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重生] 天工 作者:沙包(已完成)

 
vera1023 2017-12-28 18:30:48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58 405407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1 17:11
0612 漆老太太

    蘇進下了車,進入醫院,中間又遇到兩波認出他來,上來要簽名的人。

    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受到了明星級別的待遇,還好兩次的角落都比較偏僻,沒有引起更多人的注意。

    蘇進來到謝進宇的病房外面,還沒進門就聽見了一陣笑聲,非常爽朗,中氣十足:“老謝啊,這也算是咱倆的緣份了。你說有幾個人能在同一家醫院,得同樣的病,拿到同一批的腎源,前後腳的做換腎手術呢?”

    跟著響起來的是謝進宇的聲音:“哈哈哈就是,也多虧這次手術,不然我怎麼知道會跟老哥這麼投緣!”

    蘇進有些意外。除了謝進宇的聲音以外,他也聽出前面那個人是誰了。

    因為換腎事件,祖洪林父子的確跟蘇進關係不錯,但也只是有限的交往而已。他過來交謝進宇交朋友,這代表了什麼……

    蘇進腦中轉過念頭,加快腳步走了過去。

    今天的天氣非常好,陽光遍灑病房,到處都充滿光明,看著就讓人心情非常好。

    淡淡的消毒水氣味飄了過來,謝進宇的床頭櫃上擺著一瓶淡綠色的洋桔梗,收拾得非常整齊,連花尖也不見一點枯萎。

    蘇進的目光從花束上掃過去,有些意外。

    洋桔梗雖然在花店裡比較常見,但絕不是普通人探病時會買的花。而且它的花瓣非常纖弱,一不小心就會受損,能保養得這麼好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是誰來看過謝叔了?

    蘇進的目光落到謝進宇身上,頓時打心底裡鬆了口氣。

    謝進宇面色紅潤,唇邊帶著笑意,眼圈下面沒有一絲晦暗,氣色非常好。

    顯然,他的換腎手術做得非常成功,術後保養也做得非常好,完全沒有併發症爆發的跡象。

    謝進宇旁邊的祖洪林畢竟年紀太大了,一場這樣的手術還是很傷元氣的,他的白髮肉眼可見的多了不少。不過他的臉色同樣從蒼白轉為了紅潤,剛才在外面聽起來,他中氣十足,精神很好,顯然是沒什麼大問題的。

    蘇進一進門,這兩人就同時停止了交談,向著他的方向轉過了頭。

    然後,兩人同時笑了起來,謝進宇向著蘇進招手道:“小蘇,你來了啊。”

    祖洪林上下打量著蘇進,突然聲音異常洪亮地笑了起來。他一把抓住蘇進的胳膊,笑呵呵地說:“你這幾天做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漂亮!太漂亮了!那些腐朽落後的蠹蟲,就應該這樣打他們的臉,痛快,痛快!”

    蘇進笑著道歉:“抱歉,這幾天實在太忙,沒時間過來……”

    “說什麼呢!”祖洪林反客為主,搶先打斷了他。他臉色一沉,道,“你再客氣我跟你謝叔都要生氣了啊。男子漢大丈夫,就要做一番事業!我們又沒什麼事情,哪用得著你惦記這惦記那的?“

    他一邊說,謝進宇一邊在旁邊點頭,表示了十二萬分的贊同。

    蘇進笑著看祖洪林,感覺他跟上次見面時似乎又有了一些變化。可能是因為病情好轉的緣故,他原先神情裡的一些敗落完全消失,整個人顯得格外的精神煥發。

    祖洪林和謝進宇顯然這幾天一直在追看驚龍會的直播,但無論是天空電視臺的剪輯錄播還是視頻網站的全程直播,都必然有很多細節疏漏。

    兩個長輩攢了一肚子的問題,正好當事人來了,可以直接問。他們讓蘇進坐下,圍著他問東問西。

    這兩人都不是從事這一行的,有很多問題非常外行,但蘇進卻面帶微笑,一一耐心地解答。

    事實上,這對他來說一點也不構成負擔,這樣輕鬆閒適地聊著文物修復方面的事情,他只覺得格外愜意,好像來到了最令他舒適的環境一樣。

    突然,他感覺到了不對,轉過了頭。

    他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謝幼靈已經回來了,身邊還陪著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太,正站在門口聽他說話。

    這老太太年紀已經不輕,身材卻保養得非常好,她一身布衣布褲,頭髮在腦子盤成一個髻,不帶半點多餘的裝飾,整個人顯得精神奕奕,完全不像她的年齡。

    她跟紀老太太年紀差不多,兩個人的感覺卻完全不同。後者像是自在牆頭開出的一枝玉蘭花,寧靜而芬芳,眼前的這位老太太就像是經霜的梅花,嶙峋中帶著十足的銳氣。

    她的長相很陌生,蘇進確定自己以前從來沒有見過,不過他馬上就站了起來,讓出自己的座位,道:“您請坐。”

    老太太走了過來,並不跟蘇進客氣,果然坐了下來。

    她很隨意地把兩隻手擺在膝蓋上,蘇進下意識地看過去,頓時一怔。

    毫無疑問,那是一雙文物修復師的手。跟在吉光榜頒獎儀式上見過的“千秋雪”不同,眼前的這雙手經過更多風霜磨礪,更加粗糙而醜陋。但在蘇進手裡,這雙手卻美得驚人。他盯著它看了一會兒,下意識地問道:“前輩擅長的是漆器修復?”

    老太太似乎也沒想到自己坐下後,蘇進說出的第一句話會是這個。

    她順著蘇進的目光低頭看了一眼,態度非常平和地說:“對,你眼力不錯。”

    蘇進說:“生漆易蝕,前輩辛苦了。”

    生漆雖然是由漆樹分泌出來的百分百天然產品,但是絕大多數人都會對它過敏。很多人稍微接觸一下生漆,皮膚就會發紅發腫,其實這是一種過敏症狀。

    但是漆器修復師絕不可能回避這些。為了保持更好的手感,他們很多時候連手套也不能用。不同的漆樹種類生產出來的生漆也不一樣,他們需要仔細分辨,把它用在各種不同時代不同特徵的漆器修復中。

    所以文物修復師通常沒有一雙好手——就算是蘇進一直用秘方保養,他的手掌也避免不了地開始出現一些變形、腐蝕與染色情況——漆器修復師尤其如此。長年接觸生漆,他們的手就長年受到傷害。

    一些女性學徒會因為這個原因選擇其他的修復門類,而這位老太太承認自己身份的時候,表情平和中卻隱約帶著一絲驕傲,這不由得不讓蘇進肅然起敬。

    老太太坐下的時候,祖洪林就移了一下自己的椅子,到了她的身邊。

    蘇進留意到了這個細節,一個念頭閃過他的腦海。

    然後,祖洪林非常熟稔地拍了拍老太太的膝蓋,有些驕傲地笑著說:“來介紹一下,這是我夫人漆平,跟你一樣,也是個文物修復師……不對,”他似乎覺得自己的措施有些不妥,接著又笑了起來,“應該是你跟她一樣。”

    一個專精漆器的修復師竟然姓漆,這只是巧合嗎?

    蘇進看著祖洪林看自己夫人的眼神,想起最初見面時祖洪林曾經提到的事情,第一個想法是:難怪他這麼神采奕奕呢……

    很快,他想起了更多的細節,轉向漆老太太問道:“我先前聽祖爺爺說,您一直在國外從事文物修復工作?”

    漆老太太一直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非常隨意地點了點頭算是個回答,然後反問道:“滲透加固法指的是什麼?”

    蘇進突然之間一凜,過了一會兒才道:“是處理飽水漆器定型加固的一個途徑。用無機材料或有機高分子材料,滲透至木材內,填充木材的孔隙和細胞。當新材料固化後,對細胞起著支撐的作用,防止纖維收縮。”

    教科書一樣標準的回答,瞬間凜然的變成了漆老太太,她注視著蘇進的眼神變得認真了起來,思考了半天之後,問道:“無機材料通常包含些什麼?”

    蘇進再次回答:“可以用明礬、甘油和水3:1:12的比例配製明礬溶液……”

    他回答完之後,漆老太太再次發問,兩人一回一答,竟然就旁若無人地在病房裡討論了起來。

    祖洪林有些無奈地看著自己的夫人,對著謝進宇搖了搖頭。

    謝進宇只是一笑,謝幼靈卻有些不滿意了。等他們又問答了一輪,小姑娘突然走到蘇進身邊,兩隻手抱住了他的一隻胳膊,叫道:“漆奶奶,你怎麼能這樣,我也好久沒見哥哥了,你不能一個人占著他!哥哥,你不能不理我!”

    蘇進和漆老太太同時被打斷,低頭看向謝幼靈。

    小姑娘的臉上寫著濃濃的不滿,兩邊的臉頰氣得鼓鼓的,像河豚一樣。

    蘇進笑了起來,他戳戳謝幼靈的臉蛋,說:“好好,理你理你。佈置你的作業做得怎麼樣了?”

    謝幼靈的眉毛高高飛了起來,她得意地沖著蘇進一笑,輕盈地轉到了一邊,從書包裡拿出一個手機,遞到蘇進的面前。

    智慧手機螢幕上最顯眼的程式就是架空庭園的專業版,蘇進點開一看,滿意地笑了起來。他一邊翻看謝幼靈的成績一邊道:“做得很好,很努力。”

    謝幼靈臉上的不滿煙消雲散,眼睛閃閃發亮。

    漆老太太對謝幼靈的舉動也沒什麼不滿的,她眼神溫和地看了她一眼,又盯著蘇進,一臉的若有所思。

    這時聽見他們對話,她突然側過頭來問道:“你們說的是什麼?”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1 17:12
0613 半邊天

    寫在前面的話:看今天這章之前可以先去重看一下昨天那章。

    先前忘記漆萍前面已經出過場了,於是重寫了一個人物。這是我腦殘了,記憶出了錯……於是昨天的章節重新修改了一遍,今天的章節更是幾乎重寫。

    請大家原諒我!

    下面的是——

    ————————————————————

    漆萍拿著謝幼靈的手機,遲遲不能放開手。最後,她抬起頭,用意味深長的目光看著蘇進。

    謝幼靈期待地問她:“漆奶奶,你也是文物修復師是吧?要試一試嗎?”

    “當然要!”漆萍毫不猶豫地說。她直接摸出自己的手機,轉頭問謝幼靈,“遊戲叫什麼名字,我直接下載個好了。”

    言語之間,對手機遊戲什麼的一點也不陌生。

    謝幼靈興致勃勃,立刻跟她頭並頭地討論了起來。

    沒一會兒,漆萍就下好了app,開始註冊新號。

    謝幼靈得意地說:“漆奶奶你就選跟我一個區,我可是我們區的大號,可以罩著你!”

    “好啊,就靠靈靈你了。”漆萍笑靨如花,明明已經不年輕了,笑起來卻像一個小女孩一樣。

    她說的還真不是虛話,架空庭園跟普通的手機遊戲完全不同,她的確有些操作不太明白。她毫不介意地問著謝幼靈,小姑娘非常耐心地一一解答,一大一小兩個女人的歡聲笑話瞬間充盈了整個病房。

    蘇進在一邊聽她們說話,注意到謝幼靈話裡的一個關鍵點。

    謝幼靈的確很有天分,但是架空庭園專業版針對的可是專業修復師,她一個才接受訓練不久的新手,怎麼可能變成“大號”?

