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御劍錄 作者:羽林 (已完成)

 
li60830 2017-12-6 15:37:45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44 31346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7 15:59
107:自不量力
逃跑只是想法,隻身闖入龍潭虎穴的雙拐和尚雖然有心逃命,可一番打鬥早就驚動了整座別院。

就在此時,四座木樓、四邊院牆、大門里外已經湧現出近百位精悍的漢子,刀劍在手,寒光閃爍,一張圍殺的大網悄然展開。

這些人不過是遊走在外圍的武者,而真正的危機卻出現在大和尚的腳下。

他的腳下踩踏著自己的一雙神木拐杖,但在方圓三丈之外,一隻只乾癟枯瘦的手爪破土而出,一具具行屍也靠攏了過來。雖然他們畏懼佛珠的法力,還只是擁擠在法網之外,可一旦他的法力枯竭,這些行屍和手爪便會突入。

行屍之後還有眾多女弟子,靈雁、靈秋、靈蕊、靈芙分別帶隊,把守四方。

更何況南北雙玄以及尚未出手的月瑤正在高台上關注著他的一舉一動,他們更是要命的勁敵。

“我說,”雙拐和尚又再傳音入密,“你小子一路跟來為了什麼,難道只是看看熱鬧?”

“我靠!原來他是跟隨我趕過來的?”唐善有些吃驚,看來大和尚不僅法力深厚,一身武功也不可小視。

“我說,你小子怎麼不言語一聲?看看我們怎麼逃出去……我說,你小子內力深厚,該不是不懂得傳音入密吧?”雙拐和尚猜出了唐善沒能回應的原因。

“內力深厚不深厚跟懂不懂傳音入密有什麼關係,你個木魚腦袋!”如果不是危機四伏,唐善的駁斥早已出口。

“我說,聽好了,凝氣在胸,音者入神……”雙拐和尚也不管唐善到底懂不懂得傳音入密,當下將這門技法傳授與他。

傳音入密只是一門運轉內力控制聲音的技法,只要內功達到一定修為便可施展。如果以刀劍拳腳上的變化相比,這門技法簡直跟牛二所學的那套長拳差不多,簡單易懂。

“我靠!你個傻逼!”唐善剛剛學得傳音入密便對雙拐和尚斥罵道:“你怎麼不看清形勢再動手?現在搞出這麼大動靜,害得小爺也得跟著你受罪!”

“你小子還敢埋怨我?”雙拐和尚更是有氣,“你跑的跟兔子似地,我哪知道你翻進院子就藏在了牆角?剛剛院子裡還風平浪靜,你一進來這裡就妖氣大盛,百屍橫行。我以為你跟他們動上手了,這才跳出來幫你!”

“胡亂折騰一通,引來好幾百人,你這是在幫我還是在害我?”唐善並不領情。

“這些嘍囉有什麼好怕,若是殺了南北雙玄,他們有誰能攔得住我的神木拐杖?”雙拐和尚頓了頓,道:“那個女娃倒是有些難纏!剛剛我的確沒有察覺到院子裡還有這麼一位實力強大的修法之人,若是早知道有她在……”他沒有說明早知道月瑤的存在將會怎樣,可即便是白癡也猜得到答案。

“她的真元受到了損傷,連站都站不穩,想要凝神調養也是無力,你當然察覺不到她的存在。剛剛是她的四個弟子為她護元培真,所以這裡才會妖氣大盛,百屍橫行,也讓你誤以為我同她們動上了手,把你給引了出來!”唐善不再鬥嘴,而是如實相告。

“真元受損?”雙拐和尚對唐善疑問一聲,臉上浮現笑容,目光轉向月瑤,揚聲道:“妖女,你真元受損,根本無力施展法術。你只是故意拖延時間,想要消耗我的法力,再令兩個老怪和這些嘍囉來對付我,做夢!”口喝“做夢”,他合掌豎在胸前,吐出一口粗氣,分臂外推。正在半空滴溜溜旋轉,結成法網的佛珠四下射出,另有九顆嗖嗖竄回他的掌中。

月瑤竟然不驚,厲聲喝道:“大和尚,法網已破,你的死期到了!”

“轟轟……”

炸響之聲不絕,幾十具乾癟枯瘦的行屍被佛珠擊中,焚起烈火,轉眼化為灰燼。

雙拐和尚跳落在地,手中各持一根神木拐杖,彈身跳起,腳下輕點一具行屍高舉的手爪,翱翔在半空,撲向高台。

月瑤冷哼一聲,道:“法網已破,還敢放肆,簡直就是找死!”她的身軀沒有動,雙手也背在身後,但她的身前卻突然炸出一重紫焰。

紫焰的氣息十分強大,吹下了斗篷罩在她頭上的帽兜,滿頭秀發散落,飄蕩在腦後。

清秀的臉孔,飄蕩的秀發,七分邪惡,三分妖嬈,另有一番蛇蠍美女的獨特韻味。

紫焰向著空中升騰,幻成一隻巨大的只有骨架不見羽毛的怪鳥。怪鳥“嘎嘎”鳴叫著,那雙骨翅猛的一縮,奔著雙拐和尚迎去。

與此同時,南北雙玄各自幻出一隻獵鷹,配合著只有骨架的怪鳥,分成左右向大和尚悄然襲去。

“我說……”唐善也像雙拐和尚一般先來了聲口頭禪,以傳音入密送聲道:“她的真元雖然受到了損傷,可剛剛得到了調養,說不定早就已經復原了!”

“胡說!真元受損乃是修法者最大的傷害,一旦真元受到損害,沒有三年五載的苦修根本不可能恢復到先前的法力!”雙拐和尚駁斥了一句,將一雙神木拐杖交叉在身前,張開大嘴發出了一聲獅吼。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吃了虧可怨不得我!”唐善遠遠打量著渾身瀰漫有妖氣的月瑤,隱約覺得大和尚的話不應一概而論。但他只是在心底默默的嘀咕,卻是沒有送聲。

獅吼聲起,只見交叉的神木雙拐幻成一隻張牙舞爪的巨龍,口中噴著赤紅的火焰,身軀裹挾著大和尚,凌空撲下。

月瑤幻出的無羽怪鳥恰好迎面撞上,與之在空中盤鬥了起來。

怪鳥的巨喙和雙爪十分鋒利,每次啄擊與抓撓都能扯下巨龍的幾片鱗甲。巨龍更是威猛,沒過幾個照面,一爪抓斷了怪鳥的三根胸骨。但這只怪鳥異常靈動,並不與其硬拼,而是呼啦啦展開骨翅,圍著巨龍亂竄,看準時機便探首喙擊或是抓來一爪,若是無法突破便又遊走在外。

兩隻獵鷹環伺在左右,眼見雙拐和尚的一隻僧鞋露在了巨龍的軀體外,一隻獵鷹立即出擊。可它剛剛射在巨龍尾前,巨龍一記擺尾便將它輕鬆摧毀。

龍尾旁擺,空門再開,雙拐和尚的一隻小腿暴露了出來,另一隻獵鷹趁機攻入。可惜龍有四爪,巨龍的後爪一記狂抓,立時將它化成了黑煙。

獵鷹剛剛消散,再被南北雙玄幻出,展翅飛抵,翱翔在外圍。

“我說!這個女娃娃究竟練了什麼妖法?”雙拐和尚終於對月瑤的法力感到驚詫,忍不住送音詢問。

“我哪裡知道她練了什麼鬼妖術?”唐善一邊回應,一邊思索,疑聲送音:“但我曾經見過她屬下的血隱忍者,說是可以施展崩血妖法,還能隱身。雖然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可這一點你還是得多加小心。”

“血隱忍者?”雙拐和尚似乎很是吃驚,急忙送音:“她是東瀛人?”

“不錯!”唐善回應道:“她本名藍田元香,曾是邪派屬下影子門的門主。現在易容改名叫月瑤,不僅是影子門的門主,還是鳳友山莊的莊主,萬殺堂的堂主夫人!”

“崩血之法不過是噴血隱身的妖術,算不得真正的法術。可她有紫焰散人相助,或許可以對其加以改善,依靠煉化死屍的屍血來增強自己的修為。難怪……難怪這裡藏了這麼多乾屍,難怪她如此年輕便具備散人的法力!”雙拐和尚一邊操控巨龍,一邊送音:“小子,時不利我,和尚要跑了!”

唐善哭笑不得,“又要跑?”

“廢話,打不過還不跑,留在這裡等死不成?”回話間,巨龍一記黃龍擺尾,逼退怪鳥和兩隻獵鷹,裹挾著雙拐和尚掉頭便跑。

“想跑?”月瑤一聲厲叱,叫了聲:“劍!”手掌向台下虛空抓出,再又回拉,“啵……”一具行屍的七竅爆出股股黑色的血液,沿著她的手掌飛去。

唐善瞪大了眼睛,急忙送音:“大和尚,她又在使什麼妖法?”

“管她什麼妖法,逃命要緊!”雙拐和尚一邊回應,一邊墜落在地,再又彈身跳起,幻出巨龍,保護著他凌空飛遁。

黑色的血液在空中凝成一股,但落入月瑤手中的時候卻已變成了一柄散發著黑氣的利劍。

“走!”月瑤短促的令了一聲,撲身向台下墜去。

南北雙玄得令,似他們幻出的獵鷹般飛射而出。

月瑤的身法竟也不慢,在石台下劃過一條優美的弧線,高高升起,居高臨下,掠身竄出。

無羽怪鳥更是犀利,趁著雙拐和尚落地一頓的空當,骨翅連動,已然擋住了巨龍的去路。

“慘了!”雙拐和尚暗暗叫苦。前有無羽無肉的怪鳥,左右是兩隻獵鷹,身後追有三人,僅憑他一人的法力恐怕難保周全。

“月瑤弄了把破劍,正在追你,你還不快跑?”唐善傳音催促。

“我還不知道快跑?”雙拐和尚一邊回應,一邊向左側突出。巨龍被怪鳥抓下了一大片鱗甲,終於咬“死”獵鷹,向著左側的院牆衝去。

眼見大和尚衝上,守護在院牆上的彪悍漢子立即抬出數十具硬弩。弩機疾動,弩箭如雨,透過神木雙拐幻出的巨龍,直擊大和尚。大和尚雙拐連動,舞得風雨不透,將襲來的弩箭盡皆擋在身外。可如此一來,幻出的巨龍卻隨之消散。

巨龍消散,雙拐和尚也開始向地面墜落。院牆上的弩箭再又安裝完畢,怪鳥與另一隻獵鷹抵達,月瑤與南北雙玄距離他不足十丈。

“小子,要么出來幫忙,要么替我收屍,兩條路你選一條。”雙拐和尚急急向躲在西牆下的唐善傳音。

“我替你收屍!”唐善想也沒想便做出了回應。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7 16:00
108:九龍佛珠
“……”雙拐和尚無語。

怪鳥“嘎”的一聲尖叫,當頭撲下。獵鷹貼地滑行而上,射向他的下陰。月瑤和南北雙玄已經抵達他的身後,又一隻獵鷹幻出,死屍黑血幻化成的寶劍也向著他的背脊刺來。如此危急的時刻,即便他想說些什麼也絕不敢分心傳音。

“大和尚,不是唐善不幫忙,要幫忙也得看怎麼幫。人家現在有一百多屬下、一百多弟子、幾百具殭屍、兩個老怪、一個妖女,這麼多敵人你讓我如何幫你?衝出去只能是送死!”

唐善念了聲“阿彌陀佛”,但不是保佑大和尚順利脫身,而是保佑他回歸極樂。

雙拐和尚並沒有回歸極樂,而是將神木拐杖拄在腋下,撒出剛剛收回的九顆佛珠,咬破舌尖,啐了口鮮血。“嘭”的一聲,九顆佛珠幻化成一張放射著紅光的佛面盾牌,護在了他的頭頂。

緊接著,他腋下一根神木拐向前輕點,頓時擊散了偷襲的獵鷹。另一根神木拐則瘋狂的劃過一個圓弧,將月瑤、南北雙玄一齊逼退。

而那怪鳥的兩隻利爪剛剛抓在佛面盾牌上,佛面的紅光立時大盛。光芒映射之下,怪叫一聲慘叫,根根骨架散落開去,逐漸消散。

“哇……”唐善暗讚一聲,沒想到大和尚還有保命的法寶,終於使他逃過了一劫。

“呵呵!”月瑤身上的紫焰更盛,冷聲發笑。

唐善在心中驚叫了一聲,“不對!”不由猛睜雙目,因為月瑤手中的利劍業已不見。

雙拐和尚渾身一顫,就在一顫之間,他的身後現出一柄泛著黑氣的利劍。

南北雙玄齊聲發笑,陰聲道:“大和尚,你該去見佛祖了!”

“是嗎?”雙拐和尚反問一聲,那張放射著紅光的佛面緩緩滑落,護在了他的身前。

而在此時,插在他背脊的利劍再又化成七條黑血,沿著他脊柱的七節椎骨赫然刺入,而後消融在他的體內。

唐善不知道被施了妖法的死屍黑血灌入脊柱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但即便是用屁股去想,那種感覺也絕不會好受。

可雙拐和尚的臉上卻不見任何表情,便似根本沒有受到任何傷害,也沒有感受到任何痛楚。

“他在散功,想要與我們同歸於盡!”月瑤瞪大眼睛,高聲驚叫,扭身便跑。

南北雙玄也是不慢,似是化成了兩隻受驚的獵鷹,飛速狂奔。

逃跑的還有一個人,那便是散去一身修為的雙拐和尚。他再又將一雙拐杖交叉在身前,幻化出巨龍,令巨龍裹挾著他沖向院牆。

院牆上的弩機再又激發,可這些弩箭根本無法突破護在大和尚身前的佛面盾牌,一經接觸到佛面的紅光便紛紛墜落。

“轟”的一聲,雙拐和尚的佛面盾牌撞塌了半扇院牆,將四五個操控弩機的漢子撞飛在半空。這些漢子口噴鮮血,慘叫連連,眼見是活不成了。而大和尚則在巨龍的裹挾下頂著佛面狂飆而去。

“追!”月瑤急急下令,“如果他真的散盡了一身的修為,那他一定會焚身而死。本座要見到他焚身過後的骨灰。”

“弟子領命!”靈雁、靈秋、靈蕊、靈芙嬌聲回應,各自帶一隊弟子追出。

南玄由雙拐和尚逃竄的方向轉回頭,問道:“門主懷疑其中有詐?”

