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重生] 天工 作者:沙包(已完成)

 
vera1023 2017-12-28 18:30:48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58 405234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4 19:14
0781 雨中石壁

    蘇陌剛一走,張萬生就出來了。

    顯然他早就回來了,只是不想在蘇陌面前出現而已。

    蘇進的腦海中仍然迴響著蘇陌最後扔下的那句話,隨口問道:“說起來,他應該也算是您的孫輩吧?”

    “那可不敢當。”張萬生哼了一聲,“老而不死謂之賊,誰知道人家是怎麼看我們的。再說了,沒底線的叛家小畜生,還有什麼可說的!”

    話裡對蘇陌的厭惡與憤怒呼之欲出。

    蘇進沒有說話,今天聽到的各種往事交織在一起,明明身處於安靜的網師園,他卻像是被捲入了某個漩渦的中心一樣。

    蘇進打了個電話,沒過多久就有人過來,把金悲和滿臉橫肉那個人一起帶走了。

    蘇進得知,他推測得沒錯,跟金悲一起被送來的另一個人叫陳彪,正是那個非法走私團夥的成員。

    之前蘇進通知警方非法走私翠鳥的問題,警方順藤摸瓜,在雙方將要進行交易的時候一舉將這個團夥以及金悲派出去的一起抓獲了。

    當時陳彪運氣不錯,辦其他事去了,不在現場,因此逃離了法網。

    後來警方進行審訊的時候,得知還有這樣一個重點人物,正在追查,沒想到蘇進這邊先接到了“禮物”。

    警方把金悲和陳彪一起帶了回去,同時也問訊了網師園的管理人員,竟然沒人知道蘇陌的人是怎麼把那兩個大口袋帶進來的——監控錄影裡也完全沒有留下痕跡。

    排查了很久他們才發現,網師園管理處有一個人不見了。這個人是不久前托關係進來的,今天正好輪到他值班。

    剛才有一段時間跟他一起值班的人肚子不舒服,去上了個廁所。回來的時候他還在,但沒一會兒就宣稱有事提前下班了。

    現在這個人不知所蹤,所有聯繫方式全部失效,顯然就是他把蘇陌他們放進來的。

    蘇進再次感歎這個集團在各地涉透之深,但是蘇城本來就是正古十族的大本營,有這種能力也不算太奇怪。

    沒過多久,網師園再次安靜下來。

    蘇進和張萬生從冷泉亭離開,在園子裡漫步,各處都會停一停。

    網師園小而精緻,一步一景,一景如一畫。

    蘇式園林的小巧之美,在這裡達到了極致。

    蘇進和張萬生都沒再說剛才的事情,只偶爾停下來,就眼前看到的景色聊上一聊,也沒有聊得很深入。

    半小時後,將要參觀完網師園所有角落的時候,張萬生突然停下腳步,問道:“那個什麼賭約,你有把握嗎?”

    蘇進迅速接上,連問什麼賭約也沒有,顯然也在想這件事:“不好說。”

    他向前踱步,邊走邊道,“現在文交會的具體細節還沒拿出來,只知道有個拍賣會,但是誰來主辦,展品有什麼,拍賣流程什麼樣,都還沒有具體的章程拿出來。到時候那些拍品能不能提前看到,能不能近距離接觸……現在都是未知之數。”

    他頓了一頓,又道,“這些其實都不是重點。最關鍵的是,蘇陌消失了這麼久,現在突然出現重提賭約這件事,肯定又有了新的突破。上次打賭的時候,他的制偽之術就已經幾近極致,再次突破的話……”

    “你也沒什麼把握?”張萬生了然地問。

    “我也沒什麼把握。”蘇進坦然承認。

    張萬生沒再說什麼,只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兩人一起離開網師園,出門的時候,管理處的人對他們都是又客氣又恭敬。

    這跟他們的身份倒沒什麼關係,就是他們一來,又是罪犯又是員警的,這陣仗實在太大了。

    網師園外面是一條小巷子,兩人走出巷子,突然有一輛車叭叭地按了兩下喇叭。

    網師園一帶非常幽靜,雖然沒有明顯的禁鳴標誌,但是很少有車輛會在這裡按喇叭。這人的舉動頗為無禮,立刻就有很多道不悅的目光投向了他。

    這人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從車窗裡探出頭,向蘇進揮了揮手,然後推開車門,走下了車。

    “走,帶你去見一個人。”那人向著車裡擺擺手,示意蘇進。

    蘇進看了他一會兒,轉頭跟張萬生說了兩句話,跟著他一起上了車。

    “挺乾脆的嘛,我還以為要多費兩句口舌呢。”周景洋坐在駕駛座上,一邊熟練地發動車輛,一邊對蘇進說。

    “是不是正事,我還是看得出來的。”蘇進道。

    “哼,也就是說,不是正事,你就會拒絕?”周景洋問。

    “那當然,我有很多事要做。”蘇進理所當然地說。

    周景洋一開始明顯有些不滿,但沒一會兒突然又自顧自地笑了兩聲。

    “說起來,你對別人一直都很溫和客氣,對我就這麼直接,是不是有些不同?”他挑眉問。

    “……你一直自我感覺這麼良好嗎?”蘇進有些不可思議地問他。

    他道,“你可能搞錯了什麼,我不是對誰都很溫和客氣,而是對值得做的人這樣做。”

    “你覺得你老子我不值得你一個笑容?”周景洋不滿了。

    “你覺得呢?”蘇進反問。

    “……媽的。”周景洋沉默了一會兒,憤憤地捶了一下方向盤。但是他有什麼辦法,當年的事情就是他做錯了。自己栽下的苦果,只能自己吃。

    周景洋沒再說話,很快把車開上了大路,一路往西邊駛去。

    蘇城建設得非常好,這條路又格外之美,路中央鮮花盛開,不見一點秋季的凋零之意。

    蘇進一眼就看出來了,這是去往太湖的路。

    今天的天氣本來就比較陰,出城路上開始下雨,漸漸下得越來越大,在車身與車窗上敲打出一陣陣轟隆隆的響聲。

    十多分鐘後,雨有點變小了,但還是很大。

    周景洋把車開到太湖南邊,到了南山腳下。

    蘇進從車窗看出去,問道:“那人在石壁寺?”

    “對。”

    南山又稱蟠螭山,太湖七十二峰之一。它的形狀像一條無角龍蜿蜒入湖,因此得名。明代隆慶三年憨山大師到此結茅築廬,後來建成石壁寺,清道光年間重修,延續至今。

    石壁寺是太湖側畔一個不是很出名,但是意韻極深的景點,雨天來此,別具一番情致。

    蘇進向山上看去,心情一下子變得好了起來。

    周景洋停了車,拿出兩把黑傘,遞了一把給蘇進。

    兩人撐著傘緩緩上山。

    南山並不算高,上山百余級石階,兩邊木欄之後綠樹中夾著一些黃葉,野草仍然蔥郁,都被雨水洗得發亮。

    雨水敲打在傘上,從邊緣淋漓而下,濺落在地面上,打濕了蘇進的褲角。

    轉過一處山道,蘇進下意識地向一邊看去,突然停住了腳步,“咦”了一聲:“這種時候也有人?”

    周景洋側了下傘,順著蘇進的目光看過去,發現果然有個人正打著一把油紙傘站在林間,面對著幾塊墓碑,仿佛正在垂首凝思。

    他又看了一會兒,突然大步向那邊走過去,邊走邊道:“你怎麼淋著雨出來了?”

    那人轉身,上半身被周景洋的傘遮住,跟他說了幾句什麼,被雨聲遮住,聽不太清楚。

    蘇進突然意識到,這就是周景洋要帶他來見的那個人。他想了想,也向著那邊走了過去。

    走近幾步,兩人的交談聲越發清晰,蘇進突然有些奇怪。

    打著油紙傘的那個人是名男性,年紀聽上去已經不輕,說話的感覺有點不大對勁——字正腔圓,但是過於字正腔圓了一點。

    蘇進走到那人面前,從傘下看過去,突然明白了那種感覺從何而來。

    打著油紙傘、穿著黃色僧袍的這個人,竟然是個外國人,一個五十多歲、金髮白膚的外國中年男人!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4 19:15
0782 心慕

    雨中樹林,幾座墓碑,一青黃色油紙傘、一僧袍男子,組成的是一幅略帶詭異又頗為清幽的畫景。

    然而這男子是個金髮微胖的外國男人,看上去就有點奇怪了。

    周景洋向蘇進招了招手,介紹道:“這位是羅爾•愛德華先生,蘇進,我帶你過來要見的就是他。”

    “這就是蘇進?”愛德華先生表現得非常溫和,微笑著看著他,向他伸出一隻手,“非常出色的年輕人。”

    蘇進伸手跟他相握,這人的手出乎意料的冰涼,並不完全像雨水造成的。

    愛德華……這個名字有點熟悉,好像在近期聽見過。

    蘇進回想了一下,突然抬起頭來,問道:“愛德華伯爵?”

    是的,之前他燒掉翠羽之後,金悲抓狂時提到過這個名字。

    愛德華伯爵,據說他不僅是一個有錢的大商人,還擁有著強大的勢力……難道就是眼前這位穿著僧袍,態度溫和,臉上還帶著一些病容的金髮男子?

    羅爾•愛德華笑了起來,說:“你聽過我的名字。”

    “是,聽說您向我國的工匠訂做了一套點翠頭面,抱歉我把用來製作頭面的翠羽全部都燒掉了,可能沒法再做了。”

    他說得非常坦然,嘴上說的“抱歉”,但神情裡一點道歉的意思也沒有。

    愛德華伯爵看了他一會兒,突然轉身身去,重新面向那些墓碑。

    這些墓碑明顯年代已經非常久遠,略有些殘破,上面青苔斑駁,只能勉強看清上面的字樣。

    愛德華伯爵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其中一座的頂端,問道:“你知道這是誰的墓嗎?”

    “畫家江寒汀墓。”碑上的字跡在幽暗的雨後山林裡顯得非常模糊,蘇進卻準確地念了出來。

    愛德華伯爵訝異地轉頭看他一眼:“你眼神當真不錯。那邊的呢?”