    於是他也拿出自己的手機來看了一下,發現可能是因為新加入的玩家太多,架空庭園又進行過一次改版了。

    專業版被劃成了十個區,每個區又分新手、專業、高手等不同的等級,用來分流以及劃分層次。

    謝幼靈說的“我們區”,指的就是第一區的新手區。

    可能是受到驚龍會的影響,專業版和業餘版都新進了大量人員,按照原來的計畫,電腦協會那邊又新開放了一批文物,全部都是蘇進之前設計好的。

    這次更新換代的消息甚至上了正式的媒體新聞,可見這個遊戲現在的熱度。

    翻看著一條條新聞以及後面的回復,蘇進的唇角挑起了一絲笑容。

    開發這個遊戲,他最主要的目的是宣傳與推廣,現在看來,它的效果比想像中還要好。

    不過這個遊戲的衍生工作還有很多,回頭還要再跟電腦協會的學生商量一下,看看那邊有什麼新的想法……

    “漆奶奶你真厲害!”謝幼靈清脆的聲音突然從後面傳來,蘇進跟著轉頭。

    幾乎就在同時,架空庭園熟悉的結束音樂傳了過來,同時響起的還有砰砰砰砰極為激烈的結算音效。光是聽這音效的持續時間就可以知道,漆萍這次的成績相當不錯,完全不像是一個才上手新人應有的水準。

    蘇進也有些好奇了,走過去低下頭看。

    謝幼靈的小臉紅了起來,她辯解一樣地說:“剛才我可不是小看漆奶奶你的水準,我只是覺得你第一次玩這遊戲,怎麼樣也得有個適應時間吧……”

    看著手機上的結果,蘇進的表情微微有些變化。

    可能同樣出於第一次操作遊戲的考慮,漆萍選了自己最熟悉的門類,一個漆碗。

    她玩的是謝幼靈的帳號,謝幼靈位于專業版新手區,這個漆碗有一些難度,但不算太大。

    現在在螢幕上,漆碗修復前後的形態交相輝映,不斷切換。蘇進第一時間看的就是修復後的成果。他情不自禁地道:“不好意思……”然後伸出手,暫停了形態的切換。

    謝幼靈正全神貫注地看著分數的變化,突然被蘇進打斷,她有些不滿,但嘟著嘴,什麼也沒說。

    蘇進沒有留意她,他全神貫注地看著那件漆碗,手指不斷調整它的各個角度,想要看清它的每一個細節。

    片刻之後,他把手機的掌控權還給謝幼靈,謝幼靈迫不及待地回到了先前的畫面。這時分數已經定格,小姑娘猛地站了起來,震驚地說:“五星!五星修復!”然後她抓著漆萍的胳膊,眼睛裡已經充滿了小星星,“原來漆奶奶你這麼厲害啊……”

    蘇進只是注視著漆萍。在看見漆碗的修復成果時,他就已經預料到了這個結果。

    這個漆碗只是新手級別的文物,損壞程度和修復難度都不太高,基本沒法真正體現她的實力。但即使如此,五星修復也不是那麼容易達到的。它要求修復師極其堅實的基本功,每一個細節都必須扎扎實實,一點錯誤也不能犯。

    漆萍就做到了,做得還很遊刃有餘,顯然她離家出走這二十多年,的確都不是白費的。

    他說:“您……”

    他的話剛剛出口,就被漆萍先一步打斷了。她注視著蘇進,臉上帶著一種非常奇妙的表情:“這個遊戲的專業指導有幾個人?”

    蘇進一怔,先回答她的問題:“現在的話只有我一個。”

    “你一個?”漆萍突然睜大了眼睛,用全新的目光打量著蘇進。她緊接著問道,“做了多久了?”

    蘇進說:“還不太久,去年年底開始的,祖夫人有什麼意見或者建議的話隨時都可以提出來。”

    漆萍似乎已經很久沒聽過“祖夫人”這個稱呼,她下意識地瞥了祖洪林一眼,卻沒有反駁。祖洪林也意識到了,突然像個毛頭小子一樣傻笑了起來,這樣子,哪裡還像周離口中那個曾經叱吒風雲的將軍。

    漆萍當仁不讓地說:“這個遊戲挺有趣的,我再看看。幼靈,你再給我講講。”

    謝幼靈自從看見那個五星後,就對這位“老朋友”完全的刮目相看了。一聽漆萍的話,她立刻連連點頭,小狗腿一樣跑過去,跟她講起遊戲裡別的細節來了。

    蘇進在旁邊聽了一會兒,這才知道,在他沒有關注的時候,郭天他們做的事情比他想像中還多……

    突然,蘇進一側頭,看見祖洪林在對他使眼色,又向外偏了偏頭。

    兩人走出病房,來到了病房外面的走廊上。祖洪林行走時還需要拐杖,但步履已經很穩了。

    蘇進收回想要攙扶的手,祖洪林對此非常滿意:“呵呵,不用擔心,老頭子我還是可以多活幾年的。”

    從最初見面時起,蘇進看著他傷痕累累的身體,對他就一直有一種尊敬之心。這時,他也發自內心地說道:“您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祖洪林笑了起來,他搖搖頭說:“長命百歲什麼的,估計是不成了,年輕時受傷太多了。不過到現在,我也沒什麼遺憾了……”

    他抬起頭,透過窗戶看著庭院中央的綠樹,陽光灑落下來,照得他微微眯起了眼睛,臉上的皺紋越發明顯了。

    蘇進注視著他的側臉,突然問道:“祖爺爺,漆奶奶離開你,一去二十多年不回來,你……”

    他說到這裡,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他覺得自己有些冒犯,但內心裡的確有些介意。

    祖洪林轉頭看他。

    他已經非常蒼老,與時髦的漆萍看上去甚至不像是同齡人。然而他的眼眸在陽光的照射下幾乎透明,完全不像普通老人那樣茫然混濁。

    祖洪林面帶微笑地注視著蘇進,補完了他的話:“你覺得我應該被傷了心,應該對她冷漠以待,不再把她當成自己的愛人以及親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蘇進辯駁,但很快又再次頓住了。他發現他內心深處,的確是這樣懷疑的。

    祖洪林笑了笑,仿佛看穿了他的內心:“當然會,怎麼可能不會。”

    蘇進一怔,抬頭看他。

    祖洪林用拳頭擂了擂自己的心臟,道:“人心都是肉長的,她拋下我和兒子一去不返,連個電話也沒有,連封信也沒有,怎麼可能不怨恨?”

    蘇進的眼角餘光突然看見了什麼,他透過祖洪林的身體看向他的後方,發現漆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結束了與謝幼靈的對話,走到病房門口,正怔怔地看著祖洪林的背影。

    祖洪林渾然若無所覺,道:“那時候華彬剛剛結婚,媳婦剛剛生下孩子。她招呼也沒有提前打一個,收拾完東西開始跟我談判。說是談判,其實也就是個通知,她早就打定了主意……“

    祖洪林雙目幽深,一句句徐徐道來,當初的事情仿佛歷歷在目。

    他歎了口氣,道:“老實說,的確不是沒有怨氣。那時候氣急了還會一直想,她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就是責任,覺得孩子長大成人結婚生子了,就盡到了一切責任,可以不顧一切地離開了?她對我有愛嗎?對孩子有愛嗎?”

    他再次歎氣,笑著說,“我們這年紀的人,哪會說什麼愛不愛的,但那時候心裡的確就是這樣想的。”

    在他身後,漆萍伸手抓住了門框,欲言又止。

    蘇進的目光從她那邊回到祖洪林的身上,問道:“那後來是怎麼想通的呢?”

    漆萍眼睛一亮,急切地看著祖洪林的背影。

    祖洪林眼中淡淡的陰影瞬間消失,再次笑了起來:“多簡單,男子漢大丈夫,哪有老是傷春悲秋的。她有她的事情要做,我也有我的要做。後來我指揮一趟任務,連續七天呆在指揮部裡,完了之後突然就明白了。我年輕的時候出生入死,三個月半年不回家是常事,她一個人在家工作帶孩子。怎麼換個立場我就接受不了了?婦女也能頂半邊天,阿萍頂天去了,我怎麼就跟天塌了一樣?”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1 17:13
0614 人與文物的一生

    眼神明亮,語速依舊不疾不徐,蘇進卻看得出來,他一字一句全部發自真心。

    祖洪林最後道:“所以我想,現在輪到我了。也不過就是跟以前的她一樣,在家裡帶帶孩子,做做飯,等著她回來。”

    “洪林!”漆萍突然在他身後叫了一聲,祖老先生轉身,漆老太太乳燕投林一樣撲了過來,老頭子連忙把她抱了個滿懷。

    漆萍把頭埋在他的肩膀裡,顫聲說:“都怪我,我以為你會不讓我走,所以硬下心掉頭就走,之後也沒有來信。我就怕你叫兩聲,我就忍不住要回來!”

    說著她又開始埋怨自己的丈夫,“你也知道我以前苦啊,什麼帶孩子做飯,孩子都大了,做飯也有保姆!”

    她話雖這樣說,一雙手卻緊緊抓住祖洪林的衣服不放。

    祖洪林輕言細語勸哄她,抬起頭來向蘇進眨了眨眼。蘇進立刻就明白了,老頭子早就發現了漆萍在後面,故意說給她聽的。也是,祖洪林以前可是中將,現在雖然年事已高,但感官也不至於完全退化。

    現在這場合,蘇進不適合在場了,他繞了個圈子,想要重新回去病房。

    走到病房門口時,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突然發現漆萍看似在小聲啜泣,其實臉上一點淚水也沒有。她觸及到蘇進的目光,向他吐了吐舌頭,顯然現在的舉動也是為了安慰祖洪林,有意假裝出來的。

    這兩口子……蘇進苦笑了起來,他搖搖頭,走進了病房。

    蘇進在謝進宇病房裡停留了一段時間,再次檢查了謝幼靈的成績,向她提問聽她回答。

    謝幼靈非常珍惜跟蘇進的相處機會,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他身上,早把新朋友漆奶奶忘在了腦後。

    教學到一半的時候,漆萍又走了進來,似乎想要跟蘇進說什麼。

    結果她剛一聽到蘇進和謝幼靈的對話,立刻閉上了嘴,在旁邊找了把椅子坐下,安靜地聆聽著。

    不久,蘇進結束了跟謝幼靈的問答,開始給她佈置新的作業。

    謝幼靈早就準備好了小本子,認真地聽著,一條條一項項地記下來。

    漆萍偏頭想了想,站了起來,走到謝幼靈身邊看她記下的東西。

    換了另一個傳統修復師,肯定很不喜歡這樣的舉動——師門授課本來也是不傳之秘,在旁邊旁聽不回避已經有點犯忌,更何況還要過來看。

    所以漆萍一邊看,一邊偷偷瞄蘇進,結果發現蘇進似乎是真的完全不在意。他從頭到尾只是專注地跟謝幼靈交流,目光偶爾掠過這邊,也沒有任何異樣。

    漆萍揚起了眉,她的表情漸漸有了一些變化,注視著蘇進,仿佛若有所思。

    跟謝家父女的相處總是過得很快,蘇進是中午來的,走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

    來的時候,他身上還殘留著些許疲倦,而此時,他像是被注入了全新的力量一樣,再次變得精神奕奕。

    謝幼靈去打飯了,蘇進到李醫生辦公室詢問了一下謝進宇的情況。李醫生見到蘇進,感覺有點誠惶誠恐的,顯然還記得之前發生的事情。他謹慎認真地回答完了蘇進的詢問,表示謝進宇現在的恢復情況非常好,再過一個星期,估計就可以出院回家休養了。

    不過像他這種病,不是出了院就好了的,還需要長期的恢復和藥物治療。李醫生給蘇進講了很多注意事項,蘇進像之前的謝幼靈一樣,拿出一個小筆記本,一條條一項項地全部記了下來。

    向李醫生問完各種問題之後,蘇進走出醫生辦公室,抬頭一看,發現漆萍正獨自一個人站在前面等他。

    看見他出來,漆萍帶著她特有的那種理直氣壯與不容置疑地道:“到一邊聊聊吧。”

    今天一見之後,蘇進對漆萍這個人以及她的經歷都有一些疑惑。

    她提出這樣的要求,蘇進很乾脆地答應了。

    他先去謝進宇的病房跟父女倆打了個招呼,然後跟她一起來到了醫院中層的庭園中。

    第三醫院的環境非常好,放眼過去處處都是綠色。

    尤其是在第六層,向外伸出了一個平臺,做成了一個空中花園。花園處處可見木椅,經常會有病人和家屬在這裡逗留,就連醫生休閒下來,也願意到這裡逛一逛。

    蘇進在空中花園裡找到了一張空著的椅子,兩人並肩坐了下來。

    這張椅子的位置很巧,正對著花園的欄杆,放眼望過去,可以看到更遠的地方。

    陰天雨雪之後的晴天,空氣格外清透,遠方的綠樹高樓、公園城河,全部都看得清清楚楚。

    這片空中花園不是禁煙區,漆萍很熟練地掏出一支女士香煙夾在了手上,打著了火。

    她深深吸了一口煙,眺向遠方,片刻後道:“多年不見,華夏的變化真是太大了。”

    蘇進問道:“您是二十多年前離開的?”

