點頭,“敝寺弟子濫開殺戒,該當何罪?”

廣音滿臉錯愕,愣愣地看著白象,已然忘了答話。

“回話!”白象沉聲一喝,教廣音頓時醒過神來,忙答道:“凡敝寺弟子濫開殺戒,傷及無辜者,一律,一律……”

“一律什麼?”白象斷然斥問道:“身為戒律院執律長老,莫不成連敝寺戒律都記不得了麼?”

“一律廢除修為,逐出門牆……”廣音的額上已然見了汗,分明不知該如何才好,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廣慧。

廣慧忙上前兩步,“方丈師伯為救天下眾生,這才不得已而出手,原非刻意濫殺……”話未說完,白象便道:“敝寺戒律如鐵,豈容開脫?廣音……”

“是。”廣音知道白像是鐵了心了,若自己再不禀公而斷,怕就要鬧得不可收拾。再者各門各派數百修行者都在看著呢,若不奉律執法,大慈悲寺的威名立刻就要掃地,只得直起腰身,答道:“回禀方丈,掌斃關施主確實已犯了殺戒,依律,方丈該交出法杖、念珠、袈裟,暫行羈押於戒律院,街查明情由後,由廣海師兄召集各院首座、長老,一同商議裁決之法!”

白像這才滿意了,點頭道:“是該這樣!”扭頭對廣慧道:“你是監寺,在長老會沒有正式召開之前,就由你暫代方丈之職吧!”說著,便取出法杖、念珠和袈裟三樣物甚,鄭重地交到了廣慧手裡。

知情人都曉得這三樣乃是大慈悲寺三寶,聽說袈裟便是當年三藏法師西天取經路上所用的錦襴袈裟,乃是一件佛門異寶,也是一件仙器。只可惜在眾人看來,這件袈裟雖然光鮮,卻毫無出奇之處,想必不是傳說中的錦襴袈裟了。

交出了三寶之後,白象便不再是名震天下的大慈悲寺方丈。見大慈悲寺執律如此森嚴,一眾人然莫不肅然起敬。但想到白像是為了消彌一場修行界的浩劫,這才出手殺了關天養,到頭來卻要承擔觸犯殺戒的重罰,實在是不值得很。換作是他們,誰也不會這樣做。白像做了,非但無一人生出半分感激之心,反而還覺得這老和尚實在迂闊得很,甚至於比以迂闊聞名的廣慧都更甚。

待廣慧收下三寶之後,白象衝關天養的屍體合什一拜,這才隨著幾名戒律院弟子飄然而去。

數百不遠千里萬里趕來,本想從關天養身上再逼出一片龍鱗來的修行者大感無趣,就連立誓不會空手而歸的千葉之彌也是滿臉的悻悻。千葉之彌原以為這趟龍山之行就算不能收穫龍鱗,也必將掀起修行界的腥風血雨,到時紅蓮宗趁亂起事,必能斬獲不小。結果白像一掌斃殺關天養,讓龍鱗也好,通天鑑也罷,都隨著關天養的死去歸於塵土了。一個個的心下當真是說不出的索然。白象去後,誰也沒有再留下去的心思,都陸續上前向暫代方丈之職的廣慧告辭。

廣慧心情沉重,也無心挽留,俱合什送別。

千葉之彌見廣慧吩咐人收拾乾淨的偏殿,以安放關天養的屍身,也懶得打招呼,領著一眾手下就走。

廣慧叫道:“千葉施主哪裡去?”

千葉之彌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自然是回凝碧崖。莫不成和尚想隨我一道去作客麼?”

廣慧搖頭道:“施主不撤銷圍剿鐵劍谷的命令,就請暫行在敝寺住上一陣子。敝寺雖不如凝碧崖輝煌富貴,倒還清靜。道心,立即帶幾名弟子將鎖龍洞打掃出來,請千葉施主移駕暫住。隨行紅蓮宗弟子就暫行安排在鎖龍洞附近的別院。每日飲食所需,就由你親自照顧!”

一名白衣僧人應道:“是,師父……”便匆匆去了。

千葉之彌笑道:“和尚,我沒聽錯吧?你要把我當犯人一樣拘禁起來?”

廣慧道:“施主切勿會錯了意。敝寺絕無拿你當犯人的意思。施主身為紅蓮宗首席座主,身份尊貴,敝寺絕不敢有所怠慢!但鐵劍谷數百人口性命全系施主一身,施主若不撤銷命令,敝寺也只好無禮了!”

千葉之彌冷哼一聲,顯是只將廣慧話當作放屁,邁步就走。

廣慧雖然迂闊,可身膺大慈悲寺監寺,絕非無能之輩,當即斷喝一聲:“羅漢堂弟子何在,與我留下千葉施主一行!”