“不錯!”月瑤身上的紫焰慢慢消散,疑聲道:“既然散去了一身修為,左右是死,他為什麼不同我們拼命?”

北玄思索片刻,搖搖頭,道:“雙拐和尚已然散功,絕無生還的可能,門主多慮了!”

南玄插嘴道:“或許他有事情需要辦理……或是有臨終遺言需要交代,所以才會逃跑!”

月瑤冷聲道:“那就更不能任由他逃走了。如果他把這裡的事泄露給其他修士,我們豈不要遭殃?”

“門主說的是!”北玄對南玄點點頭,二人急速行出。

“都撤下!”月瑤對站在木樓和院牆上待命的精悍漢子撥了撥手,將斗篷的帽兜戴起,整個人再又蜷縮在斗篷裡,背轉過身,向著高台緩步行去。

“小爺也該走了!”等那些待命的漢子都已散去,唐善覺得自己的雙腿微微顫抖,暗道:“誰也不怪,要怪也只能怪小爺自己多事,好奇心太重!”

自責歸自責,此行還是有些收穫。不說長了見識,起碼再見到月瑤的時候他會多加小心。

“這個女人可真惹不起!”唐善心有感嘆,輕輕呼出一口氣。

只是極其輕微的呼氣聲,月瑤突然止步,猛的轉回身,藏在斗篷內的兩點寒光開始四下掃視。

“不是吧?你的武功也高的太離譜了!”唐善暗暗叫苦。

“禀門主!”院門外有人道:“那和尚一連闖過了十六處哨卡,看守哨卡的弟子……”來人欲言又止。

月瑤厲聲喝道:“說!”

“是!”那人道:“六十四位弟子無一倖免,全部遇難!”

月瑤身上瀰漫起陣陣妖氣,怒聲吼道:“把他是骨灰帶回來,即便他已經死了,本座也要把他的骨灰攙在酒中喝到肚子裡去。”

也許是她氣昏了頭,或許誤認為剛剛的疑惑來自這位報信的弟子,當下再又轉身,向著高台行去。

“呀呀個呸的!好端端的美人,不知學了什麼妖法,變得人不人鬼不鬼,豈不可惜!”虛驚剛過,唐善竟然憐香惜玉起來。可他再不敢輕舉妄動,便連大氣都不敢喘,直到月瑤的身影消失在高台上,他才悄悄躍起,手搭院牆,翻身而出。

進入樹林,唐善懸著的心終於慢慢恢復。偷偷一笑,暗道:“大和尚!不是我不肯為你收屍,而是你散了功,將要焚身而死。既然是焚身而死,自然屍骨無存。既然屍骨無存,那我也就不必為你收屍了!”他為自己的食言找到一個充分的藉口,從而說服了自己,開始在林間穿行。

明崗暗哨都已經被雙拐和尚清除乾淨,新的崗哨還未建立,那些美女弟子以及南北雙玄又都跑去追尋雙拐和尚的踪跡,唐善原本可以放足狂奔,可他今晚看到了太多恐怖的事情,不敢造次,所以他此刻要比偷偷潛入的時候還要小心謹慎。

即便唐善懷著百倍的小心,可他剛剛來到第一處暗哨就洩露了行踪。一個陰沉的聲音鑽入他的耳朵,“臭小子,你終於趕來幫我收屍了!”

“傳音入密?雙拐和尚?”唐善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和尚的聲音怎麼會如此陰沉?他不是已經闖過十六道哨卡,怎麼又回來了?”帶著疑問,他輕手輕腳的摸了上去。

稀疏的月光下,胸前並著雙掌的雙拐和尚有氣無力的靠在一棵樹下,臉上隱隱透著黑氣。

他受了月瑤的暗算,所以聲音才會改變。

自知將死,終究逃不脫月瑤屬下的追踪,他索性反其道而行。這裡雖然距離玄清別院很近,可月瑤的弟子只會越追越遠,絕對想不到他還會跑回來,所以這裡反倒變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唐善來到之時已經想明白這些疑問,所以不再詢問緣由,而是道:“大師?你不會真的要圓寂了吧?”雖然站在雙拐和尚的身前,可為保險起見,他還是以傳音入密送聲。

雙拐和尚微微抬起眼皮,翻了個白眼,道:“我說,你小子見死不救,大和尚想不死都難!”

唐善沒有應聲,而是皺著眉頭看向他的腿。

在那隻高高提起的褲管下,他的右腿嚴重萎縮,只有手臂般粗細。

雙拐和尚呵呵一笑,道:“這是天生的,我生下來就是殘廢,學走路的時候便已經開始拄拐。鄉下人沒有名字,所以我娘叫我拐兒。如果不是遇見家師,得以佛法真傳,可能我這一生都要拄著雙拐過活。”他緩緩打開手掌,捧出九顆佛珠,語氣為之一變,“九龍佛珠之中蘊含著無上佛法,對於修士而言更是上等的法器。現在你應該明白,老衲散去一身修為而不去與那些妖孽同歸於盡,就是為了九龍佛珠可以傳承下去。”

“傳承下去?”唐善傻傻的指著自己的鼻子,道:“你不是要傳給我吧?”

“廢話!”雙拐和尚斥了一聲,道:“不傳給你又能傳給誰,難道傳給那個叫月瑤的妖女?”

唐善撓了撓頭,道:“你要是這麼說,我這個人選的確要比她合適一些。”

雙拐和尚正色道:“跪地,叩頭,迎娶九龍佛珠!”

“該不會有詐吧?”唐善心生警覺,怔怔的搖搖頭,道:“給我就拿來,不給就算了!”

雙拐和尚先是一愣,但轉念間便已猜到唐善的心思,嘆道:“老衲已經散去一身修為,就連這條瘸腿也已經回復了原樣,即便有心害你也無力而為!”

“可我剛剛對你還是見死不救,你卻要把拼了命才保下的九龍佛珠傳給我,這是為什麼?”唐善有些猶豫。

“因為你剛剛如果出手的話……老衲也就不會把九龍佛珠傳給你了!”雙拐和尚的臉上閃過一絲坏笑。

唐善疑心更重,道:“怎麼說?”

雙拐和尚挑了挑眉毛,道:“如果你剛剛現身,自然會引去那些妖孽的主意,而我就會趁機逃命。”

“啊?”唐善失聲出口,慌忙回手按在了嘴上,壓低聲音道:“你個死禿驢,剛剛你想害我?”

雙拐和尚不屑的道:“臭小子,生死之事不必看得太重。我活下來可以降妖除魔,比你活下來要有用得多。兩害相橫取其輕,這也怪不得我。”

唐善由鼻孔哼了一聲,道:“不怪你,反正現在要死的是你又不是我,我有什麼好怪你的?”

“你小子年紀輕輕,心智卻是極高,看來機緣巧合,九龍佛珠竟然碰到了一位絕佳的人選!”雙拐和尚捧著佛珠遞上,道:“拿去吧!”

唐善帶著防備之心將佛珠接去,道:“這東西怎麼練?”

“自己悟!”雙拐和尚的嘴角溢出黑色的血液,慘笑一聲,道:“等你看到裡面的東西就知道該如何修煉了!”

“你們修士就是這樣修法的?”唐善筋著鼻子問道:“那你算是哪一宗?佛宗?”

“噗……”雙拐和尚嘔出一口黑血,翻了翻白眼,道:“天下哪有佛宗的修士,你在哪兒聽說過?”

唐善感覺他這口黑血像是被自己氣的,但卻還是問道:“那你算什麼?”

“道宗!”雙拐和尚嘆聲回道:“儒、道、佛同屬釋門,其實應該叫做釋宗。可惜當今天子倡道滅佛,道家諸多門派得到皇家的庇護,其勢如日中天,釋宗也就因此變成了道宗!”

“道宗弟子!”唐善自言自語,“魔宗、法宗的弟子倒是見過幾個,你們道宗……”他忽然想起了春秀樓的舊事,道:“顯靈宮有位名叫濟安的小道士你認不認得?”

“濟安?”雙拐和尚想了想,搖了搖頭,道:“不認得!”

唐善提醒道:“再想想,他是致一真人邵元節門下的弟子。”

雙拐和尚再又白了他一眼,道:“難道你以為我不知道顯靈宮是由邵元節掌管的嗎?”

“哦!”唐善應了一聲,道:“那你便是我見到的第一個道修!”他擺弄著手中的佛珠,忽然又問:“武宗又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被道、法、魔三宗排擠在外?”

“真沒看出來,你小子知道的東西還不少,竟然連武宗也知道?”雙拐和尚的眼中放射出異樣的光芒,道:“武宗可真是了不起……”只說了一句,他突然頓了頓,似是無意的詢問了一聲,“誒?你該不是一個武修吧?”

唐善隨口回道:“現在還不是,但法宗的梅兒曾經跟我提起過,說我以後會是一位武修。”

“把九龍佛珠還給我!”雙拐和尚厲喝一聲,猛地扑出,一手撐地,一手成爪,向著唐善手中的佛珠抓來。

唐善一驚,閃身退出一丈,愣愣的道:“開什麼玩笑,既然你已經把這幾個寶貝送給我,那麼它們現在就是我的了。你現在後悔了?還要搶回去?休想!”

“孽障!我真該把九龍佛珠送給那個妖女,不該把它送給你!”雙拐和尚一臉兇惡,似乎想要嘶嚎,可聲音卻是有氣無力,幾乎不可聽聞。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7 16:08
109:武宗的淵源
“我說,你是不是快圓寂了,糊塗了,說什麼瘋話?”唐善腳下一動,停在他身前三尺,道:“反正你也快死翹翹了,我也不與你計較,有什麼遺言趕快交代,能辦到的我盡力幫你去辦!”說著話,他似笑非笑的盯著雙拐和尚的眼睛,挑釁般的把九顆佛珠一粒一粒的收入懷中。

雙拐和尚知道自己已經無力奪回佛珠,手撐地面直起身,靠回樹下,無奈的嘆息一聲,喃喃道:“天道不測,造化弄人!小僧愚鈍無知,將要為天下修士帶來一場浩劫,罪過……罪過!”

“我說?”唐善不知不覺習慣了雙拐和尚的口頭禪,壓下一隻眼皮,輕蔑的撇了撇嘴,道:“我能不能成為武修還還未可知,就算我真的成了武修又能怎麼樣,你也不用這麼誇張吧?把天道、造化和浩劫都抬出來嚇我!”

“你見過武修嗎?”雙拐和尚的口頭禪被唐善搶了去,所以他只能捨棄不用,徑直道:“你知道一個真正的武修有多可怕嗎?你知道你將會變成一個什麼樣的人嗎?”

“變成什麼?只要不是變成美女被人按倒,變成什麼我都不怕,唐善還是唐善!”唐善嘴上雖硬,可心裡卻有些發虛,道:“武修我也見過,盧俊不就是一個武修嗎?他進入江湖不足一月,犯下十一起血案,姦殺女子七人,殺害十三位武林同道,這你總該聽說過吧?可你一定不知道,他就是被我殺死的!”

“盧俊算什麼東西,他也配稱之為武修?”雙拐和尚不屑的道:“如果武宗依然存在,他那樣的人連外門弟子都做不成,充其量做個趕車跑腿的下人,依靠武宗的庇護苟延過活!”

“有話就明說,現在不說,等你圓寂了想說也說不成了!”唐善有心詢問武宗的往事,可嘴上卻不肯服軟。

“唐善?你叫唐善?這個善字取得好,希望有一天你可以悟出這個字的真諦!”雙拐和尚念叨著唐善的名字,道:“關於武宗以及天下修士的事情,即便你不問我也會告訴你。等你成為武修之後,腳下的路該怎麼走就看你自己的抉擇了!”

雙拐和尚深邃的目光滿是迷茫,平靜了一下心緒,緩聲道:“武宗一脈入世最早,遠在諸神大戰之後,先民尚未開化之前,野蠻的武鬥便造就了武魂。武魂便是武者成為武修的第一大元神。好武者心念殺伐,悟道成為武修之後更是以殘酷的殺伐來決斷一切是非,這也決定了所有武修出世時的本源。 ”

“兩周八百年,周王成為天下共主。諸神劃定三界,不再插手人間的凡塵俗世。武宗一族以武魂為本源,諸神之界已定,不起兵戈,所以當時的武宗掌教大修士便放棄了九天之上大尊者的仙位,留在人間做了一位武尊。”

“西周時期,武者多以強身健體為本,武魂淳樸,得道的武修可以為仙,飛升九天。而到了東周晚期,諸侯紛爭,天下戰亂,殺伐再起。百年殺戰,武魂變得無比強大,可殘酷的血腥卻使得天下武修再也無人得道,壽元一盡便會被封壓在地府。當時的武宗掌教大修士敕令武修各宗不得同室操戈,再令天下武修遁入修界,遵循修界禁忌,一心領悟武學法門,只為伏妖降魔,解救蒼生,不再涉足凡塵俗世。”

“千年戰亂,風雲變幻。新一代的武宗掌教大修士為朱明王朝的建立創下了不世之功,卻也因為插手人間俗世而觸犯修界禁忌。修界禁忌乃是經過諸神共議的結果,本為約束脩士,遴選得道者位列仙班的律法。身為武宗一族的掌教大修士竟敢打破修界的第一大禁忌,為禍人間,引得諸神震怒,壽元未盡便被打入地府,以仙、神、真、聖、尊五級道法將其封壓。”

雙拐和尚徐徐呼出一口氣,再道:“可誰能想到,掌教大修士被封,武宗無人掌控,各族武修群起為禍,兇殘的武魂暴露出邪惡的本性。自那時起,武宗族內尚未悟道的下人便開始為禍江湖,殘害百姓。悟道的武修更是荒**殘暴,肆意強娶道、法、魔三宗女修,如遇不從便大舉屠戮。數年之間,三族旗下已有一百多個宗派慘遭滅門,門內女修按姿色修為被分配在各級武修名下。”

唐善吐了吐舌頭,訕訕的道:“這個聽起來……那些武修的做法像是有些過了頭!”

