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超級強化天師 作者:墨非 (已完成)

 
li60830 2017-11-30 18:55:4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42 109824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1 23:38
【三百零八、軒轅靜之死】
大慈悲寺在修行界地位何等尊崇?儼然與玄武宮並駕齊驅。若是關天養接掌方丈之位,不要說再有人敢與他為難,十數万修行者,誰能不對他敬畏有加呢?對於普通人來說,出家做和尚未免有些心理上的障礙,可對於修行之人來說,不過就是信佛與信道、頭上有發與無發的區別了。換作別的任何人,若大慈悲寺提出這樣的交換條件,且自白龍以下,眾僧皆發了毒誓,絕對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可關天養出於本能地就覺得他不能當和尚,一旦做了和尚,杜若又該怎麼辦?所以便當成了天底下最餿的主意,忙不迭地拒絕。

白龍與眾僧相視苦笑,“這個……不知施主要價多少金玉?”

關天養心下盤算道:“我該要多少才合適呢?也沒聽說大慈悲寺多有錢,要多了他們給不出來怎麼辦?要少了可又太沒意思……”念頭至於此處,心下一震,暗道:“噫,這和尚忒精明了,只讓我要價,自己卻不出價。若是我要價得多,他們就說沒有;若是要得少了,他們就點頭應承下來。嘿嘿,高明呀……”輕聲一笑,“這樣吧,看在故去白像大師的面上,我非但不收高價,還打個折,就按一般聖器的修復來收費,總價一千五百萬晶玉。這個價該不貴吧?”報完價後,心下卻是大笑了起來,“哼,一群老奸巨滑的和尚,以為小爺不敢報價麼?可別告訴我,你們連一千五百萬晶玉也拿不出來……”

白龍沉吟了片刻,竟然沒有立即應答下來,而是叫了道廣慧首徒道允的名字,問道:“眼下敝寺還能調用的錢款有多少?”

道允隨手取出一本厚厚的賬目翻了翻,這才起身答道:“回師伯祖,本寺目下還能調用的錢款總計五百六十萬七千零三十五晶玉。各處下院的進項要明年初才能收上來,大約有二百餘萬。加起來也是不夠的!”

關天養一聽白龍問道允賬目就知道嫌自己要價太高了,心下大為震怒,卻又不好發作出來。只得冷眼旁觀,裝作什麼也沒有聽到。

白龍又問各處還有哪些閒置的產業,能夠變賣多少。關天養見他這般囉嗦,實在不耐煩了,就道:“大師,別跟我打馬虎眼,要叫窮也不是你們這麼個叫法。我只問,是修復九星元陽鎖重要,還是錢重要?若說錢重要,那咱們也不必費精神了,各走各的道是正經。管他什麼鬼魔出世還是人間地獄,對我來說還是賺錢要緊吶。好不好?”

白龍滿臉的尷尬之色。道允氣往上沖,強行壓著怒火道:“關施主只當師伯祖在騙你麼?這是敝寺的總賬本,施主一看便知!”

關天養也不接什麼總賬本,只將手一推,“我絕沒有懷疑白龍大師和各位有矇騙晚輩之意,可別曲解我的意思。我也沒當貴寺與玄武宮、符籙宗或是重極門一樣富豪,要不然我又豈會只要價區區一千五百萬?晚輩也非蠻不講理之人,既然貴寺不能一次性付清,那就這樣,分期,如何?一次付不清,咱們就分成十次。這樣總行了吧?”

眾僧面面相覷,顯是沒料到關天養會提出這樣的主意來。白龍還待要說,關天養卻長身而起,說道:“至於分多少期,你們慢慢議吧。日頭都老高了,再耽擱下去今天可就沒法子做事了!”拍拍屁股,飛也似的跑了。

在關天養去遠了之後,廣印才嘆道:“大師伯,看樣子關施主並不為本寺方丈之位所動呀!”

白龍緩緩地點著頭:“此子看似口口聲聲不離錢,其實貪欲之心遠沒有常人那般重。只是行事我行我素,太過於想當然了,只要他打定了主意的,任誰也說不動。既是如此,那就按他說的辦吧!”諸事分派完畢後,正要起身離去,一陣寒意猛地從正門襲來,凜凜冽冽,好似刀子一般刮人體膚。修為最弱的道允當場一窒,忍不住張嘴就要驚叫,不想被寒風當場嗆住,直感到五內俱寒。

“呔!”白龍大喝一聲,左掌平推而出,金光洶湧,頓時將寒風逼了出去。右掌猛地拍在道允的肩上,雄渾的真元有如長江大河般湧出,燦燦的金光將道允裹了個嚴實。只見白龍鬚發戟發,眼中凶光大盛,渾如降世之煞神,猛地大喝一聲:“出來!”道允渾身如遭雷擊,猛地一顫,張口就吐出一蓬黑血。

“阿彌托佛……”黑血甫一著地,廣印一掌拍了出去。掌勢如山,金光如霞,還發出嗡嗡嚶嚶之聲,好似西天梵唱。黑血受此一逼,竟撐起一道烏光來。砰的一聲,金烏光華交織激盪,震得大廳內桌椅器物瞬時粉碎。

廣海一步搶上前去,厲聲道:“妖魔敢爾!”四指微曲,唯獨食指伸展,猛地望烏光一戳。指間光化閃爍,頃息之間,一連放射出了不下十道金光。每一道皆被烏光擋下,反震了開去,撲撲聲中,原本經過法陣加固的藏經閣牆體也出現了一個又一個的洞孔,有若蜂巢。

黑血猛地一彈,竟然直立了起來,化成了人形,發出了吱吱的尖叫。

白龍將道允推了開來,大喝道:“看掌!”雙掌平平推出,看似無奇,金光激蕩之下,幻化出漫天的掌影,任由黑血化成的人形快若閃電,不論往哪一邊突,都被掌影震了回來。且每被掌影觸碰一下,黑血人形身上便要騰起陣陣黑煙,吱吱的叫聲也就越發的尖利,隱隱帶著懼意。

廣平、廣海頓時大為振奮,也加入了戰團,其餘廣字輩眾僧定住心神後,各展神通,一齊朝著黑血人形圍攻。

區區一團黑血便要勞動大慈悲寺所有高手,若是鬼魔出世,那不知又是怎樣一番可怖場景?怕是天下修行者齊至,也未必能夠奈何得了。

好在白龍修為不凡,些微魔氣尚有法子對付,見眾廣字輩弟子都圍了上來,便喝道:“退下!”又是'呔'的一聲厲吼,高宣佛號,“我佛慈悲!”掌力湧動,金光越發的濃郁,飛動的掌影竟似真金打造出來的一般,如有實質。眾僧不得靠近,俱被震得退到了數丈之外。

若在平時,眾僧定人驚嘆白龍的掌力雄渾,已到了返璞歸真的境界。可在此時,誰也沒這個心思,只是怔怔地看著黑血人形在金光中被一點一點地化成黑煙,直至完全消失後,一個個地才相繼回過神來,低聲誦起了【大悲經】來。

就在眾僧以為魔氣已被化去之時,便聽到後面傳來關天養的厲吼:“哪裡跑!”哧哧之聲不絕於耳。

“不好!”白龍猛地醒悟了過來,臉色刷地一下白了,身形一縱,就消失不見了,眾僧相繼追了出去。

回到小廳裡,關天養剛把今天所要用到的材料和符籙準備好,尚沒來得及開工,就感到一陣陰寒之氣襲來。

又來了!

每每受魔氣侵襲,他都忍不住怒火滔天,破口大罵道:“驢日的,還有完沒完了?”拔劍在手,四顧張望。

魔氣是肉眼不能看到的。

小廳內一切都如常,似乎並無異常。

“出來!”關天養盡量讓自己的神情變得更猙獰,更可怕一些,呼呼地喘著粗氣,祭起【劍心通明】,以防不測。可惜連喊了三聲,也不見有任何動靜,但森寒之氣也並沒有退去。

“難道這一次它的目標不是我麼?”正自思量,就听得白龍的一聲大喝,當下一震,暗道:“原來又去尋和尚們的麻煩了。這可是找錯了對象… …”猛地想到臥榻養傷的軒轅靜,心下頓時一顫,大叫一聲:“不好!”飛身衝了出去,直撲軒轅靜的房間。

只搶到門外,就看到門縫裡溢出絲絲縷縷乳白色的寒氣,儼然裡面根本不是臥室,而是冰窖。

“完了!”關天養又悲又怒,將意誌全部集中於拳頭之上,呀的一聲厲吼,猛擊了出去。轟的一聲,厚實的柏木門板被擊成了木屑,四散飛濺。屋內白霧茫茫,伸手不見五指。關天養也顧不得白霧中隱藏著何等的凶險,舞起一團劍花,一個【逐日】搶了進去。

“救我……”甫在屋角立定,就听到軒轅靜微弱而嘶啞的呼喊,語氣裡透出的絕望和恐懼教人頭皮發麻。

關天養高喊道:“靜公子,別怕……”話未說完,一道凌厲的勁風迎面襲來,忙揮劍絞刺,刷刷聲中,白霧被劍氣分開,便見一團黑霧被絞得四分五裂,倉皇逃躥。關天養也顧不得榻前是否有陷阱,兩步搶了過去。白霧漸散,只見軒轅靜滿臉烏青地躺在**掙扎,雙手死死地卡住喉嚨,也不知道是想把自己掐死還是呼吸太過於困難了。眼瞳時而清明,時而迷茫。清明時盡是痛苦和絕望,迷茫時則灰黑一片。“靜公子?”關天養伸手去扶,不想軒轅靜一腳飛踹過來,指著他道:“別,別靠近我……”身體失去平衡,從**跌落了下來,趴在地上,一邊掐著喉嚨,一邊又叫道:“救,救我……”

關天養看著如此詭異的一幕,嚇得額上都滲出了豆大的冷汗。

白霧迅速散去,只餘裊裊黑氣尚在盤旋。

關天養又搶上去,挾著軒轅靜的臂膀將他扶起,“靜公子……”卻見軒轅靜的臉膛已是烏黑,眼瞳已經完全一片漆黑,青黑色的嘴唇一張,露出兩排死黑色的牙。嘶……的一聲怪嘯,便朝關天養脖子處咬了過來。

關天養猛地將已經魔化了的軒轅靜推開,瞥見黑氣變換著形態,飄飄渺渺地從窗中飛出,眼看著就要隨風飄散,關天養大喝道:“哪裡跑!”腳尖一點,縱身飛撲了出去。

到了空闊之處,黑氣飄飛得極為迅速,路線也極為詭異,幸得關天養身法靈活,速度奇快,每每在眼看要被黑氣逃開的時候,總能以【逐日】搶將上去,使其沒有機會溜掉。

白龍等僧眾追了出來,見狀就大喊道:“關施主,萬不可將它放走了……”只見白龍邁開步子,大袖飄飛,只一步就跨出了數裡的距離,揮掌朝黑氣拍了過去。

金光籠罩之下,黑氣的閃躲變得有些遲鈍,關天養深知機會難得,怒道:“去死吧!”短劍舞出漫天的劍氣,破開了金光的籠罩,狂風暴雨般朝黑氣席捲而去。教人驚奇的是,劍氣每一次斬過,都會發出清脆的喀喀聲響,每響過一次,黑氣就會少上些許,片刻功夫就只剩下微不足道的絲絲縷縷了。

關天養猶不解恨,厲聲道:“你不是魔嗎?你不是天上地下最能耐的嗎?怎地膿包得連還手的本事都沒有呢?”見白龍將最後一縷意圖逃走的黑氣圈住了,他便將意誌全部沉入劍魂,霎時間,劍身光華大熾,有若當空赤日,腳尖在地上一點,以【逐日】拔空而起,短劍脫手擲出。

其威赫赫,其勢凜烈,所過之處,不論是金光還是魔氣,盡被絞殺一空。就連白龍也被逼得退出了十數丈之外,眼裡盡是驚怵之色。

這一招便是晉入'微字境'後方才能夠領悟的【驚天】。

只見短劍若凌空之日,亦若彗星破空,烈烈之光耀得龍山上下一派通亮。只可惜關天養的修為尚還不足,若不然這一勢當真足以'驚天駭地'!

即便如此,也將最後的一縷黑氣盡數絞滅,半點都不曾餘存。

短劍有若遊龍一般,在空中盤旋了一圈,將劍氣耗盡了,這才有如歸巢之燕,飛回到了關天養手中。

時值深秋,山舞紅葉,氣候寒涼。一輪紅彤彤的旭日悄然爬上東山之巔,灑下了血一樣的紅色光芒。

晨風習習地吹拂著,沁人心脾。

關天養看著有若秋水般的劍身,直疑剛才的一幕有若一場惡夢。

不知什麼時候,短劍的品階竟然又有了提升,已到了靈品五階。若非他此時心中想的盡是如何才能消滅鬼魔,怕是已經驚喜無限地研究起了短劍背後到底藏著何等樣的秘密了。

白龍走將上來,見關天養怔怔地發呆,合什道:“施主神通大進,可喜可賀呀!”

關天養收起劍來,望瞭望天,卻是憂形於色,“有什麼可喜,又有什麼可賀的?洩露的魔氣一天濃過一天,不定哪天它就破印而出了,到時咱們誰也逃得掉?”正感到前途可畏,便聽得閣子里傳來一聲驚呼,便聽得廣思大叫道:“不好……”激烈的打鬥聲也隨之傳來。

關天養這才記起已經魔化的軒轅靜,臉色陡地也變了,叫道:“糟糕……”縱起身法,往回疾馳。不想白龍遠比他快,只一眨眼功夫,便見白龍已到了藏經閣前,正揮掌拍向從窗口裡扑出來的紫色身影。

“好快!”關天養心下暗暗感慨,“眨眼功夫便跨過數里之遙,我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辦到!”奮起身法,幾個起落便回到了藏經閣前。

那紫色的身影正是軒轅靜——嚴格說來,軒轅靜已經死了,眼前的不過是被魔化了的軒轅靜的軀體——被白龍的【千手如來掌】逼到了死角,退無可退,避無可避,只得放棄無謂的進攻,咧著嘴衝白龍發出絕望的嘶叫。

關天養憐憫地看著這具半個時辰前都還好好的軀體,心下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白龍原可用【般若神掌】之莫大佛力,將此魔物立斃於掌下,卻不知為何處處留情,似要迫其屈服。眾僧立於一旁掠陣,有的怒目而視,有的滿臉悲憫,有的瞑目誦經,神態各異。

關天養看了一陣子,便覺得白龍的留情實在是多餘了,正要出言勸諫,不想白龍掌勢突變,剛才是漫天幻影,此時卻是單掌中宮直入;剛才是威勢凜凜,光影漫天,此時卻是悄無聲息,平淡無奇。

眼看著掌力將要印到軒轅靜的胸前,白龍才道:“關施主助我!”突地變掌為爪,將軒轅靜死死地扣在了手中,掌力湧動,金光大熾。只見軒轅靜的口、鼻、眼、耳之中溢出了濃濃的黑氣來。

關天養反應絕對稱得上是神速,白龍聲音甫落,他就已經拔劍在手,揮灑出漫天的劍氣,將逃逸的黑氣盡數絞殺。

兩人的配合可謂是天衣無縫,教一眾廣字輩僧人看得呆了。

軒轅靜體內的魔氣好似無窮無盡,直過了茶盞功夫,還濃濃地往外溢出,關天養不免有些著了急,叫道:“大師,這是怎麼回事?”