    “江聖華的墓,她是江寒汀的女兒,一位女畫家。”蘇進道。

    愛德華伯爵點頭,穿過小片樹林,來到了另一座墓碑的所在。

    這座墓碑上的字跡越發模糊了,證明它經歷的時光遠比前面那兩座久遠。

    “虛谷上人墓。”不等愛德華伯爵發問,蘇進再次準確地念出了上面的字樣。

    愛德華伯爵的聲音幽幽傳來:“聽景洋說,你對華夏文化了若指掌,是一位非常出色的文物修復師,這幾位的名字以及來歷,你應該都很清楚吧?”

    蘇進停頓了一下,說:“虛谷上人,晚清畫苑第一家,擅長山水花鳥畫,畫風蒼秀而清新,冷峭卻鮮活,風格獨具。他曾任清軍參將,後來遁入空門,卻不茹素,不禮佛,以賣畫為生,最後睡在滬城一座關帝廟的畫案上去世,可以說是一代怪傑。”

    說起這些往事時,蘇進的唇邊帶上了一絲淡淡的笑意,在幽暗的雨林中顯得格外鮮明。

    周景洋看他一眼,若有所思。

    蘇進又看向隔鄰不遠處的那兩座墓碑,道:“江寒汀和江聖華都是畫家,江寒汀擅長花鳥畫,曾認真研究歷代花鳥畫家的技法,尤其喜愛任伯年和虛谷上人,對他們的作品進行揣摩與系統研究,臨摹其畫作已經達到了以假亂真的程度。所以,江寒汀又有江虛穀的別號。”

    “江聖華自幼隨父親學畫,同樣擅長花鳥畫,畫風恬靜,最擅以平淡見雋永。”

    蘇進說完,愛德華就拍起了巴掌,道:“景洋沒有說錯,你果然見聞廣博。這些事情都能隨口道來,總結得非常精要!”

    他畫鋒一轉,又問,“那你知道江寒汀為什麼會葬在這裡嗎?”

    蘇進聲音一頓,道:“因為他心慕虛谷上人的畫藝,死前主動要求葬在他的墓邊。”

    “對!”愛德華重重一拍巴掌,眼睛在幽林中閃閃發光,“虛谷上人逝世於1896年,江寒汀誕生於1903年,去世於1963年,期間相隔近一百年。這兩人在生的時候,從來沒見過面。江寒汀只從虛穀的畫裡知道他,瞭解他,學習他,模仿他。最後江寒汀死的時候,主動要求將自己葬在虛谷的墓邊,這是什麼?這是藝術的溝通與交流,這是心靈的碰撞!跨越時代的兩顆心靈,在藝術上得到了交匯,這是多麼美妙的事情!”

    愛德華伯爵說得非常激動,手掌按在墓碑上方,微微顫抖著。

    周景洋眉頭一皺,道:“羅爾,你小心點!”

    愛德華伯爵顫抖的手漸漸平靜了下來,抬頭對著周景洋一笑,說:“沒事的,說這些事情,我怎麼會病發?”

    他接著又拍拍自己的胸口,對蘇進解釋,“我有先天性心臟病,周圍的朋友都很擔心我,就怕我一個激動就翹了辮子,哈哈!”

    “翹了辮子”這種俗語,他用同樣字正腔圓的語調說出來,顯得有些滑稽。

    先天性心臟病,這解釋了之前握手時蘇進感覺到的異常冰涼。蘇進笑笑,看了周景洋一眼。

    蘇進看人還是很准的。

    周景洋這個人從見面時起就對自己很好,各種幫忙,但他仍然看得出來,這人其實眼高於頂,很少把別人放在眼裡。

    這可能是他的天性, 也是後天身處的環境造成的。

    他很少發自內心地關心別人,所以對自己示好時也經常有幾分彆扭。

    但對眼前這個愛德華伯爵,他的關心卻非常真誠,看來愛德華說的“朋友”兩個字切切實實,沒什麼虛假之意。

    這兩人關係真的不錯啊……還有愛德華這個人……

    另一邊,愛德華伯爵沒留意蘇進的想法,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我一直很嚮往這種感覺。人也好,時間也好,在強大的精神與藝術力量下全部淡化消失,只剩下遙遠心靈的召喚與……”他的手按在墓碑上,補充道,“……陪伴。”

    雨依舊未停,大滴大滴的水珠凝結在樹葉上,壓低了葉片滑落下來,發出巨大的響聲。

    愛德華伯爵沒再說話,蘇進和周景洋也安靜了下來,靜靜聽著雨聲,仿佛也感覺到了那時隔百年的交流與牽繫。

    愛德華說的“陪伴”兩個字突然觸動了蘇進心底某個極為隱秘的地方,讓他默然了下來。

    是啊,他從來都不曾覺得孤單,自從接觸到了文物、進入了這一行之後……

    愛德華伯爵抖了抖傘,把它靠在牆邊,在亭中的椅子上愜意地坐了下來。

    雨中探幽,是一件很有雅趣的事情,但是現在坐在乾爽清涼的高亭裡,還是感覺舒適多了。

    他撣了撣身上的水珠,看向對面剛剛坐下的蘇進。

    雨中上山,被自己拉著在林中墓邊嘮叨了半天,這年輕人仍然氣定神閑,一點狼狽的感覺也沒有。

    他目光清遠,表情溫和,那不是假作的淡定,而是經過無數沉澱與薰陶之後自然而然成就的氣質。

    另一邊,周景洋也剛剛放下傘坐下來。

    愛德華伯爵記得半年之前,這位老友興奮地打電話給自己時說的話。

    他說自己丟了十六年的兒子找回來了,長得很好,還是個很牛逼的文物修復師,一飛沖天鳳鳴天下那種。兒子不是很認他,但是那也沒關係,他很清楚這樣的年輕人要什麼,很容易就能收服了。再過三個月,他就能帶著兒子過去見他了。

    現在呢?

    愛德華饒有興致地看著兩人。

    事情似乎並不像老朋友說得那麼簡單啊……

    還有這次,周景洋特地邀請自己過來,打算說和的那件事情……

    愛德華的手指在桌上敲了兩下,突然問道:“說起來,金家答應的那幅頭面,蘇先生中途截斷,打算怎麼賠給我?”

    他的臉色生來就有些蒼白,面帶病容,看上去並沒有什麼侵略感。而且,他從見面時起就表現得非常親切,好像已經忘記了因為那幅頭面而帶來的矛盾。

    然而現在他重提舊事,這一抬眼,笑容裡卻突然滿含鋒銳之意,甚至隱約帶上了一絲殺意!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4 19:16
0783 小事

    聽見這話,周景洋敏感地抬頭,第一時間警惕地問道:“羅爾,你這是什麼意思?”

    愛德華伯爵仍然面帶微笑,伸手阻止周景洋,口中話語不容置疑:“我期待那幅頭面已經很久了,愛琳也一直在等著它。現在因為蘇先生,我們無法得到它了,蘇先生是不是應該給我一個交待?”

    蘇進還沒有說話,周景洋猛地站了起來,怒道:“羅爾•愛德華,來之前我們說好了的!”

    愛德華伯爵抬眼看他,語氣依舊溫和,目光卻非常冰冷:“景洋,現在整個社交圈都已經知道愛琳即將得到一幅華麗的華夏頭面的事情了,大家都在期待。希望落空,我總得得到一個說法。”

    “那是那個女人太虛榮了,跟蘇進什麼關係!”周景洋毫不客氣地說。

    愛德華伯爵皺眉:“愛琳是我的情人,景洋你雖然是我的朋友,但說話還是稍微客氣一點的好。”

    周景洋勃然大怒,立刻伸手去拉蘇進,道:“走,不要理這個人了,出爾反爾,說話如同放屁!”

    他拉住蘇進的胳膊,一拉卻沒有拉動。

    從周景洋今天的舉動以及兩人的對話裡,蘇進看出了很多事情。

    首先,金悲之前的擔心恐懼不是沒有原因,這個愛德華伯爵看上去一臉病容,實際勢力和實力應該非常強大,得罪了他,就算身在華夏不出國,肯定也會有天大的麻煩。

    所以周景洋才會特地安排兩人見面,想要把這件事揭過去,而不僅僅只是因為愛德華是他的老朋友。

    然後,在今天到這裡來之前,周景洋應該就已經跟愛德華談妥了,要就這次會面把點翠頭面的事情揭過去。

    對方當時想必答應得很好,結果到正式見面時又變卦了。

    為什麼變卦,蘇進並不是很在乎,不過要解決這件事,並不是什麼難事。

    他拍拍周景洋的胳膊以作安撫,直視愛德華問道:“你需要什麼樣的交待?一幅同樣的頭面行嗎?”

    愛德華睜大了眼睛,問道:“點翠頭面,你能做?”

    “能做。”蘇進非常乾脆地點頭,“只是不知道你要什麼樣式的。金家有沒有提前繪製圖樣給你看?”

    “……有。”愛德華停頓了一會兒,點頭道。

    “可以看一下嗎?”蘇進問道。

    “……可以。”愛德華又是一個停頓,深深看了蘇進一眼後,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沒一會兒,一個資料夾放到了三人面前的石桌上。

    愛德華出爾反爾,周景洋本來已經懶得跟他多說了,但看蘇進很堅持,還是坐了下來,把椅子向蘇進的方向靠了靠,擺出明顯的支持態度。

    蘇進打開資料夾,裡面夾著很多圖紙,有總圖,有分解圖,旁邊還有很多標注。

    周景洋就著蘇進的手看了一眼,皺眉問道:“這寫的是什麼?怎麼一個字都看不懂?”

