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重生] 天工 作者:沙包(已完成)

 
vera1023 2017-12-28 18:30:48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58 405347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2 19:30
0692 阻停

    “前方貨船請注意,這裡是華夏的管轄海域,海警隊伍正在執行例行巡航任務……”

    清晰響亮的喊話聲從擴音喇叭裡傳出,響徹在寧靜燦爛的海面上,所有人都清晰可聞。

    貨輪甲板上,一個矮小醜陋的身影再次出現,他拿著一個擴音器,啞著嗓子給船員們打氣:“現在咱們的船正在全速前進,還有十八分鐘,就要到達對面的海域。狗屎海警也只敢在這一塊地方耀武揚武,過了這裡,他們屁都不是!”

    說著,他轉過身,極之輕蔑地向著海警船的方向比了個中指,接著又轉向上方直升機,把面孔暴露在強烈的陽光下。

    他本來就長得醜,臉上更是刀疤縱橫,把整張臉切得支離破碎。

    他一隻眼瞎了,眼睛深處泛著邪惡與瘋狂的光芒,對著船員們大吼:“還有十八分鐘,死也要死過去!只要留下一條命,我們就發了!”

    船員們一起瘋狂地咆哮了起來,亡命之徒的血性在這一刻被激到了極點。

    彪哥在甲板上跳腳喊話,指著上方怒駡,但令他失望的是,上方的武裝直升飛機只是盤旋,似乎並沒有什麼動靜,後面的海警船也緊緊保持尾隨,除了喊話以外什麼多餘的動作也沒有做。

    他的臉色陰沉了下來,安靜片刻之後,轉過身走回艙內,吆喝道:“全速前進,隨時準備開火!”

    “是!”艙內亡命徒們端著槍,全神貫注地看著艙外。

    這時,上方武裝直升飛機一個盤旋,飛到他們前進的方向,懸停不動了。

    其中兩架的艙門打開,露出了兩點森冷的寒光。

    彪哥拿著望遠鏡遠遠看過去,旁邊黃牙疑惑地問道:“他們這是要開槍?不怕我們的貨……”

    彪哥奇怪的也是這一點。

    艙門處槍口旋轉,對準了貨船的方向。

    彪哥沉聲道:“不要怕,我們的船外面加了鋼板,單憑子彈打不穿。”

    “但是彪哥,這好像不是槍……是炮?”黃牙眯著眼睛,不是很敢確定。

    “是炮更好。那就讓他們的寶貝給我們陪葬!”彪哥瘋狂地獰笑起來,沙啞的聲音在船艙裡撞擊,極為難聽。

    黃牙緊張地咬緊下頜,緊盯著那邊。片刻後,他隱約看見那邊槍口晃了一下,一個“炮彈”射了出來,疾速飛向這邊!

    “開炮了!”黃牙一聲大喊。

    “閉嘴,不是炮,沒有火光!”彪哥啞聲喝止他。

    黃牙頓時反應過來,的確沒有火光,對方不像開火了。而且,那東西疾速飛下來,並沒有砸在船上,而是落到了貨船的前方,濺起了很高的水花!

    “打,打偏了?”黃牙又驚又喜,正想歡呼一聲,就看見彪哥臉色大變,瞬間提高了嗓門,“糟了,快把它撈起來!”

    他一把抓住黃牙,大聲叫道,“那不是炮彈,是浮標式纏繞網!”

    “浮,浮標式什麼?”黃牙對這些東西一竅不通,疑惑地反問。

    彪哥不理他,他大步向前跑,一邊跑一邊大叫:“把它撈起來,纏上螺旋漿,我們就完蛋了!”

    聽見“纏上螺旋漿”五個字,黃牙瞬間意識到那是怎麼回事了。機動的漁船或者貨船在近海處通行時,最怕遇到的就是破漁網或者水藻之類的東西。它們很容易纏上螺旋漿,拖慢它的運行速度甚至讓它完全停下來。那種情況下,只有除去上面的纏繞物,才能讓船重新動起來。

    現在是遠海,當然沒有那些東西,但是對方就製造了這樣的障礙物!

    他的心懸了起來,迅速跟在彪哥身後,向船頭的方向跑。他比彪哥高得多,步子也大,幾步之後,甚至搶在了他前面。

    他們離船頭並不算遠,很快就看見前方的水面。

    果然,前面的水流之下,隱約可見一個張開的漁網,正在往上沉。在彪哥的命令下,已經有人過去想要把纏繞網撈起來。

    但那不是簡單的漁網,而是經過特製的軍用設備。

    就在他們眼前,它不緊不慢地沉了下去,又過了一會兒,下方傳來令人極為難受的聲音,正在全速前的貨船迅速減慢了速度,越來越慢,最後停在了海面上。

    “這,這要怎麼辦?”

    眼看著“安全區”就在前方不遠處,可他們再也無法前行了,黃牙臉色煞白,尖聲問道。

    “你問我,我問誰!”彪哥滿是傷疤的臉也白了,但是他眼中的瘋狂卻一點也沒減少。

    他腦中急轉,突然抬起頭來,大聲道,“不要緊,他們不敢開火的,不敢傷到咱們的貨!他們想要把貨拿回去,只有上船!全體保持火力,別讓他們上來,就算死,也要拖幾個墊背的!”

    他瘋狂的聲音在船艙裡回蕩,剛才因為船停而有些緊張的凶徒們重新鎮定了下來,一邊答應,一邊靠近了船舷旁邊,趴在了自己的槍旁。

    然後,彪哥的聲音還沒有消失,上方直升飛機艙口的武器更換了,換成了兩門小炮。

    炮口一閃,兩發炮彈從天空中射了下來,對著貨輪急速飛來!

    開炮了?

    此時在直升飛機上,蘇進也是一陣緊張。

    剛才他看著士兵們射了纏繞網下去,逼停了貨輪。他迅速想清了其中的原理,在心裡贊了聲“妙”。

    然而此時,他腦中也想到了彪哥在船艙裡說的那個問題。

    對方有火力,又有文物在船上。就算逼停了貨輪,要怎樣才能把文物奪回來?貿然出手,不是會傷到文物,就是可能造成傷亡!

    結果這時候,艙口武器更換了。李延宇拖出來的是一袋炮彈,其中一枚安裝了上去。

    這樣開炮,不會傷到文物嗎?

    蘇進握緊了拳頭,但一聲也沒吭。

    這種時候,周離他們才是專業的,他什麼也不懂,最好還是閉嘴。

    周離轉頭,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笑了一笑說:“放心,不會有事的。”

    蘇進笑笑,點了點頭。他抬起頭,看見同來的另一架武裝直升飛機到了貨輪的另一邊,它的艙門同樣拉開,裡面是一門一模一樣的炮。

    接著,兩聲炮響,兩點火光,兩發炮彈同時從兩個炮管裡射了出去,射向貨輪的兩側!

    蘇進的心懸了起來,緊緊地盯著那個方向。

    直見炮彈飛到貨輪的一側,還沒有碰到貨輪的船體,突然在半空中爆炸了!“空爆震盪炮。”周離在旁邊輕輕說了一句。

    蘇進不瞭解這方面的事情,但是從空爆震盪炮的名字,也大概猜了出來。

    果然,震盪炮在半空中爆炸,席捲起了強大的衝擊波,直掃貨輪一側!

    貨輪的船舷上本來趴著很多船員,他們每人手上一杆槍,威脅著所有有可能上船的人。

    這時,衝擊力席捲了他們,他們身體一軟,瞬間無聲無息地軟倒,手也從槍支與扳機上松脫了。

    兩枚空爆震盪炮同時爆炸,幾乎解除了貨輪的全部武裝!

    “漂亮!”于琢也在瞬間想明白了這一切,興奮地高叫了起來。

    武裝直升飛機調整位置到達貨輪兩側的時候,後方的海警船同時開始加速。

    震盪炮餘波剛剛消失,它們就一左一右地來到了貨輪兩輪,向裡靠近,把它緊緊地“夾”了起來。

    然後,海警船上出現了很多荷槍實彈的士兵,他們直接沖到船舷旁邊,跳上了貨輪。

    于琢被這一連串的行動激動得不行,蘇進的心裡也有些興奮,但還是問道:“震盪炮應該只解決了船舷附近的武裝吧?”

    “是的,不過放心,他們上船之後不會貿然行動的。他們會用軍用麻醉劑開路,解除內部的全部武裝,再向前推進。”周離在一邊解釋。

    伴隨著他的聲音,貨輪的某些部位的確冒出了一些隱約的煙霧。

    “這種事情根本不算什麼,我們才是專業的!”李延宇笑著說。

    “不要輕敵。”周離淡淡掃他一眼,問道,“忘記上次出了什麼事了?”

    李延宇的笑容一僵,表情變得嚴肅起來,認真地點頭。

    “上次在南疆那邊,走私犯和毒販勾結,武力非常強,裝備甚至不比我們差。那是一場苦戰……”周離解釋了兩句,並沒有細說,但言語中攜帶的淡淡硝煙味已經讓蘇進和于琢同時凜然。

    幾句話工夫,下方海警部隊已經控制了貨輪上的全部情況。一個又一個的凶徒像死狗一樣被拖了出來,扔在了甲板上。

    他們的武力已經全部被解除,為了安全起見,就連外衣也被扒得差不多了。

    又過了一會兒,那個侏儒也被拖了出來。

    現在的他完全看不出之前的囂張,被一模一樣地扔在人堆上,畸形的身體看上去甚至有些可憐。

    周離沒有說話,用望遠鏡緊盯著那邊,隨時保持著關注。

    片刻後,他突然臉色一變,猛地站了起來。

    他拿起對講機,對著那邊叫道:“全部撤離,趕緊撤離!”

    蘇進的眼力比普通人還要好,沒用望遠鏡也能清楚看見下方的情況。

    周離發話之前,他也看見了,那個侏儒面紅耳赤,眼睛裡淚水長流,卻仍然勉強翻過來身,對著他們的方向伸出了一個中指。

    這嘲笑出現在此時,充滿了威脅之意。

    一陣危機感穿過了蘇進的大腦,他也險些驚呼了出來。

    幾乎就在同時,下方貨輪發出一聲巨響——一聲爆炸巨響。

    接著,船體劇烈地搖晃起來,極其緩慢、卻極其堅定地向著海底沉了下去!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2 19:30
0693 沉船

    “媽的!”

    武裝直升飛機向著下方急速靠近,貨輪的情況越發清晰,李延宇忍不住罵出了粗口。

    他們一直在飛機上,只能觀察到外部的一些情況,對貨輪內部的細節並不清楚。

    但即使如此,他也能猜到裡面發生了什麼事情。

    那個烏龜兒子王八蛋喪心病狂,他提前在船艙底部的海水閥門處安裝了炸彈,他們一出事,炸彈馬上跟著爆炸。

    貨輪下方是氣密艙,閥門一炸,海水馬上會狂湧進來,拖著貨船沉向海底。

    如果船上只有這群王八蛋,只要海警及時撤離,他們淹死也就淹死算了。但現在船上還有一整船的文物!

    一整船被文物盜賣集團長年收集而來,價值連城的稀世珍寶!

    李延宇往旁邊看了一眼,蘇進正緊抿著嘴唇,面無表情,眼中怒火與憂心接連閃現。那個姓石的老修復師在船被炸的第一時間就慘叫了出來。那一刻他心急如焚,簡直想要跳下去,還好頭兒提前一步出手,把他壓回了座位上,強令他冷靜,他這才稍微安靜下來。

    貨船不斷沉沒,在這樣的海域裡是完全沒辦法可想的。而要等它完全沉下去,就算打撈也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

    現在這種時候,究竟要怎麼辦?

