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世界] 紂臨 作者:三天兩覺 (連載中)

   
29282128 2018-1-1 14:38:21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1 2120608
29282128 發表於 2019-1-19 11:46
第二十章 破解

  雅子接下來所問的兩個問題,既沒有十分跳躍,也沒有去冒不必要的風險,她只是循序漸進地逼近著最終的答案,畢竟……她並不著急。

  因此,兩個問題過後,雅子也只是確定了榊寫的答案「是」一本書,以及「是」一本古代的書;不出意外的話,她的下一個問題,就會去確認這本書的原作是用哪種語言寫成的了。

  與雅子的穩紮穩打策略不同,榊則是主動行走到危險的邊緣去了,因為他很清楚……雅子的答案比他的答案難猜許多,如果自己用正常的邏輯鏈去提問,是不可能比對方更快猜出答案的。

  所以,當雅子再一次選擇了「不開槍,讓對方提一個問題」時,榊這樣問道:「你寫的那個詞,用中文表述時,是三個字的嗎?」

  「是。」雅子回應時依舊顯得很從容,答完她還微笑著接道,「確認是醫學術語之後,乾脆就放棄掉一般的邏輯鏈,轉而從文字角度開始攻克了嗎?呵……有趣,這法子以前還真沒人試過,我倒也想看看這樣是否真的比『正常問』來得更有效率。」

  「那你就拭目以待吧。」榊說著,又一次拿起了槍,「現在,到我了。」他說著,已將手槍的轉輪推了出來,重新轉了起來,並在轉輪停下前快速將其拍了回去,「我選三。」

  由於前一輪選了四,並觀察到了如果不轉膛下一發就有子彈,所以他也只能選三了。

  話音落時,榊已瞄準了自己的太陽穴,連扣了兩下扳機。

  沒有子彈射出。

  「看來賭博之神還是沒拋棄我呢。」榊一放下槍,便拿起了筷子,又夾了口菜吃。

  他的手很穩,臉上的表情也很輕鬆,絲毫看不出任何的害怕和緊張。

  整個房間裡,唯有坐在他側後方的索利德看到了……這小子藏在桌下的兩條腿正在瑟瑟發抖呢。

  「嘁……」見榊「沒怎麽害怕」,雅子不快地撇了撇嘴,念道,「那還真是恭喜你啊。」她猶豫了半刻,才接道,「我由衷地希望那轉輪的下一發仍是空槍,否則這遊戲就在要在你還沒露出一臉敗相的時候草率收場了呢。」

  「那我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榊故作鎮靜地回道,「你越是這樣說,我越是寧死也不會露出驚慌害怕的樣子讓你得到滿足。」他頓了頓,接道,「總之,現在我兩槍已經開完了,該由我繼續提問了……」他顯然是已經想好了要問什麽,迅速說道,「你寫的那個詞的第一個字,它開頭的發音是在漢語拼音聲母表的第一行上的嗎?」

  雅子的表情變了。

  榊的這種問法,是她前所未見的,而她也很快就意識到了……這種問法的厲害之處。

  在這個宇宙的二十三世紀,漢語和英語早已成為普及率接近百分之百的全球通用語言,任何一個受過正規教育的人都學過漢語拼音的聲母韻母表。

  然而,對於這類基礎得不能再基礎的知識,絕大多數人卻都保持在一種「只要看得見表格,每個音都會念,但看不見的情況下,也無法默寫出來」的水準。

  可以說,漢語拼音,既是人們在正規的教育系統中最先學到的一樣東西,也是人們最早「還給老師」的一樣東西……由於一年級以後幾乎都不再有任何關於拼音的考核,這部分內容反倒成了人人都一知半解的、極易被忽略的存在。

  此刻,榊便是用這最基礎的東西,展開了攻勢。

  雅子她不可能說自己不知道什麽叫聲母,她沒有理由拒絕回答。

  「是。」

  很不巧,雅子的答案,是「敗血症」,第一個「敗」字的聲母「b」,正是聲母表的第一行第一個。

  退一步說,即使她的答案不是「敗血症」,拼音的聲母表一共也只有三行而已,這其中,每行分兩個區間,每個區間裡有三到四個聲母……也就是說,用榊這種問法,最多只要三個問題,就能將答案鎖定到三到四個聲母的範圍裡。

  「那麽……第二個問題。」榊得到了答覆後,立刻就接著往下問了,「你寫的那個詞的第一個字,它開頭的發音是在漢語拼音聲母表的第一行第一個區間上嗎?」

  「是。」雅子只能如實回答。

  就這樣,通過兩個問題,榊便將那個字的聲母範圍縮小到了「b、p、m、f」這四個音上。

  雅子在心裡默默算了筆賬,假如榊繼續按照這個思路問下去,下一個問題就會鎖定聲母「b」,緊接著就會去問「韻母」和「第幾聲」;韻母表稍微複雜一點,但按照每次對半分的原則,「ai」這個音在三到五個問題內就能鎖定,也就是說最多還有五個問題,榊就會知道第一個字的發音是「bai」。

  這個時候,榊未就必會按照「第一聲、第二聲、第三聲」這樣的順序問下去了,因為「三個字、醫學術語、第一個字的拼音是bai」這樣的條件下,一般人馬上就會想到「白血病」、「白化病」、「白血球」、「白大褂」等等詞匯,所以他很可能會直接問「這個bai字是不是發第二聲的」。

  而答案並不是,這個時候……此前剛剛設想過好幾個以「白血」開頭的三字詞匯的人,在被告知了「白」這個音不對後,很有可能會立即聯想到以第四聲開頭的「敗血」,繼而想到「敗血症」。