白龍沒有說話,誦了一段經文後,神情陡地變得凶厲,好似怒目金剛,大喝道:“破!”霎時間,黑氣似嗞嗞地噴射而出,若非關天養的劍氣無隙可入,不然定濺射得到處都是,在場的哪個又能倖免?不過,關天養的壓力也是大增,神情越發的凝重,出劍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廣字輩實力雖遠比關天養為高,但見關天養身手奇快如此,劍氣犀銳,連魔氣都能絞滅,莫不為之驚駭。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1 23:39
【三百零九、世事無常】
眾所周知,修行界最為犀利的劍氣當屬玄武宮的'洞玄劍氣',修為到了極高深處,幾乎沒有破不開的東西。但大慈悲寺的金剛神力也不輸洞玄劍氣,以白龍的修為,足以破盡天下之物。可在對付魔氣時,依舊得用上【大悲咒】的慈悲佛力來化,而整個大慈悲寺也只有白龍一人兼修金剛神力和【大悲咒】,饒是如此,也只能化滅少量的魔氣,一旦魔氣過於濃郁,那便有些力不從心了。

關天養修為甚淺,但劍氣卻是犀利得令人難以理解——乍一看上去與洞玄劍經似乎大同小意,可仔細一分辨,就會發現兩者之間有著本質的區別。洞玄劍氣是真元凝成,修為越高便越是犀利,而關天養身無半點真元,所用之劍氣自然與真元無關,其犀利卻有過之,實在教少則有著四百餘年,多則六七百年修為的廣字輩眾僧想不明白其中的緣由。更為重要的是,據他們所知魔氣是無法消滅的,只能封印。白龍所用之【大悲咒】便是藉佛力渡化魔氣,被渡化的魔氣改頭換面,由陰戾轉為祥和,本質上並沒有被消滅。而關天養的劍氣卻是徹徹底底地將其消滅,些微殘餘都不留下,可謂是真正地將魔氣殺死。如此事實,完全違背了他們已知的常理,一個個的你看我,我看你,滿臉的懵懂,顯是都弄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

若不是有了白象的一番調教,關天養絕對應付不下眼前的局面。黑氣彌瀰漫漫,無處不在,且衝突的威力極為驚人,若非劍氣犀利,無堅不摧,無物不破,又哪裡擋得住?好在黑氣噴射的勢頭雖猛,卻不能持久,約茶盞功夫後,軒轅靜的屍體就被扔了出來——已是乾癟癟的了,只剩得一層皮附在骨頭上——黑霧中的金光陡地大盛,黑氣遭受里外夾攻,激盪得越發的猛烈。

眾僧正自驚懼,一陣森寒的風席捲而來,轟轟烈烈,飛沙走石,樹倒木傾,威勢頗有些驚人。般若堂首座廣濟高聲道:“眾位師弟小心,它又來了!”十幾人各自站位,結成了似是而非的羅漢陣,就地盤膝坐下,雙手合什,高聲宣聲佛號——佛號一起,金光大盛,便將森寒的魔氣遠遠地推拒了開來——唪誦起了經文來。

眾僧所誦之經文乃【大悲經】,具有降魔伏妖之力。寺中眾僧所修持者皆為金剛大神力,於只有渡化之威,而無斃敵之力的【大悲咒】興趣缺缺,以至於只有白龍一人精通。【大悲經】原是佛祖為渡化靈山諸魔的講話,後經由舍利弗整理,目犍連又從中穎悟出一套降魔神通,是為【大悲咒】。

世人皆知,佛祖有十大弟子,其中舍利弗以智慧為第一,目犍連以神通為第一,【大悲經】和【大悲咒】經由二位尊者整理出來,自然非同尋常,向來被奉為'佛門第一神通'。奈何這第一神通只得在妖魔身上才能起到威力,在普通人、修行者身上卻是毫無用處,是以大慈悲寺三千餘僧眾,竟只有少數幾個修持了【大悲咒】 ,餘者皆習金剛神力。

魔氣來得雖然猛烈,但眾僧意志堅定,所唪誦的【大悲經】又來佛門第一神通,只見祥光大氣,瑞靄從天而降,虛空之中,似有仙女在拋灑香花。洶洶的魔氣猶如猛惡的大浪撞在了堤壩,頃時就崩散了。

頓飯功夫後,遭遇了內外夾擊的黑氣被盡數絞滅,一絲一縷都不曾剩下。

關天養也是累得滿頭大汗,氣息微喘。回想著方才的凶險,心下既驚且悸,心知稍有半點差池,在場的和尚怕是都得被魔化了。再者他委實不敢想像鬼魔為了早日突破封印,竟不惜孤注一擲。若不是白龍【大悲咒】修持精深,縱他的劍氣再犀利,怕是在救不得大慈悲寺的這場劫難。而若沒有他,白龍與眾僧也能將魔氣逼退,只不過會付出不小的代價。可見他的作用是有限的,白龍才是無可替代。

黑氣被盡數絞滅後,只聽得虛空里傳來一聲痛惜的嘆息,然後便是憤怒的號叫,直震得眾僧心神俱顫,唪誦聲當場中斷,一個個的忙不迭收懾心神,引氣歸元。

魔氣退卻,藏經閣又恢復了寧靜,卻再讓人感覺不到半點的祥和。

關天養走到軒轅靜的屍身之旁蹲下,怔怔地看了良久,才不無痛惜地問道:“白龍大師,怎麼會這樣呢?”

白龍何嘗不是滿心的淒苦?黯然地一嘆,“它想必知道我們在做什麼,意圖破壞。施主與它已經幾番交手,深知從你這裡是難以突破的,所以才尋了軒轅施主下手。只可憐軒轅施主一番好心隨同廣平師弟前來解釋誤會,又以大慈悲心腸協助敝寺鎮壓封魔,不想,不想竟落得這般下場。說來都是敝寺的罪孽……阿彌托佛!”

關天養愴然一笑,“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命吶……”雖與軒轅靜共事不過幾天,卻覺得此人心志清明,聰慧非常,雖有野心卻無貪心,假以時日,不難成為大材,不想竟就這般死了?若不是屍體擺在眼前,他還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好在他與軒轅靜與說不上有多深的交情,心下雖然難過,卻並不覺得痛苦。只感覺五臟六腑像被揉成了一團,滿心的衷腸無法傾訴,說不出的憋屈。

白龍蹲下身來,將軒轅靜的衣衫略作整理,沉重地道:“軒轅施主為敝寺殉難,恩深義重,教我等何以為報?廣平,軒轅施主的後事就由你主持辦理,停靈七日之後由你親自護送回平谷。”

廣平的修為原是眾廣字輩僧眾裡最弱的,歷經了剛才的魔氣進侵,不免心神震顫,氣機浮機,頗有些難受。見白龍點到自己的名,忙躬身應道:“是,大師伯,弟子遵命……”

白龍這才將軒轅靜的屍身抱起,走回閣內,放在了了靜室的軟榻上。關天養見白龍對軒轅靜的屍體如此有禮,心下還是頗為感觸,暗道:“我只當他費盡心思搶出軒轅靜來是還有法子救活,不想竟是為了保全屍身。唉,也虧他有心了……”眾僧唪誦了一段【往生咒】後,便又退了出來。

突然遭此變故,眾僧的神情不免都有些慘然。

廣海叫住關天養,問道:“關施主,不知,不知……”下面的話似不知該如何啟口,半晌沒能說出來。

關天養略一猜測,便知道廣印要問沒有了軒轅靜,九星元陽鎖的修復還有沒有指望。原本早上他已經做好了撇開軒轅靜單幹的打算,畢竟他也擔心軒轅靜是受人指派而來,伺機從中使壞。他絕不會照著擬定好的方案去做,只會將它當作參考。軒轅靜意外受傷未嘗不是件好事,這樣便可將他撇開,所有的封印都由自己一手來部署,雖說會慢上很多,但至少能保證安全,不會出現任何的意外。廣海問起,他本想直接回答說就算沒有軒轅靜自己也一樣能行的,但話到了嘴邊,又生生地咽了回來,故作不解地蹙眉問道:“不知首座大師有何賜教?”

眾僧見廣海問話,都停下腳步來望著。不想廣海訥於言辭,或是怕直言傷了關天養的面子,竟然半晌沒能問出口來。廣印性子急,看不過去了,就上前一稽手,道:“廣海師兄是想問施主,如今沒了軒轅施主的協助,不知九星元陽鎖還能否順利修復?”

關天養先是看了一眼廣印,然後又瞧了瞧頗有些不好意思的廣海,再瞟了眾僧一眼,故作沉重地一嘆,“這個……確實麻煩得很。平谷距離龍山萬里之遙,再要去請一位軒轅世家的人來協助怕是也有些晚了……不知諸位大師是什麼意見?”

眾僧你望我,我望你,最後將目光落在了白龍身上。

白龍卻是淡然一笑,“施主只管放手去做就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嘛……”起手一合什,便走了。

關天養不由得暗暗苦笑,“這和尚,當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他的眼睛,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看出來我能行了?”見白龍遠去了,只得大聲道:“承蒙大師看重,晚輩自當竭盡全力!”廣海等僧眾也都合什說:“有勞施主了!”這才陸續散去。

軒轅靜死了,死得有些遺憾。

他原本是無辜的,因為一封信,因為要代軒轅承向大慈悲寺解釋誤會,因為關天養一時的堅持,他才被捲進了這場風波里來,結果沒有收穫到任何成果不說,反而連命也搭了進去。

這種死不是普通意義的死,而是真真正正、灰飛煙滅、永不超生的死。只可惜軒轅靜已經神魂俱滅,要不然定會後悔一時衝動,掉入了這個萬劫不復的陷阱吧?

藏經閣隨處都設有佛龕,每座佛龕裡都供奉著不同的佛像。它們都是法寶,都經過法陣和佛法的加持,放在普通修行者面前,它們的威力都非同尋常。可是鬼魔面前,卻儼然成了泥胎石雕一般的擺設,沒有任何的作用。

這些天來,關天養抽空翻閱了藏經閣有關魔的書籍,有了一個全面而大概的了然。

魔乃天地間極陰極戾之氣形成,又稱為煞或是殺,能殺害修行者的法身慧命——也就是能使之形神俱滅,永不超生。

魔分為五等,第一等為天魔,亦稱天子魔;第二等為神魔,擁有神格,法力無邊;第三等為精靈魔,陰戾凶煞之氣禀受日月天地精華而生,其實力不亞於九天金仙;第四等為行魔;第五等為鬼魔。

天魔生於天地初闢之時,禀受洪荒之凶戾陰煞之氣,神通廣大,為眾魔之祖。創世之初,天魔橫行三界六道,屠戮生靈,無所顧忌。女媧娘娘憐憫眾生多災多難,以無上神通將天魔封印於禁魔殿。天魔乃萬劫不死之身,法力通天,沒過多少年,便突破封印而出。女媧娘娘再次親率三界眾神和諸強者與之大戰,雖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最終還是將其再次封印於禁魔殿。只不想天魔極為狡猾,在被封印之前,趁著女媧娘娘不備,逃出了一魂一魄來。這一魂一魄無所歸依,悠悠蕩盪,於世間尋找附身。上古凶神蚩尤便是受了天魔之魂誕育而生,後被黃帝戰敗殺死,屍體肢解,魂魄封於蚩尤墳中,又稱禁魔台。唯餘得一魄下落不明,也不知潛於何處,伺機作亂,為禍三界。

神魔者,死魔、陰魔、心魔三者也。

死魔為天魔所創造,乃其左臂右臂。天魔被封印後,死魔代其掌管眾魔,負責一切毀滅行動。洪荒之世,率眾魔上攻天庭,不敵,被封印。

陰魔又稱陰謀之魔,貪恨欲之魔,地位僅次於死魔,亦是天魔之臂助。天魔被封印後與死魔爭眾魔之王,不敵,遠遁。後來現身於西天靈山,意欲謀奪佛祖之位,不成,被封印。

心魔又稱煩惱魔,為眾魔中最神秘一等,傳說其為天魔那一魄的化身,能洞悉世間一切。因意圖破壞六道輪迴,被地藏王菩薩封印。

十二精靈魔、三十六行魔和七十二鬼魔皆在上古洪荒之世陸續被封印,無一僥倖逃脫。

鬼魔為眾魔中階位最低、實力最下者,但因其無有實體,只一股陰煞之氣,來去如風,教人防不勝防。一旦被其侵襲,凡人頃息之時便會魔化,縱是仙佛,也免不了修為大損,嚴重者極有可能墮落成魔。

若說鬼魔有多麼多麼的可怕,那也談不上。除了魔氣具有極強的感染性,教人防不勝防外,鬼魔並不諳悉任何法術神通,也學不會,是以只要防得住魔氣,鬼魔便不足為慮了。

對於一般的修行者而言,魔氣侵蝕性太強,幾乎是無孔不入的,不論是法寶還是各類心法,都沒法子防得住。是以一旦遭遇鬼魔,若不想神魂俱滅,淪為魔物,就趕緊自殺了事。

可又有多少人有自我了結的勇氣呢?

軒轅靜當然不想死。他天資聰穎,悟性極佳,且才修行二百年不到,正是意氣風發,大感有為之時,假以時日,不難成就大器。關天養也極看好他,甚至覺得他極有可能取代軒轅朗三位公子而成為軒轅世家家主,結果就因為一時的不防,讓一切都化為了泡影。

這一刻,關天養深刻地體會到什麼叫'世事無常',他也忍不住自問:“我會不會在某個時候也步了軒轅靜的後塵呢?”雖說心下給出的答案是不會,卻又不免自嘲了起來,“軒轅靜怕是也這般想的吧?都說天降將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勞其體膚。每個心怀大志者面臨苦臨和艱難之時,都當是難得的歷練和自我提升的機會,深信渡過了此劫便能撥開烏雲見青天,迎來美好的前程。可事實總是殘酷的,哪怕是你成功地渡過了劫難,卻還有更多、更新的劫難在等著你,永遠地沒完沒了。這就像我小時候,飢寒交迫,總覺得有了錢,頓頓能吃上魚肉,天冷了有棉衣穿,有厚實的大被子蓋,那便是神仙一樣的日子了。可在有錢之後呢?卻又覺得不是這樣,又有了更高的追求,也得面臨更多的苦難和折磨。都說知足常樂,我還不夠知足嗎?當然不是的。所以會這樣,便是世事無常了。人吶,任你再了不起,本事再通天那樣怎樣?就好比大江之上的一葉孤舟,駕馭的本事再高又怎樣?也得隨波逐波,就著水流的性子來,要不然一個浪頭過來,那就是船覆人亡了……”霎時間,心底禁不住湧起一股子沒由來的悲涼。

這般子悲涼有種足夠消沉意志的威力,頃刻之間便佔據了整個身心,令他覺得過往的經歷和即將面臨的一切都是那麼的沉重,還不如就此放下一切,逍逍遙遙地活呢?

修復九星元陽鎖的材料就擺在面前的長案上,關天養卻覺得它們如一座座的大山,沉重地壓在眼皮子和脊背之上,教他睜不開眼,直不起腰,癱在椅子裡,懶懶地呼​​吸著,再也不想什麼法寶強化的事,再也不想龍鱗和通天鑑的事,甚至連杜若都不願去想了,只願就這樣平平靜靜地到天慌地老,甚至就此毫無知覺地死了最好……

世上的事緣何沉重如斯呢?

“如果還有下輩子,我可是真不想再做人了。人,真的活得太累,太太太累了……”

整整一個上午,關天養都是在昏昏噩噩中渡過的,什麼事都沒有做。

午後,烏雲被風吹散了,太陽露出了燦爛的笑面,灑下了潑辣辣的光芒。

晴朗的天氣總能教人心情開朗,神思舒暢。

麻雀在窗外的菩提樹上嬉鬧,嘰嘰喳喳,好不熱鬧。

輕快、活潑、躁動的韻律漸漸喚醒了關天養偃息的活力,他睜開眼,怔怔地看著這群精靈一般的小東西,心下不知不覺地就溫暖了起來。

活著的意義在於什麼?