    漆萍毫不猶豫地報出了一個數字:“二十八年前。”

    蘇進說:“畢竟已經過了二十八年了。”

    他的語調很輕,裡面似乎包含著很多意味。這些並不完全是針對漆萍而來的,也是因為他自己。

    漆萍也是一陣沉默,片刻後,她說:“相比百年千年的歷史,屈屈二十八年,也算不上什麼。”

    二十八年是她的人生,然而百年千年呢?

    那是一件文物的生命,甚至而言,在修復師的手上,它還將再次延續下去,再經歷無數漫長的時光。

    為此,她早已有所覺悟,決定付出更多,留下更多。

    她是如此,在蘇進的內心深處,又何嘗不是如此?

    安靜片刻之後,漆萍的煙已經吸了半支,她不緊不慢地問道:“剛才那個遊戲……是你開發的?”

    蘇進道:“我們學校電腦協會的同學們能力很強,他們做了最主要的工作,後續維護與更新也……”

    漆萍打斷了他的話,斜眼看他,非常肯定地道:“但是最初的想法是你提出來的,裡面的專業內容也是你完成的。”

    蘇進承認:“這個的確是。”

    “你為什麼想要做這樣一款遊戲?”

    “很簡單,為了讓更多的人瞭解文物修復,喜歡上文物修復。”

    漆萍眼中閃著不明意味的微光:“就這樣?”

    “就這樣。”蘇進非常肯定。

    漆萍再次吸了口煙,肯定地說:“很好的想法……非常好。”

    蘇進說:“正好我也有些問題想要問您。”

    “問。”

    “您在出國之前正式追求文物修復事業之前,就已經是一名修復師了吧?”

    “何以見得?”

    “修復也許可以後天進修,但要一線操作基本功要達到您這種水準,絕非一日之功。您應該很早就開始學習文物修復了,結婚生子之後,也一直沒有停止練習。”

    蘇進說得非常篤定,漆萍笑了兩聲,彈彈煙灰:“你猜得的確沒錯。”

    蘇進問道:“既然如此,那您應當不是因為性別的限制而出國的。那您為什麼要離開華夏,去往海外進修呢?”

    “性別限制?”漆萍反問,“這是洪林跟你說的?”

    看見蘇進的表情,她輕輕笑了起來,說,“當然,不可能沒有這方面的因素。但是你說的也沒錯,的確不止如此。”

    她站了起來,按熄煙頭,把它扔進垃圾筒。她俯視著蘇進道:“細節我現在不會告訴你,你可以去查一查。不過我可以先告訴你一句——”

    她俯下身子,聲音變輕,“——要小心。”

    說完,她直起身子,隨意地向蘇進揮了揮手,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周圍,看了一眼遠方,就這樣離開了。

    蘇進皺眉注視著她的背影,她走得很穩,腳步乾脆而俐落,那是心有目標者的步伐。

    要小心……?蘇進想了想,回過身,摸出了手機。

    “姓漆的女性文物修復師?”

    對面傳來談修之的聲音,他的周圍似乎有些嘈雜,但沒一會兒就安靜了下來,顯然換了個地方跟他說話。

    蘇進很肯定地說:“是的,姓漆的漆器修復師。二十八年前離開國內,一直在國外從事文物修復的工作以及學習。離開之時,她就已經是個修復師了,據我估計,應該是出身某個規模不小的文物修復家族。然後她去往國外進修,現在的實力非常強。”他回想了一下漆萍修復的那只虛擬漆碗,補充道,“應該已經達到了高段修復師的水準。”

    蘇進說出了自己的推測,“我猜測,這個漆家本來應該是國內的一個傳統修復家族,後來去了海外發展。漆老太太自幼跟隨家族學習,後來出國也是為了投奔他們。”

    談修之沉吟了一會兒,道:“這個我的確聽到過一些傳言。當初建國之前的混亂時期,有一批頂級文物修復師為了逃離那一片混亂,離開了國內。他們先在歐洲停留了一段時間,但那時候歐洲也沒安靜多少,其中一部分人去了美洲。那批人實力非常強,帶走了很多文物資源和修復技藝,後來國內重新聚集起來的,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而已。”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1 17:13
0615 真正的歸屬

    談修之介紹得很詳細,看來之前曾經調查過,不過得到的資料不算很多。

    “近幾年來,國內發展得不錯,那邊的修復師也有回國的,實力相當高明。不過性情嘛……”談修之在電話那頭輕笑了兩聲,聲音裡微微有些嘲諷,顯然對那個修復師的印象並不算太好。

    不過他還是承認,“那個人姓鐵,專精的修復門類是鐵制文物,當時當眾修復了一套唐代的鐵甲胄。他性格比較傲慢,不是很好相處,但實力相當強。”談修之在此處微微一頓,下了個判斷,“不遜九段。”

    蘇進一直安靜地聽著,聽到這裡的時候,他輕咦了一聲,有些意外。

    他跟張萬生的交往非常密切,驚龍會上又見過了好幾個九段。

    雖然這些九段全部都是傳統文物修復師,對現代的科學與技術非常陌生。但單是他們身上具備的技藝,就已經擁有了超絕一流的水準。在某些方面展現出來的實力和火候,就連蘇進也有所不如。

    如果國外那些修復師到達了這樣的水準……那真是……

    蘇進問道:“這位姓鐵的修復師大概是什麼樣的年紀?”

    “四十多歲。”談修之回答得很快,聲音非常肯定,“而且他說,他的實力在家裡只算得上中等,比他強得多的人有的是。”

    談修之的聲音非常凝重,蘇進充分感受到了他的情緒,心裡也是一驚。

    不管這位姓鐵的修復師所說的話有沒有誇大,他的實際年紀都是擺在那裡的。

    四十多歲,擁有不遜九段的實力,那必然是在國外培養出來的。這證明,這些海外的修復師實力比蘇進想像中的還要強,更擁有了一套相當完整的培養系統!

    蘇進的思路回到了漆老太太身上。這位老太太年紀雖大,但在二十八年前出國之際,還沒有過多地接觸過這一行。然而蘇進從謝幼靈的手中看過了她在架空庭園中修復過程的重播,從重播中可以看出來,她的基本功極為規範,修復技藝以傳統為主,但對現代的那些也不算陌生。

    融合了現代技藝的強大傳統修復師……蘇進的眼睛亮了起來,他略有些興奮地問道:“修之,就你的感覺來說,那些海外的修復師有意回國發展嗎?”

    他才燃起的情緒立刻就被談修之潑了一頭冷水。

    談修之冷靜地說:“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要召回他們,讓他們加入國內的文物修復進程?這個想法很好,但是應該很難實現。從那位鐵垂緣修復師的身上可以看出來,海外這批修復師很滿意國外的生活以及待遇,對國內的文物修復深感不屑。想要召回他們,恐怕不太容易。”

    談修之看人很准,說話向來謹慎。他現在既然會這樣說,顯然是深思熟慮過後進行的判斷。

    蘇進冷靜了下來,沉吟不語。談修之接著又換了個語氣,說道:“不過,那也是四年前的事情了。這四年來,華夏傳統文化的變化很大,也許他們換了想法也說不定。不管怎麼說,我會再派人去打聽一下,回頭再把具體情況告訴你吧。”

    “嗯。”蘇進應了一聲,突然聽見談修之又問,“‘那邊’找你了嗎?”

    “那邊?”蘇進一愣,突然間意識到了什麼,道,“沒有,今天早上很安靜,什麼也沒有。”

    “嗯……看來真的是要等到結果出來了才會過來了。”談修之輕笑一聲,不知道是諷是歎。

    他的聲音還在蘇進的耳中回蕩,蘇進就先一步呆住了。他握著手機,注視著從中層花園外面慢慢踱進來的那個人,喃喃道:“看來跟你想的不一樣啊。”

    “什麼?”談修之問,突然間明白了過來,“他來找你了?”

    “嗯……”蘇進簡單應了一聲,道,“過會兒我再打給你。”

    然後他掛上電話,把手機放回口袋,表情已經徹底恢復了冷靜。他望著從外面走進來的那個中年人,平靜地向他點頭道:“你好,又見面了。”

    中年人也正在注視著他,有些意外地揚眉:“你一點也不緊張?”

    “有什麼可緊張的。”蘇進笑了一聲。

    中年人做了個手勢,像是拿著什麼東西往自己嘴裡蘸了蘸:“你不知道這是在做什麼?”

    蘇進看著他的動作,仿佛又感覺到了口腔裡殘留的微微火辣:“當然知道。採集口腔粘膜,作為dna檢測的憑證。”

    中年人似乎有些意外他為什麼知道了還這麼冷靜,回頭指了指自己,問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他的眉毛揚得更高了。因為在他眼前,蘇進再次點了點頭,道:“周景洋先生,周老先生的次子,岳教授的前夫,周離的父親。”

    “沒有前,我們還沒有離婚!”

    聽完蘇進的話,周景洋立刻出聲,糾正了他話裡的一個錯誤。

    蘇進做了一個不置可否的表情,表示自己並不在意這個。

    在這樣的表情下,周景洋終於還是不情不願地點頭說:“算你猜得對。沒錯,我就是周景洋。怎麼樣,你猜出我來這裡是來做什麼的了嗎?”

    蘇進透過他的身體,看了一下他的身後。

    不像上次在驚龍會的陣仗,周景洋今天是孤身一人進來的。但是透過重重樹影與花影,蘇進又看見了幾道黑色的影子。很明顯,中層庭園附近,周景洋還有很多手下正在隱蔽著,好像正在防範著什麼。

    “這麼小心,看來你就算在國外,也惹了不少麻煩啊。”

    “什麼惹麻煩,是麻煩主動來找我!”周景洋完全不以為意,反而有些引以為傲的感覺。他有些不耐煩地說,“不要轉移話題,說說我的來意!”

    “你的來意,與我有什麼關係。”蘇進淡淡地道,然後,他迎著周景洋得意洋洋的眼神,補充道,“不過是認為我就是你丟失的兒子周訥言,想要再驗證一下而已。”

    這一句話就讓周景洋的表情僵住了。他直視著蘇進,蘇進平靜與他對視。過了好一會兒,周景洋才不可思議地問道:“你就這樣?”

    蘇進揚眉,反問道:“那我應該怎樣?”

    不得不說,他的輪廓以及上半張臉本來就跟周景洋有些類似之處,這樣一揚起眉來,感覺就更像了。

    他隨即挑起了一個嘲諷的笑容,問道:“哭天搶地,震驚流淚,恨不得馬上跪倒在你面前,抱著大腿認你當爸爸,感謝你當初為了跟保姆偷情,把兒子給弄丟了?”