  綜上所述,理論上來說,極端情況下,榊或許會在七個問題之內就直接猜出答案;就算樂觀點估計,榊也絕對能在十個問題之內完全確認答案的第一個字是念第四聲的bai——在確定了這個字之後,接下來任何一次猜詞都可能直擊答案。

  和邏輯推演法那種「通過定義去猜出整個詞」的思路不同,榊這種用拼音來接近答案的猜法是逐一揭開每一個字的字面來探索答案的,這樣便完全繞開了邏輯推演法中的各種陷阱和知識盲區,且可以確保每一個問題都必然有一定意義和進展。

  這幾乎是一種不可阻擋的方法,就好比在猜一個英語單詞時,有人用「第一個字母是不是A」這樣的問法,一個一個找出這個單詞中的每一個字母是什麽,最終拼出答案;用這種方法的人,甚至不需要明白這個詞的意思,一樣能猜對……只不過,根據問法的不同,這種方式也有快有慢。

  以猜英文字母為例,最笨的猜法是從A猜到Z,這樣最多要猜25次,但你要是用「這是在M之前還是之後」這樣的猜法開頭,就會省事很多;榊猜拼音時所用的,無疑也是效率較高的方法。

  這也是雅子頭一回在這「猜詞輪盤」中,感受到了被人緊追的壓力。

  「看你的表情有點兒微妙啊。」榊到底也是頂尖的賭徒,他一眼就察覺了雅子臉上最細微的肌肉顫動,「照這個趨勢,你那第一個字的聲母該不會就是『b』吧?」

  「誰允許你連著問第三個問題了?」雅子顯得有些不悅了。

  「反正你也是繼續選二的吧?」榊開始挑釁對手,試圖讓對方露出破綻。

  雅子看了看桌上的槍,接道:「對……我還是選二。」

  「那麽就回答我這第三個問題唄。」榊用得意的神色進一步施壓。

  「是。」雅子的回應言簡意賅,她沒有再說話了,因為她也開始擔心真的會露出什麽馬腳。

  「嗯。」榊點點頭,「那輪到我了。」他又一次拿起了槍,「我再選一次四。」

  說罷,他又一次推出了手槍的轉輪,確認了子彈的位置,並原封不動地將轉輪裝了回去。

  這一刻,坐在榊後面的索利德心中不禁產生了些許疑惑:「他為什麽還要選四?從提問的情況來看,應該還是他領先了一些才對,只要保持這樣,和對方一起一直選二,就可以在零風險的前提下緊逼對手……但選四的話,等於先送對方兩個問題,接下來還得看運氣如何,運氣不好……子彈就在下一輪的話,
又得選三去賭命。」

  索利德的想法沒錯,按理說,榊從這輪開始一直選二,是有機會在不衝自己腦袋開槍的前提下獲勝的,而選四則有很高的機率吃虧。

  事實上,剛才榊打開轉輪檢查時,也的確證實了……下一槍真的會響;也就是說,下回輪到他時,他又得選三了。

  「呼……又躲過一劫呢。」另一邊,榊看到子彈後,卻是露出了一種如釋重負的表情,長舒一口氣,對雅子道,「來吧,你又可以問兩個問題了。」

  但雅子卻沒有急著提問,而是笑道:「怎麽?聽這意思,你下一輪又得選三了啊?」

  「是啊,誰讓下一槍剛好有子彈呢。」榊就這麽把真實的情報告訴了對方。

  「哼……」雅子冷哼一聲,接道,「這樣啊……那我只能由衷地祈禱你下一次轉膛後還能連續遇到兩發空槍了,否則我就沒法兒接著享受這從未體驗過的緊張感了呢。」

  不知道為什麽,榊聽到這句以後,哈哈大笑,笑得直拍桌子。

  雅子見狀,則是顯出了些許怒意:「有什麽好笑的嗎?」

  「有啊。」榊接道,「但我不告訴你,咱們可以繼續遊戲了嗎?」

  雅子忿忿地喝了口飲料,好似是在平息一腔無名之火,隨即就連問了兩個問題,將榊寫的那本書的範圍縮小到了「漢語作品」、「年代在隋唐以前」。

  雖然她也是切實地在接近答案了,但比起榊的那種方法,她依然是處於下風的。

  好在,在雅子眼裡,這都已經不是問題了,因為她有十足的把握——在接下的來榊的回合中,榊一定會死。

  數秒後,答完了兩個問題的榊,果然是拿起了槍,快速「旋膛」後,又一次將槍口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那麽,如你所見,這輪我選三……」

  話是這麽說,但他遲遲沒有開槍。

  「呵……怎麽?害怕了?」雅子以為自己期待已久的時刻來到了,「害怕就不要硬撐嘛,露出本性也沒什麽不好喲。」

  而榊卻是不緊不慢地應道:「在開槍以前,我還有幾句話要說。」

  「是預感到自己要死,所以想留下遺言嗎?」雅子笑道,「可以啊,本宮准了。」

  不料,榊放下槍後的下一句話就是:「其實,以你的能力,若你提出和我玩一些純粹拼概率的遊戲,比如輪盤賭之類的,你早就乾脆俐落地贏了……可是你太過驕傲,非要和我玩這種慢慢把對方逼入絕境的玩意兒,想要看我的醜態,想證明……我也不過就是個平庸的賭徒而已。」