    “你不要緊張。”周離突然出口,淡淡安撫著蘇進。他已經換了一套衣服,換成了一套黑色的潛水服,手裡還提著一個氧氣瓶,正在往背後背。

    “你……”蘇進問。

    “趁船還沒有沉的時候,我下去看看。”周離貌似隨意地說。

    “這不行,這太危險了!”蘇進和李延宇同時叫了起來。

    船隻沉沒的時候看上去平靜,其實是最危險的時候。它會攪動水流,形成巨大的漩渦。人力在這種情況下渺小得可憐,隨時有可能被一起拖進去。

    “放心,這種情況我見得多了,不會有問題的。”相比起來,周離一點也不緊張,反而笑了一笑。

    他說:“按理說,文物應該放在貨艙裡,但具體是什麼情況我們還不清楚。先去查一下,看看能不能做什麼應急處理,實在不行,做上記號,到時候打撈起來也方便。”

    “我跟你一起去!”蘇進聽完他說話,突然站直身體道。他摸了把他的肩膀,問道,“這樣的衣服還有沒有,有的話給我一件。”

    “這不行!”一瞬間,緊張的那個人變成周離了,“這種情況的潛水我是訓練過的,你沒有經過專業訓練,遇到危險的可能性更大,還有可能給我拖後腿!”

    為了打消蘇進的主意,周離把話說得非常重。

    “不會的。我會自己注意,判斷沒有問題了再行事。”蘇進冷靜地看著周離,說,“這種情況下,要我只在上面呆著,我不安心。”

    周離注視著他,蘇進坦然回視。周離的目光在他臉上掃過,確定他是深思熟慮之後做出了決定。

    “不行的頭兒,你不能答應他……”李延宇仿佛發現了什麼,在旁邊急著開口。

    “你要記住,我會以完成任務為先,不會顧及你的性命。你如果出事了,你自己負責。”周離的話說得很冷酷,眼神也說明了他說的是認真的。

    “放心,我不會死在這裡的。我還有很多事要做呢。”相比起來,蘇進的表情卻輕鬆多了,臉上甚至帶上了一絲笑容。

    “好吧,延宇,給他找套衣服。”周離冷靜地點頭。

    “頭兒你……”李延宇還想阻止,但是看見周離的眼神,最後還是閉上了嘴,老老實實地照辦了。

    沒一會兒,蘇進的身上也穿上了一套跟周離一模一樣的衣服,戴上了氧氣瓶。

    “以前學過潛水沒有?”周離問。

    “學過潛水打撈。”蘇進說。

    周離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多問。

    “很好,不過當前情況跟你以前學的應該有些不一樣,這套衣服的功能也略有不同。”

    周離一邊說,一邊親自給蘇進介紹了一下潛水服的種種功能,以及在水底和水面緊急情況下進行聯繫的各種手勢與信號。

    蘇進認真地聽著,周離每說一遍,他就複述一遍。

    此時,武裝直升飛機已經靠近了海面,貨輪二分之一的部位已經沒入了水中。

    周離向外看了一眼,道:“走吧!”

    蘇進重重點頭,兩人一起走到艙門旁邊,周離輕鬆自若地跳了下去,蘇進看著他的背影,緊隨其後,同樣躍入了水中。

    蘇進知道自己這樣做有些魯莽。

    就像周離說的那樣,他沒有經歷過正規的訓練,眼前情況變幻莫測,隨時有可能遭遇不知名的危險。

    但不知為何,貨輪內部有什麼東西正在隱約召喚著他,讓他非常迫切地想要靠近。他甚至隱約有一種感覺,現在去,時間抓緊,也許還來得及!

    而且,就像他對周離所說的一樣,他相信自己是不會死在這裡的。

    他到這個世界來是有目的的,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他絕不會死在這裡!

    撲通一聲,蘇進躍入水中,水的壓力從四面八方湧了過來,擠壓著他的身體。

    蘇進的手劃了一下,敏銳地感覺到了水流的方向。然後,他順著水流,往貨輪遊去。

    他附近不遠處,周離正在看著他。

    他之前在飛機上說得很冷酷,但真正進入這種狀況,當然不可能完全不關心。

    然而,蘇進的狀況比他想像中的好太多了。

    他進入水中,開始遊動,那種感覺簡直像跟水流融為了一體一樣,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舒暢感。

    這小子泳技不錯啊……周離揚了揚眉心想,只要再冷靜一點不要昏頭,應該不會出什麼事。

    不過想想認識以來跟蘇進打交道的經歷,就算在最低谷的時候,他也保持了最基本的冷靜,似乎是並不用擔心他這個。

    現在蘇進身邊泡在水裡的,可不止周離一個。

    貨輪底部突然發生爆炸,入手下沉,上面的海警士兵以及走私匪徒們全部落水。

    匪徒們之前因為麻醉劑以及震盪炮,大部分處於昏迷或者半昏迷狀態,海警士兵們倒是沒有受到爆炸的直接影響,開始在水面上撈人救人。

    蘇進看了他們一眼,靠近貨輪,從甲板的一個小門處潛了進去。

    現在貨輪有一半泡在水裡,海水瘋狂湧下,在內部產生海浪。原本狹窄的通道被水淹沒,再加上船體的搖晃,變得更加難行。

    蘇進臉上戴著護目鏡,睜大眼睛看向四周。

    對於這種貨輪內部的狀態,他並不是太陌生,稍微辨認了一下方向就大概知道了各個設施的方位。

    貨艙一般位於底部,他深吸一口氣,把氧氣罩戴在臉上,潛了下去。

    他擺動著雙腿,儘量跟隨水流的方向前進,沒過多久,他就看見兩個人飄了過來。

    這兩個人年紀不算太大,都穿著走私犯的便服。之前他們可能是太靠近船舷,被震盪炮震暈了,被水沖到了這裡。現在他們在昏迷中嗆著水,已經奄奄一息。

    蘇進微一猶豫,一手一個地抓起這兩個人,轉身向上游去。

    到達海面上時,正好有一個海警士兵靠近他,蘇進伸手把這兩人往對方面前一推,不顧對方臉上驚訝疑惑的表情,再次潛了回去。

    水聲的轟鳴在他耳邊不斷震響,咕咚咕咚的,所有的一切聲音都仿佛從極其遙遠的地方傳來,與他之間像是隔了一層什麼一樣。

    蘇進專心致志地看著前方,一直向下潛去。他很快回到了剛才的地方,手指在艙壁上抹了一把,某些沾在上面的東西本來就被水沖得稀薄,被他的手一蹭,就迅速隨著水流飄走了。

    蘇進卻也因此確定了方向,他轉了個彎,看見一扇艙門,有些猶豫地拍了拍。

    按照貨船正常的方位與剛才那兩人把守的狀態,這裡應該就是貨艙了。如果他的判斷沒有出錯,那些文物現在應該就在裡面。

    現在他完全不知道那些文物當前的狀態,如果貿然破開艙門,文物很有可能分散開來,難以捕撈。但如果任由它隨船一起沉入海底,捕撈難度同樣會非常大。

    現在他要怎麼辦呢?

    蘇進正盯著門有些猶豫,突然間眼角餘光看見了一道黑影。他條件反射一樣地一按艙壁,向後飄開,就看見一張桌子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飄過來,向著艙門重重撞去!

    這桌子一看就是實木的,桌角還包裹著鐵皮,看上去非常沉重,應該是船上用的餐桌。

    它不知道怎麼回事被沖到了這裡,目標正好就是貨艙的大門。

    此時蘇進除了回避保住自己以外,完全做不出任何多餘的動作。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木桌的桌角撞上艙門,被彈開,然後再被水流帶回來,重重撞了第二下!

    這個貨艙的艙門是左右兩扇的那種,中間用一把木栓連著。木桌的第二下正好撞在了木栓上,直接把它撞斷了。

    木栓斷開,木門嘩地一下向兩邊打開,裡面堆得滿滿的東西一湧而出。

    而此時,木桌再次回彈回來,堅實的桌角對準了從裡面湧出的貨物,直撞了過去!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2 19:31
0694 鐵皮桶

    還好蘇進這時候已經反應了過來。他腿一擺遊了上去,抓住木桌的一條腿,用力向旁邊甩開。

    木桌之所以能夠連續回撞幾次,是因為水流正向湧向這邊。此時蘇進摸索出了新的水流,順著它甩出木桌,木桌在其中無力地翻了個個兒,順著它飄遠了。

    但此時,蘇進也來不及去看它。木門剛剛開啟,裡面的貨物被水裹挾,向外沖出來,撞上外面的水流,兩邊交激,形成了漩渦,撕扯著蘇進的身體,讓他完全站不穩了。

    他猛地一伸手,抓緊旁邊的把手,穩住身體,這才去看順水沖出的貨物。

    與此同時,他的腦子裡也在想,這麼多貨物散開來,要怎麼樣才能把它們聚集在一起,捕撈回去?

    而且大部分情況下,文物都是用木箱或者袋子裝著的,非常沉重。它們從貨艙散開,勢必會隨著船隻一起下沉。到時候散在海底……

    蘇進正在想著,突然看見面前的貨物,瞬間呆住了。

    從貨艙大門裡被水擠出來的不是箱子或者袋子,而是一個又一個的鐵皮桶!

    這些鐵皮桶看上去跟油桶差不多,漂出來的樣子看上去非常輕。它們順著水流到處亂撞,好幾次險些撞上蘇進的身體。蘇進一邊躲避,一邊看著它們。這些鐵皮桶在船艙裡來回撞擊幾下,向著船外漂了出去,然後漂漂悠悠地上了海面!

    蘇進瞬間意識到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了。因為鐵皮桶非常大,自然產生了浮力,這些浮力讓它們不至於沉底,而是會向上漂!

    這是怎麼回事?文物盜賣集團為什麼會用這種方式盛放文物……不對,這裡面裝著的,真的是文物嗎?

    現在位於水底,蘇進沒辦法打開鐵皮桶查看。

    但很快他就發現了不對。

    不是所有的鐵皮桶都這麼輕的,只是輕的更容易被水帶動,更容易漂出來而已。

    貨艙裡還有一些更加沉重的鐵桶,它們堆擠在艙室的一側,隨著船體的擺動滑來滑去。

    之前他就聽說,盜賣集團放在海天港集裝箱裡的文物是他們近年來從各地收集而來的,品種豐富,什麼類型的都有。

    這些鐵皮桶不同的重量,正證實了消息的真實性。

    這些鐵皮桶裡的確應該裝著文物,書畫紡織品之類比較輕,能漂上水面。石刻漆器瓷器比較沉重,所以會略微下沉。

    是的,略微。

    蘇進遊進艙室,拉出一個鐵皮桶,把它拖了出來。

    這個桶的確非常重,在水裡受到浮力影響,仍然能感覺到它的份量。然而,它遠不如自己想像中的那麼重,從貨艙裡被拉出來之後,不會自然下沉,而是會半浮半沉地懸浮在水中,隨著水流緩慢移動。

    蘇進拉出了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鐵皮桶,幾乎全部都是同樣的情況。

    他越看越是驚奇。

    漸漸的,一種奇妙的感應般的直覺充斥了他的心靈。他隱約感覺到,這裡面裝的的確就是文物沒錯。但是它們為什麼也能浮起來而不會沉底?

    不管怎麼說,不會下沉是好事,不管是漂浮於水面還是懸浮在水中間,等到風平浪靜時,都能很方便地打撈出來。

    當然,首要的前提時,把它們全部從貨艙裡拖出來,別讓它們隨著貨船沉下去!

    蘇進開始奮力工作,他不斷進入貨艙,從裡面把鐵皮桶拖出來,算准方位推出去,讓水流把它們帶離船體。

    一個接一個的鐵皮桶從他手中離開,很快,即使在冰冷的海水中,他也覺得全身發熱。

    他越來越確信這些文物的存在,此時,他已經無法思考究竟是誰把它們裝進桶裡的,他只能在心裡感謝著那個人。

    如果不是他,在匪徒喪心病狂的引爆下,這些文物勢必會沉入海底。到那時候,它們有極大的可能性就會從此消失了……

    過了好一陣子,船體已經全部沉入水底,正在堅決地向深處沉去。蘇進不斷劇烈運動,氧氣瓶裡的氧氣正在被快速消耗。

    還好這時候,周離發現這邊的動靜,也遊了過來。

    看見蘇進正在做的事情,他瞬間意識到這是怎麼回事了,根本不需要他招呼,馬上開始幫忙。

    有了周離的加入,鐵皮桶脫離得更快,最後,到蘇進氧氣耗盡之前,所有的貨物全部被拉了出來,向上推了上去!

