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重生] 天工 作者:沙包(已完成)

 
vera1023 2017-12-28 18:30:48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58 405381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1 17:25
0642 正古十族

    辛追夫人,中國考古史上最重要的奇跡之一。

    她在地底深處沉睡了兩千多年,然而被發現的時候,屍骸仍然完好,幾乎與新鮮屍體類似。

    她的臉頰豐滿,結締組織依然充滿彈性,皮膚下面甚至能看得見血管。

    後來辛追屍體經過病理學解剖,發現她身體各部位和內臟器官的外形仍然相當完整,結締組織、肌肉組織和軟骨等細微結構保存得也比較好,令人難以想像這是一具兩千多年前的屍體。

    她的被發現曾經震驚了中外無數專家和普通民眾,如今它在這裡的出現也必將重複當年的歷史。現在透過視頻遠端觀看的這幾個人,就全部都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現在能安排行程,送我們去馬王堆嗎?”沉默片刻後,老太太突然出聲。

    那兩個中年人愣了一下,才意識到這話是對他們說的。其中一人連忙說:“當然可以……”

    他的話音未落,就被另一人打斷:“抱歉,長沙馬王堆漢墓的開掘由文安組五組一力負責,我們跟他們雖然有轄屬關係,但在做安排前,還是先跟那邊打聲招呼比較好。”

    老太太抬頭看他,片刻後一點頭道:“那就拜託了。”

    說完這句話,老太太再次低下頭去,緊盯螢幕,一分一秒也捨不得移開目光的感覺。

    那兩人對視一眼,露出一絲笑意,轉身安排去了。

    此時在馬王堆漢墓,在場的施工隊成員以及修復師們也全部都被震驚了。

    剛才那個六段修復師靠近了蘇進一點,問道:“這,這是怎麼回事?這女屍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自然之奇妙,總是會出現令我們不可想像的狀況啊……”蘇進感歎了一聲,說,“抓緊行動!”

    他一語驚醒在場的人,修復師和施工隊成員戀戀不捨地又看了那具女屍一眼,拉過蘇進之前準備好的有機玻璃棺木,開始小心翼翼移動它。

    這具女屍雖然保存相對完好,但也正因為如此顯得更加可怕,但現在在場所有人看見她的目光,都帶著一點迷戀的感覺,忍不住想要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就像蘇進說的,有時候自然的奇妙,會比我們想像中更甚。

    這的確是具女屍,她平躺於第四層棺木中,周圍浸泡著一些積液,非常難聞。她的身上套著重重疊疊的織物外衣,仍然可以看出絢爛的色彩與複雜精細的繡紋。

    她很快被移到了透明棺木中,緩緩被吊了上去。

    無數雙目光目送著她,蘇進也是一樣。

    過了好一會兒,大家才低下頭來,繼續幹勁十足地投入了工作。

    單憑這具女屍,這座馬王堆漢墓就足以青史留名,他們這些參與者的名字,也必將留在文物考古修復史上!

    相比之下,如今一號墓裡的這些工作人員們表現得還算淡定的,辛追女屍出現之後,外面正在觀看直播的觀眾們全部炸了鍋。

    “我靠這什麼鬼?”

    “這怎麼回事?!”

    “這是活屍嗎?”“兩千年的古屍不是會變成骨頭嗎?這是怎麼回事?”

    “騙人的嗎?這一定是個假墓!”

    “假墓+1”

    無數條彈幕掠過螢幕,全部都是針對這具奇妙至極的屍體的。也有人直接對著直播方嚷起來了——

    “天空電視臺的解說呢,快出來解釋一下啊!”

    慕影和叢一山也看見了這條評論,但此時只能面面相覷,相對苦笑。

    他們有什麼辦法?他們也很絕望啊!

    這樣一具古屍,就連高段文物修復師也沒有見過,他們怎麼會知道這是什麼狀況造成的?

    幸好叢一山之前做過一些調查,此時想了想,趕緊把話題拉開。

    “很明顯,這具古屍是女性。”

    “對,看她身上穿著的華衣也能辨認出來。”慕影連忙配合。

    “說起來,二號墓和三號墓的墓主都是男性,一號墓卻是女性,這在古代倒是挺不常見的。”叢一山說。

    “的確非常少見,叢老師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慕影問道。

    “呵呵,正常情況下,在墓室正式被開掘出來,裡面各種文物被細緻調查之前,是很難判斷墓主的身份的。不過這座馬王堆漢墓比較特殊,在此之前,技術顧問蘇進八段就已經做出了一些推測。”叢一山笑著說。

    “蘇進八段?他的結論是什麼?現在文物還沒有清查,他是怎麼知道的?”慕影也來了興趣。

    這就是叢一山之前所做的功課了。他笑了一笑,說:“說到這個,倒是有一件有趣的事情。”

    他把蘇進與錢頭村的相遇,以及錢頭村的傳說全部都說了一遍,接著道,“錢頭村傳說中的這位辛追娘娘,以前很少聽說過,有趣的是現在卻跟古墓裡的遺屍恰好對上了。”

    “您是說,這具女屍就是錢頭村傳說中的辛追娘娘?”慕影睜大了眼睛。

    “不是我說的,是蘇八段的推測。傳說中,辛追娘娘早年喪夫,這位丈夫應該就是軑侯。她的兒子出兵打仗最後戰死歸來,這與三號墓主人的身份微妙契合。辛追夫人擅長經營,富有財富,這正好跟一號墓的陪葬情況相符……就我看哪,這個推測很有可能就是真的!”叢一山判斷。

    叢一山和慕影的對話終於轉移了觀眾們對古屍的注意力,沒一會兒,又有人翻出了過年時的一些新聞。

    過年時在錢頭村發生的一些事情,媒體並沒有大肆宣傳,但當地新聞媒體還是從一些側面進行了報導。如今這些事情被翻了出來,有知道內情的人補充了一些細節,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

    後來這件事情被扒得越來越大,田亞海的名字被掀了出來,他名下的房產受到巨大衝擊,從此一落千丈,直接影響了他那一批手下意圖翻身的想法。

    此時,一號墓的後續工作還在進行。

    漆萍扔下老太太的電話之後,就直接下去參與了修復師們的工作。她不在馬王堆修復師的編制裡,本來有人想要去阻止她的,但蘇進額外留意看了一會兒之後,攔住對方道:“讓她去吧。”於是沒一會兒,漆萍的工作就引起了在場其他修復師的驚訝。

    她之前打扮得跟要參加正式舞會一樣,但一旦上手工作起來就儼然正式修復師的模樣。

    她那身一看就價值不菲的旗袍上沾滿了泥點,還被墓室裡的陳年積液弄得腥臭難當,她卻一點也不放在心上。

    而且,她的實力非常強大。她主要針對的是漆器,絕大多數漆器,她一上手就能說出漆型名稱、漆質來歷、常規用途、保存方法等等。而且她還非常自然地給文物排了個序,先整理什麼,後整理什麼,井井有條。

    一開始,這樣一個外來者還讓修復師們有些警惕戒備的,沒過多久,漆萍就極為自然地融入了其中,又過了一段時間,她竟然隱約變成其中的主導者了。

    在這個過程裡,蘇進一直沒有插手,只是在旁邊看著她的行動。

    張萬生本來也在跟其他修復師一起工作的,這時也收了手,走到了蘇進身邊。

    過了一會兒,蘇進突然問道:“張前輩,你聽說過海外修復師嗎?”

    “知道一些。”張萬生並不驚訝他的問題,很正常地接了上去,“那群白眼狼兒,我當然知道。”

    一聽就知道他對這群人沒什麼好印象,“當初國內百廢俱興,忙著發展經濟,不太在乎文物,還搞了不少破壞。這幫人嚷嚷著痛心疾首,就跑到國外去了。走的時候帶走了一大批文物,不少都是國寶。”

    蘇進聽到這裡就皺起了眉。人各有志,他對這些修復師當初的選擇並不置可否。但是帶走的這些文物……

    “現在還在他們手上嗎?”他問。

    “大部分還是在的。祖宗留下來的寶貝,想他們也不敢禍禍了。但是總有些人想法不一樣,聽說這麼多年來,他們內部也是有不少異議。”

    很明顯,張萬生不僅一早就知道他們的存在以及來歷,對他們目前的動向也有不少瞭解。

    “這群人自稱正古十門,從這個正字就聽得出來,他們自詡華夏修復正統,心裡是有傲氣的。不過他們當初離開華夏,的確帶走了大量密傳的技藝以及修復配方,實力的確……不凡。”

    張萬生說到這裡就沒說下去了,兩人一起看向漆萍。

    這麼一會兒功夫,其他修復師都已經有了一些唯她馬首是瞻的感覺,不少事情都經由她的手安排下去,迴圈工作。

    雖然具體怎麼工作都是蘇進事前安排好的,她只需要重新組合一下流程而已,但這麼短的時間內做到這樣,足可見她對修復的瞭解有多深。

    最令人驚訝的是,很明顯,她一開始不是很適合蘇進這套工作方法,但她一邊組織一邊學習,很快就有了接受並融入其中的感覺,吸收能力強得驚人。

    顯然,她並不像華夏傳統修復家族那麼保守,是已經習慣了學習新東西的。

    這時,舒倩突然向蘇進招了招手。等蘇進上去,她遞過一個手機,表情有些古怪地說:“上面突然打電話過來,跟我們要求,說有幾個來自于正古十族的修復師,想要來參觀一下。”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1 17:25
0643 訪古尋宗

    蘇進剛剛從張萬生的嘴裡聽見了“正古十族”的名字,現在就聽到舒倩這樣說,感覺有點古怪。

    他下意識地看了漆萍一眼,接過手機。

    對面是一個男性的聲音,威嚴中帶著一些和藹,問道:“小蘇是吧?”對面一陣竊竊私語,他立刻又改了口,“蘇老師您好,有件事情想跟您商量一下。”

    “你說。”

    “是這樣的,我們這邊負責一些對外聯絡方面的工作,不知您聽說過正古十族沒有?”

    他正要解釋,蘇進已經先道:“我聽說過,你直接說事情吧。”

    對面一怔,很快就笑了起來:“不愧是蘇老師,見聞果然廣博,我們也是才聽說過他們的存在呢。是這樣的,正古十族流落海外多年,思鄉心切,現在想要回來訪古尋宗,我們這邊做一些配合。他們無意中看見了一號墓的開墓過程,想要近距離過來看看現場,看看已經出土的文物,不知道方不方便?”

    他的話裡有一些語焉不詳的地方,不過蘇進大概也能猜得到他是哪個部門的人。

    只是這正古十族的“訪古尋宗”聽上去就有點意思了……

    這時候,張萬生也走了上來,到了蘇進的身邊。

    蘇進向他點頭微微示意了一下,說:“可以,他們想來的話那就過來吧,不過現在現場比較雜亂,事情很多,來之後還需要聽從我們的安排。”

    “那是肯定的。”對面連連答應,說,“我會先跟他們強調一下,一定不打擾你們的工作。”

    蘇進沒有用外放,但張萬生還是把對話聽得清清楚楚。他白眉一揚,古怪地笑著說:“很客氣啊。”

    對方的確客氣得有些出乎意料,不過蘇進馬上就想到了這是怎麼回事。他笑了笑,對對面說:“這樣的話那就最好的。大概什麼時候會到?”

    對面說:“稍等一下。”然後捂住話筒,似乎在交流著什麼。

    過了一會兒,他的聲音再次響起,“他們比較著急,大概下午到, 您看怎麼樣?”