    周景洋聽見前面幾句話,還露出了理所當然,的確應該這樣做的表情。但聽到最後,他突然有些訕訕然的,不自在地轉過了目光。顯然當年發生的事情,至今對他也是一筆黑歷史。

    蘇進冷靜地說:“我是不是周訥言,還是等dna記錄出來再說吧。而不管我是不是他,你那一屁股爛帳,都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抱歉,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先離開了。”

    說著,他對周景洋微微致意了一下,與他擦肩而過,就要離開這裡。

    周景洋轉過身看著他的背影,表情極為複雜。看著那一道筆直挺立、堅定而果斷的身影,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背,仿佛回憶起了什麼一樣,眼神有些迷茫。

    片刻後,他揚聲問道:“就這樣?你知道當我兒子,有什麼好處嗎?”

    蘇進身形一頓,微微轉頭,並不看他:“當你兒子有什麼好處我不知道,但當你妻子有什麼壞處,我倒是挺清楚的。”

    說著,他大步離開,再不回頭。

    周景洋被他一句話堵得張口結舌,過了好一會兒才哼了一聲,喃喃道:“不認你爸,倒是幫著你媽了……”

    他像是有些不滿,又像是有些得意一樣地耙亂了自己的頭髮,翹起嘴角,笑了起來。

    dna驗證結果明明還沒有出來,他卻像是已經認定了蘇進一樣。

    蘇進的心情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平靜,但也遠不如周景洋想像的那樣波動。

    他畢竟不是這個世界真正的蘇進,他的靈魂屬於那個獨立的自己。不管他的血緣關係牽往何方,他真正的歸屬,都只有他自己而已。

    不,他的歸屬還有……

    突然間,他站定腳步,望向一邊。

    第三醫院規模非常大,風格也相當獨特。為了帶給病人更好的感受,他們除了中層的花園以外,其他地方也做了不少佈置。

    醫院的走廊上掛了一些裝飾性的畫框,與醫院的各種提示與規定混在一起,冰冷中混合了一絲溫情。

    這些畫框的內容有複製的著名畫作與書法作品,也有一些著名文物的照片。

    蘇進凝視的正是一件鈞窯瓷碗,那圓潤優雅的弧度、清雅淡然的色澤和韻味,就算照片的取色以及印刷有些失真,也讓人忍不住想要沉浸進去。

    以此為基點,更多的文物浮現在他的腦海中,有精美有樸拙,有珍貴有尋常。最後,無盡黑夜向外鋪開,天空一輪圓月,月下一座宮城。

    蘇進長長地出了口氣。

    沒錯,這就是他真正的歸屬——無論在哪個世界,穿越到何處,都是一樣的。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1 17:13
0616 搬遷

    蘇進走到走廊盡頭的窗戶旁邊,再次拿起手機,撥給了談修之。

    連一聲也沒有響完,談修之就接起了電話,他周圍仍然非常安靜,顯然一直在等著蘇進的電話,沒有挪換過地方。

    “怎麼樣了,他跟你說什麼?”

    “跟我說了他的身份。”蘇進如實相告,“說我有可能是他的兒子周訥言。好吧,後面這一條是我猜出來的,不過他沒有否認。”

    “果然如此……”談修之長長出了一口氣,忍不住問道,“你覺得你是嗎?”

    “很有可能。”當著談修之的面,蘇進倒是並沒有否認,“忘記跟你說過沒有,我第一次跟岳教授見面的時候,就隱約有些感覺。事後想起來,說得文藝一點的話,那應該是血脈的呼喚吧。而且……”他不太想承認,但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我仔細看了一下,他的輪廓五官跟我有點像。雖然結果還沒出來,但可能性的確很大。”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也應該是你長得像他。”談修之糾正。

    蘇進不以為意地說:“那又怎麼樣。”

    堪稱冷漠的一句話已經說明了他的想法,談修之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也跟著笑了,承認道:“沒錯,那又怎麼樣。總之,還是等結果出來再說吧。”

    蘇進同意了這個看法,於是兩人迅速轉移了話題 ,好像這件事情根本不算什麼一樣。

    談修之道:“海外修復師的事情,我會繼續調查留意,爭取儘快給你結果。另外你還記得我之前配合週二哥做了一些事情嗎?”

    相比“自己”的身世,蘇進對這個反倒更關注。他凜然道:“記得,關於境外文物盜賣組織的。”

    談修之道:“對,那個盜賣團夥比我們想像中的還要大。週二哥那邊抓到人之後,進行了緊急審訊,得到了一些消息。他跟我打了個招呼,到時候可能會需要一些專業性的説明……”

    “義不容辭。”談修之話還沒說完,蘇進就已經先一步答應了一下。他的聲音非常認真,充分地表明瞭他的態度。

    談修之輕鬆地笑了起來:“那就這樣吧。回頭再聯繫,說起來,當初說好了讓我旁觀修帛書的,現在完全沒辦法近距離看啊……”

    “但你還是旁觀了啊。”蘇進笑了起來。

    “嘖。”談修之有些不滿,說,“回頭我得讓天空電視臺把全部的視頻再發我一份。”

    蘇進正要說話,電話裡突然傳來了嘟嘟嘟的提示音,表示有一個電話正在試圖接入。

    蘇進拿開手機一看,頓時笑了起來:“看來我可以直接幫你要招呼了。”

    “哦?”談修之馬上就明白了原因。他笑著說,“好吧,那我就不耽誤你會佳人了。”

    “喂!”蘇進不滿地叫了一聲,那邊卻已經結束了通話。

    從某個角度來說,談修之猜的也沒錯,新進來的電話正是柳萱的。

    剛一接通電話,蘇進就聽見了柳萱的笑聲:“我還怕你在睡覺,一直不敢打電話呢,沒想到還有人比我更早。”

    “不止一個人呢。”蘇進聽見她的笑聲,也跟著放鬆了下來,“我早就出門了,現在正在醫院。”

    “哦,你過來看謝叔?他現在怎麼樣了?”

    “挺好的,一切都很順利。”蘇進輕鬆地說,順便把李醫生告訴他的情況又向柳萱複述了一遍。

    柳萱聽得非常認真,聽說謝幼靈去醫院食堂買飯,有些懊惱地說:“這樣不行啊,醫院的飯怎麼能吃?回頭我讓人按時送飯吧。”

    她沒有說自己做了送,這讓蘇進感覺很放鬆。他笑著說:“不用擔心,第三醫院的食堂挺不錯的,我也吃過。味道、營養、品種都做得很盡心。”

    “那就好。”柳萱鬆了口氣,道,“我也很久沒見幼靈了,今天下午我過去探下病。”

    “嗯。”蘇進很自然地說,“到時候我可能不在,就麻煩你了。”

    “說什麼麻煩不麻煩的……”柳萱聲音裡的懊惱似乎又加重了一些。她停頓了一會兒,苦笑著說,“這麼淡定地說自己不在,蘇學弟,你可真是不懂女孩子的心情啊。”

    蘇進笑了一聲,並沒有回答她的這句話。

    這麼相處了一段時間之後,柳萱已經很清楚蘇進是個什麼樣的人了。她有些鬱悶地歎了口氣,接著說起了正事。

    “爸爸讓我幫忙感謝你,因為你,這次天空電視臺的轉播效果比預計中還要好得多!”

    “那也是因為天空電視臺做得好。不然文物修復其實是很枯燥的。”

    “一點也不枯燥。”柳萱反駁他,“看進去的話,看著文物一點點被修復出來,恢復原有的光彩,感覺特別好,一直看也不會膩!”

    “不過……”柳萱反駁完蘇進,自己也承認,“文物修復太專業了,如果沒有人講解的話,很多人只能看個熱鬧,還是搞不清楚裡面的門道的。”

    “所以,爸爸想托我問下你,他想在天空電視臺開闢一個文物修復的專欄,想請問你一下,願意來做個長期的嘉賓嗎?”

    專欄?長期嘉賓?

    蘇進有些發怔,隨即他就意識到了,這的確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

    蘇進只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再次投入了工作。

    一大早,他就來到了南鑼鼓巷工作室。

    前天驚龍會之後,帛書就被送到了這裡來,蘇進將在這裡完成最後的工序。

    他來得很早,早上七點多鐘,天還沒徹底亮起來。南鑼鼓巷的居民們起得向來很早,來來往往地洗漱倒尿壺吃早飯,到處都彌漫著一種溫馨而安寧的氣氛。

    與兩天之前盛大的驚龍會比起來,蘇進覺得自己仿佛又來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一樣。

    “哦喲,小蘇!”

    南鑼鼓巷的居民對蘇進都不陌生,一轉頭看見了他,馬上就有人迎了上來。

    那是一個中年人,掛著眼屎,才把牙刷從嘴裡拿出來,但看見蘇進的時候,眼睛還是一亮。他熱情地迎上來說:“前兩天的電視我都看過了,昨天還一直在重播。小蘇,你厲害啊!那些陰陽怪氣的老頭子,打得太爽!”

    蘇進笑著說:“岑叔,你這是在笑話我。”

    幾句話功夫,又有更多的人注意到了蘇進,紛紛圍了上來。

    蘇進自最早給他們修理家中舊物開始,就已經是南鑼鼓巷的老熟人。一百十十傳百,就算當時不知道蘇進上電視的,也被鄰居用力宣傳了一遍。

    三天下來,南鑼鼓巷幾乎八成的居民都看過了電視,其中六成更是從早到晚守在電視旁邊,看完了直播看轉播。還有好幾個時髦一點的,聽說網上有全程的直播,還嚷嚷著要買電腦。

    後來因為南鑼鼓巷條件限制,通了水電電話還沒有通網路,這些人才總算甘休。

    一群人圍著蘇進七嘴八舌了好一會兒,講了最近巷子裡發生的八卦,總算把話題轉到了最關鍵的事情上。

    “唉,雖然沒網,還動不動停水停電,但住這裡太久了,要搬還真有點捨不得。”

    一個老人這樣感歎,引來了周圍其他鄰居的附和。

    這句話引起了蘇進的注意力,他轉過去問道:“要搬了?”

    “對啊對啊,整個巷子要修了,政府已經開始做工作了。三個月內,估計都要搬完吧。”

    “政府正是下決心了,要搬的還不止我們……”一個老頭劃了個圈,又比了個手勢,“旁邊八條胡同全部都要一起動,動靜可真夠大的!”

    蘇進不急著走了,他跟幾個老頭老太太在附近的一個四合院裡坐了下來,好好打聽了一下。

    估計是因為看他在忙驚龍會,改建組那邊這段時間沒怎麼跟他聯繫,拆遷這樣的大事也沒跟他說。

    不過一輪打聽下來,蘇進也放下了心。

    之前他撰寫的那份方案非常全面,連同拆遷規劃也都列在裡面,一共列舉了三種拆遷方式。

    改建組經過進一步的商議,採取了三種相結合的方式,主要根據居民的意願,有的給錢,有的還房,其中一部分將來等改建完了,還可以回南鑼鼓巷生活。

    畢竟,除了宅子和街道本身以外,人文風景也是南鑼鼓巷一帶的特色。把人全部都移走了,別提居民們自己不願意,蘇進也不想看見。

    改建組的工作做得很細緻,現在居民們的反響很平靜。基本上各家的去向,都還是符合他們個人的願望的。所以改建組給出的搬遷時間雖然是三個月,但工作進展得非常順利,現在已經有一些人提前搬走了。

    蘇進跟居民們嘮嗑了一陣子,居民們回家繼續收拾打包東西,蘇進也起了身,到了工作室門口。

    剛到7號院門口,蘇進就聽見了裡面說話的聲音。他抬頭一看,發現院子裡的人竟然很不少。

    樹下站了四五個人,正圍在一堆說話,好像正等著什麼。工作室的門也開著,窗戶裡映出一些人影,已經有人先到了。

    這麼早,就來了這麼多人?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1 17:14
0617 窗內窗外

    感覺到門口又有人來了,那些人也抬頭向這邊看了過來。一看見蘇進,所有人同時直起身迎了過來。

    其中走得最快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他提著一個專業攝影機,卻是健步如飛。他第一個來到蘇進面前,遞出了自己的名片:“蘇老師您好,我是天空電視臺的姚邊,這是我的名片。今天我過來是為了跟拍帛書修復最後的階段的。慕影老師也會過來,一會兒就到。”

    蘇進接過他的名片看了一眼,笑著說:“昨天柳學姐打電話跟我說過了,今天辛苦你們了。”

    “哪裡哪裡。”姚邊鬍子拉碴,一副不修邊幅邋遢大叔的樣子,態度卻非常客氣,“觀眾都很喜歡您的修復,也感謝您給我們這個機會。”

    蘇進只是一笑,姚邊跟他打完招呼,就開始安排工作。他還另外帶了兩個人來,小聲安排他們的機位元以及拍攝方式。蘇進稍微聽了一下,發現姚邊的確很有經驗,做出的安排都是有利於他工作的,絕對不會打擾,於是向他很友好地點了點頭,走了進去。

    工作室裡人的確多。令蘇進意外的是,說好了要好好休息三天的徐英他們竟然全到了。

    他們精神奕奕地站在各自的工作臺旁邊,正在進行前期準備。看見蘇進進來,他們紛紛打招呼,中氣十足:“老大來了!”