雙拐和尚沒有理會他的評價,繼續道:“武宗獨霸修界,任意欺凌修士。道、法、魔三族旗下各個宗門群起相抗,可惜還是不能與武宗抗衡。無奈之下,各宗宗主懇請三位掌教大修士出山,率領天下修士共誅武宗。三位掌教只求武宗新一任掌教可以出世,掌控武宗,制約武修,無意誅滅武宗的宗邑。不想新的武宗掌教尚未出世,六位武修竟然闖入魔宗聖地,在祭壇上姦.**廣陵散人門下十七位女弟子,致使這些女修跳入祭壇,屍諫魔宗掌教。”

“聖地被侵,弟子受侮,祭壇受辱。魔宗掌教雷霆震怒,親赴道、法二宗,拜請兩位掌教大修士出山。三位掌教聯手,率領旗下大修士、真人、散人以及修法弟子共同誅討武宗。最終攻入魔宗聖地,熄滅祭壇聖火,徹底摧毀了武宗的宗邑。”

唐善暗暗咋舌,武宗掌教被封,旗下各宗群龍無首,尚且要道、法、魔三宗掌教帶領大大小小修士才能將其擊敗,武宗實力之強,可想而知。

雙拐和尚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接著道:“道、法、魔三宗以法悟道,法術乃是三宗的本源,由此掌控神兵利器。而武宗則是以武悟道,武魂才是他的本源,並由此操控法術。兩者相較,孰強孰弱立見分曉!”

唐善嘿嘿一笑,道:“天下武修應該不會都是邪魔一般的人物吧?總會有些良善之人?”

雙拐和尚緩緩搖頭,道:“據我所知,沒有!”

唐善驚聲道:“沒有?怎麼可能?難道就連一個良善之人也沒有?”

雙拐和尚嘆道:“或許有些良善之人,可他們要么被各宗武修驅逐,要么已經被清除,所以武宗一族從上到下全都充滿了邪惡!”他看著唐善緩緩搖頭,“新出世的武修或多或少總有良善之輩,可散落各地的武修生怕這些人中出現新一代的武修掌教大修士。所以……新出世的武修要么同流合污,釋放自己的心魔,要么被其他武修殘害。要么變成惡魔,要么死去,這就是你成為武修之後將要面對的抉擇。”他頓了頓,默默看來,“現在你總該知道我為什麼要搶回九龍佛珠了吧!”

唐善有些發蒙,良久無語,此時道:“既然武修如此邪惡,廣陵散人更與武修有血仇在先,為什麼他還要招攬武修加入門下?”

“不僅是廣陵散人……哦!他現在已經是真人嘍!不僅是他,三宗旗下各宗都想招攬被驅逐以及新出世的武修為其所用!”雙拐和尚抬起手掌,只見五根指尖已經開始變黑,漸漸向指根蔓延。他咧嘴啞笑,放落手掌,不再理會,道:“武修的可怕你還不曾見到過。他們為了殺戮而生,舉著刀劍,帶著歡笑沖向戰場。他們不會痛,也不會死,只要宗主一聲令下,他們便會去弒殺,流盡最後一滴血也絕不退縮!正因為武修具有強大的武力,道、法、魔三宗族下各宗都想將其馴服,試圖淨化他們邪惡殘暴的心魔,以增強本宗的實力,更可憑藉馴服武修的道法來提升自己在修界的地位。可他們都只是一廂情願,被他們抓到的武修沒有一個可以驅除心魔,最後只能抽乾那些武修的血,讓他們的武魂無力為繼,從而將他們封押,直至耗盡他們的壽元,再交由諸神去決定他們的命運。”

唐善感到震驚,喃喃道:“區區一個武修,難道連三大宗族旗下的宗主都無法掌控?”

雙拐和尚反問道:“既不同宗,也不同源,如何掌控?”

唐善哼了一聲,道:“同宗同源只是說詞,以我看還實力不足,只要具備強大的實力,沒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到的,否則韃靼又怎麼會統治中華長達九十七年之久?”

“侍武為尊,魔心初現,你果然具有一屆武修的潛質!”雙拐和尚無力的挑了挑眼皮,道:“你說的沒錯,他們只是法力不足,所以才無法殺死武修,也無法幫他們驅除心魔,更無法將他們馴服!”

唐善張了張嘴,想要問些什麼。

大和尚擺了擺手,道:“我知道你要問什麼!其實道理很簡單,各宗悟法入世的本源不同,以武相較,各自的實力也就不同。我只是道宗宏相法師座下弟子,普普通通的一位道修,可法力卻能與魔宗旗下各個宗主相當。而若是道宗聖地的親傳弟子,其法力便可與法宗旗下各個宗主相抗。換而言之,江湖上門派林立,岳逍遙和楊騰的弟子足以同那些小門派的掌門一較高下,而岳家兄弟、楊家兄弟的武功遠不是那些小門派的掌門可以匹及的。這樣相較你總該聽明白了吧?”

“噢?”唐善咧著嘴不屑的笑了笑,道:“你只是一個普通的道修,而我將成為一屆武修。成為武修之後,我的法力一定不是你可以抗衡的。對吧?”

雙拐和尚白了他一眼,沒有回答,但卻極不情願的點了點頭。

“那我就不懂了!”唐善疑聲問道:“既然我的法力將會高過你,你把佛珠送給我又能怎樣?叫花子送幾個銅板給土財主,土財主還未必看得上眼呢!看來我收了你的佛珠還是幫了你的忙,起碼可以幫你把九龍佛珠傳承下去。”

“好!”雙拐和尚單掌豎在胸口施禮,道:“小僧便當施主在佛祖面前睹下誓言,施主一定會在壽元耗盡之前將九龍佛珠轉傳與佛門弟子。”

“這是你說的,我可沒說過。”雙拐和尚自以為抓住了唐善的話柄,沒想到唐善不僅沒上當,而且還不要臉皮,竟然當面拒絕了他的請求。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7 16:20
110:驛動的武魂
雙拐和尚的模樣有些驚愕,看起來似有不信,因為他從未見過像唐善這樣卑鄙無恥的小人。

唐善最是看不得他這種的眼神,這是一個臨死之人無辜、無奈加無助的目光,像是奶奶臨別時的最後一眼,徑直刺入他的內心深處。所以他急忙移開目光,道:“好!好!好!不就是幾顆佛珠嗎?我隨便找個小和尚送給他就是了!”

“好!你肯答應就好!”雙拐和尚擼起袖管,只見他的小臂也開始變黑,不禁苦笑一聲,道:“我的時間不多了,你要記住,無論何宗何派,只要是修士,便要以斬妖除魔,拯救蒼生為己任。天下武修已經沒有了聖地,祭壇被封、聖火被滅、宗邑被毀,武宗的新一代掌教大修士再也無法出世。如果你出世,希望你可以去見三大宗族的掌教大修士,以他們的法力,只要他們肯出山或是指派其他大修士為你驅除心魔,你就再不會遭受邪魔的侵擾,可以回复良善本性。”

唐善傻笑一聲,道:“既然他們法力如此高強,為什麼還要毀滅武宗,只管驅除那些武修的心魔,讓他們為修界出力豈不是更好?”

“驅除心魔豈是你想像的那樣容易。”雙拐和尚氣道:“入世越久,心魔越重。實力越強,心魔越是難以驅除。況且進入修士的元神為其驅魔要耗費十倍的真元,修法之人誰不想得道升天,位列仙班,谁愿意為了一個武修耗費真元?”

唐善咧著嘴道:“聽你的意思,即便我想要請三大宗族的掌教為我驅除心魔人家也未必願意幫忙,是不是?”

雙拐和尚的表情有些尷尬,道:“如果你能請得他們出山,我想他們應該會幫你這個忙!”

“你想?應該?”唐善瞪大了眼睛,道:“恐怕我跑去人家的山門前,沒見到什麼掌教大修士不說,自己反倒被他手下那些修士抓了去,先被放光了血,再被曬成人乾了吧?”

“有這個可能!”雙拐和尚直言相告,道:“但你如果不想淪為邪惡的武修,只能有這條出路!”

“我靠!”唐善跳開三尺,道:“我出世以後是變成武修,不是變成傻逼。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給我指的是條死路!”

“如果你不肯驅除心魔,九龍佛珠會把你變成一個無比強大而又無比瘋狂的武修,天下修士即將面臨一場浩劫。整個修界會變成千里血染,萬骨哭鳴的人間地獄。”雙拐和尚渾身發顫,瞠目怒吼道:“等你闖下驚天大禍,諸神就會降臨,把你打入阿鼻地獄,封印在只有黑暗的地獄最底層,讓你永世不得轉生。”

唐善似乎嚇傻了,心裡也有些怕怕,怔怔的道:“你不過是一個道修,你的佛珠能是什麼了不得的寶貝?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我看你現在不是道宗的掌教也該是位大修士了。”說到此處,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所以你一定是在嚇唬我,想要騙我去送死!”

“阿彌陀佛!”雙拐和尚豎起手掌道了聲禪語,喃喃自語道:“小僧出世百年,一心拯救天下蒼生,更曾許下宏願,如不斬盡天下妖魔,誓不得道。而今小僧形壽將盡,但卻一手鑄成大錯,百年功業盡毀,再也不敢奢望歸返西天極樂。還請佛祖把小僧打入阿鼻地獄,以示懲戒!”

唐善嬉笑著道:“大和尚,你下不了地獄!既然你以斬妖除魔為己任,而且堅持了一百多年,我看你歸返西天之後會被封為一尊羅漢。”雖是嬉笑,可他不忍見雙拐和尚自責,所以全然一副佛祖的模樣,先行給雙拐和尚進行了賜封。

“小施主不​​可妄言!”雙拐和尚眼見自己的胸口也已經開始變黑,嘆息搖頭,道:“小僧雖然出世百年,可道法尚淺,看不透九龍佛珠的宿命,悟不出小施主日後是魔是神!”他將雙掌並在胸口,宛如一尊參禪的佛像,又似已然頓悟,溫聲道:“修界雖然存在於天界與人界之間,上通九天,下達人世,可它也應該有自己的孽緣。因果循環,善惡相濟。小施主為禍修界之日,或能造就一代大德,為我修界重降祥瑞。小僧明白了,一切都是劫數,劫數難逃!”說完,他緩緩閉上雙眼,儀態祥和,氣息漸弱,似是將要圓寂的模樣。

“大和尚,你明白什麼了?”唐善明明知道他即將圓寂,可還是忍不住氣道:“我剛剛說你是羅漢,你就擺起了羅漢的臭架子,還真把自己當成羅漢轉世了?你說說,我怎麼就是修界的劫數?我怎麼就要為禍修界?你說我為禍修界也就罷了,還弄出個大德來對付我,恨我不死是不是?”

“多行善事,自得善果!”雙拐和尚沒有睜眼,喃喃道:“紫焰散人雖是道宗棄徒,但卻精通妖法。身為他的弟子,南北雙玄也絕非善類,他們幫助那個妖女所營造的這個玄清別院簡直就是一座墳場。未免妖孽橫行,為禍人間,還請小施主親赴顯靈宮去見邵元節,將這裡的情況告之與他。待他去龍虎山上清宮禀報此事,道宗便會派遣門下修士搗毀此處妖巢!”

“唔!”唐善應了一聲,暗道:“早就猜到你臨死前一定會託付這件事!按理說,見見邵元節,說上幾句話倒也不是什麼難事。可誅滅月瑤的勢力對我有什麼好處?月瑤的確很妖,也很可怕,但如果能為我所用……拯救蒼生關我鳥事?要是我真的可以掌控月瑤,那麼除掉楊騰為奶奶報仇豈不是易如反掌?”他偷偷打著自己的鬼主意,臉上不經意閃現奸笑,“我現在知道了玄清別院這個養妖藏屍的鬼地方,豈不是等於抓住了月瑤的把柄。如果她對我有害無利,我隨時都可以舉報她的惡行,借助道、法、魔三宗修士的力量將她剷除……”

唐善正在暗暗得意,打著他的如意算盤,便聽雙拐和尚催促道:“小施主快快離去,小僧即將烈火焚身,必將招來那些妖孽,如……唉!”他想說明引來玄清別院那些弟子的後果,可卻聽到索索有聲,當即住口,嘆息一聲,因為他知道卑鄙無恥的唐善已經逃之夭夭!