    “這是古代工匠的密語,就是要讓外人看不懂。愛德華先生這樣的客戶,要看也只有上面的造型圖片。”蘇進解釋。

    “你看得懂嗎?”周景洋忍不住問。

    “我也看不懂。”蘇進坦然回答,“不過我也只需要看這些圖片就夠了。”

    他一張張圖紙地翻過去,偶爾停下來一會,仿佛正在推敲琢磨。但這個時間通常不長,他很快就會翻過去,繼續往下看。

    大約只用了十多分鐘,蘇進就看完了全部的二十多張圖紙,又回到第一頁的總圖上看了一會兒,合上資料夾,把它交還給了愛德華。

    “這是您通過的方案對吧?”蘇進問。

    “對。”愛德華回答,表情有些奇異。

    “那好,我就照著這個來做了,三天后交貨行嗎?”蘇進問。

    “當然行……”愛德華的表情更奇怪了,他可是很清楚地記得當初訂貨時,金家反復強調過的話的。

    金家表示,這副頭面雖然除了翠羽以外,其它的材料都不算太難弄到,但是做工非常複雜,細緻活兒非常多。要想做得盡善盡美,非得花費大量的工夫不可。

    所以,雙方協議交貨的時間在收集完翠羽的半年之後。

    單是這個時間,愛德華的手下就跟金家協商了很久。最後那位心腹手下回來跟愛德華回報說,他參觀了金家的工作流程,確定了的確需要這麼多時間,才答應他們的。

    現在蘇進卻說,金家要做半年的工作,他三天就能完成?

    是金家當時騙了他,還是兩邊的實力相差得就有這麼大?

    蘇進跟愛德華說定完時間,就告辭下山了。

    這時雨已經停了,此處本來就是郊外,雨後空氣比平時更加清新。透過樹林可以看見不遠處的太湖,被一層霧氣朦朦朧朧地籠罩著,湖水的氣息撲面而來。

    蘇進看上去很輕鬆,旁邊周景洋卻緊緊皺著眉頭。

    上了車之後,周景洋終於開了口:“抱歉,我本來以為已經說好了的。”

    “小事,很容易解決。”蘇進笑笑。

    周景洋表情陰沉,明顯對自己很不滿。過了一會兒他問道:“點翠怎麼辦?你從哪裡去弄翠鳥羽毛,不然我幫你……”

    他話沒說完,就被蘇進打斷。他面色不善地看著周景洋:“翠鳥是保護動物,那是犯法的。”

    周景洋想說什麼,然而蘇進打斷了他:“放心,我有辦法。”

    周景洋看了他一會兒,發現他的輕鬆絕不是假做出來的,有些放鬆,接著又疑惑了起來。

    沒有翠鳥羽毛,怎麼做出點翠頭面?

    最初頭面指的就是整套的首飾,但詞語發展到如今,已經有了一些變化。

    現在的頭面,指的是傳統戲曲旦角演員所用的頭部造型以及飾物,全套的頭面一共大概有五十件左右,包括泡子、鬢簪、鬢蝠、泡條、串聯等各種單件。

    正常情況下,點翠頭面用翠鳥羽毛、水鑽和純銀製成,但現在訂貨的是愛德華伯爵,他有錢有勢,用的當然也是真材實料。

    純銀換成了黃金,水鑽也換成了真鑽石,這些材料不算太難得,但蘇進要在這麼短的時間里弄到,也不是太容易的事。

    他並沒有向周景洋開口求幫忙,而且直接回到了忠王府,找到了祝使由。

    他過來之前,祝使由顯然正在忙碌著什麼事情,一見他就露出了詭異的眼神。

    接著他馬上迎了上來,連聲道歉:“實在對不起,正古十族出了這種事情,實在令家族蒙羞!”

    蘇進一怔,一時間完全沒意識怎麼了,下意識地問道:“怎麼?”

    “金悲的事情,警方已經通知我們了。沒想到他狼子賊心,明明是公平賭約失敗,還喪心病狂地做出了這種事,還好萬幸您沒有出事……”

    蘇進恍然大悟,今天一天發生的、以及他聽到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壓根就不記得金悲這種小事了。

    他擺擺手說:“這個沒什麼,他個人做出的事情,跟你們沒什麼關係。”

    “不能這樣說。”祝使由卻很認真,“我正古十族頻頻出事,表明這內部一定出了大問題,的確應該嚴加整頓了!蘇梅師,您之前說過的那件事情我們已經考慮好了……”

    他說話的時候,背後又出來了幾個人,是正古十族的其他幾個梅師。

    他們臉上表情各異,有的聽著祝使由的話,正在認真點頭,有些卻露出了明顯猶疑的表情。

    顯然,今天金悲這件事的確是一個導火/索,讓他們提前做出了決定,但實際上十族內部的某些人仍然有些猶豫,還沒有真正統一思想。

    沒准他們還會覺得,這件事發生得實在太湊巧了呢!

    蘇進看著他們,視線落在其中一個臉色陰沉的梅師身上。

    他微笑著說:“我不是來催這個的。我現在有件工作要做,時間比較緊,需要一些説明。”

    他看著那人,點名道,“金如海大師,可以麻煩您出一下手嗎?”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4 19:17
0784 該有的

    金如海愣住了,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意外地問道:“我?”

    蘇進肯定地說:“對,想請您,以及金家的其他人幫個忙。”

    “什麼忙?”金如海保守謹慎地問。

    “我需要在三天之內做出一整套點翠頭面,把它交給愛德華伯爵。三天時間有點緊張,材料也比較難以齊備,所以想向貴家族求助。”蘇進三言兩語,就把事情交待了個清楚。

    金如海瞬間睜大眼睛,過了一會兒才問:“愛德華伯爵?”

    “是的,羅爾•愛德華伯爵。”蘇進肯定地叫出了對方的全名。

    “你見到這位大人了?”金如海不可思議地提聲道。

    從金如海的話裡,蘇進再次確認了愛德華的實力與勢力,他點頭說:“是的,他來到了蘇城,我剛剛見到了他。”

    金如海緊緊地盯著他,發現他說的是真的之後才長長出了口氣,喃喃道:“我就知道有這一天……”

    蘇進看著他,問道:“所以,這份活計並不是金悲個人接的,而是金家的事情?”

    “是誰接的又有什麼關係,這項工作,本來就是對著整個金家而來的。”金如海看了蘇進一眼,想說什麼但終究還是沒說出來。

    “所以如果沒有按時交貨的話,有麻煩的不止金悲一個人?”蘇進問。

    “……是。”金如海承認了。

    金如海表情有些沉重,蘇進卻笑了,“所以,其實你們跟愛德華伯爵之間,只是普通的訂貨人和交貨人的關係,只要把東西交出去,就沒事了是吧。”

    “說得輕鬆!”金如海還沒說話,他身後另一個年輕人先開口了。他憤憤地看著蘇進說,“最關鍵的翠鳥羽毛被你一把火燒掉了,哪還交得出貨!”

    蘇進泰然自若地看他:“你覺得犯法也沒問題?”

    身處華夏地界上,這年輕人當然不敢這樣說,但他心裡怒氣未平,還準備再說什麼,蘇進已經先一步打斷了他:“正好,我也答應了愛德華伯爵解決這件事情,正好大家可以合作一下。翠鳥羽毛我來想辦法,其他材料金家應該已經都準備好了吧?三天之內,我們把這套點翠頭面做出來。”

    他說得很輕鬆,金如海和他身後那個年輕人卻異口同聲地問了出來:“三天?”

    接著那個年輕人又加了一句,“這不可能!”

    “如果辦得到呢?”蘇進微笑著看著他們。

    “……如果真能三天內做完那副頭面,金家這些人,以及金家珍藏的所有文物,全部任你安排,絕無怨言!”金如海緊盯著蘇進,斬釘截鐵地說。

    祝使由看著這邊,表情微微有些異樣。

    他不知道蘇進知不知道,這幾天他一直在溝通各家,想要達成一致。

    大勢所趨,已經有一大半的家族同意接受蘇進的邀請,實際上也默認了石梅鐵的提議。但其中也有幾根硬釘子抱成一團,很難啃得下來。

    這中間最硬的一根,就是金如海和他代表的金家。

    自從他們族內出了一個金如山,他們就變得更封閉、更保守、更謹小慎微了。他們堅信,越是緊縮成一團,就越能保持內部的純粹性。

    他們不反對跟國家文物局合作,但想的是來料加工有活就做。他們覺得,人心思變,身為修復師,還是只管修復比較好!

    這幾天,祝使由一直在發愁要拿金如海他們怎麼辦才好。現在蘇進逼出了金如海這句話,他又覺得:是不是太簡單了一點?

    然而,金如海的話還沒說完,接下來他又進行了補充:“反過來說,如果辦不到呢?如果三天內做不完,我希望你能離開正古十族,再也不要回來!”

    “金如海!”

    這話也太冒犯了,祝使由眉頭一皺,連尊稱也顧不上了。

    蘇進一愣,果然也跟著搖了頭:“這不行。三天時間很緊,要做完必須要金家的全力相助。你們少出一點力,拖算一下時間,就很難做完了。這個賭約,似乎不大公平。”

    “你放心。”金如海面沉如水,直直看著蘇進,“我金如海說話一言九鼎,但凡金家人偷一點懶,就算是我輸!”

    他目光堅定,身後那個剛剛還在諷刺蘇進的年輕人也是一樣。

    蘇進注視著他們,微微一笑,伸出手道:“好,那就成交。三天內,金家所有人全部到齊,全部聽從我安排,我說做什麼,你們就做什麼。”

    金如海也伸出了手,跟他兩掌相擊:“沒問題!”

    正古十族入駐忠王府,就把這裡劃分成了十個區域,各家各占一個。

    金家的位置在忠王府西北,他們用來做活的作坊也在這裡。

    金如海引他過去,蘇進一邊走一邊張望四周,有些好奇。

    在他的上個世界裡,忠王府的這個部分已經不存在了。

    之前一段時間,它被拆成了一些其他的建築,後來這部分建築被納入了全新的規劃裡,拆遷推平,在它的基礎上建成了蘇州博物館。

    所以蘇州博物館和忠王府連成一體,兩者是互通的。

    現在這個世界沒有蘇州博物館,忠王府的這個部分還在,但也有明顯曾經挪作他用的痕跡,可能是後來才拿回來的。

    金如海面沉如水,一路上都沒有說話,同行的除了他們,還有張萬生和正古十族的其他幾個梅師。

    這幾位梅師紛紛表示,用三天時間製作一整幅頭面,這種效率從來沒有聽說過,非得參觀一下不可。

    蘇進從來都不是敝帚自珍的性格,他們要來參觀,他當然非常歡迎。他們來到了金家的臨時工坊,金如海領蘇進進去。剛剛進門,裡面的所有人,無論學徒還是修復師,無論他們手上正在做什麼工作,全部都停了下來,恭恭敬敬地向門口行禮道:“梅師好!”