    此時,周離看了一眼蘇進面罩旁邊正在閃出紅光的指示燈,毫不猶豫地遊過去,一把拉住他,向下漂去。

    兩人很快脫離了船體,向著上方光亮的地方遊去。

    貨輪在他們身後不斷緩慢而堅定地下沉,水浪形成不可忽視的吸力,似乎要把他們往下拖。

    然而周離抓著蘇進的手非常有力,向上遊動的動作非常堅決。最後,在蘇進氧氣完全耗盡的前一刻,兩人“嘩”的一聲突破了水面,見到了真正的陽光!

    蘇進掀開面罩,大口呼吸了幾下,轉頭去看周圍。

    貨船當然已經無影無蹤,所有的匪徒全部被打撈到了海警船上,一個也不見了。但海警們並沒有跟著上船,而是忙著蘇進他們推出來的鐵皮桶拉到更靠海面的地方。

    看見蘇進和周離遊上來,他們仿佛也鬆了口氣,對著他們打了個手勢。

    周離回了個手勢,轉頭問蘇進:“這是什麼東西?文物嗎?為什麼會裝在這裡面?”

    “感覺上是文物,不知道為什麼會裝在這裡面。”蘇進搖搖頭,把不遠處一個鐵皮桶拉了過來,仔細察看。

    鐵皮桶濕淋淋的,水不斷從一端滑落下來。

    蘇進很快找到了它的開口,立刻就想打開它。周離伸手阻止了他,說:“裡面不知道裝的是什麼,不能隨便打開,小心危險。”

    “那要怎麼辦?”蘇進問。

    “稍等一下。”周離拿出防水的對講機,說了幾句話。

    沒一會兒,直升飛機靠近他們,扔下了一個自充氣的皮筏,等到皮筏充氣鼓實,又往上扔了一個背包。

    周離上了皮筏,把蘇進也拖了上去,把背包遞給他。

    蘇進打開背包一看,紅外線檢測儀、微型x射線儀……全部都是檢測用的設備。

    他吐了口氣,向周離感謝地點點頭,熟練地操作著儀器開始檢測鐵皮桶的內部。

    一輪檢測完畢,確認裡面沒有危險之後,蘇進終於把它打開,向裡看去。

    鐵皮桶的防水做得非常好,內部幾乎滴水未沾。桶裡放著很多包裹,全部都塑膠布包得嚴嚴實實。蘇進拿出其中一個,猶豫片刻,把它打開。塑膠布裡面又是油紙,打開油紙,是一份疊得整整齊齊的織物。

    蘇進擦乾手,把織物打開,頓時睜大了眼睛。

    這織物是一幅畫,畫的左邊是荷株綠萍水草,前端有一石岸,岸邊兩鴨浮水,後面有稚鴨相隨。除此以外,白鷺紅蕖、慈菇花草,色彩雅麗,生趣盎然。

    石間織有小字,還有朱印一方。蘇進卻並不需要辨認就直接認出了它的來歷。

    “北宋朱克柔緙絲蓮塘乳鴨圖!”

    緙絲在古代極為珍貴,有寸絲寸金之稱。它通經斷緯,層次感非常強,最適合直接織就畫作。這幅方圖就是直接織就的緙絲作品,它絲縷勻稱,體表緊密纖細,層次分明,是緙絲圖品中的傑作。

    蘇進在上個世界的時候曾經見過它,那時候它藏於上海博物館,無數遊人來到它的面前欣賞它的美好。而且據蘇進所知,它的保存歷史一直非常清晰,從來沒有遺失的記錄。

    而在這個世界,它卻出現在了這裡。如果不是他們及時出手把它留了下來,它將流向何方,抑或將會永沉這一方海域的最深處?

    而且,不光是這幅緙絲圖,光這鐵皮桶裡,就還有大大小小十餘個包裹。這海面上飄浮的、水裡面半沉半浮的鐵皮桶,還有好幾十個。

    這裡面裝著多少文物?它們來往何處,又可能去向何方?

    而今天,它們全部都被留在了這裡!

    此時,蘇進胸中心潮澎湃,他抬頭與周離對視一眼,同時在對方臉上看見了疑惑。

    文物盜賣集團為什麼違反常規地把這些文物裝在這樣的鐵皮桶裡?是為了掩飾,還是為了保護,或者其它原因?仔細想起來,好像都有道理,又好像都沒道理。

    然而,正是這些鐵皮桶,在這種最關鍵的時候保護了這些文物,把它們送回到了他們的手上。

    正在此時,狂風乍起,一條繩梯從上方垂落下來。

    蘇進和周離愕然抬頭,看見于琢正以極快的速度順著繩梯爬下來。

    上次上飛機時他是第一次爬這種柔軟的繩梯,當時他表現得非常笨拙。這時他的表現也沒有好到哪裡去,但是動作間卻完全沒有了猶豫。

    他笨拙卻快速地爬著繩梯,離皮筏還剩一段距離的時候就毫不猶豫地脫手跳了下來。

    皮筏劇烈地搖晃了一下,蘇進穩穩站定,一手拉住了他。

    “這是幹什麼,太魯莽了……”

    周離話音未落,于琢已經撲到了那個鐵皮桶上,伸手拿出了一個包裹!

    他緊緊抓著那個包裹,眼睛越睜越大,另一隻手還在上面輕輕撫摸。

    蘇進與周離對視一眼,兩人同時想到了什麼。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2 19:32
0695 你的工作

    于琢顫抖著手,打開了一個塑膠布包裹,露出裡面的油紙包。

    他沒有再繼續打開它,而是用手輕輕撫摸著它的表面,聲音跟著也有些顫抖了:“我,這是我爸打包裹的方法……”

    不知不覺中,眼淚已經從他的眼眶中湧出來了。他伸手抹了一把,說,“沒錯,我爸就是這樣打包的。”

    “你確定?”雖然這樣說有些冷酷,但蘇進還是想要確認一下,“這一包是紡織品文物,並非出自龍門石窟。”

    “我不會弄錯。我很小的時候他就教過我,他說這是他專門琢磨出來的,特別結實,特別防水。我小時候有一次出門野炊,他就用這種辦法把我的飯盒打包了一遍。後來全班其他同學的飯盒全灑了,就我的沒有。”于琢吸著鼻子說。

    他的聲音裡滿懷傷痛——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之一,莫過於你記得一個人的好的時候,他已經不在你身邊了。

    于琢把這個油紙包放到一邊,拿起剛才那塊塑膠布示範給蘇進看:“這樣裹起來,這樣把邊和角折進去……”

    他一邊疊一邊說,聲音開始變得有些斷斷續續,大滴大滴的眼淚落在塑膠布上,發出輕微的響聲。

    蘇進認真地看著,于琢這樣一演示他也看出來了,這樣的打包方式的確非常特別,他以前從來沒見過。他從鐵皮桶裡拿出另一個包裹,果然也是用同樣的方式包裹起來的。

    鐵皮桶裡其他的也是一樣。

    于正傳的確是一個很喜歡琢磨事情的人,他設計出來這套包裹方法特別巧妙,不僅可以應用在比較小以及比較適中的物品上,針對長形、大件、異形貨物也可以在原有的基礎上進行變幻,非常簡單實用。

    就像蘇進所說,這一桶文物並非來自龍門石窟。如果這一切的確就是于正傳的手筆的話,蘇進難以想像他是怎麼在12年的時間裡,一點一滴地把自己的想法滲透進這個大型文物盜賣集團的。

    也許是用更先進先穩固的包裝方式打動了他們,也許是用完全隱藏了想法的話語說服了他們,總之,盜賣集團真的在照著他說的辦法開始包紮文物,保護文物,而在12年後,它起到了奇異的效果,讓這一批文物安然無恙地回到了他們手中。

    “這個鐵皮桶呢?也是他的想法嗎?”周離問。

    “我不知道,後來幾年,我很少跟我爸說話……”于琢有些茫然地說,臉上寫著傷心與悔恨。

    周離沒再說下去,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海警人員使用儀器,把所有的鐵皮桶全部進行了一番檢測之後,把它們撈上了船。

    一個又一個的鐵皮桶堆疊起來,把貨艙和甲板全部堆得滿滿當當,船的吃水都深了一點。

    中途,蘇進發現桶上有編號,他根據這些編號確定了鐵皮桶的數量,每撈起一個就登記一個。

    最後,直到整個海面空空蕩蕩,他才檢查著自己的記錄,點頭道:“行了,全部都撈起來了。”

    “的確全部都是文物,數量太多了。”此時,石梅鐵也從直升飛機上下到了船上,蘇進進行統計的時候,他就在對文物進行抽查。

    果然,所有的鐵皮桶裡裝的全部都是文物,沒有一件例外。

    就像他們之前想的那樣,裡面的文物種類繁多,幾乎涵蓋了他們所知的一切門類。其中一些文物堪稱稀世珍寶,讓石梅鐵在大開眼界之餘,心裡也在後怕。

    要是這些東西被弄到國境外面,那就不可能找得回來了。而要是它沒有被放在這樣的鐵皮桶裡,其中絕大多數必然沉進海底,永遠長眠於此。

    “不知道是誰做的,真的立了一大功!”石梅鐵這樣對蘇進感慨。

    這也是蘇進的想法,他輕輕撫摸著旁邊一個桶,點了點頭。

    “是他,是他!”這時,于琢突然撒腿狂奔了過來,一把抓著蘇進的手,有些語無倫次地道。

    他手裡緊抓著那疊破解出來的打印紙,指著其中一個地方說:“這裡,這裡!”

    蘇進接過來一看,看見裡面兩行字,被于琢用指甲劃出了深深的印痕:“最近一直在研究怎麼更好地保存文物。小琢那個傻小子,當初給他包飯盒他還嫌土氣,後來得意壞了吧,哈哈。”

    于琢遞過另一張紙,同樣劃出了指痕:“怎麼推廣出去是個大問題。”

    最後是第三張紙,同樣只有短短一句話:“如釋重負,這樣就不怕了。”

    這三段話單獨來看似乎並沒有什麼,所以于琢一開始也完全沒注意。但是現在有意識地把它們聯繫起來一看,就能知道是在說什麼了。

    但于琢至此還是不敢確定:“這是在說這個吧?是在說這個吧?”

    蘇進注視著那幾行字看了好幾遍,最後抬起頭來,迎著他殷切的目光點了點頭:“是的,應該如你所想。這保護文物的方法是你父親想出來,也是他設法推廣到盜賣集團的。”

    “他為什麼這麼做?他是在幫那些王八蛋嗎?”于琢心中忐忑,臉上也忐忑。

    “他已經過世,他心中真正所想已經無法可知。但他所做這些事的結果,是實實在在擺在我們面前的。”蘇進道。

    他的手指向前方。陽光正從天空中灑落,金燦燦地灑在這些鐵皮桶上,反射出耀眼奪目的光芒。

    于琢順著蘇進手指的方向看過去,被照花了眼,忍不住眯了起來。與此同時,他的眼淚也像被陽光刺激到了一樣,嘩嘩地落了下來,淚流滿面。

    這是一場陽光下的葬禮。

    殯儀館裡一片寂靜,甚至也沒有哭聲。

    工作人員捧出骨灰盒,于琢伸手接過,向他道了聲謝,轉身向外走。

    殯儀館門口擺滿了花圈,上面寫著贈送者的名字,于琢的目光掃過去,發現父親以前的故交朋友幾乎全送了,還有一些陌生的名字,甚至都沒有聽父親提起過。

    除此以外,龍門石窟管委會、洛陽文保組全部都送來了花圈,也派了人過來安慰他們母子。

    父親之前所做的事情好像陽光下的雪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于琢甚至有一種錯覺,父親就是像往常一樣,在龍門石窟工作時,失足落下,不小心去世的。

    他與盜賣集團的聯繫,在盜賣集團裡做的事情似乎並沒有什麼人知道,至少也沒什麼人提起。它被壓在了一個極小極小的角落裡,留給他們母子的,只有安慰與緬懷。

    母親的精神因為這個好了很多。

    于琢現在才知道,原來母親早就發現了父親的問題,她之前精神狀態那麼差,一方面是因為傷痛丈夫的死,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憂心與驚慌。

    她惟恐于正傳不如她所想,生怕他做出什麼壞事,現在一切被澄清,她也放下了心,痛痛快快哭了一場之後,她終於從床上坐了起來,能夠正常地主持一些事情了。

    但是……

    于琢捧著骨灰盒,一步步向外走,後面跟著很多人。有家裡的親戚朋友,有父親在管委會的老友故知,人人臉上寫著哀痛,仿佛全無什麼異樣。

    但是,真的是這樣嗎?

