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超級強化天師 作者:墨非 (已完成)

 
li60830 2017-11-30 18:55:4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42 109825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1 23:51
【三百一十八、封印修復之前(下)】
這一覺睡了多少辰光關天養是一點印像都沒有。醒來的時候,窗外依舊黑彤彤的,雪風鬼哭似地嗚嗚吹著,卻還是掩不住雪落的刷刷聲響。

“唉,真是個沒完沒了呀……”關天養本已經坐了起來,見天沒亮,雪也沒停,就又睡了下去,懶懶地閉上了眼睛,暗道:“這雪也怪了,難不成要下到天荒地老么?照這樣下去,整個龍山還不得被埋了?”翻騰了一會兒,左右也睡不著,便只得起身來,將衣服穿了,尋思著去找點吃的填填空虛的肚子。

路過大議事廳裡,聽著裡面靜悄悄的,關天養便尋思著一眾人等都該還在入定,怕是也找不著什麼吃的。正要回房去,就見廣思走了出來,起手道:“施主可算是睡醒了,大師伯和馬、李二位掌門等你好些時辰了!”

“啊?”關天養可謂詫異之極,伸長脖子往廳裡一望,見白龍、馬承風、李延極和所有廣字輩僧眾如雕像般地坐著,頓時驚笑了起來,“嚯,天都還沒亮呢……這麼早就聚齊了,莫不成是又發生了什麼事?”走到白龍身前,起手一揖,“晚輩拜見大師!”又扭身對馬承風和李延極行了禮,然後作了個團揖。

白龍微微點了點頭,“施主請坐。休息得可還算好麼?”

關天養扭了扭脖子,頸椎喀喀作響,笑道:“心頭懸著事,到底是睡不踏實……諸位這是怎麼了,可是又發生了大事?”

白龍臉色沉靜,看不出一絲的波瀾。倒是一眾廣字輩僧人,都巴巴地望著他,神情也是怪怪的。

“還有兩個時辰就到了修復封印之時,施主可都作好了準備?”

“兩個時辰?”關天養原本還面帶笑意,此時卻也驚得臉色都變了,“這,大師你開玩笑吧!”心下暗道:“難不成我一覺又睡了兩天?這不可能呀……”可白龍的神情莊重,哪有半分開玩笑的意思?

李延極苦笑道:“關兄弟,大師說得不錯,你確實睡了差不多快兩天了。”

關天養立即意識到了不妙,暗道:“難不成我在睡夢間著了鬼魔的道?”旋又覺得不可能,想來是與佛骨舍利塔器靈那一番爭鬥消耗太甚,這才一覺睡過了頭。見眾人都眼含擔憂之色,便笑道:“這個……實在不好意思,想必我也是太累了,所以一覺睡過了頭。還好沒誤了期限……”陡地想到原本定下的修復封印之期是午時三刻,既然眼下距離正午只有兩個時辰,豈非正是辰時?既是辰時,天色怎地還黑成這模樣?難道,難道真的是天現異象了?

想到這裡,哪裡還坐得住?幾步搶到窗前,抬頭望去,只見狂風裹著雪團子沒頭沒腦的亂砸,若不是藏經閣有法陣的保護,怕是早塌了。天色黑得既濃且沉,從窗中透出的燭光也只能照射出數丈,再遠便什麼也看不清了。渾似天地間被鉛汁給澆鑄上了,只剩下藏經閣還留得了有絲縫隙。就只望了這麼一眼,便教他連氣也喘不過來了。“這,是……是'黑雲壓城'嗎?!”臉色刷地一下就蒼白了下來,分明是不敢相信眼睛所看到的。

李延極也走到了窗前,輕輕按住關天養的肩膀,笑道:“是呀,黑雲壓城。這是極罕見的天象,往往預示著大災變!”也虧他還笑得出來,彷彿並不將眼前的異象當一回事似的。

可關天養卻輕鬆不下來。據他所知,黑雲壓城的奇異天象千年難得一見,除非是某一區域煞氣沖天,驚動了九霄神雷,這才降下雷雲,蓄勢以滅之。黑沉沉的雲團裡盡是狂暴的雷氣,煞氣一現,便會有萬道天雷轟下,除非是神仙,不然任你有多高的修為,也難以逃脫化為齏粉的下場。縱是神雷將煞氣消滅殆盡了,此地也必將淪為死域,百千年以內也都不再適合生靈的生存。若是煞氣兇惡,反而沖散了神雷,後果更為嚴重,萬里人間,必是處處鬼域,不知有多少生靈因此而喪命。

黑雲壓城每一回出現都預示著極大的災難,從來不曾例外過。此番降臨龍山,大慈悲寺怕是難以倖免。

關天養心下說不出的灰喪,甚至都想哭了。想到白龍幾番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便越發肯定他是早料到會有今日。扭轉身去,黯然地看著白龍。

白龍似乎還是不為所動,微微一笑,道:“施主何必擔心?貧僧還是那句話,做與不做與我們,成與不成只在上天。盡力就好!”

關天養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怔怔地站著,眉頭緊擰作一處,目光落在鞋尖上,看似在發呆,其實心下卻心燒沸了的水,又滾又燙。在他聽來,白龍的話分明是在暗示他放棄,可他又怎麼能放棄得了?都做到這一步了,甚至連佛骨舍利塔的器靈都答允了相助,只等著十二個時辰堅持下來,這人人都懼怕的魔便算是封印住了。

費了不知道多少的功夫和心血,將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只等時辰一到便可動手。不想在這節骨眼上,老天爺卻來添亂——真不知道是來消滅煞氣的,還是來助鬼魔破印而出的。

天意到底是什麼?

有人說天意從來高難問,也有人說天意即民意,還有人說天意就是神的旨意……可關天養卻覺得天意既非民意,更非神意,說穿了,就他娘的冰冷殘酷的宇宙法則。

【道德經】五千言,最為人熟記的怕不是'道可道,非常道'之句,而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之句。

天地沒有仁愛之心,是那麼的冷酷無情,將萬物生靈當成祭祀用的供品,用完便丟。天道無親,以平衡為上,餘者損之,不足者補之。莫不成是看這幾千年來,人間太過繁榮,所以降下災禍來,以殺滅生靈,使之趨於平衡麼?

若真是這樣,天道又豈止是不仁而已?簡直就是殘酷,至殘至酷!站在人的角度,站在所有生靈的角度來看,如此天道,不要也罷!

話雖如此說,人生宇宙間,又如何擺得脫天道的束縛?便是在天諸神、諸佛也都不能!

那是繼續修復封印呢,還是放棄?

關天養看了一眼白龍,又環視眾廣字輩僧人,見他們的目光都落在自己的身上,心下便覺得怪怪的,暗道:“都看著我做什麼?難不成都指望我來拿主意麼?若是這樣,那可就好笑了。我是你們請來的,事到臨頭,卻要我來拿主意。我看不是拿主意,而是我要來背黑鍋吧?”旋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太沒道理了些,憂重地一嘆,“晚輩是貴寺請來主持封印修復的,眼下所有的準備工作業已做好,只等兩個時辰後便開始動手。但這天象… …若是強行為之,一旦神雷降下,我等怕是皆無生理。可若是因為畏懼天象而放棄修復,一旦鬼魔趁勢突破封印,那也是我等的罪過。茲事太過重大,晚輩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白龍緩緩地點著頭,“施主說得很是。施主既有十成把握修復,我等也不必去管天意如何,只盡力修復封印便是。”

關天養見白龍還是執意要修復,心下很是佩服他的勇氣和毅力,站起身來道:“既是如此,那現在便可上山準備了!”

白龍與眾僧都站了起來,馬承風也站​​了起來。白龍衝馬承風一起手,“馬掌門,山下的事務便拜託你了。”

“不敢!”馬承風神情肅重,眉宇間隱約透出悲戚之色,“晚輩當竭盡全力維持,不使生出任何事端!”

白龍與眾僧皆合什,高宣佛號,“有勞馬掌門了!”馬承風稽手遜謝。

“李宗主……”白龍又上前兩步,對李延極起手。李延極忙讓開一步,回禮道:“前輩有話只管吩咐就是,晚輩無不遵命!”

白龍笑道:“多謝李宗主一番美意。山上封印修復一事關施主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也就不勞李宗主費心了。倒是山下事務繁雜多變,麻煩李宗主協助馬掌門一起維持。敝寺上下感激不盡!”

李延極頓時呆了。原本說得好好的,他協助關天養修復封印,怎地事到臨頭白龍卻變了卦呢?他也不是笨人,當即就明白了白龍的用意,臉色一沉,寒聲道:“前輩莫不成以為晚輩是怕死之徒嗎?”修行者們把命看得重要,臉面也看得同樣重要。雖說白龍一片好心,不想李延極冒死相助,但李延極卻是覺得受到了極大的侮辱,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這樣的安排!此去便真的是百死無生,他李延極也絕不會皺下眉頭。若是就此服從了白龍的安排,傳將出去,不單他的顏面無存,重極門怕是也會淪為修行界的笑柄了。

這其中的關竅白龍自然也明白,但他又不得不冒著得罪李延極,得罪重極門的風險而拒絕李延極的一番好意。

關天養深諳世故,自然也明白白龍如此安排的用意。見李延極當場發作了起來,心下不免暗嘆白龍不會說話,正準備上前打個圓場,就見白龍起手合什,神情沉重地道:“李宗主且先息怒,聽貧僧說完。一旦山上天象有變,封印必然無法修復成功,到時鬼魔破印而出,必將肆虐天下。還請二位宗主看在同為正道,且與敝寺數千年交好的份上,對敝寺三千餘弟子多加照拂才是。”說著,先是衝李延極長揖一拜,再衝馬承風拜了下去。馬承風早有準備,忙閃了開來,連說當不起。

李延極這才明白白龍不要他上山協助修復封印是為了'託孤'。心下一時百味雜陳,說不清是什麼感受。想到白龍與眾廣字輩僧人此去怕是再無生還之機,就此成為永訣,滿腔的怒意頓時消散得無影踪了,忍不住黯然一嘆,“前輩,這,這又是何苦?”別過臉去,竟似不忍再多看。

白龍一笑,“李宗主能理解敝寺的難處那就再好不過了。道正,你過來!”

一直站在角落裡的青年僧人快步走上前來,合什躬身道:“是,師伯祖!”

“我等即刻起行前往修復封印,不管能不能返回,本寺方丈之位由你接任。”說著,取出鎮寺三寶,一件一件地交到道正手裡。道正直挺挺地跪在白龍面前,雙手高舉著,面色看似沉靜,身上卻在顫抖,厚實的嘴唇上渾無半分血色。

“龍山若是被毀,本寺當遷往嵩山下院。你要不忘本寺慈悲濟世之宗旨,率領眾弟子精研佛法,救扶苦難。”

“是……”道正顫聲道,“弟,弟子遵,法旨……”眼眶已是漲得通紅,晶瑩的淚珠打著轉,好一番強忍才沒有當場哭了出來。

白龍又道:“你要善繼歷代祖師之志,不可忘本。本寺屹立修行界將近六千年,扶危濟困,躬行正義,不敢須臾忘卻。你繼任方丈之後,當以身率之,闔寺弟子恪守戒律,萬不可墜了本寺六千年清譽!”

“是,弟子遵法旨……”

“你甫挑重擔,經驗不足,遇不能決斷之事要與眾師兄弟多多商議。若是遭遇魔道復仇,本寺無法獨力應對,可派出使者向玄武宮和重極門求援。萬不可為了一時顏面而置本寺道統於不夠。可記住了?”

“是,弟子記住了。若遇不能抵抗之外敵,弟子定當向馬掌門、李宗主請教方略!”

白龍說了聲好,略略思忖了片刻,便點頭道:“你且下山去吧。一旦天象有變,便儘速率領眾弟子撤走,不可有絲毫之戀棧。若有弟子不遵號令,當嚴加懲處!”

道正又應了聲是。在朝白龍叩了三個響頭後,又朝從廣字輩僧人叩完頭,又起身走到關天養面前,合什道:“關施主,你的恩德敝寺上下永不敢忘。請受貧僧一拜!”當真是躬身長拜了下去。

關天養忙閃了開來,笑道:“和尚,我怎麼感覺你把我當成了死人來拜呢?雖說此行凶險,但我等也未必就會死。恩德就不必記了,我該得多少報酬,你一文不少地給我,那就該我念阿彌托佛了!”

李延極哈哈笑道:“關兄弟還有心說笑,可見此行是信心滿滿呀!”

關天養嘿嘿地道:“別人我不知道,反正我覺得自己是不會就這麼死了的。”

白龍合什道:“但願佛祖保佑,此行有驚無險。馬掌門,李宗主,有勞二位千里來援,敝寺上下感激不盡。道正,就由你陪二位掌門下山吧。恕我等不能遠送了!”

馬承風也是個話不多的人,起手一稽,“前輩和各位大師多保重。關兄弟多多保重!”李延極也辭拜了出去。白龍領著眾僧送到藏經閣院門之外。

眼看著一行三人消失在了風雪中後,白龍回身對關天養道:“關施主,我等也該上山準備了!”

關天養嗯了一聲,“伸頭是一刀,縮頭還是一刀,能不能挺過這一關,還得看老天爺給不給臉。走吧!”他也沒什麼可留戀的,緊了緊腰帶,邁開大步就往山上而去。

半個時辰後,關天養與大慈悲寺眾僧又登上了龍山之巔。

山下風雪勁急,非修行者不能生存。山上除了黑沉沉的一片外,一絲風也沒有,更別說雪了。空氣十分壓抑,雷電之力無處不在,動作稍微大一點便是一陣電激閃,嗞嗞作響。眾僧皆祭起了護身法寶,金光燦燦,倒也省卻了燈光照明。關天養也將【劍心通明】祭起,大步走在最前頭,渾無半分的畏懼。

離午時三刻還有一個時辰。關天養望著東天大佛所在的位置,陷入了沉思之中。

白龍與眾僧並沒有打擾,護立左右,一個個的神情肅重。

約頓飯功夫後,關天養突地開口了,“我們忽略了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白龍見關天養既驚且疑,心下也吃了一驚,以為是出了重大的疏漏。

關天養比劃著道:“以前是雙方博弈,現在成了三方,倒有點三國逐鹿的味道……”擺了兩塊石頭在地上,手中又拿了一塊,“這個是鬼魔,這個是天雷。在我們沒有加入前,它們彼此克制,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倒還維持了微妙的平衡。一旦我們加入……”將手中的石頭擺了上去,“……平衡立即就被打破。平衡被打破了,會有怎樣的後果?天雷、魔氣,還有我們,三者博弈,變數立即就多了。”

白龍頓時怔住了。

廣平道:“平衡被打破,很有可能就是天雷降下,魔氣大作,我們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

廣海搖頭道:“那也未必。天雷和鬼魔的力量何等強大?我們介入也未必能夠打破平衡!”

其餘僧眾都沒有插話,只是看著關天養。

關天養默算了片刻,搖頭嘆了口氣,拍拍手站了起來。白龍問道:“怎麼了,很麻煩麼?”

關天養也是一臉的猶豫,半晌才道:“不管了,先試試吧。”然後一咬牙,當場罵了起來,“這他娘的叫什麼事?原本是一對一,出現的情況都在預料之中,也好控制。現在呢,是一對二,還是二對一?”焦躁地一甩手,恨恨地道:“算了,也管不得那許多了。走吧,先上去再說! ”

白龍牽起關天養的手,邁開大步,望空而去。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1 23:52
【三百一十九、鎮魔封印】
按即定的方案,他們的落腳處是在大佛的指尖上。此尊佛像與一般的佛像略有區別,雙手非相疊放在小腹之前,而是捏成了降魔印,平放在胸前的。拇指指尖距離九星元陽鎖約有十數丈的距離,是修復封印最為理想的工作台。

最先站上去的是廣印,甫一落腳,他就驚得噫了一聲,接著眾僧都相繼發出驚呼之聲。關天養尚未落腳,便見眾僧俱踩在了一層黑膩膩的**之上,也不由驚得噫了一聲。踩上去之後,發現**又粘又滑,若不是一個個都有著不俗的身手,怕是站立都成問題。舉目望去,所能看到之處盡是這種教人噁心的**。

唯一沒有表現出驚詫的是白龍。他蹲下身去,用指法沾了一點**,還沒來得及分辨出是什麼,指尖便亮起了金光,黑色的**被一點點地焚成了黑煙。

眾僧見狀,都驚得變了臉色。

“魔血!”白龍站起了身來,拍了拍手,便仰頭望著佛身,神情說不出的悲憫。

魔是沒有血的。所謂的'魔血'是指水汽中的生靈被魔化之後,大量盤結在一起後凝成的一種**,其色暗紅,有如凝卻後的血液,故名之。魔血乃是天下至毒的毒物之一,融入酒水之中,無色無味,根本沒法子辨識。一旦飲下,凡人頃時斃命,修行者也撐不過一柱香的功夫,便會全身潰爛而死。縱是神仙飲下,也得金身盡毀,功果全壞,輕則墜落肉體凡胎,重則殞命當場,絕無倖免之理。

關天養一聽是魔血,先嚇了一跳,猛地蹦了起來,叫道:“真的假的?”旋又嘻嘻地笑了起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東西,可不能錯過了!”取出瓷瓶便開始盛裝。

廣平驚呼道:“關施主,你,你這是做什麼?”