“在於勇敢地面對!”關天養回答了自己提出來的這個問題後,頓時感覺所有的力量都回來了。猛地直起腰身,從椅子站了起來,大步走到窗前。

鳥兒們並沒有因為它的到來而四散驚飛,甚至還有幾隻好奇地打量著他,彷彿在問:你是誰?

外面的世界天寬地闊,縱是已入深秋,隨處可見的金黃和清冷的空氣透著深重的肅殺,可關天養還是從中感覺到勃勃的生機。

“若是連活下去的勇氣和信心都沒有了,又何必要活呢?”關天養猛地搓了一把臉,越發的感到精神振奮,渾身充滿了用不完的活力。“就算是不為大慈悲寺,誰也不為,只為我自己,也該把眼下的任務好好地完成了。再說,做人總得有始有終不是?”

日頭曾漸西移,陽光正巧從窗中灑了下來,曬在身上,暖洋洋的。

關天養美美地伸了個懶腰,望了一眼橙藍的天幕,暗說:“天氣不錯,若是手邊沒事,倒是該好好地遊玩一番……”長長地舒了口氣後,回身看著擺得滿桌子的符籙​​和各類材料,腦子里便開始盤算如何才能盡快完成九星元陽鎖的修復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1 23:40
【三百一十、慈悲濟世】
接下來的五天裡,魔氣再不曾來騷擾,大慈悲寺恢復了過往的祥和與安寧。而關天養的全副心神都用在了九星元陽鎖的修復上,哪裡管得了外面是天塌,還是地塌?

以他如今的修為,強化聖器尚有些勉強,但修復卻已不是難事,更何況是照著原樣修復,並不需要他做出任何的創新呢?若不是重要的材料都缺著,他已然將符籙和法陣都修復完畢,接下來就等著部署封印了。

說起封印的部署,關天養就忍不住一陣頭疼。雖說他本就打算撇開軒轅靜單幹,可當真真動起手來時才發現自己這個半路出家的貨到底不如專職的封印師,即便有萬寶爐這個無所不知的後台也一樣,效率委實慢得讓他難以忍受。畢竟封印與法寶強化全然不同,想像是一回事,親手部署起來卻又是另一回事——太多的意料之化的變化著實教他疲於應付。

盤算著鬼魔隨時都有可能再度來襲,關天養就對萬寶爐說:“真到了危急關頭,就只有靠你了!”

萬寶爐嚯的一聲笑了起來,“我倒是無所謂,你就不怕把命都丟了麼?”

關天養確實擔心,不過那也沒辦法,事情都做到這一步了,不可能因為沒有專職的封印師輔助而丟下不管吧?可他到底是肉體凡胎,實力雖說已臻微字境,可與萬寶爐還是有著天淵之別。以他的身體強度,萬難承受萬寶爐那強大的意志,到時說不定事情辦不成,還有可能落得一個肉體崩潰,神魂俱滅的下場。這其中的凶險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事到臨頭,也顧不得那許多了。若真不幸身死,只有怪自己命不好。但他還是堅信,以萬寶爐的實力,定能拿捏好火候,不但能夠把事情辦成了,還不會教他有絲毫的損傷。心下雖這樣想,但嘴上卻說:“那也沒法子。反正你們都瞧著我是越來越不順眼,豈不正好藉此機會再找一個更合你們意的?”

萬寶爐就笑道:“好,這可是你求我的,出了任何差子,可都別後悔!”

關天養說:“不後悔!”心下卻不免惴惴。

不得不說,大慈悲寺和尚們的辦事效率挺高,前後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幾乎所有的材料都陸續送了回來,剩下的幾樣聽說兩三天之內就能送到,並不影響修復的進度。

九十九個加固封印,關天養已經親手完成了其中的六十四個。剩下的三十五個非得要到大佛之上,算出了與整個封印的楔合點之後,須得在十二個時辰之內一氣呵成,若是逾時未能完成,便又得等上三天。

站在他的角度來說,修復九星元陽鎖容易,但要激活九星元陽鎖的功能卻就是十分的困難。原本這不是他的活,該由軒轅朗來完成的,可如今軒轅朗暴斃,軒轅靜也死於魔氣之下,短期內也無法再請來軒轅世家的人協助,了不得只有他一肩挑了。

奇怪的是,白龍和一眾廣字輩僧人竟然毫不擔心關天養能不能將封印部署好,但凡他有什麼吩咐,或是他要做什麼,都全力地配合,上至白龍,下至小沙彌,都沒人問過什麼、抱怨過什麼,表現出來的吃苦耐勞、服從命令的素質著實令他驚嘆。相比之下,重極門的弟子反倒顯得過於粗野了。

魔氣已經有十三天沒有來襲擾。

這是一個令人擔憂的現象。

不過關天養卻沒有註意到。這些天來,他一直在思考著如何能盡快、盡可能順利地完成封印的部署。同時他也在盤算著最後時刻可能出現的意外,又該怎麼應對。

昨夜寒風嗚嗚地吹了一整晚,天還不亮,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地飄落,不到一個時辰,龍山上下盡成了銀裝素裹的世界。

連續七天七夜的不眠不休的高強度工作令關天養大感疲倦。用過早膳後,他又仔細地檢查了一遍九星元陽鎖的修復進度,確認只缺四樣材料就能完成所有法陣的修復後,忍不住長長地舒了口氣,笑著對白龍道:“幸不辱命,總算是要完成了!”

白龍卻並不以為喜,反而憂形於色,“但願一切順利……”

關天養把玩著九星元陽鎖,瓮聲瓮聲地道:“能不能順利完成只看你們決心夠不夠!”

白龍如何聽不出關天養的弦外之音?他無奈地道:“決心是一回事,實力是一回事。都半個月了,它都不曾來騷擾過一次,積蓄的力量怕是非我等所能應付的……”

關天養將九星元陽鎖重重地往桌上一剁,震得茶碗墨碩一齊蹦了起來。剛才還是和顏悅色,此時卻已冷得勝過窗外的冰天雪地,“怎麼,到這節骨眼上,反而想打退堂鼓了?既是如此,為什麼不早些這樣說?”聲色俱厲的質問下,白龍的臉上浮現出了罕見的赦然。

“不說話了?”見白龍不語,關天養的語氣越發的冷厲和咄咄逼人,“怕了,是吧?行,那你們跑你們的路,小爺我自己來。完不成大不了一死!嘿嘿!”抄起九星元陽鎖,長身而起,就要往外走。

白龍忙叫住道:“施主且慢!”又說,“非是我等害怕,而是擔心事有不順,便會危及施主……”

“放屁!”關天養再也忍不住了,當場罵口大罵,“請我來的時候你們就沒想到會危及到我的性命?現在說這些是什麼意思?和尚,我現在算是看出來了,你的虛偽比之於玄武宮的梁師曾更甚。到了今天,我才把你真正看透了!哈,哈哈!”

關天養越是氣怒,白龍反倒是越發的鎮定,“施主不必激動。貧僧早已說過,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是一味追求強行封印而枉顧施主與敝寺弟子安危,既有違天心,也大違我佛慈悲之意。”

這句話乍然聽上去有理,可仔細一究,關天養就逮住了破綻,“是嗎?好冠冕堂皇的說辭。豈不想若是封印失敗,鬼魔破印而出,又會有多少人死於非命?”

白龍道:“對於敝寺而言,施主便是那'多少人'中的一員。”

“我?”關天養一震,當場呆住了,心下百味雜陳,有感動、有酸楚、有淒涼、有震驚、也有痛苦……剎那間,他才發現自己竟是從來不曾了解過白龍。

“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關天養禁不住自問了起來。

每有魔氣侵襲,白龍總是戰斗在第一線。為了封印鬼魔,他全然不惜性命,所表現出來的鎮定和大無畏令全寺上下三千餘眾無人可及。他若口口聲聲為天下蒼生著想,關天養必覺得他是在說假話、唱空調,徹頭徹尾的虛偽。佛家的慈悲之心真正得以體現不是在救了幾十萬、幾百萬人,而是在能不能捨棄自我而成全他人。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一點善念,便可證得佛果。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際,白龍擔憂的非大慈悲寺的存亡,也非他個人安危,更非遠不可及的天下蒼生,而是關天養這個深陷其中的外人。

在旁人看來,這一點的善念委實不足以為道,可在關天養心裡,它卻有如黑夜中灼灼生光的明珠,纖毫無翳,不但帶來了難得的光明,還驅散了心底的陰霾,看到了難消逝已久的珍貴的良善。

“他是和尚,可他更是個人……”歷經一番思想上的掙扎,關天養終於得出了答案,然後緊盯著白龍,顫聲道:“你心中只想到'多少人' ,難道你自己就不是這'多少人'中的一員?”

白龍微微地笑了起來,大雪天裡,讓人陡感春風拂體,說不出的暖和,“想不得,也無法想。封印鬼魔乃敝寺之事,我等不過是盡本分而已。施主乃是外人,敝寺豈能苛求太過?此番封印凶險萬分,百死一生不足以形容,貧僧不能不提醒施主三思而後行。”

關天養怒氣已經全消,冷靜地思考著白龍的話,然後又冷靜地問道:“三思而後行?若是我現在撒手不管了呢?”

白龍道:“貧僧已經說過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事若成,則施主功莫大焉;若不成,盡是敝寺之罪孽。施主也不必放在心上!”

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者,便是他們為封印鬼魔做盡一切的努力,關天養的去留便成了上天的意思。若是最終封印成功,則是關天養的功勞;若失敗了,鬼魔為禍天下,一切的罪過皆由大慈悲寺承擔。

這些道理分析出來都很平常,唯其平常,才教人感覺真實和真誠。

關天養呵呵地笑了起來,“大師可知道我是什麼人?”

白龍頓時一怔,顯是沒有明白關天養話中的意思。關天養把玩著九星元陽鎖,不無得意地問:“敢問大師,貴寺因何請我而來?”

“因為施主乃是當下最精於法寶強化之人。”

“不,不,不!”關天養連連搖頭,“大師說的是我的手藝,事實上我是一個生意人。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也是我的本分。”

白龍當即就明白了關天養話中的深意,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辯駁。

“咱們價錢不是都談好了麼?”一說起錢來,關天養就滿臉的興奮,渾似忘了鬼魔的可怕,“難不成大師你又想耍賴?”

“施主……”

“當不起。我可是一個銅子兒都沒施捨給貴寺過!要不大師還是叫我關老闆得了?”說著,關天養哈哈地大笑了起來。

白龍還要說,話還沒來得及吐出口,就見外面的天色莫名其妙地暗了下來,旋即就听到有人驚呼道:“來了,果真來了……”關天養反應奇快,縱身躍到窗前,舉目望去,只見皚皚的白雪正一點一點地變得漆黑,潮水般望著藏經閣壓了過來,原本光鮮潔淨的世界霎時間晦暗如死。

來了!

魔氣又來了!

而且來得比前幾次都更加​​的猛惡。

在距離藏經閣約百丈之時,一道金光陡地亮了起來,黑氣的勢頭這才被擋住了,暫時不能推進。

白龍似乎早有預料,走到窗前看了一眼,滿臉的悲憫,合什低宣佛號。與之同時,【大悲經】的唪誦之聲響了起來,嗡嗡之聲雖輕,卻隱隱透出金鐵交鳴之聲,籠罩著藏經閣的金光頓時大盛,將黑氣遠遠地逼退了出去,一時間再難推進分毫。

關天養這才知道為防魔氣突襲,白龍等人早有部署,心下頓時一鬆,“看樣子它也知道我們要做什麼,所以拼命地阻止!”

白龍凝目遙望,神情很是沉重,“拼命的不是它,而是我們!它只消拖上些時日,封印得不到靈氣的補充,威力便會越發的衰減。只等到陰氣極盛之日,天象一旦有變,它便可以破印而出了。”

關天養心下默算,猛地一驚,“三天后便是極陰之日,難不成,難不成它……”

白龍搖頭道:“那也得看天象會不會變。不過十日後和十六日後也都是極陰之日,它的機會多得很。”

“也就是說,我們最少還有兩天時間,最多……這也說不准,只得老天爺的臉了!”說著,關天養恨恨地跺起了腳來。

白龍嗯了一聲,突地從窗口縱身飛出。身子凌空,白色僧袍飄飛,恍若西天羅漢降世。只聽得他大喝一聲,雙掌望天舉托而起,咚的一聲悶響,好像撞響了天鐘一般,巨大的聲響伴隨著金光,席捲起皚皚白雪如同沙漠裡的風暴般向四周擴散,在與黑氣對上之後,砰砰的爆炸了開來,藏經閣所在的山谷頃時間便山塌地陷,面目全非。

關天養很想幫手,奈何以他當下的修為無法發出籠罩十數里範圍的劍氣,只得望空興嘆。

這一般對峙由早上到中午,生生耗了將近三個時辰,黑氣見難以寸中分毫,這才不甘地退了去。

看此情形,關天養心下不由又有了幾分底。

到了院中,見一眾廣字輩僧人皆席地而坐,瞑目調息,神情很是有些灰敗,不免驚問道:“這,這是怎麼了?”

白龍黯然道:“他們皆是真元消耗過度。畢竟以人力對抗魔氣,委實太過艱難了些!”

關天養這才知道剛才看著是勢均力敵,其實是和尚們已經落了下風。他原本還打算在修復封印之時由和尚們護法,只要堅持得住十二個時辰,那就萬事大吉。不承想一眾名震修行界的廣字輩眾僧在魔氣面前竟連三個時辰也堅持不住,又如何指望十二個時辰的苦熬?

粗粗一看,眾僧裡並無廣慧的身影,關天養便問道:“怎麼不見廣慧大師?”

正在助消耗最嚴重的廣平引氣歸元的白像一怔,卻是沒有答話。廣海與廣印神情肅穆地合什,低聲宣道:“我佛慈悲……”

關天養立時預感到了不妙,暗道:“不會這麼慘吧?前後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大慈悲寺連連損失兩任方丈?”卻又不好直接問,只得怔怔地發呆。

在廣平緩過一口氣來後,白龍才幽幽地道:“廣慧身染魔氣,已在半月前圓寂了!”

“啊?”儘管已經預料到了,關天養還是駭得臉色都青了。本想問怎麼會這樣,可想到事實已經鑄成,又何必多此一問?只得雙手合什,望著藏經閣深深地揖拜了下去。

“他走得很安靜,沒有遭受折磨……”白龍一邊助著另一名廣字輩僧人療傷,一邊平靜地道:“他走之前本想來向你告別的,可又怕影響了你,便托貧僧向你道歉。說他不曾料想到情況如此嚴重,還望你不要怪罪敝寺!”

關天養心下堵得慌,想說兩句,卻是嘴巴張開了,沒有聲音發出。

廣慧是個實誠人,全然沒有機心,真正的'有道高僧',居然也沒有一個好的結果。關天養忍不就想質問老天爺:這世道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就不能讓好人活得好好的呢?

白龍經過好一番忙活才助眾僧恢復了些許元氣。關天養見他們一個個神情灰敗,分明是功力大損,便想到若是此時魔氣再來,怕是一柱香的功夫都堅持不了,便問道:“大師,貴寺可有培元養氣的丹藥麼?”

“這個,有倒是有……”白龍看了一眼執掌藥師院的廣深,廣深也顧不得養氣,忙道:“弟子疏忽了。”取出一袋藥丸,分發給了眾僧。

除了法寶以外,關天養唯獨對丹藥多少還有些研究。從廣深手裡要過一顆,略聞了一聞,便苦笑道:“這丹藥叫什麼?”

廣深道:“【大回元丹】。”

關天養將丹藥還給了廣深,搖頭道:“【大還丹】倒是上品的療傷聖藥,這藥怕是當不得一個'大'字。”說著取出一些小蓬萊的【飛龍丹】來,“我這個怕是效果還要好一些。大和尚先收下吧,回頭一記在賬上就是!”