    如蘇進老師所說,于正傳進入文物盜賣集團之後,想方設法保護文物,使得它們無論在什麼樣的危機中也不會被損失,因此讓其中相當一部分順利回到他們手上。

    他們在海上奪回的那一批文物,已經被集中送到了一處,進行清點修復,到時候由文安組進行處理。

    但是,文物盜賣集團為什麼會採納于正傳的意見,照著他的法子辦事?

    因為這樣做,本身就能夠保護文物,有利於他們的走私盜賣!

    在長達十二年的時間裡,從父親手中出去過多少文物,通過這樣的方式盜賣集團又轉移過多少文物?

    父親的確竭盡全力地給他們留下了資訊,讓文物重新回到他們的手中,但是,這十二年裡,他的罪行也無法可洗。

    從本質上來說,他仍然是盜賣集團的一員,甚至連臥底也算不上。

    而這一切,全部歸因於他十二前的迷茫與動搖,從而做出了錯誤的選擇。

    不知為何,對於這一切,于琢的心裡非常冷靜,也非常清醒。

    他不再像之前那樣,急於為父親所做的事情找到一個理由,想要在心中美化他的形象。

    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只有清楚地認知到所有的一切,才能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知道自己未來的路該怎麼走。

    這也是父親為他留下的一筆最珍貴的財產吧……

    于琢往墓園的方向走,中間經過一株大樹,幾個人站在那裡。

    看見隊伍過來,那些人迎了過來,向他點點頭。

    于琢腳步微微一停,尊敬地叫道:“蘇老師,周警官,石大師。”

    他猶豫了一下,問道,“之後,我還可以繼續幫忙修復龍門石窟嗎?”

    蘇進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骨灰盒上,停頓片刻,然後,他後退一步,行了個禮。

    接著,他抬起頭來,認真地對于琢說:“當然。”

    他看向于琢身後,前段時間跟他一起在石窟幫忙製作修復方案的那些年輕人全部都來了。蘇進看著他們,說,“這本來也是你們的工作!”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2 19:32
0696 同族

    蘇進從墓園回到自己的臨時住處,周離中途離開了,只剩下石梅鐵還跟他在一起。

    兩人正在討論不久前被奪回的那批文物。

    文物乘坐海警船回來,被送到了文安組專門準備好的一個基地,進行了清點與統計。

    統計過後,鐵皮桶一共有472個,內裝文物一共3560件,囊括了各種常見的門類。

    其中十級文物3件,九級文物27件,八級文物145件。

    通常來說,八級文物就被稱為“重寶”,平時是很難看見的。九級國寶,十級鎮國,都是堪稱稀世珍寶的文物。

    在這個世界,普通人一生中連一件可能也難以見到,而這一次奪回的,就有一百多件,足以可見這個盜賣集團規模之大,行徑之猖獗!

    “總體看來,文物的情況比我們事先預先想的要好。不過其中還是有一部分包裝破損,被海水侵蝕,還有一部分文物品相本身就不太好,還是需要緊急修復一下。”

    蘇進拿著手機,一邊翻看裡面的文件一邊對石梅鐵說。

    說完,他一時間沒聽見石梅鐵的回應,有些詫異地抬頭看了他一眼。

    石梅鐵正以奇異的目光看著他,蘇進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臉:“怎麼?”

    “你把這些事情直接跟我說,是打算讓我……我們也加入修復?”石梅鐵問。他回華夏來,代表的不止是他一個人的身份,還有整個正古十族,這一點他從來沒有隱瞞過,蘇進應該也很清楚。

    “你們沒打算加入嗎,抱歉,我還以為……”蘇進明顯愣了一下,遲疑著說。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石梅鐵打斷了:“當然不是!如果需要我們,我們當然很樂意加入。但是這一批文物是華夏本土的文物,價值非常高,又是從盜賣集團手裡奪回來的……”

    石梅鐵連續說了好幾件事,甚至有些語無倫次了。

    蘇進腦子中稍微一轉,迅速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微微一笑,說:“我聽漆萍漆大師說,你們甚至在海外,也一直在竭盡全力保護文物,讓它們不至於流失的,不是嗎?”

    “漆姐說的嗎……的確是這樣的沒錯……”石梅鐵喃喃道。

    “既然大家的目的是一樣的,都是為了文物好,那為什麼不能請你們加入?如今華夏文物修復人手有限,這一批三千多件文物無論檢修還是修復都是一項大工程,你們能幫忙的話那最好了。”蘇進誠摯地說。

    石梅鐵沉默片刻,搖頭苦笑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我還以為……”

    “誰說非我族類了。你們的確長居海外,但難道就不是我華夏後裔,學的不是華夏傳承的技藝,修復的不是華夏文物?”蘇進話聲平靜,語氣更是理所當然,說著他還笑了笑,“當然,修復薪金,還請石大師給我們一個優惠。”

    “這是小事……”石梅鐵喃喃說了一句,仍然注視著蘇進沒有移開目光。

    說起來這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很多文物受到損壞,找不到合適的修復師來修。但是高等級的修復師,卻也找不到合適的文物。

    這是因為,在如恒河沙粒一樣的文物裡,絕大多數都是等級比較低的,稀世珍寶光是“稀世”兩個字, 就可以聽出他的難得。

    而經手修復一件重寶以上級別的文物,對於任何一個修復師來說都是可以值得稱道的資歷,可以寫在自己的履歷表上的。

    而且,哪個修復師不想親眼見到、親手摸到更多的珍奇文物?

    他們正古十族去到海外,不缺技藝,不缺名望,唯一缺的就是資源。

    這個資源,包括了人力資源,也包括了文物資源。

    他們在這個時候回到華夏,一方面是為了後繼者,另一方面,不也是因為華夏的傳統文化復興運動,想要在其中留下自己的名字?

    身為正古十族,他們自有傲氣。所以他們一回來沒有直接聯繫文安組,至今也只跟他們保持著若有若無的聯繫。

    但是,要說看著這三千多件文物,一百多件重寶級以上的文物,他們不眼饞,那是不可能的。

    結果蘇進這樣輕輕鬆松地開口,直接就把他們劃拉進了行列裡,簡直太出乎石梅鐵意料之外了。

    要說在剛到這裡的時候,蘇進這樣一個年輕八段這樣說,石梅鐵多半不會怎麼發在心上。你的話說得再漂亮,能算數嗎?

    但現在,看見了文安組組長藍方彬、文物協會田十六七段,乃至於龍門石窟管委會和當地文保組上上下下對蘇進的態度,石梅鐵早已意識到了這個年輕人在華夏文物修復界的地位。

    更何況,文物修復師以實力為尊。蘇進做的那半份龍門石窟的修復方案,和他帶出的于琢那些學生,再清楚不過地顯示出了他的實力。

    剛剛聽說蘇進的身份的時候,石梅鐵想的是“這麼年輕就是八段了,華夏文物修復界怎麼回事”?而現在他的想法則變成了“這麼年輕,難怪只是八段,等歲數資歷夠了,肯定隨隨便便就能升上去”。

    同時,他還產生了一個好奇的想法。

    “如果蘇進到正古十族參加測試,會是什麼樣的級別?菊、竹、蘭?或者是……梅級?”

    想到這裡,石梅鐵突然心中一動。

    蘇進沒有多去猜測石梅鐵心裡的想法,他看著手機裡的資料,回憶著不久前看到那三千多件文物的情況。

    三千多件文物數量實在太多,他們現在也只是初步做了一下統計。現在文安組正在調配更多修復師過來,準備緊急修復以及保護。

    周離從抓到的那些匪徒嘴裡不知得到了什麼消息,抓緊追查去了。

    顯然,剛剛抓到的這一批人只是盜賣集團中的一小撮成員,除了彪哥以外其他人多半還很週邊,真正的盜賣集團枝大根深,想要完全挖起來還是一個大工程。

    不過可想而知,這回一次性繳獲這麼多文物,也算是給了對方一個沉重的打擊。

    馬王堆出土的文物要修,故宮要修,龍門石窟要修,全國各地還有這麼多文物要修。蘇進早就在愁人手不夠了,現在正古十族自動送上門來,他怎麼可能輕輕放過?

    還有不久前杜維打電話過來,說是跟談修之那邊已經談成了什麼協議,這一次平天集團會跟他們一起,送一大批物資過來,到時候還需要蘇進來清點驗收,教給其他修復師使用。

    蘇進以前也常常和平天機械合作,但多半都是私人關係聯繫。這次是平天集團第一次跳過他,直接跟文安組達成正式合作。

    這代表平天集團正式進入了國家政府修復的系統,成為了他們的第一批供應商。這樣一來,他們前期的工作也算是得到了回報。

    電話裡,杜維再三感謝蘇進,還在酬勞方面做了一些保證。杜維有點不好意思,這樣的公務酬勞即使加上獎金,也是非常有限的,遠遠比不上他這種等級的修復師在外面接私活的價格。為了補償蘇進,杜維給了他很大的許可權,基本上這個專案所有需要決策的事宜,他全部可以便宜行事。

    當然,這也是因為由蘇進和平天集團帶來的這一整套修復新技術,方便、簡單、效率高,目前還只有蘇進一個人真正掌握。

    杜維能看到這套新系統的前景,也願意在這個時候大力投入。

    杜維這保證其中的油水當然是很大的,但蘇進並沒打算從中做什麼手腳。

    他早就在平天集團裡技術入股了,集團賺的錢也有他的一份,他的家底一點也不薄。再加上他的個人欲求非常少,錢這種東西,足夠生活就行了。

    “小蘇。”蘇進正在想專案裡人員調配安排的問題,突然聽見石梅鐵的聲音。

    “什麼事?”蘇進抬起頭來問道。

    “我們……”石梅鐵話還沒說完,旁邊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呼喚,兩人轉頭一看,看見龔副會正匆匆走過來,滿頭都是大汗。

    走到跟前,龔副會抹了把汗,陪著笑道:“蘇老師,你們吃飯了嗎,不如我請客?”

    蘇進看了一眼天色,差不多快到中午,的確該是吃午飯的時候了。但是之前他們跟著龔副會的隊伍一起上山,因為這個彼此之間有了點香火情,後面關係一直不錯。

    但現在他的口氣卻似乎有些異樣。

    蘇進笑笑,說:“那就不客氣了。”

    龔副會是當地的地頭蛇,帶著他們來到了一家老字型大小的酒樓,環境不錯,菜品也非常有特色。

    龔副會剛一坐下來,老闆立刻捧著菜單親自迎了出來,到他們這桌來打招呼。

    龔副會笑著跟他寒暄,讓他選好的儘管上,又讓他把他寄存在這裡的好酒拿上來。

    老闆滿口答應,他是老江湖了,目光一下就落在蘇進的身上。他一眼就看出了誰才是今天這頓飯的主賓,頓時有些意外。

    這麼個年輕人,老龔對他這麼客氣?