關天養擺著手笑道:“這你就不懂了,此物固然是奇毒,卻也是極難尋得的材料。只看你怎麼用了。”裝了一瓶不夠,又裝了一瓶。

廣平等僧眾只是搖頭。

關天養一氣裝了整整五瓶才罷手,然後滿足地望著大佛身,嘖嘖地道:“這麼多的魔血,浪費了真是太可惜了。再要尋著怕是沒機會了!”見白龍怔怔地出神,也不說話,就笑道:“大師,別去費腦筋了。這不過是鬼魔故意示弱,欺天瞞地的伎倆。有了魔血的掩蓋,魔氣的凶煞之性大為減弱,以至於天雷也無法判斷它是否將要破印而出,這才遲遲沒有發作。這樣一來,倒是幫了我們一個大忙!”

白龍不解地哦了一聲。

“它若勢強,天雷當即就會發作,我們根本就沒有下手的機會。它現在裝孫子示弱,說明他暫時還不想與天雷對抗。這也正是我們的機會。”關天養說著便將九星元陽鎖取了出來,驅動神識將其祭起。

九星元陽鎖基本已經修復,功能完全正常,一經祭起,有如旭日初升,腥紅的光芒灑將下來,頓將濃重的黑雲逼散了開來。奇的是魔氣似乎頗為忌憚此物,紅光一經投射下來,大佛前胸和指尖上的黑血便如積雪之遇烈陽,迅速地消退了。

地上乾淨了,眾人襟懷頓時為之大暢。

關天養意氣風發,高聲道:“各位大師,準備了。它要裝孫子,咱們可得把所有的大爺架子都拿將出來才是……”也懶得多說,盤算著時辰已到,意念動處,雙手往虛空裡連連抓去,每一次下去,便有各色光芒被攝拿了過來——紅色光芒代表火之靈氣、白色代表金之靈氣、青色代表木之靈氣、黑色代表水之靈氣、黃色代表土之靈氣——在他的手下搓揉成團,相繼被祭煉進了九星元陽鎖。

白龍見關天養已經動了起來,也奮發起精神,高聲道:“大家都準備!”十七名廣字輩眾僧按預先部署好的位置或站或坐,一起唪誦起了【大悲經】。

誦經之聲一起,黑雲再次被逼退了百丈有餘,空氣都為之一清。祥瑞的金光投射出去,與黑雲交相映襯,越發顯得平靜寧和。

關天養全副心神業已沉入了法寶強化的世界裡,再也沒去想會不會成功,若是不成功,又會有怎樣的後果。他的手法奇快,再加上修為大進,整個龍山的靈氣全乎都被他攝取了過來,光芒閃爍,說不出的璀璨。若非黑雲壓城,龍山方圓數百里都是漆黑如墨的世界,霞光必然輝映萬道,將龍山襯托得有如靈山聖境一般。

約過了一個時辰,關天養將最後一道【引靈符】祭煉到了九星元陽鎖上後,鎖身散發出來的腥紅光芒陡地大盛,直沖霄漢,大佛那被黑雲遮罩,魔血覆蓋的軀體這才完全展現了出來,黑與紅的交相映託之下,既莊嚴壯麗,又說不出的陰沉詭異。

第一步順利完成。

關天養大喝一聲:“去!”九星元陽鎖便飛速地旋轉了起來,轟轟隆隆,聲若悶雷,不禁教人怵然而驚。

在繞著大佛盤旋了兩圈之後,九星元陽鎖懸停在了大佛胸前。大佛似乎也感受到其呼喚,通體亮起了淡淡的金光。

黑雲再次被逼退。佛身上的魔氣也盡數被焚去,化作縷縷黑煙,消散不見了。

可惜此時此刻關天養的注意全在九星元陽鎖上,若是向上、向下一看,定會被大佛的宏偉和壯麗所徹底震撼。

隨身佛身亮起了金光越來越濃郁,九星元陽鎖終於發出嗡的一聲顫鳴,合在了陣眼之上。

霎時之間,天地為之震動。好似這尊山一般巨大的佛像陡然間活過來了,要起身站將起來似的。

最受最震的還是關天養。

他委實沒有想到,這一尊大佛居然也是法寶,而且還是一件罕見的仙器,天上地下、三界六道之內最大的一件仙器。

一件專門用來封鎮鬼魔的仙器。

陣眼九星元陽鎖是聖器,陣體是一件仙器。

單從圖紙上,別說是關天養,就連萬寶爐也沒有看出其中隱藏的關竅。真不知道當年龍山祖師是怎麼做到的,天地間竟然還有如此煉器之法,當真是教人大開眼界呀。

九星元陽鎖與佛身契合之後,佛力有如海潮一般澎湃而出,滌蕩過處,塵垢盡消,戾氣皆滅,就連九天雷雲也在頃時間被逼退了百里。

霎時之間,雲開日現,燦爛的陽光好像水銀般傾洩而下,照耀著龍山的每一寸土地。積雪因此而顯得益發的潔白,孤傲的青樹更為蒼翠,蒼茫大地,莽莽山巒,無不彰顯出勃勃之生機。萬里青空,有如清澈聖潔的湖泊,不但洗盡了人心底的恐懼和焦慮,更帶來了無盡的美的享受、歡欣的鼓舞和對未來美好生活的向望。

從山下傳來的歡呼之聲有若雷動,逼沖霄漢。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1 23:53
【三百二十、趁火打劫(上)】
望著朗朗青天,道正與眾大慈悲寺弟子禁不住喜極而泣,都高聲誦起了佛來。

李延極也是喜形於色,擊掌讚道:“好,這算是成功了!”

馬承風雖然也很高興,卻沒有李延極這般振奮,笑道:“若能順利封印,當真是無上之功德呀!”

李延極道:“可不是麼?也虧得是大慈悲寺才能辦得下來,也辦得這般順利。前些時日得知他們遍天下的收羅各種材料,全然不計價錢,我還當他們是要煉製什麼法寶呢。若早知是這樣,我又何至於袖手旁觀到最後關頭才趕過來?”

馬承風行站坐立都自矜自重,從來不會失了一派掌門的風度。見李延極歡喜得有些忘形了,深知他並不是因為大慈悲寺做成了一樁天大的功德,而是因為關天養的偉大成就——如今遍天下誰不知道初出茅廬的關天養與堂堂重極門之尊乃是莫逆之交呢?關天養有了成就,天下為之側目,自然就沒人再敢去尋他的麻煩。作為朋友的李延極為之欣喜也是再所難免。不過馬承風素知李延極克制功夫極為高明,今番失態必還另有原因,也不好多問,就道:“也虧得是關兄弟手法神奇,要不然咱們現在可沒機會坐在這裡談笑了,而是面對鬼魔的肆虐,一籌莫展。”言罷搖頭嘆息不止。

李延極打了個寒噤,旋又笑道:“是呀,關兄弟功莫大焉。若沒有他,這天大的擔子可是沒有人挑得起來的。”想到重極門的煉器手法在關天養面前黯然失色,一時也深以為憂。奈何改進又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只得循序漸進。近五百年來,重極門已是大不如前,平均每一百年都沒能煉製出一件像樣的聖器來,這可是建派以來從未有過的低潮。再看丹元宗、三清教和後來居上的玄武宮,俱都煉出了好幾件聖器。雖說品階都不高,但假以時日,必然能後來居上,重極門再想霸著'煉器正宗'、'天下第一煉器大派'的頭銜可就不能夠了。

要說才智,李延極深知自己算不得絕世,只是在領導能力上較同門更為突出。接任宗主之位後,他原打算在門人弟子的培養上多下些功夫,為重極門的再次崛起打下堅實的基礎。不想幾番尋覓,收錄的弟子雖然個個都算得上聰慧,卻沒有一個資質能及得上關天養一成的,最被他看好的顏憶白也是遠不及關天養。有時候總在想:若是關天養真能加入重極門,那可真是邀天之幸,不消兩三百年時間,重極門必能赶超玄武宮,成為修行界第一大派。但想到關天養的固執和所面臨的麻煩,也只得笑笑作罷。

馬承風見李延極有些走神,只是笑了一笑,也沒問在想什麼,但卻也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陳朔說過的關於關天養的事蹟,不免暗暗感慨道:“天下之大,當真是無奇不有。若以在前,我斷斷乎不敢相信世上還有如此神奇的法寶強化手法,真不知道此子獲得了怎樣的一番奇遇……”才想到這裡,便聽得一聲長笑傳來,“擋我者死!”然後就是一聲接一聲的怒喝。

“怎麼回事?”李延極先一步搶了出去。馬承風性子持重,不肯失了體面,硬是邁著方步,穩穩重重地走了出去,只見李延極面色鐵青地註視著廣場上,隨時都可能發作。其實他不用看也知道來人是誰——青蓮宗雪舞堂座主魏長廷。

當然不止魏長廷一人,青蓮宗雪舞堂精銳盡出,都無聲無息地攻上山來了。

道正已去主持防禦。他們身為客人,雖受白龍託孤,但還沒有到出手的時候,所以只得看著。好在留下來的大慈悲寺弟子都是訓練有素的,且實力都不弱,很快就穩住了場面。雖然白龍和各院首座都去協助關天養修復封印了,但廣字輩的長老還是有不少人在,且實力都不輸於魏長廷,自然還輪到馬承風、李延極出手相助了。更何況魏長廷不過區區雪舞堂座主,也不配由正道中數一數二的掌門之尊出手。

論實力,魏長廷的那點修為根本就不放馬承風和李延極的眼裡;論才智,一百個魏長廷也及不是馬承風的一個小指頭;論狂妄,卻是一百個馬承風湊在一起也不及魏長廷。按說青蓮宗實力遠比魏長廷為高的人是大把,為何獨獨輪到他來執堂雪舞堂喲?不為別的,只為魏長廷有一個好師父。

年輕一代的只聞魏長廷之凶名,卻鮮少知道為什麼凶悍如斯。老一代的卻都曉得,只為魏長廷是小寒山落星老怪的關門弟子,也是最為忠愛的弟子。

落星子在四百年前曾以代宗主的身份執掌過青蓮宗,為著門下弟子與三清教的一點小恩怨,就隻身殺上終南山,終南五子與其大戰三天三夜不下,反還被他重傷了時任​​教主紫雲真人,從容遁去。爾後不欠,紫雲真人也因為傷勢過重,無法復原,不得不兵解重修。落星子也因此而名震修行界,無人敢攖其鋒。

落星子原本最有資格和實力接任青蓮宗宗主之位,可他不耐煩處理教中事務,便將宗主寶座讓與了極為熱衷的師弟長空子。臨歸隱之時,只是將關門弟子魏長廷推薦給了長空子,要其善待之。長空子對師兄落星子是十二分的忌憚,原本雖對宗主寶座心存覬覦,但卻不敢有所動作。如今落星子主動讓了出來,他焉能不感激涕零,言聽計從?更何況只是要給魏長廷安排一個好位置。激動之下,長空子就提議讓魏長廷先出任長老,歷練幾年後便可擔任副宗主。沒想到落星子堅決不允,說這樣會害了他,只讓他從普通的法衛幹起。落星子歸隱後沒幾年,長空子還是將魏長廷從一名小頭目給提撥到了雪舞堂副座主的位置上。在雪舞堂上任座主死於五宗強攻玄武山一役後,長空子便名正言順地將其提拔為了雪舞堂座主。

落星子一代人傑,世稱'梟雄',奈何看人的眼光著實不怎麼樣,門下十數名弟子,除了魏長廷稍微像樣一點外,沒一個成器的。到了後來,竟只存得魏長廷一人還活著。正是這樣,落星子才對其倍其呵護,忠愛異常。結果魏長廷沒把落星子的本事學到三成,才智更是一成也沒有學到,反倒是狂妄的脾氣學了個十分。

兩個多月前,為謀奪龍鱗率眾打上了龍山來。不想先敗於廣慧之後,接著又被千葉之彌所傷,不得不含恨帶人退走。後來得知千葉之彌失陷,還被廢了修為,不免大肆吹噓說自己早料到不會有好果子吃,故意敗陣,以尋機脫身。眾人雖知怎麼回事,卻也懶得揭穿他的把戲。此番捲土重來,便是得知大慈悲寺陷入了危機,也不禀長空子知道,盡起雪舞堂精銳,誓言要滅掉大慈悲寺,以雪前恥,揚青蓮宗之神威。

隨著封印修復之期的臨近,大慈悲寺上下也加強了警戒,以備魔道趁機偷襲。不想青蓮宗門下化作趕來支援的玄武宮門下,騙過了巡山守衛弟子,直奔下院而來。也就是此時,九星元陽鎖被激活,天降祥光瑞靄,一眾門人弟子的心思盡被吸引了去,哪裡會防著敵人會在此時來襲呢?頓時便有十數名弟子慘死當場。雖說魏長廷與其師落星子差得太遠,但在大慈悲寺道字輩三代弟子麵前簡直就是猛虎惡獅,不可抵擋,若非幾名廣字輩長老奮起招架,不知得有多少人傷亡。

此番魏長廷立志揚威,所率之人盡是雪舞堂之精銳,修為皆在元嬰境界以上,一個個的有備而來,又攻了大慈悲寺一個措手不及,斬獲頗豐,士氣大受鼓舞,也就越發的凶悍。而魏長廷不但將靈品九階的法寶冰龍法杖祭了起來,還罕見了召喚出了馴養多年的靈獸——靈品六階的冰原雪狼,一人、一寶、一靈獸,如利劍一般,將盤座在院前廣場上,為封印修復祈禱的大慈悲寺眾僧一分為二。勢頭迅猛之極,教人觸目心驚。便是有多名廣字輩長老同手,竟也將他擋不下來。

魏長廷殺得性起,狂叫道:“擋我者死!”又叫:“廣慧禿驢,給我滾出來!”見一名修為不過焰慧境界的道字輩弟子揮著戒刀撲來,他獰笑一聲,“去死吧!”一掌拍出。噝的一聲,掌心噴射出濃濃的白霧,箭矢般射向了那名弟子。一眾長老哪裡救援得及?只有眼睜睜地看著那名弟子被白氣命中,瞬間凍成了冰砣,從十數丈高的空中摔落,霎時間便成了碎塊,連元神都沒得逃出來。

眾雪舞堂弟子見了,皆振奮地高喊萬歲。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1 23:53
【三百二十一、趁火打劫(中)】
魏長廷只想著今番將大慈悲寺弟子屠盡,明日便將威震修行界,別說是青蓮宗那名不符實的長空子,便是凝碧崖上的方天戈也與他沒得比。到時只消自己一聲號令,入主凝碧崖,成為魔道共主也是指日可待。不由得渾身燥熱,心下越發的振奮,高喝道:“兒郎們聽清了,殺光大慈悲寺禿驢,揚我聖教神威!”眾弟子皆應道:“殺光禿驢,揚我聖教神威!殺……”打殺得越發的激烈。

道正甫才受命接任方丈,不想就遭遇青蓮宗攻山,原本略顯蒼白的臉色更是白得近乎透明。見眾廣字輩長老根本攔不住魏長廷,而那頭冰原雪原也是兇猛之極,嘴一扯、爪一扯,必有弟子喪命,再張口一吸,竟連元神也被其吞噬掉了,當真是說不出的悲憤。高聲喊道:“羅漢堂弟子何在?”