廣深才不管關天養記不記賬的事,只盯著暗紅色的【飛龍丹】兩眼放光,驚呼道:“這,這便是小蓬萊飛龍真人自創新的【飛龍丹】了?可是了不得的好東西……”忙一把搶了過來,彷彿生怕關天養反悔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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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一十一、大慈悲寺的苦衷】
關天養也懶得與廣深計較,笑道:“你這【大回元丹】所用的藥材雖好,可惜配方有問題。若是再加上紫須草液、龍骨粉和三生花,以慢火焙六個時辰,起爐前以千年參汁一浸,再猛火煉一柱香的功夫便可。效果雖比【飛龍丹】略有不如,但比你這個卻要好太多了!”

廣深是精通醫理丹道的,奈何大慈悲寺丹法傳承本就淺薄,與小蓬萊和丹元丹沒得比,所煉之丹也頂多夠自家用,拿到外面一比,就未免上不得檯面了。關天養說的這些他只在腦子里略一印證,臉膛頓時興奮得發紅,“果然如此。貧僧怎地就沒有想到呢?”一副躍躍欲試之情。

白龍頗為詫異,“原本關施主不單精於法寶強化,還諳通煉丹呀?”

關天養卻得意地笑道:“所謂一法通萬法通,法寶丹藥也沒多大的區別。”心下卻琢磨起能不能將【飛龍丹】也進行一下效力的提升來。

眾僧服過【飛龍丹】後,不過片刻就恢復了至少三成真元,精神也是大振,紛紛上前感謝關天養的贈藥之德。雖說是藉花獻佛,但關天養還是樂呵呵地接受了——為什麼不呢?都已經明說了藥是要算錢的,和尚們卻還當成欠了他天大人情一樣上前來道謝,不順勢領了這個情那就是傻子了。

可是一想到不容樂觀的前景,被【飛龍丹】帶動起來的好心情霎時又沉到了谷底。

怎麼才能讓一眾和尚至少堅持十二個時辰呢?

從眼下的情況來看,和尚們堅持三個時辰都相當的困難,要突破極限,苦撐十二個時辰無論如何也是不可能的。縱是有靈丹妙藥的輔助,最多也只能撐四個時辰。

看樣子必須就這個問題和白龍與眾僧商量一番。

入議事廳落座後,關天養就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眾僧一聽說他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並且有著極大的成功把握後,一個個都喜形於色。可在聽了關天養說在封印的部署過程中,鬼魔必定會來干擾時,一個個才振奮起來的精神又跌到了下來,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關天養豎起食指,用力地連連揮點,“無論如何都要做好堅持十二個時辰的準備我只要十二個時辰就好。成敗也在此一舉,還請眾位大師與晚輩一起努力,不論付出多大的代價,都要堅持下來。”

廣平率先搖頭嘆道:“依貧僧看來,六個時辰怕都堅持不下來呀……”

廣印也道:“剛才的場面施主也都看見了,我等連三個時辰都難以堅持,何況是整整一天一夜?”

關天養扭頭看著白龍。

白龍似在盤算著什麼,並沒有註意到關天養的目光投了過來。“大師,你是什麼意見?”關天養叫所有廣字輩僧眾為'大和尚',為加以區別,有時候會在前面綴上法號,唯獨稱呼白龍為'大師'。白龍這才抬起頭來,迎著關天養的目光,略顯得有些詫異,遲疑著道:“這個……依貧僧看來,縱是我等搭上性命不要,無論如何也堅持不了十二個時辰……”

關天養也知道他們說的都是實話,也就沒有強行為難的意思,點著頭道:“那能不能想想辦法呢?比如用法寶或者是法陣來加強?”

白龍依舊搖頭道:“也不能。魔氣太過強橫,除非是仙器,不然難以抵擋得住。”

關天養對魔氣可怕的侵蝕性是深有體會的,略一思忖,便覺得白龍的話是極有道理的。即便是聖器,若沒有特殊封印的加持,絕難抵抗住魔氣的侵蝕。“眼下唯一的困難就是想盡一切辦法爭取到十二個時辰。還有兩天時間,最好能夠想出辦法來!”說完就坐了下來,深蹙著眉頭,用指節輕輕地敲擊著桌面,思考著應對之法。

一時間廳內除了關天養敲擊桌面的奪奪之聲,再無別的聲響。

眾僧皆是智慧之輩,此時此刻卻也都被難住了,任他們絞盡腦汁,也是拿不出能堅持住十二個時辰的應對之法。

關天養想到剛才眾人合力應對魔氣來襲的一幕,噫了一聲,道:“那能不能多找些人,一起唪誦【大悲經】呢?如此一來,威力會不會大上很多呢?”心下卻想著三千多大慈悲寺僧眾一起唪誦經文的場景,必然十分的壯觀。

不曾想白龍果斷地搖頭道:“不行,若此法行得通,我等又何至困頓如此?【大悲經】乃我佛勸魔向善之經,能壓制魔氣,卻不能降伏魔氣。壓制的威力只與唪誦者的修為和念力有關,人數再多也是枉然!”

關天養唉了嘆了口氣,無奈地將雙手一攤,“又沒一件仙器,難不成咱們什麼也不做了,坐著等死……不對,我記得大慈悲寺該有兩件仙器的,一件是錦襴袈裟,另一件是佛骨舍利塔?”言至此處,頓時興奮得滿臉通紅,緊張地看著白龍,只等他點頭了。

“是呀,敝寺還有兩件鎮寺的仙器……”白龍也略顯振奮,臉上綻出了些微笑意來,“錦襴袈裟乃三藏法師西行取經之聖物,一旦披在身上,便不為外邪所用,乃天下第一等的護心定神之寶。佛骨舍利塔倒是有降妖除魔的威力,只可惜……”

“可惜什麼?”關天養心知內裡必有緣故,要不然大慈悲寺絕不會到現在還捨不得拿出來用的道理。

“可惜沒有人能用得了!”白龍滿臉的說不盡的自嘲,眼裡甚至還透著說不出的悲戚,頓時教關天養懵住了。

“施主是不是不敢相信?”白龍輕笑了起來,“貧僧又何嘗願意相信呢?此塔塔身乃是靈山菩提金鑄成,內藏一截佛祖指骨舍利,乃我佛門至寶。具有降妖伏魔,破除一切業障的無上威力。然而此寶發動,所要消耗的真元、靈氣和意志委實太過巨大,敝寺除了白象師弟、白馬師弟和白虎師弟便無人能夠祭起。可如今白象師弟圓寂涅槃;白馬師弟遊歷在外,行踪飄忽不定;白虎遠赴西域求法,也不知哪年方才能夠歸來。若是能夠使用,又何勞施主提醒?”

關天養大奇,“難不成大師你也祭不起來了麼?”白龍身為白字輩排行第一的長老,斷不至於修為還不如一眾師弟的道理。

白龍只是搖頭,卻也不解釋原因。關天養就更奇了。廣思卻說:“施主有所不知,師父修持【大悲咒】佛力已曆三百餘年,如今修為已是大損,無力再祭起佛骨舍利塔了。”

“原來是這樣……”關天養怔怔地看著白龍,心下說不出是驚駭還是佩服。據他所知,大慈悲寺的修行路子共分為四條:金剛神力內外兩條,慈悲佛力內外兩條。走得最多的便是修持內家金剛神力,以真元為主,輔以力量,殺敵降妖,威力莫測;外家金剛神力恰好相反,這種修行之法是專門為不擅內家心法修煉的弟子所開創,在大慈悲寺門下,修持者也頗多。慈悲佛力的內家路線叫【不動明王咒】,此咒專以守護己身,不受外邪侵襲為修行目的,不具備任何傷害能力;【大悲咒】是佛門無上大神通,具有降妖伏魔的極大威力,奈何對普通人沒有任何的傷害力,是以極少人選擇。大慈悲寺三千餘僧眾,卻只有白龍一人修煉,而且還是半路出家,可見其名頭雖響,吸引力委實太低了些。想來白龍也是擔心有一日鬼魔出世,未雨綢繆,才不得不做出這樣的選擇。

時至今日,大慈悲寺白字輩僅存四老。白象死於紅蓮宗攻寺,可以說是個意外。白虎遠赴西域求法已數十年,近期怕是不可能返回,也不可能在這麼巧的節骨眼上趕了回來。唯餘一個白馬了,只求他得知寺中遭遇危難,能夠及時返回,那就最好不過了。要不然白龍無法祭起佛骨舍利塔,一干人等只有坐等鬼魔破印而出了。

白龍見關天養滿臉的氣苦,就道:“貧僧已說過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成與不成,只要盡心盡力便可,施主不必太過縈懷!”

關天養道:“都做到這一步了,就這麼放棄了麼?不行,我絕不放棄!”恨恨地一拳擊在桌上,怒形於色。

白龍正要勸解兩句,就听有人喊道:“玄武宮馬承風率眾弟子請見方丈廣慧大師!”悠悠傳來,柔和平靜,恍若院中呼喊一般。

眾廣字輩僧人皆驚得噫了一聲,幾乎都忍不住站了起來。白龍卻笑道:“他怎麼來了?廣思,便由你代我去接一下馬掌門。隨行弟子暫且安置於下院,請馬掌門來藏經閣敘話。”廣思領命快步去了。

馬承風!

玄武宮掌門!

關天養心中的驚駭當真是難以形容,暗叫道:“他怎麼來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1 23:41
【三百一十二、玄武宮掌門】
對於修行界任何人來說,馬承風都是頂天立地,威名赫赫的大人物。

正道七大門派的掌門人中,論輩份,當屬大慈悲寺白象為尊。不過如今白象業已圓寂,廣慧接任方丈之位,連輩份上的優勢也蕩然無存了。論修為、論聲望、論資歷、論才智,皆首推馬承風。

馬承風三百歲上接任玄武宮掌教之位,至今已有三百三十餘年,除了白像以外,是當下修行界在位時間最長的大派掌門。兩千多年來,玄武宮手執正道之牛耳,勢力龐大,地位尊崇,儼然沒有任何門派可與之比肩。雖說馬承風接任掌門之位不久便出了樓子方的變故,魔道幾番率眾強攻玄武山,以至玄武宮總體實力大不如前。可面對魔道傾盡全力的攻伐和正道各派的覬覦盟主之位的情況下,玄武宮巍然不動,應付自如,不但渡過了一波又一波的劫波,還保證了玄武宮依舊處於正道的領袖地位,屹立不倒,實非常人所能做到。

白象曾就說過:馬承風是五百年僅見的領袖,玄武宮能選出他來當掌門,委實是不幸中的大幸。

三清教上任掌教天星子也說過:馬承風是人傑,有他在一天,玄武宮非但不會垮掉,還會繼續保持'天下第一門派'的優勢。

符籙宗上任張天師在見過馬承風後就感慨:此子天資卓絕,才智非凡,有他執掌玄武一日,我天師道便絕無超越之可能。

紅蓮宗現任宗主方天戈也當著教中大小頭目感嘆:馬承風才是我聖教最大的敵人。

但不管馬承風頭上頂著多璀璨的光環,那也都是陳年舊事了,至少對於關天養來說,他只知道此人是玄武宮掌門,是陳朔的師父,別的他也用不著去知道。

廣思走後,眾廣字輩僧眾都議論了起來。他們很是不明白,堂堂玄武宮掌門,為何會在突然間駕臨龍山?是得知了紅蓮宗圍攻龍山的消息而來,還是另有其事?

廣平說:“紅蓮宗攻山已過去了月餘,玄武宮若要支援本寺,斷不可能現在才趕到。定是有別的事情!”大多數人都讚同廣平的意見。正說著,就听又有聲音傳來:“重極門下李延極率眾弟子拜會大慈悲寺廣慧方丈大師!”

李延極也來了!

關天養興奮得臉膛霎時就紅了,長身站起,“李宗主也來了?!”兩眼放出灼灼的精光。

白龍嗯了一聲,緩緩點著頭,“廣海,你且代我去迎一下李宗主!”

廣海應道:“是,大師伯!”匆匆地去了。

玄武宮和重極門前後相隔不過茶盞功夫來拜山,事前還未接到任何的通知,這可是前所未有的怪事,眾僧左右議論,皆不得要領。

關天養卻笑對白龍道:“想來馬掌門和李宗主是知道了大​​慈悲寺面臨的危機,所以率眾趕來支援!”

白龍點頭道:“怕是這樣的。敝寺眼下面臨的危機前所未有,縱未派出信使向各派求援,想來他們也得到了一些消息……”強援不期而至,他卻殊無半分喜色,神情反倒是越發的沉重。

約一柱香的功夫後,便聽有人高聲道:“玄武宮門下晚輩馬承風求見白龍前輩!”因隔得近,聲音清越,朗朗動聽,好似清泉淌過心底,教人聽著說不出的舒服。

“來了!”眾僧都忍不住站了起來。不想又有聲音響起:“重極門下晚輩李延極求見白龍前輩!”

馬、李二人所用的一樣的話套子,差別在於聲音不同,所報名字有異。關天養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來。

白龍宣了聲佛號,站起身來就往外走,眾廣字輩僧人也隨緊隨其後,迎了出去。關天養落在最後,亦步亦趨地跟著。

出了藏經閣院門,白龍衝躬身執禮的馬、李二人一稽,“二位掌門大駕光臨,敝寺未能遠迎,望乞恕罪。”

關天養遠遠地望去,見李延極身邊站著一名身著白藍相間道袍的中年漢子,生得十分的敦厚壯實,面膛紫黑,濃眉環眼,高鼻闊口,若不是早知道他便是玄武宮掌門馬承風,關天養差點以為是菜市口賣肉的屠夫呢。饒是如此,他還是忍不住驚呼一聲,差點就搶上前去相詢:“閣下便是玄武宮馬掌門麼?”但想到此舉實屬大大的不敬,這才強忍住了。

“不敢!”馬承風起手一稽,“晚輩率門下弟子來訪,未先知會,實在冒昧得很。還請大師見諒!”

白龍笑道:“馬掌門客氣了。朋友來訪,何必事先知會?”

李延極朝白龍一拱手,正色道:“咱們三派可是數千年的交情,既是好朋友,又是並肩子的戰友。貴寺遭遇空前危機,大師緣何不派一信使通知晚輩與馬掌門?莫不成是怕晚輩與馬掌門膽小,見識淺,非但幫不得貴寺,反而還會添亂麼?”他這一番切責非但沒有令白龍和眾廣字輩僧人大感惱怒,反而個個皆覺得心下暖洋洋的,無不暗道:“還是重極門夠朋友呀!”

白龍輕籲了一口氣,合什道:“李宗主責得是,貧僧小家子氣了。二位率眾奔波數千里趕來相援,此恩此德,敝寺當銘記在心,永不敢忘。”當場拜了下去,眾廣輩子僧人也都隨著下拜。

馬承風和李延極忙閃了開來。馬承風看著李延極道:“看來大師當真沒拿我們當朋友。”李延極也弗然不悅地道:“我看也是,要不然說什麼恩德,道什麼謝?”

白龍苦笑道:“李宗主好犀利的口舌,貧僧自愧弗如。此地非說話之處,二位還裡面請!”

關天養這才走上前來,迎著李延極欣喜和馬承風略帶詫異的目光躬身一揖,“晚輩拜見馬掌門,拜見李宗主!”

馬承風反應奇快,還不等關天養直起身來,就伸出雙手虛扶,笑道:“我那徒兒只當關老闆業已死在了白像大師的掌下,還發誓要報仇來著。回頭你見著他,定要好生解釋,不然可要弄得敝派和大慈悲寺生出嫌隙來了!”