    不過他什麼也沒問,笑著答應了,親自去廚房安排。

    老闆沒看出來,蘇進卻看出來了。龔副會殷勤的笑容下面藏著一些並不明顯卻仍然可以察覺的隱憂。

    菜還沒有上來,龔副會努力找了一些話跟他們閒談,大致都是關於龍門石窟的。

    他努力裝做什麼事也沒有的樣子,但是眉目間的憂色卻越來越重。

    最後,蘇進先一步開口:“龔會長找我,是為了李會長的事情嗎?”

    李會長,李文夫,不久前才被于正傳的密碼日記指認為是盜賣集團的一員,現在已經被周離扣起來了。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2 19:33
0697 曾無二心

    酒還沒上,龔副會正在給蘇進斟茶,聽見這句話,手立刻停住了。

    蘇進本來也沒打算喝酒,這時反手接過茶壺,反手給龔副會倒了一杯。他表現得極為自然,好像什麼話也沒說一樣。

    過了好一會兒,龔副會才苦笑一聲,拍了拍自己的額頭:“蘇老師好眼力,沒錯,我就是為這個事過來的。”

    他猶豫了一會兒,傾身上前,非常誠懇地問道,“李會長究竟是怎麼了,蘇老師能給我透個氣嗎?”

    “他現在被羈押在公安分局,您為不什麼不直接去問一下?”蘇進問。

    “我怎麼沒去,一聽說這個消息,馬上就過去了。那邊什麼也沒跟我說,只說事情還沒有得出結論,不方便對外面說。”龔副會苦笑。

    接著,他又把細節跟蘇進說了一遍。

    當時李會長是出來聚餐,回程路上碰見蘇進他們的。于琢二話不說出面指證,周離二話不說直接把他扣了下來,當時他們所在的位置非常偏僻,四周無人,竟然沒一個人看見。

    之後幾個人直接到了海天港追查文物下落,沒一個人通知李會長這邊的人。

    李會長的妻子只知道丈夫出去吃飯,結果一直沒回來,到晚上打了好多個電話,才確認他的確失蹤了。

    當時有人建議去報警,但被李會長的妻子阻止了。她說還沒四十八小時,警方不會立案,再找找人再說。

    於是一整晚,大家一通胡找,只知道李會長是回去的半路上失蹤的,完全查不到下落。

    龔副會身為李會長的副手,當然也被通知到了。當時他也跟著找了一整晚,結果第二天上午就聽說,李會長已經被帶了回來,被羈留在了公安局裡,還是以嫌犯的身份!

    當時龔副會就震驚了,他完全不知道李會長犯了什麼事,四下打聽,什麼結果也沒有,問了公安分局那邊,也沒有半點回應。

    正好蘇進和周離一起回來了,他琢磨著最早見面時的情景,終於決定來向蘇進打聽一下。

    聽完他的話,蘇進點點頭,問道:“既然您還記得我們最初是怎麼見面的,那您應該也有所猜測了吧。”

    這句話就讓龔副會閉了嘴。他剛說了一大通話,正舉著茶杯想喝口水的,這時手停頓在半空中,臉上表情變幻萬千。

    過了好長時間,他才放下杯子,重重歎了口氣,說:“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竟一點也沒看出來!”

    這時,老闆帶著人過來上菜了,同時帶來的還有龔副會寄存在這裡的一瓶好酒。

    老闆跟龔副會交情不錯,明顯有點巴結他,親自開了瓶給他們斟酒。

    蘇進理所當然拒絕了,石梅鐵也表示自己從不飲酒。老闆有些尷尬,舉著瓶子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按理說,兩個客人都不喝酒,龔副會這個做主人的也應該陪著一起。卻沒想到龔副會向老闆招了招手說:“老錢啊,酒瓶給我。”

    然後他接過酒瓶,給自己滿滿地斟了一杯,當著他們的面,就一口幹了大半杯下去。

    老闆對龔副會還是有點真心的,他擔憂地問道:“龔會長,您沒事吧?”

    “沒事,沒事!”龔副會酒量不算太小,半杯酒下肚,臉上立刻飄起了兩片紅雲。

    他讓老闆下去,又給自己倒滿了酒,這次卻沒有再喝,舉著杯子發了一會兒呆,說:“一個李文夫,一個于正傳,我們龍門石窟管理委員會,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

    蘇進不語。

    于正傳還好說,他在管委會裡沒有擔任什麼特別重要的職務,只是其中普通一員而已。跟大家交情好,是因為他的資歷夠老,認識的人夠多。

    但是李文夫就不一樣了。他是管委會的正職會長,掌管管委會以及龍門石窟的一應事宜,權力甚至還在當地文保組組長兼管委會副會長的連逸之上。

    這樣的人都跟盜賣集團有勾結,他們管委會那就不是漏得跟篩子一樣了,而是直接破了個大洞!

    “他怎麼會,怎麼會……”龔副會實在難以接受這件事情,一句話在嘴裡含了半天,最後只化成了一聲長歎。

    蘇進一言不發,他從龔副會手裡取下酒杯,換了杯倒得滿滿的茶。

    龔副會盯著茶杯看了半天,說:“最早我們管委會,其實不是李文夫會長創建的。”

    他開始講述龍門石窟管委會的來歷。

    三十四年前,人們的生活非常貧困,那時候吃飽肚子都不容易了,很少有人會注意到龍門石窟。那時候的石窟荒草遍生,石像碎裂,情況比現在還糟。

    二十多年前,國家經濟有所好轉,人們的吃飯問題不再是首要問題,也有一些人先富了起來。

    這些人從小就是在龍門石窟腳下長大的,首先注意到了石窟的現狀。

    這樣一個標誌性的歷史古跡,現在變成了這個樣子,這些人非常痛心,於是其中少數幾個人奔走遊說,組織起了最早的管委會。

    那時候的管委會,就是由幾個大商人組成的。

    當然,那時候的大商人,資金實力跟現在的完全沒法比,但是相比起普通人已經算是很有錢的了。他們出錢出人出力,對龍門石窟進行了最初步的維護。清除雜草,對某些危險的地方進行加固,勉強把石窟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第一任管委會的會長姓季,現在已經去世了,李文夫是他的繼任人,第二任會長。

    李文夫不是最早加入管委會的,相比較而言資歷還不如龔副會。

    但是他能越過龔副會成為會長,一方面是因為他的公司比較大,力量比較雄厚;另一方面,是因為他的確盡心盡力,為龍門石窟做了很多實事。

    是他建議對石窟進行管理,分成個人以及團體,分批輪流進入石窟參觀,用以控制人流的。

    也是他建議對石窟參觀進行收費的。他堅持認為,收費的錢在其次,最關鍵的是能影響參觀者的心理,讓他們對這裡重視起來。

    事實證明,收費之後,石窟被遊客破壞的現象的確減輕了不少。

    除此之外,對於石窟維護、監管,李文夫還提出了不少非常有力的意見,其中一部分現在還在實施當中。

    也正是因為他做的這些事情,最後讓他成為了管委會的會長,無論龔副會還是連副會,都對他心服口服,沒有半句二話。

    “李文夫的確很有能力,但是要做到這程度,我不相信他對石窟有二心!”龔副會緊握茶杯道。他接著又是一聲苦笑,道,“至少在當時,他是絕無二心的……”

    蘇進並不懷疑龔副會的話。

    他來龍門石窟時間雖然不長,但的確也看出來了。管委會不是政府機構,是由這些商人或者說是愛好者們組成的一個相對鬆散的組織。一方面,他們出錢出力,的確做了很多事情;另一方面,他們之間的關係非常緊密,這甚至不光是工作關係,更滲透到了生活以及工作合作的方方面面之中。

    他們是同事,也是朋友,對一個人人品的瞭解或者判斷非常深入,很少會出錯。

    所以,他相信龔副會所說,至少在李文夫最早成為管委會會長時,他肯定是沒有問題的。

    但是……

    “龍門石窟就是一座寶山。以往沒有正規管道進行管理,只能靠監管者自己的道德約束。道德總有松脫的時候,而只要出現一個窟窿眼……”蘇進緩慢而沉重地說。

    “只要出現一個窟窿眼,就一去不復返,直接掉進深淵了!”石梅鐵本來只是一直坐在旁邊,好像只是個普通的陪客的。這時他突然開口,接上了蘇進的話,聲音裡充滿了說不出的激昂憤懣之意。

    蘇進和龔副會一起抬頭看他,石梅鐵臉硬如石,聲沉如鐵,眼中更是閃爍著隱約的怒火。

    他這情緒明顯不是因為李會長而來的,還包含了更多的因素。

    “沒錯……”龔副會低下頭,沉沉地歎了口氣。

    “另外……李會長的夫人她,現在應該也知道丈夫被抓進去了吧?”蘇進突然問。

    “應該知道了,怎麼?”龔副會詫異地問。

    “她什麼反應?”蘇進問。

    “不知道,我聽說這事之後還沒跟他家聯繫。”龔副會搖頭。

    他突然間睜大了眼睛,盯著蘇進問道,“你的意思是……”

    蘇進表情凝重沒有說話,龔副會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猛地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出去,站起身問道:“老林,雅頌那邊怎麼樣了?”

    “……”

    對面不知說了什麼,讓龔副會的臉色猛地沉了下來。

    “去哪裡了?”

    “……”

    “沒人陪著?”

    “……”

    “快,快去查,必須要查到她們的下落!”

    龔副會猛地掛上手機,轉身回來,怒道:“你猜得對,利雅頌應該知道李文夫的事情,說不定李文夫弄來的錢也在她手上。她聽說丈夫進了牢,直接就收拾東西逃走了,還帶著她的兒子!她就這樣扔下她老公不管了!”

    他憤怒地說道,“真是大難臨頭各自飛!”

    他又想起一件事情,疾聲道,“我想起來了,十多年前,李文夫的公司出了問題,險些破產。那時候他已經是管委會會長了,出了這事,我們挺著急,還琢磨著是不是要籌款幫他渡過這段燃眉之急。結果沒過多久,他說拉到投資了。有一筆不小的資金注入他的公司,把公司救了回來。後來李文夫說是朋友投的錢,我們還在琢磨,他人脈果然很廣,這麼大筆錢也能拉到。現在想起來……”

    他看著蘇進,蘇進只是問道:“大概什麼時候?”

    “我想想……十二年前,對就是十二年前!”

    蘇進與石梅鐵對視一眼,蘇進深吸一口氣說:“這樣說起來的話,的確應該是。”

    “是什麼?”龔副會仿佛想要確定一樣問道。

    “那筆錢,就是他出賣石窟文物,從盜賣集團得來的!”蘇進說。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2 19:34
0698 石英玉

    接下來,龔副會無心吃飯,一連串的電話打了出去。

    大約半個小時後,他掛上最後一個電話,對蘇進道:“找到了。那婆娘逃到了隔壁市,被我們的人抓到了,正在帶回來的路上。”

    不過半小時,從察覺這件事情到發現利雅頌、也就是李夫人的下落,確定人員把她抓到帶回來,整個過程雷厲風行,展現了龔副會強大的人脈實力與對當地的控制力。

    “很快啊。”蘇進贊了一句。

    “現醜了。”龔副會笑了笑,表情仍然有些苦澀,“我們管委會本來就是地頭蛇,這種事情還是辦得到的。老公出事,婆娘跑了,大家氣得很,動作的確比較麻利。”

    “但是最大的問題,還是出在李文夫自己身上。”蘇進不置可否地道。

    “是啊,誰說不是呢……”龔副會怒氣稍褪,又歎了口氣。

    如果不是李文夫真的有問題,他老婆怎麼會聽到風聲就落跑?