    蘇進微一揚眉,道:“如果能到的話,那當然沒問題。”

    電話掛斷,蘇進看了眼時間,已經接近中午了。

    “下午就到,來得挺快的啊。”蘇進說。

    “訪古問宗……”張萬生也對這個詞有些興趣。他略帶譏嘲地笑了一聲,說,“好幾十年沒有回來,現在回來訪古問宗……有意思得很。”

    “您是覺得他們回來另有目的?”蘇進問。

    “有目的是肯定的,不過具體是什麼目的……我也不知道。”張萬生說。

    兩人只簡略地說了幾句,就重新投入了工作,完全沒把正古十族放在心裡一樣。

    馬王堆一號墓一共一千多件文物,要完全清除出來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完成的。

    沒過多久,他們就在墓裡發現了辛追夫人的小印,正式確認了這位墓主的身份。

    至此,當初第一次見面時,蘇進跟張萬生打的那個賭終於塵埃落定,以蘇進獲勝而告終。

    張萬生拿著那枚沾滿了泥土的小印,表情有些古怪:“嘖,我輸了。你想要什麼你說。”

    蘇進竟然認真地想了一想,這才搖了搖頭,笑著說:“天工印您都已經交給我了,您還有什麼可以輸給我的?”

    “喲小子瞧不起人啊!”張萬生斜著眼睛叫了起來。不過他仔細想了想,發現自己真的沒什麼東西是這小子看得上的。天工印之外,他一身文物修復的本事人人都想學,這小子跟他走的不同的路子,現在看起來也並不比他弱。

    他冥思苦想了一會兒,終於一拍巴掌道,“不行,太瞧不起人了,我非得給你點東西不可!你給我等著,回頭再說!”

    蘇進笑了,說:“好啊,那就我等著了。”

    下午兩點剛過,一行人就來到了馬王堆一號墓現場。

    這些人說是一行,其實也只有四人。

    四人中最中心的是一個老人,一個看上去八九十歲的老太太。她的頭髮全部變成了銀白色,臉上老人斑深重,手上也全部都是深褐色的重斑。然而她穿著一身藍布旗袍,花布鞋,走得卻非常穩,並不需要旁人攙扶。

    她的身邊有一個五十多歲的男子,看待她的目光格外恭敬,旁邊陪同著的是兩個中年人,四十歲左右,一身政府工作人員的幹練。

    蘇進的目光落在那個老太太身上,老太太也正好抬起眼睛與他對視。

    她的年紀實在太大,眼睛也已經有些混濁,然而偶爾閃過的目光仍然銳利明亮。

    她盯著蘇進看了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你就是蘇進?”

    蘇進坦然道:“我是。老太太您好,請這邊走。”

    他非常自然地走到老太太身邊,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肘。他的動作禮貌而有分寸,並不像是因為她的年老而攙扶,只是對女性長輩最基本的尊敬而已。

    老太太笑了起來,跟著他一起往裡走,一邊走一邊還在繼續打量著他。

    “就是你在驚龍會上連奪了五個長老的段,把他們全部都從長老的位置上趕下去了?”老太太突然問。

    “您一直在海外,也聽說過驚龍會?”蘇進問。

    “怎麼可能不知道。華夏文物修復界,畢竟也是我們正古十族的分支……”老太太感慨地說。

    分支?蘇進聽到這個詞,微一揚眉。

    之前張萬生就說過,“正古”十族的“正”字,代表的是正統,代表是他們對自己的定位。現在看起來果然是真的。

    不過對方只是過來旁觀一下馬王堆的事情,又是年長的前輩,蘇進無意跟她多說,把話題扯了回去:“我跟文物協會只是略有一些小爭執而已,算不上什麼。”

    “小爭執?文物修復應以何為基礎,應以何為手段,蘇小後生, 這可不是什麼小爭執啊!”

    “哦?老太太您如何看待?”

    “文物兼收並蓄,手段日新月益。故步自封保守自恃,就只有一個死字。蘇小後生,你做得對,做得好!”老太太語聲鏗鏘,斬釘截鐵。

    蘇進微一訝然,笑了起來。他說:“謝謝老太太誇讚。”

    蘇進是到基地門口迎接的,這麼一會兒,兩人已經走到了工棚前面。

    老太太抬頭看了一眼工棚,抬步往裡走。

    這時,正好一個人要走出來,兩人一進一出,險些撞上,還好蘇進就在旁邊,伸手微微一攔,這才讓老太太沒被撞倒。

    老太太看清面前來人,臉色一沉,斥道:“冒冒失失,漆萍,你在做什麼?”

    漆萍年紀也已有六七十歲,同樣已經不輕了,但是這位老太太訓斥她的時候,就像在訓斥自己的晚輩一樣。

    漆萍退後一步,眉頭微皺,有些不耐煩地說:“你來了啊。”

    老太太更加不滿,她輕輕一拍蘇進的胳膊,說:“是的,我來了。人家小蘇都知道去門口接我,你怎麼現在才出來?”

    “萬事文物為先,人為後。這是你教我的,我只是照著你說的辦而已。”漆萍說。

    “師姐,這樣對師父說話不太好吧。”那個老徒弟一直在旁邊裝擺件,這時終於輕咳了一聲,開口說道。

    “我說的是事實,倒是你們,在這邊工作最繁忙的時候要求過來,是不是在找事?”漆萍斜了他們一眼,一拉蘇進說,“別理他們了,你快進來,除衣過程中出了點問題,你來看看!”

    除衣,蘇進一聽這兩個字,立刻點頭。他向老太太師徒倆說了聲抱歉,跟著漆萍一起重新走回了工棚裡。

    剛剛走開幾步,漆萍就壓低聲音對他說:“我娘那個人有些不太通人情,你不要理她。”

    她娘?蘇進有些訝異,轉頭看她。

    “哦,你還不知道?是的,她是我娘,這次正古十族回國了幾個人,她是其中之一。老人家年紀大了有點固執,你不要理他。”漆萍又重複了一次,蘇進卻留意到了她的另一句話。

    回國了幾個人,只是其中之一?

    他又想起了張萬生之前說的話。他們在外多年,這個時候回來是做什麼?真的只是訪古問宗,還是想做些別的什麼?

    再結合漆萍之前說的關於他們所做的一些事情,以及剛剛被揭露冰山一角的跨國文物盜賣集團……

    蘇進腦海中閃過一些念頭,不過他沒有多說什麼,很快就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眼前的工作上。

    他到了工棚的一側,這裡正擺著那個水晶棺木,幾個文物修復師圍在旁邊正在工作。

    棺木中擺著的是辛追夫人的屍體,但現在它並沒有完全密封,而是在由修復師們一層層除去身上的衣服,這也就是漆萍所說的“除衣”。

    辛追夫人的身體上穿著層層疊疊厚重的衣物,足有十好幾層。它跟屍體的材質不同,保存方式也不同。不趁現在趕緊分離,到時候粘連在一起就會比較難辦。

    現在馬王堆基地聚集著好幾位元九段,還有蘇進現場主持,實力非常雄厚。所以他們決定在現場把衣服和屍體分離之後,再運往博物館進行進一步處理。

    現在,張萬生以及其他幾名九段都圍在這裡,他們一見蘇進過來,就說:“你快過來看看,已經基本上要除外了,這最後一層……”

    蘇進聽見“最後一層”四個字,心裡立刻掠過一個詞。

    “素紗蟬衣”!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1 17:25
0644 素紗襌衣

    “應似天臺山上明月前,四十五尺瀑布泉,中有文章又奇絕,地鋪白煙花簇霜。”

    這是唐代詩人白居易在《繚綾》這首詩中寫到的。

    它描寫的就是繚綾這種絲織品,如煙如霧,如霜如雪。

    素紗禪衣,其實正確的寫法應該是素紗禪衣,禪字發“單”的音,是單衣的意思。

    這件禪衣,完美再現了白居易詩裡的誇獎,真的有如輕煙薄霧,比真正的蟬翼還要薄。

    馬王堆素紗禪衣,總用料2.6平方米,兩件禪衣一件48克,一件49克,連一兩也不到,真可說是“舉若無物”。

    它是世界上最輕的素紗禪衣和最早的印花織物。它被發現之後,當時的專家曾經試圖進行複製。然而第一件被複製出來的禪衣足有80克,比出土的這兩件重得太多了。

    後來專家們歷時13年反復研究,培養蠶種,最後終於複製出了49.5克的紗衣……比當年出土的還重了0.5克。

    由此可見,在那個時代,絲織品的水準已經達到了多麼高超的地步。

    素紗禪衣是馬王堆漢墓最著名的發現之一,在上個世界,蘇進就已經久聞大名,並且曾經去瞻仰過其中的一件。

    是的,它被發現時上衣和下裳一共兩件,但到蘇進有機會去參觀的時候,已經只剩下一件了。

    這是文物史上極為令人痛心的一件事情。

    在上個世界,馬王堆被開掘11年後,也就是1983年,湖南省博物館被盜。

    當時是一個雨夜之後,博物館工作人員第二天上班,結果發現6個展櫃被砸得稀巴爛,裡面的30多件文物被盜,其中就包括這兩件素紗禪衣。

    那時候改革開放剛剛開始,文物走私、文物盜竊的事情還沒有正式進入人們的視野,博物館對此的防範意識比較輕,根本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但當時馬王堆很有名氣,這件事發生之後各方面迅速開始追查。公安部成立專案組,限時破案,每個人壓力都非常大。

    四十多天后,先是在烈士公園與省博物館交界的牆角裡發現了一包文物,又過了幾天,一個寫著“湖南省博物館收”的無人認領的包裹被發現,裡面也有一些文物,其中就包括這件素紗禪衣。

    然而最令人遺憾的是,當時小偷懵然無知,用素紗襌衣包裹青銅器用來運輸,導致兩件襌衣中48克的那一件完全破壞,49克的那一件也被破壞得極其嚴重,最後經過修復師的緊急搶修才救回來。

    然而也正是因為如此,後來放在外面展出的,基本上都是素紗襌衣的仿製品,而並非真品了。

    這件事情在當時轟動一時,後來小偷終於被發現,是一個姓許,名叫許反帝的青年。然後在他的家裡又發現了一批失竊文物。

    然而,同樣令人痛心的事情發生了。

    許反帝的母親之前知道了兒子所做的事情,為了掩蓋兒子的罪證,她把其中一些文物悄悄地寄送了回去,卻又焚毀了一批文物,把另一批文物扔進公廁的糞坑裡銷毀。最後無論是被焚毀的還是被銷毀的那批文物,都永遠地失去了,再也找不回來了。

    當年,蘇進從報導上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簡直痛心疾首。

    至今利用現在最先進的科技也無法複製的珍品,竟然以這種形式被摧毀,簡直是命運開出的最大玩笑。

    如今,在這個全新的世界,他再次看見了這兩件素紗襌衣,心情之複雜難言,簡直令人難以言表。

    現在,這兩件素紗襌衣仍然包裹在辛追的遺體上,當作內衣穿著。

    透過淡黃色的紗衣,可以看見她青白色的肌膚。

    這情景看上去其實是有些可怕的,但就像剛才一樣,周圍沒一個人會有異樣的感覺。幾乎所有人都圍在它的身邊,眼神驚喜讚歎,滿懷愛戀,簡直就像看著自己身穿情趣內衣的愛人一樣。

    “這個怎麼處理?”齊九段抬頭問蘇進。他的臉上也滿是驚喜,道,“當真從未見過如此輕薄的織物!”

    “是的,太罕見了,這個稍不留意就會弄壞吧。”岳九段也跟著點頭。

    幾個人一邊說一邊給蘇進讓出了位置,讓他站在了離玻璃棺最近的地方,所有人的正中央。他們是自然而然這樣做的,甚至都沒有多想。

    這不僅僅因為蘇進是馬王堆專案的技術總顧問,也因為他們內心對蘇進的定位——蘇進就應該這樣站在與他們平齊,甚至更為中心的位置上!