羅漢堂弟子早已經在了,且個個都搶在最前頭,與雪舞堂精銳廝打作一處。奈何他們大多數都只有焰慧境界的修為,且又是各自為戰,與最低都是元嬰境界修為的雪舞堂精銳比起來,根本就只有送死的份。眼見著同門死傷越來越重,一個個的都被怒氣和悲傷激得紅了眼,厲聲應道:“羅漢堂弟子在!”

道正卻也沒有慌亂,只是冷冷地下令道:“結陣,將這一眾犯寺妖人盡數拿下!”

“是,弟子遵命……”

呼喝聲中,至少有六座十八羅漢陣結了出來,頓將二三十名雪舞堂精銳圍在了垓心。不消片刻功夫,傷亡慘重的局面也得到了控制。

倒是魏長廷,高來高去,法寶冰龍威力極強,所過之所皆被凍成了寒冰,再有冰原雪狼相助,無人能擋。見座下弟子被困,格格地怪笑一聲,“螢蟲之光也敢與皓月爭輝?結陣!”

眾雪舞堂弟子皆是各自為戰,面對驟然間結成了十八羅漢陣頗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乍聽得魏長廷下令結陣,就近五人一組,結成了五行陣法。不想雪舞堂精英個個實力皆遠強於大慈悲寺弟子,結出的五行陣威力卻實在不如人意,別說是與羅漢陣一對一了,便是二對一、三對一,甚至是四對一都大落下風。

目睹了這場大亂鬥的除了道正以外,包括李延極在內的多人無不錯愕。要知道雪舞堂下精銳個個皆有著元嬰境界的修為,對上相當於金丹境界實力的焰慧地的道字輩僧眾,不說以一敵百,以一敵十、二十是游刃有餘。結果卻是每五人、十人、甚至是二十人結成的五行大陣居然奈何不得十八名焰慧地境界和尚結成的羅漢陣,實在教人想不透得緊。

馬承風是陣法行家,不但深通所有玄武宮陣法,對大慈悲寺的諸般陣法也是多有研究,只略看了幾眼,便知道五行陣敵不過羅漢陣的原因——並不在於五行陣不如羅漢陣精妙,而在於這些雪舞堂下的精銳人只是臨時湊合到一處,疏於配合,幾乎發揮不出五行陣的威力,只不過陡有其形罷了。別看他們一個個都有著元嬰境界的實力,勉強湊合在一起反倒不如各自為戰了。也真虧魏長廷還敢說什麼'螢蟲之光也敢與皓月爭輝',用在他自己身上倒是再合適不過了。

眼見結陣之後非但戰不下羅漢陣,反而形勢還越來越不妙,魏長廷也不免有些著了慌。畢竟此番立志建立一番奇功,並沒有向教中通報,若是陷入重圍,外無援兵,消不得多時,定會盡數覆滅於大慈悲之手。如此一來,不單他會成為天底下第一等的笑話,就連青蓮宗也會成為修行界的笑柄。越想心下就越亂,瞥見道正高踞台上,神情肅穆地註視著廣場之上,魏長廷怒從心起,厲聲道:“廣慧禿驢,膽小如鼠,連出來見一見本座的勇氣都沒有了麼?嘿嘿,你既不敢出來,本座便將你的徒子徒孫們都殺光……”嘬嘴一嘯,冰原雪狼也應聲相和,然後化作一道白芒,撲向了道正。

道正不想魏長廷竟捨了手下人不顧來攻自己,也是吃了一驚,倉促之下不及蓄力相迎,只得戟指一點。咻的一聲,一道金光自指尖激射而出,迎向撲來的冰原雪狼。

冰原雪狼顯是對金光頗為忌憚,腰身一扭,避了開去。不想它身後的一名雪舞堂弟子不曾防備,金光正中後心,身子猛地一僵,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委頓軟倒,抽搐了兩下便沒了氣息。

“滅神指?!”魏長廷驚怒憶極,將冰龍望空祭起,高喝道:“吃我一杖!”便見一條巨大的冰蛇自杖頭飛出,蜿蜒盤旋,呼嘯著卷向了道正。

道正是廣慧首徒,隨其師修行了將近五百年,十年前才晉入現前境界(相當於分神境界初期)。修為雖較魏長廷有不如,但也不至於連一招都接不下來。更何況一指逼開了冰原雪狼之後,便已打疊起了精神應對魏長廷的攻擊,不慌不忙,從容得很。冰蛇席捲而來,看似猙獰可怖,道正卻絲毫不懼,高聲宣了佛號,抬指便點。咻的一聲,金光直取蛇頭。

砰!

冰屑四濺,蛇頭炸得粉碎。

不想魏長廷非但不吃驚,反而桀桀怪笑道:“滅神指奈何不得我的【冰龍滅世】!”霎時間霧氣大作,數十丈內皆是白茫茫的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冰龍滅世】乃魏長廷的殺招之一,威力奇大,數百年來,不知道有多少修行者毀在其下。道正雖從未與魏長廷交過手,但也聞過其名、乍一聽是【冰龍滅世】,也是吃了一驚。剛將【金剛護體神功】運轉,便聽得轟的一聲,也不知道是什麼炸開了,周圍全是激蕩的勁氣。

李延極神情頗有些沉重,瞟了馬承風一眼,見他面色沉靜,渾如無波之古井,便忍不住問道:“馬兄,依你看來,道正大師可敵得過魏長廷的【冰龍滅世】?”

馬承風卻反問道:“李兄是怎麼看的?”不待李延極回答,又說:“依我看來,道正大師功力精深,滅神指已有四分火候,金剛護體神功也有了三成火候,縱是取勝不能,一時半刻間也不至於就敗下陣來!”

李延極卻是眼含憂色,嘆道:“馬兄所言不差。但道正大師爭鬥經驗明顯不足,在魏長廷這般奸滑的人手下,怕是,怕是也討不到好去!”他本想說怕是撐不了多久,但想到道正輩份雖較他們為晚,但如今已是大慈悲寺領袖,言語間還是要多為其留存顏面才好。

陷入白霧中的道正六感全失,稍一動作,便會觸動密佈於空中冰龍勁氣。此勁氣非常詭異,一碰便會炸開,極陰極寒之氣陡地瀰漫開來,縱是精鋼,也會在瞬間凍成冰碴。

所謂的【冰龍滅世】也就是一個由極陰極寒之氣布成的暗雷陣,不碰則已,一碰則會炸裂開來。修為淺者當場凍斃,連元神也逃不脫。縱是修為精深之輩,也難免會著道。道正修為不及魏長廷,陷入此陣之中,更是兇多吉少。最麻煩的是,一旁還有隻冰原雪狼伺機而動。

冰雪原狼產於極北荒原,最是不怕寒冰。魏長廷花了十數年時間才將其獵獲,經過一番馴養,已是心意相通,成其一大臂助。靈品的靈獸訓練有素,實力並不亞於元嬰境界的修行者。如此一來,道正不免要以一敵二,其艱難可想而知。

相較道正,廣場上的形勢卻正在朝著有利於大慈悲寺的方向發展。在精於羅漢陣的長老的指揮調度之下,又有幾個羅漢陣結了出來,彼此穿插,互為呼應,將魏長廷帶來的二十多名雪舞堂精銳死死地困在其間,任憑左沖右突,皆不得脫。一個個的原本在雪舞堂下要么是一方頭目,要么是精銳之士,素來受人敬崇慣了的,何曾受過這樣的窩囊氣?無不哇哇大叫起來,若不是身處戰場之上,生死係於一線之間,定然都埋怨起了同伴的不是來——都覺得同伴太過於礙事,非但沒能幫到自己,反而還處處掣肘添亂,何其苦耶?

這一幕看在馬承風和李延極眼裡,都是各有想法。

馬承風是深嘆大慈悲寺弟子訓練有素,絲毫不亞於玄武宮弟子。若不是大慈悲寺行事素來低調,不重名利,怕是其威名較玄武宮還要盛之。想到這些年來玄武宮幾番與魔道相抗,實力大不如前,若不再加緊培養後輩弟子,怕是要不得多少年,就會被符籙宗、三清教給迎頭赶超了。暗暗感慨之餘,深嘆責任重大。

李延極倒是沒有危機感,心下只有深深的羨慕。重極門精於煉器之術,每名弟子身上至少都有五六件法寶,多則十幾件也不足為怪。天下各派,絕無第二家可比得。論起單打獨鬥,重極門算不得出色,若無法寶和傀儡機甲相助,甚至還不如一般的中型門派;陣法合擊之術是拙劣不堪,幾乎拿不上檯面。照這般下去,不知要到何年何月,重極門才可鑽研出堪匹羅漢陣的合擊之法來……

馬、李二人都很清楚,照此下去,縱是道正不敵魏長廷,此番雪舞堂大舉攻山,也必然落個全軍覆滅的下場。二人對望了一眼後,都從彼此的眼裡看到了釋然之色。正準備再回去喝茶,不想就見數十道紅光奔襲而來,聲勢洶洶,絲毫不亞於先前的青蓮宗。

“好一幫賊禿,竟敢欺凌我聖教弟子。眾法衛聽令,結陣!將這一幫敢犯我聖都天威的賊禿盡行剿滅,一個不留!”

“是,遵護法尊王旨意!”

一時間火氣滔天,澎湃而來,不消人說,大家都知道是紅蓮宗又到了。從眼下的情形來看,紅蓮宗顯是早就到了,只是等到此時才出手,為的就是要讓青蓮宗出醜,再要送魏長廷一個還不了的人情。

魏長廷如何不是驚怒交加,冷冷地道:“班師古,誰讓你來撿現成便宜的?”想在數招之內拿下道正,奈何道正修為不俗,金剛護體神功火候雖淺,卻是綿密厚重,縱他法子用盡,也是難以尋機而入。這不免讓他覺得自己是條狗,道正是只烏龜,任自己的爪牙再利,也是無從下口。

班師古格格笑道:“魏兄,你這話可就不對了。若非本座率人來得及時,又看你我同為聖教門下,這才出手相救,你雪舞堂怕是要盡沒於此了吧?不必動氣,還是殺盡這幫禿驢要緊!”

魏長廷哪能不氣?而且還氣得快要吐血了!心知事情傳將出去,自己的威名不免大損,青蓮宗也得受到連累,在紅蓮宗面前抬不起頭來,當真是恨不得一口將班師古給吞了。好在他還分得清敵我輕重,咬著牙關,噝噝地吸著冷氣,道:“是嗎?那本座倒要看看最後到底是誰救了救!呔……”厲喝一聲,將全部功力運掌上,搶將上前,一記【寒冰掌】朝著道正當頭拍下。

道正緊守根本,任由魏長廷詭計使盡也不為所動。他是深知魏長和廷的手段極多,陷入了【冰霜凍氣】之中,不但六感皆失,移動也大受限制,四周又布下了【冰龍滅世】的強大勁氣,不動則已,一動怕是就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境。外面的情況怎樣了他是絲毫不知,心下雖憂滅寺之危,但想到有馬承風和李延極坐鎮,真到了要緊關頭,此二人必不至於坐視,這才稍安。轉念又想到堂堂大慈悲寺竟要托庇於人,不免無明大動,又悲又憤。正籌思該如何脫困而出時,便感勁氣壓體,抬頭一看,魏長廷一掌挾著泰山壓頂之勢蓋了下來,其勢之猛烈,竟將金剛護體神功的勁氣都動搖了。

魏長廷是要拼命了。

道正震驚之餘,清喝一聲,以舉火燎天之勢抬掌相迎。

啪的一聲脆響,四掌相交。

絲絲白氣和淡淡的金光從掌縫的邊緣溢了出來。金光雖堅強不屈,奈何白氣猛烈無雙,且又居高臨下,竟是一點一點地壓了下來。

魏長廷一邊催動真元,一邊還得意地說道:“好禿驢,能接得下本座一掌,也算是你本事了!”臉上閃出了狠毒的獰笑。

見此笑容,道正心下一驚,暗叫道:“糟糕……”只全力防著魏長廷,便忘了還有頭冰原雪狼在暗中伺機而動。念頭下轉到此處,便感到背後勁風異動,嘶的一聲輕響,寒氣透骨而入,直浸肺腑。道正心知著了冰原雪狼的暗算,陰寒之氣已侵入內臟,怕是兇多吉少,骨子裡的悍勇之氣頓時被激發了出來,大吼一聲,不顧被魏長廷拍爛腦袋的危險,竟撤回了一隻掌來,奮起最後一絲真元,望魏長廷面門點了去。

魏長廷正得意道正怕是難逃此劫了,就見道正收回了一隻手掌去,正奇怪他是不是要自尋死路,便見滅神指迎麵點來,頓時大駭。

滅神指可謂是他魔道中人的剋星,中上一指,就算不死也得成為廢人。倉促之間,哪裡還敢再想取道正的性命?手掌借力一撐,便要逃開,可還是晚了片刻,滅神指從耳畔擦過,正中肩膀。好在道正已是強弩之末,這一指雖命中了,只將魏長廷右臂經脈盡數破壞,而未能要了其性命。若在道正功力全盛之時,只這一指,便足以讓魏長廷神魂俱滅,永不超生。

再看道正,被憤怒的冰原雪狼咬住了後頸,上下頷猛力一合,喀嚓一聲,光禿禿的腦袋便滾落到地上,頸腔裡竟連一滴血都沒有濺出來,當場就被凍霜凍氣給凍住了。冰原雪狼最喜吞食修行者元神,如何肯放過道正這頓大餐?撲向光頭,張開血盆大口就咬。不想一道凌厲的劍氣襲來,冰原雪狼連閃避都不及,就被從中一剖為二,就連深藏腦中,堅不可摧的靈晶也被劈了開來,橫死當場。

劍氣才過,便有一道人影搶上,一手抓起道正的頭顱,另一手拉住軀體,從冰霜凍氣中飛退而出。倏來忽去,魏長廷竟連是誰都沒有看清楚。只是那劍氣委實教他印象深刻,當即驚呼道:“玄武宮……”

不錯,那一劍正是馬承風刺出的。只可惜到底還是晚了一步,沒能救下道正的性命。而出手搶回道正頭顱和屍身的卻是李延極。雖說二人配合得當,出手及時,避免了道正神魂俱滅的下場,但看著道正兀圓睜的雙目,死不甘心,也是不勝其悲。

前後不過兩個多月時間,大慈悲寺接連三位方丈死於非命?何其之不幸耶?若換作是重極門,如何承受得起這般的重創?

想到此處,李延極抬頭望天,見七彩祥光閃爍,瑞氣逼氣,想來是封印修復順利,並無坎坷,又暗暗鬆了一口氣。

馬承風眼神陰冷,顯也是動了怒,沉聲喝道:“未明!”侍劍童子未明應道:“是,師父!”

“速去傳令,要你周師叔帶人趕來支援!”

未明應了聲是,就駕起遁光而去。

馬承風此來了四十九名弟子,目下安置於龍山之西的別院,距此有數十里。誰也不曾料到青紅二蓮宗會在今日攻山,是以馬承風並未將門下弟子帶在身邊。眼下道正已死,大慈悲寺群龍無首,縱算要奉他號令,怕是也指揮不靈,倒還不如用自己的門下趁手。這才命未明去將周志方等四十九名弟子調來支援。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1 23:54
【三百二十二、趁火打劫(下)】
李延極也深知形勢危殆,若是青蓮二蓮宗還有後手,大慈悲寺在失了道正的情況下怕是會一觸即潰,也叫道:“千羽,速速去請你魯師叔和一眾師兄弟來。要快!”蘇千羽早恨不得上去與拼殺一場,見道正身死,當真是目眥皆裂,得了李延極的號令,也是駕起遁光就走。

魏長廷也不管是誰救走了道正的元神,當場便大喝道:“禿驢已被本座誅殺,眾弟子奮起精神,與我趕盡殺絕。”

眾僧聽了魏長廷的話,無不震駭,好些人皆悲呼了起來:“方丈……”

魏長廷不免有些莫名其妙,暗道:“方丈不是廣慧麼?怎麼變成這和尚了?”卻不及細想,更顧不上心疼冰原雪狼,收了冰霜凍氣,便與堂下弟子並肩作戰,誓要將大慈悲寺就此殄滅。

大慈悲寺弟子士氣大受打擊,陣腳不免有些亂了。好在羅漢陣足夠精妙,且個個都心存一腔悲勇,拼死奮戰,局面暫時還不至於失控。

馬承風不怒自威,凜凜氣勢擴散開來,較李延極都不禁為之側目。

“李兄……”馬承風背負雙手,冷冷地盯著廣場上三方的大亂鬥,眼神卻幽遠得較人捉摸不透,“若是不出我之所料,方天戈和長空子應該都來了!”