    蘇進被嚇了一跳,金如海倒很習以為常,他擺擺手示意他們免禮,領著蘇進走到工坊的正中央。

    “接下來三天,不管你們手上在做什麼工作,全部都放下來暫停。”

    他一指蘇進,道,“這位是蘇進蘇梅師,這三天,你們全部聽他安排,他讓你們做什麼,你們就做什麼。你們只記住一件事——”

    金如海環視四周,目光如電。

    他道,“你們每個人代表的,都是我金家的門面。拿出吃奶的勁兒來,別丟了我金家的臉!接下來三天,但凡有人被我抓住偷懶,直接打斷手腳,扔出金家!”

    他聲色俱厲,在場所有人噤若寒蟬。

    接著,金如海又一揮手,道:“去,把天字形檔二號房一號櫃裡的箱子,全部拿過來!”

    顯然,金如海在金家的權威非常重,他一聲令下,所有人全部都動了起來。

    沒一會兒,一箱箱材料全部都被捧到了蘇進面前的工作臺上。

    蘇進打開箱子進行驗看。

    一箱純金金塊,華美燦爛,不摻半點雜質。

    一箱天然鑽石,按照不同的大小分格列放,璀璨奪目。

    一箱各種顏色的寶石珍珠,同樣分門別類存放,藍的深邃,紅的鮮豔,綠的幽然,白的皎然,每種都純淨度極高。

    三個箱子擺得整整齊齊,最後還空出來一個位置。

    蘇進當然看得出來,這裡原本該有的是存放翠鳥羽毛的那個箱子,之前金悲賭約失敗,抱出去給了他,被他一把火燒掉了。

    現在此處空空如也,象徵著這套點翠頭面缺失了最重要的一環。

    說起來,金如海之前說的應該沒錯。

    愛德華伯爵這個活是金悲接的,但它是交給金悲一個人的嗎?

    不,它其實是交給金家整體的!

    所以,如果活做不完交不了貨,有大麻煩的當然是金悲,金家的日子多半也不會太好過。

    但即便如此,他們還是願賭服輸,讓金悲把翠羽存貨交給了蘇進,之後也沒怎麼找過蘇進的麻煩。

    看來,就算是掉進了老鼠屎,也不能否認一鍋粥原本的價值啊……

    蘇進的手指在箱蓋上點了點,道:“不錯,現在就差翠羽了。”

    是的,就差這個。但差了這個,整幅頭面就根本沒法做了!

    “既然其他材料全部齊備,那我們就開始吧。翠羽這東西,該有的時候,自然就會有了。”蘇進抬頭看著金家各人,輕鬆地說道。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4 19:18
0785 換你去吧

    該有的時候就會有?

    怎麼有?

    金家無人不知道點翠是什麼,聽見蘇進的話,紛紛面面相覷,但另一邊,蘇進已經開始做起製作頭面的前期工作了。

    首先,他把金家所有人召集到一起——牛大壯也被召回來,列入了其中。

    然後他找金如海要了一份名單,上面有金家各級修復師以及學徒的名字和他們擅長的工序。

    他很清楚,類似金家這樣的傳統修復家族,很多人都不會一開始就面面俱到。

    他們多半都是先學其中一道工序,等這道工序練得滾瓜爛熟了,再提升起來去學別的。

    譬如牛大壯,他最擅長就是拉絲這道工序。

    當然,把拉絲做到那種出神入化的地步,還不讓他去學別的,就是很不厚道了。

    現在蘇進越來越發現,雖然其中不乏只醉心文物修復的正派修復師,但就其本質來說,正古十族跟文物協會並沒有太大的差別。

    當然,一個集體到達一定規模之後,內部總會出現各種問題,這也算是人類的本性吧。

    蘇進先瞭解了金家工匠的內部構成,接著開始進行工作安排。

    整套頭面一共五十多件,花樣複雜,類型也很多。

    但是總結起來,完成它們的工藝仍然是花絲鑲嵌那一套。

    花絲鑲嵌,分為花絲和鑲嵌兩個部分。

    花絲的工藝,就是掐、填、攢、焊、編織、堆疊等等。

    鑲嵌的工藝,則以挫、鎪、捶、悶、打、崩、擠、鑲等為主。

    點翠是鑲嵌的一部分,算是頭面製作的後期工藝,所以暫時用不著那麼急。

    蘇進把花絲鑲嵌的各個部分分解開,每個部分需要多少人、多少數量、需要在多少時間內完成……包括他自己在內,一開始只做這些基礎步驟,等到所有的配件全部完成之後,再進入下一步的工作。

    他是做慣了這個的,分解、安排、統計……各個項目井井有條,安排得非常妥當。

    第一個基礎步驟非常簡單,也是大家都做熟了的,很快所有人同時投入了工作,忙碌了起來。

    花絲鑲嵌的第一個步驟當然是切金拉絲。

    這個步驟由蘇進和牛大壯兩個人共同完成。

    其他人的工作需要第一根金絲拉出來之後才能啟動,所以一開始,其他所有人全部都在盯著蘇進和牛大壯兩個人。

    數天前測試的情景再次重現,這一次,兩個人表現得比上一次還要出色。

    此起彼伏的捶打聲相互應和,仿佛一句句問答,無比協調。

    金塊在他們的捶擊之下漸漸變得細長而柔韌,綿長的擊打聲仿佛一首動聽的樂曲,裡面似乎蘊藏著某種不可言說的奧妙,讓其他人也忍不住手指抽動,在腦海裡模仿回味起來。

    拉絲環節也是一樣,金絲不斷穿過璀璨鑽石中間的小孔,變得越來越細、越來越長。它顫顫微微,仿佛隨時都會斷裂,但卻又柔韌堅定,始終不斷。

    蘇進一如即往的穩定,牛大壯卻進一步吸收了上一次從蘇進那裡感受到的經驗,竟然有點跟蘇進不相伯仲的感覺了。

    旁邊的人,包括金如海在內,都看得有點目瞪口呆。

    金如海是梅師,很少關注這種最底層的學徒們的工作,很多時候他要工作,金絲都是準備好了送到他面前來的。

    他緊盯著牛大壯的動作,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這是我們金家的孩子?”

    “不是本家的,是外門的學徒……嗯,以前是。前幾天離開了咱家,跟著蘇……蘇梅師走了。”旁邊一個竹師回答。

    “什麼?!”之前他被其他事情耽擱,清月宴當天才回到正古十族,那幾天他都不在現場。回來之後他聽別人講過當時的經過,但沒有親眼看見,感受不太深。

    現在他眼睜睜地看著牛大壯拉絲的過程,看著那一根金絲被拉到三十米長還沒斷過,眼看著就要朝四十米奔去了,簡直想打人,但又不知道打誰才好。

    “這種人,就只是個外門學徒?!現在還走掉了?”他低聲咆哮。

    “嗯……牛師弟腦子不太靈光,之前金蘭師說,他就是因為純粹才能拉出這樣的金絲,還是不要動他,保持這種純粹比較好。”那個竹師低聲說。

    “放屁!”金如海如果不是覺得丟臉,肯定就要放聲怒吼了。但這時他也覺得心裡一陣陣火苗不斷往上竄,“放屁,放屁!腦子再怎麼不靈光,誰對他好誰對他不好,他看不出來?什麼保持純粹,就是想拿這小子當個免費的苦力!牛大壯的師父是誰,把他給我叫來!”

    他很清楚,牛大壯只是個學徒,金悲是個蘭師,蘭師不可能收學徒當徒弟,牛大壯的直屬師父一定另有其人。

    那個竹師隨手一指,金如海立刻看了過去,目光極為冰冷。

    “過來。”

    那個菊級修復師抖抖索索地過來,金如海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牛大壯走了,你那裡少了個拉絲的學徒工是不是?那你就去做吧。什麼時候拉出四十米長絲,什麼時候出師。”

    四十米長絲?不是牛大壯這種怪胎,放眼整個金家也沒人能拉得出來啊!

    他以前一直抱金悲大腿,哪想得到金悲失勢得這麼快,現在還被員警直接抓起來了!

    四十米長絲,金如海這個要求等於直接判定了他的下半生。儘管生為菊師,他也只能享受一個學徒的待遇了……

    金如海說完那句話,就不再理會這個菊級修復師,再次把目光投向了蘇進和牛大壯那邊。

    像牛大壯這樣的人,能把金絲拉到這種程度,他的才能可能只在拉絲方面?

    只要給他機會,他就能成為一個最頂級的工匠或者修復師。他的光芒也許不會綻放得那麼突然那麼迅速,但是,他總能一步步地走到那個高度。

    因為他有這樣的天賦,也有足夠的專注與努力!

    放走這樣一名弟子,實在是太可惜了……

    金家的內部,必須要重整了!

    金如海在心裡感歎,並不妨礙蘇進和牛大壯在另一邊的發揮。

    這實在是太頂級的技藝。

    這樣兩根均勻纖細又長得驚人的金絲,對於任何一個花絲鑲嵌工匠來說都是最優質的材料。

    這種等級的材料,本身就是極大的誘惑!

    蘇進和牛大壯剛一停下手中的工作,就有好幾個金家的修復師圍了上來,紛紛問道:“接下來要我做什麼?”“我該做什麼?”

    這時候他們也意識到了,先不說愛德華伯爵那邊的威脅——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這個人有多麼危險的——單是這套頭面,如果真能完成的話,也是他們資歷中足夠華麗的一筆!

    就像蘇進之前對正古十族的判斷一樣,對於他們來說,名氣,是比金錢更加致命的誘惑!

    修復師們一旦意識到這一點,蘇進的工作就進展得非常順利了。

    蘇進分解步驟,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

    他實行的是一種層級式的工作方式。

    花絲鑲嵌的第一個步驟太基礎太簡單,相對來說又比較瑣碎繁重,就讓所有人一起來做,各自負責擅長的部分。

    等到最基礎的配件全部完成之後,再把修復師們分成小組,分組完成下一個步驟。

    第二個步驟完成了,小組進行合併,再進入第三個步驟的工作。

    這完美配合了金家金字塔式的層次安排,把其中每一個人全部安排到位,沒一個人有一點空閒。

    在這種安排下,金家以蘇進為核心,變成了一台高速運轉的機器,一個個配件從他們手中做出,進行組裝,逐漸成形。

    金如海也被安排了工作。

    他說話算話,以梅師之尊,他也跟所有學徒一樣,做起了好多年都沒碰過的基礎配件。但就連他也沒想到,一套完整的花絲鑲嵌頭面,竟然可以做得這麼快,還不出一點岔子……

    蘇進的組織控制能力,實在強得驚人!