    後面又跟進來幾個人,他們的目光落在幾個九段的臉上,又看向蘇進,似乎有些吃驚。

    兩個中年人中的一人側過頭,想要介紹一下九段們……不,前九段們的身份,但是老太太一伸手就拒絕了。

    他們的確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回國,也沒有接觸國內的這些人事。但是對於位於華夏最頂層的這些修復師,他們也並不是完全不知道的。

    所以,這時候,他們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站在一邊,看蘇進他們交談工作。

    漆萍抬頭看了老太太一眼,表情有些異樣,但也什麼都沒說。

    “這禪衣應如何除下來,你說。”宋九段說。

    蘇進一早就已經有了準備了,這時他一點頭, 說:“沒問題,我來操作。”

    說著,他低聲往旁邊吩咐了幾句,葉曦二段立刻飛奔而去,取過來了一些事前準備好的工具以及設備,擺放在了旁邊。

    “如果不麻煩的話,能介紹一下你是怎麼做的嗎?”齊九段突然在旁邊發問。

    蘇進抬頭看了他一眼,齊九段笑笑,略有些不好意思的感覺,似乎也覺得這個要求有些冒昧。

    蘇進卻是一笑,道:“求之不得。”

    這四個字讓幾個九段同時有些動容,然而蘇進已經低下了頭,一邊操作,一邊輕聲介紹了起來。

    馬王堆裡有些什麼文物他早就熟稔於心,裡面是什麼樣的情況他也有所判斷,應當採取什麼樣的行動更是成竹在胸。

    所以,他現在工作起來很有些遊刃有餘的感覺。

    他先把素紗襌衣進行一些檢測以及表面化的處理,他現在正在做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做,這樣做的優缺點,以及各種應對方法,他都毫無保留地講了出來。

    旁邊的九段們一開始還有一些異樣的心思,但很快就全神貫注地沉浸了進去,專心致志地一邊看一邊聽。

    而其他段位略低一點的修復師,看見九段們的表現,也都越發認真了。

    是的,因為驚龍會的事情,齊岳宋三位已經不再是九段,也沒有再佩戴九段徽章。但誰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他們的能力還在,他們的眼界也仍然還在。他們都對蘇進的講解如此認真了,態度如同學生面對師長,自己還有什麼可拿架子的,還不趕緊抓緊機會多學一點!

    對於九段們來說,蘇進講述的這套東西其實並不艱深複雜,但是卻是另一條路子、另一套系統的東西。把蘇進所主進的內容與他們自己本身所掌握的映證對照,他們突然有了很多新的想法,想要去嘗試更多的東西。

    而在他們身後,正古十族的老太太一邊聽蘇進所講,一邊看九段們的眼神,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了三號墓開墓時的事情。”她突然聽見不遠處傳來一個很小的聲音,轉頭一看,記起自己剛進來的時候被介紹過她的身份。

    馬王堆的總負責人舒倩,華夏文安組的組長。

    舒倩正在跟身邊另一個人小聲感慨,“那時顧問是尚六段,蘇進想做什麼事情還要先跟他幹一場。現在呢……”

    老太太環首四望,發現近處遠處,無數人圍在蘇進身邊,無數雙目光正在看著他。無論文安組的領導以及下屬成員,無論素來驕傲的文物修復師,無論施工隊經驗豐富的老工人,無論前來觀禮的賓客,看著蘇進的目光都是極為近似的。

    那些眼睛裡載滿的是心悅誠服,臉上寫滿的是全神貫注。

    這樣一個年輕人,聽說還不到二十歲,憑自己的本事就做到了這一切……

    她重新看著蘇進,看著他的側臉,看著他嫺熟而穩定,仿佛千錘百煉一般的動作,陷入了沉思。

    良久之後,她突然被一個聲音驚醒。

    “好了!”

    老太太抬起頭來,發現蘇進正在接過旁邊一個年輕修復師遞過來的毛巾擦手。他非常平靜地向著旁邊點點頭,道:“幸不辱命。”

    那件輕薄至極,稍微用力就會被破壞的素紗襌衣,現在已經被完全與辛追的屍體分離開來,飄蕩在一邊的溶液中。

    “襌衣非常完整,再經過少許修復與加固之後,就可以脫水保存了。”

    蘇進隨口說著接下來的一些保存事項,旁邊好幾個人拿出了小本正在記著他說的話。

    老太太盯著他的側臉看了半天,輕輕吐出一口氣,對著漆萍招了招手。

    漆萍一臉的不耐煩,老太太好像沒看見一樣,不容置疑地道:“有件事情要交給你去辦。”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1 17:26
0645 龐然大物

    蘇進忙完回神,發現正古十族的那位老太太連同她的幾個陪同人員一起不見了。他看了一眼漆萍,沒問什麼。

    連接兩個星期,馬王堆一號墓裡的文物已經基本上被清點出來,一大部分被運去市里的博物館,一小部分還留在山上,但基本上已經全部安排好,將陸續運往山下。

    這兩個星期,蘇進除了山上的工作以外,還聯繫了許多其他方面的業務。

    首先,徐方巧那邊一直在做博物館設備方面的工作,謝石磊來了之後,也去輔助她了。徐方巧統籌管理能力很強,謝石磊在這方面也很有天賦。他自己經驗不夠,就在蘇進的指導下聯繫了另外一批修復師以及學院出身的專業設計師,居中管理,共同協作。

    現在,這方面已經初見成果,開始小批量生產了。

    這一次,徐方巧直接把一些設備運輸到了長沙市內,在博物館裡選定了一定的空間進行安裝調試。這次算是她新公司附送試驗性設備,也算是打開通路的一個開始。

    首先是一批文物修復師過來進行對環境進行檢測與感受,他們判斷,使用這些設備和固定調試結果,的確能讓文物有更好的保護條件。

    首先得到了他們一致許可,用又一部分仿製文物進行了測試,確認毫無問題之後,馬王堆的文物被送到了這裡進行保存。

    之後的整理與修復,基本上都是在同樣的環境下完成的。

    蘇進看著安靜儲放在博物館倉庫裡的一批批文物,內心非常感慨。

    這個世界的很多事情都被推遲到了,但從某個角度來說,也算是碰到了好時候吧……

    另外,杜維就在馬王堆呆了一天就離開了。國家文物局即將正式建立,各方面章程的委員會也馬上要籌備了,他回去就要忙活這件事情。臨走時,他再三提醒蘇進將來回去,一定要記得委員會的事情,很多事情還需要他來幫忙。

    而此時在帝都,機場後續的事件還沒有完全解決。

    周離跟他打過電話講這方面的事情。

    現在兩人已經大概確認是兄弟了,但兩人相處起來卻跟以前並沒有太大的差別。

    可能是因為他們之間有一個太好的開始,蘇進從一開始就對周離的印象非常好。周離的話還是那麼簡單乾脆,有事先說事。但在說完事之後,偶爾也會問兩句別的問題。

    在這樣的交流中,兩人的感情在一點一滴發生著變化,好像的確是更親近了。

    周離告訴蘇進,機場後續牽扯到的人物和事件非常多。由於周老爺子這次下定了決心,所以很多事情都在他的強壓下推進,解決得非常果斷。但是所謂盤根錯結,就是提起蘿蔔帶起泥。所以事情要完全結束,可能還需要好一段時間。不過他現在已經把重心移到了龍門石窟那邊。

    那本畫冊下隱藏的計畫書裡的各種細節都被他手下的小組破譯了出來,他們正在緊急追查這件事情的發生事情,目標地點周圍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讓蘇進放心。

    他這樣說,蘇進也就真的放下心來了。

    他對周離說:“謝謝你。”

    “這本來也是我份內的工作。”周離這樣回答。

    對話的最後,周離若有意若無意地提到了周景洋,說自從他上次從蘇進的病房離開之後,就消失不見去向了。這個人向來不按常理出牌,讓蘇進多加小心。

    蘇進聽了只是一笑。

    如果說他對岳雲霖還有一些血緣聯繫而來的感情的話,對於周景洋就是真正的毫無感覺了。

    沒有嚮往,沒有期待,也沒有厭惡仇恨。

    周景洋對他來說只是一個陌生人,你會關心一個陌生人去做什麼了嗎?

    不過這也讓他想起了岳雲霖。

    很明顯,岳雲霖到馬王堆是為他而來。但是之後,馬王堆一號墓的發現裡出現了不少古代的種子……

    這正好跟她現在研究的內容有關,她馬上就沉浸進去了。可能也是因為找到了蘇進讓她心情放鬆,她迅速沉迷了進去,容光也一天比一天更煥發。

    無疑這也讓蘇進感到鬆了口氣。

    他是很喜歡岳雲霖,但離全心接納還太遠了點。看見她有喜歡的事情願意追求的事情,不再把全部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還是輕鬆了不少。

    與此同時,承恩公府的改建工作終於已經部分完成。

    它改建的速度已經算是非常快了,但離徹底完工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這也是蘇進一開始安排好的。它部分完成之後,就要部分裝修開放。

    蘇進一開始就計畫好了,這座承恩公府不再只會成為博物館之類的地方,它將被建設成一個高檔會所,結合古代文化、傳統菜肴、傳統戲曲、住宿飲食等各個方面,吸引那些追求高檔品味與文化意韻的遊客。

    現在已經被改建好的這部分承恩公府雖然還在裝修,但即將對外營業的消息已經發佈了出去。

    令人意外的是,已經有好一批人打電話過來詢問究竟了。更令人意外的是,這批人除了蘇進首先預想的專家教授、知識份子以外,還有很多二代。

    他們或親自,或派人過來詢問,新承恩公府究竟什麼時候開業,有些什麼項目等等。他們唯一沒問的,就是消費如何要花多少錢。

    他們直接就發問了:現在能辦會員卡了嗎?給爺來辦一張!

    蘇進一開始有些驚訝,但後來消息漸漸傳過來,頓時有些無奈。

    這件事情甚至跟談修之關係不大,涉及到的是舒倩與何三。

    舒倩和何三都是小四家的人,他們從事的都是文物方面的工作,也都與承恩公府的改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京城大四家小四家,誰不想跟他們拉上關係?

    那些人自己是不想搞或者沒法搞文物修復,現在聽說有這樣一個吃喝玩樂的機會可以跟他們扯上關係,那還不是趨之若鶩?

    這種情況對即將開業的承恩公府來說當然是個好消息,至少,它從現在開始就不用擔心客源了。

    這些只是最要緊的一些事項,其他各種細枝末節還有很多很多。總之這一段時間裡各種千頭萬緒,蘇進忙得不可開交。

    但在忙碌之餘,他的心裡也充塞著一種強烈的滿足感。

    前期鋪下的大網現在已經到了收網的時候,然而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

    他本來就是為此而來的,今後也將如此生活下去。

    而這其中,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馬王堆各方面的工作即將進入收尾,蘇進正在準備交接。

    當然,後續的修復研究工作還有很多,還需要花費很多很多的時間,但這就不需要蘇進親力親為了。

    每一個遺跡或者古墓被發掘之後,都需要挖掘其中的歷史與文化價值,拼湊起過往歷史的圖景。而且文物保護與修復從來都需要長期進行,讓它們重現天日只是一個開始而已。

    有一件事情比較有趣,在上個世界裡,馬王堆漢墓由於發現得早、裡面的發現非常驚人,所以在當時引起了巨大的反響,成為了一種社會現象。

    在這個世界,它的發現推遲了四十年,引起的轟動卻依稀仿佛有了另一個世界的模樣。

    這一方面是因為傳統文化復興運動本身,另一方面是因為天空電視臺的直播,還有一個因素是蘇進這個人——他現在的的確確聚集起了一大堆粉絲。

    兩個世界在此處有了微妙的接觸,的確是非常有趣的事情……

    這種反響的直接影響之一就是,文安組的招標行動比想像中還要順利。

    當初他們在驚龍會發佈的招標計畫只是第一步,會後完成之後,現在已有一個個文物修復團體陸續到位了。

    同時,現在已經有很多文物修復專業或者團體主動前來申請實習或者觀摩方面的工作了。

    他們可以不收錢,也可以不做主要工作,就想要有一個參與的機會,想要從中間學習一些東西。

    而在網路上,已經有無數觀眾心急著詢問什麼時候可以組織參觀;各所高校裡,專家教授們也在打聽什麼時候可以提供實物進行研究了……

    馬王堆這樣一個龐然大物,這樣的一個開掘過程,勢必將帶動整個文物修復界的發展,把它緊緊地與整個華夏聯繫起來!