  「你在說什麽呢?」雅子不動聲色,淡然應道,「你是在暗示……我用異能作弊了?」

  「這不是在暗示,而是在解釋。」榊接道。

  「哦?」雅子翹起了一條腿,似是不信,「那我倒要聽聽,你是如何無中生有的。」

  她有自信,自己的把戲絕不可能被看穿。

  「你的能力是『用特定的語言讓某些有一定機率發生的壞事變成百分之百會發生』,說得通俗點就是……烏鴉嘴。」榊接道。

  雅子的自信被擊碎得如此之快,她也是始料未及。

  「說得再具體一些,就是每當你用『由衷……否則』這種句式時,這兩個詞當中的那部分內容,只要有機率失敗的,必然失敗。」榊沒有管對方的反應,只是自顧自地接著說道,「我並不能確定你這個能力是『只要用了這樣的句式就必定發動』,還是說需要你『主動發動,但發動的時候必須採用這個句式』,但我能確定的是……目前為止,在這個猜詞輪盤中,你一共對我用了三次這種能力。」

  榊伸出第一根手指,說道:「第一次,是在我頭回選『四』的時候,那個時候你並未覺得我會對你構成什麽威脅,但你也並不想讓我通過觀察子彈的位置在接下來幾輪獲得太大優勢,因此你說你『由衷地期望轉輪裡的子彈距離我還有三槍以上』,結果,我打開一看,子彈就在下一發。」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次,是在我選了三以後;眼見我衝著腦門兒連放兩槍都沒死,而且也沒有表現出你所期待的窘迫狀態,你便覺得……我這人恐怕是那種即使把自己一槍崩了不會驚慌失措的類型;於是乎,你對壓垮我的精神這件事失去了動力,希望盡早把我解決掉,所以就說了『由衷地希望那轉輪的下一發仍是空槍』這句話,這樣……我要是再選個一的話,直接就掛了。」

  最後,榊伸出了第三根手指:「第三次,就是剛才,當我在提問進度上領先於你,並又一次選了四之後,你首次在這個遊戲中感受到了敗北的危機,這時你便顧不了那麽多了,直接就用『由衷地希望下一次轉膛後還能連續遇到兩發空槍』這句話,試圖在我被迫選擇三的這回合置我於死地。」

  言至此處,他略微停頓了幾秒,再道:「其實你第二次用這種句式說話時,我已隱隱感到了幾分奇怪,結合遊戲的過程,我已經在懷疑你用了某種異能了……我第二次選四的目的就是為了進一步試探你的能力,要不然我從那輪開始學你一直選二也就沒事了。

  「你剛才問我有什麽好笑的?我笑得就是……當我選完四之後,你馬上又把那個句式說了第三遍,讓我徹底確定了你的能力是什麽,僅此而已。」

  啪——啪——啪——

  雅子開始給榊鼓掌,當然,這並不是什麽鼓勵的掌聲。

  雅子的微笑,在榊敘述的過程中……回來了,那陰冷的笑容在她那張少女的臉上顯得格外滲人,「榊君,故事講得不錯,但很可惜……你沒有證據呢。」

  「嗯。」榊歪了下頭,攤開雙手,「這也是你那能力最棘手的地方……就算你明著用其作弊,別人也無法證明什麽。」

  「那你現在該怎麽做呢?」雅子的語氣像個在教育三歲小孩的幼兒園老師。

  「呵……明白,明明白白。」榊苦笑著,又一次拿槍抵住了自己的太陽穴。

  賭桌上的事就是這樣,拿不出證據的指責,就是放屁,是胡攪蠻纏、是耍賴……

  像榊這樣的賭徒,可以輸,但不能輸了體面,所以,他該開槍,還是得開槍。

  哢——

  第一槍,沒響。

  但還有第二槍。

  砰——

  果不其然,這一槍響了。

  榊無幻,血濺當場。
29282128 發表於 2019-1-22 22:44
第二十一章 滿載而歸

   於鬥法之戰中「詐贏」了之後,孟夆寒和四凶便在錦羅什的引領下朝著山洞的深處進發了。

  這一路上,各種陣法、陷阱、玄境……可謂俯拾即是,有一些事物的兇險程度,就連四凶見了都要緊皺眉頭。

  比如說,在某根不起眼的岩柱後方,擺著一個「盥魂藥缽」,假如你路過時沒有按照地上的隱陣路線彎曲著走,就會將其觸發。

  盥魂藥缽會將觸發者三魂中的「地魂」抽走,如果被奪魂之人生平問心無愧、正直善良,那就還好,其地魂很快就會回體,最多就是產生點頭暈的感覺;但假如被奪魂之人不是什麽好人……其地魂當場即受因果之報,隨即引得業火燒身,將其整個人由靈魂層面焚成瀣粉,最後變成那藥缽中的藥渣子。

  當然了,這是針對人的情況,像四凶和錦羅什這種三魂七魄不全的「妖怪」,一旦觸發了盥魂藥缽,那就是整個「靈體」被抽走「審查」了。

  可以說,倘若沒有錦羅什在前帶路指引,別說是四凶……今天就算來幾個遠古的大妖、或者幾名狂級能力者,也絕對走不完這段通往天師秘境的路。

  跟在錦羅什身後時,孟夆寒心裡也一直在暗暗慶幸:「還好剛才沒有跟他來硬的把他滅了,否則我們五個全得在這兒陪葬。」

  就這樣,一行人走了半個多小時,穿過了不計其數的曲徑和岔路,避開了無數的陷阱,這才抵達了這個山洞另一端的「出口」,亦可說……是天師秘境真正的「入口」。

  那入口,是一個「月洞門」,這種門通常在庭院裡才能看見,出現在這裡,確有些違和。

  穿過去之後,外面是一片山水,山是青山,水是綠水,依山傍水之處,還結著一間草廬。

  此時,這個空間裡,天上還是艷陽高照,顯然和外界的時間不符,不過這種事其實也無所謂了。

  錦羅什頭前帶路,將五人引到草廬門前,方才頓住腳步,回頭道:「小道,按規矩,到了這裡……我得問你幾個問題。」

  孟夆寒一聽就明白,這又是一次「考驗」,而且,這看似簡單的「問答考驗」,或許才是最麻煩的,一旦說錯了什麽,很有可能會前功盡棄、功虧一簣。

  「嗯。」快速思索了兩秒後, 孟夆寒沉聲應道,「你問吧。」

  問題,是張天師留下的,錦羅什只是轉述,所以也不需要多想,脫口而出:「你今天來這兒,求得是『道』,還是『寶』?」

  「寶。」孟夆寒也是不假思索就回答了。

  他沒有說「道」,也沒有用「道即是寶」這種看似高明的圓滑回答,因為他也明白,雖然現在正在向自己提問的是錦羅什,但這些問題肯定都是張天師留下的,以天師的智慧,自是早已算好了每一種答案的情況,並教了錦羅什怎麽去應付……