李延極正在猜測馬承風要說什麼,不想竟是這樣一句話,臉色微微一變,笑道:“這,可能麼?”其實他也在想方天戈可能到了,要不然班師古只帶著這幾十人,絕不至於攻得這般舍生忘死。只是他卻猜不透馬承風為何斷定長空子也來了,據他所看到的來判斷,魏長廷應該是單獨行動,沒有向上頭禀報才是。

馬承風扭過頭來瞟了李延極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你又何必跟我打馬虎眼?你說,換成咱們是青紅二蓮宗的宗主,會不會在這個時辰盡起精銳前來覆滅大慈悲寺呢?”

李延極便是想笑也笑不出來了。

方天戈綽號'闢天聖手',是因其手上功夫極強極硬,能將天都給闢開了,故名之。正道門下卻覺得'聖手'二字用上方天戈頭上不夠有侮辱'聖'字之嫌,大多直呼其為'紅魔'。方天戈從登位至今,執掌紅蓮宗將近五百年,不單是紅蓮宗歷史上在位時間最長的宗主,縱觀整個修行界,能執掌門戶五百年的也不多見。近五百年來,正魔二道幾乎所有大的衝突都由方天戈一手主導。其詭詐的智謀,翻手雲、覆手雨的氣魄,雄視天下的實力,無不教人側目。魔道中人提起來,縱是不承認其共主之地位,也不得不豎起大拇指贊一聲:“此人乃千年難得一見的英傑……”而正道門下無不切齒痛恨,甚至於有人連直呼其名都不敢,只說:“那個人……”

方天戈繼位之時,紅蓮宗勢力如日中天。那時玄武宮雖已得了'天下第一大派'的稱號,那也不過是正道門下阿諛奉承的,真正的天下第一大派乃是紅蓮宗。某日傳出莽蒼山有異寶出世,各派聞風而動,盡皆趕往搶奪。莽蒼山與凝碧山隔著一千二百餘里,素來被視為紅蓮宗之禁臠。眼見修行者聞風而至,方天戈便以紅蓮宗宗主之名致信正道各大門派掌門,說莽蒼山即將出世的異寶乃是紅蓮宗的一件聖物,且凝碧崖一千五百里範圍內素來被視作紅蓮宗之禁地,還請各派不要趕往搶奪,以免失了和氣。

異寶的誘惑從來都會讓人失去理智,且方天戈甫登大位,此前也是名聲不顯,自然就無人拿他當回事。而青蓮宗和白蓮宗更是合謀,要趁機將紅蓮宗趕下凝碧崖來,即便是拉不下來,也要趁機出口被騎在頭上幾千年的惡氣。

當時的情況就是:正魔各派皆想奪得異寶,又想趁機算計了紅蓮宗,形勢不可謂不危急。很多人都以為方天戈是無法應付得下來,紅蓮宗怕是會因此栽個大跟斗,不但異寶得不到,還會折損不少人手,顏面大失。若是紅蓮宗有實力奪得異寶,他方天戈又何必一改常態,致信各大門派媾和呢?正是如此,各派非但不聽勸告,反而更加的囂張。

異寶出世前的三個多月裡,正魔二道明爭暗鬥,死傷很是慘重,原本靈秀的莽蒼山也被搞得面目全非,慘不忍睹。可紅蓮宗表現出前所未有的溫和,任憑正魔二道怎麼打、怎麼鬧,也都熟視無睹。如此一來,各派益發的肆無忌憚。

異寶出世之後,各派大起搶奪。那一戰的血腥和慘烈遠勝靈泉山之戰,前後歷經五日五夜的激戰,死傷五千有餘,終於被青蓮宗搶得異寶。要知道當時趕到莽蒼山搶奪異寶的修行者總共還不到兩萬,每四個人里便有一個死傷。近千年以來,除了因通天鑑殘片而掀起的兩次魔道五宗聯合圍攻玄武山之戰,再沒有比這更為慘烈的了。

青蓮宗奪得異寶,興奮已極。一個個的都以為他們是天命所歸,紅蓮宗已是日薄西山,盛況不再了。甚至有人不顧傷亡之慘重,叫囂著要立即攻上凝碧崖,將紅蓮宗趕走,奪回共主寶座。

也就在這時,紅蓮宗突然殺出,以風捲殘雲之勢,沒費多大的力氣便盡誅青蓮宗門下,奪回了異寶。倖存的各派修行者這才明白過來:方天戈一直在玩故意示弱的把戲,為的就是要讓大家不再顧慮紅蓮宗的存在,互相殘殺,他才好坐收漁利。

不過,就在方天戈以為大局已定的時候,一直都小心保存實力的重極門突然殺出,奪走了本已到手的異寶。

方天戈絕沒有料到重極門居然會是最後的黃雀,可謂是羞怒交加。一則為了奪回異寶,二則為了挽回顏面,紅蓮宗精銳傾巢而出,全力截殺逃回山去的重極門三十餘名弟子。

當時率領重極門弟子趕往奪寶的是進道院院主章琰。章琰不單是天下一等一的煉器大家,才智和實力也是首屈一指。在他的謀劃和帶領之下,三十餘名重極門弟子經過闖過了重重險阻,最終帶著不知道沾了多少人鮮血的異寶逃回了千陽山。而章琰為了掩護逃回山去的弟子力戰身死。

那一批奪寶的弟子里便有李延極。

縱已經過去了快五百年的事,此時回想起來猶如昨天,教人心寒氣奪。

本以為這場爭奪就此塵埃落定,不想數月後,方天戈化作遊方的散修,只帶著兩名隨從,大搖大擺地上了千陽山。

方天戈深諳煉煉之道,一言一行莫不讓重極門下為之驚喜,待為上賓。也就是在那幾天裡,重極門先後有三位院主、五名長老莫名其妙地暴斃,除了額前印下的血色蓮花標示著他們是死於紅蓮宗之手外,再無任何線索。一時間千陽山上下惶惶不可終日,都不知道接下來又會是誰死於紅蓮宗的報復。為了揪出敵人,山上山下徹底清查了好幾遍,都沒有人猜到累累血案便是方天戈所為。直到有一天,那名本已經將從莽蒼山奪得的異寶煉為己有的弟子也死了——他叫桑明志,是李延極的師弟,也是他們這一代弟子裡最為傑出的,要不然那件聖器也就輪不到給他了——死傷了數十條性命,好不容易從紅蓮宗手里奪回來的異寶也下落不明,可重極門下下還是沒有往方天戈身上懷疑,一個個的還鬧著要嚴查內鬼,方天戈功成事遂,終於站了出來。

那一天絕對是李延極這將近七百年記憶裡最為深刻的一天之一。

方天戈紅衣勝火,如天神般傲立於重極殿前,當著正嚴厲盤查內奸的上千重極門弟子的面說,他就是紅蓮宗宗主方天戈。

當時,重極門上自宗主,下至普通的四代弟子,氣勢完全被他一句話擊垮。縱是現在想起來,李延極也覺得陰暗異常。從此,在他的心中便留下了一個印象:方天戈陰沉、狠毒、有神鬼莫測之機。你永遠也猜不到他會以怎樣的方式發起致命的一擊。

也在就方天戈亮出身份後不久,紅蓮宗大舉攻擊千陽山。一番鏖戰之後,方天戈全身而退——時至今日,重極門上下都不知道方天戈是如何脫身的,這已經成了一個解不開的謎。

好在千陽山的護山大陣堅不可摧,威力莫測,紅蓮宗在付出了頗為慘重的傷亡後,不甘地退走了。

此後的將近兩百年裡,紅蓮宗一直將重極門當成頭號敵人,予以重點打擊。若不是恰巧出了通天鑑的事故,紅蓮宗將矛頭轉向了玄武宮,天下第一的煉器大宗定會被紅蓮宗生生耗垮。

這些歷史重極門弟子皆是刻骨銘心,卻是沒有人願意提起。也就是馬承風提起了方天戈來,李延極才回憶起了這些不願意回憶的舊事。想到今日要再一番和方天戈對上,他非但不懼,反而還說不出的激動。

要知道今日之李延極已不再是昔處那個修為淺薄的弟子,他已經執掌重極門將近兩百年,擁有一身不俗的修為,更煉製出了幾件足以與方天戈一較高下的法寶。他深信,縱是勝不得方天戈,也能立於不敗之地。他也可以藉機告訴方天戈,如今的重極門已不再是曾經的重極門,而如今的紅蓮宗卻已不復當年之勢了。

“方天戈!”李延極嚼著這三個字,冷冷地笑了起來。

馬承風見李延極滿面殺機,雙眼因激動略有些泛紅,頗感奇怪,正要問緣由,便聽李延極說:“馬兄,若是方天戈真的現身了,你可不許與我爭頭陣。”

馬承風嘿嘿地道:“這話本該我說才是。不過你既先開了口,那我讓你一回又如何?”說完又自嘲地笑道,“咱們也忒自不量力了。方天戈名震天下的時候,你我還不過是門下三代弟子,怕是連元嬰境界的修為都沒有吧?雖說如今已過了四五百年,你我的修為已今非昔比,但方天戈又豈還是昔年的方天戈?”說罷,搖頭嘆息了起來,但神情卻是一點也不頹喪,比之於李延極的激動是絲毫不讓。

道正被殺,大慈悲寺的士氣大受打擊面對青紅二蓮宗聯合的攻擊,非但沒有像魏長廷所想像的那樣迅速垮下去,反而還漸漸地挺了過來。一眾弟子分成每十八個人一組,結成而戰。青蓮宗的攻擊全無章法,威力有限,造成的殺傷有限得很。但紅蓮宗的手段卻是犀利異常,在班師古的指揮之下,修為較低的弟子所結成的十八羅漢陣幾乎是擋不住他們的,不多刻功夫,便又多了數十人的傷亡。

最可恨的是在班師古和魏長廷的帶領下,二宗弟子還對大慈悲寺上下是極盡辱罵之能事。縱和尚們修持有度,也是忍不住無明火大起,恨不能將這些手毒,嘴更毒的青紅二蓮宗門下一口生吞了下去。就連馬承風和李延極聽了那些辱罵之話,也是怒從心起,差點就不顧身份搶殺上去了。好在支援的玄武宮和重極門弟子趕來得及時,甫一加入戰團,局面頓時得到了極大的改觀,而大慈悲寺的士氣也得到了提振。

魏長廷怒聲驚呼道:“好呀,果然是玄武宮的牛鼻子,還有重極門的灰孫子……”

班師古似乎一點也不意外,朗聲長笑道:“都來了正好,一併解決了。都給我聽好囉:殺和尚一個,賞晶玉一萬,法寶一件;殺一個玄武宮的牛鼻子和重極門的灰孫子賞晶玉一千,法寶的沒有!”說完,先自哈哈笑了起來。其餘眾弟子也都跟著大笑,有的還說:“就憑玄武宮的龜兒子和重極門的灰孫子也就值這個價了……”

玄武、重極二派弟子雖怒,卻是怒而不亂。

玄武宮門下結成真武七截陣,哪裡情況危急就往哪裡頂,有周志方臨陣指揮,陣法威力被極大地發揮了出來,青蓮宗門下幾乎是擋者披靡,而紅蓮宗門下就算有班師古坐鎮,也不得不全力回防。

重極門下於合擊之法並不擅長,但他們或三人,或五人一組,有的用千機陣,有的控制傀儡機甲,專挑單打獨鬥的下手。千機陣最是令人難防,別看是一堆竹籤子,可都經過專門的祭煉,一根兩根、三根四根……只能祭得起來,多少根都可以隨意組合,殺人的法陣應手而生,一旦陷入其中,幾乎是難以活命。

大慈悲寺在人數上本就佔有優勢,魏長廷突然來攻,雖攻了個措手不及,但在道正的鎮定指揮下,很快就穩住了陣腳。不料道正被魏長廷擊殺,紅蓮宗的增援又趕到,形勢頓時急轉直下。若不是玄武宮和重極門強援趕到,怕是等不得多久,大慈悲寺數百之眾,就得被青紅二蓮宗百十來人給殺得當場崩潰。

自打後援趕到後,馬承風就沒看到廣場上一眼,只是遙望遠山,眉頭微蹙,不言不語。

李延極知道他在等什麼,在等方天戈和長空子。

這兩人中長空子不足為慮,教人心憂的便只有方天戈了。

就在兩個多月前,方天戈明攻龍山,暗裡派出五大長老直取後山塔林,以三死兩重傷的代價擊殺了大慈悲寺方丈。戰果之輝煌,已不復用言語去多作形容。若是此番方天戈故伎重施,舍前山而直取山上,也不須費多少力量,便能破壞封印的修復。鬼魔一旦破印而出,大慈悲寺頃時覆沒,此法可謂是不消付出多大代價便能取得最大戰果。

鬼魔出世,天下無分正道還是魔道,皆要受其荼毒。按說魔道也應該為修復封印出力才是。可魔道之所以為魔道,便是因為他們從來只幹損人不利己的事,絕不要指望他們心存哪怕一絲的慈悲之念,做半點有益於天下之事。

若方天戈真的帶人偷襲山上,天下必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境。

想到此處,李延極的心瞬時就被攫得緊緊的,氣息不免有些混亂。

好在天上灑下的祥光依舊,似乎一切都順利,並沒有受到干擾的跡象,李延極這才沉重地舒了一口氣。

馬承風悠悠地道:“該來的總會要來,擔心也是多餘!”

李延極強笑道:“能不來還是最好……”

“來不來都由不得我們做主!”馬承風這才將目光投到混戰中的廣場上。大慈悲寺眾僧含著一腔悲憤,既要將戰死的同門復仇,又要將眾魔道妖人趕下山去,俱是不惜性命地拼殺。再加上玄武宮和重極門的支援,反倒是青紅二蓮宗陷入了危機。

魏長廷右臂中了滅神指,經脈盡毀,使喚不靈,實力大損。饒是如此,也非普通大慈悲寺弟子所能匹敵,但凡有實力稍弱的僧人落在他手裡,定是一掌斃命,絕不留情。縱是有三名廣字輩長老將其纏住,一時半會也是奈何不得。不過魏長廷卻已是著了急,鼻尖和額上都見了汗,瞅著形勢越來越不利於己方,一腔子誓要滅掉大慈悲寺的豪氣也不知道丟掉哪個旮旯裡去了,滿心只盤算著如何才能脫身。同時他也悟出了一個道理:大慈悲寺這種傳承數千年,整體實力強大的門派絕非說是他帶上百十來號精英就能滅掉的,縱是盡起青蓮宗之眾前來,怕是也難以討得到好。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1 23:54
【三百二十三、青魔(上)】
班師古卻是篤定得很,將一眾手下聚在一起,結成紅蓮大陣,從容地應對地應對由玄武宮的真武七截陣和大慈悲寺的十八羅漢陣發起的攻擊。見魏長廷神情狼狽,不時地東張西望,便笑道:“魏兄,怎麼,這就撐不下去了麼?”