    正一切收拾完畢準備回去的時候,蘇進接到一個電話。

    “是蘇進……”對方說到這裡就遲疑了一會兒,好像正在糾結應該怎麼稱呼,最後還是選擇了一個最穩妥的,“老師嗎?”

    蘇進一下就聽出了他的聲音:“雷寶兒?你好啊,好久不見了。”

    對面孩子立刻鬆了口氣,蘇進甚至可以想像到那張胖乎乎臉蛋上的表情:“蘇大哥!”他迅速親近了起來,恢復了在驚龍會上對他的稱呼,“你什麼時候回帝都,母親說要請你吃飯!”

    雷寶兒母親?樣式雷現在真正的掌門人?

    執掌著樣式雷傳承下來的無數燙樣與圖紙,還有最吸引他的……故宮圖紙——的那個人?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1 17:26
0646 重見樣式雷

    雷寶兒說著又有點不好意思,“我回家之後就被母親關禁閉了,才知道你的事情。對了你的身體沒事了吧?”

    雷寶兒的聲音有點語無倫次,一句話裡口氣變了三次,最後又變成了最開始小心翼翼的緊張。

    蘇進被他逗笑了:“早就沒事了,你怎麼被關禁閉了,沒事吧?”

    “驚龍會之後回家,我跑到燙樣房發呆,被我媽發現了。她說我這是有所領悟,是好事,就把我給我關起來了。”雷寶兒有點委屈。

    “哈哈,然後呢?”

    “其實我就是覺得燙樣房很安靜很適合放空而已……”

    兩人說笑兩句,雷寶兒再次發出邀請,蘇進非常爽快地答應了。

    樣式雷的燙樣,他早就聞名已久,就算雷家不請,他也想借著驚龍會的機緣前去拜訪一下,現在對方主動找上門來,他還有什麼可拿喬的?

    他很快就搞定手上的工作,回了帝都。事前他已經跟雷家約好了,所以一出機場,立刻看見雷寶兒站在一個女人身邊,正猛烈地向他揮著手。

    蘇進感覺到有些異樣,不動聲色地往四周打量了一下,發現暗處有些人正在潛伏。

    他們明顯是對著雷寶兒和他身邊那女人去的,隱隱做出保護的姿態,隨時警惕著周圍。

    蘇進心下了然,大概猜到他們是哪方面的人馬了。

    他也沒有說破,也對著雷寶兒揮了揮手,走了進去。

    雷寶兒看見蘇進非常興奮,眼睛都在發光。

    他拉著那個女人,高興地介紹道:“這是我媽,這是蘇大哥!”

    蘇進先是笑著摸了摸雷寶兒的頭,然後向那女人伸出手去,道:“夫人久仰。”

    “我才應該說久仰才對。”片刻後,雷寶兒的母親才伸出手,與他握了一握。她的手指纖細而冰涼,目光中透著審視。

    蘇進斂了笑容,心裡有些玩味。

    這位雷夫人對他不如想像中那麼親近,似乎有些戒備啊……

    雷寶兒的母親大約四十來歲,穿著樸素,長相也並不算太起眼。然而她的一雙眼睛冷硬而堅毅,看人的時候略微讓人有些生寒的感覺。

    她跟蘇進握過頭,略微寒暄了幾句,三人就一起走出機場上了車。

    車行一路向外,開了兩個小時,才在南邊郊外一個比較偏僻的地方才停下來。

    快到目的地時,雷夫人一邊開車一邊對蘇進解釋說:“抱歉,城裡地方太小,一路往外搬就一直搬到這裡來了。”

    她沒有說這個“一路往外搬”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但蘇進很明顯感受到了她話裡的許多未盡之意。

    蘇進從車窗往外看,這一片沒怎麼開發過,雖然仍然馬路平整,行道路整齊,但路邊的花壇以及綠化帶裡,卻不免長了許多雜草。

    “這種地方,安全能保證嗎?”他問。

    “以前不免有些宵小,後來好多了。”雷夫人平靜地回答,“其實對於外人來說,雷家的這些東西不過是一堆破紙爛木頭,值不了什麼錢。也只有一些有心人……”

    她唇邊挑起一絲冷笑,沒有再說話了。

    蘇進突然留意到,春裝之下,她的手臂上有一道傷痕,好像是條刀疤。它從她的袖子下面延伸出來,一直延伸到接近手腕的部分。刀疤非常深,即使癒合了也向外翻卷著,可想而知當初這一刀砍得有多深。

    蘇進看著它,幾乎可以想像當時的場面。

    雷夫人留意到他的視線,不動聲色地借著一個拿東西的動作,調整了一下動作,把傷疤掩進了袖子裡。

    “到了。”她很快說,踩下了刹車。

    外面是一片廠房一樣的地方,用圍牆隔著,裡面是一排一排的房子。

    這裡的綠化做得不錯,但同樣也沒有得到過太好的修葺條件,廠房外牆上有明顯的黑色雨跡,到處雜草叢生,在春光裡盛開著或黃或白的花朵。

    “條件不好,將就一下。”雷夫人一邊說一邊向前一指,“我們就住那裡。”

    蘇進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頓時就是一愣。

    廠房旁邊另外蓋著一幢兩層小樓,普通的磚瓦砌成,外面刷著白石灰,同樣被雨淋得一道道灰黑色。

    一般這種地方是提供給工地負責人臨時辦公的,現在聽雷夫人的意思是,她跟雷寶兒就住在這裡?

    他詫異地看了雷夫人一眼,但對方仿佛毫無所覺,帶著他們向那邊走去。

    很快他們到了近前,蘇進終於能夠確定了,他們的確就是住在這裡的。

    這幢小樓本身就是用來供給臨時辦公的,所以兩層樓,每層有八間房,每間房大約十來平方米,只是一個單間,絕沒有分成臥室和客廳什麼的。

    走廊盡頭是廁所,一樓處有一個公共水龍頭,最靠近水龍頭的一間房被辟出來當了廚房。

    上個世界很早以前,蘇進曾經住過這樣的臨時居所,住了三年。他很清楚,這樣的房子沒有隔熱層,冬冷夏熱。沒有洗浴的地方,想要洗澡只能打水進房,用澡盆洗。每次洗完都是一地的水……

    幾十年前,或者有不少人把它當作臨時宿舍,剛工作的時候暫時住一段時間。然而現在,這樣住的人越來越少了。

    更別提,現在站在他面前的是,是樣式雷的後人,雷家燙樣的繼承人!

    他們住著的,竟然是這樣的地方?

    蘇進一時有些無語,但雷夫人似乎沒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的。她拉著雷寶兒說:“條件簡陋,還請見諒。”

    蘇進搖了搖頭,跟著一起走了進去。

    現在正值春季,氣溫約在二十攝氏度左右,還是非常怡人的。

    因此,這座小二樓雖然沒有基本的隔熱設施,但氣溫也還算合宜。

    雷夫人把他帶到樓下廚房旁邊的另一間房裡,這裡被開闢成了一個會客廳,條件當然也非常簡陋。

    最普通的人造革沙發,漆皮斑駁的木茶几,到處都寫著一個“窮”字。唯一可以值得稱道的,就是每一樣東西都打理得非常乾淨,像是水洗過的一樣。

    蘇進在沙發上坐了下來,雷夫人出去倒茶去了。

    她一走,雷寶兒馬上就恢復了活躍,主動跑到蘇進旁邊坐下來了,還抬著頭,朝他嘿嘿笑了兩聲。

    蘇進被他這傻樣子逗笑了,抬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問道:“這裡就你跟你母親兩個人住?”

    雷寶兒搖頭又點頭:“大部分時候還有別人,我師父啊,還有我媽請來幫忙的一些人啊,不過來來去去的,留的時間都不長。”

    “你師父?”蘇進有些意外。

    文物修復界的師徒關係相對來說都是比較穩定的,為什麼雷寶兒的師父會留得不長?

    “嗯哪,好幾個師父呢,媽媽說他們教得不好,一次次換。驚龍會之後,以前的師父也沒了,景章也被媽媽說不用再來了,可不就剩我一個了?”

    雷景章……蘇進想起來了,在驚龍會上就是他陪著雷寶兒的。當時他的表現不是很像樣子,看來雷夫人也看出來了。

    “說到這個,驚龍會為什麼是雷景章陪你去?而不是你母親?”蘇進問道。

    雷寶兒的臉上突然出現了憤懣之色,他說:“還不是我那些叔叔伯伯……”

    他話剛才說到一半,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雷夫人提高聲音質問道:“你們來幹什麼?給我滾出去!”

    蘇進和雷寶兒對視一眼,雷寶兒迅速站起來,直接沖了出去,高聲叫道:“媽!”

    蘇進走到門口向外看,只見廠房的鐵柵欄門口站了七八個人,手扶大門,正要往裡走。

    這些人裡有男有女,蘇進目光一掃就看出來了,他們分為主客和陪客。主客全部都是修復師,陪客卻不是。

    此時雷夫人正在快步往那邊走,她一臉怒氣,手持一把白臘杆的長槍,槍頭在陽光下閃著森寒的光芒。

    蘇進對武術不熟,但畢竟練過戰五禽,看她持杆以及前進的姿態就看出來了,這絕對是個練家子。

    之前倒是沒有留意……

    雷夫人大步走到鐵柵欄門前,一指旁邊牌子,沉聲喝道:“私人領地不容侵犯,沒看見這裡寫著嗎?快離開!”

    她手裡拿著武器,那些人一時間倒是不敢上前。不過他們的身份明顯不同,表現也不太一樣。

    不是修復師的那些更熟悉雷夫人,知道她說一不二的個性。他們看著她手裡的長槍,露出戒慎戒懼的表情,有些不太敢上前。

    而那幾個修復師則從容多了。他們有些意外地看著雷夫人的動作,轉頭小聲交流了幾句什麼。

    “齊雅,你不要衝動!”陪客中間的一個皺起眉頭,厲聲喝道。

    “你們離開這裡,我當然就不會衝動了。”雷夫人齊雅平靜地直視他們。

    “私人領地不容侵犯, 齊雅,我倒要問問你,這是我雷家的私人領地,還是你齊家的?”另一個陪客厲聲道,話語裡很明顯地透露出了他的身份。

    他是雷家旁支,雖然不如雷寶兒正統,但好歹也是姓雷的。

    “哦?寶兒你過來,你來告訴他們,這裡歡不歡迎他們!”齊雅露出一絲笑意,聲音卻不容置疑。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1 17:26
0647 拜誰為師

    “不歡迎!這是我跟媽媽的家,你們都給我滾出去!”

    雷寶兒顯然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場面,他登登登登走到母親身邊,指著那幾個人厲聲斥責。

    那兩個陪客表情為之一變,擠出一臉笑容對雷寶兒說:“寶兒,你……”

    “什麼寶兒不寶兒的?”雷寶兒毫不猶豫地打斷了他們,“見到我該怎麼叫,難道還要我教你們嗎?”