  因此,這種時候,最好還是別整那些虛的,說些實在話。

  「好。」錦羅什道,「既然已到了此處,且是求寶來的,那斷然不能讓你空手而歸……」他頓了頓,朝草廬的門瞥了一眼,「但這裡面裝的法寶成百上千,讓你全部拿走也是不行的,你覺得……你拿幾件合適呢?」

  這回,孟夆寒想了片刻,才舉起了一手,伸出了三根手指,回道:「三。」

  「哦?三件是嗎?」錦羅什挑眉道。

  「非也。」不料,孟夆寒糾正道,「是三成。」

  「什麽?」錦羅什都驚了,「你是說每十件裡面你要拿走三件?」

  「正是。」孟夆寒回道。

  「哈!哈哈哈哈……」短暫的驚訝後,錦羅什大笑出聲,「好!好好好……」他點點頭,橫舉一臂,衝孟夆寒做了個「請」的動作,「那就請吧。」

  他話音落時,孟夆寒已是毫不客氣地推開草廬的那扇木門、進屋去了。

  孟夆寒前腳剛進去,錦羅什後腳便橫插過來,擋在了四凶的面前:「抱歉,只能他一個人進去。」

  他這話才說一半,其身後的那扇門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給自動關上。

  見這陣勢,方相奇冷哼一聲,笑道:「我說……他要是死在裡面了,我們應該能知道吧?我可不想在這兒浪費時間哦。」

  「放心,他若死了,頂上的煙囪會冒煙。」錦羅什說著,頭也不回地抬手指了指後面的屋頂。

  聞言,四凶之中最有智謀的帝慝又開口試探道:「反正他也已經進去了,你能否告訴我們,方才的『問題』,究竟有幾種答法、每種答法又有什麽樣的結果呢?」

  「告訴你們也無妨。」沒想到,錦羅什完全沒有藏著掖著,只是不緊不慢地回道,「首先,回答問題的人若說了假話,比如……想要求法寶的,卻說自己是求道……那他進去以後找到的東西也都會是假的,他會拿著那些虛假的東西,走出一扇虛假的門,去到一個虛假的世界,經歷過一整段虛假的、被安排好的一生,最後在『臨死前』突然夢醒一般回到這個草廬裡,兩手空空地從真正的門走出來。」

  「呵……難怪是『告訴我們也無妨』了……」聽到這兒,蚩鴞笑道,「就算我們把你這些問題和答案都洩漏出去,知道的人也只能跟你說真話。」

  「然也。」錦羅什道,他又停頓了幾秒,接著方才的話道,「其次嘛……說了要『寶』的人,就得問他要幾件……究竟『幾件』合適,其實並沒有定數,得看這個人的『心』和『器量』,能容得下幾件;有些人拿一百件也不算多,還有些人拿兩件也算是僭越。

  「要多了的呢……就是『貪』,貪者,拿完了東西,會走不出來,只會覺得身上背得法寶沉重無比,從草廬裡屋到門口那幾步路,他走上一輩子也走不完,必須捨掉自己多貪的數量,才能走得動。