    龔副會端著茶杯發呆,緊盯著那瓶酒,很有再喝一杯的架勢。蘇進很能理解他的心情,勸他吃點菜墊墊肚子。人是鐵飯是鋼,後面的事情還多著呢,尤其是管委會這邊,連逸只算半個本地人,做起事來不免束手束腳,很多事情還需要龔副會親自來。

    龔副會被他勸得提起筷子吃了幾口,嚼了兩下又有些發呆了:“蘇老師,你說人哪,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亂花迷人眼,財帛動人心,這世界上的事情本來就是這樣。”

    蘇進還沒有開口,石梅鐵突然先說話了。

    從初見面起,蘇進就隱約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點傲慢。這種傲慢不代表他會盛氣淩人,但卻無形間體現在他的言談舉止間,讓他對很多事情都有點目下無塵的感覺。

    蘇進知道,這是因為他是正古十族的一員,還是一個梅級修復師,對自己的專業有著強大的自信或者說自傲。

    這種感覺他曾經在很多頂尖人士的身上感受到過,早有有點習慣了。

    然而現在,這位修復大師的身上突然有了一些不一樣的感覺,他臉上的表情,竟然跟龔副會有些相似。

    “人心思變。這個李文夫,一開始加入的時候,可能是真的熱愛自己的家鄉,熱愛龍門石窟。但那有個前提——在不影響自己的情況下。”

    龔副會和蘇進一起抬頭看著石梅鐵,對方的目光卻注視著什麼也沒有的空處。

    “他喜歡龍門石窟,保護石窟也能給他帶來人望,帶來成就感,這些東西是普通的錢換不來的。但是如果他發現,他賴以為生的基礎將要破滅的時候,情況就不一樣了……”

    石梅鐵看似是在說李會長,但又仿佛意有所指。

    他抬起頭,看見蘇進和龔副會的表情,苦笑一聲,道,“你們猜得對,我以前也見過這樣的人。”

    那人姓石,名叫石英玉,是石梅鐵的孫子。

    石梅鐵今年六十二,他的孫子二十一歲,比蘇進略大一點,跟于琢同樣年紀。

    石英玉從小仿佛繼承了石梅鐵的全部才華,在文物修復尤其是石像修復方面打從一開始就展現出了強大的實力。

    一點就懂,舉一反三,說的就是他。如果不是後來天工蘇家的蘇陌橫空出世,吸引了更多的注意力的話,石英玉可以說是這一代最出色的一個孩子。

    這樣的孩子,石梅鐵當然把他看得如珍似寶,真正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他恨不得把自己一身的本事全部交給他,石英玉六歲的時候,石梅鐵都險些指定他成為正古石家未來的繼承人了。

    這個繼承人可不一般,只要石梅鐵指定,石英玉勢必就要繼承石家全部的修復傳承,以及全部祖傳的文物。這些文物價值億萬,那些傳承更是難以用金錢來計量。

    後來還是石英玉的父親和母親堅決婉拒,又找自己的父親聊了好多次天,最後才沒讓這件事情成真。

    石英玉的父親表現得很乾脆,兒子年紀還小,性格還沒定。小時出眾大未必佳的孩子多的是,到時候石英玉年紀大了,要是對石器修復沒了興趣,或者能力不如現在這樣出眾了,還讓他坐在繼承人的位置上的話,他要如何自處。

    但是石英玉雖然沒被指定為繼承人,但也跟真正的繼承人差不多了。

    從小他就被石梅鐵親自帶在身邊教導,小孩子年紀漸長,對修復的興趣始終不減,這方面的實力也越來越強,石梅鐵對他當然也是越來越喜歡。

    當時他就已經打算,等到這孩子成年了,馬上就把所有的東西全部交給他。

    當時,蘇家已經出事,蘇陌不知所蹤。

    接著,盜賣集團的勢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石梅鐵算是不聞世事的那種人,也免不了經常聽見他們的事情。

    漸漸的,正古十族裡開始發生爭執,好些人莫明其妙地被逐出了家族,甚至開始與家族為敵。

    石梅鐵一開始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後來才知道這些人被利益所動,加入了那邊。

    在這樣紛紛擾擾的混亂裡,石英玉卻始終不為所動。

    他好像全身心投入在了修復裡,還沒成年就修復了幾件非常珍稀的文物,小小年紀在海外就有些聲名鵲起的感覺了。

    石梅鐵太喜歡自己這個孫子了,他也懶得管其他家的事情,只管專心調教他。他還在心裡想著,等到這孩子正式成年,四五十歲的時候,莫不是也有可能挑戰一下天工的位置?

    石梅鐵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仿佛已經完全陷進了回憶,而那段回憶,至今想起來也是非常美好的。

    蘇進安靜地聽著,石梅鐵這時候說這件事情,他幾乎可以想像得到,這樣的美好未來其實是籠罩著什麼樣的陰雲的。

    而與此同時,聽到石梅鐵這句話,他心中又是一動。

    按照華夏這邊的說法,只有全門類精通,才能到達天工的境地。

    但是在石梅鐵的話裡,石英玉一直專研石器修復,似乎沒有涉足其他。而石梅鐵就覺得這樣可以挑戰天工了?

    這樣說起來,天工究竟指的是什麼?

    聽起來仿佛只是一個稱呼,但蘇進卻有一種感覺,它就是一種境界,一種位於一扇門之外的新世界。

    那扇門隱約可見,觸手可及,但到現在,他都不知道如何伸手去推。

    蘇進沒有打斷石梅鐵,老修復師也就繼續這樣說下去。

    果然,好事總是不長久,就在石英玉正式成年前不久,石梅鐵已經在給他準備成年相關的一些儀式的時候,這孩子出事了。

    這時候,石英玉已經小有名氣,會自己去外面完成一些工作。

    石梅鐵有時候會跟他一起,但為了鍛煉他的能力,大部分時候都是讓他一個人去的。

    這一次,石英玉同樣外出,路上卻遇到了車禍。

    車禍?

    蘇進目光一縮,龔副會聽入了神,更是直接急急地問出來了:“孩子沒事吧?”

    石梅鐵沒有馬上回答,先是一聲苦笑,蘇進心裡頓時格登一聲。

    “手廢了。”石梅鐵淡淡一句,讓包房裡陷入了一片死寂。

    對於一個文物修復師來說,還有什麼比自己的手更重要?

    手廢了,整個未來也幾乎可以說是被廢了。

    蘇進自己也是修復師,對這句話更是感同身受。

    他緊緊地皺著眉問道:“究竟怎麼回事?”

    “很小一件事。就是兩輛車出車禍,他正好從旁邊路過,被牽連進去了。臉上破了個口子,右手的手指被夾斷了。”石梅鐵聲音很淡,但任何人都聽得出殘留其中的痛徹心肺。

    “斷了……治不了?”龔副會聽著都心疼了。

    “斷口不整齊,又被鐵銹和雜質污染,引發炎症,最後只能全部截掉了。”石梅鐵輕聲道。

    包廂裡再次安靜下來,過了好一會兒,蘇進才輕聲問道:“然後呢?”

    他還記得石梅鐵最開始說的話,心知這事至此還沒有結束。

    “出事之後,我痛心難已,只能安慰英玉不要放在心上。他未來的路還長,即使不從事這一行,也必將無可限量。三個月後,我有其他工作要做,只能暫時離開。又過了一個月,我聽說石英玉離家出走,帶走了我石家半數文物。”石梅鐵說。

    石家是正古十族之一,可以說是家大業大,光是他家祖傳的文物就已經非常多了,更何況後來又收集了不少,真正的身家億萬。

    石梅鐵之前是真的把石英玉當繼承人看,所以這些事情都沒有瞞他。之後石英玉出事,石梅鐵為了安慰他,甚至還把倉庫的鑰匙交了他一份。

    他這是要向石英玉表示,就算他出了事,以後可能再也不能成為一個修復師,但他仍然是他石梅鐵心愛的孫子,他仍然非常看重他。

    他也許不能再繼承石家,但該他有的,絕對不會少了他那一份。

    結果,石英玉就這樣帶著石梅鐵的信任,用那把鑰匙打開了石家的倉庫,盡其可能的帶走了一半的文物。

    石梅鐵接到消息,趕回家裡,看見空空蕩蕩的倉庫時,心情簡直難以言喻。

    當時他心裡一片寒涼,想的甚至不是這些文物。他腦中只有一個念頭——

    這個孫子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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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99 利用人心

    之後,石梅鐵瘋狂地打聽,得到了更多的消息。

    其實在此之前,就有人見過蘇陌跟石英玉聯繫,只是時間不長,看到的人不太敢確定,也不敢跟石梅鐵說而已。

    石梅鐵對了一下時間,發現那時候自己還在家,石英玉卻沒有表現出半點異樣。

    他很瞭解自己這個孫子,知道他不可能是有意隱瞞自己,那只剩下一種可能——他根本沒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那個時候蘇陌可能就過來邀請他了,但對於當時的石英玉來說,再沒有什麼比文物修復更重要的事情,這件事情就算涉及再多的利益,也不值得一提。

    然而,等到他的手出事,他賴以生存的根基被破壞的時候,一切的優先順序就發生了變化。

    金錢也好,利益也好,某些時候的確不是最重要的。一切保持平衡的時候,它完全可以被漠視。但要是失去平衡了呢?要是他不能再確定自己的未來了呢?

    “換了我,我也……”片刻之後,龔副會低喃了一句。

    他沒有把話說完,但人人都聽得出他的意思。

    “你呢?”寂靜中,石梅鐵突然抬頭問蘇進,“你的天賦絕不在英玉之下,甚至猶有過之。如果是你出了這種事,你會怎麼做?”

    這話問得很不妥當,好像在詛咒蘇進一樣,但這件事情壓在他心裡太久了,好不容易說出來,他也顧不得太多。

    “我不知道。”蘇進坦然而平靜,“不是親身經歷,真的很難想像。但是……”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想了一想道,“文物修復,真的只有親自動手一條路可走嗎?”

    “除了親手修復以外,就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了嗎?”

    石梅鐵久久不語,半晌之後,長歎一聲:“終究還是心性不夠啊!”

    不過說起來,這個文物盜賣集團比蘇進想像中還要可怕。

    他們歷史悠久,實力強大,最強的是他們顯然非常擅長抓住人心的弱點,在最關鍵的時候進行突破,將對方收歸自己的旗下。

    于正傳的迷茫,李文夫的破產,石英玉的手傷。

    他們專門選在一個人最脆弱的時候趁虛而入,一擊即中,將之收歸旗下。

    李文夫是龍門石窟管委會的會長,石英玉是石家的准繼承人,于正傳雖然不擔任職位,但從他死後的這件事情就可以看出來,他在會內的人緣非常好,聲望非常高,這樣的人,更有利於跟李文夫一明一暗作為輔助,轉移石窟文物。

    這種操控人心的本事,是蘇陌嗎?

    感覺並不像是……

    有這種掌握人心的本事,還有蘇陌那樣的制偽能力,這個盜賣集團的實力之強,遠遠超出蘇進之前的想像。這種實力的文物盜賣集團,這麼多年來造成了什麼樣的損害,蘇進簡直連想都不敢想。

    “……李文夫都有問題,我簡直不敢想像現在的管委會還有誰可信。”龔副會突然悶悶地道。

    “這倒沒有關係。他們集團內部雖然是單線聯繫,但是這十二年來,于正傳一直在默默觀察周圍的情況,他找到李文夫之後,又順著他摸出了幾個人,全部都記在了他的日記裡。把這條線清出來,別的應該都沒什麼問題了。”蘇進說。

    “即便如此,管委會肯定也會人心惶惶。畢竟大家都是這麼多年的老朋友了……唉!”龔副會愁眉不解,又是一聲長歎。

    “老實說,我最擔心的就是這個。現在聽說要準備開始修石窟了,大家都挺高興的。好多人表示,出錢出人出力,他們都不是問題。老劉他們現在就已經開始籌款準備了。要是聽到李文夫的事情,接下來會變成什麼樣子,真是難以想像。”

    這的確是個大問題。

    龍門石窟規模巨大,修復工程勢必也非常巨大,不說錢,在人力和物力上得不到當地的幫助,本身就是非常困難的。

    現在幸好有個管委會,可以幫忙組織,進行很多協助。

    要是管委會就這樣倒了,就算是文安組肯定也不願意看到。

    想到文安組,蘇進突然心中一動。

    三人只有一人喝酒,龔來順最後愁緒難解,終於還是拎起瓶子,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他酒量本來就不太好,開頭那杯喝得太急太快,回家之後倒頭就睡,連頭臉也沒洗一個。

    第二天一早,他就接到電話,睡意昏沉的頭腦聽到對面傳來的聲音,立刻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

    “杜,杜大組長?”龔來順當然知道文安組的老大是誰,事實上自從文安組建立以來,杜維一直就坐在這個位置,組內威信非常之高,基本上沒人能夠挑戰。

    龔來順一直打交道的是洛陽文保組負責人連逸,從他嘴裡聽說了杜維的一些事蹟。知道這位老大人脈非常雄厚,雖然長得像個彌勒佛一樣,其實雷厲風行,膽魄驚人。

    馬上文安組就要升級成國家文物局了,新任局長的位置他可以說是當仁不讓。

    這麼一大清早的,杜維親自給他打電話來,是有什麼大事嗎?