雙拐和尚的面目也變得漆黑,手足、四肢以及那雙神木拐開始冒出縷縷青煙。

但聽“嘛咪”有聲,卻是他在圓寂前仍然不忘詠誦經文。

“嘛咪”聲也傳在唐善的耳中,雖然他已在數十丈外,可雙拐和尚低沉的誦經聲卻有如驚雷般震動著他的腦海。猝然回首,但見五彩霞光直射雲霄,雙拐和尚年似不惑,方方正正的臉孔如在眼前。相識一場,這還是唐善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看到他的模樣。

火光沖天,雙拐和尚的臉孔逐漸變得模糊,繼而消散在無窮的黑夜之中。

唐善已在百丈之外,悄悄躍上一株大樹,隱身其內。

大約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嗖嗖嗖之聲相繼傳來。小路上,樹林間,一條條人影飛速掠過,逐漸遠去。緊接著,雙拐和尚焚身圓寂的方向傳來人語。距離太過遙遠,即便夜深人靜,可還是聽不清他們說些什麼。但唐善知道他們一定已經發現了大和尚的遺骸,一邊詫異雙拐和尚竟然會反其道而行之,一邊慶幸終於完成了月瑤交待的任務。

很快,人聲再又遠去,該是南北雙玄帶領一眾弟子返回了玄清別院。

“他們真的會帶走大和尚的骨灰嗎?”唐善心存疑問,畢竟他曾許諾為大和尚收屍,所以想要返回一觀究竟。可他最終還是放棄了此念,因為他清楚的意識到,南北雙玄和一眾弟子絕對不敢違抗月瑤的命令。

“此處絕非久留之地!”唐善暗嘆一聲,悄悄竄上樹梢,飛身掠去。

兩個時辰之後,圓月當空。

唐善已經遠在玄清別院百里之外,趁著皎潔的月色,邁著四方步,大搖大擺的踱在官路上。

“壞了!”原本悠閒的唐善停下腳步,猛地跺了下腳,急速奔出。因為他突然想起自己忘記了一件要緊事,便是趁夜潛入亂民的大帳,刺殺匪首師尚詔。

奔行在官路上的唐善不停的辨別著路前的情況,此地距離鳳陽城還有數十里,等他趕到之時天色必定已經放亮,哪裡還能刺殺師尚詔。他只盼能夠遇到一隊趕夜路的人馬,搶匹馬代步,或許還能趁夜趕到。

官路上靜悄悄,別說趕夜路的人馬,就連鬼影也不見。可唐善的臉上卻忽然露出了笑容,因為他看到了一條小路。他曾在進入亂民營地之前勘察過這條小路,並把它作為萬一發生不測,眾人撤離的退路。而且他還知道這條小路距離鳳陽城不足十里。

沒有絲毫猶豫,唐善已經竄入小路。

小路上山入谷,崎嶇難行。唐善仰仗著一身武功,渾然不懼,奔行的速度並不比在官路上有所減慢。可他只顧著趕路,卻忘了留心小路兩旁的狀況。

腳下先是一軟,他根本沒有理會,人在空中調整身形,繼續奔進。

腳下又是一軟,他不能不心中生疑,可腳下還是未停。

當腳下第三次發軟的時候,他終於不能不停下腳步。但他的目光卻沒有看向身下,而是瞪得溜圓,直視前方。

剛剛是一處山坳,樹蔭濃密,月光無法射入,他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小路兩旁的樹影,並藉此趕路。可這裡卻是一處山崗,皓白如霜的月光徑直潑灑在山崗上,眼前的一切都清晰可見。

唐善看到的是屍體,一具,兩具,三具……一具具的屍體散亂的延伸著,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即便他有目數群羊之能,但卻根本數不清遍布在山崗上的屍體究竟有多少。而且所有的屍體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沒有人頭!

眼前的一切使得唐善的內心開始震盪,如此慘烈的景象本該是震驚,可他也無法解釋,自己的內心為什麼沒有震驚,而是似水波一般泛起陣陣漣漪。

有一種詭異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你是一個武修,殺戮是你隱藏在內心的本性。等你出世的時候,這樣的景像還會令你感到興奮,因為它將激發你嗜殺的武魂……”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7 16:26
111:所託非人
陰風陣陣,魅影四起。

唐善被婆娑的樹影驚起一身冷汗,在他心底響起一種聲音,“武修雖然嗜殺成性,但是除魔衛道才是武魂真正的本源。等到群魔亂舞,生靈塗炭的時候,便是武宗再次崛起的時候。”

天色放亮,唐善依舊怔怔的站在山崗上。自從他踏上山崗的那一刻,他連動也沒有動過一下,只是這般靜靜的注視著滿山遍野的屍體。

當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明亮的時候,唐善藏在心底的疑問終於得到了解答。

趁夜趕路,無心顧及路面的情況,沒有月光,他的眼力和感觸都會受到影響。可他的嗅覺絕對不會受到影響,路上那麼多具被砍了腦袋的屍體,他怎麼可能沒有嗅出血腥的味道?

答案是沒有血!

因為滿山遍野的無頭屍體都已經變成了乾屍。

還有什麼人懂得這門妖法。懂得煉化死屍的屍血來增強自己修為?

唐善在玄清別院內藏了大半天,想來這裡的詭異之事應該不會是玄清別院的弟子所為。影子門的弟子並不懂得妖法,當然也不能代替月瑤攝取死屍的屍血。

會是什麼人?

唐善心中充滿疑問,但卻沒有答案。

“大人?”來人是修明,他的眼中盡是驚駭之色,踏著屍體來到了唐善身前。

唐善看向天邊初升的太陽,道:“知道這是什麼人做的嗎?”

修明搖了搖頭,再又搖了搖,以證明自己的確不知情。

“我可以告訴你!”唐善挑起嘴角露出嘲笑之色,道:“是官兵!”

修明驚訝的張大了嘴,但又怔怔的點點頭,道:“不錯,是官兵!只有官兵才會砍下敵人的腦袋,因為他要用敵人的首級來報領軍功!可是,下官不明白……”他把聲音壓得很低,似乎生怕被什麼人偷聽到他的話,“這些屍體怎麼都變成了乾屍?”

唐善當然不能說是被修煉妖法的人取走了屍血。別說他根本信不過修明,就是信得過,他也不敢告訴修明實情。萬一一個不小心被修明說漏了嘴,引得妖魔鬼怪來殺人滅口,他只怕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唐善抬眼看向天空,故作玄虛的道:“你看他們身上的衣服,是不是跟普通的百姓沒有什麼區別?而且這裡根本沒有打鬥的痕跡,說明這些人都是亂民,是被官兵俘獲的俘虜。依本官看來,這是朝廷的官兵砍殺俘虜的首級以冒軍功,引得天神震怒,所以才會出現這樣的異象!”他給了修明一個既無法駁斥又無法證明的理由。

“我們一定要把這件事情奏報朝廷!”修明雖然並不相信唐善給他的理由,可朝廷的官兵砍殺俘虜的首級以冒軍功卻是事實,所以他才氣憤的道:“觸犯軍紀,冒領軍功,那些軍士應該受到懲處!”

“好!好!這件事情可以移交給兵部,讓他們去查。”唐善收回目光,看向修明,問道:“師尚詔那裡是什麼情況?”

修明一笑,道:“還好!怕我尋死,死命攔著我,夜裡還找了兩個人看著我。只是那兩個人不怎麼稱職,天剛亮就讓我跑了出來。他們現在應該以為我最終還是尋死了,或許還在為我的忠義氣節傷心難過!”

“只有這些?”唐善覺得他像是還有些事情沒有交代清楚,所以追問了一句。

“還有!”修明的表情有些尷尬,道:“師尚詔半夜裡向鳳陽發動了一次進攻,鳳陽方面早有防備,師尚詔未能攻入鳳陽城。我趕來與你會合的時候看到朝廷的大軍正由官路向鳳陽城方向挺進。”

“朝廷的大軍?”唐善面帶疑色,道:“俞諫的兵馬這麼快就趕來了?”

修明搖搖頭,道:“不是俞諫的兵馬,是保定方面追擊王堂的軍隊。”

唐善冷哼一聲,道:“照這麼說,這裡的死屍都是王堂屬下的亂民。是保定的軍隊將他們俘獲,再又把他們驅趕到這裡,砍下了他們的腦袋?”

“這……”修明吞下口水,道:“下官沒有親眼看到他們殺人,不敢妄下論斷。等兵部查驗過他們的戰功,再與作亂的亂民人數相對照,應該會有一個明確的結果。”

“走吧!”唐善因為修明的圓滑而歎了口氣,腳步踱出,道:“師尚詔未能攻取鳳陽,保定的軍隊又已追到,他現在應該率部轉向五河縣。我們一齊去找元泰他們,同姚震會合,大家商量商量該如何誘殺師尚詔。”

“王堂的屬下只有六千餘人,可這裡的死屍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修明跟在唐善身後嘆道:“看來不僅僅是亂民,就連他們隨行的家屬也都被殺害了。按照朝廷的規矩,這些亂民本該被遣散……唉!”

“一萬顆本不該被砍去的頭顱,一萬俱本不該被偷去屍血的干屍。何人之罪?是砍下人頭冒功的軍士還是以屍血煉法的妖人?”

唐善帶著無法回答的疑問拐入通往五河縣的小路。

官路,五河縣的界碑旁站著一個手拄鋤頭的農夫。

他的肩膀上搭這一塊破布,時不時的抓起來擦拭著額頭上冒出的汗珠,像是秋收勞累,正在那裡消汗。

唐善一眼便認出這個農夫是位錦衣衛,倒不是他曾對此人有過印象,而是這個“農夫”站在那兒的姿勢,怎麼看都是一副牛.逼的模樣,也只有放了外差、出了京城的錦衣衛才會帶有這樣的架勢。

“別裝了,姚震在哪兒?帶本官去見他!”唐善撇了撇嘴,頗有些無奈。

“唐大人!”被揭穿身份的農夫急急忙忙迎了上來,尷尬的道:“姚將軍在五里外的茶棚休息,請大人隨下官來。”

“農夫”引路在前,時不時回頭傻笑,像是想要詢問唐善為何看穿了他的身份,卻又不敢開口詢問。

“鋤頭是新買的,沒有使用過的痕跡。鞋子沒有泥,褲腳、袖口、衣領沒有汗漬。頭髮剛剛洗過,臉上沒有面朝黃土背朝天留下的烙印,肩膀沒有壓過重擔,手上沒有老繭……”唐善一口氣說出了他十幾個破綻。

農夫急急忙忙垂下了頭,再又偷偷擦了擦額上的汗珠。可他這次的汗珠卻不是因為天氣燥熱,而是他著實汗了一把。

姚震的臉上沒有汗,因為他舒舒服服的躺在茶棚內的一張搖椅上,手裡還端著一碗涼茶。

茶棚搭在官路旁,左右一字排開四十位錦衣衛。外圍另有八個錦衣衛攔在路中,三千營和五軍營軍士各一百名列陣警戒,其他人等則在林中休息。

唐善轉著頭四下查找了一番,卻沒有發現元泰、權森、郝繼祖和鄭興。

“唐大人留步!”三千營和五軍營的軍士由潘家兄弟率領,可不知道他們是如何管教的,負責警戒的軍士竟然膽敢攔住唐善的去路。

唐善止步,臉色逐漸陰沉了下來,眼中有冰冷駭人的光芒閃爍。

“滾開!知道是唐大人還敢攔截?”潘季、潘鵬由軍陣中奔出,怒聲斥責攔截唐善的軍士,對唐善屈身施禮,道:“大人莫怪,請!”回臂撥手,列陣警戒的軍士立即向兩側分開,讓出去路。

事情有些怪,潘季、潘鵬並沒有伴隨唐善同行,而是再次令軍士列好陣型,繼續警戒。修明和喬裝成農夫的錦衣衛也沒能跟入,被軍士攔在了陣外。

唐善盯著前方攔在路中的八個錦衣衛,一步一步靠近。

“大人留步!”正中一人步出,道:“請容下官通禀!”

“通禀?”唐善再次停步,不氣反笑,問道:“你要通禀給什麼人?”

這位錦衣衛回道:“下官需要請示姚將軍。”

唐善笑問:“有什麼需要請示的呢?”

這人道:“唐大人要見姚將軍,下官必須請示姚將軍的軍令,見或是不見。”

“好!”唐善抱起手臂,撥動手指,道:“你去請示吧!”

“是!”這人躬身施禮,急急跑出。

姚震喝了口涼茶,將茶碗放在身邊的茶桌上,輕輕晃動搖椅,閉起了雙眼。那位前去通禀消息的錦衣衛跑到茶棚外,剛想開口,見他輕輕打起了喊聲,思量一番,像是不敢打擾,再又跑了回來。

唐善瞥了一眼姚震,對返回的錦衣衛道:“你不是要去請示嗎?可我沒有聽到你對姚將軍說過一個字,卻見你又跑了回來,這是怎麼回事? ”

這人面露難色,道:“姚將軍正在午睡。有軍令在先,打擾將軍午睡,斬!”

“哦!”唐善點點頭,道:“那我們是不是要等他睡醒才能通禀請示?”

這人為難的道:“軍命難違,還請大人見諒!”

“見諒!見諒!”唐善的聲音裡不帶一絲火氣,和顏悅色的道:“既然有軍令在先,那我們就在這裡等。等什麼時候姚將軍睡醒了,你再去通禀也不遲。”

正午,晚秋,當空的日頭似比酷暑時節還要毒辣三分。

唐善將雙手背在身後,靜靜的等候著。

足足過了半個多時辰,姚震伸了個懶腰,扭了扭脖子,伸手端去桌上的涼茶,含了一口在嘴裡漱了漱,吐在了地上。

攔著唐善身前的錦衣衛用手背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道:“大人稍等,姚將軍剛剛醒來,下官這便前去通禀!”

唐善沒有應聲,微微一笑,輕輕點頭。

這人再次跑出,跪拜在茶棚外,高聲道:“禀報將軍,唐大人要見將軍,請將軍示下。”

姚震舉起手臂,勾了勾手指,道:“來人。”

茶棚裡跑去個廚子,點頭哈腰的道:“將軍有什麼吩咐?”

姚震用手掌遮在額頭上,抬眼看了看天色,道:“這都什麼時候了,還不備飯?本將軍餓了!”