  「而要少了的……是『怯』,怯者,可以拿著法寶出來,但法寶到了其手上發揮不出十成的效力,除非哪天他能捨去了自己的『怯』。」

  他說到這兒,方相奇乾笑一聲:「哈!那不用說了,姓孟的絕對是貪啊,就他那器量,還『拿三成』?我看能拿出三五件來就不錯了。」

  嘎吱——

  方相奇話剛說完,草廬的門居然就從內部打開了。

  孟夆寒看起來啥都沒拿,兩手空空就出來了。

  「不會吧……」方相奇看著他,「雖然我不是很看得起你,但你不至於一件都拿不出來吧?」

  「說什麽呢?」孟夆寒好像沒明白他的話,「什麽一件都拿不出來?我三成都拿好了啊。」

  「啊?」方相奇一臉疑惑,又將其上下打量一番,接道,「東西呢?」

  孟夆寒當即翻手一變,宛如魔術一般將一個小錦囊變到了手中:「當然是收進這個如意乾坤袋裡了啊,難道你讓我背出來啊?有好幾百件呢,河馬都背不動啊。」

  他理直氣壯地說完,便轉過身,用很有社會氣息的動作拍了拍站在其旁邊呆若木雞的錦羅什的肩膀:「錦護法,有勞你再帶一次路,送我們出去唄。」

  …………

  直到將孟夆寒他們送到了最初與自己相遇的地方,並重新開啟了出去的通道,錦羅什也還沒從那種「被洗劫了」的感覺中回過味兒來。

  不過,規矩就是規矩,當年天師也說過這些法寶是有能者得之,既然孟夆寒能「拿得出來」,那錦羅什也是服氣的。

  雙方別過之後,孟夆寒便帶著四凶踏上了歸途。

  走在那條狹長的出洞通道中時,小孟的心情已是相當愉悅、也很放鬆,畢竟組織交付的任務已經完成,且過程也不算太費力。

  方相奇那幾位兄弟姐妹自然也都沒什麽不滿的,自己完全沒出手,輕輕鬆鬆就幫了「傳述者」這個忙,這是好事兒啊。

  只是,帝慝的心中,隱隱產生了一些疑惑,在快要走出山洞時,她終於是忍不住,趁著聊天的氛圍不錯,話鋒一轉,來了一句:「就是有件事兒我還不太明白。」

  「哦?什麽事啊?」方相奇接道。

  「傳述者的布局和算計我是有所耳聞的,他通常不會做無意義的佈置……」帝慝若有所思地回道,「但你們看今日之行,假設是孟小道他一個人來,儘管不能說是十拿九穩吧,至少也不會有性命之虞,最多就是在錦羅什那關被攔下、無功而返……再退一步講,逆十字本來也已經派了三哥你來做後盾了,還有什麽必要把我們三個也牽涉進來呢?」

  「嗯……有道理啊。」方相奇還沒接話,孟夆寒就先沉吟道, 「已經有一重保險了,為什麽還要加三重?」

  他們說話之際,剛好走出了洞口。

  就在這一刻,突然!

  黑夜之中,霞光萬丈,道氣縱橫,鳴動轟然。

  待他們五位反應過來之時,已然被困在了一個「天絕地烈金光落魂陣」中。

  「唉……這就是人生啊。」方相奇見狀,還在吐槽,「人生中所有的疑惑終將在一次次『遭重』後得到解答。」

  他這邊槽聲未盡,周圍山林中已現出至少三十道人影,且每一個身上都很明顯地透出靈力來。

  其中,氣場最強的一人,站得離他們也最近,那不是旁人,就是他們此前在景區遇到的那位看門老大爺,或者說——龍虎山天師府現任掌事單翰松。 本帖最後由 29282128 於 2019-3-15 22:43 編輯

29282128 發表於 2019-1-26 10:08
第二十二章 一觸即發

   晚,十一點三十分,由東北側突入納爾維克城區的那支登陸小隊,基本上也被全滅了。

  只有極少數的士兵活著逃回了海岸附近,但由於他們是通過潛水登陸的,此時已無法撤回潛艇上,他們只能在那漆寒的黑夜中尋找無人的建築進行躲藏,並祈禱在援軍到來前自己不會被發現。

  但那……無疑也是一種奢求。

  反抗軍的餘黨們對於地形的熟悉程度遠超這些初來乍到的聯邦軍,再加上在人數和氣勢上兩邊的關係早已逆轉,前者全殲後者也僅僅是時間問題了。

  而小鮑曼那邊,則是早就把這些登陸的士兵當作棄卒看待;他是不會冒險指揮艦隊登陸去救援岸上的那些人的,他只是躲藏在冰海下那安全的指揮艦內,等待著……金獅郡的巡洋艦隊,以及「那個男人」的到來。

  那個男人,名叫「納坎沃」,奇怪的名字,沒有姓氏,出處也不明。

  不過,名字這東西,其本身從來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其背後所代表的意義;納坎沃這三個字所代表的意義便是——聯邦最高戰力、最強護衛官、EAS官方認定的最強變種人……沒有之一。

  儘管EAS認為納坎沃對異能的掌控和體術方面都只是「凶」級水準,但這並不影響他「最強」的地位。

  理由有二:其一,他的能力是堪稱Bug的「能量操控」;其二,他是一個Omega級別的變種人。

  這種變種人有多強……參照史三問就知道了。

  不過,現在的納坎沃,比起史三問還是不如的,因為他還很「年輕」;納坎沃今年是四十五歲,就普通人看來他已是個中年人了,但以高位變種人的角度去看,他的人生路可還長著呢……前提是沒有死於非命。

  在絕大多數時候,納坎沃都待在自己位於冰島的住處,那裡,有一整個聯邦特意為他建造的豪華住宅區。

  這整個區域裡唯一的「住戶」只有他一人,其他人全部都是他的「僕人」。

  在那個住宅區裡,納坎沃就是「帝王」一般的存在,無論衣食住行,只要是他想要的,聯邦就給,價格從來都不是問題;另外,納坎沃還可以任意使喚別人去做任何事——他可以讓男人們跪在他面前磕頭直到活活磕死,也可以讓女人們在任何時間和地點陪他睡覺。

  這些負責伺候他的人,都是聯邦通過各種非常規手段弄來、專門供納坎沃當奴隸去驅使的;而這些人到最後通常只有一種結果,就是死。

  但在那之前……正所謂好死不如賴活著,人都有求生意志,會選擇直接自我了斷的畢竟是少數,大部分人會適應眼前的生活,哪怕是當個奴隸。

  讓他們感到慶幸的是,納坎沃也並不是什麽施虐狂或者變態,在欲望這方面,他比較普通。

  他喜歡高檔的料理,喜歡年輕漂亮的姑娘,喜歡考究舒適的衣服,喜歡寬敞安逸的環境……總之,都是些正常人的喜好,只不過不是每個人都有條件去實現而已。

  他也沒有因為各方面的需求都能長期得到滿足就開始追求些扭曲病態的刺激,比如吃獵奇的東西、對未成年人下手、故意讓別人受苦之類的。

  他唯一的問題,或者說看起來像是心理疾病的行為就是……他無法與人建立起情感聯繫。

  一旦納坎沃覺得自己和某個人有了交情、成了朋友、或是產生了類似愛情或親情的感覺,他就會忍不住把對方給殺了。

  這並不是他的選擇,而是一種類似本能的衝動,他自己也無法解釋。

  這也是為什麽來伺候他的人最後必然是一死……

  基於這點,負責給他提供物資和僕人的聯邦機構也都會事先跟那些準備輸送過去的僕人們說明白,千萬不要去想著去「拍主子馬屁」,做好自己的本分、把自己當成一件工具,才能活得更久。