魏長廷強忍著怒火,嘿嘿地冷笑道:“我是在看你死了沒有……”一記寒冰掌逼開一名廣字輩長老,又禦使冰龍將另一名廣字輩長老纏住,猛地大吼一聲,冰霜凍氣瀰漫開來,趁著身後的那名長老還沒有反應過來,腳尖一點,朝後撞了過去。

冰霜凍氣最能遲滯人的行動,若是不備,或是修為稍有不夠,一旦陷入其中,行動僵緩,幾乎無法自如。而高手相爭,片刻的遲滯便有可能丟掉性命。那名長老原本也防著魏長廷的冰霜凍氣,只是不想來得如此突然,待要往後退時,只感到渾身一麻,寒氣直透骨髓。驚駭之餘,尚來不及變招架防禦,胸口便重重地挨了一掌,當場斃命。

魏長廷尚沒來得及高興又斃了一名敵人,便感到凌厲的勁風直取小腹。冰霜凍氣限制的只是敵人的行動,對他卻是無礙的,奈何這道勁急來得太急、太猛了些,倉促間都來不及祭起冰盾護體,只得扭身避讓。雖避開了小腹要害之處,大腿上卻結結實實地挨了一記,喀嚓一聲脆響,筋骨盡碎,猛地一個趔趄,差點當場摔倒在地。

魏長廷胸中的怒火苦真是沒法子用言語來形容。本以為此番大舉來攻縱是不能覆滅大慈悲寺,也能將其重創,現在看來重創的反是自己。越想心下越是不甘,竟連自殺的心都有了。

擊傷魏長廷的正是被寒冰掌逼退的那名長老。他也是幾番與魔道中人交手,只一看魏長廷的架式,便知道他要做什麼。奈何魏長廷出手太快,都來不及出聲提醒,他也只得奮起全部功力,一拳照著魏長廷小腹打去,只盼能夠解得了同門之圍。奪何還是差了毫釐,沒能救得下來。好在魏長廷雖避開了要害,左腿卻被擊斷,還是令他精神為之一振,大喝道:“惡賊,納命來!”合身撲了上去,存心與魏長廷拼個同歸於盡。

魏長廷乃魔道巨擘落星子之徒,又執掌青蓮宗雪舞堂多年,自有其過人之處,哪是這麼容易就死了的?見和尚捨身撲來,一副拼命的架式,越發的惱恨,咬牙道:“本座的命怕是沒那麼好取!”迅速掐動印記,往虛空裡一按。和尚甫才撲到近前,砰的一聲,地面炸了開來,冰屑四濺。和尚悶哼一聲,身子被強烈的衝擊力撞得倒飛了出去,胸前也被炸得血肉模糊,露出了森森白骨。

“寒冰方陣!”另一名被冰龍纏住的長老幾乎是目眥皆裂,奈何冰龍的威力太過強橫,也不是三兩下就能甩得開的,只得眼睜睜地看著兩名師弟一重傷、一橫死當場了。

魏長廷見接連取得戰果,越發的得意,正待要大笑一番以壯士氣,便聽得班師古驚呼道:“魏兄小心……”他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後心一熱,渾身頓時如遭雷擊,當場僵麻住了。

“【千手如來掌】!”魏長廷心下想叫,卻是哇的一聲,噴出了一篷血雨來。

千手如來掌一經發動,漫天的掌形,全然分不出哪個是虛,哪個是實。最教人頭疼之處,掌風過處,毫無聲息,防不勝防。魏長廷先是被廢了右臂,接著又斷了左腿,一時亂了方寸,這才被另一名長老有機可乘,一掌建功。可魏長廷到底不是吃素的,雖然重重地挨了一掌,內臟盡傷,元神震動,可他還是厲吼一聲,翻手一掌拍出。

但凡練千手如來掌者,身法皆奇快無比,魏長廷絕地反擊的一掌固然可怕,奈何那名長老已經避了開去,倒是一名重極門弟子不曾有防備,被隔空的寒冰掌勁擊中了後背,當場殞命。

這一掌也耗盡了魏長廷的全部功力,再加上傷勢漫延,當場就不支,委頓著軟倒了下去。

一名大慈悲寺道字輩弟子見了,大喜過望,高喝道:“妖人受死!”揮起戒棍,朝魏長廷當頭拍落。

魏長廷見狀,兀自往外淌著血沫的嘴角綻起了一絲冷笑。那名道字輩弟子剛剛躍起,便感到後心一涼,然後就看到下半截身子與上半截分離了開來……

魏長廷接住冰龍,強撐著沒有倒下,只是惡狠狠地四下張顧。

班師古倒也挺佩服魏長廷的強悍,嘿嘿地笑道:“魏兄,你可要振作起來。若就這樣倒下,也太丟我聖教的臉了!”

魏長廷恨不得將班師古當場掐死,可他現在連立站的力氣都沒有,更加沒法子與班師古擲氣了。

冰龍到底不愧是靈品九階的法寶,雖然靈氣大損,依舊威勢凜凜,強烈的寒意提醒著想取魏長廷人頭的人最好還是小心些,說不定魏長廷的命取不到,反把自己給搭了進去。

馬承風目睹著這一幕,緩緩地點頭讚道:“魏長廷倒是有些過人之處的!”

李延極卻說:“若是長空子不想他死,也該現身了!”

馬承風冷哼了一聲,眼裡盡是不屑之色。

魏長廷拄杖而立,幾番想站起身來,奈何氣息混亂,稍一動彈,丹田內痛得渾如刀剮,每一處肌肉都不受控制地抽搐起來,然後喉頭一湧,就連連嗆吐出鮮血。他是深知大慈悲寺的金剛神力太過於威猛,不但全身十有七八經脈遭到重創,紫府元嬰也受到震動,委頓不堪。若是再不尋個僻靜之處好生調養幾年,縱是能夠得全性命,修為也將從此大損,終此一生怕是再無修成正果的希望了。好在幾名手下見他情況危急,都搶了過來護衛,這才不至於當場慘烈於大慈悲寺僧眾的戒棍之下。

“座主……”最得魏長廷信重的副座主皇甫滅天急得眼都紅了,“咱們還是撤吧!”

魏長廷一聽到'撤'字,就怒從心起。若不是連動彈一根手指頭都是那麼的艱難,怕是當場就將皇甫滅天給掌斃了。他固然知道撤是最明智的決定,但若真的下令撤了,不但他的威名將掃地,甚至於青蓮宗也會成為正魔二道的笑話。他魏長廷也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寧可戰死,也絕不苟且偷生。

大慈悲寺眾僧顯然都知道'射人射馬,擒賊擒王'的道理,一窩蜂地搶上來要取魏長廷的性命。奈何皇甫滅天和幾名實力超強的香主護衛得十分緊密,非但無機可乘,反而還平白折損了好些人手。

有長老見狀,就大聲喝道:“不要搶,都退開……魏長廷,你不是要將本寺斬盡殺絕麼?嘿嘿,怎地現在連站都站不起來了?依貧僧看來,你也就是個空有嘴巴架式,不過是仗著你師父落星子的餘蔭逞能罷了。”

魏長廷何曾受過這樣的言語侮辱,氣血翻湧,臉色時青時白,噗的一聲,噴出一蓬血雨,似乎大感好受了些。喘息了兩口,死死地盯著奚落他的老僧,嘶著嗓子道:“本座,本座記住你了……”

那老僧也端的是嘴毒,惡狠狠地笑道:“你最好是將本寺每一名弟子都記住。今日之血債,遲早要你魔道用血來償還……”

“是嗎?”

說話的人不是魏長廷,是一個既陰且柔,縹緲得教人無法捉摸住的聲音。儘管它輕,但廣場上爭鬥的上千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渾如在自己耳邊一般。一個個的都罷了手,東張西望,尋找著聲音的來源。

這聲音別人聽不出來,馬承風和李延極卻是再熟悉不過了。發聲的不是別人,正是青蓮宗宗主,正道人稱'青魔'的長空子。

霎時間,陰風大作,裹著森森的寒意卷過廣場,有的為之寒戰連連,有的則是噴嚏不斷,顯是不勝其寒。

祥光瑞靄籠罩之下,一團青色的淡雲從遠山飄然而來,掠過廣場,落在了法壇之上。青光閃過,一名身長八尺,披頭散發,身披青色大氅——大氅之上繡著一朵血色的蓮花——之人高高站立,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廣場之上眾人,陰陰地一笑,“呵,紅蓮宗到了,玄武宮和重極門也趕來湊熱鬧。不錯呀!”縱是近在眼前,聽話之人依舊覺得聲音縹緲,無法捕捉來源,怔怔地不敢相信這陰柔得不像男、既不像女的聲音是從他的嘴裡發出來的。

魏長廷到底還是掙扎著跪了下去,叩首道:“弟子參見宗主……”卻是再也爬不起來了。眾青蓮宗門下也都伏地跪下,口稱:“弟子參見宗主,宗主千秋萬歲,永享仙福!”

魔道五宗各自都有一套頌聖的調調,皆是用來歌頌本教之功德或是宗主之威儀的。在他們看來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正道門下卻引以為笑柄,常拿此譏諷挖苦,多罵魔道門下為醜類、奴才相、喜好阿諛媚上等等。自打修行之初便入了魔道之人是無論如何也不明白正道中人為何會拿此作文章,也覺得好笑,但又無可奈何,只說正道門下個個是偽君子,隨便逮著什麼都能作出一篇文章來。而半道有改邪歸正、棄暗投明者,總算是明白其中的因由:魔道五宗的頌聖之詞在正道門下看來太過肉麻和荒謬,什麼至正廣大、威德無雙,什麼千秋萬歲、永享仙福之類,是用人頌揚在天諸神的,一個修行者有什麼資格享受?再者,動不動就說什麼'澤被蒼生、天下無敵',不免顯得太沒骨氣了呢。

骨氣?

根子就在這裡了!

這下子又輪到魔道中人不免覺得好笑了。修行界本來就是一個講求弱肉強食的世界,本事越高,自然骨氣越大,若是只有仰賴鼻息,托庇於人下才能苟活,那又有什麼骨氣可講?正道門下哪個不是靠著抱成一團、依賴於門派的整體力量才能與魔道對抗的?若是真有骨氣,何必像散修那般自立門戶,不指誰、不靠誰,堂堂正正地活著呢?

總的來說,這些都是旁支末節的文章了。

不過,玄武宮門下周志方卻是望著法壇上的長空子哈哈大笑了起來,“什麼狗屁千秋萬歲,永享仙福?我說長空子,你的本事若是有你臉皮一成厚,青蓮宗何至於淪落到今天這般地步?別說是把紅蓮宗趕到凝碧崖了,就是一統修行界那也不是難事呀。大家說是不是?”玄武宮和重極門下都高聲應和著,有些人還放肆地大笑起來。

長空子正在想受著他突然出現給在場所有人造成的強大震撼,不想周志方竟然說出這一通話來,頓教他怒上心頭。但他畢竟是堂堂一派之尊,豈敢自墜了身份與周志方鬥嘴?冷哼一聲,道:“哪來的野狗來亂吠?皇甫滅天何在?”

皇甫滅天伏在地上,高聲應道:“弟子在!”聲音微顫,顯得很是激動。

“將亂吠的野狗與孤殺了,以免攪擾孤的清聽!”

皇甫滅天渾似吃了壯陽藥,臉膛陡然漲得通紅,亢聲應道:“尊宗主法旨!”以頭叩地三下之後,雙臂一撐,身子騰空飛起,大喝道:“雪舞堂弟子何在,與本座殺了亂吠之野狗!”率先朝著周志方撲了去。

周志子渾不以長空子將他罵為野狗而作怒,見皇甫滅天氣勢洶洶地撲了上來,還拍掌大笑道:“好,野狗們越發的瘋了,大家小心些…… ”也不需要喝令,只隨著步伐身形的移動,眾弟子便知道該如何調整陣法,劍光閃爍,法寶赫赫,又鬥作了一處。

雖然魏長廷傷重瀕死,但長空子也只是瞥了他一眼,亂發遮掩下的嘴角綻出了一絲旁人無法看透的詭異冷笑,分明是有些幸災樂禍。然後又看著班師古。

班師古迎著長空子如千年玄冰凝成的目光,心下一顫,一股寒意頓時從脊背湧起,連靈魂都給冷透了,原本凜烈的氣勢為之大餒,強笑道:“不知長空大人駕到,那個,嗯,有失遠迎呀……”只是起手作了一揖,忙將臉別到一旁去,不敢再去長空子對視。

紅蓮宗素視自己為魔道正統,只尊方天戈為唯一之聖宗主——也有稱聖教主的——其餘四宗的宗主在他們看來都是僭稱,不能作數。是以紅蓮宗門下弟子見作了另外四宗宗主,皆呼為'大人',以示區別。而入主過凝碧崖的青蓮宗和白蓮宗也都是這般作派。唯獨長生、極樂二宗似乎對凝碧崖毫無野心,只當另外四宗是一脈同支的兄弟,大家平起平坐,不存在誰高誰低,誰主誰從。

長空子似乎一眼就看透了班師古心下所想,冷冷地說了一聲好,便扭過身去,凜凜地直視著馬承風和李延極。

班師古正納悶長空子這聲好是什麼意思,就見長空子竟然抬起了手來,抱拳道:“馬掌門,李宗主,久違了!”頓時大吃了一驚,暗道:“難道馬承風和李延極並沒有去山上幫忙麼?這下子可糟了!”忙慌慌地盤算起了對策。

雖說魔道中人素來自視高人一等,從來不將正道門下當一回事,但長空子卻深知玄武宮和重極門不可小視,再者他與馬承風和李延極都是同輩,身份也對等,這才主動敘禮。

馬承風和李延極同時起手,一樣肅穆的神情,異口同聲地道:“長空宗主,久違了!”馬承風上前一步——玄武宮是正道盟主,馬承風又為玄武宮掌門,在與魔道對答時,自然該由他來領銜——拱手一揖,“不知長空宗主駕臨,有何賜教?”語氣雖冷,也帶著強烈的質問之意,但卻彬彬有禮,並不曾失了玄武宮掌門和正道領袖的風度。

長空子陰陰地一笑,“馬掌門來得,孤為什麼就來不得?”不等馬承風應答,就又道:“孤聽說龍山有熱鬧瞧,這才巴巴地趕了過來……”仰頭望著漫天的祥光瑞靄,誨莫如深地一笑,“……看樣子還真的挺熱鬧呀?!”哈哈地笑了起來。

長空子的笑聲既陰且柔,好似山谷餘音,裊裊不絕。但在修為較淺的人聽來卻不是這麼回事——耳中的聲音雖輕,腦中卻是一聲接一聲的炸雷,轟轟隆隆,直震得他們目瞪口呆,筋酥骨麻,心下煩惡難當。

馬承風也笑了起來,道:“是嗎?這場熱鬧怕是不好看呀!”他的聲音清越爽朗,有若古寺鐘罄,悠悠揚揚,有若清溪流泉一般淌過,頓時教人心下大定,說不出的舒服。

“哦?不知是怎麼個不好看法?”長空子故作驚詫地看著馬承風,旋又哈哈地笑了起來,扭過頭去,滿臉悲憫地看著大慈悲寺的和尚們,“能親眼目睹堪與你玄武宮比肩的大慈悲寺覆滅,那可是數千年以來最大的熱鬧,怎麼會不好看呢?”