    “老大好!”

    蘇進在門檻前站了一會兒,這才慢慢走進去,問道:“你們怎麼來了?”

    “反正呆家裡也沒事。”岳明笑嘻嘻地說,徐英更是得意起來了:“沒我們幫忙打下手,老大你也會覺得麻煩吧?”

    蘇進看著他們,笑了起來,點頭道:“的確。”

    方勁松雖然沒有去驚龍會,但通過天空電視臺,也完整地瞭解了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他說:“其他社員去了承恩公府,這幾天那邊一直沒有停工,一會兒我也過去看看。”然後把這幾天的事情簡單向蘇進介紹了一下。

    蘇進認真地聽完,這時帛書的前期工作已經準備好了。

    他走到工作臺旁邊,向張萬生和幾個九段點了點頭。

    除了學生們之外,張萬生、許九段,以及被除去段位的三個九段全部都到了。這一方面是因為驚龍會奪段的後續,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們的確想要親眼看完帛書的全部修復過程。

    攝影機發出輕微的聲音,十余道目光集中在蘇進身上,蘇進站在工作臺旁邊,瞬間進入工作狀態,開始動工了。

    接下來三天蘇進基本上沒有休息,和天工社團的社員們一起完成了帛書的全部後續工作。

    三天裡,姚邊等人一直沒有離開,慕影除了第一天略微遲到了一些以外,之後兩天一直提前到達,全程跟隨在周圍。這段時間裡,不少人來來往往,在窗外以及院子裡停留,卻沒一個人打擾蘇進。

    這些人有文安組以及改建組的成員,有驚龍會過來的一些收藏家,來得最頻繁的還是幾所一流大學的專家教授。除了當初到達驚龍會現場的那幾位以外,其他一些大學的相關研究者也專門趕了過來。

    他們無比期待地看著蘇進的工作,偶爾得到相關的一些內容就如獲至寶一般地現場研究起來。

    最後,天工社團工作室外面的院子裡,竟然變成了一個小小的研究中心,聚集了一批國內頂尖的專家學者。

    欞窗之內,蘇進在天工社團社員的協助下全神工作;欞窗外,大樹下,白髮蒼蒼的老者們專心致志。

    這是一幅奇妙的景象,也只有最頂尖的修復師以及馬王堆帛書這樣的文物身邊,才會出現這樣的情景!

    三天過後,馬王堆帛書全部被修復完畢。

    所有的破損頁面全部被補齊重繪,脫水之後進行了加固,被一頁頁地隔離保護了起來。

    微黃的帛書上書寫著深褐的字跡或者彩色的圖樣,將兩千年前的文化完整地帶到了現在。

    張萬生等幾名九段圍在它旁邊,認真嚴肅地檢查完畢之後,鄭重地道:“我以張萬生之名確認,馬王堆帛書修復成功,從無品提升至九品。鑒於它的歷史價值與文化價值,建議對它的定級為——十級文物。”

    十級文物又稱鎮國級,是真正的國之重寶。

    到現在為止,整個華夏的十級文物總數不過四十九件,加上這套帛書的話,就剛好湊夠五十整數。

    華夏泱泱大地,上下五千年,文物數量何其之多。

    在多如恒河砂礫一樣的文物裡,十級文物總共只有五十件,可見其珍貴的程度。

    最關鍵的是,能夠被評為十級文物,除了文物本身的價值以外,跟它的品相關係也很大。

    馬王堆帛書再怎麼珍貴,原先品相也太差了,張萬生評定的無品,一點也不過分。如果它沒有被修復好,帛頁破裂,上面的資訊大量缺損,又會有什麼價值。

    也只有蘇進這樣的修復水準,配合這樣的文物,才算是相得宜彰,才把它提升到了這樣的等級!

    “十級鎮國,名至實歸!”

    杜維在外面朗聲道。

    蘇進正式修完之前,他就已經到了。他聽見張萬生的這句話,立刻出聲給予肯定。不僅如此,他還轉身吩咐賴海:“小賴,萬物生上的資訊更新就靠你了。”

    賴海帶著張衛國,從剛才起就在旁邊拿著筆記本敲敲打打,這時他看著張衛國敲下最後一個回車鍵,抬起頭來沖著大領導一笑:“嘿,那還用您說?已經搞定了。”

    張衛國把電腦螢幕往大家面前一轉,網站上面的資訊果然已經更新。

    馬王堆帛書,它的資料、來歷、評級、修復過程、帛書上的一部分內容已經全部更新到了網站上。

    最顯眼的是它照片的右上角,上面戴著一個紅金混合的皇冠,上面寫著“鎮國”兩個字。

    照片的正下方,有同樣金紅色的五個字——

    修復者:蘇進。

    新一件鎮國文物,從此誕生!

    許九段的目光從蘇進面前的一頁頁帛書上移開,注視著那張年輕的面孔,感慨地道:“光憑這一件文物,今年的魯墨榜第一位,就已經決定了吧?“

    張衛國在窗外聽見許九段的話,非常機靈地輸入位址,打開了魯墨榜。

    果然,由於萬物生的更新,系統自動根據規則統計積分,更新了魯墨榜。

    就像許九段說的那樣,魯墨榜當前的第一位是蘇進,分數:10000000分。

    一千萬,一個整整齊齊、完全不帶多餘尾數的分數,正是從無品到十品的鎮國級文物的總分,也是魯墨榜上單件文物的最高分!

    如果不再出現奇跡的話,這一整年的最高分,應當就此決定。也就是說,新的一年才剛剛開始,這一年的榜首就已經決定了。

    但除了蘇進本人,還有誰能創造出這樣的奇跡?

    杜維來這裡,除了親眼見證蘇進修完帛書之外,也是有別的目的的。

    他看著蘇進小心翼翼地跟賀家一起,把帛書的內容一頁頁掃描下來,列印輸出,交到專家們的手上。

    專家們如獲至寶,甚至來不及向蘇進道謝,就忙不迭地拿著帛書掃描件走了。

    他們迫不及待地想要再多去複製幾份,想要趕緊投入後續的研究中去。

    蘇進臉上帶著微笑,顯然完全不覺得專家們過河拆橋卸磨殺驢,他似乎完全能夠理解他們內心的急切,並且感覺到了一些共鳴,所以心情極好。

    看著他的表情,杜維突然心中一動。

    一個修復師,能達到這樣的水準,除了的確深具天賦以外,最重要的不也是這份純潔無垢的心情?

    蘇進他們把修復好的帛書鎖進保險箱,杜維這才走進工作室,道:“這麼珍貴的文物,一定要好好保存啊。”

    蘇進笑了笑,簡單地說:“杜老闆放心。”

    杜維說:“我當然不擔心這個……怎麼樣,現在帛書全部修完了,你應該暫時閑下來了吧?”

    “哪裡閑得下來。”蘇進搖了搖頭,“承恩公府離竣工還早,南鑼鼓巷整體改建工作將要開始,還有馬王堆那邊……”

    他看向杜維身後,舒倩正站在那裡,會意地一點頭,道:“馬王堆一號墓大約將於十五天后正式開幕,到時候你如果能在場就最好了。”

    “我一定會在場的。”蘇進應下得非常乾脆,好像早就已經打算好了似的。

    杜維有些意外,蘇進這個態度……難道馬王堆一號墓裡,還有比帛書更加重要的文物?不可能吧……而且就算是有,蘇進又怎麼會知道?

    “到時候我跟你一起去。”張萬生接道,“除了一號墓,三號墓的那些帛畫還在長沙博物館吧?到時候可不能讓你一個人專美於前了。”

    什麼?!聽見這話,杜維猛地轉頭,卻聽見蘇進帶笑的聲音:“放心,我當然不會跟前輩您搶的。”

    “哼哼。”張萬生只是哼了兩聲,卻讓杜維大喜。

    張萬生這種等級的修復師,除非他自己感興趣,那是想請也請不到的。而每一個這種等級的修復師,要去文安組工作,杜維都非得供起來不可。

    一方面,他們的修復水準絕對沒問題,可以極大程度地保護文物;另一方面,他們的修復過程也是其他修復師學習的大好機會,旁觀過這種等級的修復過程之後,中低級修復師多少都會有所提升。

    現在張萬生不需他們邀請,主動要求加入,簡直令杜維喜出望外!

    許九段似乎也有些好奇,他盤算了一下,說:“那個時候我好像也沒什麼事情,就跟張前輩一起去吧。”

    “還有我們。”齊“九段”在旁邊跟宋嶽兩個人溝通了一下,同樣爽快地提了出來。

    杜維簡直要笑得合不攏嘴了。齊宋嶽三人現在雖然沒了段位,但實力不會因此降低。他們的到達,絕對是對馬王堆漢墓以及整個文安組的一大臂助!

    舒倩也極其意外,她瞪大了眼睛,半天回不過神來。旁邊其他幾個組長萬分嫉妒地看著她,藍方彬直接把她拉到一邊,小聲說:“可得把張前輩和九段們給我們伺候好了,到時候我們的幸福,就看你的了!”

    “那還用你說!”舒倩很不客氣地白了他一眼,眼中卻是興奮極了!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1 17:14
0618 撿漏的

    從工作室出來,蘇進終於抽得出空來去婉容故居那邊看了一眼。

    天工社團大部分的社員都在那邊。工作室的大小有限,現在這裡變成了天工社團的主要活動地點。

    雖然它離學校還有一段的距離,但是在上課之余,社員們還是願意花費一些時間到這裡來。身處這樣的環境之中,看著整體的改建過程,被老師傅們指派著打一些下手,跟他們學習一些東西……他們感覺到了巨大的愉悅感與成就感。

    尤其是看著這樣一座建築物一天天地煥然一新,想像著它被改建完成的樣子,天工社團的社員們無不心馳神往,恨不得撥快時鐘,儘快到那一天去。

    老師傅們對這些學生們也很有好感。相比最初入社的四十個人來說,他們的確缺乏了一點經驗。但他們對文物修復以及古建築修復的熱情非常高,還很謙虛好學。而且他們是京師大學的大學生,基礎文化素質相當優秀,思路還很開闊,偶爾提出的一些想法,老師傅們也覺得大受啟發。

    兩邊配合起來相得益彰,整個承恩公府氛圍非常好。

    蘇進去的時候,感受到的就是這樣的氣氛。

    他很高興,社員們也很興奮。

    事實上,看到蘇進在驚龍會上的表現之後,他們對文物修復的熱情以及對天工社團的信心更加高漲了。

    少年意氣挺身而出,以匹夫之力敵萬眾,簡直是所有這個年紀年輕人的夢想。

    更何況,蘇進用一次次勝利證明了自己的實力,最後更走到了八段的位置上。這代表他最初對他們說的話的確是真的,他們的確正走在一條正確的道路上!