  當然了,享受著那麽多聯邦給予的、堪稱荒謬的特權的納坎沃,也是要付出相應代價的——當聯邦需要用他的時候,他也得出任務。

  關於任務這塊,納坎沃也有自己的原則,他與聯邦約定,自己「只參與對抗一名或多名一般護衛官無法對抗的能力者的行動,且不到萬不得已,不會介入『戰爭』」,也就是說,如果聯邦讓他去正面戰場上展開大面積屠殺,他可以、並有很高機率會拒絕這事兒。除非聯邦表示「你再不出手我們整個政權就要歇菜了」,那他才會考慮破戒。

  而今天,「援助『鏟油漆行動』,剿滅逆十字成員」這一任務,無疑是符合其原則的,他沒有理由拒絕。

  所以,在接到通知以後,他就簡單收拾了一下,待來接他的船靠岸,他就登船出發了。

  …………

  午夜,即將到來,按照耶夫格尼的計算,他申請的援軍按理說也該到了。

  但是,沒到。

  金獅郡的艦隊沒到。

  負責去接納坎沃的船……也沒到。

  不但是人沒來,就連通訊都沒有回覆,這種異常,讓耶夫格尼這樣沉穩的謀士都陷入了疑惑和慌亂中。

  …………

  同一時刻,挪威海,法羅群島以東海域。

  由聯邦愛丁堡海軍基地駛出的、有著「世界最強海軍艦隊」之稱的愛丁堡聯合艦隊,正停留在海面上、靜靜地等待著。

  早在一個小時前他們就抵達這片海域了,但艦隊的指揮官蓋文將軍卻在那時突然下令全艦停止航行、原地待命。

  這一個小時裡,海軍基地那邊聯繫過蓋文,詢問他突然停止前進的原因,他以「偵測到不明目標、疑似敵軍偵察機」為由進行了回覆;而從小鮑曼那邊發來的通訊請求,皆被蓋文給拒接了。

  小鮑曼見對方不理自己,相當惱火,又繞過他,直接聯繫了愛丁堡海軍基地,海軍基地就轉述了蓋文的回覆,再去聯繫蓋文時,蓋文又是一樣的口風,且依然拒絕和小鮑曼直接通話。

  這詭異的僵持,在旁人看來好像是蓋文故意不想去支援小鮑曼,但奇怪的是,在艦隊出發以前,明明是蓋文主動要求擔任這支援軍的指揮官的。

  這其中的隱情,至少現在,聯邦這邊,還沒有人明白……

  …………

  另一方面,拉斯維加斯。

  「你這兒的料理可真好吃,我都有點吃上癮了。」榊一邊說著,一邊往嘴裡送了口納豆拌飯。

  此時,他正和索利德一起坐在雅子的餐廳裡,接受著對方的盛情款待。

  由於在這天凌晨的賭局中右手受了傷,榊暫時只能用左手來吃飯了,不過,對他來說這也無妨,因為他這個級別的賭徒是不存在「慣用手」這一說的,筷子也好鼠標也罷,都可以左右開弓。

  「你該不會是想順著這話釣我上鉤,然後順勢提出要留在我這兒吧?」坐在榊對面的雅子單手托腮,一臉不爽地看著他問道。

  「這都被你發現了啊?」榊笑著應道。

  「那麽這是你臨時起意的呢,還是你們的那位子臨老大事先就安排好的呢?」雅子這麽問的時候,其實心裡已經有答案了。

  「哈哈……事到如今還分什麽『你們』『我們』啊,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了嘛。」榊也知道對方心裡跟明鏡兒似的,所以打個哈哈敷衍了過去。

  「明白……」雅子接道,「留個人在我身邊監視我嘛,無所謂……這種小事我不會在意的,反正於我而言,既然已經確定要跟你們合作了,就沒有什麽好隱瞞的。」話至此處,她將視線移到了榊那纏著繃帶的右手上,「相比那種事,我到現在還是沒想明白……你的能力到底是個什麽奇葩設定,可以讓槍剛好在你要自斃之際炸膛的。」

  榊聞言,朝四周掃視一圈,再道:「這兒人多眼雜,要不改天我悄悄告訴你?」

  「你不想說也好……」雅子也吃了口菜,擺出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態,「既然你可以看穿我的能力,那我沒理由看不穿你的;你留在我這兒,我正好可以更多地觀察你……」她頓了頓,「另外,你可記住了,我並沒有『輸給你』,你我之間身為賭徒的這場勝負,只是暫且保留,我終有一天會跟你分出個高下的。」

  「行~」榊聳肩笑道,「雅子姐您怎麽說就怎麽辦……」他又吃了口飯,隨即將話鋒一轉,問了句正事兒,「對了,我也有件事挺好奇的……你究竟是怎麽讓蓋文將軍照著你的意思去辦的呢?延誤軍機可是大罪啊,要是後果嚴重的話,軍事法庭沒準兒會判他無期乃至死刑的……他不至於為了點錢就……」

  「今天凌晨……」雅子沒等他把話說完,就接道,「當你我在玩猜詞輪盤的時候,就在我們隔壁的那個地下賭場裡,蓋文將軍的兩個兒子在一場豪賭中輸掉了一些他們根本無法賠付的籌碼。