    於是,只用了兩天時間,這套頭面的各種元件已經初見端倪。

    但同時,一個老問題又不可忽視地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點翠頭面,其中核心就是這個“翠”字。

    現在頭面已經初步成形了,翠羽呢?

    沒有翠鳥的羽毛,沒有那種特殊的瑰麗色澤,叫什麼點翠頭面?

    蘇進之前說該有的時候就會有,現在還沒到那個時候嗎?

    金家各人心裡疑惑漸生,暫時還沒有人問出口來,不過再這樣下去肯定也快了。

    這時,蘇進接到了一個電話。

    接完電話,他把手機放回口袋,對著工坊裡的大家很隨意地點了點頭。

    “東西到了,我去拿一下。”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4 19:18
0786 替代品

    蘇進回來得很快。

    十分鐘後,他就拎著一個小箱子走了進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手裡的箱子上。

    現在頭面的前期工作已經全部準備完畢,只剩下翠羽材料還沒有到位。

    蘇進現在拿回來的是什麼?他們需要的翠羽嗎?

    他上次還在那麼多人面前怒斥翠羽交易,現在自己還用它來做頭面,這不是出爾反爾,自己打自己臉嗎?

    在這麼多人的目光之下,蘇進表現得非常平靜。

    他走進來,把那個箱子放在桌子上,打開了它。

    目光齊刷刷地向下,看向箱子裡的東西。

    這一看,他們全部都驚呆了。

    金如海正站在蘇進不遠處,下意識地走過去問道:“這是什麼?”

    蘇進說:“這是緞子,30%真絲,70%化纖材料,我托人針對相應的顏色,弄了一批過來。”

    他抬眼看金如海,微笑著問道,“如何?”

    用化纖綢緞充作翠羽,製作點翠頭面?

    金如海下意識地就要訓斥他,這是以次充好,弄虛作假。

    但他看著眼前這批綢緞,卻完全說不出話來。

    如海之藍,如天之青,放在箱子裡的這批綢緞折疊得整整齊齊,按照不同的顏色由淺至深地放置在一起。

    每一種顏色,都對應著翠鳥羽毛的每一個部分,如果把它們製作成羽毛的形狀,再放得遠一點看不清細節,金如海相信沒幾個人能分辨得出來。

    在古代,翠鳥羽毛擁有獨特的色澤,再優秀的織工染工也難以模擬。但現代工業極大興盛,以前的難題在現在輕易被解決,它再不是不可被替代的了。

    金如海遲疑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旁邊另一個竹師看著這批綢緞,突然意識到蘇進的意思了:“你是說,你要用這些綢緞充作翠羽,製作點翠頭面?”

    “對,顏色難道不相似嗎?”蘇進點頭道。

    “相似當然是相似的,但是……”這個竹師有些無措地看了金如海一眼,“這是以次充好吧?”

    “怎麼就是以次充好了?”蘇進搖了搖頭,“古代人使用翠羽製作點翠頭面,是因為他們想殺生嗎?不。或許有一些人沒有親眼看見,就不在乎這個,但絕大多數的人只是因為它色彩光澤的獨特,給點翠頭面賦予了獨特的豔麗。但是……”

    他拿起一疊青緞,將它抖開,那如流水如波浪一般的青色光澤頓時充斥了他們的眼簾,“單說色澤效果的話,它跟翠羽有什麼區別?做出來的點翠頭面,又有什麼區別?”

    “……不對!”旁邊另一個年輕戴眼鏡的竹師忍不住爭辯了起來,“除了顏色以外,還有生靈天生的那種性靈之氣,是死物模仿不出來的!”

    “你真能感受得到?”蘇進反問道。

    “我,我當然能!”那個年輕竹師漲紅了臉說。

    “不然我們打個賭?我用這些綢緞來做一件點翠首飾,再將它做舊。回頭我再取一件真品點翠文物過來,兩廂對比讓你判斷,看你能不能認出哪個是真正的翠羽,哪個是絲緞製成?”蘇進看著他提議。

    那個年輕竹師不敢說話了。

    經過這兩次之後,正古十族還有誰敢跟蘇進打賭?

    那簡直是擺明瞭把自己往火坑裡送!

    所以,雖然他不覺得自己真的認不出來,但這時也只能閉嘴,一句話也不敢多說了。

    蘇進也沒有跟他多說。

    他轉向金如海,認真地說:“就用它們來吧。最後做出來的成品,我們一起來看。”

    金如海沉吟良久,最後一揮手道:“開始吧!”

    事實上不用他說 ,蘇進做出決定的時候,正古十族很多人已經開始動手了。

    短短兩天時間,蘇進就已經把金家鍛煉成了一個巨大的機器,只要啟動機器,所有人都會開始運轉。

    金如海看見這情景,又看了蘇進一眼,忍不住揚了揚眉。

    鑲嵌工作開始進行。

    愛德華伯爵定制的這副頭面以黃金、鑽石和翠羽為主體,少部分重點地方鑲有彩色寶石。

    這時,製作已經來到了金字塔最頂端,工作小組只剩下了兩支,分別由蘇進和金如海帶領。

    在身份上,兩人都是梅師,但是在年齡上,兩人一老一少,相差得實在太遠了。

    正式開始工作前,金如海下意識地抬頭看了蘇進一眼,表面上不顯,心裡其實有了一些不服輸的情緒。

    一套頭面五十多件,除了大頂花、頂梁、中梁等這種最主體的部分,很多都是複數的。

    譬如泡條、耳挖子,都是成對出現,左邊有的,右邊也會有。

    一般來說,他們會先做成對的小件,再做主體部分。

    而小件既然成對,那就是蘇進一件,金如海一件,兩邊做同樣的工作。

    金如海不自覺地跟蘇進較著勁兒。

    身為梅師,兩人對這樣的工作都非常熟悉,比的就是精細程度和速度。

    前者金如海當然沒有問題,但後者兩者相差就太大了。

    金如海傳統出身,傳統工匠工作起來就是慢條斯理,每一項精益求精,經常完成一個步驟,自己還要端詳半天,判斷它的確沒有問題在最適合的位置了,再進行下一個步驟。

    雖然,以金如海的能力,早就已經達到了極高的掌控力,絕對不可能在這種地方出現失誤——但這樣的習慣還是依然維持了下來。

    而且還有一點,在這接近完工的部分,金如海已經習慣了獨自一人工作。

    說是小組的團隊作戰,其實就他一個人動手,其餘人只是幫他打打下手,拿下工具,做下簡單的清理工作之類。

    蘇進那邊就不一樣了。

    在這個環節上,他仍然維持了一貫的工作習慣。

    之前兩天,他已經看清了金家這批修復師每個人的特徵、能力、以及工作習慣。

    於是,他知道了這些人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能做的那些能達到什麼樣的程度……

    現在,他自然而然地把這些利用了起來,該交給他們的工作一定不會由自己來。

    事實上金家每個人,甚至連學徒的基本功也打得非常扎實,而所有的後續工作,基實都是由基本功組合而成的。

    有些工序他們以前沒有做過,心裡有些忐忑。

    但蘇進安排下來了,他們只能硬著頭皮上。

    結果這一上他們就發現,他們竟然能做到,做得還相當漂亮!

    於是,他們像發現了新世界一樣,不僅沒有疲倦的感覺,反而越做越興奮。

    就這樣,蘇進再一次地把每個工作進行分解,安排給了下面的成員,自己則成為了核心的那個軸,主要進行工作安排、工作指導以及最後的驗收。

    漸漸的,工坊裡兩支隊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金如海那邊安安靜靜,他一人工作,其他人為他服務,每個人都小心翼翼生怕打擾了他。

    蘇進那邊則非常熱鬧,一聲聲清晰而穩定的命令發佈了出去,所有人都高速運轉了起來,一件件頭面在他們手下組裝成形,被送到蘇進面前進行驗收。

    不知不覺中,金如海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看向蘇進那邊。

    旁邊一個修復師正閑極無聊,有些羡慕地看著蘇進的方向,這時留意到他的動靜,立刻問道:“太吵了嗎?我去讓他們小聲點?”

    金如海擺了擺手,沒有說話。

    又過了一會兒,他直起身子,看了看自己剛剛完成的工作成品,又看了看蘇進那邊的。

    照這個速度下去,蘇進那邊全部完工,自己這邊估計才完成三分之一。

    他放下手裡的工具,走到蘇進那邊,拿起一件成品仔細觀看。

    在品質上,兩者之間並沒有本質上的差別。

    他歎了口氣,回頭看看自己那邊又是無聊又是羡慕的修復師們,轉頭對蘇進道:“還是你來統一安排吧……老頭子這把老骨頭,也一起交給你了!”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4 19:19
0787 前進的時代

    金如海這句話,可以說是石破天驚。

    梅師是正古十族最頂級的修復師,再上面就是傳說中的天工。

    梅師之間的地位都是平等的,多個梅師一起工作的時候,都是各負責各自的一塊兒,有事討論商量,基本上不會出現一個安排另一個工作的情況。

    所以剛才那一陣,兩個各帶一個小組,所有人都覺得理所當然——以往他們也是這樣工作的。

    當時他們還有點羡慕,蘇進這麼年輕,就已經能跟金如海平起平坐了啊……不過這個年輕人的能力,的確也是他們望塵莫及的就是。

    結果現在這是怎麼回事?

    金梅師自動退讓,讓蘇進來管他?

    這是自認比蘇進要差一級了?

    金家的修復師們面面相覷,簡直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

    金如海對他們來說,本身就是站在巔峰上高不可攀的人物了,他向蘇進認輸,這讓他們之前對蘇進的那點嫉妒羡慕之情變得無比可笑起來了……

    梅師都覺得自己不行,蘭竹菊級修復師當然是更不行了!