廚子道:“將軍稍候,酒菜都已經準備好了。小的給您熱熱,這就端上來。”

“快去!”姚震再又撥了下手指,廚子退下。他看了看跪在茶棚外的錦衣衛,問道:“你剛剛說什麼?”

這人再又高聲道:“禀報將軍,唐大人要見將軍,請將軍示下。”

姚震板起臉,嚴聲道:“本將軍曾有軍令,用飯的時候不得打擾,難道你忘了?”

這人壯著膽子回道:“下官沒有忘記將軍的軍令,可現在將軍並沒有用飯,所以下官也不曾違犯軍紀。”

姚震轉頭看了看茶桌,酒菜確實還沒有端上來,回頭一笑,道:“不錯!本將軍並沒有用飯,你也並沒有違犯軍紀。”他用余光瞥了瞥唐善,“你去告訴唐大人,不見!”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7 16:26
112:屠戮
唐善距離茶棚不足十丈,姚震的話自然聽得真真切切。而那位前去請示的錦衣衛卻好似沒有聽清楚,臉上盡是迷惑,道:“將軍,您說……你說……?”

“本將軍說……不見!”姚震拉長了聲音再又重申了一遍,輕輕抓著搖椅的扶手坐起身,再又前探,手肘拄著大腿,盯著這人,道:“你有沒有聽清楚本將軍的軍令?”

“聽……聽清了!”這人回著話,垂頭不起。

“那就快去傳話,別讓唐大人等太久!”姚震敲了敲桌面,道:“酒菜怎麼還沒有弄好?”

“好了!好了!”廚子端著托盤跑來,擺上四碟小菜,兩葷兩素,一壺老酒。

前去請示的錦衣衛再次來到唐善面前,垂頭不語。

唐善呵呵一笑,道:“姚將軍怎麼說?”姚震的話他聽得清清楚楚,此時自然是明知故問。

前去請示的錦衣衛無可奈何的嘆息了一聲,道:“姚將軍有軍務在身,不便見大人!”

“姚震這個人還真是不簡單,能把這些桀驁不馴的錦衣衛治理的服服帖帖,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

唐善敲了敲腰間的繡春刀,道:“你不敢違背姚將軍的軍令,是不是?”

“是!”這人再又垂下頭。

唐善加重語氣,道:“違背了又能怎麼樣?”

這人渾身一顫,道:“離開京城的第一天,十人違犯軍紀,全部被姚將軍正.法。第二日有七人,第三日有兩人!”他沒有說接下來的日子,很顯然,姚震殺了十九人揚名立威,其後便再也沒有人膽敢不尊他的軍令了。

“今天還會有人被正.法!”唐善不緊不慢的抽出繡春刀,盯著刀身上閃爍的鋒芒,嘆道:“但本官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死在這把繡春刀下,而你……會不會是第一人?”

“大人!”這人單膝跪地,手撐膝蓋,道:“下官不過是在執行姚將軍的軍令,如有得罪還請大人見諒!”他當然不敢得罪唐善,即便姚震暫時掌握了這裡的軍權,可一干人等畢竟還要返回京城。唐善身為正五品儀衛,如果心存記恨,他哪裡吃罪得起。

可惜他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只看到了違犯軍紀的錦衣衛被姚震正.法,但卻沒能懂得唐善手裡的繡春刀。或許他明白唐善拔刀的理由,可他認為自己執行軍令並無過錯,所以斷定唐善絕對不會妄下殺手。

“軍令難違,這不怪你!”唐善用手指擦拭著繡春刀的刀身,道:“可本官有皇命在身,此次擒拿蠱惑亂民作亂的匪首由本官全權負責,難道你忘了?”

“大人已經將錦衣衛交由姚將軍指揮,在姚將軍沒有將指揮權交還大人以前,下官只能服從姚將軍的軍令!”這人似乎已經做好了返京以後挨上一頓板子的準備,所以回起話來也少了先前的那份恭敬。

唐善皺了皺眉,輕聲詢問:“你一口一個軍令,將聖上的皇命置於何地?”

這人道:“姚將軍說過,軍在外……啊……”他驚叫一聲,怔怔的看來。

唐善已經用繡春刀輕輕的割開了他頸側的動脈,挑起嘴角發出冷笑,嘆道:“軍在外,皇命有所不受。這我知道。可這句話不該從你嘴裡說出來,你還不配!”

這人用手掌壓在頸側,驚聲道:“大人?大……”他只說出了三個字,便直著眼睛倒了下去。

四下無聲,值崗的錦衣衛和軍士目不旁視,只有林間休息的人偷偷探頭看來。

“大人!”攔在路中的錦衣衛再又行出一人,厲聲道:“姚將軍有令,擅闖軍帳者……”“斬!”唐善替他做出了回答。他的腦袋摔落在地,咕嚕嚕滾動著,脖腔的鮮血噴出三尺高,僵直著身軀摔倒在地。

沿路排開的錦衣衛開始側目看來,攔在路中的剩餘六人更是一臉驚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將軍!”路中一位個子高高的錦衣衛跑去了茶棚,跪拜在地,道:“唐大人殺了兩名值崗的錦衣衛,執意要見將軍,請將軍示下。”

姚震喝下一口老酒,道:“軍令在先,擅闖軍帳者斬!”

“是!”個子高高的錦衣衛頓首領命,起身欲回。

“慢!”姚震將他喚住,夾了口小菜丟在嘴裡,一邊咀嚼,一邊道:“唐大人乃是領了皇命的欽差,殺害欽差如同謀逆……看來只能將他擒下,待返回京城之後交由聖上決斷!”

“是!下官領命!”個子高高的錦衣衛躬身施禮,高聲叫道:“此人擅闖軍帳,姚將軍有令,將他拿下。”茶棚左右的錦衣衛立即分出一半,整齊列隊,跟隨他行上。

“呀呀個呸的!你小子還真有點本事!”唐善氣得發笑。

四十六位錦衣衛已經列在路前,個子高高的錦衣衛如同傻逼一般囂張的叫道:“潘季、潘鵬,姚將軍有令,擒下此人。”

潘季、潘鵬暗暗叫苦,分列唐善左右。

潘季道:“唐大人,得罪了!”

潘鵬令道:“三千營、五軍營軍士聽令。”

“在!”喝聲震天,兩百軍士齊齊轉身,挺槍抽刀,等待潘季、潘鵬示下。

“潘季、潘鵬?”唐善猛睜雙眼,冷聲道:“本官將三千營、五軍營軍士交由你們潘家兄弟指揮,並沒有交給姚震。你們應該服從本官,不該聽從姚震的軍令。”

“這……”潘季、潘鵬為之語塞。

“潘季、潘鵬聽令。”唐善厲聲喝道:“姚震軍前叛亂,罪同謀逆,膽敢相隨者立即處死。抓捕姚震……軍前正.法。”

姚震一愣,夾菜的筷子停在半空。雖然他的品級在唐善之下,可他也是錦衣衛將軍。唐善有聖旨在手,他也是錦衣衛鎮撫司特別從北鎮撫司調來。但他不敢對唐善說一個“殺”字,可唐善卻敢。僅此一點,他已經敗了。

姚震在發楞,潘季、潘鵬也在發楞,看來他們還沒有看清形勢。

唐善再又叱問:“潘季、潘鵬、潘相、潘榮?本官把你們調來率領三千營、五軍營是讓你們發動兵變的嗎?”他挺直繡春刀,指向手持金槍和大刀的軍士,“本官現在收回潘季、潘鵬的指揮權,隨同他們兵變的站去左邊。聽從皇命,效忠朝廷的站去右邊。”

潘季、潘鵬大驚,急忙跪地參拜,道:“下官豈敢發動兵變,只是服從姚將軍的軍令罷了。大人既然來到,我們兄弟自然聽從大人調遣。”

“所有三千營、五軍營軍士聽令,列陣!”唐善舉起繡春刀,親自發令,已然將三千營、五軍營的軍權收回。

“在!”眾軍士齊聲回應,林間休息的軍士也急急忙忙跑出列陣。潘相、潘榮也率領軍士撤去了警戒,由路頭向唐善處返回。

個子高高的錦衣衛傻了眼,喃喃道:“姚將軍有……有……有軍令在此,誰敢違抗?”他的話說得心驚膽戰,早已經沒有了先前的囂張氣焰。

唐善再又舉刀高呼,“錦衣衛聽令!你們乃是聖上的親軍護衛,誰敢再說軍在外皇命有所不受,誰便是犯上作亂。”刀指茶棚,道:“姚震就在那裡,誰敢附隨犯上作亂便站去茶棚,還把自己當做是聖上親軍護衛的站去茶棚對面。”

“大人?”個子高高的錦衣衛一臉委屈,道:“你們兩位大人爭鬥,不要污衊我們這些……”唐善哪容他惑亂視聽,一刀劈下,直將他的腦袋劈成了兩半,腦漿血液四濺。

攔在路前的錦衣衛開始後退。他們剛剛後退,所有的錦衣衛都跑去了茶棚對面,所以他們自然也就退在了一處,刀指姚震。

姚震停在半空的筷子終於落下,夾了口小菜,丟在嘴裡,皺起眉咀嚼著,道:“這菜是怎麼炒的?”

廚子跑來,傻傻的看著四周的場景,呆呆的問:“將軍?小人的菜有什麼問題嗎?”

“你的菜……”姚震突地一笑,道:“耽誤了本將軍迎接唐大人!”

廚子瞪大了眼睛仰身倒下,因為他的喉嚨已經被一根竹筷洞穿。

“唐大人!”姚震滿臉歡笑,快步迎上,跪拜施禮,道:“末將不知唐大人返回,迎接來遲,還請大人恕罪。”

唐善哼了一聲,道:“本官現在收回你的兵權,親自統領錦衣衛,你聽明白了嗎?”

姚震回道:“末將明白,大人出京之時有要務在身,交給末將統領錦衣衛不過是權宜之計。現在既然大人返回,這些錦衣衛自該由大人親自統領。”

“姚……”完全收回兵權的唐善剛欲動怒,突然頓了頓,泛起一臉笑容,上前扶起姚震,和顏悅色的道:“將軍連日操勞,辛苦了!”因為他發現姚震從始至終並無罪過,姚震只要以個人治軍的方式方法不同作為藉口,便可以把所有的過錯推脫的干乾淨淨。

“大人請!”姚震拉著唐善的手腕行入茶棚,道:“大人請坐,嚐嚐這個廚子的手藝。”待唐善落座,他坐在唐善對面,“山東都司獻上的廚子,手藝倒是不錯,可惜觸犯了軍紀,剛剛被末將正.法了!”

“噢?”唐善握起竹筷,道:“那我可真得嚐嚐!”夾了口菜放在嘴裡,細細品嚐起來。

姚震喝了口老酒,笑吟吟的問道:“大人,味道如何?”

“不錯,不比京城的聚福樓差!”唐善點著頭,突然問:“他們四個呢?”

“他們”指的自然是元泰、權森、郝繼祖和鄭興。

唐善最怕的便是姚震隨便找個理由把他們都“正.法”了,可想想又不大可能,畢竟權森是權實的侄子,姚震總要有些顧忌,應該不敢妄下殺手。

姚震的臉上泛起奇怪的笑容,壓低聲音,道:“五河縣城,飄香閣!”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7 16:27
113:你是我兄弟
五河縣,飄香閣!

“飄香閣”這樣的名字可能是家酒樓,也可能是家青樓。

酒樓依靠美酒佳餚為繼,青樓要有酥香軟玉支撐。

飄香閣開在小小的五河縣城,自然沒有美酒佳餚,有的只是粗食烈酒。摟在鄭興懷裡的也不是什麼酥香軟玉,不過有幾分姿色罷了。

“唐老弟!”得見唐善帶人闖入,鄭興急忙拉了毯子,蓋住懷中女子略微發黑的背脊,尷尬的笑了笑,道:“哥哥昨日喝多了幾杯,一時睡過了頭。老弟莫怪!”

唐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淡淡的道:“他們呢?”

鄭興偷笑,指了指隔壁。

唐善什麼也沒有說,轉身便走。

修明嚥下口水,想說什麼卻又沒有說出口。

潘家兄弟氣呼呼的搖著頭,嘆聲離去。

姚震跟在唐善的身後,臨出門時轉過頭去,送給鄭興一個詭異的笑臉。

房門推開,權森、元泰、郝繼祖陰著臉圍坐在屋內的桌旁,桌上酒菜未動,內室坐著三個姿色平平的女人。

得見唐善闖入,權森“噌”的跳了起來,氣呼呼的道:“唐大人,他……”手指跟入的姚震,像是想要訴苦。“我知道了!”唐善打斷了他的話,扭頭問姚震:“付過帳了?”

姚震微微一笑,輕輕搖頭。

錦衣衛辦差,吃上幾桌花酒難道還要付賬,豈不要嚇死這裡的縣丞!

“你們在這裡等!”唐善留下一句話,再又返回鄭興的房間。

鄭興沒有起床,不僅沒有起床,竟然還在與懷中的女人纏綿。

唐善的臉色有些難看,站在床邊,冷冷的道:“發生了什麼事?”

鄭興根本沒有察覺有人來到,聞聲驚疑,轉頭看來,愣愣的道:“唐老弟,你這是乾嘛?快去外面避避,有什麼話等鄭大哥穿戴起來再說!”

“現在就穿,我們就在這裡談!”唐善冷漠的目光直射在**。

“這人怎麼這樣?”鄭興懷中的女人縮到了毯子裡去。

鄭興似有不悅,赤身下床,摔摔打打的穿戴起來。

唐善用刀鞘敲了敲**女人的腦袋,“你可以走了!”

“我……我還沒有穿衣服。”女人的臉色有些發紅,不知是因為羞愧還是剛剛與鄭興溫存過後的**未消。

唐善摸出個一兩重的小金錠,丟在**,沉聲道:“滾!”