有大慈悲寺廣字輩長老怒聲道:“怕是你有命來看,沒命活著回去!魔頭看掌……”只見一身影騰空躍起,掌力發出,金光閃爍,梵音重重,朝著長空子當頭蓋下。

長空子冷哼一聲,撩動大氅一拂,“跳得高可不代表有真本事!”一股濃郁的白氣直朝和尚奪襲而去,對兜頭壓來的金剛神力竟視而不見。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1 23:55
【三百二十四、青魔(下)】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小心,是玄陰魔氣……”奈何到底是出聲晚了,而那位廣字輩長老也沒有意識玄陰魔氣的可怕,祭起金剛護體神功,似乎是要硬接下來。可玄陰魔氣有著類似於玄武劍氣的特性,近乎無孔不入,而此僧的金剛護體神功還不到三成火候,如何抵敵得住?只感到一陣刀子般的寒意迎面襲來,直侵骨髓,瞬間便將血氣凍住,只嘆連元神都不及逃出,便僵斃當場。那一招旨在要長空子出醜的【大金剛神掌】掌力也擊在了一道透明的護盾之上,只激起瞭如水波般的漣漪,便煙消雲散了。和尚的屍體摔落在地,碎成了一堆淡藍色的冰碴,冒著縷縷白氣。

廣字輩的長老再不濟事,那也有四百年以上的修為,竟然接不下來長空子一招,由此可見,長空子的修為已臻化境,實非常人所能對付。

李延極見又一名大慈悲寺廣字輩長老死於青蓮宗之手,心下激憤,面上的肌肉也微微為之抽搐。倒是馬承風鎮定得出奇,彷彿死在他面前的不過是毫不相干的螻蟻,哪裡是白龍囑以重託的門人子弟?“五十七年不見,長空宗主的修為又更上一層樓了,可喜可賀呀!”話雖如此說,馬承風的臉上素無半分喜色。可大慈悲寺眾僧聽了,無不憤懣於心,好些人都忍不住要跳出來質問馬承風是什麼意思,是不是幸災樂禍,卻又聽馬承風道:“久聞長空宗主玄陰真氣乃天下至陰至寒之術,有神鬼莫測之機,從不曾逢得敵手,著實令人佩服。在下多年未曾與人動手,見強者於前不免有些技癢,還望長空宗主不吝,賜教一二,以慰在下思慕之情!”說完,拱手一揖,做了一個請的姿式。

馬承風確實多年未曾與人動手了,以至於現如今都沒有人知道他實力到底如何。

傳說他已經晉入合體之境,距渡劫飛升已然不遠。也有人說距渡劫還遠,但已經晉入合體之境是無疑的。更有人說他已經晉入了渡劫之境,只等天降神雷,便可擇機飛升了……但不管哪種說法,都已經指向馬承風成功晉入了合體之境,依舊教人駭然。

馬承風打從十四歲拜入玄武宮山門,迄今已六百一十三年。入門後只經過不到三年的外門歷練,便被遴選為內門弟子。耗十年之功,凝成元神;又四十五年,結成金丹;到修行的第一百五十個年頭上,丹碎嬰成,晉入元嬰境界;之後又經過二百六十餘年的苦修,終於分出陽神,煉化陰神,晉入了分神之境。晉入分神境界後不久,便正式接任玄武宮掌門之位。之後便忙於玄武宮俗務管理,修煉的機會大為減少。

眾所周知,沒有七百年的修為,幾乎是不可能斬掉三尸神,使元嬰與肉體合而為一。馬承風修行六百一十三年,素來平平穩穩,沒有遭遇任何奇蹟,且近兩百年來大部分時間都忙於玄武宮龐雜的俗務措置,怎麼可能不聲不響地就晉入了合體之境呢?至於說的他已經成功渡劫,那就更為扯蛋,靠不得譜了。

雖說都是傳聞,但長空子卻不得不引起重視。若他不當一回事,一旦馬承風真的晉入了合體之境,他就是在找死,數招之間便會送了性命。而馬承風當著大慈悲寺、紅蓮宗和青蓮宗三派數百人面前邀戰,還將他很是抬舉了一番,若是不應,不但自己威名要大損,連帶著青蓮宗也要受到拖累,從此淪為修行界的笑柄。所以這一戰無論如何都得應,就算是死,那也得為維護青蓮宗的顏面和尊嚴而死。更何況馬承風也未必真的就晉入了合體之境,他還是有著極大的勝算。正要說兩句漂亮的場面話接下馬承風的邀戰,卻見李延極走上前兩步,微微一笑,道:“馬兄,剛才咱們可是說好的,若是長空宗主來了,約戰的資格你可得讓與我!”

馬承風頗為無奈地一笑,看著長空子道:“倒是我疏忽了。不過這也得看長空宗主的意思!”

長空子冷笑道:“車輪戰麼?孤也不怕,儘管來就是!”

李延極哈哈笑道:“長空子,你也未必太高看自己了吧?以馬掌門的修為,你能接得下來幾招?既是趕來看熱鬧的,還是由李某人陪你玩玩,這才盡興!”也不待長空子多說,祭起三支竹籤,大喝一聲:“看招!”便搶先攻了上去。

長空子摸不透馬承風的深淺,對李延極卻不怎麼放在心上。論輩份,李延極比他和馬承風都晚了半輩,修為的年限比他少了整整一百年,比馬承風也少了將近一個甲子。若李延極不是重極門的掌門,根本就沒資格向他叫戰。雖說重極門下個個法寶眾多,他非但不怕,反而覺得比起玄武劍氣來說好對付太多了。

李延極只有三支竹籤,霎時之間變幻出土火風雷四種攻擊法陣,一陣接一陣,一陣更比一陣威力大,讓原本對他存有輕視之心的長空子大為震驚,差點沒能應付過來,若非及時喚出靈獸天風雪豹,從旁發起搶攻,牽制住了李延極的攻勢,怕是不消十幾個回合,就得敗下陣來。

穩住陣腳後,長空子似鬼哭般地笑了起來,“不是說要好好地陪我玩玩么?那又何必這麼急躁!”見青光閃爍,便知又是一道風係法陣結成,攻了上來,重重地一哼,探出那一直籠在大氅中的,白得有如玉石般的手來,凌空一抓,漫天的水汽盡皆被拘了過來,在面前凝成了一道高三丈,厚尺許,晶瑩透明的冰牆來。乍然暴起的龍捲風撞在冰牆上,立時發出喀喀的脆響之聲,冰屑四濺。濺開的冰屑有如刀鋒,所過之處,無不留下深深的划痕。

大慈悲寺長老們見狀,當即喝道:“眾弟子散開!”修為較低的弟子這才遠遠地躲了開去,哪裡還敢再看?

見龍捲風突不破冰牆來,長空子暗哼一聲,變爪為掌,猛地往前一推。轟的一聲,冰牆立時炸得粉碎,被龍捲風一帶,攪得漫天都是。“只是你我二人玩有什麼意思?那得大家一起來玩才叫熱鬧呢!”

李延極又祭起兩支竹籤,笑道:“你這是想藉我之勢,波及無辜麼?哪有那麼容易!”霎時間風息氣止,漫天冰屑好似雹子般砸落了下來。李延極再祭起一支竹籤,大喝道:“去!”原本簌簌落下的冰屑頓時被一股力量給收束了起來,化支十支長約丈許的冰梭射向了長空子。

長空子手一招,天風雪豹又撲向了李延極。面對洶洶襲來的冰梭,他全然不放在心上,雙手一合,十指結印,每個指頭動一下,便有一支冰棱炸開,連動十下之後,所有的冰梭盡數炸毀。轟轟之聲,震得山搖地動,若非親眼所見,實教人不敢相信是人力所為。

除了激鬥中的玄武宮和青蓮宗門下,其他人等都遠遠地退了開去,以免被波及。

冰棱被毀,長空子手掌一翻,結出一個奇怪的手印,然後外一堆,森寒的霧氣平地湧起,濃濃的白霧瞬息便將數百丈範圍盡數罩在了其中。

冰霜凍氣!

比之於魏長廷果然是另一番氣象。

除此之外,長空子還在冰霜凍氣中布下了十二個寒冰方陣——以魏長廷的修為,最多只能布四個。寒冰方陣不觸動則已,一旦觸動,當場就會炸裂開來,不論是護身氣勁還是法寶,都難以抵擋。

可是他布得快,李延極破得更快。祥光瑞靄籠罩的天空突然落下無數的流星火雨來,落地之後,引得寒冰方陣接連炸開,騰起的滾滾熱浪將冰霜凍氣一併化解了。儘管濃濃的白霧看上去翻滾洶湧,貌似寒氣襲人,其實已經沒有了威力。

長空子暗讚李延極好快地機變,再次變招,搶攻了上去,以免落了後手。

李延極祭起一隻靈品的傀儡機甲纏住天風雪豹,又一氣祭起了三十支竹籤來,一共三十六支,打疊起全副心神與長空子相鬥。

長空子本來對李延極還存有三分輕視之心,覺得他是後輩,修行時間比自己少了整整一百年,縱是有法寶彌補,那也是無濟於事的。不想數十回合下來,除了深不可測的功力外,留給他最深印象的就是那神鬼不測的機變。雖說重極門'千機陣'的詭變之名早已名垂數千年之久,長空子也不是頭一回領教,但像李延極變得這麼快,這麼教人無痕可尋、出乎意表的,還是頭一回遇到。若非他長空子並不是浪得虛名之輩,早已敗下了陣來。

兩人是越鬥越快,越鬥越狠。長空子只以冰係法術應對,李延極則是冰、雷、風和五行各種法陣無所不用。在竹籤加到三十九根之時,長空子不得不祭起了護身法寶——那是一顆冰藍色的珠子,隱隱透出絲絲的腥紅,其名為'冰靈珠',聖器三階,具有護身、定心、回元等功效,最是實用不過了——以竹籤加到四十二根時,李延極第一次演化了重極門名震天下的'六合絕滅陣'。

六合絕滅陣乃是以每七根竹籤為組成一陣,四十二根竹根組成六大陣,分為上、下、左、右、前、後六方,統稱為六合。每一支竹籤各含神妙,每一個大陣各有威力,一齊引起,神鬼皆殺。

若不是長空子見機得快,以'冰蟬解殼'之術險險地脫出了身去,當場就得受傷。饒是如此,也被六合絕滅陣的餘波震得氣機浮動,真元滯澀,半晌沒能運轉如意。

這一戰不知不覺就耗去了快三個時辰。

就在兩人還要繼續相鬥時,不知道是誰叫道:“呀,天怎麼又黑了?”眾人抬頭仰望,這才發現原本被祥光瑞靄所籠罩,七彩流光不時閃現的天空再次變得灰濛蒙的,原本已被推到數百里外的黑雲又慢慢地聚合了過來。

發生了什麼事?

李延極已經沒有了再鬥下去的心思,只是回身看著馬承風。

馬承風也是一臉的茫然地望著天空,神情變得空前凝重。

難道是封印修復出現了變數?

李延極想到封印失敗,鬼魔將會破印而出,關天養與白龍等一干大慈悲寺眾僧都難逃性命,頓時打了個寒噤。

也就在這當口,長空子又一掌到了。

李延極心神已分,機變遠不及剛才那般迅捷,心下立時暗叫了一聲糟糕。不過情勢雖急,但他依舊應變得從容不迫,一邊祭起二十四支竹籤組成'固魂'之陣,另一邊又飛快地佈起了'移花接木'之陣。

固魂陣乃是守勢,移花接木乃是卸力。一守一卸,為的就是化解長空子驟然發起的一擊,力求穩住陣腳,尋隙再戰。

砰的一聲,長空子一記寒冰掌結結實實地擊在在了李延極的後心。

在外人看來他這一掌是正中了李延極的身體,李延極怕是兇多吉少了。實際上全部掌力皆被固魂之陣接了下來,李延極渾身一震,氣機浮動,丹田和幾處經脈內微覺針刺之感,喉嚨一甜,似有血腥湧出。好在'移花接木'之陣完成得及時,盡數將長空了這一掌之盡卸去,這才避免了受傷更重。

長空子正心喜李延極性是要性命不保,便見一道紫光從李延極身前升起。他識得厲害,認出​​那是'雷暴'之陣,慌忙將掌往前一推,借力反躍了出去,以避'雷暴'之威。

李延極挨掌、卸力、反擊只在瞬息之間完成,快得就連不遠處的馬承風都沒能看清楚。就在眾人都當他性命難保,蘇千羽等人已經駭然驚叫了起來時,雷暴呼嘯而出,追向了飛退中的長空子。

直到多年以後,還是有人在問李延極與長空子在龍山的那一場到底誰勝誰敗。

作為當事人,不論是李延極還是長空子,都諱莫如深,從不肯言到底是勝是敗。旁人都只當他們是自矜身份,不肯居功,明明是勝了,也並不總是掛在嘴邊宣講。

事實上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勝是敗。

眼看著雷暴快要追上了長空子,突地湧來一陣其黑如墨,奇寒無比的黑霧,瞬時便將全場罩住了,伸手連五指也不見。

馬承風大叫一聲,“不好……”祭起長劍,默念咒語,身上霎時升起一道沖天的清光,將滾滾黑霧遠遠地逼退了開來,這才高聲喝道:“魔氣來襲,所有人快逃,越遠越好……”言語倉促,哪裡還顧得上什麼風度?

魔氣從上山湧來,首當其中的便是爭鬥中的李延極和長空子。只可惜兩人都只顧著如何才能打敗對方,全然沒注意環境的變化,魔氣襲到,瞬息間便將他們淹沒其中。雖聽聞得雷暴轟轟作響,卻沒人知道他們的情況如何。

大慈悲寺弟子最是能體會魔氣的可怕,見洶洶黑霧自山上壓了下來,哪裡還敢多留?御風的御風、遁光的遁光,還有本事不濟或者受傷無法運轉真元的,都捏碎了各種跑路的符籙,相繼跑路了。倒是玄武宮、重極門、紅蓮宗和青蓮宗門下弟子,都傻傻地望著雪崩海嘯一般從山下壓來的魔氣,以下反而還感慨場面壯觀,生平之僅見。

“李兄……”馬承風見李延極並沒有從魔氣中脫身出來,臉色刷地一下就白了。

砰的一聲爆響,魔氣被炸得激蕩了開來。李延極箭矢一般飛射而出,落到了馬承風的身畔。

喘息未定,李延極便沖正看著熱鬧的玄武、重極二派弟子喝道:“傻愣著幹什麼?跑呀!”他這一嗓子運用了音波功,直震得一眾人等無不打了個哆嗦,這才意識到了不妙。轉眼看去,廣場上的大慈悲寺弟子已經逃去了大半,只剩下數十名廣字輩長老和修為較深的道字輩弟子還在堅守,頓時有些徬徨,渾不知是該立即走人,還是繼續留下來。

李延極見一個個的還茫然無措,當真怒從中來,衝將上去,照面就給了蘇千羽一個巴掌。蘇千羽連怎麼回事都沒明白,就听得啪的一聲,一個跟斗栽倒在地,然後就感到半邊臉又麻又脹。抬頭一看,見李延極滿面怒容地站在面前,愕然地叫道:“師父……”

李延極怒視著所有重極門弟子,風度全無地吼道:“還看什麼?快跑呀!”

眾人這才意識到大事不妙,倉促地應了聲是,各自駕起遁光,相繼逃了去。蘇千羽落在最後,爬起身來後,又叫了一聲師父,卻見李延極又風度全無地衝玄武宮周志方等人吼了起來,這才不甘地駕起遁光,匆匆去了。

周志方等人顯然是沒有意識到魔氣有多可怕,多半都是一臉茫然,先是看著李延極,又看了看全力對抗著魔氣的馬承風,還是不知該走還是留。

李延極怒目而視。

周志方等人交換了一下眼神,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俱都點了點頭,然後周志方上前一步,起手道:“李宗主,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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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二十五、封印崩潰】
李延極見玄武宮弟子如此強項,除了本派尊長,任你是誰的命令都不會聽從,不由大起佩服之心。想到自己居然如此失態,不由得笑了起來,“還沒看到麼,魔氣來襲,任誰也不能抵擋。只要被其侵襲,就會淪為魔物,神魂俱滅,永生不得超生。快走吧,馬掌門這會子也無法分心了!”說完也不管周志方等人到底是走,還是留,便又朝大慈悲寺眾僧走了去。

一眾和尚雖都識得魔氣的厲害,但身為地主,客人尚且在堅持,哪有自己先去逃命的道理?見李延極走了過來,俱合什道:“李宗主……”

李延極沉聲道:“眾位大師,你們也都深曉魔氣的厲害,非是人力所能對抗的,還是趕緊走吧。看這情形,怕是堅持不了多久!”轉身便要去協助馬承風,見眾僧還都呆呆地望著他,就又停了下來,嘆道:“我與馬掌門受白龍大師所託,協助道正大師維持​​秩序,不想,不想道正大師……唉!”滿臉的憂黯之色,痛惜之情溢於言表,“說這些有什麼用?眼下貴寺還是以保存實力為上。一旦封印被破……總之後果不堪設想,多一分有生力量也總是好的!”這才縱身回身馬承風身邊,祭起千機陣,一起抵擋洶洶壓來的魔氣,為其餘人的撤退爭取到更多的時間。

李延極方從魔氣裡脫出身來,長空子也飛撲了而出。他的臉色原本就蒼白,反倒看不出有什麼異樣。雖說氣息微喘,卻也沒有引起上官滅天等人太多的關注,一個個地只是伏地歡呼,高聲地頌揚著聖教主的威猛,天上地下,無人無敵。長空子冷冷地掃了上官滅天等人一眼,又扭頭看著衝門下弟子發作的李延極後,眼神既透著無奈,又帶著凜凜的殺氣,重重地哼了一聲後,擺手道:“走!”化作道白霧,頃時隨風飄散得無影無踪了。上官滅天等人哪裡還會多留?也都尾隨而去!