    蘇進抬起頭來,從容一笑:“那我就不客氣了。”

    接下來,蘇進接管了全部的工作,金家包括最頂級的梅師在內,全部都要聽他安排。

    隊伍陣容擴大,對他來說跟之前並沒有什麼差別。

    每個人在每個階段做什麼事情,需要用多長時間做完,他全部心裡有數。

    這個人手上的工作剛剛結束,另一個人的工作剛好接上,一環接一環,扣得非常之緊。

    之前兩天,金家的所有修復師以及學徒變成了一架機器,現在這架機器上的零件更多,運轉速度更高,轟隆隆不可阻擋地向前沖去。

    他們自己沉浸在工作中,還不怎麼覺得,周圍祝使由等人全部都看呆了。

    他們不是沒有聯手協作的時候,但從來沒有像這樣緊密地結合在一起過。

    原來學徒和低級修復師可以做到的工作有這麼多……以前一方面是瞧不起,另一方面是傳授技能時略有保守,他們不自覺地降低了這些人的工作難度,只一昧地把強度加大。

    現在蘇進放手讓他們去做,祝使由等人才發現,他們擁有比自己想像中強得多的實力,可以擔得起更大的責任。

    漸漸的,祝使由等旁觀的梅師全部陷入了深思。

    一直以來,他們缺乏後繼者,缺乏可以傳承技藝的人才,這也是他們回到華夏的原因之一。

    現在他們突然間發現,自己眼皮子底下原來有著這樣的寶藏,他們竟然視而不見。

    是真的沒有看見嗎?

    不,是自己的心蒙蔽了自己的眼睛。

    傳統修復師多少都有點保守,習慣了“傳媳不傳女”,習慣了“教會徒弟餓死師傅”,所以他們很少鼓勵自己的徒弟,傳授技藝時也會留一手。

    這樣的傳統,不也是他們留不住人才的原因之一?

    以前世界非常小,人們的周圍只有目光所及的那一片地方,一個工作可以從小做到大,做少做到老,可以一直堅持下來。

    但是現在呢?

    資訊的傳遞把人的眼界無限制的擴大,大家都知道,離開這裡,還有更廣闊的世界,還有無數的事情可以做。

    所以,如果沒辦法提供足夠的吸引力,他們根本留不住人。

    時代已經變了,他們並不是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但行動遲緩,還是沒能跟上。

    現在的世界,不是以前的那個了,他們也必須跟著變化了!

    一時間,包括祝使由在內,所有人臉上都漸漸露出了深思之色,表情發生著變化。

    蘇進並沒有關注到這邊,他一如即往地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

    同時,他也在心裡讚歎這些學徒和低級修復師。

    傳統修復家族果然有其獨到之處,他們的基礎打得太扎實了。

    所有的高度與難度都是建立在基礎之上的,地基打得結實,在上面蓋房子也會比較容易。

    蘇進現在所做的,其實就是在他們原有的基礎上更進一步,再進一步。

    他不斷向前推進,這些學徒和低級修復師們也都順利地接了下來。

    所有人都是這樣,以前受到的訓練、流下的汗水都不是沒有價值的,都會在之後的某個關鍵節點上體現出來,讓你感受到收穫的喜悅。

    一件件頭面如同流水一般從修復師們的手上做了出來。

    金胎為底,翠羽為面,鑽石為飾。

    每一件首飾都精密到了一定的程度,譬如有一根鳳凰的尾翼,以金絲為框,內部填滿了無數細小的圓圈,用花絲鑲嵌的說法來說叫作“蔓兒”。

    這些蔓兒由細小的金絲彎成,大小跟芝麻差不多。仔細留意就會發現,每一個蔓兒都一模一樣,無論彎曲的弧度,還是圓圈的直徑,全部都是一樣的。

    數百個蔓兒填充了手指長短的一根鳳尾,上面鑲嵌了一片青色的綢緞,尾端鑲著幾顆鑽石,瑰麗又輕盈,樸素又華美,簡直已經達到了人力所及的巔峰。

    整套頭面由五十六件首飾組成,每件首飾皆是如此,粗看上去奢華中帶著優雅,細看過去每一個細節都經得起琢磨。

    整套頭面全部做完之後,一件件擺出來,簡直像是在桌上鋪開了一席彩羽與寶石的盛宴!

    及至此時,蘇進仍然沒有放鬆。

    他開始一件件檢查。

    焊接是否無痕,粘連是否緊密,鑲嵌是否牢固。

    一套頭面是否可以傳世,就在於細節是不是經得起考究。

    這時,金家的修復師和學徒們已經完成了全部的工作,但他們沒一個人敢放鬆,全部站在蘇進不遠處,目不轉眼、屏息凝神地等著他的檢查結果——就連金如海金梅師也是一樣。

    十分鐘後,蘇進直起身子,放下手中的放大鏡,轉身對這邊點了點頭:“做得很漂亮,收工了。”

    十秒鐘的安靜,接下來一瞬間,金家所有人同時露出了喜不自勝的表情,開始熱烈鼓掌。

    這掌聲是給蘇進的,也是給他們自己的!

    他們看見桌上一字擺開的一整套首飾,心情無比激動。

    這樣一整套頭面,就算是在蘇富拍賣行年度拍賣會上,也能作為壓軸品出場,拍出令人窒息的高價。

    不管是哪個大收藏家,得到它之後,都可以拿來作為傳家寶珍藏。

    它的設計本來就非常出色,製作上更是達到了一時之巔峰,囊括了花絲鑲嵌的全部工藝,精益求精,每一個細節都做到了盡善盡美。

    這樣一套珍品,竟然是從他們手上做出來的,還只用了三天時間……他們做的時候不覺得,現在回頭想想,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原來我們的能力,可以達到這種程度!

    而且所有人心裡都很清楚,這一切全是因為蘇進。多虧了他的組織和引導,他們才能把所有人的力量全部集合起來,超乎尋常地發揮。

    這一刻,他們的心裡充滿了感激與驕傲。

    任何時候,任何人做任何事,有沒有信心都是很重要的。

    這三天,蘇進帶著他們做出了這套頭面,也帶著他們樹起了自己的信心!

    “金梅師,您覺得如何?”

    掌聲稍歇的時候,蘇進問金如海。

    金如海先是一愣,這才意識到蘇進問的是點翠用的材料。

    這套點翠頭面,他們用翠綢代替了翠羽,效果究竟如何?

    金如海凝視著那一件件首飾,重新用審視的目光打量它們。

    最後,他搖了搖頭,終於承認:“的確沒有差別。”

    世界已經變了,翠鳥羽毛的效果不再不可複製。用現代工藝織染出來的這種翠綢,效果與翠鳥的羽毛並沒有什麼差別。而那所謂的“靈性”,其實也只是唬弄人的說法,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染色工藝本來就是這樣。”一邊的祝使由也跟著歎了口氣,“想當初為什麼以紫色為貴?因為紫色染料難得,物以稀為貴。從古代到今天,技術不斷進步,人造的色彩不斷豐富,很多東西已經不再那麼難得了。”

    金如海目光悠遠,重重點頭。

    點翠雖好,其實還有一個問題很難解決。

    翠鳥羽毛是有機物,有機物很容易分解。所以點翠首飾時間長了,褪色變質基本不可避免。

    但是這種人工材料就不一樣了,它的顏色更穩定,更持久,更加易於保存。

    時代,本來就是不斷前進著的!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4 19:20
0788 形象建設

    “太美了!”

    愛德華伯爵愛不釋手地撫摸著那一件件精美的首飾,目光流連,幾乎捨不得離開。

    此時,他的感情的確是自然流露,半點不假。

    不過想想也是,他能把華語說得這麼流利,對石壁寺的典故也了若指掌,必然是真的很喜歡華夏文化的。

    他眼睛發光,托起那件鳳形的頂梁,展示給周景洋看:“景洋,你看這一件,配上愛琳的金髮,感覺如何?”

    周景洋這次也是跟蘇進一起去的,有些不耐煩地說:“很美。”

    愛德華伯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了一笑,轉向蘇進道:“這些首飾,真的只用了三天就完成了?”

    “是的。”相比他的激動,蘇進就顯得非常平靜了,“不過不是我一個人完成的,還有正古十族金家,一共三十五人一起努力,一共做了三天,最後完成了這五十四件首飾。”

    “金家?他們願意跟你合作?”愛德華伯爵有些意外的樣子,顯然對正古十族並不陌生。

    “這是他們從您那裡接的工作,他們當然會配合。”蘇進笑了一笑。

    不等愛德華伯爵說話,蘇進先問道,“愛德華先生可還滿意這一套成品頭面?”

    “滿意,當然滿意!”愛德華本身就是華夏文物的大收藏家,他一眼就能看出了這套頭面的真正價值。

    它是貨真價實的精品,除了更新以外,比之古代流傳下來的那些頂級文物絲毫不弱,甚至由於時代的發展,工藝還猶有過之。

    這樣一套頭面首飾,給愛琳佩戴都覺得有些可惜了,它天生就應該被供在高處,供無數人圍觀讚歎的!

    愛德華自己也沒有想到,一次普通的定制,竟然能得到這樣的珍品。它在原先設計的基礎上又進行了一些細節處理,比他想像中的完美多了!

    這樣一套頂級珍品,他還有什麼不滿的?

    “那好,我還有一個細節想跟愛德華先生解釋一下。”蘇進冷靜地說。

    “什麼?”

    “這套頭面並非傳統意義上的點翠頭面,您可以稱它為仿點翠。”蘇進道。

    “仿……?你是說它是假的?”愛德華皺起了眉頭。

    “也可以這樣說。翠鳥是世界性的保護動物,在華夏尤其如此。翠羽交易尤其如此。翠羽是點翠首飾的重要組成部分,但並非無法被替代。所以,我使用了同樣效果的替代物作為材料,進行製作。”蘇進直視著他,坦然而言。

    “……什麼材料?”愛德華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氣息間隱隱散發出一種威脅感。“同樣顏色的綢緞。”蘇進若無其事地解釋道,“就效果而言,綢緞遠勝羽毛。兩者的色澤極其相似,可以完美複製翠羽獨特的效果。最關鍵的是,翠羽容易褪色,綢緞經久耐用……”

    “但還是假的。”愛德華放下手裡的首飾,抬眼看向蘇進,打斷了他的話。他威脅地眯起了眼睛,問道,“你敢用假貨來糊弄我?”