“呦?”女人的眼睛頓時一亮,爬起身,一把抓住小金錠,跪在**叩頭,道:“謝謝這位爺!”而後連滾帶爬的下了床,光著屁股跑了出去。

鄭興穿戴整齊,拉了拉唐善的袖口,指著廳內的木桌,道:“坐下說吧!”

唐善神情冷漠,用刀鞘慢慢撥開他的手,道:“就在這裡,站著說。”

“究竟出了什麼事?”鄭興一臉迷惑,道:“是不是師尚詔那裡出了狀況?”

唐善道:“師尚詔那裡沒什麼,可姚震這裡卻出了問題。”

“姚將軍?”鄭興似有不解,因為他剛剛還見到姚震活蹦亂跳的跟在唐善左右,所以疑問道:“姚將軍這裡能出什麼問題?”

唐善瞇起眼睛,瞳孔急劇回縮,道:“他險些奪了我的兵權,取而代之。”

“什麼?”鄭興瞪起了眼睛,叫道:“你讓他統領兩百錦衣衛,他擺威風欺負欺負我們也就罷了,還敢奪你的兵權?”

“你們四個不在,我身邊只有一個不中用的修明,潘家兄弟又都是豬腦袋……”唐善嘆了一聲,道:“我奉聖上旨意統領六百兵馬來取賊首,如果真的被姚震奪了兵權,行動便要受他節制。到時候他說什麼是什麼,功成授賞那是他的,功敗領過卻是我的,你應該知道這件事情的嚴重後果!”

鄭興苦著臉,傻傻的道:“我們剛見到姚震,他就把我們帶到這裡,要我們留守,不得擅離,否則軍法處置。我聽說他為了確立軍法殺了十九個錦衣衛,所以我……我也不敢違抗他的軍令!”

唐善緩緩搖頭,一字一句的道:“鄭興啊鄭興!姚震在外面整頓軍紀,所有的錦衣衛和軍士都在五河縣界碑那裡待命,一旦發現戰機便要立即投入到殺戰之中。你如果可以像權森他們一樣,不動這裡的酒菜和女人,把姚震的軍令說成是對你們的軟禁,錦衣衛和外面的軍士應該可以相信。但你喝得酩酊大醉,摟著女人睡到了正午還沒爬起來,外面的錦衣衛弟兄和軍士們會怎麼想?他們頂著火辣的日頭,忍飢挨餓在外面受苦,你在這裡喝酒吃肉摟著個女人,你說你在執行姚震的軍令,你說你被軟禁了,他們會相信嗎?”

鄭興猛地跺腳,懊惱的道:“這個混蛋,老子中了他的奸計!”

“的確是條奸計!”唐善的心情有些壓抑,無奈的道:“可他的奸計就像他定下的軍法一樣,你根本挑不出他的毛病!”

“他是在故意害老子,讓老子沒法在錦衣衛和軍士們面前抬臉見人!”鄭興急了。

唐善沉著臉道:“可他對我說他收到了消息,五河縣城有師尚詔的探子,他們要以這里為據點互通情報。等到師尚詔大軍一到,裡應外合,攻取五河縣。這個據點對於師尚詔來說非常重要,所以他才把你們四個人佈置在了這裡!”

“他是放屁!”鄭興氣得暴跳如雷。

“我知道!可我知道又有什麼用?”唐善苦笑著道:“外面兩百位錦衣衛弟兄和四百名軍士知道嗎?你能拿出證據證明這條消息是假的嗎?別說你拿不出證據,即便你拿得出來,姚震只需說消息不管真假,寧可錯信,不能放過。你又能如何?”

“那……”鄭興呆住了,喃喃發問:“那怎麼辦?”

“要堵住六百將士的嘴,只能有一個辦法!”唐善看著他的眼睛。

“沒有別的辦法了?”鄭興也看著唐善,目光裡帶有哀求。

“這件事說起來還是要怪我!”唐善自責道:“如果我昨天取了師尚詔的人頭,師尚詔屬下的亂民必定潰散,我們今日便可以返京。即便姚震把你的事上報給鎮撫司,你挨上三十軍棍,養上幾日也就是了。可我昨天錯失了機會,俞大人的大軍也尚未形成合圍之勢,保定的軍隊又不足以消滅師尚詔。我只有靠外面的六百將士,出奇兵,才有可能不負聖望。所以……再沒有其它的辦法了!”

鄭興挑了挑眉毛,道:“兄弟!我家還有……”“我知道!”唐善打斷他的話,道:“你家還有年過半百的老母,剛滿十七的弟弟。你用翠玉賭坊贏來的銀子背著你母親買了處宅子,養了個名叫樂兒的戲子。”鄭興苦笑一聲,道:“哥哥的事情本就沒有瞞著兄弟!”

“你放心,你死以後我會把鄭邦調去錦衣衛,給他說一房媳婦,為你母親養老送終。”唐善的眼圈有些發紅,“樂兒還沒有贖身,一是你銀子不夠,二是你怕人說閒話。你想先娶了媳婦再把樂兒納為小妾。等你死後,我會為樂兒贖身,為你倆辦一樁冥婚。等鄭邦成家之後,我再讓他過繼一個兒子給樂兒,為你傳宗接代。”

“兄弟想的可真周全!”鄭興捧起繡春刀,“這把刀留給鄭邦。”

唐善把刀接在手中,道:“還有什麼想要交代的嗎?”

鄭興搖搖頭,卻又停住,瞇著眼睛,恨恨的道:“哥哥死的有些窩囊……”

“我知道!”唐善再次打斷他的話。

鄭興嘆了口氣,“你又知道!”

“是的!”唐善代替他道:“你要姚震給你陪葬。”

鄭興睜圓了眼睛,怔怔的點了點頭。

“這件事不用你說我也會去做。”唐善再問一聲:“還有嗎?”

鄭興搖了搖頭,道:“我們出去吧!”

“真的沒有了?”唐善追問著。

他之所以單獨和鄭興談這件事,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便是鄭興曾經是他殺害宮門守衛,陷害曲公公的目擊證人。如果鄭興舊事重提,並用這件事來威脅唐善,唐善會毫不猶豫的在這間屋子裡滅了他的活口。

“還有什麼?”鄭興的腳步已經邁出,此時停下身,扭頭看來,似有不解。

唐善張了兩次嘴,終於道:“我們是兄弟,你可以求我饒你一命。”

鄭興搖搖頭,嘆道:“正因為我們是兄弟,如果你真有辦法救我,不用我求你也一定會救我。可你既然決定要殺我,那就說明你一點辦法也沒有,我又何必說出來令你為難!”

“好兄弟!”唐善拍了拍他的肩膀。

“七尺高的漢子,別跟娘們是的!”鄭興再又邁出腳步,當他跨出房門的時候,扭過頭,輕聲道:“唐老弟,答應哥哥一件事。”

“說!”唐善跟在他的身旁。

鄭興嬉笑著道:“鄭邦沒給我過繼兒子之前,你千萬不能給他派危險的差事,不然萬一有什麼不測,哥哥我可就斷子絕孫了!”

“放心,我保證鄭邦長命百歲!”唐善覺得自己的眼睛濕乎乎的。

隔壁房間裡,三個姿色平平的女人還坐在內室裡。

唐善微微皺眉,“她們怎麼還在這兒?”

姚震回道:“大人要我們在這裡等,沒說有誰可以離開,末將不敢擅自做主放她們離去。”

“好!”唐善捧起笑臉,拍拍他的肩膀,道:“她們現在可以走了。”

“是!”姚震畢恭畢敬的應了一聲,對內室的三個女人道:“你們可以走了。”

三個女人垂著頭,小步快走,匆匆離去。

姚震抬著眼皮看看站在門口的鄭興,陰聲發笑,道:“鄭興,師尚詔派往五河縣的探子你查出了幾個?”

“什麼探子?”權森跳了起來,指著姚震的鼻子吼道:“你就讓我們留在屋子裡,說我們要是膽敢出去就是違抗軍令,什麼時候讓我們查師尚詔的探子了?”

姚震呵呵一笑,道:“本將軍當然沒有讓你們三個去查師尚詔的探子,”手指鄭興,“他負責去查師尚詔派來五河縣的探子,你們三個負責抓捕。”

“他……我們……”權森急得滿臉通紅,卻又無言以對。

元泰翻了翻白眼,嘆息一聲,未置一詞。

“胡說!”郝繼祖氣得渾身發抖,道:“你為我們四個人都單獨安排了房間,點了酒菜,找了女人……”“放肆!”姚震厲聲呵斥,冷聲道:“你們在這裡逍遙快活,卻把責任推到了本將軍頭上。你們當著眾弟兄說一說,看看他們信不信?”說著話,他跑去窗邊,“嘭”的一掌將木窗震飛。

窗外擁擠著一大群錦衣衛,後面圍著眾多軍士,本就不大的院子被擠得滿滿噹噹。

“大家在野外風餐露宿,一有師尚詔的消息還要衝上去拼命。”姚震湊在窗口鼓惑道:“他們是唐大人的親隨,本將軍無權派他們衝鋒陷陣。查幾個探子而已,總是份清閒的差事吧?可你們看看他,”他的手指再次指向鄭興,“探子一個沒查出來,人卻喝得酩酊大醉,摟著個娘們一覺睡到正午!”

唐善沉著臉來到窗口,瞥眼看向姚震,道:“是不是本官的親隨跟此事無關。而且本官剛剛收到消息,師尚詔派遣探子一說根本就是無中生有。”

姚震躬身施禮,朗聲道:“大人,即便消息有假,可鄭興身負軍令竟然通宵狂飲,挾妓宿娼,是不是實情?敢問大人,鄭興該當何罪?”

“當然是實情!”唐善回頭看了看怒氣沖衝的潘家兄弟,捧起笑臉,道:“殺!”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7 16:27
114:小人報仇
一個“殺”字出口,姚震頓時一愣,不知唐善與鄭興說了些什麼,竟然做出了這樣的決斷。

權森噌的躥了起來,叫道:“不能殺!”

郝繼祖的臉刷的變白,搖著頭喃喃道:“不能……不能……殺不得!”

元泰跪在唐善身下,道:“鄭興為殺王堂立有大功,況且又是初次觸犯軍紀。而今師尚詔尚未歸捕,還請大人記下這筆死罪,讓他衝鋒殺敵,戴罪立功。”言畢,叩頭不起。

修明也急忙跑來,趴在地上,哀求道:“匪首尚未伏法,豈可自斷臂膀,還請大人開恩,饒他不死!”

權森和郝繼祖跪地行來,抱著唐善的腿哭嚎,“不能殺啊,鄭大哥是我們的兄弟!……大人,殺不得,真的殺不得!”

姚震喝道:“軍紀不明,如何服眾?你等此舉乃是逼大人徇私,你們將置大人於何地?還不快快起身?”

鄭興冷眼看去,但見潘家兄弟、一眾錦衣衛和軍士都是一臉怒氣,眼中盡是蔑視的目光。他自知此事已成定局,任誰也無力回天,於是大步行上,跪地叩首,嚴聲道:“下官不曾接到姚將軍的軍令,更不知師尚詔派遣暗探一事,還請大人明鑑。但下官通宵狂飲,挾妓宿娼確是實情,下官甘願接受軍法。”

“不能接!”權森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吼道:“你這不是逼著大人殺你嗎?”

“大人開恩……大人開恩……”郝繼祖只是咚咚咚的叩頭,額上磕得紫黑,血汁四濺。

唐善看向潘家兄弟,喝道:“潘季、潘鵬,拉出去……”

“恩公?”權森狂吼一聲,一雙眼睛瞪得血紅,渾身劇烈的抖動著。

唐善心頭一痛,如遭重擊,咬著牙再又喝喊:“潘季、潘鵬,把鄭興拉出去,就地正.法!”

“大人!”郝繼祖和權森都是七尺的漢子,可此時他們的淚水卻轟然落下。

“得令!”潘季、潘鵬將鄭興壓出了門去。

少頃,窗外人聲雷動,“大人英明!”錦衣衛和三千營、五軍營軍士呼啦啦跪倒在地。

潘季、潘鵬提著鄭興的人頭返回,跪在唐善腳下。

唐善道:“記,錦衣衛緹騎校尉鄭興,殺死亂民之首王堂,砍殺亂匪三十餘人,戰死殺場。”

“是!”潘相提筆記下。

“大……大人……”郝繼祖與權森已經泣不成聲。

唐善嘆道:“正身已經驗過,你二人去為他收屍吧!”

黃昏,夕陽。

唐善默默注視著手中的茶碗,夕陽射入,茶水似也變得血紅。

元泰進入,道了聲:“大人。”

“哦!”唐善點點頭,道:“都辦好了?”

元泰回禀道:“三千營已經由郝繼祖接管,五軍營由權森統領,分別替下了潘季、潘鵬、潘相、潘榮。下官和修明各領一隊錦衣衛,換下了姚震。”

“嗯!”唐善抿了一口似已變得血紅的茶水,道:“師尚詔的那邊的情況呢?”

元泰回道:“師尚詔與保定方面的軍隊交過一次手,保定軍敗,死傷兩千餘官軍。俞諫俞大人的軍隊還在調動之中,一兩日內難以形成合圍之勢。”

唐善道:“師尚詔現在到什麼地方了?”

元泰道:“距離五河縣界不足二十里。”

唐善抬眼看了看天色,道:“天色漸晚,他們該安營了吧?”

元泰回道:“距離五河縣十里有一處山坳,三山相擁,亦有水源。按下官的推斷,師尚詔會把大營扎在那裡。”

唐善微微一笑,道:“叫姚震來見我。”

片刻之間,元泰帶著姚震返回。

“姚將軍!”唐善將一張軍令狀拍在桌上,道:“你曾對本官誇下海口,說萬軍之中取師尚詔的人頭如同探囊取物。軍中無戲言,這是軍令狀,你簽字畫押吧!”