    他一邊接電話,一邊招呼老婆給他拿熱毛巾來。

    年紀大了,身體變差,宿醉還真的有點頭疼。想當初年輕的時候,睡完一覺就神清氣爽,那種好日子早就已經過去了。

    用熱毛巾擦了把臉,龔來順已經清醒多了,他清楚地聽見對面杜維的話,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不行嗎?”杜維問道。“不不不……”龔來順猛地回過神來,大聲道,“當然沒問題!”

    龍門石窟管理委員會是有固定的辦公地點的,它位於洛陽鳳來大廈的十七樓,雖然門口掛著文化公司的招牌,裡面卻裝修得像茶樓一樣。

    這個地方本來也是供給管委會的人休息用的,在委員會成立之前便是如此。

    那時候,他們一幫同好三五成群到這裡來,賞玩一下各自的文物,相約著一起去石窟轉一轉,聊一下生意上的事情。

    漸漸的,這裡變成了一個固定的聚會場所,後來的管理委員會就在這個基礎上成立。建立之後,這裡仍然維持著原先的傳統,每個星期必有一次固定聚會,其中相當一部分人在工作之餘,也會到這裡來休閒。

    此時,龔來順走進公司大門,外面太陽不算大,但氣溫有點悶熱,像是要下雨的樣子。他一進門,一股涼氣撲面而來,頓時清爽多了。

    “龔會長。”前臺小姐站了起來,行禮微笑,儀態非常漂亮。

    龔來順向她笑著點點頭,問道:“都誰來了?”

    “連會長到了,十位委員有七位在這裡,李會長沒到。”前臺小姐一一道來。

    “哦……”龔來順聽到“李會長”三個字,臉色微微有些陰沉,但他還是點了點頭,大步走了進去。

    屏風後面是一個茶室,經過精心的設計,環境非常幽雅。

    明明是室內,卻引了一條活水,發出潺潺的聲音,沖刷著圓滑的鵝卵石。人工的小溪旁邊栽著一叢叢竹子,把偌大的大廳分割成一個個略為隱秘的小間,卻並不遮擋光線。

    龔來順直接往裡走,茶室最裡面靠窗的部分是一個大間,有一個長條桌,平時委員會的會議基本上都是在這裡開的。

    路過小間時,龔來順發現這裡比平時冷清多了,都沒什麼人在。

    修竹裡掩映著一些花架,花架上擺放著各色文物,不算太值錢,但是都很有特色。

    平時大家到這裡來休息的時候,總會取下架子上的文物,放在手裡把玩。但今天,花架擺得滿滿當當,一件也沒少。

    龔來順一轉過去,就聽見好些人在說話。大部分人竊竊私語,也有人抬高了聲音在爭吵,到處浮動著浮躁的情緒。

    還好為了保護周圍的文物,此處禁煙,才算沒弄得烏煙瘴氣。

    龔來順拂開竹枝走過去,好些人立刻看過來,然後一小半的人都圍了上來七嘴八舌。

    “來順你知道嗎……”

    “老龔你……”

    “老李他……”

    無數人在說話,根本就聽不清楚在說什麼。

    龔來順壓了壓手,高聲道:“各位請安靜一下,我有話要說!”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2 19:35
0700 準備開工

    這地方不大,龔來順的聲音卻很大。刹那間,所有人全部安靜下來,一起看向他的方向。

    龔來順走到中間的條桌旁邊,打開手裡的文件看了一眼,然後把它放到桌子上,環視四周道:“今天早上,文安組組長杜維給我打電話,問起咱們龍門石窟維護修葺的事情。”

    這句話一出,更多人提起了精神,後面好幾人向著龔來順的方向靠近了一點。

    “前段時間,我們從文安組請來了文物修復師為咱們龍門石窟制定維護方案,更在那之前,蘇進八段就已經帶著咱們的孩子開始工作了。”

    一片安靜中,龔來順的聲音更加清楚。他說的事情很多人都是知道的,紛紛點著頭,還有一小部分人可能忙於其他事情,暫時不明情況,小聲詢問著旁邊人,迅速得到了答案。

    這裡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蘇進的名號,但是正常來說,八段在外面已經是很拿得出手的級別了。管委會之前曾經開過會,盤算著請修復師的時候,也只敢設想六段到七段,當時還說,能請到八段當然最好,但具體得靠運氣,不能保證。

    聽說當前的情況,很多人露出舒心的表情,但也有人皺眉開口問道:“已經有八段大師在這裡了,為什麼還要向文安組請人?這樣不是很冒犯大師嗎?”

    “咳。”連逸現在也在場,他清了清嗓子,站出來說話了,“蘇八段的年紀實在太輕了,我們有點不太放心。不過這事,也是蘇八段自己提出來的……”

    “那也太冒犯了!八段大師……”說話的這個人顯然是不知道蘇進的,剛說了兩句,主,就被旁邊的人湊到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他迅速瞪大了眼睛,“十,十八歲的八段?這,這也太……”

    “事實證明,是我們太過憂了。”龔來順笑了一笑,回憶起文安組派來的兩位大師剛來那天的情況。事實上,這事也不過發生在兩天前。

    “文安組派來了兩位修復師,一位是七段田大師,一位是海外修復師石大師,他們計算的級別跟我們不太一樣,但據說這位石大師的真實水準還在九段之上。”

    九段之上!

    這話讓所有人同時震驚,還好連逸是文安組下面的人,對這事還算了解一點。他解釋道:“這批海外修復師是最近回到咱們華夏的,當初國內局勢混亂,他們避居海外,很多文物修復相關的傳承都在他們身上。他們的普遍技藝的確比國內修復師更高明,但至於有沒有高過九段,我就不清楚了,哈哈。”

    “在他們身上……那不就是他們把好東西都帶走了嗎?”

    說話的人姓劉,他平時就特別愛國,這時迅速從連逸的話裡抓住了關鍵,有些憤憤不平地說。

    “當年局勢不好,他們做出這樣的舉動也挺正常的。不管怎麼說,他們總算是把好東西留了下來,不然當年情況那麼壞,會變成什麼樣子還不知道呢。而且,現在他們也回來華夏幫助我們的文物修復事業了,這次不就響應文安組的號召過來咱們石窟了?”連逸不知道其中具體情況,幾句話倒是把老劉安撫了下來。

    老劉哼哼了兩聲,問龔來順:“兩位大師來了,然後呢?”

    龔來順繼續往下說:“這兩位大師都是專精石窟石像修復的,石大師出身咱們洛陽,也跟咱們一樣是在石窟腳下長大的。他們是前天來的,來了之後沒有休息,直奔石窟。蘇大師在那裡等候,帶著前一段時間帶著孩子們做出的方案。”

    龔來順很會賣關子,讓周圍所有人全部都聽入神了。有人喃喃道:“有趣,十八歲年輕八段,海外專精修復師……兩邊這要對上,還挺有趣的。”

    “蘇八段那方案才做了多久,一個星期有沒有?”一個人問。

    “他也帶著我家孩子呢,九天,多一天也沒有!”旁邊有人回答。

    “當時我也在現場,親眼所見。”龔來順說。

    連逸也想起了當時的場面,臉上露出了奇異的表情。

    “石大師上了山,蘇八段那種儀態風範,只能說,真不愧這麼年輕就成為了八段。蘇八段整理了一整箱的方案,只有一份是他自己做的,剩下的全部都是讓孩子們動的手。”龔來順回憶著當時的事情感慨道。

    “孩子們動的手?他們啥都沒學過,會個屁啊!”一個人快言快語插嘴。

    “你閉嘴!孩子們會不會,不是你說了算的!”龔來順狠狠瞪了他一眼,那人怏怏閉嘴。

    “石大師看蘇八段的方案,先看總綱,再看細部。當時他臉上的表情就是這樣的——”

    說到這裡,龔來順也不描述了,直接現場給大家表現了一下。

    只見他臉上的表情從淡淡不屑到震驚到專注到心服口服,一整個過程變化得極為劇烈、極為明顯。

    旁邊的人先是覺得有些好笑,但緊接著也跟著有些震驚了。

    一個十八歲的八段做出的方案,讓號稱“勝於九段”、專精石窟石像修復的海外修復師露出這樣的表情?

    “然後呢?”老劉迫不及待地問。

    “然後,還有什麼然後?”龔來順鄙視他,“接下來兩位修復師就一起研究討論去了,說的那些話,你聽得懂嗎?”

    “聽不懂……”老劉喃喃道。

    “對了,石大師六十來歲吧,他看完蘇八段的方案,就叫起了大師。兩人討論方案的時候,旁邊田七段連嘴也插不上!”龔來順補充。

    這事發生的時候連逸也在,此時他點著頭,給龔來順的話做證。

    室內一片安靜,所有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什麼。

    六十多歲的海外修復師,對著一個十八歲的八段口稱大師,這畫面實在太美,他們都有點難以想像了。

    “也就是說,蘇八段做出來的方案非常厲害?”人群中終於有人抓住了重點。

    “對!”龔來順大聲說道。

    “他現在做的只有奉先寺一地的方案,剩下的部分暫時是由孩子們完成的。之後有點其他事情,蘇八段和石大師他們暫時離開了一段時間,只有田七段田大師還留在石窟。他一一看過了孩子們做出來的成品,他表示,雖然技術細節上還有粗糙的地方,但是大體上也是非常出色的方案了。只要在這個基礎上稍加修整,就能將它完善,正式投入使用!”

    “人家遠道而來,說點好話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吧。”有人這樣說。

    “放屁!你是瞧不起我老龔嗎?是好話還是真心話,我分不出來?田七段說這話的確是真心實意,現在他還留在山上,跟孩子們一起完善方案呢!”龔來順痛斥他。

    “孩子們……真的能行?”這事簡直比蘇進折服石梅鐵更讓他們吃驚。

    “那當然!之前我們上山的時候,石大師也有過一些表示。他考校了一下幾個孩子,說他們從小在石窟長大,對本地的實際情況瞭解得非常清楚,最難得的是他們能夠在表相下進一步深入思考,理清其中的脈絡,做出合理的對策。當時他還以為是孩子們太天才,後來才發現,孩子們全是蘇大師調教出來的。短短一個多星期,就把他們調教成了這樣!”

    來之前,因為李會長的事情,龔來順心裡還略微有一些陰霾。但此時,說起了蘇進的事情,這樣的情緒突然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興奮地揮著手,口沫橫飛地描述著當時的情況,讓所有人全部都聽呆了。

    蘇進強大的方案代表著龍門石窟可以投入正式的維護修葺,而這些孩子們的實力代表著他們的前途,代表著石窟的未來。

    會議室裡的氣氛不知不覺中發生了變化,所有人緊盯著龔來順,臉上又是興奮又是驕傲。這一刻,他們已經完全忘記了李會長的事情,全部心神都聚集在了龍門石窟上。

    最後,又是老劉問道:“杜組長今天早上給你打電話,究竟說什麼了?”