一想起陳朔,關天養心下既感動又想念,眼睛一酸,淚水就差點掉了下來,忙低下頭去,笑道:“他這人自小頑劣,又生得一副牛性子,想來馬掌門著實費了不少心神的。晚輩定會好好勸他!”心下卻著實佩服馬承風說話的技巧,只一句話便消除了初次見面的生分,既不端架子,也不拿氣勢,令人倍感親切。

馬承風大笑了起來,“如此就有勞關老闆了!”朝李延極一拱手,就先進了藏經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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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一十三、苦思應對之策】
親眼看著關天養無恙,李延極這才長長地鬆了口氣,滿臉欣慰的微笑,輕輕地拍了拍關天養的肩膀,“沒事就好呀……”也不待關天養說話,拉起他的手就往閣子裡走。

這一刻,關天養心底盡被溫馨和感動填得滿滿噹噹的,想說兩句話,喉嚨又被氣流堵得死死的,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落座之後,馬承風就說得知大慈悲寺前任方丈白象和現任方丈廣慧相繼身故,不勝其悲,他代表玄武宮向大慈悲寺致以深深的哀意。李延極滿臉的肅寒之色,“貴寺一月之內接連兩任方丈身故,雖未有明發通告,但消息流傳出來,著實令天下震驚。晚輩等也是經過多方核實,才知確有其事。敢問大師,為何會發生如此慘烈之變故?”

白龍合什道:“多謝二位道友關心,待此間事情有個了結,敝寺自會發布通告,曉諭天下。”

見白龍不肯細說,馬、李二人也就不好再問下去。倒是廣海起手問道:“二位掌門駕臨,可是聽說了什麼風聲?”

李延極看了一眼馬承風,點頭道:“可不是一點點風聲,而是天大的風聲。先是說紅蓮宗攻山,白像大師不幸身故。我等還不敢相信。畢竟以貴寺之實力,便是傾魔道五宗之力來攻,也未必能夠討得了好去。就在我等準備大起門下弟子來援時,又聽說紅蓮宗已經退走。爾後不久,又聽說貴寺出了大事,除了各院首座,大多數弟子皆遷避於嵩山下院,說是山上鬧起了妖魔,只留下了兩三百道字輩弟子,還都駐守於山下。旁人都只當貴寺在玩什麼玄機,我等卻是深曉其中內情。龍山乃封魔地之一,貴寺營建之初,不曉其中內情,觸動了封印,致使魔氣洩露,方圓數百里生靈絕跡。好在龍山祖師佛法精微,神通廣大,在軒轅世家的協助之下,歷時三百餘年總算將封印修補完成。殷鑑在前,我等得聞消息又如何敢掉以輕心?是以晚輩與馬掌門倉促商議之後 便匆匆帶人前來。不知具體情況是怎樣的,還請大師見告!”

白龍沉吟不語,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馬承風又道:“封鎮鬼魔乃修行界大義,非貴寺一家一派之責任。一旦鬼魔突破封印,危害者乃天下之蒼生,絕非貴寺一家。我等未先知會,冒昧拜山,也念及情況危及,容不得再有延宕,還請前輩見諒!”

白龍正要解釋,咻的一聲,森寒的風嗚嗚的吹襲而來,杯盞裡的茶湯瞬時就凍成了冰砣。朝外望去,雪舞翻飛,黑氣滔滔襲來,較之先前更為猛烈。

又來了!

而且間隔還如此之短。

這下子都不勞白龍解釋,馬承風和李延極的臉色陡地變得蒼白。

砰的一聲,金光陡地亮起,將黑氣擋了下來。但猛烈的衝擊將藏經閣掀得連連震動,恍若一場猛烈的地震。

最先搶出去的不是白龍,不是廣字輩眾僧,也不是馬承風和李延極,而是關天養。他祭起【劍心通明】,以劍氣開道,如箭矢般飛射而出。

第二個反應過來的人才是白龍,他驚呼道:“關施主,小心……”袍袖一拂,大步跨了出去,當即就搶到了關天養面前,竟是要以血肉之軀將關天養擋下來。

關天養也不妨白龍竟會這樣,嚇得驚呼一聲,慌忙散掉劍氣,往後倒翻了回去。散溢出來的劍氣失去了控制,頓時四散激射,哧哧聲中,不但樹摧木折,就連飛速閃避中的白龍也遭到了波及,渾身上下數處受傷,月白的僧袍霎時就有多處被鮮血染紅。

馬承風與李延極雙雙搶了出來,見此情狀,莫不驚呼道:“好厲害的劍氣!”只不過李延極的驚呼更多的是讚嘆和欣喜,而馬承風則是震驚,他委實不敢相信普天之下除了洞玄劍氣之外,竟然還有這般犀利如此的劍氣。

白龍搶上前去後,也顧不得自己的傷勢,高聲宣聲佛號,月白的僧袍獵獵鼓漲了起來,身子也被托得凌空飛起,緩緩地散發出燦爛的金光。遠遠望去,渾如既將升天而去的羅漢,教人不禁生出膜拜的衝動來。

“【大悲咒】!”李延極斜瞟了馬承風一眼,不無震驚地道:“想不到白龍大師竟能捨了一身通天修為,轉而修行【大悲咒】!”

馬承風臉色陰沉,原本就足夠黑了,現在卻是黑得能夠滴出油來。“可見大師的胸襟境界不是我等所能望及的。”清嘯一聲,手裡多了一把閃爍著殷紅光芒的長劍,望著白龍所在處飛撲了過去。

李延極豈敢落後?揚手一灑,漫天飛舞的都是竹籤,光芒閃爍中,轟的一聲悶響,一尊高大五丈的金色傀儡飛騰而出,重重地落在地上,震得屋宇皆顫。機甲傀儡一手持長矛,一手拿巨盾——教人驚詫的是,這一矛一盾赫然都是靈器——血紅色的眼瞳逡巡了一番,便邁開大步,也朝著白龍所在的方位跑了過去。

關天養先是見馬承風所執長劍乃是聖器,頓時驚得笑了起來,暗道:“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大派,隨手拿出來的都是聖器。就是不知道玄武伏魔劍和甲有沒有帶在身上,若有,那這回可就要大開眼界了!”轟轟烈烈的聲勢中,又見李延極召喚出了手拿兩件靈器的聖品三階機甲傀儡,頓時興奮地大叫起了好來。

只可惜馬李二人才衝將上去,白龍便高聲道:“二位且退。此乃魔氣,最能污蝕法寶……”甫一開口,魔氣頓時大盛,陡地逼近了數丈,這才不得不趕緊閉上嘴,雙掌往前猛地推了出去,這才將魔氣逼回數尺。

眾廣字輩僧人見了,皆高聲道:“大師伯小心……”席地坐下,又高聲唪誦起了【大悲經】來。有了他們的協助,金光越發的強盛,魔氣一退再退。眼見勢不可為,又呼嘯著退了去。

落下地來後,白龍略顯疲憊。接過廣思遞來的【飛龍丹】服下後,憂忡之色已是溢於言表,嘆道:“這一日已是兩番來襲,情況很是有些不妙呀!”

馬承風收起劍來,抬眼望瞭望天空,神情凝重地道:“看此情形,怕是離破印而出已經不遠了。我等得趕緊商議個應對之策出來!”

玄武宮門下果真個個都是天生的領袖,即便是在人家的地盤上,也不由自主地表現出了領袖群倫的風範來。

李延極緊蹙著眉頭,眼神陰冷得怕人,“不知馬兄有何高見?”

馬承風卻看著白龍,“眾位大師與魔氣相持多日,可有對付的法子?”

關天養本對玄武宮門下已有了先入為主的虛偽印象,可馬承風不論是言談還是舉止,都給人以坦誠實在之感,渾無半點虛偽作態。這不免教關天養納悶了:難道玄武宮門下只有梁師曾和他的那班弟子才是虛偽之徒麼?

白龍將封印修復的進度細說了一遍,嘆道:“眼下所慮者唯有魔氣的襲擾。若是祭不起佛骨舍利塔,就憑我等,無論如何也堅持不到十二個時辰的!”

馬承風顯是也無破解之法,愣在了當場。

李延極想了想便道:“能否用法陣將【大悲咒】的威力進行增加呢?還有,清音陣、八荒無極陣等陣法皆可以增加法術的威力,降低真元和精神的消耗。”

白龍眉頭頓時為之剔起,顯是心動了,但又吃不准這樣能不能行,正要建議可以先行嘗試一下,不想關天養就道:“即便是布下八荒無極陣,也最多只能堅持八個時辰。”

這一回輪到李延極吃驚了,他詫異地看著關天養,“關兄弟如何算出只能堅持八個時辰?”

關天養也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撿起一段樹枝,在地上迅速地描畫出了八荒無極陣的部署,指著每一個陣點說安排誰在那裡,最中的陣眼自然就分配給了白龍。他說:“……就拿剛才魔氣的強度來說,沒有陣法的輔助,眾位大師最多只能堅持四個時辰。八荒無極陣的原理是輔助增強,一方面是增加天地靈氣的吸引,另一方面就是盡可能降低真元和精神力消耗的同時增加法術的威力……”為了除了李延極的所有人都明白八荒無極陣的用處和增加法則,他著實費了一番功夫來講解,在看到每個人臉上都露出恍然的神情后,這才道:“……有了八荒無極陣的輔助,第一時辰的消耗只相當於沒有陣法輔助的三成,第三個時辰為五成,第三個時辰為七成。到第四個時辰上,除了在法術增強上還有效果外,靈氣吸收和真元消耗的降低上已經沒有任何效果了。不錯,並不是陣法已經失去了效用,而是隨著時間越長,人體將靈氣轉化為真元的速度就越來越慢,而消耗卻是越來越大。此消彼長,能堅持八個時辰已經算是極 了!”

李延極背負雙手,在菩提樹下快速地踱起了步來——他顯然還在思考著解決之道。在他看來,以八荒無極陣輔助的法子是可行的,只是單一的八荒無極陣顯然不夠,須得動些手腳,再輔以其他的陣法,或許就能夠解決這個難題。只是用什麼陣呢?輔助的陣法千百種,要從中挑出一個能夠搭配八荒無極陣的來,可不是一件易事。

馬承風於法陣一道所知甚少,但於陣法——非法陣,而是由人結成之陣,如玄武七截陣、十八羅漢陣等——的運用卻又是大行家,便研究起來是否可以通過調整人手方位的調整來達到降低消耗的目的。

一時間,眾人皆沒有說話,或坐、或站、或走,各種沉思著應對之策。

關天養看著這一幕,本不想打擾的,便還是忍不住笑了,“與其在法陣和陣法的變化上想法子,還不如想想有沒有法子祭起佛骨舍利塔呢。在我看來,這個遠比在陣法上下功夫要容易得多。不知諸位以為呢?”

重極門乃天下煉器之宗,李延極自然最有發言權,他略一沉吟便笑了起來,“按道理來說是該容易一些,不過……佛骨舍利塔可不比陣法— —這個你也該知道的——此塔是仙器,仙器的靈性非我等所能想像,若它不能服膺於你,縱你有通天之能,也祭不起來。與其在這上面費功夫,我倒覺得不如在法陣上花心思實在!”說完又笑著補充上一句,“法陣畢竟是為我所控的,仙器卻不是!”

意見出現了分歧。馬承風只是沉默不語,並沒有明顯表示傾向於支持哪一邊。

白龍先是將關天養的話細細地斟酌了一番,心下還是傾向於李延極,但又覺得關天養的主意未嘗不可行,便道:“關施主為何認為在佛骨舍利塔上下功夫更為容易呢?”在場的沒有比他更了解佛骨舍利塔的了,深知沒有極度虔誠的信仰,沒有超強的實力,絕對得不到器靈的認可,更不要說將之祭起了。

關天養先是一笑,旋又搖頭,然後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馬承風,這才轉頭對白龍道:“這個主意說出來怕被懷疑成別有用心:讓晚輩去跟它談談,或許它會同意幫我們一把呢?”

眾人當即被這個瘋狂的主意給驚住了。

不單是與關天養相知不深的馬承風了,就連李延極不免也開始懷疑關天養提出這個建議是不是真的別有用意。廣平一愣之後,便連連搖頭道:“不好,這個法子不可行!”至於為何不好,為何不可行,大家心裡都跟明鏡似的。

要知道佛骨舍利塔是仙器,真正的仙品五階,大慈悲寺的鎮寺之寶,放眼整個修行界,所有的仙器加起來連十件都湊不齊,佛骨舍利塔和玄武伏魔劍是其中品階最高的,別說是一個個腦子正常的人,就是傻子怕也不敢這樣,更何況是這些個名為得道高僧,實則為活了幾百年的人精的大慈悲寺和尚們了。

只沒想到白龍卻連連點頭:“若是關施主能與器靈談得通,那是最好不過……”話還沒有說完,廣平已經著了急,叫道:“大師伯,萬萬不可。舍利塔乃是佛門無上至寶,關施主既非我佛門弟子,又是塵世中人,如何談得通?與其如此,還不如急召白馬師伯回寺呢!”

關天養笑而不語。他當然知道廣平為何著急。說實話,若換作是他,即便是在生死存亡之際,怕是也不會同意將如此珍貴的法寶交與不相干的旁人,所以廣平的著急他能理解,也不怪罪。再者他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與佛骨舍利塔的器靈談通,畢竟他只知道此塔是仙器,至於是何人、用何種材料鑄造,器靈又是如何培養出來的,一無所知,只不過相較之下,倒比在法陣和陣法的變化上花功夫要取巧一些。

白龍沉聲喝道:“爾等不必多說,我自有主張。若是關施主當真能與器靈溝通,敝寺也未嘗不可將此塔交與關施主保管。”

馬承風和李延極相對色變。白龍的大氣可以說是空前絕後了,試問古往今來,有誰能將仙器當成普通的物甚,全然不放在心上,說送人就送人的呢?

關天養也駭得張大了嘴,滿臉的驚恐,連連擺著手道:“別,別,我,我可不敢……”腦子一經轉過來,當下就恢復了鎮定,笑道:“大師你這是在害我麼?一片龍鱗尚且為我惹來瞭如此多的風波,好幾回都差點把命丟了。若是讓人知道我身懷仙器,十條命也鐵定得玩完呀!”說完,雙手一攤,滿臉都是苦澀。

白龍搖頭道:“施主錯會我的意思了。此塔內藏有佛祖指骨舍利,乃佛門至寶,貧僧何德何能,焉能擅作處置?只是仙器乃有靈之物,若是施主能與之溝通,必然是得到器靈的認可。在敝寺未能找到更好的傳承者前,便麻煩施主暫行代為保管,而非贈與。”

原來如此……

在場諸人莫不長長地舒了口氣。

縱是如此,馬、李二人還是深深震駭於白龍的氣度,換作是他們,即便是將鎮派仙器交由他人保管,那也是做不到的。萬一關天養見寶起意,不再歸還了呢?大慈悲寺豈非因此而喪失了最強有力的鎮派至寶?

數千年來,大慈悲寺之所以能與玄武宮並駕齊驅,不分軒輊,最大的原因便是有兩件鎮寺的仙器。不論是馬承風還是李延極都覺得白龍如此措置,未免太過兒戲了些。畢竟仙器關乎門派的前途命運,無論面對何種情況,都要慎之又慎才是。

關天養眼睛不由得一亮,暗道:“這主意聽著是不錯呀?交給我保管了,我不過是個使用者,所有者還是大慈悲寺。若有人膽敢打塔的主意,就必須得先過大慈悲寺這一關,倒是讓我撿了一座大大的靠山呀。”轉念一想,又覺得未必是件好事,“我一個劍修,弄再多法寶在身上有什麼用?也沒法子性命交修,了不得只有當成唬人的擺設。一旦佛骨舍利塔歸我保管了,大慈悲寺有事,我就得任由差遣,雖不是其門下弟子也勝似其門下弟子。嘿嘿,白龍這和尚,看似老實坦誠,毫無心機,其實呀挺會算計人的!”便哈哈笑了起來,“大師好雄偉的氣魄,也虧你敢想?就不怕我生出了貪心,將它昧了,不再歸還貴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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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一十四、佛骨舍利塔(上)】
白龍輕輕笑道:“斷斷不可能。”

關天養苦笑道:“大師就如此信任於我麼?我可是對自己一點信心都沒有!”