班師古見此情狀,望著黑沉沉越壓越低的天空,不無得意地道:“看來用不著咱們動作,大慈悲寺也將不復存在了。好,好得很!“一聲長笑,瞥了一眼依舊不肯離去的大慈悲寺眾僧和玄武宮門下,又看了看奮力抵抗著魔氣壓來的的馬承風和李延極,不屑地哼了一聲,高聲道:“我們走! ”領著一眾弟子,呼嘯而去。

馬承風的侍劍童子未明見黑霧排山倒海般壓了下來,馬承風和李延極二人撐起來的清光不斷地收縮,形勢很是不妙,便道:“周師叔,咱們要去幫忙麼?”

周志方沉吟道:“這個,咱們怕是幫不上忙,先靜觀其變吧!”

倒是大慈悲寺一眾和尚經過商議後,都搶到了馬承風和李延極身後,各自運轉金剛神力,口中唪誦【大悲經】,協助馬承風和李延極對抗魔氣。李延極見狀,又好氣又好笑,高聲道:“各位大師,這是乾什麼?”

一名廣字輩長老道:“二位掌門為保全敝寺連性命尚且不惜,我等修為雖然微薄,卻也不能置身事外……”說話間,魔氣突地變得異常狂躁,塌天陷地般地壓了下來,清光頓時大黯,原本近百丈高,三十餘丈闊的半圓弧形瞬時就被壓得只有十數丈高、數丈闊了。馬承風渾身一震,黝黑的臉膛頓時漲成了紫黑色,嘴角也溢出了一縷殷紅的血絲來。

李延極見狀,大喝一聲,祭起六十四支竹籤,清光再次大盛了起來,將壓下來的魔氣生生頂了回去。

清光又稱【定魔咒】,是道家降魔大神通之一。其威力遠不如【大悲咒】,但此時魔氣尚還未到最盛之時,且又太過放肆,怕引來了天雷,因此以【定魔咒】之威力,也能夠抵擋一時。卻不想魔氣突然狂躁起來,頓時將【定魔咒】給壓了下來,還令馬承風也受了傷,若不是李延極及時穩住,【定魔咒】當場就得崩潰。

有了李延極頂上,馬承風這才鬆了一口氣,輕咳了兩聲,對眾僧道:“各位大師,看樣子封印修復已經失敗,鬼魔不日就將破印而出,我等萬不可久留,趕緊走!”

和尚道:“二位掌門不走,我等絕不先走!”

周志方等人見馬承風受傷,都驚駭莫名,一窩蜂地圍了上來。周志方驚聲問道:“掌門師兄,你怎樣了?”未明等人有的叫師父,有的叫掌門師伯,神態很是關切。

馬承風怒道:“為何還不走?志方,帶上所有弟子,趕緊撤!”

周志方深知馬承風說一不二,強犟無益,只得道:“是,遵掌門師兄法旨。”取出一瓶療傷的丹藥遞給了馬承風,便帶著四十多各弟子御風而去。

馬承風服了一粒療傷丹藥,略略運氣化開後,便又加入到了抵擋魔道的行列之中。李延極的壓力稍緩,就道:“各位大師,先請行一步,我等馬上就來!”

沒想到一眾和尚固執得好,堅持要一起走。

李延極就道:“馬兄,我來布定魔陣,大約能頂得住片刻功夫,也足夠咱們從容離開了。你覺得呢?”

馬承風只是點了點頭。

定魔陣不比定魔咒,可要復雜得多。好在李延極隨身所帶的材料和符籙都夠,不必事到臨頭來著急。但布陣可不是一揮而就的,很是得費上一番功夫。李延極縱起身法,在方圓十數里之內來回奔馳,又要祭煉材料和符籙,又要推算時辰、方位、靈脈等,還要將擺放好的材料串連起來,各個激活,最後才是啟動陣眼。

陣眼就設馬承風身前三丈許處,利用是是建在靈脈上的一隻石獅。

李延極在石獅上刻了聚靈陣,又用材料祭煉必了,雙手結成印訣,按在獅頭上,大喝一起:“開……”霎時間,石獅的雙眼里便射出兩道通天的清光,直沖霄漢,渾似活過來的神獸一般,道不盡的威風凜凜。

這一套工序看似繁瑣,其實只花了不到頓飯功夫就完成。魔氣的壓力越來越大,馬承風臉膛已然漲成了紫紅色,額角盡是斗大的汗珠,就連呼吸都不免有些急促了。但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淡定,渾如沒事人似的。

李延極正要祭煉陣眼,噼叭一聲,赤白色的閃電劃過天空,當場炸響了過來,直震得屋宇、大地皆一起顫動了起來。因雲層壓得太低,隨處可見像蛇一般游弋著的電芒,嗞嗞作響。李延極臉色一變,抬頭看了看天,只見雲層就在頭頂百丈之處,翻湧奔馳,電光赫赫,教人怵然驚懼。“來不及了……”縱是李延極想盡最大的努力完成定魔陣,奈何天雷已然發動,靈氣被禁錮,靈脈也被破壞,縱然他完成了陣法的部署,那也是徒呼奈何——沒有了靈氣,根本就激活不也陣眼,自然也就無從啟動定魔陣了。

“來了及了……”這一刻,李延極顯得那麼的悲壯,眼裡竟然閃動著痛苦的淚花,“來不及了!”他連喊了三遍,見無數的光點在天空中閃爍,天雷即將發動,他哪裡還顧得祭煉陣眼?倉促間盡數將七十二支竹籤祭起,結成了周天幻化大陣,將馬承風和大慈悲寺眾僧一併護住,大叫道:“快,快跑……”

隨著好似車輪從天空碾過的沉悶聲響起,暴雨般的赤白色雷光從天而降,轟向了越發的肆虐狂暴魔氣。

而在這時,魔氣也排山倒海般地壓了過來,定魔咒瞬時崩潰,馬承風哇的一聲噴出一大蓬鮮血,差點當場癱倒。李延極將他扶住,再裹住眾僧,頂著天雷,奔盡全力往山下跑去。

靈氣被禁錮,要飛不能飛,要遁也不能遁,除了靠著雙腿,再沒有其它的逃命之法了。

週天幻化大陣乃是李延極所能結出的最強防禦陣法,幾乎可以抵抗一切的攻擊。可在每承受一次天雷的轟擊,李延極的面色就會白上幾分,保護著他們的周天幻化大陣的清光也就會暗上幾分。大慈悲寺眾僧明知李延極承受下了天雷所帶來的全部傷害,卻也沒辦法相助,只得奔起身法,以最快的速度趕路,以期早點逃出天雷籠罩的範圍,這樣李延極所受的傷害才會少一些。

馬承風緩過氣來後,忙伸手抵住李延極的後心,將真元渡了過去,以加強週天幻化大陣的威力。

果然,有了馬承風的相助,李延極的臉色稍微好看了些,而周天幻化大陣的光芒也為之亮了些許。可他們面對的是天雷的轟擊,而天雷的威力並不是普通修行者所能夠承受的,那要晉入了渡劫境界,功參造化,有了半仙之體才能夠挨得起,要不然就是自尋死路。李延極和馬承風的修為雖然精深,但都還沒有晉入合體境界,距離渡劫之境就更為遙遠了。即便是兩人的修為加在一起,那也不是能與天雷對抗得了的,更何況還是旨在為滅魔而來的天雷?

約奔出十里許後,一道粗若海碗的雷光轟隆一天自天而降,正中周天幻化大陣。李延極身形一僵,噗的一聲噴出一大蓬血雨,當場跌坐在地。馬承風也是渾身一顫,嘴角再次湧出了鮮血,好在他還能勉強站住,一把將李延極扶了起來。週天幻化大陣的光芒暗得幾乎不可見了。

有兩名廣字輩長老搶上前來,分別出掌抵在了馬、李二人的後心,將真元渡了過去。

李延極一邊引氣歸元,一面抬頭看天,卻見赤白色的雷團皆聚在頭頂,頓時大駭。正想不明白為何會這樣,就見面前一名廣字輩僧人面色大變,指著身後叫道:“不好……”他回頭一看,見一尊巨大的黑影正尾隨著追了過來,不斷落下的天雷竟沒法子將它闢散了。“難道這就是破印而出的鬼魔嗎?”李延極也只是聽說過鬼魔,卻不知道它有著怎樣的法身,難免會作如此想法。

眾僧哪裡還顧得上為馬承風和李延極療傷,分別將之挾起,瘋也似地奔逃。

李延極則免力維持著周天幻化大陣。若再有一道像剛才那般強度的天雷轟落下來,他怕就得當場殞命,其餘人等也都得重傷,難以再走動一步。也不知是因為周天幻化大陣的強度大為減弱,已經不能引起天雷的重視,還是追逐著的那個黑影太過強大,天雷要集中力量將其消滅,接下來的頓飯功夫後,再不曾有一道天雷落在周天幻化大陣之上。可是他們奔逃得快,黑影也追得快,眼看著距離越拉越近,就算是不被黑影抓住,遲早也會被天雷誤傷。一時間,眾人都不免為神思黯然,深知怕是沒有機會逃脫性命了。

黑影逼得越近,陰寒之氣就越重,即便是隔著一層週天幻化大陣,還是有僧人被凍得臉青面黑,幾乎難以堅持。馬承風和李延極雖都受傷不輕,但底子深厚,一時半會還不至於被魔氣所乘,但他們卻在擔心和尚們會不會。

李延極苦思對策,左右不得其法。馬承風卻笑了起來,“死便死,那也沒什麼好怕的。就怕咱們降了一輩的魔的,到頭來卻被魔化了,那可就……”言下很是有些苦澀。

李延極見他還這般樂觀,不免很是佩服,也笑道:“既然連死都不怕了,那又何必怕被魔化​​?”

馬承風嘿嘿地道:“李兄就不想想,以我們的實力,一旦被魔化了,危害可是不淺吶!”

李延極道:“那有什麼法子?反正這一回咱們都是盡力了!”長嘆了一聲,又道:“只不知關兄弟和白龍大師他們一行怎樣了,怕是也兇多吉少! ”

馬承風也嘆道:“白龍大師和各位大師為封印鬼魔,視死如歸,其胸襟與氣魄實非我等所能及也。關兄弟更是令人佩服,明知此去九死一生,可還是義無反顧。李兄,我可真是羨慕你呀!”

“羨慕我?”李延極笑問:“羨慕我什麼?”

“羨慕你能跟關兄弟交上朋友。”

李延極哈哈笑了起來,很是得意。

“你別笑……”馬承風幽幽地道:“我說的是真的。天象如此,想來他們也,唉……”

李延極心下一扯,渾如被刀子割了一下,痛不可當。想到關天養和白龍等人若不是已經殞命,那就是被魔化了,真是恨不得再殺回去,即便是拼個死,也要將魔氣封印了。可他也清楚,以自己的這點實力,那是什麼也乾不成的……

他們這一說話,眾人反倒不覺得形勢緊迫了。正奔馳著,見前方隱隱有清光透來,有僧人叫道:“快看,那是什麼?”然後便聽魯長恭叫道:“宗主,可是你們麼?”隨後又是周志方的聲音,“果然是掌門師兄,快上……”一行人都搶了上來。

馬承風和李極延當真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喜。氣的是自己門下弟子竟然悍不畏死,又折了回來。喜的是他們到底沒把自己給忘了,趕來接應。

李延極甫一聞聲,就大喝道:“魯師弟,快,結週天幻化大陣……”

魯長恭乃是進道院主,最擅長法寶煉製,於法陣的研究和使用比李延極更為精深。聽得李延極之語,大喝一聲:“結陣!”由他祭起三十二支竹籤,其餘弟子各祭起一支或是幾支,頃時就結陣完成。在將李延極等人會合之後,將陣門一封,便呼嘯著往山下而去。

也就是這毫釐之差,天雷滾滾落下,一道接一道,毫無間隙地轟向了黑影。黑影原本追得極快,頓時也慢了下來。如此一來,便距李延極一行就越來越遠了,只得望空發出不甘的號叫。

這聲音似獅吼虎嘯,又似鬼哭狼號,說不出的瘆人。有玄武宮弟子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問道:“什麼聲音?”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來。

周志方大吼道:“愣什麼,走!”那弟子一怔,回過神來,頓時汗透重衫,忙搶了幾步跟了上來。

隨著距離越拉越遠,不論是天地的黑雲,還是身後的魔氣,都越來越淡了。直到奔出近百里,見到了又一批趕來接應的大慈悲寺弟子後,眾人這才鬆了一口氣,知道這回是逃出生天了。

馬承風站住腳後,先問周志方三派弟子傷亡如何?周志方說玄武宮有十二人受人,好在都不重;重極門有二十三人受傷,六人傷勢頗重,但已經穩住了;大慈悲寺可謂傷亡慘重,死者六十八人,重傷者四十五人,輕傷者目前還沒有統計出來。

見周志方回答得如此清楚,李延極很是詫異。扭頭看著魯長恭,他也是一臉的懵然;再看蘇千羽,卻是一副了然於胸的樣子,這才大感欣慰,暗道:“倒不枉我一番苦心培養…… ”

馬承風沉默了片刻,見幾位大慈悲寺廣字輩長老走了上來,便問道:“幾位大師,可曾議定好了接下來的行動方略了麼?”

領頭的廣恩是眼下大慈悲寺廣字輩長老中年歲最長的,眾人也公推他為尊,出來與馬承風和李延極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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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二十六、圍攻】
廣恩起手合什,未語先悲,“白龍大師伯將敝寺託付與二位,敝寺上下皆聽二位掌門作主!”

馬承風嘆道:“我等有愧于白龍大師所託呀……”

李延極道:“貴寺遭遇青紅二蓮宗突然襲擊,傷亡如此之大,皆是我與馬兄之責,當真是慚愧之至呀。”

廣恩搖頭道:“誰也不曾料想到魔道會趁敝寺修復封印之際再次大舉來攻。幸得敝寺已提前將大多數弟子轉移至嵩山下院,要不然後果更不堪設想。若不是李掌門牽制住青魔長空子,馬掌門鎮住了魔氣,便是留下來的數​​百弟子,怕也無一能夠倖免!”

李延極苦笑不語。馬承風也是唉了一聲,道:“鬼魔乃是天下之公敵,原指望魔道能以天下公義和眾生之存亡為重,不在此刻計較門派間的私怨,暫緩來攻。由此看來,真正的魔不在龍山之中,而在魔道諸輩心中呀!”

站在廣恩身後的一名長老義憤填膺地道:“魔道不滅,天下無以為安!”此言一出,玄武宮和重極門下好些人都高聲應和了起來。

馬承風正要說話,便聽長空子的聲音又遠遠地傳了來,“只要將你正道盡數殄滅,天下盡歸我聖教,豈非就沒有這許多殺伐爭端了?”嘿嘿地笑了起來。

有弟子四下里張望,尋不著長空子的踪影,便大喝道:“魔道鼠輩,只會藏頭露尾,可有膽現身麼?”

沒有人應聲。

那人正自得意,不經意地瞥見白芒一閃,心下不由得一跳,便知事有不妙。幸得廣恩搶先拍出一掌,將冰棱擊碎在地,這才免了性命之虞,不由得暗暗鬆了口氣。

馬承風望著東邊的山頭,冷冷地道:“長空宗主,看來你是鐵了心要將大慈悲寺覆滅了方才甘休,是麼?”

長空子道:“馬承風,你不覺得這話問得太幼稚了麼?若遭此劫難的是本教,難不成你就會放過機會?呵呵,孤倒忘了,你正道門下素來是滿口仁義道德,最是虛偽不堪了,便是你想,當著這許多人的面,也會說不想了。”

好話壞話都讓長空子一人說盡了,玄武宮門下弟子很是氣怒,有人跳將出來,便要開罵,卻被周志方喝斥了。

馬承風道:“鬼魔出世,不分正邪,皆以為害。多一個人便多一分力量應對,值此對大慈悲寺下手,豈非自毀城牆?”