    從婉容故居熱鬧的現場出來,蘇進心情非常好。

    現在又是一天將暮時,他決定去南鑼鼓巷各處轉轉,看看整體搬遷的情況。

    他離開帽兒胡同往東走,穿過南鑼鼓巷就是北兵馬司胡同。

    北兵馬司也就是傳說中的“北城兵馬司”,在明清時期就是這一帶的派出所,專管地面治安捕盜的。現在它在南鑼鼓巷五條胡同裡算是比較不起眼的一條,除了一個大戶大家以外,居民住的基本上都是低矮的房子,非常破舊。

    如果按照之前說的拆遷的辦法,這條胡同的居民應該全部都被分房搬遷,徹底離開故居。

    現在正值晚飯的時間,炊煙四起,到處飄著飯菜香,到處奔跑著大大小小的孩子,喧鬧的聲音吵成一片,卻帶給人一種異樣的安寧感。

    蘇進唇邊笑意更深,他一邊走一邊看,發現有一半的房子已經空了,裡面的東西搬得乾乾淨淨,看來改建組的工作做得還是很到位的。

    突然,他停下腳步,疑惑地看向胡同盡頭的一處人家。

    那裡有一個小院子,院牆低矮,只有半人高。院牆後面有一棵槐樹,還沒到發芽的時候,顯得無比凋敝。樹下站著三個人,其中一個人佝僂著背,雙手籠在袖子裡,另兩個人一身運動裝,卻很明顯不是本地人。

    三人正在說話,準確地說,是那兩個外來者在說話,另一人在聽。兩人巧舌如簧地說了半天,那人悶悶地“嗯”了一聲,轉身走進了屋子,像是拿什麼東西去了。

    蘇進停下了腳步,看著那兩人對視一眼,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其中一人無意識地往旁邊看了一眼,蘇進剛好位於他們的死角,他的目光掃過來,又漠然移開。

    暮色漸沉,周圍的光線很黯淡,但蘇進仍然看清了那邊的一切細節。

    他仔細地看了看那兩人的手,又看了看站立的方式,以及臉部裸露在外的皮膚。

    他的心突然一沉,眯了眯眼睛,從藏身的地方走出去叫道:“桂叔!”

    屋主剛剛抱著一個盒子走出來,聽見蘇進的聲音,笑得眯起了眼睛:“小蘇來了啊,吃了嗎?”

    那兩人同時轉頭看向蘇進,目光警惕。

    蘇進不動聲色地走過去,笑著問道:“這兩位看著臉生,第一次到北兵馬司來吧?”

    屋主笑著說:“不是不是,兩位老闆這段時間一直在這裡,小蘇你最近忙沒見著而已。”

    “老闆?”蘇進重複了屋主話裡的一個詞。

    屋主笑著說:“是啊,這不要搬家了嘛,兩位老闆走家串戶收點東西。還多虧了小蘇你啊,好些東西要不是你們修了,還賣不出去呢!”

    聽見這話,蘇進和那兩人一起色變,一邊道:“收東西?”另一邊道:“修東西?”

    兩邊的話發音近似,竟像是異口同聲。

    那兩人越發警惕了,警惕中卻還帶著一絲驚喜:“桂老闆,你的意思是之前那些被修復的貨都是眼前這位……蘇小兄弟修的?”

    “可不是!小蘇帶著他們社團的學生伢,給咱們蜈蚣巷幫了大忙。你們之前收的不少東西都是他們修的,喏,這個茶壺也是,你們要不要?”

    說著屋主打開盒子,裡面放著的正是一個陶瓷的茶壺。很明顯它曾經裂開過,然後被用鋦瓷法修好。幾柄葉型銅釘釘在上面,像是迎風飄來的一根柳枝,非常好看。

    蘇進看著也有些驚喜,他從屋主手裡接了過來,問道:“這是我們社團的學生修的?”

    “是的啊,一個小哥,比你年紀還大點,手藝倒是真不錯!”

    蘇進反復細看,竟然一時間看不出來是誰的手藝。

    近來天工社團的人越來越多,他沒辦法一一兼顧,於是把人分成了小組,以老帶新,定期抽查。

    修這個瓷壺的學生一定是個新生,還在他的抽查範圍之外,所以他沒有發現。這鋦瓷的手法在他看來還帶著一絲生嫩,但是自在灑脫,想法別出機杼,在瓷器修復上極具天賦。

    沒想到社團裡還有這樣的學生。

    他向屋主詢問修復者的姓名以及外形特徵,屋主對天工社團的學生們印象非常好,很認真地幫他一起想。他不知道名字,但那學生長什麼樣還是記得的。

    那兩個“老闆”在旁邊聽傻了,他們面面相覷,終於忍不住打斷了他們的話,問道:“真的假的,這壺是個學生修的?”

    “哪能有假,你是不信我老桂的話?”屋主開始生氣。

    “老闆”問道:“桂老闆您是說,這段時間我們收的東西,好些都是這些學生修復的?”

    屋主說:“那當然!他們將來都是要當文物修復師的,現在剛剛入門,便宜幫我們修些家常用品,也好磨練手藝。你們別說,他們手上的活計非常漂亮,不愧是大學生!”

    南鑼鼓巷的居民對大學生都有著一種天然的崇敬,好像只要是大學生,就無所不能一樣。

    但那兩個老闆表情越發呆滯,他們喃喃道:“只是些家常用品?”

    蘇進聽著他們說話,大概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忍不住覺得有點好笑 。

    就跟他之前猜測的一樣,這兩個人就是來“淘老宅子”的。他們專門選南鑼鼓巷這樣破舊、居民生活水準又很一般的區域,跟居民們嘮嗑,淘換一些老東西。

    無論什麼時候,淘老宅子收舊貨都是需要一些眼力的。這樣的老宅子裡東西是多,但是值不值錢,就要他們自己來看了。

    據屋主所說,這兩個人到南鑼鼓巷一帶來轉了很久,接觸過很多人家,收了不少東西。

    他們眼力不夠,沒辦法從那些“老物件兒”裡看出哪些是值錢的,哪些是不值錢的。結果他們卻意外看見了天工社團學生們修復的手藝。

    在他們想來,修復師出活是要收費的,價格一般還不低。普通來說,誰會沒事掏這個錢讓他們修不值錢的東西?所以只要有修復師出手,那東西必然會有所價值!

    而天工社團學生們在南鑼鼓巷混了足足小半年,從最初只有五個人到現在的近一百,人越來越多,需要磨練手藝的機會也越來越多。

    南鑼鼓巷八條胡同的居民,就是這樣跟他們把關係打得火熱的。

    這兩個收舊貨的看見這麼多被修復的老物件兒,只怕會以為是因為這裡將要搬遷,居民們把壓箱底子的東西都拿出來了。哪裡會想得到這個茬!

    收文物的價格跟收破爛的當然不會一樣,前者就算把價格壓得再低,也是有一個標準的。

    這兩個人收得越多,吃的虧就越大,相對來說,佔便宜的就是南鑼鼓巷的居民了。

    換了別人,無辜吃了這樣的大虧,還是因為天工社團學生們的行為,蘇進多少都會有些愧疚,也許還會想個法子補償他們一二。

    但現在他看著這兩個人,心裡只覺得好笑,毫無憐憫之意。

    他拎起姓桂屋主手上的瓷壺,輕輕撫摸了一下,把它遞到那兩個收舊貨的面前,問道:“這壺挺不錯的,你們要收嗎?出個價嗎?”

    屋主熱情地在旁邊說:“是啊,這壺從我奶奶那會兒傳下來的,還是她陪嫁帶過來有,還是解放前的東西。雖然破過,但這修壺的手藝也是一絕!我跟你說,修完了還滴水不漏,不信我給你拿碗水來!”

    那兩人的臉色時青時紅,其中一人惱羞成怒,道:“一個破壺,值個屁的錢!”

    “你怎麼能這樣說!”屋主生氣。

    蘇進打量著對方,唇邊噙上了一絲冷笑,淡淡地道:“再怎麼不值錢,也是明貨,總之你們從墓裡帶出來的贓貨好!”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1 17:14
0619 機場送行

    那兩個人灰溜溜地走掉了,姓桂的屋主疑惑地看著他們的背影,問道:“這兩個人是……摸金賊?”

    蘇進點頭,說:“十有八九跑不了。他們應該是聽說這裡要拆了,過來想揀個漏。”

    “呸!”桂二突然重重地往地上啐了一口,道,“早知道是這鬼玩意兒,就拿掃把打他們出去了!”

    “桂叔也不喜歡盜墓賊?”

    “占了個賊字就沒好東西!毀人祖墳,傷陰德的玩意兒!”

    蘇進笑了,輕鬆地說:“不過他們也沒討著便宜, 他們看走了眼,誤把修過的閑物當成了寶貝,高價收走了。”

    桂二腦筋一轉,立刻明白了蘇進的意思,頓時笑了起來:“活該!可惜,早知道應該再喊高點價的。”

    他埋怨蘇進,“小蘇你剛才也太衝動了,晚點兒說,沒准還可以再坑他們一把!”

    蘇進安慰他:“沒關係,鄰里鄉親手裡多少還有點好東西,萬一哪個大爺大媽被他們騙去了,就可惜了。”

    “也對!”桂二想了想,同意蘇進的話。他仍有些憤憤不平,“下次再見到他們,准沒他們好果子吃!”

    蘇進看著那兩人離開的方向,心裡卻有些疑惑。

    雖然的確是要搬遷,但這裡可是南鑼鼓巷,是改建組的地盤。這兩個盜墓賊光天化日到這裡來“撿漏”,是不是有點太急了?

    這時,蘇進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他接起電話,立刻聽見了一個快快活活的清脆聲音道:“老大嗎?我是枯藤社團的昏鴉。我們馬上要回去了,臨走前想請老大你吃個飯,請問你有時間嗎?”

    這次盤木社團、枯藤社團等各社團也來參加了驚龍會,其中相當一批學生報名參加了定段考試。

    他們的成績當然不如蘇進親傳的天工社團成員,一共三十多人參加考試,最後四人通過,通過率只有10%。但他們一點也不喪氣,反倒挺高興的。

    換了被蘇進指點以前,他們根本想都不敢想參加定段考試這種事情!

    結果他們不僅上了吉光榜,還來參加了定段考試,更有四個人因此定段。這一路走過來,他們看見了一個更廣闊的天地,對自己的未來也有了新的打算。

    前幾天他們知道蘇進在忙帛書修復的收尾工作,沒敢來打擾他。今天聽說他已經修復完了,就壯著膽子打了電話過來。

    蘇進對他們向來是非常重視的,一聽這話立刻就說:“行啊,我現在就有時間,你們在哪裡?”

    沒一會兒,兩邊就約好了時間,蘇進打了輛車就直接過去了。

    這些社團跟天工社團一樣,請了一個星期的假,驚龍會結束之後,又在帝都呆了三天,基本上都是今天晚上的火車或者飛機回學校。

    蘇進很快就趕到了,他這還是第一次在網上見到他們,而這些學生們在現實中卻比在網上更顯尊敬。

    那也是當然的。

    現在的蘇進,一個是八段修復師。驚龍會三天,他幾乎每天都有驚人之舉,最後更直接改寫了文物協會當前的格局。

    長老們全部下馬,還不知道文物協會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子呢?也許就會這樣被文安組直接接管,順利納入整體的體系裡……

    一次驚龍會,蘇進震驚了所有的修復師,當然也包括他們這些剛出茅廬的小雛鳥們。

    現在一大群小雛鳥們就以嗷嗷待哺的眼神看著蘇進,讓蘇進忍不住有些啞然失笑。

    幾個社團一共來了七八十個人,只有一部分拿到驚龍函進了驚龍會,剩下一部分一直都在天壇外面。路費住宿費全部都是自費,即使這樣也要前來,可見他們對文物修復的熱情。

    他們選了一家火鍋店,熱熱鬧鬧地吃了一頓。

    他們聊著驚龍會上發生的事情,態度之熱情,言語之尊敬,連蘇進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最後,話題不可避免地回到了各社團未來的發展上。

    蘇進對來的這幾個社團都非常瞭解,閑下來的時候也想過類似這樣的學生組織應該怎麼發展,甚至在馬王堆的時候還跟舒倩討論過這樣的事情。

    文物修復需要傳承,單靠他們自己的力量單打獨鬥,可以發展,但不可能走得太遠。

    蘇進當然可以帶著他們走,但這絕不是長久之計。他實力再強、再精力充沛,時間也是有限的。更何況,他還有那麼多事情要做,有那麼多文物需要修復。

    文安組有責任也有義務建立這樣一個完整的體系,將所有這樣未能得到固定傳承的學生納入其內,幫助他們成長。

    據蘇進所知,文安組現在已經開始著手這方面的工作了。

    學生們聽到這樣的消息,無不大喜。

    一頓飯吃得興高采烈,學生們聊得興奮,坐飛機的那些險些誤了機。

    蘇進索性直接包了輛大巴車一起把他們送過去,學生們感激極了,連連向蘇進道謝,只有昏鴉嘻嘻哈哈地找車輛出租公司要了發票,說要留下做個紀念傳給後人。

    看著最後一架飛機騰空而去,蘇進透過巨大的玻璃窗仰望天空,心懷感慨。

    文物修復世家固然重要,這些年輕人們雖然剛剛才踏上這條道路,又何不是未來修復界的希望?