    兩個陪客臉色變化萬千,過了好一陣子,其中一人才叫了一聲:“小叔。”另一人則叫了一聲:“叔祖。”

    這兩人全部都訕訕臉,老臉都有點發紅。

    蘇進在一邊看著,也忍俊不禁地露出一絲笑意。

    早在驚龍會的時候,他就知道雷寶兒的輩份非常高。只是沒想到他會把這招用在這裡,看上去效果還挺好。

    陪客一共三人,還有一人此時也被迫向雷寶兒打招呼,當然也一樣得叫叔祖,這三聲一叫出來,氣焰馬上就低多了。

    不過他們還是勉強對雷寶兒勸說道:“叔祖,你才是雷家的主事人,雷家的事情,還是得你掌起來才行!”

    雷寶兒抬頭看著他們,乾脆俐落地說:“我還未成年,母親是我的監護人,你想把我從監護人手上帶走,是什麼居心?”

    “我們沒那個意思……只是雷家的這些燙樣圖紙傳承,總不能荒廢了啊!”三人著實無奈。

    “有我在呢,你們這些小輩擔心個什麼?”雷寶兒又把話題扯了回來。

    他們幾個翻來覆去,不管說什麼,雷寶兒都應付得滴水不漏。

    蘇進聽著他們說話,不覺有些心酸。

    雷寶兒小小年紀就被鍛煉成了這樣,究竟是怎麼培養出來的?他以前經歷過多少這樣的事情?

    雷夫人齊雅提著長槍在後面虎視眈眈,雷寶兒在前面翻來覆去車軲轆,那三人還好,旁邊的人漸漸有些不耐煩了。

    其中一名老者輕咳一聲,道:“夠了。”

    蘇進的目光彙聚到他身上。這人雖然是修復師,但沒像大部分修復師那樣佩戴著徽章,氣質也有些微妙的不同。他究竟是……

    “樣式雷自清代傳承而來,從古至今皆是華夏數得上的修復家族。雷家的這一門手藝,你就忍心在雷景寶身上斷絕嗎?”那人並不理會雷寶兒,而是直接對雷夫人說話。

    齊雅緩緩抬頭看著他,冷硬地道:“你是什麼人,雷家傳承如何跟你有什麼關係?”

    “跟我有什麼關係?雷家傳承跟每個修復師都有莫大的關係,一門傳承斷絕,便是永不可再續,我們正古十族絕不能容許這種情況發生!”

    蘇進腦中一道電光閃過,原來這次回來的不止是漆家老太太那邊,還有更多的人。

    正古十族長期居留于海外,現在這樣成群結隊的回國,究竟是為什麼?

    “正古十族?”齊雅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你連正古十族都不知道,怎麼能培養寶兒繼承雷家?”這人一開口,原先那名陪客就抖起來了,上前一步開口道。

    “齊嬸婆不是我們雷家的人,也難怪不清楚這件事情。當初跟雷家這樣,自古傳承而來,掌握了正統的修復師家族一共十家。雷家排居第三。除此以外,以天工林家為首,還有一共九家。”另一個陪客笑吟吟地開口說。接著他一指被他們陪同而來的那幾個人,說,“這幾位就是明家的人,他們擅修瓷器,現在從海外而來,想要拜訪一下唯一在國內的十族後人,也想要幫助他們把傳承延續下去。

    齊雅疑惑地看著姓明的那幾個人,一時不語。

    蘇進卻留意到這人話裡的一個詞:天工林家?

    片刻的沉默後,齊雅開口道:“說到這個,我的確有點印象。當初雷家老公公跟我說,有幾個家族背信棄義,在最需要他們的時候逃跑了,帶走了許多寶貝,又任由大量古物被毀壞,說的應該就是——你們吧?”

    明家幾個人微微色變, 後面有一個比較年輕的張嘴道:“胡……”話沒出口,就被前面那個人打斷。

    站在最前面的那個明姓人大約五十多歲,氣度儒雅從容,如果不是一雙手留著明顯的修復師痕跡的話,會感覺更像個學者。

    他說:“正古十族有一個共同的目的,就是把手上的高端修復技藝傳承下去。我們是走了,你們留下來了。現在是我們傳承得多,還是你們保留得多?”他垂下目光,看著雷寶兒,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一瞬間,齊雅臉上掠過了一絲極為奇特的表情,她不說話了。

    雷寶兒看看母親,又看看這個人,突然意識到他們在說什麼。他跳了起來,挺起胸膛道:“雷家還有我!無論如何我都會把雷家的東西傳承下去的!你不要胡說!”

    那人居高臨下,用一種極為憐憫的目光看著他,問道:“你能嗎?如果真能,為什麼你的師父會一個換一個,一個也留不下來?”

    雷寶兒怔住了。

    “文物修復,憑的絕不只是案卷裡的文牒,不只是書上寫的那些大道理。你雷家保存下來的燙樣再多,圖紙再多,但是人呢?沒有師徒傳承,沒有口耳相接,怎麼訓練手上的活計,怎麼搞清楚傳承其中的奧妙?現在你雷家只剩雷景寶一個獨苗, 你就真的相信這傳承一定能夠延續?”

    他一步步上前,齊雅卻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臉上明顯動搖。

    雷寶兒想說什麼,但是他回想這人的話,卻動了動嘴唇,也一樣什麼都說不出來。

    姓明的這個人垂下頭來看著他,搖了搖頭,正要說什麼,雷寶兒突然跳了起來。

    他轉過身,一路跑到小二樓這邊,沖到蘇進身邊,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大聲道:“我還有師父的。蘇大哥就是我的師父,雷家的東西他也會,他能教我!”

    姓明那人抬頭,齊雅也抬頭。

    這一瞬間,蘇進突然明白齊雅之前為什麼會對他表現得比較冷淡了。

    雷家傳承概不外傳,就算在現在的雷家,也只有雷寶兒一個人有資格繼承。

    驚龍會上,蘇進準確道出燙樣的秘密,指導雷寶兒完成祈年殿燙樣的拼合,這絕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蘇進的本事是從哪裡來的,他究竟有什麼目的?齊雅肯定想過很多次,也因為這個對他產生了警惕心。

    此時,雷寶兒沖到他面前來說這樣的話,齊雅臉上的警惕更深了。但她看了姓明那人一眼,還是不動聲色地向著蘇進的方向靠近了一步。

    顯然,比起對方,她還是更信任蘇進一點。

    姓明那人也看向蘇進,上下打量著他,眼神陌生。

    他身後一人上前,小聲附到他耳邊說了幾句話。風聲隱約帶來他的聲音,蘇進聽見了“驚龍會”等字樣。

    這人的表情越來越驚訝,看著蘇進的目光也認真了很多。

    雷寶兒緊緊抓著蘇進,身體隱約有些顫抖。蘇進低頭看他,他哀求地回視回來,小聲說:“蘇大哥,你幫幫我,幫幫我。這次連媽媽也……”

    蘇進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問道:“那人說這麼多,是想收你這徒。”

    “我不想拜他為師!”雷寶兒衝口而出。

    “為什麼不?他也許真能教你一些東西。”蘇進近距離接觸過漆萍,也聽說正古十族相關的一些事情,他們在文物修復方面,的確是有些真本事的。

    “……就是不!”雷寶兒咬著嘴唇,不知道該怎麼說,最後只能扔下這樣一句話。

    “好吧,你說了算。”蘇進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一瞬間,雷寶兒的肩膀就放鬆得多了。

    蘇進拉著雷寶兒向前走,走到齊雅的身邊,向著那人點了點頭,道:“您好。”

    那人警惕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蘇進說:“我叫蘇進,是個修復師,按照文物協會的規定現在是八段。請問各位前來此處究竟來做什麼的?如果是來做客的,上來先把主人訓斥一通,似乎不是為客之道啊。”

    “在下明淨山,也是修復師,來自海外,沒有按照貴地的形式排列段位。”那人終於道。

    “呵呵,段位不段位什麼的,只是一個交流的方式而已,並不算什麼。只是有些規矩應該還是共通的,所謂客隨主便,不應該是句空話吧。”

    “是,這也是我們太心急了。正古十族同氣連枝,關係向來親近,看著雷家傳承即將斷絕,我們也是太痛心了啊。”

    說起來也有點奇怪,明淨山之前對著齊雅一副咄咄逼人的樣子,此時在蘇進面前竟然這麼客氣。

    蘇進也有些驚訝,他說:“既然明先生也覺得這是雷家自己的事情……”

    “不,這絕非雷家一家之事!”明淨山突然抬頭,道,“聽蘇八段剛才的口氣,雷寶兒拜師之事應該尚未成為定論。那今天我就要跟你爭一爭了。不如我們來打個賭,誰贏了,雷寶兒就拜誰為師,如何?”

    蘇進呆住了,雷寶兒也呆住了。

    雷寶兒很快回過神來,抓住蘇進的衣服大聲叫道:“我只要拜蘇大哥為師,我不要別人!”

    明淨山並不理他,只盯著蘇進不放。

    此時他的眼神也正如他的名字一樣,明澈乾淨,沒有半絲動搖。

    片刻後,蘇進緩緩點頭道:“好,我跟你賭!”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1 17:27
0648 教徒弟的本事

    按理說對方提出賭約,理應由蘇進提議賭局的方式。

    但明淨山卻搶先一步限定了範圍:“我擅長修復瓷器,你也應有你擅長的方向。但今天我們站在這裡,是大家都想當雷景寶的師父,要把雷家的傳承帶上正途。所以,我們的賭局應該與此有關,你覺得如何?”

    “我沒有意見。”蘇進看他一眼,表示無所謂,“你來定約也沒問題。”

    “那好,那就由我來定了。”明淨山也不客氣,當仁不讓地同意。

    他思索片刻,轉著圈把四周情況全部看了一遍,然後指向那幢二層小樓。

    “雷家修復與建築有關,以燙樣和圖紙為重。燙樣不方便做,我們就畫圖紙。就畫這幢小樓的圖紙!”明淨山斬釘截鐵地道。

    “哦?”蘇進一臉無所謂地看向小樓,打量了一下,“這倒沒有問題,我可以賭。但是這不是一個人可以完成的事情……”

    “沒問題。”明淨山打斷了他,“你可以再找人來。從帝都市內到此兩個小時,我給你兩個半小時。正好我們這裡也有一些需要準備的地方,我們兩個半小時以後再見。從那時候再正式開始,如何?”

    看上去很公平的條件,其實不太公平。

    明淨山旁邊除了那三個陪客以外,另外還站著四個人,一看就知道全部都是他的人,要麼就是同門,要麼就是徒弟。也就是說,他的人手是一開始就準備好了的。

    但他來得這麼突然,蘇進只有他一個人,必須要在兩個半小時內湊齊人手,萬一出了什麼岔子怎麼辦?

    但換一個角度來說,明淨山是海外修復師,剛剛回國沒多久,手上能用的只有這麼幾個人。蘇進就在這裡發展,手裡可調動的資源人手,比他可多多了……

    “就這麼辦。”蘇進微微一笑,點頭說。

    明淨山非常果斷,聽蘇進答應,對著他一抱拳,又跟雷寶兒母子示意了一下,轉身就走。

    他一走,他帶來的人當然也都得一起離開了。那三個雷家的陪客不情不願地看了廠房的方向一眼,又相互對視一下,終於還是一起轉身離開了。

    小樓一帶重新安靜下來,齊雅眉頭微蹙,看向蘇進:“你真的有把握?”

    “師父一定沒有問題!”蘇進還沒有說話,雷寶兒已經叫出聲了。他語氣非常肯定,連師父也先一步叫上了。

    “我還沒有答應收你呢。”蘇進敲了敲他的腦袋,“回頭還要再考考你,如果本事不行的話,我可是不會收的!”

    雷寶兒似乎有些緊張的樣子,但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拍拍胸脯道:“儘管考,有其師必有其徒,我也肯定沒問題的!”