    “嘿嘿。”龔來順沒有直接回答,卻賣起了關子,“說了這麼多,我口好渴啊。”

    “你這老東西!”老劉瞪了他一眼,真的轉身去找水了。茶壺旁邊的人更是殷勤,先一步倒了茶,一個個地傳到了老劉手中。

    老劉親手把它捧到龔來順面前,瞪著他說:“快喝,喝完快說!”

    龔來順端起茶杯,一口喝了一半,然後笑著說:“杜組長問我們,方案已經做完了,什麼時候開始修復石窟。他說,上面有些變動,資金人力暫時可能調不出來,問我們能不能先支援一下。”

    這話讓老劉等所有人的表情有些古怪。

    他們把龍門石窟當成自己的事情,的確是打算出錢出人出力進行維修的,但是聽見文安組大組長這樣說,還是覺得心情有些微妙。

    最關鍵的是,這算什麼好消息,值得龔來順這麼鄭重其事地說出來?

    “杜組長說,他會派一個管理人員過來協助我們的修復工作,出了多少錢多少工,全部記好帳,到時候向國家申請撥款給我們。”

    “然後,他說,現在國家剛剛得到一批文物,其中包括大量龍門石窟的佛像。他問我們願不願意接收,如果願意的話,可以在石窟附近興建一個博物館,把這些文物進行陳列。”

    有錢,還有文物!

    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然後,龔來順的話到此還沒有說完。他又喝了一口水,道:“還有一件事,是關於于正傳的——”

    說到這裡,龔來順的表情突然變得微微有些沉重。

    他說:“于正傳的事情,估計各位已經知道了。其中還有有些內情,可能連你們也不是太清楚。”

    于正傳突然失足在龍門石窟跌死,很多人知道的情況只到這裡為止。

    但是于琢在盧舍那大佛前那麼一鬧,蘇進還跟他說了不少話,這事一傳開,大部分人也知道裡面好像另外有內情了。

    現在聽說龔來順說,內情裡面其中還有內情?

    龔來順看著大家說:“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從十二年前開始,正傳他就被李文夫引進了一個大型文物走私盜賣集團裡。李文夫是這個集團的一員,正傳卻是進行當臥底的。因為李文夫,大量文物從咱們石窟流失了出去,咱們守得那麼嚴,石窟的情況卻一天比一天更壞。”

    “但是因為正傳,其中相當一批文物於不久之前,完好無損地被搶了回來!他的功勞不可磨滅,所以如果博物館要成立的話,應該會在館裡給正傳建個分館,就叫于正傳紀念館。這也算是我們給他的一個紀念吧……”

    “什麼?”一個聲音突然從龔來順身後傳過來。

    龔來順這段話裡包含的信息量實在太大,除了連逸略微知道內情之外,其他人大部分都在發愣。聽見這個聲音,他們呆呆地轉頭,看見于琢更加呆滯的表情,“要,要給我爸建館?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2 19:36
0701 方案完成

    于琢是來給管委會送方案的。

    昨天走完于正傳的葬禮,他立刻就回到石窟加入了工作。

    就像龔來順說的那樣,蘇進和石梅鐵離開的這兩天裡,田十六一直在帶著年輕人們繼續工作。

    年輕人們跟著蘇進學的是框架,是大局,田十六精通的是細節、是實操,兩邊在這時候達到了完美的互補。

    田十六對蘇進本來就非常的服,實際看到他的方案之後更服了。

    蘇進在驚龍會上所做的事、所說的話並非沒帶來什麼影響。包括田十六在內,很多文物修復師經歷過這件事情,心裡的某個迷障都被打破了。

    固守傳統,恪守從古代傳承下來的那些東西,不聞外事,真的是對的嗎?

    就像蘇進所說,整個世界已經發生了變化,他們還被局限在自己小小的一方天地裡,這樣真的是對的嗎?

    蘇進不過十八歲,就已經會了這麼多東西,還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帶出了這麼多優秀的學生。

    他在驚龍會上展示的超聲波清洗儀和其他一系列的工具,比他們長年鍛煉的技藝更加有用更加好用。

    對於一個文物修復師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麼?

    是手上的技藝?

    不,不對,技術是為結果而服務的,最重要的不是過程,而是結果!

    結果是什麼?就是看你能不能盡善盡美地修好一件文物,把它挽留在時光中!

    對落後的技藝沾沾自喜,長年沉浸在一些連機器都可以完成的修煉之中,不睜開眼睛看看外面的世界,這樣的他們,遲早會被蘇進這樣的新時代修復師拋棄。

    當然,不是所有人都會這麼想的。驚龍會之後,還有相當一部分修復師憤憤不平,覺得蘇進這是歪門邪道,根本不符合文物修復的正道。

    不過驚龍會上,蘇進打倒了全部的長老,背後還有文安組撐腰。這些修復師再不滿,也只敢私下裡嘀咕幾句,敢怒而不敢言。

    田十六絕對不是其中一員。

    他是散人修復師,並沒有家族或者門派的傳承,靠自己的能力修煉到今天這一步。

    他很清楚自己遇到了什麼樣的瓶頸,對外界發生的事情也並不陌生。

    別的不說,他早就開始用手機這樣便捷的工具了,對電腦操作也不算陌生。這在傳統文物修復師裡,可是很難得的。

    所以,他比誰都清楚蘇進這一套東西的威力,從一開始就抱著尊敬學習的目的前來的。

    而在看到石梅鐵對蘇進的態度之後,他心裡更加凜然。

    就連海外修復師也很佩服蘇進的方案,對他全新的思路心服口服哪!

    海外修復師帶走的可是最正統的傳承,實力也的確強大。連他們都有這樣的表現,大錯特錯的只可能是文物協會的那幫老東西!

    所以,蘇進不在的時候,田十六的架子仍然放得特別低,甚至可以說是謙虛的。

    他不僅自己研究蘇進留下來的方案,遇到問題還對年輕人們不恥下問。

    花花轎子人抬人,田十六是七段,還這麼謙虛溫和,年輕人們當然有問必答,很快就幫他徹底搞清楚了這套方案其中的脈絡。

    當然,與此同時,田十六也教他們如何完善自己的方案,可以說是傾囊相授了。

    兩邊一拍即合,合作得非常愉快,短短兩天時間,就把慈香窟的修復方案大致完善了一遍。

    昨天晚上蘇進回來,察看了一下這份修復方案,表示做得非常好,沒什麼大問題,只修改了兩個細節。

    蘇進的肯定讓年輕人們非常興奮,他們連夜改完,一早就催著于琢把它送過來管委會,其實也是一個催促——“方案推進得很快,你們那邊的準備工作也要抓緊了!”

    結果于琢剛剛進門,就聽見了龔來順的這句話,讓他整個人都呆住了。

    他在乎的,不光是博物館分館的事情——當然這個也很重要。

    最關鍵的是,文安組這相當於是給于正傳的行為定了性,徹底洗刷了他的汙名了!

    從此,于正傳就不再是一個犯罪份子,而是一個身負重任,為保護文物犧牲自己生命的好人!

    對於于琢來說,這才是最重要的。

    他盯著龔來順,嘴唇動了幾下,眼圈馬上就紅了。

    “哎,小琢來了啊,快過來。”

    龔來順親自走過去,把于琢拉到面前,拍拍他的肩膀。

    “前段時間你也辛苦了,到時候那批文物過來,你就負責接收吧。到時候你爸的館……”

    “不,不用了。”于琢突然開口。

    他的眼圈還紅著,卻並沒有掉眼淚,眼神也清明而堅定。

    “我不擅長跟人打交道,做事也不過細,接收文物什麼的還是管委會的大家來吧。我……”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紙盒,走過去把它放在桌子上,打了開來,“我還是想幫忙修復龍門石窟!”

    “這是龍門石窟奉先寺和慈香窟兩處的修復方案,已經通過蘇老師和石大師的一致認可,確認沒有問題。整個工程的預算大約為……修復用時大約是……將會分階段進行……”

    于琢拿出裡面的文件,侃侃而談。他的眼睛裡閃動著強烈的光芒,陽光從外面射進來,照在他的頭髮上,讓他的黑髮微微有些發金。

    這發色讓管委會一部分人想起了于琢先前的樣子,但無論是表情還是姿態還是談吐,這孩子都跟以前有了徹底的不同。

    “目前大致是這樣,後續的方案還在陸續製作中。蘇老師建議,可以先開始推進奉先寺的修復了。龍門石窟修復是個大工程,耗時非常久,修復完成之後也必須要一直維護。像這樣分區分塊修復,邊修復邊開放參觀,是比較有利於今後的。”

    “現在已經完成的方案我都帶過來了,各位叔叔伯伯可以先看一下。有什麼不明白的可以問我。”

    說著,于琢指了指桌上的文件,往旁邊退了一步,整個動作從容自然,極為流暢。

    旁邊的“叔叔伯伯們”發了會兒呆,老劉首先動了起來。

    他走到桌邊,翻開其中一份方案。

    他隨便翻了兩頁,沒一會兒就看了進去。

    雖然這方案從開始製作到完成到驗證,龔來順全程都知道,但老實說,方案具體是什麼樣子的,他還從來沒有見過。

    這時,他也走到老劉身邊,湊著他的手一起看。

    “……對奉先寺危岩的體量大小、分佈形態、破壞特徵進行穩定性分析,得出了穩定性係數,各區域趨勢的繪力學計算剖面圖如下……”

    剛看到一句話,龔來順就覺得有點眩暈了。

    他強忍著移開目光的衝動繼續往下看。下方果然是剖面圖形,旁邊寫著很多資料,接連好幾頁都是。

    老劉顯然也看不懂這些,連續把它翻了過去。

    剖面圖之後是總結與分析,於是他又停下了手。

    “根據分析,對奉先寺危岩進行四種不同方式的處理。a、規模較小且無保存價值的,直接去除。b、局部錨固法。c、黏結法。d、灌漿法……”

    這部分比較容易看懂,老劉和龔來順的表情一起變得認真起來。

    現在做出來的方案是奉先寺和慈香窟的,類似這樣大型工作的修復方案都不是一兩張紙能夠解決的,兩個區域每個的方案都有厚厚的好幾大冊。

    不久,周圍其他人也三五成群的湊到了一起,幾人一份檔地看了起來。

    大家的想法都是一樣的,雖然請來了專業的文物修復師,但他們也不想真的只當個甩手掌櫃,該知道的事情還是想要搞清楚。

    而蘇進親手或者牽頭做出的方案,最大的優勢就是科學系統。

    系統代表著全面,代表著邏輯性。雖然其中還是有一部分,類似龔來順他們之前看到的“力學計算剖面圖”那樣的東西讓人看不太懂,但是跳過這部分專業內容之後,其中的脈絡與結構仍然是清晰的。

    原因是什麼,結果是什麼,據此而來的修復計畫是什麼樣的,各方面都整整齊齊清清楚楚,一看就很分明。

    蘇進所帶的這批年輕人們的確很熟悉龍門石窟,但是再熟悉,能比得過在石窟幹了幾十年的管委會這些前輩老人嗎?

    其中好些人對龍門石窟之熟悉,簡直比自己手上的掌紋更甚。很少有人能畫出自己的掌紋是什麼樣的,但是這裡至少一半人都能畫出奉先寺每一塊石頭的所在。

    越過最初的障礙之後,他們發現這份方案真的一點也不難看懂。

    如果是這份方案的話,他們根本就不需要去請專業修復師來進行評定,他們自己就能判斷!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室內一片安靜,一個說話的人也沒有。

    前臺小姐豎起耳朵,聽了聽裡面的動靜,有些疑惑。

    她想了想,從前臺走進來,透過竹枝的縫隙往裡看。

    偌大的茶室裡,陽光從落地窗往裡照進來,照得竹影搖晃。

    竹影之間,十余名管委會委員全部低著頭,看著手裡的檔,表情嚴肅,目光專注。

    她早上過來上班的時候,一直覺得今天的氣氛有點不對,感覺有些壓抑,這讓她有些緊張。

    但現在,無聲的專注之中,那種壓抑卻全然消失了。

    仿佛有某些不知名的東西在安靜裡萌發,正在迅速地成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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