白龍大笑了起來,“施主有所不知,此塔乃是我佛門第一等至寶,內藏有佛祖指骨舍利,攜帶在身上,最是能靜心安神,驅避邪魔。貪欲正是心生魔障的一種,只要塔不離身,施主無論如何也生不出半分的貪念來。”

關天養頓時笑不出來了,嘆道:“看來我還真是小看了仙器的威力呀……”

此時天色將晚,彤云四合,寒風嗚嗚地吹刮著,教人總是忍不住懷疑魔氣再度來襲。

白龍望瞭望天,笑容頓斂,對馬承風、李延極起手合什,道:“二位掌門遠來,敝寺本該殷勤招待才是,不承想鎮魔封印鬆動,魔氣外洩,敝寺也是危在旦夕,若有不周之處,還請二位掌門見諒!”

馬承風道:“我等此來可不是作客,而是並肩抗魔。前輩這樣說,可是不把我們當朋友了。依晚輩看來,關兄弟建議大可一試,李宗主所說之法也可仔細研究一番。作好兩手準備,事到臨頭,不至於手忙腳亂,應對乏術!”

白龍道:“正是如此。我且先帶關施主去見佛骨舍利塔,馬掌門、李宗主,陣法一事就麻煩二位費心了!”

馬承風和李延極都拱手道:“前輩客氣了!”

出了藏經閣所在的山谷,鵝毛般的大雪又紛紛揚揚地飄落了下來,天色也越發的晦暗。

關天養哈了一口白氣,問道:“大師,咱們這是去哪?”白龍道:“到了你就知道!”拉起他的手來,邁開大步望著山中疾馳而去。

沒走出多遠,關天養便認出這條路是通往白象隱居的的湖邊,心下不免暗暗納悶:“不是說去見佛骨舍利塔麼?怎麼往那裡去了?”本想問,但見白龍神情凝重,眼神憂鬱,也就將溜到嘴邊的話生生吞了回去。

不多刻功夫,果然到了白象隱居的湖畔。

別處早被大雪所覆蓋,銀裝素裹,玉樹瓊枝,好似琉璃世界。此處卻依舊春意盎然,草木青蔥可愛,湖中荷葉田田,玉潔可愛的蓮花迎雪綻放,陣陣幽香撲鼻而來。

闊別數月,風物依舊,斯人卻逝,世事滄桑變幻如​​此,頓教關天養好不傷感。

白龍朝著湖中合什一揖,就地盤膝坐下,默默地誦念起了經文來。

關天養收拾起了心情,這才發現此處的異樣,再見白龍的舉動,心中隱約猜到此湖怕是與佛骨舍利塔有關聯,也就沒有多問,靜觀其變。

約一柱香的功夫後,異香越發的撲鼻,隱約可見湖上空有鮮花飄灑,可定睛一看,卻又什麼都沒有。又過了片刻,湖上異象越發的光怪陸離,不但有仙樂梵唱之聲傳來,更有仙女飄舞翻飛,教人嘆為觀止。湖中千朵白蓮俱都一齊盛開,散發出了瑩白的聖潔毫光,將湖泊周圍照得通亮。

目睹著這一幕,關天養直疑是不是身在天上。

越到後來,異象越發的紛雜,不但有香花飄灑、仙女樂舞,還有天神列班、羅漢梵唱,道不盡的神聖莊嚴。

關天養何曾見過如此聖景?渾將一切的煩惱憂愁盡皆忘卻,歡喜得手舞足蹈。胸中**澎湃,直想高歌一曲,奈何是一首詞也記不得,只是咿呀啊的亂叫,興奮得是雙眼放光,滿臉通紅。

朵朵白蓮升起,在七彩流光引導之下,搭出了一道羊脂白玉一般的拱橋。橋的這頭在湖邊,另一頭延伸到了湖心。關天養正自錯愕,就見所有的仙女都飛了過來,圍著他飄舞,天神列成兩班,羅漢們稽手合什,請他上橋。他也不及思量,就邁開步子走了過去。

踏上白蓮橋後,關天養頓覺掉入了靈氣的海洋裡——腳下的橋是靈氣組成的,四周飛舞的仙女、列班的天神、梵唱的羅漢,還有空中飄灑的香花,全都是靈氣組成的——猛地打了個激靈,頓時清醒了過來。站在橋上,怔怔地望著另一頭,卻是縹縹渺渺,什麼都看不真切。

他的意志不可謂不強大,可在這股力量面前,只覺得自己猶如一滴水之於這座湖泊一般,渺小得不足為道。

要不要繼續往前走呢?

面對未知的強大,不論什麼人都會心生恐懼。關天養駐足而立良久,猛地醒悟過來:這股力量必是佛骨舍利塔的器靈釋放出來的。

既是仙器,那就該有神仙一般強大的力量才是。

關天養此前在靈泉山已經見識過了鬼仙,深知仙家氣勢必然非比尋常,更不是凡人所能承受的。之所以得保無恙,還不是仗著有萬寶爐和青城劍典?此番前來,原是為溝通佛骨舍利塔的器靈,難不成就為著眼前的氣勢雄雄就不敢再去了麼?

“哪有的事?!”關天養心下冷笑,暗罵自己無能,心說:“若這樣就怕了,也不必去封印什麼鬼魔,趁早跳湖自盡了是正經!”深吸了口清冽而充滿靈氣的空氣,昂起頭來,大步走了過去。

橋的盡頭是一朵直徑三丈有餘的白蓮,毫光瑩瑩,乍一看上去有若玉石雕成,完美無瑕。蓮蓬碩大,每一顆顆蓮子皆散發出碧綠的瑩光,清清潤潤,既乾淨又澄澈,一見之人令關天養感覺好似一桶涼水兜頭淋下,直淋到了心裡頭去,將所有的塵俗雜念、煩惱憂愁洗滌得乾乾淨淨,頃時便生出一種如獲重生的暢快之感來。

正自驚嘆,便見所有的蓮子咻的一聲激射而起,到底有多少顆關天養也來不及細數,只見它們飛到了頭頂,霎時便組成了一個讓關天養都看不懂的法陣來。法陣既成,嘟的一聲輕響,便投下青碧色的光芒,將關天養整個兒都罩住了。

“傳送陣法……”關天養才來得及辨識出蓮子組成的陣法來,便感到渾身一緊,既而眼前一花,身子便騰空而起,也不知要被傳往何處。

一陣猛力的擠壓後,頓感渾身一鬆,眼前也為之大亮。卻是依舊異香撲鼻,梵唱聲嚶嚶嗡嗡,還伴著木魚聲和鍾罄聲,悠悠揚揚地傳來,教人心下說不出的輕快寧靜。

著眼處煙氣裊裊——仔細一分辨,才曉得是濃郁得化不開的靈氣——每一腳下去,有如踩在水面上,軟軟的,還在微微蕩漾,但強大的浮力拖著身力不至於沉了下去。頭頂上沒有天,只有濃得化不開的靈氣。往遠處望去,隱約可見一處壯麗莊嚴的宮殿。

關天養放出神識,卻發現最能只能探到周圍三丈,再遠便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給彈了回來,什麼才看不到。

既來之,則安之。想來這里便是器靈所在的亞空間,它就是這里至高無上的神,縱自己有通天之能,也是枉然。

大步往前走去,約里約,煙氣散開,這才看清那座大殿其實也無甚出奇之處,比之於化城寺的大雄寶殿豪奢上略有不及。正殿橫匾上所書者並非'大雄寶殿'四字,而是'如來勝境'。

如來勝境?

關天養細想,卻從不曾見哪座廟觀有這般書匾的,便暗暗猜測,其意大約於'靈山勝境'、'佛國淨土'雷同。

登上台階,眼前景物陡地大變。氤氳的煙氣不再,天朗氣清,一輪驕陽灑下燦爛的陽光,曬得人懶洋洋的,很是舒坦。眼前的大殿已非剛才的模樣,儼然與化城寺的大雄寶殿不差分毫——再一看四周的景物,分明就是重新回到了化城寺?

關天養心下是說不出的驚詫,暗道:“這是幻像麼?可我怎麼感覺竟是真的呢?”也不敢再多想,揖手躬身,高聲道:“下塵俗子關天養前來叩拜,望乞一見!”話聲才落,眼見的景物再變,卻是已置身於空闊的殿內。再抬眼一望,頓時大駭。

從在殿中高台主座這上的那人竟然與他生得一模一樣。

縱他早有心理準備,便是見著了西天佛祖也不會意外,但眼瞧著坐在上面的卻是自己,那就另當別論了。

好在他是一個越遇詭異之事就越是鎮定,並沒有失聲驚問:“你是誰!”而是細瞇起了眼睛,冷冷地打量了起來。那人確實生得與他一模一樣,不但衣著一樣,相貌一樣,就連打量人時的神情都分毫不差。若不是他是站著的,那人是坐著的,他真要在懷疑面前是不是有面鏡子。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1 23:42
【三百一十五、佛骨舍利塔(中)】
“是不是覺得很奇怪?”

率先開口的不是關天養,面是坐在主座上的那人——姑且暫時稱他為器靈吧。

器靈說話時的神情儼然與關天養無二,總是嘴角先翹起,略帶著幾分不屑的冷笑,語氣暗含質問和咄咄逼人之勢。關天養聽了,心下頓時湧起一股了怒意。待分辨清了這是自己慣常用的語氣後,頓時一怔,暗道:“平時我總是這般跟人說話的嗎?”

“怎麼……”器靈乜斜著眼睛,冷笑道:“你不是要來見我麼?怎地不說話了?”

關天養也笑了,不過不是冷笑,而是饒有興趣地笑了起來,“我在想,你為什麼要變成我的樣子?”

“為什麼就不能變成你的樣子?”器靈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負手望天——那神情像極了不屑與人說話時的關天養,“你不覺得我才是你,而你卻不是你麼?”

關天養頓時愣住了,暗嚼著這句話,心說:“為什麼他才是我,而我又不是我呢?”不知不覺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當中。

“你傻了麼?”萬寶爐的聲音響了起來,“他就是以用這些似是而非的佛家機鋒來坑你,還沒明白麼?”

關天養頓時一震,暗道:“是呀,我理他做什麼?”便又笑了起來,望著器靈,“你是你,我是我。你不可能是我,我也永遠不會是你。不是麼?”

器靈眼裡閃過一絲狡獪,笑道:“那為什麼現在我是你,而你卻未必是你呢?”

關天養連連搖頭,大步走上高台,坐在了椅子裡。傲然地看著器靈,“縱然你變成我的模樣,你還是你;就算我坐在了這裡,我還是我。所以你也不必在我面前玩這些神秘,我也懶得去猜你的那些機鋒。好麼?”

器靈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關天養又道:“我此來是跟你談判的。我知道你是仙器的器靈,也有著神仙的架子。而我不過是凡夫俗子,沒有跟你談判的資本……”本想滔滔不絕地將利害分析清楚,但見器靈絲毫不為所動,只得打住,將手一攤,無奈地笑道:“本來我對你懷有十二分的敬意,奈何一見面你就變成我的樣子,還跟我打機鋒……”說到這裡,吃吃地笑了起來,“是不是因為你是佛門至寶,所以也沾上了這毛病呢?”

器靈依舊不語,只不過換了個姿勢,還是冷冷地看著關天養。

關天養也不說話了,卯著勁的和器靈對視。

約過了小半個時辰,器靈到底是忍不住先笑了開來,“你知道剛才我在想什麼?”

關天養答道:“你在想我在想什麼!”也不等器靈回答,就笑道:“你一直都想看透我心裡在想什麼,但又不敢驚動了我,只得小心翼翼地試探。與其說剛才我們在無聊地對視,比誰的眼力更好,還不如說是經歷了一番暗戰。暗戰的結果是你輸了,我贏了!”

器靈輕哼了一聲。關天養的旁邊多了一把椅子,他就勢坐了下來。“你贏了?”他的臉上盡是不能置信之色,“你怎麼可能贏呢?”然後扭過身來,逼視著關天養,“那兩個傢伙是誰?”

關天養知道他說的是萬寶爐和青城典劍,笑道:“你想知道?”

器靈的神情越發的陰沉凝重,“你應該是為了鎮魔封印鬆動的事來找我的,對麼?嘿,嘿嘿,你有了他們相助,又何必勞動我出手?”轉過身去,袍子一撩,高高地翹起了二郎腿,不知從哪裡抓了一壺茶出來,一個人細品。

關天養苦笑道:“他們若是能行,我又何必來找你?”

器靈只顧喝茶。

關天養不免詞窮,也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他不說話,器靈更不會主動開口,局面又僵持住了。

不知道為什麼,關天養突然越來越討厭自己。儘管他不想承認,但還是覺得器靈把他的氣質表現淋漓盡致。傲氣、自以為是、無視他人感受、咄咄逼人……除了缺點,幾乎看不到優點。他不免自問起來:“我怎麼是這樣的一個人呢?”仔細一回想,發現自己在朋友面前表現出來的一面並非如此,只是在敵人、或者是並不友好人士面前才總是這樣。“也難怪我不招人待見,敢情除了那些人足夠貪婪外,我自己也是有原因的!”越想越覺得無趣,更加沒有說話的興趣了。

過了許久,器靈終於不耐煩了,將茶壺剁在桌上,“怎麼,還要我攆你才走麼?”

關天養道:“不用攆,我自己會走的。在走之前我有個問題要請教你!”

“請講!”

“若是鬼魔破印而出,你該當如何?”

“我該當如何?”器靈冷笑道,“這個不勞你操心了。請吧!”

關天養站了起來,淡淡地道:“皮之不存,毛將附焉?魔氣肆虐之下,縱你是仙器又如何?時日一久,同樣也得墮落成魔!”

“未必!”

“哈……你要知道,你只是一件法寶中的器靈,禀其材質靈性和後天溫養而生,並非無所不能的西天佛祖——是了,你一直把自己偽裝成佛祖,甚至還當自己是佛祖的一部分,是不是?真可笑!那你覺得你與佛祖之間存在任何必然的聯繫嗎?沒有!你是你,佛祖是佛祖。你是三千世界裡的一粒塵埃,而佛祖是佛,是徹悟了一切智慧的無上存在……”

器靈長身而起,面色雖陰冷,卻也沒有發作,格格一笑,“你也不必拿這些話來激我,我又豈會上你的當?”

“你當然不會上我的當,但你卻會上自己的當!”關天養越發的傲然,“若你真是佛祖分身,又豈會只是仙品五階的器靈?甚至連神器都不是?真可惜了佛祖的指骨舍利,生生被你給玷污了!”拂袖就往外走。

“你說什麼?”器靈這下子是真的怒了,閃身搶到關天養面前,“把話說清楚,什麼叫生生被我玷污了?”

關天養伸手一撩,“讓開!”

“不說清楚不准走!”器靈使出了擒拿手——竟是大慈悲寺的【龍爪手】——望關天養當胸抓來,手法之快、之重,乃關天養生平所僅見。倉促之下,關天養幾乎是來不及閃避的,好在他如今實力有了極大的提升,便推掌一格,身子借力往後躍了出去。結果腳未落地,就發現後心已經被器靈扣住了。隨即才想起:在這片亞空間裡,器靈就是無所不能的神。以他現在的實力,連與元嬰境界的修行者相鬥都未必能夠討得到好,更何況是神?