    蘇進笑了,齊雅在一邊欲言又止。

    雷寶兒還是有點擔心的樣子,沒一會兒就跑回了小樓的方向,說是要再看看資料複習一下,一會兒準備應蘇進的考。

    小樓前只剩下蘇進和齊雅兩個人,齊雅眼神複雜地看著他,輕聲道:“寶兒對你真有信心。”

    “也許是我幫過他的緣故吧。”蘇進笑笑。

    “是,你上次幫他大忙,今天請你過來,本來是想要向你道謝的,結果卻又把你捲入了這樣的事情裡……”齊雅聲音很輕,語速很快。

    蘇進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寶兒身系雷家傳承,但他以前一直排斥學習,我也是第一次看他這麼積極主動。你……我……”她想說什麼,但終於還是沒有說下去,最後向蘇進行了一禮道,“萬事就拜託了!”

    她先前還對蘇進抱著警惕心,但現在強敵外伺,她自己對雷家的傳承只懂皮毛,只能依靠蘇進來解決。

    蘇進看出了她的想法,但老實說,這些對他來說都是無所謂的事情。

    從本質上來說,他所關注的、想要得到的跟明淨山並沒有太大不同。

    他想看看雷家秘存的那些寶物,想用它來完成自己迫切想要完成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話,他也希望雷寶兒能繼承這古老的技藝,把它向後傳承下去。

    所以,今天這個賭約,他非贏不可!

    齊雅沒再打擾蘇進,他拿起手機,幾個電話打了出去。

    第一個電話打給了方勁松,讓方勁松聯繫天工社團的學生趕到這裡來。今天週六,不需要上課,天工社團最初的那批學生可以全部趕到。

    第二個電話打給了樂新征,他要從樂新征那裡借一批設備。樂新征跟他合作得非常愉快,當然忙不迭地答應,當時就在電話裡招呼起來了。

    第三個電話打給了文安組,他要問問這次回國“訪祖問宗”的海外修復師一共有多少人。他們這樣到處來來去去,有沒有什麼限制?

    這個問題杜維最近也在打聽。

    上次在馬王堆,他見到了漆家老太太,也認出了他身後的那兩個人。當時他就打電話回去對此表示了不滿。

    海外修復師來自境外,的確跟外事部門有關係,但他們同樣也是修復師,為什麼他們回來不跟文安組打招呼?

    他要求那邊必須把相關的資料資訊傳過來,讓他瞭解個清楚!

    在他的強烈要求下,那邊最後還是鬆動了,把相關資料傳給了他。

    這次回國的海外修復師一共三波,一波姓漆,主要想與政府合作,外事部門出面陪同的也是他們。一波姓明,另一波姓易,回國之後也報備了一下,大部分時間的確是在探親訪友,包括這次到雷家來也算得上是。

    杜維對此非常不滿,但是也只能接受這個解釋,同時轉告給了蘇進。

    蘇進倒沒什麼太大感覺,他打給杜維的主要目的也就是想知道他們當前的情況而已。

    他掛上電話,並沒有趁此機會對小二樓進行更多的觀察。

    明淨山為了顯示風度,在蘇進這邊的人來之前姑且先離開了,蘇進也沒打算占他這個便宜。

    天工社團和平天機械的人都來得很快,沒一會兒,兩輛車先後趕到,第一輛車卸了貨,第二輛下了人,轉眼之間這個安靜的廠區就熱鬧了起來。

    蘇進給天工社團的學生介紹了一下情況,指向後方說:“所以一會兒我們要動手的,就是這裡。”

    所有學生一起抬頭,仰望著那幢小樓,片刻之後表情古怪地低下頭來。

    “就這裡?”徐英表情古怪地問道。

    “這也太簡單了吧……”岳明也很疑惑。

    “會不會有什麼暗室什麼的?”魏慶提出了一個假設。

    “沒有,就是最普通的小二樓。”貝則銘也來了,他天生對空間結構非常敏銳,盯著前方看了一會兒,非常肯定地表示。

    貝則銘的天賦人人都很清楚,他既然這樣說了,那就肯定沒問題。

    蘇進笑了笑,說:“這是對方主動提出來的,那我們就照著辦吧。一會兒這裡,就交給你們了。”

    “交給我們?”社員們齊齊一愣,聽出了蘇進話裡的意思。

    “承恩公府都測過,都畫過圖紙,這點小事算不了什麼吧?”蘇進笑著說。

    這時,平天機械的工人正在往下搬東西。

    水準測量儀、紅外線定位儀、繪圖電腦……很快就在小二樓前面滿滿當當擺了一大堆。

    社員們一起回頭看著這些設備,然後對視一眼,他們摩拳擦掌地說:“當然沒問題,這點小事交給我們了!”

    兩個半小時後,明淨山帶著他的人準時回來。

    那三個雷家的陪客還是在旁邊,其中一人湊到明淨山旁邊小聲說著什麼,明淨山微微蹙著眉,略有些不耐煩的樣子。

    最後他一擺手,隱約的聲音傳過來:“你們不用再說了,君子一諾千金,這件事已經約定好了,就這樣辦吧!”

    蘇進完整地聽見了這句話,微微一揚眉,看向了那邊。

    這時正好明淨山也在看過來,跟蘇進對視。

    他大步走過來,看向他後面的人和東西,皺眉道:“你已經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你們呢?”蘇進輕鬆地問道。

    “我們當然也沒問題。既然如此……那就開始吧!”

    明淨山的目光從蘇進準備的那一大堆設備上掠過,有些不太贊同的樣子,但他什麼也沒說。

    蘇進往後退了一步,向社員們招手:“賭約開始了,你們加油!”

    明淨山一愣:“你不加入?”

    蘇進微微一笑:“本來比的也是教徒弟的本事。這些同學雖然不是我的徒弟,但文物修復方面的本事也算是我帶出來的。這小二樓的難度不算太大,就讓他們來吧。”

    賭約即將開始,雷寶兒也從裡面出來了。他聽見蘇進這句話,頓時睜大了眼睛,有些不太相信的樣子。

    徐英用力擼了一把他的頭毛,笑著說:“怎麼,小子,還敢不相信你哥我?”

    雷寶兒短短的頭髮被他擼得跟雜草一樣,抬頭與徐英對視。

    徐英自信地說:“被老大親手教了這麼大半年,也該顯顯本事了!”

    旁邊大家紛紛點頭,臉上或平靜或微笑,寫著的都是自信。

    明淨山注視他們片刻,深深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就開始吧!”

    話音剛落,天工社團的學生們已經各就各位,忙碌了起來!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1 17:27
0649 絕技VS電腦

    明淨山也帶著徒弟開始行動起來。他拿出一把漆黑無光的尺子,對準那幢小樓,不斷變幻方向,每變幻一個方向,就頭也不回地報出一個詞。

    這個詞或者是數字,或者是某個聽不懂的文字,明淨山身後的人拿著紙筆,立刻把它記錄下來。

    “師父那是什麼?”雷寶兒湊近蘇進,小聲問道。

    “量天尺。”蘇進眯著眼睛看著那邊,過了一會兒才給出一個答案。

    量天尺量天量地,無所不量,他也只在傳說中聽到過。但此時他看著明淨山的舉動,卻立刻在腦海裡浮現出了這個詞。

    他對雷寶兒簡單介紹了幾句,雷寶兒又盯著那把尺子看了半天,喃喃道:“好厲害的感覺……”

    蘇進又轉向天工社團那邊。他們開始得也很快。

    明淨山一點頭,他們馬上就行動了起來。

    從某個角度來說,他們跟明淨山的舉動有些類似,但此時測量的不是一個,而是更多。

    賀家坐在電腦旁邊,打開軟體,徐英等人立刻拿出測量儀器,開始測量各種資料,匯總到他的電腦上。

    然後,賀家一手拿著滑鼠,一手按著鍵盤,手指運動如飛,在軟體的介面上勾勒出一根又一根的線條。由這些線條,又搭建出一個又一個的平面。

    這樣的事情,他們在修葺承恩公府之前就做過,相比那時候,這個小樓的結構更簡單,細節更少,繪製起來也很容易得多。

    兩邊收集資料的速度都差不多,明淨山很快就用量天尺量完了資料,轉過身。

    蘇進既然跟明淨山打了賭,齊雅那邊該配合的事情一概都是配合的。她指揮著那三個陪客從屋子裡搬出來一張檯子,放在了離天工社團不遠的地方。

    那三個陪客本來不想動手的,結果齊雅眼睛一瞪,問道:“我們這裡除了女人就是孩子,而且那人還是你們帶來。怎麼,還想讓我們動手不成?”

    雷家外宗的三個陪客對視一眼,只能灰溜溜地走進屋子,吭嗤吭嗤地把檯子搬了出來。

    他們搬東西的時候,齊雅還非常警惕地看著他們,好像生怕他們偷走了什麼東西一樣。

    這種感覺讓人很憋屈,但此時,明淨山已經開始工作,他們就緊張地站在旁邊,眼巴巴地等結果。

    明淨山穿的是休閒西裝,工作起來卻極具古意。他的弟子隨身攜帶著筆墨紙硯,向齊雅討了一點水之後,就磨起了墨來。

    沒一會兒,墨汁的芳香就傳了過來,只聞這味道蘇進就知道,這一定是上品的古墨。

    這種墨通常都是收藏用的,明淨山卻拿來日常使用……真是財大氣粗。

    磨墨的時候,明淨山取了幾支筆,依次放在桌上。

    它們看上去跟普通的毛筆差不多,仔細看就會感覺到不同。它們的筆毫更細更硬,畫出來的線條能夠更長更直,專門就是用來繪圖的。

    墨磨好了,明淨山對著徒弟們記錄下來的符號和文字看了半天,開始畫圖——這中間,甚至沒有花費太長時間。

    開始畫圖之後,就顯示出他真正的實力了。

    他拿了一支細筆,沒有使用尺子,沒有使用任何的輔助工具,直直一筆,就由左向右,畫出了一條直線。

    這條直線粗細均勻,毫無半點波瀾,直得就像用一支硬筆,比著尺子畫出來的一樣!

    明淨山畫圖的時候並沒有避著別人,旁邊所有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噝……”蘇進聽見不遠處傳來一聲輕輕的吸氣聲,他轉頭看去,徐英正盯著明淨山的筆,一臉的驚訝讚歎。他緊接著又看見蘇進的表情,立刻露出了一個討好的笑容,轉過頭去做自己的事情了。但過了一會兒,他還是忍不住轉過頭來,偷偷看明淨山的舉動。

    周圍的一切事情仿佛都對明淨山沒有任何影響。

    他全神貫注於自己的筆端,繼續一筆接一筆地畫下去。

    他面對圖紙,手執細筆,不管是橫是豎,是斜是折,總是一筆到位。每一筆都跟第一筆一樣,連粗細都沒有變化。而不管是什麼角度,他都能拉得筆直,好像真有一把無形的尺子貼在紙面之上,輔助他拉出這樣平整的線條一樣。

    最重要的是,他現在不是在畫畫,而是在製圖,每一根線條所處的位置,每一個折角的角度,都是有講究的。

    明淨山的動作並不快,偶爾還會停下來一下,對著前面記錄下來的文字和數位思考一會兒,然後再開始行動。但是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再次抬頭去觀察那幢小樓,好像之前的“量天”,就已經把所有的前期工作全部完成了一樣。

    小樓在他的紙面之上漸漸成形,就好像是真實的樓宇被縮小複製到了此處一樣,沒有半點差別。

    他很快畫完了一張,徒弟小心翼翼地把圖紙捧到一邊,接下來又是第二張。

    每一個建築物的圖紙都不是一張能夠解決的。它必須從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側面充分表現出建築的全貌。

    徐英看了一會兒就沒再看了。

    明淨山畫圖的方式的確堪稱神乎其技,但是更神乎其技的修復他也見過,這老先生的確厲害,但他還有自己的工作要做呢。

    另一邊,賀家劈哩啪啦打著鍵盤,滑鼠清晰的聲音接連不斷地響起,很快連成了一片。

    徐英他們提供完基礎資料,就走到一邊,對著平天機械工作人員搬下來的另一種工具熟練地調試起來。

    蘇進看著那邊揚了揚眉,唇畔露出一絲笑意。

    兩邊各自忙碌,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雷寶兒一直緊盯著明淨山的動作,走到蘇進身邊小聲問道:“他真的很厲害,師父徐大哥他們真的有把握嗎?”