元泰先是一愣,他怎麼不知道姚震曾說過這樣的大話?但他馬上便反應過來,無奈的把頭扭去了一旁。

姚震咧著嘴嘿嘿發笑,嘆道:“大話真不該胡亂說,更不該對大人胡亂說!”他在嘆息之間舉步行上,在軍令狀上簽了字、畫了押,而後悄聲道:“大人!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是曹孟德誇讚關羽關雲長的言詞吧?”

“讀書是件好事,可以知道許多典故!”唐善看也沒看他,冷冷的道:“祝將軍馬到成功!”

姚震撇撇嘴,道:“大人該不會只叫末將一個人去送死吧?”

唐善慢吞吞的喝了口茶,道:“還有四個人!”

姚震苦笑一聲,道:“不會是潘家的四個蠢蛋吧?”

唐善露出了笑臉,道:“軍令狀上也有他們的名字,將軍沒看到嗎?”

姚震沒有回話,只是搖頭。

唐善接著道:“可能是他們忘了簽字畫押,沒關係,回來再簽也不遲!”

“回得來就不必簽了!”姚震已經離去。

姚震沒有去找潘家兄弟,讓他們衝鋒陷陣或許還能有些用處,可帶上他們趁夜刺殺師尚詔卻只能壞事。

即便姚震去找潘家兄弟,潘家兄弟也不會隨他同往,除非他扛上他們的屍體。

潘家兄弟已經“陣亡”,在自己的屋子裡被師尚詔的“探子”殺害。

當唐善再又添了一碗新茶的時候,修明站在了他的面前。

唐善道:“明天派個人去見師尚詔。”

“還見?”修明笑道:“想得到師尚詔的信任並不容易,總要有些見面禮吧?”

“有!”唐善抬著眼皮點點頭,道:“刺客的人頭!”

修明眼睛一亮,道:“怎麼做?”

唐善一邊用手指敲著桌面,一邊思量,道:“找個伶俐點的人,帶上潘家兄弟的人頭,編個重要軍情,恰好碰到這四個人想要刺殺師尚詔,隨手砍了送給他做見面禮。讓我們的人給師尚詔講講軍事上的常識,最好能引他出來查看一下五河縣的地形。我們設好埋伏點,只要你的人能把師尚詔引來,我們就大功告成。”

“好!下官這就去辦。”修明施禮告退,可剛剛邁出兩步,突然停下,怔怔的轉過身,道:“潘家兄弟的人頭?”

唐善點點頭,撥了撥手指,沒做任何解釋。

次日,天還沒有大亮,元泰和修明已經在房外拍門。

唐善本就沒有睡實,二人來到院中的時候他就掠在了門邊,等二人開始拍門的時候他已經拉開房門,問道:“什麼事?該不會是師尚詔連夜拔營,此時出現在城外了吧?”

二人搖頭,誰也沒有應聲,而是左右分開,轉身回看。

一個血人踉踉蹌蹌的出現在院門外,一步三搖,所經的路面上留下了滴滴鮮血。

“姚將軍?”唐善雙眼微睜,因為他看到了姚震手中的人頭,師尚詔的人頭。

得見師尚詔的人頭,再看姚震渾身上下數不盡的傷口,有些還汩汩流著鮮血,唐善忍不住暗讚:“好身手!姚將軍真有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的古人遺風!”

姚震一步步走上前來,跪在房前的石階下,雙手奉上師尚詔的人頭,道:“大人饒命,末將知錯了!”

“姚將軍這是說那裡話?”唐善背著手踱在門內,道:“你不惜萬死之險深入敵營,取得匪首的首級,本官要上奏朝廷,為你討得封賞,何來'饒命'、'知錯'一說?”

元泰與修明偷偷打量著唐善,見他並沒有送姚震療傷的意思,相互使了個眼色,悄悄退下,出了院去。

姚震師尚詔的人頭舉過頭頂,抬眼看向唐善,道:“大人知道陳炯為什麼不肯出這趟外差嗎?”

唐善微微一愣,不知道他因何由此一問,但卻回道:“他的品級高過本官,不願受本官統領,這也是人之常情,算不得什麼!”

姚震道:“大人明明知道他是個急功近利之人,為何要用藉口搪塞末將?”

唐善打著哈哈道:“仁者正其道不謀其利,修其理不急其功。你說陳大人急功近利,也就是說他不仁。若是被他知道了,你可吃罪不起啊!”

“大人不說我來說。”姚震正色道:“因為陳炯知道這是件苦差事,無論成敗與否都沒有好結果,所以他才會推脫,所以陳大人才會把末將派來與大人您共同承擔這份罪責!”

“罪責?”唐善此次可不是打哈哈,而是的確犯起了糊塗,問道:“姚將軍處事圓滑,本官行事也敢稱一句風雨不透,自認沒有什麼把柄落在他人之手。你我為何要承擔罪責?又何罪之有?”

“大人入仕尚淺,還沒看透官場黑暗!”姚震搖著頭道:“大人奉旨擒拿賊首,如果不成,戰敗的官軍、遭難的官紳便會諉過於大人,末將亦受牽連,自不必說。可大人若成功擒殺賊首,便如王堂。官軍便會趁亂民四散之際大肆掠殺以邀其功,鳳陽城外十里,伏尸萬俱便是佐證。那些無辜被殺的亂民有鄉里姻親數十乃至百萬,消息傳出,自然民怨沸騰。朝廷為穩軍心,絕不會對沖鋒陷陣的將士責之過嚴。而民怨難消,大人與末將便會成為言官們攻擊的對象。試問大人,我們究竟有無罪過,需不需要承擔罪責,還請大人能給末將一個明確的答复?”

唐善因為他的一番話語而陷入思索之中。

朝堂之上,言官們完全可以指責唐善擒殺了賊首卻沒有遣散亂民,大軍不知內情誤殺頗多……

民怨難消,言官群起攻之,他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下場?

唐善突然覺得背脊發涼,竟已驚出了一身冷汗。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7 16:28
115:苦肉計
唐善最初進入皇城,一則怕楊騰追殺,二則無處可去,三則心儀霞兒……最主要的原因還是為了“御劍錄”。

如今“御劍錄”已經被他爛熟於心,霞兒歸返無極宮,皇城之內不僅有個要命的王選侍,還又多出了個令他怕怕的懷柔郡主。換做往日,他早就開始思索退路,弄筆銀子找個隱蔽的地方安心練功,再好好鑽研一下“御劍錄”和九龍佛珠,看看究竟有什麼玄妙之處。如果有機會的話,他甚至還有可能把王選侍救出宮來,畢竟有過歡愛之情,先把她救出來,真若是糾纏不清,自己逃得個無影無踪也就是了。

可前日經過了雙拐和尚一事,唐善總是擔心自己那一天出世成為武修會受到三宗修士的追殺,那些邪惡的武修想必也不會令他好過。皇宮大內乃是禁地,自然要比天底下任何隱蔽的地方都要安全。深宮簡出,深藏不露,暗暗積聚力量等待時機才是最明智的選擇。所以現在的唐善才會覺得驚怕,因為他能否繼續留在皇宮、能否繼續當差以及他的身份地位都將與他日後的安危息息相關。

此時,姚震膝下已經慢慢聚起了兩塊巴掌大小的血漬,隨著血滴不止,血漬還在擴大。

唐善對於他的傷情視若不見,依舊背著手踱在門內,沉吟著道:“如果不是你提醒,朝內的政事的確被本官疏忽了。為今之計,只有……”“苦肉計!”姚震打斷了唐善的話,道:“要想堵住言官們的嘴,轉移民怨所指,大人必須演一場好戲。”唐善垂下眼皮看了看他,道: “難得,你我二人竟然想到了一處!”

姚震的臉上泛起苦笑,“大人現在應該懂得末將為什麼要大開殺戒,先將十九位不服軍令的錦衣衛處斬,再設計陷害鄭興他們四位了吧?”

唐善抬頭看看灰濛蒙的天空,回道:“其一是為樹立軍威,奪取兵權。其二是故意營造聲勢,以證明你治軍嚴厲,軍紀嚴明,使那些言官們無法抓到你的把柄。”

姚震點點頭,直言道:“慈不掌兵,善不掌權,義不掌財。既然末將想要掌兵握權,便要狠下心來做些惡事。其實末將真正想要殺的並不是鄭興,而是權森。權實在大內行走多年,所交極廣。如果我殺了他的侄子,一定會在朝廷裡引起軒然大波。只要末將從嚴治軍,絕不手軟的名聲在朝內傳得沸沸揚揚,即便末將不去演一場苦肉計也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

唐善暗暗心驚,瞥去一眼,問道:“你既然明知權實所交極廣,為何還敢陷害權森,難道你就不怕權實伺機報復?”

“不怕!”姚震回道:“權實為人胸懷坦蕩,光明磊落,處事絕不徇私。他對末將只能心存怒火,但卻不會做出下作的事情,而這也是末將要藉權森人頭一用的另一原因。”

唐善瞇著眼睛道:“同在錦衣衛辦差,你一口氣殺了十九個同僚,再又設計害死鄭興,日後你將如何在錦衣衛中行走?”

姚震垂下頭,朗聲道:“大人錯了!”

“本官錯在哪裡?”唐善反問一聲,靜待他的解釋。

姚震道:“治軍之道在於恩威並舉,大人在翠玉賭坊只是施了恩,並沒有立威。等到大人再次領兵的時候,屬下將士只想著在大人身上討得好處,但卻不會畏懼大人,更不會拼死效命。兩軍交戰,勇者無敵。如果大人屬下的將士臨陣退縮,試問大人怎能成事?如果他們見到利益哄搶而上,無所顧忌,大人又該如何處置?大人想要顧及同僚情面,想要籠絡人心,這些都沒錯。可大人做不到令行禁止,屬下將士怎麼能夠變成虎狼之師,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如果大人不能成事,即便你顧及到同僚的情面,他們也只會把你當成是無用的廢物,所以末將說大人錯了!”

“現在軍威已立,恩從何來?”唐善的口氣緩和了許多,像是在求教。

姚震笑道:“賊首已然伏法,大人功成,不負皇恩。只要大人放縱將士們多多砍殺些賊首,豈不就是對他們的恩德?”

唐善雙眼一瞪,道:“你剛剛還要本官堵住那些言官們的嘴,轉移民怨所指,現在卻又勸本官放縱屬下亂殺無辜,以充軍功!你的前後所言豈不是自相矛盾?”

“不矛盾!”姚震點撥道:“那些亂殺無辜的軍士和錦衣衛都已經被大人正.法,而今這些將士不惜百死,拼命殺敵,才會立下軍功。”

唐善感嘆道:“原來你早在處死那些錦衣衛的時候便已經想到了今天,本官真要對你道一聲佩服!”

姚震眼睛發亮,道:“大人的威名很快便會在軍中傳遍,等到大人再次統領兵馬的時候,大軍所指,必將所向披靡。”

“本官真該謝謝你,你為本官做了很多事!”唐善的眼神有游離之色,似在思索。

姚震再次垂頭,道:“大人不必謝,而且末將真的知道錯了,還請大人饒命!”

“哦?”唐善挑起嘴角露出笑容,道:“你都做錯了什麼,說來聽聽?”

姚震嘆息一聲,道:“末將錯就錯在不識時務,以為大人不過是市井之間一賤民,無德無能,完全是因為攀附順寧公主才得以高升。又因大人與陳炯結交,末將錯以為自己乃是陳寅父子為大人準備的替罪羊。等到民怨沸騰,言官群起的時候,你們便會把末將丟出去頂死。末將想到了保命之法,可又不甘與大人分享,妄想獨攬天功,以至奪取大人兵權,更是錯上加錯!大人饒命!”言畢,他舉著師尚詔的人頭叩首不起,像是在等待唐善的答复。

“本官經由你的推薦才被選入錦衣衛,當時又是自藏武功,也的確因為順寧公主才得以升遷,難怪被你看輕。同朝為官,爭權奪勢,追功逐利也是不爭的事實。這些都不是你的錯……”唐善忽然頓了頓,呆呆看去,疑道:“你說陳寅父子……”他的眼中突然冒出驚駭的目光,“陳炯是陳寅的兒子?”

姚震微微抬頭,抬眼看了看唐善的表情,再又把頭垂下,“大人,陳寅父子的關係在朝中已經不算是秘密!”他也頓了頓,嘆了口氣,道:“末將的錯只有輕視、懷憤、冒功三條,可大人看起來怒氣未消,恐怕還有一件小事未能令大人釋懷!”

唐善冷眼看去,並未言語。

姚震繼續道:“大人如果計較這些枝節瑣細之事,定難成事,而末將也將性命不保!”

唐善沉聲道:“枝節瑣細之事?”

姚震抬起頭,雙眼直視,道:“區區一個鄭興而已,大人值得為了他殺掉末將嗎?”

“他是我兄弟!”唐善眼中露出凶光。

姚震面帶不屑的嘲笑一聲,道:“你這位兄弟與你非親非故,既沒有同受過苦也沒有共患過難。不過是吃吃酒肉,下下青樓,借助你這位靠山多得些銀子花花。只要你位高權重,這樣的兄弟隨時都可以出現在你周圍,而且還會有很多,多到你煩惱為止。”他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小心翼翼的問:“末將斗膽一問,末將的武功心智與那鄭興相比如何?”

唐善努努嘴,道:“強他百倍。”

姚震面上一喜,道:“昨日大人展露神功,從容奪回軍權,末將自認武功心智要較大人遜色許多,已然對大人心悅誠服。大人如能饒恕末將的過錯,末將自會死心塌地追隨大人。大人失去鄭興不過少了一個酒肉之徒,而得到末將卻能如虎添翼。不知大人認為末將說的可還在理?”