  「雖然他們自以為憑著家裡的勢力可以耍賴走人,但很顯然他們還不夠資格在我這裡撒野。

  「長話短說,人……現在還扣在我這裡,蓋文將軍想保自己的兒子安然無恙,自然就得聽從我們的安排。」

  聽到這兒,索利德忽然接道:「你所做的……應該不僅僅是這樣而已吧?」在體制內待過、也上過軍事法庭的他,對那套玩意兒還是挺熟悉的,而且他也很清楚這些聯邦高級將領的尿性,故而疑道,「像這種培養出了兩個二世祖的傢伙,本身也絕對不是什麽好鳥,依我看他未必會冒著被判死刑的風險來保全他的兒子們。」

  「呵……不愧是『老兵』,有見地。」雅子微笑著應道,「你猜得沒錯,除了用那兩個小兔崽子的命去要挾他以外,我還給他留了條後路……」她喝了口桌上的飲料,娓娓接道,「此刻,蓋文所在的那片海域附近,有一個無人的海上氣象觀測站;這類觀測站在北極圈附近很常見,全部由一家靠著裙帶關係贏得競標的民營企業承包管理。

  「每年,這家公司只需要放一些無人機出去,按程序隨便飛一飛,再上傳一些可有可無的觀測數據,就能騙到一大筆來自政府的撥款。

  「像這樣的公司,如今遍布在各個領域,它們的老闆多半都是拉斯維加斯的常客……我只要隨便設個局,就可以讓他們中的任何一人變成我們神武會的狗。

  「我這次呢,就是調用了其中一個觀測站的幾架無人機,到蓋文那支艦隊的航行路線上晃了幾圈,好歹在對方的偵測雷達上留了點記錄……

  「這樣一來,蓋文就有了脫罪的借口,他可以說自己是戒備著敵襲所以才停止前進的,艦上的數據也能表明他並不是信口開河,至於最後真相查下來如何那就不重要了,反正就當時當地的情況來講,你無法判定他是在故意延誤軍機……事後法庭就算要判他,也不會是死罪。」

  她說完這段,優雅地切了一小塊牛排放進嘴裡,又呡了口酒。

  這幾秒間,索利德也消化完了這段話裡的信息,沉聲接道:「果然是可靠的盟友呢,親王殿下的算計……在下佩服。」

  「還好吧,和你們『那位』相比,我怕是小巫見大巫了。」雅子冷笑,也不知是真的有點醉了還是假借酒意在揶揄什麽,「我可不認為蓋文的兩個兒子和你們倆在同一天出現在我的地盤,會是一個『巧合』,你們那位的那種『算計』,我才是學不來呢……」

  …………

  同一時刻,挪威海,冰島以東約三百海里處。

  「啊嚏……」子臨「站」在海面上,打了個噴嚏,自言自語道,「呼……又有女人在背後說我壞話了吧。」

  「你是單純冷到了吧。」一秒後,另一個人的說話聲響起。

  那個人,正是納坎沃。

  和子臨一樣,納坎沃此時也「站」在海面上,幾秒前,他還不在那裡的,但現在他已穩穩立於距離子臨五米左右的地方。

  「載你的船怎麽停在了那麽遠的地方啊?」子臨並沒有感到什麽意外,只是微笑著衝對方說道。

  「載你的潛艇不也停得很遠嗎?」納坎沃接道。

  「呵……看來我們至少在某一點上是有共識的。」子臨笑道。

  「是啊……」納坎沃道,「和你交手,在這種方圓幾公里內都沒有旁人的地方是最合適的了。」
29282128 發表於 2019-1-30 21:43
第二十三章 誅心

   「前輩,這是何意啊?」雖然眼前的情勢已經頗為明朗,但被困於陣中的孟夆寒還是打算先套上幾句詞,畢竟戰前情報這種東西不會嫌多。

  「哼……居然還問我是何意?」此刻的單翰松,已然換上了另一副嘴臉,和先前那唯唯諾諾的樣子判若兩人,「你以為自己在和誰說話?」

  「哦?」孟夆寒聽出對方話中有話,故而接道,「難道……您剛才騙了我?其實您並不是這兒的道門掌事?」

  「我的確是這裡的掌事。」單翰松應道,「但同時……我也是聯邦駐龍虎山特別行動部隊『OPA』(Occult Phenomenon Administration),即超自然現象管理局的局長。」

  此言一出,孟夆寒倒是愣了,因為他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機構的名稱,而且在出任務之前子臨也完全沒有提醒過他此地的道士們已經被聯邦給招安成公務員了。

  按理說,子臨是不可能不知道這個組織的存在的,所以他不說的原因大致也就兩個:一,他覺得沒必要;二,他另有算計。

  從子臨特意安排「四凶」與孟夆寒同行這點來看,顯然是後者的概率比較大。

  「呵……」孟夆寒稍加思索後,冷笑一聲,朗聲喝道,「身為道門傳人,既不思修身養性、傳承道統,亦不施俠義之為、入世救苦,反而跑去給這種腐敗不堪的朝廷當狗,不覺得自己可恥嗎?」

  這道貌岸然的一套,孟夆寒玩兒得賊溜,不熟悉他的人根本看不出半分破綻,經他這麼一吼,周圍那些同道中還真有數人面露愧色。

  「廢話!」可單翰松卻是不吃這套,大聲喝道,「你跟我談道統?哼……我們這些道士顛沛流離、朝不保夕的時候,道在哪裡?你讓我入世救苦……那我自己在世間受苦時又有誰來救過我?」

  單翰松說的,也沒有錯。

  自從兩百多年前維特斯托克帝國將宗教從地球上清除了之後,道門也跟著一併沒落,僅存的傳人全都轉入了「地下」;由於沒有了道觀和山門,收徒這種事變成了基本靠「緣分」,於是傳人也越來越少。
  這兩百年來,經歷了帝國覆滅、聯邦崛起,雖然道觀現在又有了,但已成了旅遊景點。像他們這樣的「真道士」,反倒沒了正式的身份和實業,多半都過得很清苦。