    “我聽說,愛德華先生心存仁慈,手下有十五家慈善基金會,每年定期舉辦兩次慈善拍賣會,四次慈善晚宴。動物保護的意義,想必您比我更加清楚。”蘇進夷然不懼,直視著他,面帶微笑地道。

    “……”愛德華不語。

    “只有心裡沒有底氣的人,才要用虛假的噱頭來偽裝自己。愛德華先生您早就已經脫離了那個層次,直接看到了事物的本質。我想問您一句,這些仿點翠首飾的效果,跟真正的點翠有區別嗎?”蘇進緩言問道。

    他的言語中自然有某種力量,愛德華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凝聚到了面前的那些首飾上。

    不管他用什麼樣的眼光看它們,它們始終都是那樣華美燦爛,無可挑剔。

    而且,不久之前他還在想,這些首飾比之古代點翠作品不僅不如,還猶有過之。直到現在,如果不是蘇進主動提出來,他也看不出兩者的差別。

    “您欣賞的是它的美,還是那些浮華虛偽的名頭?”蘇進問他。

    愛德華良久不語,最後,他終於展顏一笑,道:“你說得對。我要的是它的美,它彙集而成的華夏工藝,噱頭什麼的,根本不重要。”

    “而且,以您的地位,展示這套全新的點翠工藝,想必也能引領新的風潮,讓這項古老的工藝重新改頭換面,出現在世界上。”蘇進微笑著說。

    “嗯……這樣說起來的話,你是不是應該免收這套頭面的錢,當作給我的廣告費?”愛德華反問。

    這話明顯是開玩笑,蘇進也回答得很輕鬆:“這是您和金家之間的交易,應該您和他們商量才對。”

    兩人一起笑了起來,愛德華轉向周景洋,拍了拍他的肩膀,搖了搖頭。

    三天前他有意嚇唬蘇進,本來是想幫周景洋一個忙的。

    當時蘇進要是被他嚇住了,周景洋出面維護他,愛德華就會就勢收手。那樣,蘇進就能領周景洋一個情,從而緩和兩者之間的關係。

    沒想到,這樣的威脅對蘇進來說一點也不是問題,輕而易舉地就解決了。

    而且剛才的對話,看上去是愛德華被蘇進說服,賣了他一個面子,其實是蘇進點醒了愛德華一次。像他們這樣的老牌貴族,的確可以不在意很多東西,但是對外還是要營造自己的形象的。

    愛德華大做慈善的目的也在於此。

    這些慈善項目裡,有環保的、有動物保護的。就像號召保護珍稀動物的女星絕不能穿著皮草一樣,如果他拿著一套真正的點翠頭面出去展示炫耀,被人當眾指出來,那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臉,自己破壞自己的形象了。

    反而是在展示精美華夏首飾的同時,提倡用綢緞代替保護動物的鳥羽,更有利於他的形象建設!

    這樣一來,蘇進不僅輕易化解了與他之間的矛盾,還讓他反過來領了他一份情,周景洋的忙,愛德華當然沒法再幫了。

    其實那天離開石壁寺後不久,周景洋就意識到了愛德華的意思,當時就覺得有些無奈。

    他是很想跟蘇進搞好關係,但他並不需要這樣的幫忙啊……

    打了這麼一段時間的交道,他對蘇進也有些瞭解了。

    這小子看上去溫和很好說話,但其實非常的眼明心亮,很多事情他不在意,只是不放在心上而已。

    周景洋真的很擔心愛德華弄巧反拙,反而讓蘇進走得更遠了——當然現在兩人的距離也沒多近就是。

    現在看見事情和平解決,他也鬆了口氣,不滿地擂了愛德華一拳,表示之前的梁子就這樣放下了。

    愛德華笑了笑,重新叫人送上茶水,學著華夏人的習慣,好茶待好友。

    這時候,愛德華的態度徹底發生了變化,蘇進也知道為什麼周景洋這種怪脾氣能跟他成為好友了。

    他談笑自若,一點架子也沒有,甚至讓人有如沐春風的感覺。

    而且他的見聞非常廣博,對華夏文化的瞭解絕不只是停留在表面,某些專家學者與他相比,可能也有所不如。

    非常隨意地閒聊了一會兒,愛德華突然問道:“再過五個月,貴我兩國的文化交流會就要召開了吧?”

    蘇進心裡一道靈光閃過,看向周景洋。

    周景洋偏頭回視他,緩緩點了點頭。

    原來這才是周景洋把愛德華介紹給他認識的真正原因!

    蘇進臉上絲毫不動聲色,點頭道:“是的。文物局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準備,爭取能獻上一場成功的盛會。”

    “官話我們就不說了。”愛德華對著蘇進笑了笑,從容地問道,“關於這場交流會,在藏品展出以及拍賣方面,你對我方有什麼要求?可以提出來看看,我幫忙協調一下。”

    “不用那麼急,你可以先考慮好了,再跟我說。”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4 19:21
0789 回歸

    愛德華的話說得輕描淡寫,態度也從容自若,好像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但這話裡藏著意思就多了。

    收藏以及拍賣方面,任由蘇進開口,甚至不需要馬上說,可以經過詳盡的思考與討論之後再來。

    以他的身份,既然開了口,就一定能做到。

    也就是說,在這兩方面,他擁有強大得驚人的實力,足以應付蘇進的一切要求!

    蘇進注視著他,一時間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他才展露出一個笑容,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考慮過後再給愛德華先生答案了。”

    愛德華微笑著擺著,道:“不用這麼客氣,叫我羅爾就好。”

    蘇進從善如流,站起身來,道了聲擾,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愛德華住在太湖的一座別墅裡,據說這裡是周景洋的產業,供給愛德華暫住。

    從前幾年開始,周景洋就漸漸把一些產業轉移回了國內,在各地置辦下了不少產業,這棟別墅只是其中之一。

    這別墅地理位置極好,就在太湖一座延伸出去的小島上,三面環水,放眼望出去盡是蒼茫湖水,大片枯黃的蘆葦無盡地向外延伸出去,伴隨著湖水的濕氣,有一種置身畫中的感覺。

    這別墅中式結構,由一條走廊蜿蜒盤旋,溝通著幾座院子。

    蘇進站在走廊上,眺望遠處的太湖以及蘆葦,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自古太湖出水匪,很多年以來,水匪都是當地一患。

    因為太湖太大,裡面很多小島,蒼茫湖水把小島分隔開來,又有無盡蘆葦遮擋視線,水匪在其中出沒,不易剿滅。

    但現在,水匪已經徹底銷聲匿跡,人們可以自由地在各個島上蓋房子居住,完全不用擔心什麼。

    這無盡湖水以及大片的蘆葦叢依然如昔,居住其中的人卻已經徹底變了。

    是啊,很多東西,都應該變了。

    蘇進拿出手機,找到杜維的電話,撥了出去。

    杜維接到蘇進的電話,非常驚喜。

    他最近就在忙那個文交會的事情,忙得不可開交。

    半年時間看上去很長,但其實作為這樣一場盛會的準備來說,還是太短了。

    更何況國家文物局剛剛成立,各種架構急待完成,正是忙碌的時候。

    兩項工作加在一起,杜維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就瘦了十五斤。

    他這種等級的胖子能瘦下來當然是件好事,但的確也太辛苦了。

    幸好之前蘇進還在帝都的時候,幫著他搭起了很多框架。現在進入實施階段,他才發現那些框架有多麼高瞻遠囑。裡面有些東西,杜維一開始還覺得意義不大,結果一進入實操,全部變成了未雨綢繆。

    有時候杜維甚至覺得,蘇進的心裡仿佛藏了另一個世界,那個世界有著比現在完備得多的制度與經驗,隨時可以供他取用。

    不然怎麼能解釋,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就能想得這麼深、這麼遠、這麼周全!

    現在難得蘇進打電話過來,杜維立刻把一些正在思考的難題扔給了他。

    這些問題放給他們自己想的話,實在太費時間了,還是讓蘇進幫忙來得方便。

    蘇進在上個世界也經歷過這樣的盛會,經驗非常豐富。而且那時候他們的制度很完善,事前要寫策劃書,事後還要總結。

    很多他現在提出來的問題,都是當時實際發生過他們進行過反思的。現在提出來,當然顯得很周全了。

    杜維提出來的問題對他來說並不難,但他說得很保守,提出來的全是“建議”。

    上個世界的經驗是經驗,但是兩個世界畢竟不同,誰能保證這個世界不會想出更好的辦法?

    他可以幫著走一些捷徑,但路只有自己走出來,才是印象最深、最有益的。

    這個世界的文物保護剛剛開始走上正軌,他不可能萬事包辦。畢竟未來的路,還長著呢。

    最後,他終於抽了一個空,把愛德華的提議跟杜維說了一遍。

    電話裡,杜維突然沒了聲音。

    蘇進有些奇怪,把手機拿開看了一眼信號,這才重新湊到自己耳邊旁邊,“喂”了一聲問道:“能聽見嗎?”

    “能!”杜維立刻回過神來,連忙道,“是羅爾•愛德華伯爵?”

    “是的。”蘇進回答。

    “他跟你說,不管你提什麼要求,他都會滿足?”杜維有些不可思議地問。

    “他說的是‘盡可能’。”蘇進糾正。

    “那也差不多了!”杜維叫了起來,聲音裡有著明顯的興奮。

    接著他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這才對蘇進推心置腹地說:“我們現在的確有一個難題。”

    所謂文化交流,當然就是東西方文化的交流,這次交流會的主題,又是“文物”。

    但是說到華夏文物,有一件很尷尬的事情。

    一百多年前,華夏被侵入,掠奪走了大量的文物。當時的入侵國之一,就是這次交流會主辦國的另一方。

    當年那場掠奪殘酷而徹底,被奪走的文物用價值連城這四個字都難以形容。

    這是華夏歷史上的恥辱,是因國力過於衰弱付出的代價,只是這代價,實在太沉重了。

    杜維聲音沉痛,話語裡飽含感情,蘇進心裡咯登了一下,片刻後問道:“你的意思是……”

    “已經考慮好了,這麼快?”愛德華問道,表情有些意外。

    蘇進點頭,冷靜地說:“是的,我剛才直接打電話給了國家文物局局長杜維,商量了一下,做出了決定。”

    “直接打電話給了杜維?”愛德華越發意外,他深深看著蘇進,問道,“你知道我剛才那個許諾的意思是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蘇進笑了一笑,說,“文交會是文物局的大事,您想給我一份政治資本,助我立足。不過多謝您的好意,暫時來說,我用不著這一點。”

    愛德華笑了一笑,問道:“那好,你們想要什麼?”