    蘇進拍拍他道:“你自己去看看吧,你覺得哪邊更好,你更喜歡哪邊。”

    雷寶兒有些猶豫,看了蘇進一眼,還是按他說的走了過去。

    蘇進今天跟明淨山賭鬥,賭的是誰來當雷寶兒的師父。

    因此,現在雷寶兒的舉動也沒人會拒絕。甚至當他走到明淨山的桌子旁邊時,徒弟們還往旁邊讓了讓,只要他不打擾到明淨山的工作,就隨便他看。

    雷寶兒趴在明淨山的桌子旁邊看了一會兒,就走到了賀家身邊。

    賀家轉頭瞥了他一眼,問道:“要試試嗎?”

    雷寶兒立刻睜大了眼睛:“我可以試?!”

    明淨山自己全神工作,並未注意這邊的動靜,他的徒弟們卻馬上看了過來。

    蘇進看著那邊笑了笑,聽見賀家聳了聳肩說:“無所謂,反正電腦製圖,做錯了還可以重來。”

    賀家讓出位置,雷寶兒迫不及待地坐到了椅子上。

    顯然他很少操作電腦,握著滑鼠的動作有些笨拙。

    賀家並不教他使用快速鍵什麼的,只指導他從旁邊拉出一根直線,按照座標把它放棄在某個地方。

    雷寶兒從小就學這個,對製圖並不是完全沒有概念,只是很少接觸這樣的新工具而已。

    他看過電腦螢幕上的半成品圖紙,很快眼睛一亮,問道:“下個在這裡畫?”

    賀家難得露出一絲笑意,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對。”

    雷寶兒興奮極了,他果然又拉出了一根直線,放在先前那根右邊不遠的位置。

    他的動作仍然非常笨拙,游標在螢幕上不斷左右移動,但這根線,還是放在了最準確的位置。

    接下來,賀家跟雷寶兒一個教,一個學,很快就讓雷寶兒掌握了軟體最基本的功能。

    “不錯,你學得很快。”賀家難得說這麼多話,最後贊道。

    “照這樣下去,就可以完成整張圖紙對吧?”雷寶兒興奮地問道。

    賀家點頭。

    “看上去很簡單啊!”雷寶兒興致勃勃,如果不是因為他還記得現在正在賭局過程中,恨不得繼續上手自己來。

    “本來也不難。”賀家說得輕描淡寫。

    他在雷寶兒讓出來的位置上坐下,一瞬間動作更快了。

    一根又一根線條以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出現在螢幕上,旁邊伴隨著各種各樣自動統計出來的資料。

    接著,以點成線,以線成面,以面構成形體。

    極為立體的建築物在螢幕上成形,開始旋轉,赫然正是小二樓的縮小版。

    這個小二樓結構簡單,賀家也做得非常輕鬆,沒一會兒就讓它全部成形。

    接著,立體的圖樣分解成一張張圖紙,從印表機裡輸出了出來。

    這時,徐英他們也調試好了機器,把它們拖了過來,與電腦相接。

    雷寶兒捧著那一張張圖紙,幾乎要看呆了。他喃喃道:“這麼輕鬆?”

    這時,齊雅也走到他的身邊,看著那厚厚一疊圖紙,怔怔出神。

    “這只是個開始,一會兒還有更好看的呢!”徐英咧開嘴,用力揉了把雷寶兒的頭髮,笑嘻嘻地說。

    雷寶兒也顧不上自己的頭髮被揉亂,呆呆地問道:“更好看的?”

    “對!”徐英跟旁邊的同伴對視一眼,笑得更開心了。

    這時,明淨山在另一邊道:“我完工了。”

    蘇進微笑著看了天工社團的社員一眼,道:“剛巧,我們這裡也完工了!”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1 17:27
0650 圖紙VS??

    兩邊製作的圖紙一起拿到了齊雅的面前,由她來評判究竟誰來做雷寶兒的師父。

    齊雅看著這兩份圖紙,一時間有些百感交集。

    丈夫早逝,幾乎從雷寶兒剛出生起,她就一個人撐起了這個家。

    她武術世家出身,個性剛強,如果是普通家庭的話,獨自撐起肯定毫無問題。

    但雷家並非普通家庭,而是傳承了數百年之久,大名鼎鼎的樣式雷!

    還是一個沒落已久,直系即將斷絕的樣式雷……

    所以她要做的,不僅是撐起這個家,還要守好家裡的這些寶貝,把雷家的傳承延續下去。

    所以她從雷寶兒很小時開始,就對他寄予了厚望。

    雷寶兒還不會爬,手裡就拿上了燙樣零件當玩具;他才剛會說話,齊雅就拿著書一個詞一個詞地對著他念,希望他能重複。那時候她外要跟那些遠房親戚明爭暗鬥,守住雷家的至寶,內要把屎把尿,還要抓緊一切機會教導兒子。

    這件事當時並不覺得苦,但現在想起來,她卻忍不住心酸。

    結果她的千辛萬苦並沒有換來很好的結果。

    最小的時候還好,稍微長大一點,雷寶兒開始有了自己的想法,學會提出異議,再後來更是提前進入叛逆期,開始跟她對著幹了。

    他想要出去玩,想要上學,想要跟其他孩子一樣快快樂樂地玩耍,而不是像現在一樣成天被關在家裡,死記硬背,不斷重複著同樣的基礎訓練。

    為此,齊雅打也打過,罵也罵過,也曾一個人關在房間裡痛哭過。然而最後,她還是只能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寧可看到兒子仇恨的目光,也絕不放鬆半點。

    雷寶兒很小的時候,齊雅還能自己教導他一些基礎知識。然而隨著雷寶兒越長越大,懂得越來越多,教導一職就遠非她所能了。

    雷寶兒年紀雖小,卻傳承了雷家自古以來的強大才能,對建築方面的東西一聽就懂,一學就會,才三歲就已經比她懂得更多。

    那時候齊雅就知道,該給雷寶兒找個師父了。

    但雷寶兒的師父可真是不好找。

    他年齡小,個性倔強,當他的師父還要當半個保姆,普通人可幹不了。

    雷家傳承太特殊,這個師父必然是相關方面的修復師。但一方面能力是個問題,另一方面,雷家現在孤兒寡母,師父這麼親近的人要怎麼保證他不起貪心,不會趁機對雷家的傳承寶物動什麼手腳?

    齊雅費盡心機,雷寶兒的師父還是一個接一個地換著。

    有的是能力不足,教到深入的地方就不足以應付雷寶兒了;有的是心性不對,看見他家情況就另起他心;還有的也是齊雅這邊的問題。但凡自尊心較強的,誰願意天天被防賊一樣看著?

    雷寶兒更長大一點的時候,換師父就主要是他那邊的原因了。

    他對被母親強迫學習極為不耐煩,對師父天然就有著敵意。他天份非常強,又從小學習這個,懂得可不算少。他很會刁難師父,用專業方面的事情捉弄他們。

    如果是普通生活方面的捉弄,那些師父們可能還不會怎麼樣……大家都是老江湖了,什麼事沒有見過?對方還是這麼一個十歲都不到的小孩子。有些事情笑笑也就過去了。

    但專業方面的事情就不同。

    文物修復師哪個沒點傲氣,更何況會被齊雅選中的,基本上都是在建築修復方面有名有姓的。

    在這樣的情況下,被雷寶兒直接挑釁,甚至在某些時候玩弄於股掌之上?

    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的事情!

    一次兩次也就算了,反復多來幾次的話,師父們個個都覺得面上無光。最後,他們只能一臉不悅著對著齊雅拱手而去。

    這直接導致了雷寶兒的師父越來越難找,尤其是靠譜的師父,已經斷檔三個月沒有接上了。

    然而現在,兩個師父自動送上門來,供雷寶兒挑選?

    不,其中一個不算自動送上門,而是更為難得的、由寶兒自己挑選的……她怎麼看不出來?蘇進對雷家的秘傳或者有些興趣,但在此之前完全沒想過收雷寶兒當徒弟這件事情,是寶兒喜歡他信任他,貼著他想要拜他為師的。

    而另一個……齊雅抬眼看向明淨山,明淨山也非常平靜地看回來,目光極正。

    正古十族,齊雅早年曾經聽說過,雷家正是其中之一。他們的傳承與實力遠超現在留在華夏的修復家族及閘派,以前曾經跟雷家有著非常密切的來往。

    而且這人雖然是被幾個不入流的東西引來的,但態度坦然,看著寶兒的眼中透著關切中透著嚴厲,仿佛是在真心為他打算。這個人……同樣也是寶兒師父最佳的人選。

    齊雅長長舒了口氣,過往的千頭萬緒在她心中只是一掠而過。

    她轉過頭,對雷寶兒道:“寶兒你過來。”

    雷寶兒有些詫異,但還是乖乖地走到了母親身邊。齊雅赫然發現,他的身高已經到了自己的肩膀位置,自從驚龍會回來之後,也好像突然懂事了一樣,比以前乖多了。

    齊雅微微一笑,指向那兩份圖紙:“這是你的師父,你自己去挑。你喜歡哪個,就拜那個為師。”

    “啊?”雷寶兒詫異。母親以前對他管得非常嚴,幾乎所有事情都要過手,結果這次竟然把這麼重要的事情交給他了?

    齊雅對他勉勵地一笑,雷寶兒知道母親是認真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欣喜。

    他重重點頭,走到兩份圖紙旁邊,低頭看去。

    左邊這份圖紙像畫軸一樣卷了起來,一共約有十幾卷,整整齊齊地擺放在桌上。右邊那份是四張全開紙,是由製圖機列印輸出出來的,平平地鋪在一邊,鋪了大半桌。

    雷寶兒猶豫了一下,首先拿起左邊的卷軸,打開看了起來。

    他從小就學這個。建築是一個綜合性極強的行當,並不只是土木瓦石,對於其他各個修復門類其實都有所涉及。而且,就算是現代泥瓦工在給主人家裝修的時候,也要提供少量裝修方面的建築。古代工匠,類似雷家這樣的,除了稔熟的技藝,更要擁有強大的審美。他們需要獨立打造出一整個宮殿群、一整座園林,從大型建築到園子裡一石一樹的安排,到門口的楹聯牌匾,哪樣不要他們細緻安排?所以,基本的審美功底,是雷寶兒從小訓練的主要項目之一。

    現在他入手這個卷軸一展開,心裡就讚歎了一聲。

    單是這張圖紙,就是一幅絕佳的藝術品了!

    它大部分地方使用硬筆勾線,橫平豎直,極為標準,就是眼前小二樓的直接微縮版。小部分地方,明淨山又用筆墨微微渲染,勾勒出周圍的花草樹木,明暗陰影,讓這座小二樓越發栩栩如生,還帶著盛陽之下的慵懶感覺,雷寶兒第一次感覺到,這個被自己當成家的地方竟然這麼舒適愜意,令人嚮往。

    作為圖紙,它在旁邊還寫了一些字,進行了一些標注。

    明淨山的字是瘦金體,風骨料峭,帶著一股淡淡的剛烈之氣。只是這筆書法,就已經跨入了大家的行列。

    十幾個卷軸,將小二樓的各個角度各個側面全部包括在內。雷寶兒用他的專業眼光判定,如果有朝一日這座小二樓被推倒重建了,靠著這套圖紙,就能原模原樣地複刻出來,一點也不會有差。

    毫無疑問,這是一幅非常出色的作品,無論身為圖紙還是作為書畫,都是絕贊!