    經過正規系統學習、思路開闊的他們,與古代傳統修復技藝相結合,才能真正走出當今華夏修復界的未來。

    蘇進轉身往回走。他現在正位於機場大廳,到處都是來來往往的人群,很多人都拖著行李前往值機處,將行李托運。

    另一邊有超重超大及特殊行李托運處,一部分需要小心對待的行李會被送到這裡,再另行送上飛機。

    蘇進經過的時候,正好有兩個工作人員推著車正在運輸這類行李。

    蘇進的目光隨意掃過去,立刻就凝住了。

    然後他大步走過去,大聲道:“麻煩稍等一下。”說著攔在了他們面前。

    工作人員停下來,疑惑地看著他,其中一個有些肥胖的大個子略帶不耐煩地說:“不好意思飛機快開了,行李等著上機,請讓一下吧。”

    蘇進注視著行李中間的兩件,指向它們道:“抱歉可以把它們拿下來給我看看嗎?”

    他的語氣有點焦急,但仍維持了一貫的禮貌。

    另一個剃著平頭的工作人員還算客氣,說:“不好意思,這是客人的行李,您的要求不符合我們的規定,我們無權配合。”

    蘇進知道自己的要求有點冒昧,他深吸了口氣,問道:“抱歉,那我能問一下,這班飛機的去向是什麼地方嗎?”

    平頭下意識地回答道:“是英國……”

    而與此同時,另一個胖子已經不耐煩地叫了起來:“快讓開,有什麼好問的,我們要趕緊工作了!”

    平頭看了他一眼,附和道:“是的,這班飛機馬上就要起飛了,我們要抓緊時間。麻煩請您讓一下。”

    蘇進眉頭緊皺,他一點讓開的意思也沒有,緊盯著那兩件行李看了一會兒,問道:“你們的領導在哪裡?能請他來一下嗎?”

    平頭迷惑地指向一個方向道:“他在那邊的辦公室值班,他姓張,您過去就可以了。”

    正常情況下,他指完了路,客人就應該讓開了。但令他意外的是,蘇進不僅沒有讓開,還拉住胖子的行李架,道:“抱歉,我不能讓你們把這車行李拿走,它也得跟我一起去見你們的領導。”

    平頭也皺起了眉,說:“先生您可能不知道,飛機起飛前一個小時,我們就要將行李全部送上客機。現在時間不早,恐怕沒時間耽擱。”

    他這邊還算有禮貌,胖子那邊卻像是著急趕路一樣,不耐煩地叫道:“這位客人,很多事情不是您想要怎樣就怎樣的,我們機場有規定,說幾點送到就要幾點送到,遲了我們是要扣工資的!”說著他就要把行李架從蘇進手裡扯出來。

    他的語氣極為不善,蘇進卻一步也不讓,他緊抓著行李架,提聲道:“不行,我懷疑這裡面有不允許出境的貨物,讓你們上了機——就來不及了!”

    他說話的時候緊盯著那個胖子,他清楚地看見,胖子的眼中掠過了一絲慌亂,蘇進的心裡頓時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一樣,一片冷徹。

    他立刻意識到了,這胖子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是與客人勾結,想要把東西偷渡上機的!

    他的手抓得更緊,嚴厲地道:“不好意思,麻煩一起跟我來一下!”

    平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皺眉道:“這位先生……”

    他話沒說完,胖子已經高聲叫了起來:“保安,保安呢,這裡有人鬧事!”

    蘇進在這邊攔著送行李的工人不放,早已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晚上客人相對比較少,機場保安也比較清閒,一聽這話,馬上就有兩個人圍了上來,問道:“出什麼事了?”

    蘇進正要開口,胖子就已經先開了口。他指著蘇進說:“這個人想要妨礙機場的正常工作,快把他抓起來!”

    他聲色俱厲,蘇進卻並不退縮。他指著行李架道:“我懷疑這兩個箱子裡裝著的是文物,很有可能是不允許被運輸出境的文物。我要求立刻聯繫文安組,開箱驗貨!”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1 17:14
0620 被拘留

    蘇進的聲音不高不低,剛好可以讓疾步前來的那些保安聽見。

    現在傳統文化保護運動正值熱點的時候,誰不知道文物是什麼,有什麼價值?就算不知道“不允許出境”是什麼意思,這五個字也足以說明一切了。

    蘇進的表情非常嚴肅認真,他們的腳步也跟著一頓,然後以更快的速度走上前來。

    蘇進剛剛鬆了口氣,就看見保安跟那個胖子交換了一個眼色。這微妙的舉動讓他的心裡生出一些不祥的預感,他剛剛張嘴想要說什麼,手腕上突然一陣冰涼。另一個保安更加乾脆,在同伴與胖子交換眼色打招呼的時候,就已經掏出手銬,銬在了他的手上!

    事發突然,蘇進不僅沒有慌張,反而臉色一沉,冷靜了下來。他沉聲問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保安不容置疑地說:“在機場大吵大鬧,擾亂機場治安,按機場規定,可以被臨時拘留。把他帶走!”

    後一句話他是對自己的同伴說的。胖子臉上浮出一絲得意的微笑,另一名保安走上前來,扭住蘇進的手腕,就要把他押送離開。

    蘇進不想走的時候,這兩個人是絕對不可能帶得動他。他瞬間就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

    被暗中勾結買通的不止這個胖子,還有這兩個保安。甚而有之,他們一開始在周圍巡邏,保障的不是乘客的安全,而是這兩件行李的安全!

    他身子一挺,在原地停留下來,提高聲音道:“你們這樣做是不合理不合法的!這兩件文物很有可能是我們的國寶,現在你們要偷偷地把它運輸出境……”

    他的話再次被打斷。其中一個保安和那個胖子猛地一撲, 趴到他的背上,伸手去捂他的嘴。蘇進的手已經被銬住,行動沒有平時那麼靈活。然而他沉肩一甩,把那個胖子重重甩了出去,又重重一踹,把那名保安踹開。

    兩個人倒在地上,狼狽地翻滾掙扎,一下子竟然爬不起來。

    蘇進心裡對他們已經產生了一些怒意,下手絕不容情。沉肩甩出,他的胳膊肘順便砸中了胖子的胸口,下腳狠踹的時候,也是對著胖子的胸口過去的。

    他抬起頭,看見另一個保安的臉色已經發白,他接觸到蘇進的目光,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大聲叫道:“來人啊,這裡有人搗亂,還襲警!”

    這兩名保安雖然不是正規員警,但在機場執行任務時,等於員警的待遇。他這句“襲警”倒也並不過份。

    他是對著對講話叫出來的,對面立刻出現了接連不斷的回應聲,顯然馬上將會有更多人往這邊趕來。

    按理說,更多的外人來,蘇進越能講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他的眼角餘光再次掃了那個行李架一眼。

    平頭年輕人顯然不是一夥的,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茫然失措地看著眼前的情景,又看向被打倒在地的同伴,並沒有趁亂把行李架推開。

    那兩件貨物仍然好生生地放在架子上,被蘇進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兩個藤箱,一米二長度,一米高度,寬度約八十公分,非常巨大厚實。如果不是因為旁邊有兩個把手,它們完全不像是被隨身攜帶著走的,而是應該被放在家裡的床底下,好好收藏。

    蘇進關注到的是藤箱的右側,那裡有一個標記。蘇進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一個抽象化的洛陽鏟的標記。

    他在上個世界裡曾經見過這樣的標記,它屬於一個大型盜墓集團。它內外勾結,犯下無數盜賣大案,國家和警方花了極大的力氣才破獲了其中的一部分,還有相當一批人逃離在外。

    這些無恥之徒大批量把國內的文物向國外運輸,造成了無數寶物的流失。即使在上個世界,蘇進每每看見那些文物的列表,都覺得痛心疾首,恨不得親自上陣,把他們捉拿歸案。

    蘇進也沒想到,在現在這個世界,他又看見了同樣的標誌。那個洛陽鏟的形狀稍微有了些變化,但大體上仍然一樣。最關鍵的是,這種類型的藤箱,本來就是盜墓賊用來盛裝文物——還是價值比較高那種文物的。

    現在它們一起出現在蘇進的眼前,還擺明瞭是運往國外的,蘇進不管出於什麼樣的原因,都要先把它們扣下來。

    就算他是誤會了,這兩箱文物其實是已經獲得許可了的,他也要親眼認證一下,絕對不能在這方面出錯了!

    他原本只是猜疑,機場工作人員要麼聯繫貨主提供出入境許可證,要麼他來聯繫文安組進行檢驗。如果沒問題,那也只是延誤一班機而已,完全可以彌補得回來。

    但現在,這個胖子的表現,還有這兩個機場保安的表現讓蘇進更加堅定了心裡的想法。

    沒錯,這兩件行李一定有問題,他把它們扣下來是對的!

    按理說,他的道理分明,這樣的事情很容易說清楚。只要有無關協力廠商來了,蘇進一解釋,對方就應該知道該怎麼做。

    但現在,這保安這樣理直氣壯地主動叫人,蘇進突然開始有些不太能確定了。

    來的這些人,真的會是“無關協力廠商”嗎?

    蘇進眉頭緊皺,他快步走到行李架旁邊,一把抓住那個金屬把手。

    他的手被銬住,這個動作做起來有點困難,但他還是非常堅決。

    他所處的地方相對比較偏僻,來往乘客比較少。他要把它拉到人更多的地方去。如果機場方不靠譜,他就只能利用輿論的優勢,暫時把它們扣下來了!

    結果他剛剛一拖,他的手就一沉,另一個人在對面扯住了行李架,阻止了他的行動。

    蘇進轉頭看去,那個平頭年輕人有些疑惑又有些緊張地說:“這位先生,這是其他乘客的行李,在我們那裡辦了手續的,您無權把它帶走!”

    蘇進說:“可是這是非法的文物,如果上了飛機出境,那就來不及了!”

    平頭年輕人也有點猶豫,但還是很堅持地說:“您沒有證據。”

    沒時間解釋了,蘇進也顧不得那麼多,他說了一聲“得罪了”,竄到對面,抓住平頭年輕人的手腕,輕輕一扭。那年輕人痛呼一聲,手下意識地放鬆,蘇進拖著行李架,轉身就走。

    “就是他!把他留下來!”