明知絕無半分取勝之機,還要奮起反抗,那就不是智者所為,而是豬一樣的瘋狂舉動。

關天養不笨,所以他連劍也懶得拔,渾身一鬆,嘆道:“那你要怎樣?”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1 23:43
【三百一十六、佛骨舍利塔(下)】
器靈業已冷靜了下來,滿臉譏屑地打量著關天養,“你很不錯呀,幾句話就激得我失去了理智。嘿嘿,看來我還是小看你了!”

關天養輕哼一聲,“小看大看有意義嗎?沒有!再說,我說的難道不是實話?你是佛骨舍利塔的器靈,而佛骨舍利塔又是大慈悲寺的鎮寺之寶。鎮魔封印鬆動,鬼魔隨時都會破印而出,到那時你又豈能獨善其身?以鬼魔的強悍,消不得幾天,就會把你給徹底魔化了。”

“是嗎?”器靈冷笑了起來,“區區鬼魔,豈放在我眼中?!”

關天養大笑起來,“這話可是你說的?!那就當什麼也沒說,你什麼都不知道,繼續在這裡自欺欺人,當你的萬佛之祖吧!”長笑聲中,大步往外而去。

器靈的臉色時青時白,眼裡閃爍著鬼火一般的幽光。他又何嘗不明白關天養的話說得對呢?可他是仙器,是佛祖指骨舍利裡誕生出來的仙靈,遠較芸芸眾生更為高貴。若是關天養好言相求,說不定他會以佛祖慈悲之名而應答了下來,偏關天養氣不過他變成自家的模樣,便一通冷言厲語,還以形勢相威脅,教他無論如何也放不下架子應答。眼看著關天養越走越遠,他雖明知關天養是有意激怒於他,可還是忍不住怒火濤天,若非恪於佛祖禁律,他早已經將關天養當場格殺,以洩其憤了。

雖說眼下形勢危急,但他也並不認為鬼魔有破印而出的機會——關天養是外人,他自然有拒絕的理由。大慈悲寺的和尚難道腦子都進水了麼?不曉得自己來求?!

器靈正想著要不要給關天養一點苦頭嚐嚐,讓他知道冒犯自己仙威就會受到嚴厲的懲罰。卻瞥見關天養突然停了下來,也不回頭,望著殿外的天空道:“……本來我還想跟你做筆交易的。現在看來已經沒這個必要了。”

“交易?”器靈頓時被這個詞給吸引住了,格格地笑道:“憑你一個凡夫俗子,還有得交易跟我做?”

關天養頓時大怒,猛地回過身來,厲聲道:“我是凡夫俗子,你以為你是什麼?是佛,是菩薩,還是羅漢?哼,佛說眾生平等,縱是佛祖也與凡夫俗子等同,憑你是什麼東西,敢自認為比我還高貴?”

'憑你是什麼東西,敢自認為比我還高貴'這話渾如一把刀子扎進器靈的心裡,頓教他怒不可遏,探手一抓,手心裡生出一股子巨大的吸引,當場將關天養拉了回來。他原來只要意念一動,關天養就得當場神魂俱滅。可他覺得這樣做未免太便宜關天養了,只是將關天養的脖子卡住,神色猙獰地道:“你可知道我要殺你易如反掌?這個世界原就是這樣,強者為尊。我比你強,那自然比你更高貴!”

關天養被卡著喉嚨,只覺得呼吸無比困難。再者器靈的神情和言語如箭矢一般射在了他的心中,教他羞怒難當,只感動神魂猶如置於洪爐之中,正在一點一點地被焚得灰飛煙滅,說不出的痛苦。

眼前的臉是自己的臉,眼神是自己的眼神,言談舉止也與自己一般無二,關天養原本覺得他雖然討厭,卻也生不出痛恨之心來。可此時此刻,他心中除了恨還是恨,刻骨的痛恨,恨自己,更恨器靈。在感到神魂快要被焚盡之時,一股絕強的力量從劍魂里傳來,殺意填滿了胸臆,猛地一聲怒吼——有如天雷炸響,轟轟烈烈,沛然莫禦——短劍脫出乾坤戒,升騰而起,霎時間劍氣大盛,有若初升之旭日,光芒充塞天地,無處不在。

縱是仙器之靈,也抵擋不下亙古第一銳利之力量,當即就駭得縱身飛退,一直退到了十丈之外的高台上,這才堪堪避了開去。饒是如此,渾身也有多處被劍氣割傷,湧出了金色的血液。

關天養一把擎住短劍,雙目殷紅如血,死死地盯著器靈,厲聲道:“我要殺了你!”便要撲上高台去,不想一道金光自體內亮起,洶湧澎湃的劍氣頓時消散無踪,關天養悶哼一聲,當場軟倒在地,人事不省。

“劍氣……”良久之後,器靈才緩過氣來,已是駭得臉青面黑,心氣浮動,顫聲道:“他,他怎麼會是絕傳了數万年的劍修? ”想走過去一看究竟,卻又怕關天養突然振起身來,將他一劍殺之——三千世界裡,除了佛祖的意志可將他毀滅外,便只有劍氣能要他神魂俱滅了。

劍氣所創的傷口並沒有很快癒合,金色的血液汩汩地外湧著。器靈知道劍氣太過犀銳霸道,縱然是神和法則的力量也一樣無法抵擋,他那近乎永生不死的恢復力已被破壞,只有等傷口慢慢癒合了,沒有任何法術和藥膏可以救治。唯一慶幸得是關天養的修為還不夠深,所能支配的原力還太少,釋放出來的劍氣的量也太微薄了些,若不然他定會重傷不起。

約過了頓飯功夫,關天養哼哼了兩聲,睜開了眼。

這一次狂暴後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昏睡得要短。意識清醒後,他只感覺渾身上下依舊火辣辣的燙,骨頭又酸又軟,渾似已經被燒得軟化了似的,說不出的難受。好在意志足夠強大,強撐著站了起來。見器靈站在台之上,雖是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卻渾無半分高高在上的優越感,眼裡反倒盡是難以掩飾的驚悸。

關天養吃吃地笑了起來,然後又大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笑得連連咳嗽,笑得眼淚都流了下來……

器靈終是忍不住問道:“你笑什麼?”眼瞳卻是在收縮,顯然在防備關天養再一次以劍氣發起突襲。

“我自笑我的,與你何干?”關天養的臉上頓時湧起無盡的輕蔑,“你殺不了我,就算是在由你主宰的空間裡也一樣。”

器靈很是有些氣餒,“是,我殺不了你。那是因為我沒料想到你竟是絕傳了數万年的劍修。”

關天養仰望殿頂,嘿嘿一笑,“劍修就很高貴嗎?”

器靈沒有回答。

關天養卻自答道:“劍修的力量是宇宙間最本原的力量,它就如同三界之內的人一樣,活在最底層,看似平順溫和,低賤不堪,任誰都可以凌駕於它之上,可一旦將它激怒,縱是九天神帝,靈山佛祖也難以抵擋其威。你的高貴又值幾錢?”

器靈喉頭蠕動,想說話,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我原以為你是佛門至寶,數千年來飽受佛法濡染,該當謙衝慈和才是,卻不想……嘿,嘿嘿,我只所以敢來與你談判,便是想以晉位為神器的機會來跟你作交易,換得你在我修復封印之時阻擋魔氣。卻不想你竟這般自以為是……”說到此處,關天養也懶得再說下去,扭轉過身,邁步就走。只可惜力量未復,渾身酥軟,步履很是有些沉重。

'晉位為神器的機會來跟你作交易'這話有如神雷從九天而降,擊得器靈當場面色焦黃了,他幾乎在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可理智又告訴他:“沒聽錯,他是這樣說的,他確實是說要以晉位為神器的機會來跟我交易。可他怎麼給我這個機會?難道他是神麼?不,這不可能……”眼見著關天養漸要走出大殿,他再一次叫道:“站住……”語氣已不是先前那般冷厲了。

關天養沒有站住,但卻道:“若要殺我就趕緊動手,一旦出了這裡,你可就沒機會了!”

器靈想擺出仙器應有的架子來,可發現再也聚不起半分的氣勢。他想不明白,關天養只是一個普通人——不,應該說是劍修,可還是一個算不上強大的劍修,怎麼地素來無往不利的凜凜仙威就沒有半點的用處呢?“我為何要殺你?”他追上兩步,想伸手去拉住關天養,但想到劍氣的可怕,又生生地縮了回來。

“哼……”關天養沒有答。

“你不是說要做交易麼?我答應了!”

關天養不是一個死心眼的人,他很懂得變通。儘管他現在恨不得一劍將器靈當場捅死,但一聽器靈改變了主意,也就停下了腳步來。

在有人看來,關天養這樣做不免有損尊嚴。可關天養卻覺得事關他人生死之際,最好不要把自家的尊嚴摻合進來,那不是聰明之舉,反而愚不可及。

看著關天養停了下來,器靈心下渾無半分勝利的喜悅,反而說不盡苦澀,心說:“我乃堂堂仙靈,怎麼被他逼得就範了呢?我原本可以有更多的選擇……”一時間心亂如麻,想反悔,卻又覺得晉位神器的誘惑委實太大了些。

“好。這筆交易達成了。給我三百年時間,最多不過超五百年,你將會是由我親手強化出來的第一件神器!”關天養雖然虛弱,但話聲擲地有聲,教器靈絲毫不容懷疑,甚至還振奮莫名。

仙器與神器的差距是普通人無法想像的,也只有器靈才體會得最為深刻。縱他是從佛祖指骨舍利時誕生出來的,也無法抵抗這般巨大的誘惑——只要晉位為神器,他就是神,三界六道之內就會有他的一席之地存在,即便是見著了佛祖,也有分庭抗禮的資本。而仙呢?說得好聽才叫神仙,說得不好聽,那便是神們的奴隸,任由諸神驅馭,毫無自主。

天地開闢以來,共出現過十件神器,有的是先天地而生成,有的則是後天煉就,但只要是神器,就有了雄踞一方的資格。不論是九天神帝,還是靈山佛祖,都不能對他們呼來喝去,聽不聽命,還得看他們的心情和意願。

若是關天養真的能夠幫他晉位成功,那他就是三界六道之內的第十一件神器,也是封神之戰後誕生的第一件神器,何等榮焉?

想到這些,器靈激動得難以自禁。

佛說,慾望是魔鬼,是心魔,為利欲而動心,那便是墜入了魔障。按說器靈乃是佛祖指骨舍利誕育而出,該是意志純潔堅定,無物能教其心動才是。可他到底只是仙器,落了下乘,面對更高一層的神品,他是沒有辦法不動心的。

他之所以沒有懷疑關天養到底有沒有這個實力,是因為寄藏於關天養體內的萬寶爐和青城劍典連他也看不透,也不敢多看,就如同面對佛祖一般。他堅信,縱是關天養沒有幫且晉位的實力,萬寶爐和青城劍典也會有。

五百年對他來說不算長。若真的能夠晉位成功,就算是五千年也不長,五萬年他也願意等。怕的就是永遠只是仙品,沒有機會晉位。

出了大殿,關天養望著漫天氤氳的靈氣,不禁暗想:“五百年,我還能活五百年嗎?劍修不比修行者,壽命有限。再者,如此兇殘的爭奪下,我還能活到那時候去嗎?”也想不得這許多了,強自振作精神,望傳送陣方向走了去。

傳送到湖上後,異像不再,天色也大明。若不是白龍見機得快,一把將他接住,不然就掉進了湖里。

白龍見他虛弱不堪,喘息連連,驚奇地問道:“關施主,你,你這是怎麼了?”

關天養苦苦地一笑,“沒,沒什麼。好在,好在幸不辱命……”也來不及細說此行的情況,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狂暴的副作用對他來說委實太大了些,若不是靠意志強撐著,哪裡還能走得出來?

白龍也不知道關天養是如何說服器靈的,但看到關天養的樣子,心知過程不會很順利,暗嘆了一聲,便將關天養抱到此前白象隱居的小屋里安置了下來。

這一覺關天養只睡了不到三個時辰就醒了過來。

他是被嚇醒的,只因夢到了和靈山佛祖大打了一場。不論他怎麼拼命地攻擊,都傷不到佛祖分毫,到了後來,佛祖不耐煩了,翻手一掌蓋了下來,天崩地塌,避無處可避,躲也無處可躲,眼看著就要在這一掌下化為齏粉,身子一震,猛地醒了過來。

天還沒有亮,寒風裹著雪團,嗚嗚地吹刮著,好像有萬千的惡鬼在奔行咆哮,教人驚懼莫名。

關天養翻身坐起來,長吐了一口胸中的濁氣。雪風打從窗櫺縫裡擠了出來,瞬時便教他滿頭的大汗收斂了,腦子也漸漸清醒了過來。

正對著床榻的牆上懸著一幅立軸,上書一大大的'靜'字,關天養一眼就看出這是白象的手筆。想起這個帶給了自己巨大改變,但並沒有留下多深印象的和尚,關天養心中就頗有些不是滋味。正要下床,就听得門呀的一聲開了,白龍托著一杯熱茶走了進來,“施主醒了!”白龍笑問道,“感覺好些了嗎?”

關天養嗯了一聲,靸上鞋,接過白龍遞來的熱茶一口飲盡,頓時感覺渾身都溫暖了,精神也為之大振。“什麼時候了?”望瞭望窗外,關天養便擔心起自己這一覺睡得太久,誤了時辰。

白龍道:“天還沒有亮。若是感覺疲累,就再睡一會兒吧!”

關天養搖了搖頭,走到窗前,伸手推開了緊閉的窗戶,刀子般的雪風洶湧地捲了進來,掀得他一個趔趄,朝後退了兩步。

“好大的風……”關天養自嘲地笑了起來,又走到窗前,望瞭望夜空,又感慨道:“好大的雪……”

白龍道:“是呀,已經有很多年不曾下過這樣大的雪了。或許這就是天現異象的前兆!”

“天現異象?”關天養咀嚼著這四個字,嘿嘿地笑了起來,“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鎮魔封印鬆動,老天爺不幫忙也就罷了,還來添亂?哼,他這是要教生靈滅絕麼?”說到這裡,已是怒氣大作。

白龍唉地嘆了一聲,“天意從來高難問,並不以為等的意志而轉移。還是那句話,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我等皆盡力而為了,不管結果如何,那也沒有遺憾!”

關天養雖不贊同白龍所言,但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胸懷,“我可沒你想得這麼開。只要做了,那就一定要做好,就算老天爺擋道也不行。器靈已經答應相助,到時你只管將塔祭起便是。以他的實力再加上你們的配合,斷無十二個時辰都堅持不下來的道理。”

白龍哪裡敢打包票?只是笑著說了聲是。

關天養突然顯得有些激動,臉上泛起了陣陣潮紅,急促地在房內踱起步來,說道:“我還不信了,咱們這麼多人,還鬥不過區區一隻鬼魔?它既能被封印,就說明它不是無敵的,咱們又何必怕呢?在我看來,天下沒有難事,只看有沒有心去完成。若是有心,便是成佛成祖也未必不可能;若是無心,便是好好地活完一世也會覺得倍加艱難。天意,嘿嘿,天意太遠了,咱們管不著它,它也別來干涉咱們才好。都說人定勝天,能不能勝,就看我們夠不夠團結,意志夠不夠堅定了……”說到此處,猛地停下腳步,緊盯著滿臉微笑的白龍,“大師,在我看來,有時候你也忒頹喪了些。什麼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也不想想,若是失敗了,大慈悲寺數千弟子怎麼辦?是逃,是轉移至別處,還是堅守龍山,最後都被魔化了事?”也不等白龍答,猛地一揮衣袖,又快 地踱起了步來,“依我看來,你大慈悲寺是別無選擇,不論付出多大的代價都得將它給封印了。一旦讓它破印而出,縱是你們能轉移至別處,數千年的基業也就此毀了。從今以後,還有誰會拿大慈悲寺當回事?”見白龍還是不為所動,心底不由得又湧起一股子怒意,猛地一跺腳,“我說大師,難道幾百年的修練把你們骨子裡的剛性都磨得沒了麼?佛祖不是教你們要降妖除魔,渡人向善麼?可給我的感覺,你就是在和稀泥——能封印就封印,封印不了也由得它去——這算哪門子的事?倒是我這個不相干的外人,前前後後忙得不亦樂乎?想想也真覺得好笑! ”怪聲怪聲地嘆息了一回,便又站在窗前不動了。

白龍合什稽道:“施主的一番用心,著實令貧僧感動。”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1 23:44
【三百一十七、封印修復之前(上)】
關天養本想給以一聲冷笑的,但想到器靈可憎的嘴臉,便強行忍住了,頗為無奈地笑道:“是嗎?只要大師不說我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就是!”