    雷寶兒一幅幅卷軸打開看完,又小心翼翼把它放了回去。最後,他向明淨山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道:“多謝前輩指教。”

    明淨山並非建築專業出身,他的專精項目是瓷器。但是現在看來,他在圖紙繪製上的造詣,已經是雷寶兒所不能及的了。

    毫無疑問,他的確堪當雷寶兒的師父!

    “好了現在是我們的了!”徐英笑著開口,用力抓了把雷寶兒的頭髮。

    雷寶兒臉上的恭敬表情立刻消失,對著徐英一咧嘴,伸手就要去拿桌上的圖紙。

    徐英突然按住他的手,神秘兮兮地一笑,說:“那些只是擺樣子的。”

    “啊?”雷寶兒愣住了,旁邊的明淨山等人也是一愣。

    幾個人一起看向桌上的圖紙。它敞開著,任何人都可以看。很明顯,它就是那種非常標準的工程圖紙,電腦直接輸出出來的。作畫技藝上它跟明淨山的當然沒法比,但細節上猶有勝之,可以說是各擅勝場,完全可以一較高下。

    徐英轉頭,跟天工社團其他社員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才拉著雷寶兒走到另一邊說:“那些圖紙當然也不是沒用,但只有它們也太乏味了。還是看這個比較有趣!”

    說著,他遞給雷寶兒一幅眼鏡,示意他戴上。

    雷寶兒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還是戴上了。接著,他的眼睛在眼鏡後面瞪大了,嘴裡失聲叫道:“這是……!”

    徐英站在賀家身邊,笑著一拍他的肩膀,說:“現在什麼時代了,新科技帶來新進步,怎麼樣,vr眼鏡看出來的建築圖紙,是不是更立體,更真實——更還原?”

    賀家不滿地看了徐英一眼,聳聳肩膀把他的手抖下去,對雷寶兒道:“過來這裡,你可以試著再對它進行一些修改。我們這些圖紙,全部都是可移動、可修改、可還原,可以任意進行操作的。”

    “你現在就可以以此為藍本,在虛擬環境裡從無到有地建一幢小樓出來!”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1 17:28
0651 不收徒

    雷寶兒聽呆了,明淨山也聽呆了。

    片刻後,雷寶兒摘下vr眼鏡,轉頭問賀家:“我可以試試嗎?”

    他的眼睛閃閃發亮,顯然興奮極了。

    “當然。”賀家面無表情,很快再次讓出了自己的位置。

    接下來,賀家手把手地教雷寶兒怎麼做,兩人一教一學,很快就渾然忘我。

    明淨山怔怔地看著那邊,蘇進伸手向他示意了一下:“那邊螢幕上有顯示他們看到的內容,您可以過去看看。”

    明淨山點點頭,果然走了過去,低頭去看螢幕。

    螢幕上顯示出的正是這幢小二樓,惟妙惟肖,就像是實景拍成,簡直讓人難以想像它是一根線一根線地憑空製作出來的。

    此時,小二樓正在跟隨雷寶兒的操作進行變化,這裡少顆樹,那裡多堵牆;這邊多個平臺,那邊少個房間。可以看出,各種內部的細節,譬如水管電線的走向,插座的安排,全部都體現在了這裡,比明淨山的那張圖紙的細節充分多了。

    片刻後,雷寶兒估計想到了什麼平時的事情,開始扯著水管進行設計。沒一會兒,他在二樓的每個房間裡都佈設了水龍頭,還在一端建了個淋浴室。

    這當然不是拉拉管子就可以完成的工作,還要涉及到下水道等其他方面。賀家耐心地告訴他,教他怎麼做,雷寶兒聽得很認真,學得很快,明淨山竟然也在旁邊專心致志地聽著,絲毫插嘴的意思也沒有。

    大半個小時後,賀家拍拍雷寶兒的小肩膀說:“行了,先到這裡,下次再學吧。”

    雷寶兒意猶未盡地摘下眼鏡,眼巴巴地看著賀家:“下次什麼時候?”

    賀家看他一眼,無情地說:“那得要很久以後了。你基礎太不扎實,還有很多東西要學。我不可能一直這樣手把手地教你做,你得自己搞清楚裡面的道理。”

    他很少像今天這樣說這麼多話,說到這時就閉了嘴,魏慶笑嘻嘻地給他捧了杯茶上來,賀家面無表情地喝完了。

    雷寶兒似乎想說什麼,但又閉了嘴。他思考片刻之後,問道:“那我要怎麼學?”

    蘇進看著齊雅,認真地說:“那得要從頭開始學才行。現在的世界,已經不是以前那個了。”

    以前,齊雅一直把雷寶兒關在家裡跟師父學習,從來不讓他去上學。雷寶兒對此早有不滿,但齊雅對他很在,在這方面卻特別強硬。

    此時蘇進再次提出來,雷寶兒又是緊張又是忐忑地看著母親,仿佛在期待著什麼。

    “他的確應該去上學。”突然間又有人說話,說話的不是齊雅,而是明淨山。

    他盯著螢幕上停止下來的畫面,長長舒了口氣,轉頭看向齊雅,非常認真地說:“蘇先生說得對,這個世界在不斷變化,我們脫離世界太久,就要落後到不知道什麼地方去了。”

    他苦笑一下,道,“這技術我以前也聽說過,從來沒有想過它會跟我們搞文物修復的有什麼關係。不應該沒想到,可就是沒想到。現在的世界,已經不是過去那個了。我輸了,心服口服!”

    還沒有到評判的時候,明淨山就已經乾脆俐落地主動認了輸。

    他旁邊的徒弟叫了他一眼,明淨山只是抬了抬手:“輸了就是輸了,寶兒自己也已經做出選擇了吧?”

    雷寶兒沒有說話,但單看他的表情,大家也都看出了他的心意。

    齊雅沉默良久,臉上神色變幻萬千,最後她緩緩一點頭,道:“是我錯了,寶兒的確應該去上學。”

    雷寶兒的臉上陡然綻放出驚喜之色,齊雅接著說,“但是我有一個條件!”她直視蘇進,“你得收寶兒為徒,親自教他!我知道你本來沒有這個意思,是寶兒趕鴨子上架強迫你的。但你現在既然已經打了這個賭,就得收他為徒了!”

    “媽!”雷寶兒不滿地叫了一聲,又緊張地看向蘇進。

    莫說蘇進並沒有收徒的意思,就算他有,齊雅這種強迫的語氣也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雷寶兒是你的兒子,雷家傳承也是你要傳承下去的,現在這樣說是什麼意思?換了個脾氣火爆一點的,說不定甩手就走,根本就不理會她們母子了!

    徐英和岳明已經皺起了眉,上前一步做出了維護的樣子,蘇進卻擺擺手阻止住了他們,向著齊雅點點頭,卻又搖了搖頭。

    齊雅不明白他的意思,疑惑地抬眼。

    “我可以教寶兒東西,也可以把我研習所得關於雷家圖紙和燙樣的心得一併教給他,幫他接受並傳承雷家的技藝。但是,我不會收他為徒。”蘇進說。

    “為什麼?”齊雅先喜後驚,脫口問道。

    “時代變了,師徒制現在已經不流行了。我教導雷寶兒知識,引導他的未來,但不會負責他的人生。”蘇進說,低頭看著雷寶兒,認真地說,“他的人生,要由自己來選。”

    “所以,你現在可以叫我老師了,學生雷景寶。”

    雷寶兒愣了一會兒之後,瞬間大喜,圍著蘇進老師長老師短的,親熱得不行。

    徐英開始逗他,雖然在本質上他們也算是蘇進的學生,但在名義上他們還是同學關係,所以按理雷寶兒應該叫他們師叔甚至師伯。

    雷寶兒知道他是在逗自己玩,但心情實在大好,真的就老老實實地照他說的叫人。

    徐英大樂,乖師侄好師侄地叫了起來,結果雷寶兒抬頭,甜甜向他一笑:“師叔是不是有見面禮給師侄啊?”

    徐英哪拿得出來什麼見面禮,一下子就愁眉苦臉了,旁邊岳明幾個一下子全部都笑了起來。

    另一邊,明淨山看著年輕人們笑鬧,表情有些複雜,好像有點低落,又好像有些欣慰。

    片刻後,他走到齊雅面前,拱手一禮道:“我本來就是為雷景寶而來的,既然現在他已經有了不錯的師父……老師,我也該離開了。”

    齊雅一怔。

    老實說她看見明淨山被雷家旁支這些人帶過來的時候,心裡是很有些警惕的。毫無疑問,明淨山是為寶兒而來,也是為雷家的這些傳承而來。

    雷家孤兒寡母,她一直拼命守護著家裡的這些東西,後來還是得到文安組的幫助,才總算輕鬆了一點。

    但她很清楚,正古十族也是一個非常強大的敵人,祖上也記載了一些十族的事情。虛偽的外表下各種藏汙納垢之處,為了利益他們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齊雅不是不知道雷家祖上跟其他十族不太對付,說的話裡不免偏頗之處,但還是因此一開始就對明淨山抱持了警惕之心。

    沒想到明淨山雖然來得有些冒昧,但之後所做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堂堂正正,毫無可指摘之處。現在他自承輸給了蘇進,走得也很乾脆,一點也不拖泥帶水。

    明淨山看向齊雅,道:“雷家以前的事情我聽說了,你辛苦了。我原以為我可以幫得上一些忙,沒想到你們找到了更好的夥伴。這很好。今天我也很有收穫,有些事情,我也的確應該好好考慮一下了。”

    說著,他有些悵然又有些喜悅地笑了笑,轉身而去。他沒有跟蘇進打招呼,只是遠遠看了他一眼,就推開柵欄門離開了。

    雷家旁支那些人仿佛有些不知所措,他們對視了一眼,又恨恨地瞪了一眼齊雅,慌忙跟了上去。

    一行人走到雷家圍牆外面,仿佛發生了一些小小的衝突。接著,明淨山等人上了車,揚長而去,竟然把雷家這些人扔在了後面。

    雷家這三個人被扔下,有些茫然失措的樣子。他們回頭看了這邊一眼,似乎想回來,但看見蘇進他們這一幫大小夥子,又有些不敢。最後他們只能邁開腳步,沿著大路往城裡走。

    齊雅想起此處離城裡的距離,突然勾了勾嘴角,無聲地笑了起來。

    他們住的這個地方實在太偏了,計程車都很少過來,他們可得走很長、很長的一段路程啊……

    另一邊,雷寶兒又湊到了電腦旁邊。

    這台電腦裡還儲存了一些資料,主要都是關於承恩公府的。

    賀家他們不僅把承恩公府最初始的圖紙導入了進來,還模似了修葺過程,不僅可以展示,還能上手操作。

    承恩公府比眼前這個小二樓可複雜多了。如果說一開始雷寶兒對小二樓的興趣主要還集中在程式與軟體上,現在他真正從裡面看出了專業的部分。

    很快他就完全沉迷了進去,目不轉睛,還自己拿過滑鼠來點擊放大一些東西細看。

    齊雅遠遠看著他,驚訝的表情漸漸變得柔和起來。

    她走到蘇進身邊,道:“你跟我來一下。”她又強調,“你一個人。”

    徐英等人聽見她的聲音,轉過頭來,直起了背。

    齊雅說完這句話就不理蘇進了,轉身把白臘杆放到一邊,回去小二樓裡打開一個保險箱,拿出了一串鑰匙。

    接著她走到一間廠房旁邊,用鑰匙打開其中一間,再次重複道:“跟我來。你一個人。”

    然後,刷的一聲厲響響起,雷家寶庫的門被拉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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