“在理!我真不該殺你!”話一出口,連唐善自己也覺得奇怪,他怎麼可能說出這樣的話,怎能有這樣的想法,所以他不由的皺起了眉頭。

難道真是武魂作祟,要把他變成瘋狂殘忍而又沒有人性的妖魔?

姚震咧嘴笑了笑,道:“大人,末將身上受的雖然只是刀劍之傷,可傷口頗多,血流不止,您要是不肯為末將去請大夫,末將怕是要失血身亡了!”

唐善面露難色,喃喃道:“可我答應了鄭興,要你給他陪葬!本官現在雖然有些後悔,但言出必行卻是本官一向所奉行的宗旨。”

姚震臉上帶著嬉笑的表情瞬時凝固,愣愣的道:“末將該說的都已經說了,是殺是留全憑大人決斷!”

唐善忽然露出殘忍的笑,嘆道:“本官不能留你!”

“為什麼?”姚震失聲疑問。

唐善舉步行出,站在石階上,道:“第一,鄭興是本官的兄弟,本官難捨兄弟情誼。第二,本官有言在先,不可自食其言。第三……”他微微一笑,等待姚震替他回答。

“末將明白了!”姚震慘笑一聲,道:“權森、郝繼祖知道大人念及兄弟情分而為鄭興報了仇,必定將大人視為至死不渝的好兄弟。元泰和修明眼見末將和潘家兄弟同大人作對得此下場,必將對大人唯命是從,不敢有非分之想。大人剛剛從末將身上學會恩威並施,現在反倒把它用在了末將身上,大人果然好手段!”

唐善蹲在石階上,打量著師尚詔的人頭,對姚震道:“我殺你的理由足夠了嗎?”

姚震失神的點點頭,道:“足夠了!”

唐善推開師尚詔的人頭,看向姚震,道:“你能取來師尚詔的人頭,這令本官很感意外。而你又帶著一身的傷痕來見本官,使出這招苦肉計想換得本官的憐憫,本官也感到有些意外。可你有沒有發覺你做錯了一件事?最要命的一件事!”

“大人是說末將不該回來!”姚震木呆的道:“末將的確想過,可擅自離軍無異於逃兵,誅殺賊首不報無異於欺瞞。即便末將把這顆人頭送交朝廷或是送給俞大人,末將得到的只能是罪罰,不會是封賞。更何況這齣戲還沒有演完,如果末將不提醒大人轉移民怨所指,末將便要成為大人的替罪羊,終究難逃一死。所以不管是生是死,末將都得回來,也只有回來,末將才有一線生機!”

“你說的不錯!”唐善向著地上已經蔓延出三尺的血漬瞥去一眼,道:“你回來救了本官一劫,可本官還是要殺你,這一點算本官虧欠你的!”

“大人錯了!”姚震把師尚詔的人頭放在身前的石階上,道:“既然大人已經辨明​​利害關係,那麼大人就不該再存婦人之仁。”

“本官會把你的軍功上報給朝廷。”唐善站起身,轉向一旁,道:“現在你可以交代後事了!”

姚震捧起繡春刀,道:“請大人給末將一個痛快,就用這把御賜的繡春刀!”

“你沒有後事需要交代?”唐善追問了一句。

姚震笑道:“末將的後事早在離京之前便已交代妥當,不勞大人費心。”

“好!”唐善說出這個字的時候,姚震的心口已被自己的繡春刀刺入,立時沒了氣息。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7 16:28
116:狼狽為奸
俞諫的大軍來得很快,接到唐善的消息,得知師尚詔已死,原本需要數日才能形成合圍之勢的十萬大軍分作三路挺進,當日便將師尚詔殘部三萬餘人圍困在馬萃縣外。

師尚詔已死,多半亂民已作鳥獸散。幾個不大不小的首領接管了殘餘的烏合之眾,仍按照先前的既定計劃前往馬萃,自然被俞諫的大軍團團包圍。

俞諫統領的乃是正規軍隊,配備有弓弩、火砲、鐵騎,流民所組成的烏合之眾根本不堪一擊。一通火砲過後,弓弩齊發。兩員小將各率一千鐵騎衝出,三萬亂匪十之八九俯首歸降。

唐善帶領著校尉與軍士隨同著萬千老弱婦孺一齊趕往馬萃,等他們來到的時候,俞諫已經奉旨將亂民遣散。可俞諫所遣散的亂民只有兩萬,其餘一萬餘眾卻已經變成了漫山遍野的無頭屍體。

慘景在前,唐善涕淚齊下。

萬般惱怒之際,他當眾亮出身份,面對數万孤兒寡婦憤而起誓,必將上奏朝廷,嚴法處置砍殺俘虜冒充軍功的官軍,以慰藉這些枉死的冤魂!

是夜,俞諫大軍的營地。

怒氣沖衝的唐善以及所屬六百將士被攔在了營門外。

俞諫早已得到了消息,禀報的軍士還跪在大帳外。一臉惱怒之色的俞諫在帳內來回走著,終於氣呼呼的道:“請他進來!”

營門開啟,一位身著銅甲,手持大刀的白臉小將帶著一隊軍士迎出,傲聲問道:“哪位是唐大人?”

唐善打馬迎上,“本官便是,俞大人肯見了嗎?”

白臉小將冷眼打量著唐善,道:“大人隨我來!”挺臂擺刀,掃過眾官校與軍士,“你們留在營外,不得進入。”

唐善微微一笑,策馬於行。可小將的大刀卻又橫在了馬前,叱道:“軍中不得騎馬奔馳,請大人下馬步行。”

“放肆!”蹦出來的是元泰。

修明也陰著臉來到,一邊打量著小將,一邊冷聲道:“你應該知道我們的身份,偵私舞弊,拱衛京師,獨捍皇權,察錄妖異都是錦衣衛分內的職責。你有幾個腦袋,膽敢阻攔錦衣衛偵私舞弊,還敢請我們唐大人下馬步行?”

“軍中自有軍法,我只聽從俞諫俞大人的軍令,管不了你們是什麼人。”小將抬出了俞諫作為擋箭牌。

唐善探身貼近,湊在他的耳邊,悄悄的道:“本官今天必須得殺幾個人,既然被你碰上了,只能怪你自己倒霉!”

“你敢……”小將的喉嚨突然被人割斷,“撲通”一聲摔落馬下。

元泰的刀還是不夠快,被他喊出了聲音。

“敢在十萬大軍營前放肆,你們不要命了?”與白臉小將隨行的另一員副將怒聲吼叫,猛地舉起了手中的長槍。

百餘名軍士在他身後,眼神有些慌亂,更有人竊竊私語,看起來該是怕他揮落手中的長槍。

長槍揮下便是軍令,與兩百錦衣衛對敵,區區一百餘軍士那是對手。

“不要命的是你!”修明嘆息著,緩緩的拔出繡春刀,有意挑戰這員副將的極限。

剛剛親眼目睹白臉小將被元泰一刀砍殺,修明再又拔刀自然不是開玩笑。

副將的長槍終於揮下,雖然他不敢殺害錦衣衛,可他自己也不想死。而且他相信這些錦衣衛絕對不敢把他身後的一百多軍士都殺了,因為還有十萬大軍環衛在四周。

“拿下!”他的軍令只是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

可惜他想錯了,當他看到大隊錦衣衛衝上來的時候,當他的一百多名軍士眨眼便被砍殺大半的時候,元泰的繡春刀再次揮出,砍斷了他的喉嚨。

營門被封鎖,警聲四起,兩千弓弩手張弓搭弩把守欄柵,兩千鐵騎斜裡殺出,將眾校尉與軍士團團圍困。

唐善笑吟吟的坐在馬上,一眾錦衣衛也收起了繡春刀,地上留下了一百多具屍體。

“唐大人?”營內行來一員身著便衣的老將,打馬來到營門前,虎著臉揮了揮手,弓弩手和騎兵隨即撤去。

來人自然便是俞諫。

“俞大人!”唐善在營門外抱了抱拳。

“開門!”俞諫吼了一聲,獨自策馬行出,冷眼掃過地上的屍體,怒聲道:“俞諫在此,唐大人何必殺這些軍士,只把老夫殺了豈不最好? ”

“俞大人!”唐善捧起了笑臉,嬉笑著道:“兄弟們跟隨唐善趕了一天的路,人困馬乏。聽說大人這裡有酒有肉,特來討些吃喝,大人該不會吝嗇些許吃食,拂了唐某的面子吧?”

俞諫的臉色陰晴不定,自然猜不透唐善在搞什麼鬼名堂,手掌擺動,道:“來人,帶他們下去,好生款待。”

唐善對著權森、元泰等人點了點頭,一眾人等跟隨俞諫的屬下行入營去。而他則笑著展臂相請,道:“俞大人,裡邊請!”

俞諫斜眼看來,氣道:“這裡是老夫的軍營。”

軍營是俞諫的,軍帳也是俞諫的。當唐善踱著四方步對著俞諫的中軍大帳評頭論足的時候,俞諫再也沉不住氣,喝道:“老夫帳下兩員愛將、一百餘名軍士被唐大人屬下錦衣衛無由殺害,難道唐大人連一句說詞也沒有嗎?”

“有!”唐善拉著俞諫坐在茶桌旁,道:“聽說有人要上書朝廷參奏大人,說大人放縱屬下軍士殘害百姓,砍殺虜首冒充軍功。他們聽了極為憤慨,特意前來給大人排憂解難。”

俞諫抬起眼皮看了看唐善,手中擺弄著茶碗,道:“可老夫怎麼聽說正是唐大人要告發老夫?”

“誰說的?”唐善瞪起了眼睛,看起來很是冤枉。

“誰說的?”俞諫將茶碗丟在桌上,氣呼呼的道:“天下都已經傳遍了,說唐善唐大人得見萬人枉死,痛哭流涕,不能自已。而後又義憤填膺的當著數万百姓發誓,說要上奏朝廷,嚴懲兇犯,慰藉那些枉死的冤魂。怎麼?你把老夫看作是三歲的娃娃不成?”

唐善手捏茶托端起茶碗,輕輕吹了吹,抿了口熱茶,道:“用不著朝廷懲處兇犯,大人剛剛不是已經將他們正.法了嗎?”

“老夫什麼時候……”俞諫剛剛喝喊出口便又停了下來,先是疑惑的盯著品茶的唐善,隨後漸漸露出笑容,溫聲道:“看來唐大人真是特意給老夫排憂解難來了。高!唐大人這一招實在是高​​!”他嘆息一聲,面帶難色,“老夫手握十萬大軍,為何一味拖延,遲遲不肯與師尚詔開戰?就是怕這些將士胡作非為,給老夫留下口實,被朝廷裡的那些言官們抓住把柄!自從師尚詔被唐大人砍了腦袋,亂匪四散,老夫便再也控制不住這些將士,請戰的將軍能從老夫的大帳一直排到營門口。萬般無奈,只有一戰!戰事一開,那一萬多具屍體也就成了言官們攻擊老夫的口實!老夫又聽說唐大人在馬萃縣外唱了那麼一出,一股急火攻心,險些要了老命!哪曾想唐大人乃是為了老夫著想,幫著老夫堵住了那些言官的嘴。”他從袖口裡摸出一張銀票,推在唐善桌邊,“ 是老夫送給錦衣衛官校和三千營、五軍營軍士們的一點小意思,唐大人收下便是,不必與老夫客氣。”

唐善放下茶碗,拿過銀票,微微一笑,收入懷中,道:“俞大人可真是大方,一出手就是五萬兩。可我還有一件事相求?”

俞諫笑道:“唐大人但說無妨,無需客氣。”

唐善捧起笑臉,道:“唐某屬下也有十幾個人砍殺虜首冒充軍功,已經被唐某正.法。可那些真正立下軍功的人卻沒有人頭,大人這裡的賊首還沒有經過兵部核實,不知……?”

“這點小事算不得什麼!”俞諫微微頓首,算是應下,起身喝道:“來人,擺上酒菜,老夫要與唐大人一醉方休!”

不到半個時辰,唐善就把俞諫放倒在大帳內,而他喝下的燒酒卻都被他極為無恥的用內力逼出了體外。

權森、郝繼祖、元泰、修明等在軍帳裡,唐善早就有過交待,所以四人滴酒未沾。

唐善剛剛進入軍帳就把銀票遞給了元泰,“俞大人給了個整數,你們兄弟每人一萬兩,我的交給鄭興的老母親。”再對修明道:“你去統計一下那些校尉和軍士的軍功,就憑剛剛在營門外的那一戰,按照出力多少、是否負傷計算。明日去見俞大人,在他那兒報上兩千顆人頭的軍功。”

四個人傻了眼。

唐善指了指權森、郝繼祖,“你們留下。”

元泰、修明當然明白此話的含義,施禮退出。

權森、郝繼祖一直含著淚水,此刻淚水終於滾落,跪地叩頭,哽咽著道:“我們替鄭大哥叩謝唐大人!”

唐善把他們雙雙拉起,“七尺高的漢子,別哭哭啼啼的像個娘們。鄭興也是我的哥哥,不用你們替他謝我。”他突然變得一臉嚴肅,壓低聲音,道:“我要你們去一趟馬萃縣,找一處安全隱蔽的地方看住那些被砍去腦袋的死屍。記住,無論你們看到什麼都不許出聲,連大氣都不許喘,最好弄塊破布遮在臉上,擋住你們的呼吸聲。等你們發現了什麼,而且確定自己絕對安全,馬上回京找我。”

“是!”能得到唐善的信任,託以重事,權森和郝繼祖都很興奮。而且他們也知道不該問的絕對不問,所以只是應了一聲,沒有多說一句,轉身便去。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li60830

LV:15 VIP榮譽國民

追蹤
  • 6772

    主題

  • 242709

    回文

  • 70

    粉絲

沒什麼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