    保安在蘇進身後大叫,他目光一掃,果然又有五六個員警一起跑了過來,一邊跑,一邊大聲詢問是怎麼回事。

    保安嘴上大聲說:“這個人咆哮機場,擾亂機場秩序,還想搶奪乘客的行李!”手上卻高高揚起,打了幾個手勢。

    他的話聽在蘇進耳裡,他的動作也被蘇進看在眼裡,他的心迅速沉了下去。

    果然沒錯,來的這幾個員警跟這兩個保安,還有這個胖子工作人員也是一夥的。

    照這樣下去,對方人多勢眾,他就算有三頭六臂也不可能匹敵得過。畢竟他不是張萬生,他的戰五禽僅有基本的自保能力,離以一敵眾還差得遠呢。

    這邊的動靜太大,已經引起了一些乘客的注意。他們往這邊看過來,一看見蘇進手上的手銬就皺起了眉頭,露出了厭惡的表情。聽見保安的話之後,他們更是以鄙視的目光看著蘇進,加快腳步離開了。

    蘇進極少受到這樣的待遇,卻並沒有因此生氣。他很清楚,大部分人或多或少對暴力執法機關都是有些信任與畏懼的。這也沒有錯,這本身就是維護一個社會正常運行的必要心理。

    然而在現在,這樣的心理卻給他造成了麻煩。乘客們下意識地把過錯歸結在了他的身上,甚至在這個匆忙來去的深夜機場,也不會有什麼人站定腳步,認真聽他解釋。

    蘇進深吸一口氣,手摸向自己的口袋,指尖觸到手機螢幕。

    他是一個頂級修復師,對尺寸大小手感的把握遠勝平常人。即使是智慧手機,他也摸索著一步步打開了通訊鍵盤。他正要撥出最近的一個通話,卻又猶豫了。

    他最近通話是對著計程車公司,對方一點忙也幫不上,願不願意幫這個忙也很難說。

    他輕輕一點,點上了通訊錄,隨手撥出了第一頁的一個號碼。號碼響出三聲,他就掛斷了。然後摸索著打開了錄音功能。

    蘇進能做到的也只有這樣了。智慧手機不像傳統鍵盤手機,那真是一點手感也沒有的。他完全是憑印象以及對方位的控制做到這一切,再多的即使是他沒辦法。

    就在他做到這一切的時候,員警們已經圍了上來,一把抓住他,硬生生地把行李架從他手上拉開。

    蘇進沒有進行多餘的反抗——對方人太多,他想反抗也不可能有什麼效果。

    他腦中急轉,表面上卻擺出了一副順從的姿態。

    他在心裡想著,盜墓賊在這個機場打通的關係究竟到了哪一步?是只有眼前的工作人員、保安和員警,還是有更深入的聯繫?

    他回想著之前那個平頭的話,離飛機起飛只有一個小時的時間了。

    也就是說,他要在一個小時內,找到機會,把飛機上的這兩件行李扣下來!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1 17:15
0621 結果

    蘇進在機場被帶走的時候,周家正在發生一件令人意外的事情。

    離家出走十幾年的周景洋週二少爺回來了。

    說是離家出走單槍匹馬打天下,但知道點內情的人都清楚,周景洋其實是犯下大錯,相當於被家族放逐。

    近年來聽說他在國外搞得同樣風生水起,有些人還在私下裡說不愧是周家的種,當年還曾經被選為家主的候選人,猜測著周老爺子什麼時候會把這個兒子召回來。

    結果周老爺子一直沒有動靜,周景洋也仿佛沒有回國的意思。

    結果現在,周景洋突然上了九華山,直接到了周家的門口。看周家衛兵以及保姆驚訝的更可以看出來,他們沒有得到一點消息,他就是突然回來的。

    離家十多年,周景洋現在已經不年輕了,但是他站在周家門口,一身黑色大衣,墨鏡下面的面孔卻依然英俊如昔,好像時光並沒有在他臉上留下太多痕跡。

    有些熟悉他家的人甚至覺得,他看上去比他的長子周離大不了多少。

    而且,他看上去一點也不像傳說中的那樣,是犯了錯離開的。他下巴高抬,一副頤指氣使慣了的囂張模樣。他對保姆說:“我老婆在家嗎?”

    保姆也是在他家幹了二十多年的,但還是愣了一會兒才認出他來。

    她遲疑著問道:“您是……二少爺?您說的是岳教授?”

    “廢話!”周景洋對著誰都是一副這麼不客氣的表情,“除了她,我還有哪個老婆?她在家嗎?把她給我叫出來吧!”

    保姆猶豫著說:“岳教授倒是在家,但是……”她吞吞吐吐地說出了實話,“她恐怕不是很想見您。”

    周景洋“嘖”了一聲,從口袋裡掏出一個信封,遞給保姆道:“把這個給她,她就會下來了。”

    送一封信還是可以的,保姆終於收下了那封信,轉身進屋上樓。

    周景洋抱著雙臂站在院子門口,這裡只有周家一個院子,但山下還是開車走上來一個人,把車停在他旁邊,頭探出車窗跟他打招呼:“週二叔你好啊,多年未見,您還是一點也沒變。”

    周景洋拉下墨鏡看他,嗤了一聲:“多年未見?談小四,你是不是傻了?”

    談修之笑了起來,道:“週二叔不主動認我,我怎麼敢認您?多年在外,您可還好?”

    周景洋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他,道:“小時候就油滑,長大了還這個樣子。你小子這一輩子也不會變了。我知道你想打聽什麼。”

    談修之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瞳孔微縮,略帶緊張地看著他。

    周景洋打量著他說:“沒想到你看著滑不留手,對朋友倒還有兩份真心。行,我就告訴你。你猜的是對的。”

    “什麼?!”談修之陡然間臉色大變。他推開車門走了出來,意外得聲音都有點變了調,“是真的?蘇進他就是……”

    周景洋摘下墨鏡放進口袋,他看上去不動聲色,墨鏡卻兩次在口袋旁邊滑過,沒能一下子放進去。最後他把墨鏡握在手中,挑起嘴角說:“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嗎?”

    談修之完全怔住了。他的確是有所猜測,但沒想到竟然是真的,也沒想到這麼快就被證實了!

    這時,屋內樓上發出一聲巨大的響動,好像是什麼東西被砸倒的聲音。

    周景洋立刻看過去,表情似乎有些緊張。

    沒一會兒,咚咚咚下樓聲響起,岳雲霖快步走了下來,猛地推門,走到了周景洋的面前。

    她手裡拿著一疊打印紙,顫抖得像是隨時都會把它掉下來一樣,但她手指緊縮,仍然握得緊緊的。

    她無比震驚地看著周景洋,問道:“這是真的?”

    周景洋眼神極為複雜地看著她,喃喃道:“你老了很多啊……”他的聲音很輕,裡面帶著無數情緒,似乎是憐愛,似乎是愧疚,似乎是深深的遺憾。

    岳雲霖卻一點也不理他,只執著地想要得到一個答案:“這是真實的驗證結果嗎?”

    周景洋一瞬間恢復了原樣,他似乎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道:“最權威的驗證機構,做足了時間,白紙黑紙寫著呢,還蓋了章,還能有假?”

    一瞬間,岳雲霖的手顫抖得更厲害了。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張紙,翻出最後的驗證結果。

    一陣風吹過來,她的聲音被吹得破碎不堪,像是隨時都會消失一樣:“蘇進,蘇進……真是我的孩子?真是我失去的小訥言?”

    這個事實一說出來,就連周景洋也忍不住開始顫抖。他握緊墨鏡,說:“檢驗結果說明,他的dna跟咱倆的就是相符的。”

    岳雲霖突然抓住他話裡的一個關鍵:“你是從哪裡得到他的dna的?”

    周景洋被她逼問得有些訕然,道:“前兩天驚龍會嘛,我過去看了一眼……”

    驚龍會這種大事,岳雲霖當然也是知道的。而且在此之前她就跟蘇進認識,感覺還相當不錯,所以也因此額外關注了一下。

    現在回想起蘇進在驚龍會上的表現,她心裡百味雜陣,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她看向手中的檢驗報告,喃喃道:“原來,原來這就是我的孩子……”

    周景洋不自然地戴上墨鏡,說:“走,我們去找他吧。”

    “嗯!”這是十多年以來,或者還包括在更長更久遠的時間裡,岳雲霖第一次贊同周景洋的話。

    周景洋是開車來的,她毫不猶豫上了他的車,問道:“那孩子現在在哪裡?”

    周景洋瞥她一眼,向著她的方向側了側身體,但馬上又直了回去。他提醒道:“安全帶。”

    “哦!”岳雲霖並不把這種小事放在心上,她隨手系好了安全帶,又問了一次,“那孩子現在在哪裡?”

    周景洋還沒有回話,車的後門被拉開,談修之鑽了進來。他笑著對周景洋說:“二叔,也帶我一個吧。”

    周景洋說:“無事叫週二叔,有事叫二叔,你小子果然奸滑。”

    談修之笑了兩聲,並不跟他計較。他按下車窗,探頭出去叫道:“余叔,我的車扔在這裡了,你幫我停下!”

    衛兵應了一聲,談修之把頭縮了回來,道:“這幾天蘇進一直在南鑼鼓巷他工作室,要把帛書全部都修完。今天應該已經搞定了,我先打個電話給他。”

    周景洋“唔”了一聲,表示:“行吧,帶你還是有點用的。”

    談修之不管是身為晚輩還是身為一個正常人,都不想跟他一般見識。他應了一聲,打電話去了。

    電話的聲音在後座響起,前面的周景洋和副座上的岳雲霖之間就不由得有些尷尬。

    周景洋瞥了岳雲霖一眼,問道:“你這幾年怎麼樣?”

    岳雲霖並不回答,轉而問道:“你是怎麼找上蘇進的?你怎麼會懷疑他的身份?”

    周景洋哼了一聲,說:“你不覺得這小子長得跟我有點像嗎?”

    他轉頭看岳雲霖,指了指自己的臉,然後又移開目光看向前方道,“我周景洋的兒子,就應該這麼有本事。我一眼看上去就覺得不對,就去查了一下,發現對不太上。”

    岳雲霖應道:“是,我們這邊也去查過,發現小蘇的確是在福利院長大,但是是後來才從正常家庭轉過去的。”

    周景洋瞥她一眼:“然後你們就放棄了?”

    岳雲霖沒有說話,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當時她發現不是的時候,心裡又是遺憾,又是猶豫。但最後看著蘇進自信滿滿從事文物修復時的樣子,她不知為何就放棄了這個想法。

    也許在心裡某個角落,她對這件事情一直抱持著罪惡感以及對自己的不信任。她心裡隱隱覺得,也許蘇進不是他們的孩子會更好、更自由?

    這只是心裡模糊的想法,她自己也不知該怎麼總結。

    周景洋看著她,卻像是全部明白了一樣,哼了一聲道:“雖然查出來的東西對不上,但 越看越是不對。那鼻子那眼睛那做事的風格氣派,怎麼可能不是我兒子嘛!所以,我就直截了當地採取了最後的手段。”

    這手段不用說岳雲霖也知道了,他說得沒錯,這的確是最有效、也最有說服力的手段。但這也只有周景洋才會作得出來,以她的個性,是絕對不會的。

    當然,如果是周老爺子的話……

    岳雲霖這才想起來自己究竟忘了什麼事,她連忙拿起電話說:“忘記跟老爺子說一聲了。”

    “不要跟他說!”

    “不對!”

    前排後座兩個聲音同時響起,岳雲霖先注意到的是後者。

    她轉頭有些緊張地問道:“小四有什麼不對?”

    談修之握緊電話,直視著她道:“蘇進手機關機了!”

    岳雲霖迷惑說:“也許他修復完了覺得疲倦,關機休息了?”

    “這不可能。”談修之斷然道,“蘇進隨時都關注著文物以及天工社團相關的事情,生怕錯過關鍵的時候,所以他從來不會關機,就算睡著了,聽見電話鈴聲也會馬上醒過來。”

    聽見談修之這段話,岳雲霖的心情陡然一陣複雜。但這時她更關注的卻是另一件事:“既然這樣的話,那他關機……”

    “絕對不正常!”

    前座周景洋,後座談修之異口同聲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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