“是,方丈!”暴喏一聲,十八名羅漢堂弟子舞動戒棍,瞬時就結成陣法,將千葉之彌圍了起來。

千葉之彌傲然道:“本座倒要試試你這龍山是不是龍潭虎穴,闖不闖得出去。眾弟子聽令,結陣。隨本座一道殺下龍山!”

大慈悲寺建寺以來,還從來不曾有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千葉之彌雖已經作好了離不開龍山的心理準備,但他還是不甘心,還是想試試,憑著他和這十名弟子,到底能不能衝下龍山,開了這個先例。

眾紅蓮宗弟子也是奮發精神,高喊道:“聖教神威,不容侵犯。衛我聖教,死不足惜!殺!”吶喊聲響徹天宇,久久迴盪在群山之間不絕。

這一戰絕對非同小可,為了防止千葉之彌真的破了十八羅漢陣衝下山去,羅漢堂首座廣印請纓前往督戰。廣慧也深知千葉之彌實力強橫,凶悍異常,僅憑十八名焰慧境界的弟子怕是難以將他困住,便道:“有師弟掠陣也好。依我之見,還該將道正他們一併調來,也備不測。畢竟這千葉之彌可是紅蓮宗的首席座主,實力非凡。咱們既要將他留下,就萬不能讓他跑掉了。要不然鐵劍谷數百條人命可就不保。”言罷深深地嘆了口氣,也不知是為鐵劍谷的命運擔憂,還是為能不能留下千葉之彌而擔憂。

廣印道:“放心吧,師兄,這裡是龍山,不是凝碧崖,別說是他千葉之彌了,縱是大魔頭方天戈親自來了,也一樣留下他來!”

廣慧大搖其頭,“師弟,不可妄說大話!”

廣印去後,道淨來說偏殿已經打掃了出來,問接下來怎麼辦。廣慧怔怔地看著已死去多時,滿臉悲憤之色兀自不散的關天養,嘆道:“趕緊去尋一口上好的棺材,再找一身乾淨的衣服……算了,尋一口上好的棺材來便是了!”俯身將關天養的屍體抱起,望偏殿而去。

將關天養屍身安放停當,廣慧又親自安排了數名僧人在此誦經超渡,這才匆匆去了戒律院。相比起關天養的死而言,方丈的更迭才是真正的大事。

廣慧趕到戒律院,見各院首座、多名長老都已先到了,正在商議如何處置白象,都還沒得個頭緒。見他來了,一眾人等都起身見禮。廣慧自己也還沒有定見,就懶得去摻合這令人揪心的討論,便問白象現在何處。廣音說在靜室,就親自領廣慧前去。

出了議事堂,廣音便問:“師兄,依你之見,白象師伯這事該如何處置?”

廣慧白眉擰作一處,“你是戒律院執律長老,怎麼地問起我來了?”

廣音嘆了口氣,也就不再言語了。

到了靜室外,廣音稽手起手,“師伯,廣慧師兄來了!”

白象的聲音從裡面傳來,“進來吧!”不想廣慧進去後,白象竟站起身來行禮,“白象見過方丈!”

廣慧忙讓到一邊,“師伯,你,弟子何以克當?”

白像沒有與他計較這些,而是問道:“關施主可收殮了麼?”

廣慧點頭道:“是,已經安放在了知客院的偏殿。弟子已命道允在那守靈!”

白象深深地嘆了口氣,然後又搖頭。

廣慧看得納悶,只當白像是在為掌斃關天養後悔。旋又想到請關天養來龍山的目的,心下頓時一涼,“師伯,弟子實在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我為何要一掌殺了關施主,是麼?”

“是!”廣慧道:“關施主此來龍山,肩負重任。師伯將他一掌斃了,那九星元陽鎖又該怎麼辦?”

白象道:“我又何嘗想這樣?一則是為了關施主,二則是為了九星元陽鎖……先不說這個,關施主的的遺體要好生看護,萬不可再遭人褻瀆。”

“是,弟子遵命!”

白象怔怔地想了片刻,將手一擺,“去吧。不要擔心我,總之要公平公正地處置下來。本寺數千年的聲譽,萬不能毀在我的手裡!”