天亮以後,白龍攜著關天養踏雪返回了藏經閣。

昨夜一宿安靜,並無事故發生。經過一整夜的計較,李延極也沒有拿出可行之法,還在苦惱著。見白龍帶著關天養回來了,一眾人等都很振奮,詢問情況如何了。

白龍看著關天養,關天養笑答道:“幸不辱命,器靈答應相助了!”

廣字輩僧眾也懶得去計較這背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俱歡欣地合什,高聲宣起了佛號,感慨道:“如此最好不過了!”

李延極和馬承風對望了一眼,皆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十分的驚詫和不解。特別是馬承風,可以說是滿心的震駭和難以置信。

仙器是何等樣的存在馬承風是再清楚不過了。那是仙,是謫落凡塵的九天之靈,擁有著睥睨眾生的力量。凡人在他的面前有如螻蟻糞土般卑微,不要說是對等的談話,便是讓他正眼看上一回,那也是無上之榮耀。

仙器的使用遵循著古老的法則,非其認定之主或是與之簽定了契約之人,無論如何都使喚不動。修行界現存的幾件仙器無不是按上古約定的法則為各門派所用:那便是須得實力達到一定程度後,便去接受其考驗,若是得到認可,便能與之結成道侶,共同修煉。危急之時,也能聽從召喚,前來助戰。眾所周知,仙器的考驗可不是一般的難,簡直就是難若登天。但凡能夠通過考驗者,無不是各門各派中實力數一數二之輩,業已距離渡劫之期不遠了。縱是如此之修為,面對仙器之威,也不得不戰戰兢兢,誠惶誠恐,如履薄冰,比之於朝中大臣侍奉皇帝更為恭敬,生怕稍有遲慢,就會引來一場不測之禍。關天養何德何能,竟能與仙器對等溝通?最不可思議的是,堂堂仙靈,竟然還答應了?!簡直就是亙古未聞的奇事!

不過,近一年來,發生在關天養身上的奇聞奇事還少了麼?多此一樁也不足以再給人強烈的衝擊。馬承風不解的是:仙凡之間有著不可跨越的鴻溝,關天養又是怎麼繞過去的?可以肯定的是,關天養憑的絕非實力,而是另有蹊蹺。

經過一整晚的研究,李延極不得不承認,眼下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解決真元消耗的難題。得知佛骨舍利塔器靈已經答應相助,他自然是高興異常,卻也沒去深究關天養是如何做到的,只是拍著掌笑道:“如此說來,眼下就是萬事具備,只欠東風了?!”

關天養卻是笑不出來,怔怔地望著窗外扯絮般的大雪,不無憂忡地道:“怕的就是等不來東風呀……”

李延極自然能懂關天養話裡的意思,神情頓時一僵,沉重地道:“若是那樣,那你和各位大師的一番努力豈不,豈不……”'白費'兩字到底不忍說出來,只是搖頭嘆息。

關天養苦笑道:“白龍大師不止一次地說過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看這雪下得,簡直,簡直就跟天塌了一樣。多會兒功夫,就已經堆了快一丈厚了。還有這風,哪裡是什麼風呀?分明就是刀子,不單樹皮都剝了下來,就連岩石都給一塊塊的削了……也未免太過邪門了些!”

眾人都只是看著窗外,也沒人說話。

天象確實太過於詭異了些。別說是廣字輩眾僧了,就連修行了九百多年的白龍也不曾見過。眾人或多或少都懂些天道推衍之術,由此可知,此番修復封印怕是不會順利。

其實以關天養那明知不可為而強為的個性,斷不至於在乎天道、異象之類的東西,他從來都只知道努力去做,能成最好,不能成也不至於落下遺憾。什麼'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之類的說法,他是不屑一顧的。可近些天來,白龍老是在他耳邊唸著那句話,又領略了魔氣的可怕和親眼目睹了軒轅靜的慘死,心下也不免有了陰影。再加上這一夜詭異的大雪,教他不得不往壞處去想。這一想,心情便越發的低落了下去。

一眾人等直悶坐了茶盞功夫,李延極才率先笑開了,道:“都悶坐著幹什麼?還是趕緊議一下修復封印的相關事宜吧……”廣平等僧眾皆贊同,大家便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了起來。馬承風見沒個章法,便建議由白龍總領,每個人皆分領事項,這樣臨機才不至於事亂。白龍深為贊同,順勢就請馬承風來主持。馬承風倒也不客氣,當仁不讓地接了下來。

臨到中午的時候,每個人該做哪樣都分派清楚了,剩下的便是等著封印修復開始後,再相機調整了。白龍就說了,到時他得負責佛骨舍利塔,李延極則協助關天養,現場指揮調度一事便交由馬承風全權負責。

馬承風遲疑了一下,笑看了眾人一眼,“眾位都有任務在身,就我一個賣抄手的閒人,按說該遵大師之命才是。可依我之見,只要諸位謹記自己的任務,無心旁騖,又何必要個多餘的指揮來添亂呢?”

李延極笑道:“馬兄所言固然有理,但有你在旁坐鎮指揮,我等心裡也有些底不是?”

馬承風連連擺手,“李兄又何必抬舉我?其實依我看來,山上這邊是用不著指揮,山下卻是缺一個!”

李延極擊掌讚道:“哎呀,還是馬兄想得周到。若是山上順利,山下卻出了亂子,豈非一樣是災難?”

白龍也點頭道:“馬掌門所慮甚是。如此,山下的一切就拜託馬掌門了!”

馬承風起手道:“不敢。晚輩也是略盡綿薄之力罷了!”

關天養這才醒悟過來,所說的山下出亂子,是怕魔道趁機進襲,若沒個得力的人指揮,上下留守的數百弟子定然亂作一團,哪裡能夠抵擋得了?留下來的弟子無不是道字輩的精銳和廣字輩的長老,他們若是盡數喪命於魔道之手,縱是封印了鬼魔,與玄武宮並為正道支柱幾千年的大慈悲寺還不是得煙消雲散?

修復封印也得看時辰,不是說想什麼時候動手都行的。最近的日子就在兩天后,若是順利,十二個時辰便可修復。若是順利完成,關天養雖不敢保證封印永遠不會出問題,但只要沒人破壞,一兩千年內還是壞不了的。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冥冥中有個感覺,那就是封印修復定然成不了功。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他真的找不到半點的理由。

是因為白龍老是念叨那句'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麼?

興許是吧!

白龍身為大慈悲寺眾老之首,且又執掌藏經閣,是長老,也是智者。關天養雖未見他當眾表演過天道推衍之術,但想來他必是懂一些的。必是已經算出了封印修復是兇多吉少,故才以'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之語來自我寬解也是有的。

當然,這些都是關天養的猜測,全是事實根據作為支撐。如若白龍真的已經推衍出封印修復必然會以失敗收場,又何必費盡心思請他來修復呢?還不如另謀其他打算得了!所以這'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還是很值得細細品味的。

眾人都散去之後,關天養又回到了小廳裡。

昨夜只睡了不到三個時辰,雖說體力已經恢復,但精神還是略有些疲倦。他不像修行者們通過靜坐練氣便可恢復,他得休息,得睡覺,這樣才能恢復得更好。

躺在榻上後,各種紛雜的念頭卻都一齊湧上了腦海,怎麼也睡不著。

龍鱗和通天鑑的爭奪似乎已漸行漸遠,鎮魔封印的修復才是當下的主旋律。

其實他所費的心思並不多,也並不累,只是過程太過繁瑣,攪得他很是有些無趣。再者,鬼魔隨時都會破印而出的憂慮如大山般沉重地壓在心頭,時不時地想起,便教他喘不過氣來。

每一想到大慈悲寺被魔化的和尚,還有才死去不久的軒轅靜,心底就會升起一股子怵然的恐懼。經過這麼多天的漫延和發酵,恐懼的種子已經在心底生根發芽,並不斷地成長壯大。隨著封印修復之期的臨近,它也躁動了起來,彷彿隨時都準備將關天養吞噬掉似的。

每每感到恐懼快要將自己淹沒的時候,關天養就會振作起意志,暗暗地問自己:“我到底怕的是鬼魔,還是自己心中的魔呢?和尚們怕,是因為他們沒辦法消滅魔氣,也戰勝不了鬼魔。我有劍氣護體,萬魔不侵,怕什麼?用得著怕嗎?真是好笑……”如是這樣一番,恐懼才漸漸散了。

正值午後,天色卻暗得有若傍晚。塌天似的大雪還在下,根本沒有止歇的跡象。再這麼無休止地下上兩天,怕是整個龍山都得被埋了。

除了刷刷的雪落聲,便再沒有別的任何聲響,安靜得像死域。

以前還時不時地能聽到誦經聲、木魚聲、鐘罄聲、鳥鳴獸嘯之聲,時不時地感到一派勃勃生機。特別是院中的那棵菩提樹,鬱鬱蔥蔥,實在惹人喜愛。按說現在本該感到更安靜才是,可關天養偏覺得說不出的壓抑,好似鬼魔就潛伏在窗外,或者是屋裡陰暗的角落裡,隨時準備撲將上來,將他吞噬掉。念頭甫一冒出來,就感到心底湧起一股子寒意,恐懼又開始肆虐了。

“真討厭呀!”實在感覺沒法子睡了,翻身坐起,將短劍拿在手中,用衣袖輕輕地擦拭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劍一在手,恐懼就消失得無影無踪了,身上也感到暖烘烘,像泡在熱水桶裡,很是舒服。

“難道真的被魔氣侵蝕了麼?”關天養不禁吃了一驚,反觀內視,卻又沒發現任何的異樣。

“不必看了……”萬寶爐的聲音響了起來,“你之所以恐懼,是因為你認識到自己根本不是鬼魔的敵手。你戰勝不了它,所以就害怕了。”

關天養暗暗地自問:“是這樣嗎?”一時間覺得是,又覺得不是,難在衡定。

“自信者是不為外界所動的。縱是不敵,也不必心生畏懼。恐懼雖不是魔,卻比魔更可怕。若不能將之戰勝,你就永遠也突不破誠字境。還記得在千陽山下的天機鎮上你對楚庸說過的那番話麼?”

關天養如何不記得?只不過那番話是青城劍典借他的口說的,而非他自己要說的。

從成為劍修到步入誠字境,他只花了幾個月時間。若不是靠著巧合的機緣,他絕不可能進境如此神速,興許也會和楚庸一樣,為境界的突破多方奔走,機心用盡也不得其門,道不盡的苦惱。時至於今,他有有一大半的心思都用到了應付各類麻煩上,剩下的一小半則耗在瞭如何強化法寶和賺取更多的晶玉,實力和境界的提升上他幾乎沒有刻意為之,只是任其自然發展,能進則進,不能進也無所謂。

都說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這話應在關天養身上,那是再合適不過了。他不想要龍鱗,結果因緣際會,撿了八片之多。從不曾知道通天鑑是什麼,數月間連得四片。不曾刻意追求實力的提升,數月間已然堪匹元嬰境界的修行者。

如此的運氣,教誰不忌妒得要死呢?

或許正是沒有經歷境界提升的思想挫磨,關天養的意志固然強大,心性卻頗有些脆弱,以至於面對無法挑戰的強大存在時就無法及時調整好心態,恐懼如瘟疫般在內心肆虐了開來,不知不覺間已將他他折磨得既疲倦又虛弱。

細細地將那晚與楚庸所過的每一句話都回想了一遍後,關天養突然發現自己特別地渴望讀書,渴望尋找一個與世隔絕,安安靜靜的地方,不受任何人的打擾,好好地讀上十年書。

他也意識到自己的進境太快了些,智慧和心性都還無法承載。

白龍經常教導藏經閣的弟子,修為固然重要,佛法研修更重要。若是一味追求實力的提升,而忽略了佛法的研修,必將會走火入魔,陷入萬劫不復之境。而佛法修持越是精深,智慧便越是圓通,實力提升的進境也就越快,其高度也是難以限量。

當時他覺得這和尚可真迂,縱是把佛經讀爛了又能如何?手無縛雞之力的情況但能得到改觀麼?若是這樣,天下最厲害的豈非就是那些書生了?

此刻他方才醒悟過來,白龍所說的佛法研修並不是死讀經書,而是通過對經書的研修來提升智慧。智慧於人而言,既是承載力量的基礎,也是創造力量的器具。所謂,工欲善基事,必先利其器。若是基礎都是夯實,器具都不磨利,又怎麼能夠建造出足夠宏大壯美的實力之塔呢?若是一味追求塔之精美,而忽略了基礎和器具的磨礪,到了一定程度,必將難以為基不說,但凡遇著風雨,看似精美的高塔隨時都會傾覆。

關天養就意識到自己走的就是取勝的那一路。眼下所擁有的實力看似頗為強大了,可提升的高度和拓展的寬度都極為有限,若是沒有萬寶爐和青城劍典的提點,絕對會步了楚庸的兵塵,甚至更有過之。

實力的提升是可以取巧的,智慧的穎悟絕無取巧的可能。

當初與楚庸在千陽山下的天機鎮初會,青城劍典借關天養之口要楚庸多多研習儒家經典,說能從中穎悟出突破誠字境的法門。關天養雖偷過幾天私塾,於蒙學和【論語】多少知道一點,這麼幾年不曾接觸,又差不多都忘了,便是想研習也得找來書從頭讀起才行。才想到這裡,就感到一股暖流注入到了意識海裡,然後儒家所著各部經典都清晰地呈現在了腦子裡。他也知道這是萬寶爐所為,灌注過來的都是儒家原文經典,不加任何的釋義,倒是省卻了他記誦的功夫。

“該從哪裡研修起呢?”關天養先是找出了最熟悉的【論語】,略為品咀了一番後,卻又有些不得要領,“我怎麼感覺儒家講的這些道理跟劍修全然不沾邊呢?”

萬寶爐道:“我若告訴你了,那便是我的領悟,而不是你自己的。那你又何必研修呢?”

關天養頓時無語。

萬寶爐又道:“不要事事都想著取巧。別的什麼都可以取巧,唯獨對智慧的穎悟是無法取巧的。不論是你讀到的、看到的、聽到的,哪怕你把它們記得再牢,那也不是你自己的。只有將它們全部都消化,從中穎悟出一番新的看法和道理,那才是你自己的,那才是智慧的提升。明白了嗎?”

這麼淺顯的道理,關天養又豈有不明白的?只是他一想到這將要耗去他多少的歲月,心下便有些發怵,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不由自主地尋思起了取巧之法來。萬寶爐的話渾如一盆雪水兜頭淋下,既澆滅了他的取巧之心,也將他才湧起的一腔激情給澆得沒了影。

愣愣地坐了片刻,便笑道:“眼下子這一關能不能過都還不知道呢,想那​​麼遠做什麼?”就又躺回到了床上。不多刻功夫,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本帖最後由 li60830 於 2017-12-1 23:5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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