長空子哂然而笑,“別跟孤扯這些狗屁。孤只知道眼下是剿滅大慈悲寺的最好時機,一旦錯過,嘿嘿,怕是永遠都遇不著了。至於鬼魔,那也是以後的事,孤是管不得那許多了!”

馬承風心知長空子是說不通的,與其白費唇舌,還不如痛痛快快地干上一場,大慈悲寺未必就真的就此一敗塗地了。便道:“既然長空宗主這般見識,那我也只好說手底下見真章了!”

長空子道:“這話我喜歡……”哈哈地大笑了起來。

馬承風正在叮囑大慈悲寺眾長老小心防範,以免著了魔道的偷襲,便聽得山下大慈悲寺弟子聚集處有人高聲叫道:“不好了,魔道又來偷襲了……”當即怒道:“欺人太甚!”便要下山親自去指揮反擊。周志方跳將出來,道:“掌門師兄,不過撮爾跳梁小丑,何勞你出手?眾弟子聽令,隨我殺賊!”除留下十多名弟子衛護,周志方就親率著二十一名弟子飛奔下山去了。

蘇千羽也請戰,李延極道:“別忙,先靜觀其變!”又道:“以青蓮宗一宗之力,無論如何也是不能將我等盡數剿滅的。現在可慮者唯有青紅二蓮宗聯起手來,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其實大家都有這樣的擔憂,只是沒有說出口來而已。別看大慈悲寺門下的都是和尚,一個個六根清靜,五蘊皆空,其實對方天戈是又懼又怕。李延極的話一出口,一個個的相顧變了臉色,也不知該如何應對。

馬承風嗯了一聲,“可能性非常的大。長空子已經出動,想來方天戈也不會甘於其後,我們還是小心為妙。依我看來,正面對抗實不可取,倒不如來他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只要大多數的弟子都安全轉移走了,我們脫身也就方便得多!”

李延極略一斟酌,眉頭反而蹙得更緊了,“怕就怕青紅二蓮宗已經傾巢出動,我們已經沒有機會了!”

馬承風對李延極的擔憂是一點也不意外,反而振奮起精神說道:“越是這樣,我們就越要努力將人都轉移出去。”一咬牙關,眼裡激射出懾人的寒芒, “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都要!”

廣字輩眾長老都是不通俗務的高僧,一個個參禪、談機鋒、譯佛經那是個中高手,可要說出玩計謀、鬥心機、比氣魄,怕是連普通人都不及。見馬承風說得如此堅決,雖無不為白龍所託得人而欣慰,卻又為堂堂大慈悲寺,數千弟子,竟然得托庇於玄武宮之下,又無不大感悲戚。

經過一番計較,由李延極帶人正面狙擊來犯之敵,馬承風率同重極門下弟子,組織大慈悲寺弟子撤離。李延極深知馬承風是量形勢作出的安排,極為合理,也就爽快地承擔了下來。不過重極門下弟子卻有些不樂意,只是礙於尊長都沒有發話,一個個都只得隱忍不發。

經過一番計較,商量出了分批撤離的方略。每一批兩百到三百名弟子,由一隊玄武宮弟子和數名廣字輩長老隨同,力爭以最快的速度撤到距五百里的大慈悲寺光州下院。路上若是遇魔道截殺,只求脫身為上,不可戀戰。

第一批撤離的弟子有三百人,由周志方率同六名玄武宮弟子隨同,廣恩等六名廣字輩長老為中堅,抵達光州下院後,就地組織防禦,並發出信息,通知嵩山下院弟子前來支援。周志方還肩負有向玄武宮、重極門和正道所有門派發出求援信息的重任,然後再沿途返回,接應第二批次撤離的弟子。

如此安排可謂多方都照顧到了,又避免了被魔道連鍋端,可謂是人人服膺。

剛剛將任務分派完畢,重極門下便要去接替周志方等玄武宮弟子擔任正面狙敵的重任,便見一名僧人快步奔上山來,匆匆一合什就道:“白蓮宗也來了……”

“什麼?”馬承風和李延極異口同聲地驚呼起來,而參與計較的多名大慈悲寺長老也是難以置信,顫聲問道:“可確定是白蓮宗麼?”

那和尚道:“玄武宮週真人和幾位師叔都確認了,是白蓮宗無疑!”

和尚們都悲哀地宣起了佛號來。

李延極一咬牙,忍不住笑罵道:“好一群瘋子,都撿這時候來湊熱鬧了……”悍然之色溢於言表。

馬承風卻在突然間顯得倍加陰沉。獨自一人踱到一旁,沉思了許久,方才道:“既然白蓮宗也來了,看來此番魔道絕非倉促發動,而是有備而來。分批撤離計劃已不可取,必須得另行計較!”

李延極道:“不錯,要么大家一起走,要么嘿嘿,咱們就在龍山腳下與魔道三宗死磕到底。雖說是九死一生,但總好過在半道上被截殺了。”回頭對蘇千羽道:“速帶人去下山去支援,無論如何都不能先亂了陣腳!”

蘇千羽領命而去。

李延極又對魯長恭道:“魯師弟,眼下殺出重圍,求援告急的重任就只有交託給你了!”

魯長恭卻笑道:“眼下也只有我才合適了。師兄放心,我一定將消息送出。”

馬承風也走過來,衝魯長恭微微一揖手道:“此去凶險,魯道兄萬要保重。”

魯長恭一揖身,肅然道:“多謝馬掌門關心,魯某定然不辱使命!”

馬承風也不寫書信,拿出一面符牌與魯長恭,說:“將此符牌交與任何一名玄武宮弟子,再將我等所處之境況告之便可。”魯長恭將符牌納入乾坤袋,衝眾人長揖一禮,御風而去。

既是堅守,那就得制訂出守的方略……

山下形勢危急,大慈悲寺存亡在此一戰。山上的情況那又如何呢?

魔氣大盛,天雷落下,眾人都只當封印修復失敗,關天養與大慈悲寺一干眾僧要么被魔化,要么死無葬身之地。實則上他們眼下的處境也比死無葬身之地好不到哪去。

原本封印修復都還順利,關天養將神識沉入意識海,身體的控制權交給了萬寶爐,封印的部署也按部就班地進行著,沒有出任何的岔子。三個時辰也過去了,魔氣還是沒有任何的動靜。當時廣平就忍不住舒了口氣,笑著說:“看這情形,咱們都只有乾瞪眼的份了!”

廣印輕搖禿頭,皓白的鬚眉隨之擺動,“說不准,說不准呀!”

廣海也為之感慨道:“這才過去三個時辰,還有九個時辰好熬的,誰能料得定還會出現怎樣的變數?”

白龍打從關天養開始修復封印就一直冥坐不動,眾僧都很想詢問他的看法,卻又怕打攪到他的冥思,只得旁敲側擊地討論著,望白龍聽在耳裡,隨口評論上兩句也是好的。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1 23:57
【三百二十七、'聖手闢天'方天戈(上)】
有一搭沒的搭地說了茶盞功夫後,白龍突地睜開了眼睛。就在眾僧以為他終於奈不住,想要插上來評論一兩句時,卻見他的眼神噴射出無盡的怒火,渾似要將所能看到的一切都焚燒成灰燼似的。眾僧正自驚駭不定,就听白龍冷聲道:“你真的來了?!”語氣裡透著十二分的不敢相信。

眾僧再次呆住了,你看我,我看你,分明不知道白龍所說的'你',是指誰。甚至有人在懷疑白龍是不是被鬼魔侵蝕了神誌,說起了胡話來。

“我來了!”一個飄渺蒼涼的聲音隨風傳來,好像清脆的銀鈴在心裡搖頭,聽得眾僧心旌一陣搖曳。

“你真的來了?”白龍眼瞳收縮,眼白充血,神情扭曲,說不出的嚇人。

“我說過,我還會來的!”那聲音卻很淡定,與白龍的憤怒形成鮮明的對比。

“這到底是為什麼?”白龍近乎嘶吼地質問了起來,渾身因激動而顫抖,若不是強行控制著,怕是早已經當場跳了起來。

“為什麼?”那聲音終於有了些波瀾,“我也總是在思考為什麼,可是,沒有答案……”說罷,嘆息了一聲。

“你……”白龍緊拽拳頭,骨節格格作響,“好,你,那你就來吧!”說話間,他的神情一連變了數變,複雜得渾似一部傳奇小說,看得眾僧越發的滿頭霧水,搞不明白到底出了什麼狀況。

“這麼好的機會,我怎麼會錯過呢?”聲音陡然間由虛無縹緲而轉為堅若金石,字字擊在眾僧的心坎上,說不出的難受。瑞氣分散,祥光趨避,顯露出了一名身長九尺,英武不凡的中年男子身姿。

眾僧無一識得他是誰,但偏偏又覺得應該認識。

這種感覺說不出的奇妙。

男子仰望著大佛,眼神蒼涼而又迷離,既而轉為悲哀,扭頭看著白龍,愴然一笑,道:“這又是何苦?”

“有所不為,有所必為。”白龍蔑視地看著男子,冷笑道:“你永遠也不會懂的!”

“我永遠也不會懂?”男子呵呵地笑了起來,“大師兄,我是該說你傻,還是說你慈悲為懷呢?”

“大師兄?”眾廣字輩高僧渾如遭了雷擊,無不瞪大了眼、張大了嘴,驚恐地看著白龍,只想知道這名突然到來的男子怎地會叫他為大師兄。

白龍原本激動的情緒突地平靜了下來,合什宣了聲佛號,又恢復了素日的淡然和平靜,“傻也好,慈悲也罷,你是永遠不會懂的!”

“大師兄,你有問過,他們願意陪你一同送死嗎?”

眾廣字輩僧人無不愕然。

白龍輕輕一笑,“他們都是敝寺弟子,責無旁貸。”

“好一個責無旁貸!”男子突地狂笑了起來,“那是你白龍的責任,與他們何干?你可曾知道,大慈悲寺如今面臨著怎樣的險境嗎?”

白龍不語。

“魔道五宗已經傾巢而出。青紅白三蓮宗誓要一血前仇,藉此機會將三千大慈悲寺弟子斬盡殺絕;長生、極樂二宗雖與大慈悲寺無甚恩怨,但與玄武宮和三清教卻結怨極深,都想趁此來一個了結。只怕這時候青蓮宗已經率先發起了攻勢,就憑著那些個最多不過元嬰境界修為的迂腐之輩,如何能夠抵擋?”

眾廣字輩高僧莫不乍然色變。白龍卻如同聽著一出久遠的,與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還淡淡地笑道:“是嗎?這便是因果報應了!阿彌托佛……”

“讓你的佛去見鬼吧!”男子陡地大怒,“虧你們這般虔誠,眼看鬼魔就要破印而出了,他們曾顯露來拯救?大慈悲寺覆滅在即,三千弟子性命不保,他又在哪裡?”

白龍答道:“佛在心中!”

“心中?”男子狂笑了起來,“大師兄,你還跟我講佛學麼?這東西救不得你,也救不得大慈悲寺的弟子,更讓你們成不得羅漢菩薩。九百多年了,你難道還沒有將這些看透麼?”

“看透了,卻也沒看透!”

“嗯?”男子分明一怔,旋又笑道:“我知道你什麼意思,我知道的……”目光卻落在了自己那雙厚實寬大的手掌上。

手掌沒有任何出奇之處,但隨著真元的運轉,竟然泛出了淡淡的金色光澤來。

眾廣字輩僧人莫不震駭異常,俱驚呼道:“大金剛神掌?!”

不錯,正是大金剛神掌,而且還是已練到第六重境界的大金剛神掌。

大金剛神掌最高有七重。

大慈悲寺建寺以來,除龍山祖師以外,再無第二人練至第七重。能臻至第六重的,也不過區區三人,無不為一時之翹楚。男子分明不是大慈悲寺門下,又是如何習得大金剛神掌的,更為驚人的是居然已經臻至第六重境界。單憑他這一雙手,怕是普天之下已經無人可以匹敵。

“大金剛神掌……”男子突然變得有些陰沉,怔怔地發了許久的呆,才點頭道:“是啊,大金剛神掌,大慈悲寺名震天下的絕技。大師兄,你看我練得如何?”

白龍道:“臻至六重以上的,你是第五人。很好!”

男子笑了起來,“豈止是很好?也不是我狂妄,單憑這一雙手掌,普天之下怕是已無人能敵了。對麼?”

這次白龍搖起了頭來,說:“別的門派我不知道,單是敝寺,便有兩人是你敵手!”

廣字輩眾僧再次驚住了,無不暗道:“第六重的大金剛神掌是何等威力?已到了無物不破的至剛至強境界,便是玄武宮的劍氣也可赤手接下。而但凡能將大金剛神掌練到第六重的,無不擁有著九百年以上的修為,當今修行界擁有九百年以為修為的還有幾人?他說的無人能敵當真是絕非狂妄之語。本寺除了白龍大師伯和已經圓寂的白象師伯,再沒第三人有九百年以為的修為?可白龍大師伯為何還說有兩人堪與此人匹敵呢?”

男子似乎並不意外,笑道:“白馬師弟精研般若掌法,以他的修為進度,目前最多臻至第五重境界,非我之敵。至於大師兄你麼,嘿嘿,若不轉修【大悲咒】,我自認非你敵手,現在嘛,你卻已遠非我之敵!”

白龍道:“錯了,錯了!我說的這兩人既非白馬師弟,也非我自己!”

“哦?”這下男子倒很是有些詫異,“白象師弟麼?縱是他在,那也非我之敵的!還有一個是誰?白虎師弟?這不可能!”

眾僧聽男子稱白象為師弟,再一次駭然,可都想不起白字輩裡還有這樣一人。但白龍沒有否認,顯然此人確係大慈悲寺弟子無疑。

白龍笑而不答。

男子這才意識到上了白龍的當,臉色轉冷,哼了一聲道:“大師兄,你可知道我只消一掌,你的所有努力都將白費!”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白龍惘然地嘆道:“那又有什麼法子?反正我等皆已盡力,阻止不了也是無可奈何!”

眾僧皆不知男子是何身份,是以都不敢輕易插嘴,見男子說可以一掌破壞修復中的封印,廣平慌忙叫道:“前輩,萬萬不可……”

男子理都不曾搭理廣平,而是定睛看著白龍許久,突地動情地說道:“大師兄,放棄吧!其實你明明知道封印是沒法子修復的……”

白龍堅決地搖頭,“死則死耳,放棄是斷斷不可能!”

男子急道:“大師兄,就算你為為自己想,難道也不為大慈悲寺的基業著想麼?你和他們一死,大慈悲寺三千弟子便成了砧板上的肉,任由人宰割。縱是有玄武宮和重極門的庇護,那又能撐持得了多久?祖師辛苦創立,綿延六千年不絕的香火,你就忍心它就此斷絕了麼?”

眾僧皆覺男子講得有理,不由得點起了頭來。

白龍絲毫不為所動,反而不解地盯著男子,“這豈非正如了你的意麼?”

“你不懂的……”男子感慨道:“不管我做了什麼,從來都不曾想過滅亡大慈悲寺,我只想它好好的,永遠都好好的……”他的語氣就彷佛是飽受誤解之後,在向最親密的人述說心曲,說不出的淒惻感人。

“既是如此,那你又因何要派人殺了白象師弟?”

此言一出,廣字輩眾僧莫不駭得驚叫了起來,“方天戈!”

不錯,此人正是紅蓮宗宗主方天戈。

對於廣字輩眾僧來說,眼見的事實也太不可思議了:方天戈怎麼會叫白龍為大師兄呢?他又怎麼會得大金剛神掌?難道方天戈曾是大慈悲寺門下?

方天戈冷眼掃了廣字輩眾僧一番,又對白龍道:“大慈悲寺與紅蓮宗份屬敵國,互相殺伐那是再所難免。白象師弟下令廢了千葉之彌一身修為,我若不施之以報復,試問紅蓮宗何以自處?”

白龍顯然是不認可方天戈的理由,連連搖頭,嘆道:“你走吧,大慈悲寺是存是亡,只看天意。”

“大師兄……”方天戈怒道:“你怎麼就不開竅呢?封印的修復是注定要失敗的,你把自己的性命搭進去有什麼意義?”

“會不會失敗,只有做過才會知道!”白龍斷然喝道:“不必再說了,你去吧!”

方天戈長嘆一聲,深為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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