廣慧心情越發的沉重,但又知道有些事情是無法改變的,只得應道:“是,師伯……”這才退了出去。

兩天后,暫代方丈之職的廣慧就召集闔寺弟子,由戒律院執律長老廣音當眾宣布對前任方丈白象擅開殺戒,致人死命的處罰結果:褫奪白象方丈之位,當眾杖脊三百。念其初衷是為消彌修行界之浩劫,不得已而為之,踐行了慈悲濟世之佛旨,姑且暫不廢除修為,罰往後山塔林負責灑掃,以觀後效!即日起將此決議告知天下各派,以正視聽。

廣音宣布完結果後,白像已經脫掉僧袍,赤身跪在佛像之前。兩名執法弟子宣了聲佛號,便一杖接一杖,實實在在地打了下去。其餘僧眾皆盤膝而坐,合什誦經。

若白像以修為相抗,別說是三百杖,便是三千杖、三萬杖也於他毫髮無傷。可他偏絲毫修為也不用,以肉身硬扛,不到十下,脊背已色紅腫了起來,三十下之後,血水和零碎的皮肉濺得到處都是。有僧眾不敢看,要么別過臉去,要么閉上了眼睛。更為甚者,有人竟嗚嗚地哭了起來。

白象卻恍若杖打在石頭上來,神情泰然,一直閉目誦經。

三百下恁耗了整整一個時辰才打完,背上的皮肉盡去,已然露出了白森森的脊骨。

廣慧、廣海等輩看得是目眥皆裂,卻也無可奈何。直到監刑弟子大喝一聲:“三百。杖畢……”時,廣字輩的弟子皆悲呼了起來,“師伯……”此等傷勢,縱然能治好,怕是也會元氣大傷!

白象縱然神情萎靡,但笑容依舊平和,“我身為方丈,知法犯法,原該罪加一等才是……”痛得一口氣接不上來,眉頭不由得一皺,等緩過來後,又才道:“……佛祖慈悲,只盼我這一番功夫沒有白費才好!”喉頭一湧,竟嗆出一口鮮血來。

廣慧大為駭異,叫道:“快拿【大還丹】來!”餵白象服下後,苦苦地道:“師伯,你,你這是何必?”

白象道:“身為佛門弟子,須得有明知不可為而為的勇氣和決心才行。若處處存利弊之想,我等又與逼奪龍鱗,妄圖染指神器通天鑑之輩又有何區別?本寺名為'大慈悲',何為慈悲?捨己渡人,方為大慈悲。此也乃是佛法要旨,我不過是親自踐行罷了。爾等作此姿態,可見是沒有悟得慈悲之本意的了!阿彌托佛!”

眾弟子皆跪下,“多謝方丈點化,弟子等銘記於心……”

“何必要記於心?只要付諸於行,那便足夠了……”說到此處,一口氣接不上來,便昏了過去。

對於眾弟子來說,白像是昏了比不昏好。不昏,強撐著一口氣不使真元運轉,傷勢必然越來越嚴重;昏了,真元自然流轉,區區皮外傷又何懼之有?廣慧、廣音等弟子將白象放上擔架,正要送往藥師院治傷,就見廣思大步走了進來。

“見過方丈!”廣思率先向廣慧見禮。

廣慧與眾廣字輩弟子忙站起身來,“廣思師兄,你怎麼來了?”

廣思乃是藏經閣首座白龍的大弟子,也是廣子輩的大弟子,威望素重,平素都隨其師白龍在藏經閣整理修注佛經,極少外出,此來必有要事。

廣思道:“奉師父之命,前來接白象師叔去藏經閣養傷!”

“這……”廣慧雖是方丈,卻也不敢背逆首席長老白龍的意思,但又擔心白象的傷勢,便道:“廣思師兄,白象師伯眼下傷勢正重,等到藥師院治療後再行送往藏經閣靜養,不知可好?”

廣思笑道:“師父早已經備下了治傷靈藥,方丈不必擔心!”

眾廣字輩弟子這才鬆了口氣。廣慧道:“既是如此,那就有勞大師伯和廣思師兄了!”

廣思擺了擺手,又道:“師父還有件事要我轉禀方丈!”

廣慧忙道:“不知大師伯有何吩咐?”

“師父說,若是方便,還請方丈將關施主遺體移往藏經閣。關施主為敝寺之事不幸喪命,師父很是過意不去,發願要為關施主誦經七七四十九日超渡,以慰其在天之靈!不知方便與否?”

廣慧等眾僧也不明就裡,但白龍的要求入情入理,自當應允。廣慧雖感覺有些怪異,但也沒有細問,就命人去安排。廣思道了謝,也不勞人幫忙,隻手拎起擔架,大踏步而去,轉眼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踪。

不想廣思剛去,就有弟子來報:紅蓮宗有人來拜。

廣慧接過燙金拜貼一看,見落款之人竟是紅蓮堂護法尊王班師古,當即喜道:“好呀,咱們一番功夫到底是沒白費,還是將鐵劍谷救了下來!”便將拜貼傳示與眾師兄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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