    他把你換成了“你們”,表明他已經知道了蘇進代表的是什麼。

    蘇進認真地道:“自古以來,東方與西方之間有著許許多多的交流,有很多東方文物飄洋跨海去了西方,在那裡安家落戶。這次文交會,我想請回其中的一部分文物,讓它們重新展示在華夏人面前。如果您同意我的要求,我想把這部分文物的名單直接發給您。”

    聽見這段話,愛德華的臉色微微變了。

    他直視著蘇進,問道:“這是你的要求,還是文物局的?”

    “這是我和文物局局長杜維共同討論出來的結果。”蘇進平靜地回答。

    “你確定?”愛德華臉上笑容消失,冷冷地問道。

    “是的,我很確定。”蘇進仍然平靜,他甚至還笑了一笑,“當然,這建立在愛德華先生的好意的基礎上,如果您要收回,我也沒有意見。”

    這話看似示意,但其實是在表示,你前面答應得那麼好,現在要反悔我也沒辦法。

    愛德華的臉色更加冰冷,他的臉色一直蒼白,這時簡直有點發青了,注視著蘇進的目光也仿佛帶上了刺。

    一邊的周景洋警惕起來,他直起身子看著愛德華,一隻手按在了椅子的扶手上。

    但是愛德華遲遲沒有動靜,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吐出一口氣,道:“你這個要求,提得非常冒昧。”

    “或許是,但也或許不是。”蘇進回答。

    “……好,答應你了。”愛德華淡淡地道。他的手一按扶手,站了起來,招呼也不打一聲,轉身就離開了房間。

    周景洋注視著他的背影,轉向蘇進,點了點頭。

    蘇進知道周景洋這是在向他保證愛德華向來說話算話,終於向後一靠,長長地舒了口氣。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4 19:21
0790 半年

    愛德華離開了就沒再出來,最後也只有周景洋進去跟他打了聲招呼,然後送蘇進離開。

    站在車邊,他盯著蘇進看了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羅爾這次可真要頭大了。”

    “就你看來的話,他能辦到嗎?”蘇進問。

    “有點費勁,不過應該沒有問題。他本來就是大英博物館的名譽館長,跟歐洲各家博物館以及大收藏家都很有交情,這種事對他來說只是有點費勁,只要有心就能辦到。”周景洋毫不猶豫地說。

    蘇進沒想到愛德華還有這樣一層身份,心情頓時一松。他笑著問道:“你這樣算不算出賣朋友?”

    周景洋瞥他一眼,似乎對他這句問話有所不滿:“拿了我們的東西,本來就應該還回來——我還是記得我是哪國人的。”

    “不只是這個問題……”蘇進知道周景洋有所誤解,不過他這樣想當然也沒問題。他聲音一頓,沒有解釋,而是道,“他似乎不太高興,回頭名單出來,還得拜託你轉交給他了。”

    周景洋很乾脆地答應了,接著突然又轉過頭,注視著蘇進看了一會兒,問道:“我這是幫了你的忙對吧?”

    蘇進愣了一下,同樣乾脆地點頭說:“對。”

    “那你是不是應該給我一些回報?”周景洋出乎意料地問道。

    “……對。”蘇進依舊回答。

    “那好。”周景洋打了個響指,痛快地說,“那就說定了,這件事解決之後,你陪我到一個地方去走一走,具體地點,我說了算,怎麼樣?”

    蘇進有些迷惑,但這個要求並不難辦,他答應了下來,心情反而因為不會無法回報而輕鬆多了。

    第二天,蘇進就把名單交給了周景洋。

    周景洋能跟正古十族保持密切的合作關係,對此當然不會一無所知。

    看見那份名單,他的表情有些驚訝,深深看了蘇進一眼之後,就把它收了起來,只簡單地說了一句“放心”。

    然後周景洋就開車離開了,第二天,他打電話給蘇進,告訴他名單已經轉交給愛德華,對方有點生氣,但不會有什麼問題。

    不過為了這件事,愛德華需要回國一趟,周景洋會跟他一起過去。

    周景洋這次為這事,可真是費了心了……

    接下來幾天,蘇進再次陷入了忙碌中。

    在正式製作那套點翠頭面之前,他跟金如海打了個賭。

    製作過程中,金如海自願聽從他的指揮,等同于服了輸。等到愛德華接受那副頭面,跟金家結清全部尾款之後,這個賭約再沒有了其它結果。

    金如海當即表示,賭約生效,他願意帶著金家一起支持祝使由,同意正古十族納入文物局的體系,同時把那批文物中屬於金家的部分無條件捐給國家。

    金家本來就是反對派的中堅人物,他們這一倒戈,反對派徹底失去了支柱。

    再加上,蘇進之前考慮的那些因素實實在在存在在正古十族裡。

    他們離開華夏太久,幾十年後重新回來,要怎樣在華夏立足?

    華夏現在在文物修復上正值百廢待興的時候,作為一個文物修復師,再沒有比現在更適合揚名立萬的時候了。現在不加入,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錦上添花永遠不如雪中送炭讓人重視!

    祝使由把這些因素一一列舉出來,最後的反對者們也紛紛偃旗息鼓,同意了他的提議。

    於是,正古十族將重新整理名單,全族以編外人員的身份納入文物局的系統裡。

    以後,為遺跡挖掘出謀劃策、監督管理文物保護工作、接受聘請進行文物修復……都成為了他們份內的工作,文物局可以直接進行安排。

    當然,作為回報,蘇進把他們介紹給他錢校長,把各高校文物修復專業開放給了正古十族。

    他們可以與學校聯合,成為客座教授對學生進行指導,也可以從中間選擇合適的人選成為自己的親傳弟子……

    這批接受過系統正規教學的學生們,將會解決正古十族後繼無人的問題,其中一部分兼具熱情與天賦的學生,將會接過正古十族的傳承,將它們傳遞下去。

    七天之後,幾輛塗有平天機械標誌的大貨車從蘇城出發,前往滬城。

    這上面裝滿了各色各樣價值連城的文物。

    它們正是那批正古十族的珍藏,其中一部分將出現在文交會的展廳內,供給海內外無數人欣賞。

    那份塵封多年的豪奢與華麗,也將重現天日,再次出現在人們面前。

    時間不斷向前推移,半年很快過去了。

    這半年裡發生了很多事情,主要就是圍繞著文交會來的。

    四個月前,場館擴建完畢,開始進行裝修佈置。

    裝修方案一早就已經拿出來了,這次文交會的裝修採取了全新的方式,除了文物的展示與保護全部需要採用新型博物館的標準以外,還使用了“秘密武器”。

    這些執行與高度工作非常複雜,作為總負責人的杜維,之前就瘦了十五斤,這五個月又瘦了三十斤,從胖彌勒佛變成了瘦彌勒佛,變化實在太明顯了。

    他忙,蘇進當然也不可能閑得下來。

    他現在已經被正式聘請為本屆文交會的首席顧問,對文交會的所有事情都有監督建議的權利和義務。

    他的工作強度,跟杜維幾乎是一樣的,甚至猶有過之。

    杜維想到的事情,他也要想到;杜維沒有想到的事情,他也必須留意。忙碌中不知時日之過,半年幾乎一眨眼就過去了。

    從初秋到深秋,再到樹葉凋零寒冬降臨,二月新年禮花的色彩仿佛還留在眼角,新的禮花又將再次在滬城綻放。

    還有三天,華英雙向文化交流會就將在滬城正式舉行了!

    蘇進站在滬城東邊新擴建而成的一個場館裡,環視四周。

    這座場館經過重新擴建與裝修,通體紅色,兼具了華夏古典的風情與現代建築的時尚感,本身就完美詮釋了文化交流這一會議核心。

    這座場館被命名為“華夏館”,由前中後三個場館共同組成,兩邊各有一個側館,整體格局有點類似古代的三進院子。

    蘇進現在所站的地方是華夏館的西館,這裡專門被設計為開闢為華夏館的展覽分館。屆時,所有的文物,包括英方指定的司母戊大方鼎在內,都將被運到這裡來進行展示,供給所有人參觀。

    現在這裡已經按照正規博物館的標準進行了裝修,蘇進第三次檢查完畢,確定一切都已經符合文物局新制定的博物館標準。

    至此,前期工作正式完畢,只等文物被運過來了。

    蘇進在手裡的文件上簽了字,把它遞給旁邊的工作人員,伸手進口袋,握緊了裡面的手機。

    他正在等一個重要的電話。

    五個月前,周景洋跟羅爾•愛德華一起去了英國,去完成蘇進提出的那個要求。

    周景洋走之前給蘇進打了個電話,走之後就再沒有任何來電。

    一開始蘇進太忙,還沒有注意,到事情進行到這一步的時候,他才發現那邊一直沒有消息。

    他按照周景洋當時打過電話來的那個號碼撥打回去,提示關機,接著他又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周景洋其他的聯繫方式。

    最後,他只好聯繫周離打聽,周離聽說周景洋做的這些事情,反應有點奇怪,答應蘇進去打聽一下。

    沒兩天,他就返了電話回來,說聯繫上周景洋了,他沒事,讓蘇進再等幾天。

    蘇進不知道周景洋為什麼不聯繫自己,直到昨天,周景洋才真正打電話給蘇進,說事情已經全部辦妥,讓他等著接收當時名單上的文物。

    蘇進現在在等著的,就是周景洋通知的電話。

    沒一會兒,他的電話就響了起來,蘇進毫不猶豫地接起來,對面響起的卻是另一個非常陌生的聲音。

    對方很親切地跟他打招呼,道:“小蘇你好啊,好久不見了,還記得我吧?”

    蘇進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手機螢幕,發現對面的號碼已經被隱藏。

    然後,他瞬間意識到這個陌生的聲音來自何方。

    他深吸一口氣,平靜下來,叫道:“你好,蘇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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