  他們這批人,  幾乎都是從小學藝,無法像正常人一樣接受太多的文化教育或者升學,別的不說……就說孟夆寒吧,在被逆十字徵召前,他是靠開出租謀生的,那可不是什麼輕鬆又錢多的工作。

  單翰松也是一樣,自幼就是孤兒,被道士收留,長大後自然而然就成了道士,可這並不是他自己的人生選擇。

  會道法又怎樣?輩分高又怎樣?終日掙扎在貧困線上,一件衣服穿了五年還在穿,道袍上的補丁都快比原本的布料多了也還在用……都活成這德行了,師父還讓他「濟世為懷」,要不求回報地用道術去幫人。

  單翰松年輕時幫過的人並不少,可得到的回報大部分都是冷眼和髒話,他被人誤會、不信任、被當成神經病、或是在玩「大冒險」……

  縱然有人信了他,感恩也只是一時的,一轉身,又是形同陌路。

  單翰松也不怪那些人,因為他理解他們。

  當下這個世道,不能用簡單的「好人多」還是「壞人多」來總結,只能說,當一個社會的環境使其底線變得相當低時,所有人都被逼著變壞了;你要是選擇當好人的話,就可能就會被壞人坑,且站在旁邊圍觀的人還會說被坑是因為你自己傻。

  當一個社會本身的制度保護不了「好人」時,人們只能做出選擇——要嘛就是為自己的正直和善良付出相應的成本,當然這個成本不是所有人都負擔得起的;要嘛就是在一定程度上進行妥協……

  單翰松最終還是妥協了,而他妥協的契機叫做——「秋正一」。

  當年,秋青平「借屍還魂」成「秋正一」並投靠聯邦後,以「能力者」的身份平步青雲,很快就在聯邦立穩腳跟、身居高位;此時的他,便又重拾起了最初那個「將宗門併入聯邦,依托政府的力量成立一個特殊部門」的計劃。

  秋正一倒也不是想要借此來傳承道統什麼的,他只是還沒有放棄自己的野心,同時,也是有些心虛……

  畢竟他師出道門,又幹出了弒師滅門這種事情,儘管已經用「借屍還魂」之法換了身份,但他還是怕有朝一日會有正一道的傳人來找自己算賬。

  因此,秋正一就想到了這個計劃——首先,他通過自己的地位和一點點賄賂,在聯邦內部走動關係,讓「OPA」這個機構的構想被提上日程;接著,他就去接洽那些有意被「招安」的門派掌事……結果,他和單翰松一拍即合。

  幾年後,OPA正式成立,總部就設在龍虎山,至於人手嘛……願意跟著單翰松幹的道士也是不少的。
  本來那些人多半就是看大門兒的、顛大勺的、開小賣部的……背地裡再擔著一個道士的身份,現在只是要求他們在原有基礎上加一個公務員編制,就能多領一份比他們本職工作還高的工資;而且,除了每月開兩次例會以外,基本也沒有額外的事務要他們做。

  按照秋正一的設想,他希望OPA這個組織能夠慢慢做大,等待實力夠了,就利用組織背靠政府的優勢,將OPA變為「唯一正統」,然後把所有散落在世的道門傳人都吸納進來,不能吸納的呢……就扣上一頂「旁門左道」的帽子,將其打壓、消滅掉。

  這無疑是個大工程,不過也不需要著急,穩紮穩打、循序漸進即是;反正他秋正一可以借屍還魂,哪怕五十年、一百年都能等下去。

  待有朝一日,大計成矣,他秋正一就成了「道門正宗」的幕後掌控者;屆時,他便控制住了道門內所有的言論和知識……不會再有人知道他當初做過什麼,他可以顛倒黑白、指鹿為馬,甚至可以把自己說成是神仙,讓別人來膜拜,並要求門徒們定期送上萬裡挑一的「供品」,以供他借屍還魂。

  當然了,他這個宏大的計劃,隨著他本人的完蛋,早已破滅了。

  而單翰松是不知道秋正一這個計劃的,他只當秋正一是道門的救世主,和那些整天只會講大道理的老傢伙相比,秋正一提供給他的可是實打實的官方編制和真金白銀。

  另外,秋正一也跟單翰松說了自己曾經是秋青平的事——因為是同道,秋正一明白「借屍還魂」的事情很難逃過對方的眼睛,所以他乾脆自己先承認了。

  秋正一將自己殺死師父和同門的事情換了種說法……說成是自己想要帶他們投靠聯邦,結果對方不但不領情還先動了手,自己只能自衛,且在過程中被傷了肉身、不得不借屍還魂。

  本來正一道那點兒事就只有李炳乙和孟夆寒知道,他們也沒特意到處去傳,再加上單翰松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軟,帶著傾向性在聽,那聽完之後肯定是選擇偏聽偏信。

  所以,站在單翰松的角度上,對孟夆寒本就是帶著敵視的。

  後來,「九獄」被破、秋正一戰死,作為聯邦機構之一的OPA自然也收到了相關的通報;在逆十字那群「亂黨」的名單中,孟夆寒的名字又赫然在列……單翰松在看到這個名字的瞬間,就立刻認定秋正一的死和小孟有關了。

  今日,於公於私,單翰松都不打算讓對方活著離開。

  先前單翰松在孟夆寒面前演戲,無非就是想讓對方放鬆警惕,以此來爭取時間……這樣,他才能把周邊地區所有的OPA成員全部召集起來,在此形成圍攻之勢。

  「看來……你已經把自己先給說服了啊……」孟夆寒見單翰松態度堅定,便知道想用祖宗規矩加禮義廉恥那套來綁架對方怕是行不通了,於是,他順勢開啟了嘲諷模式,想以擾亂對方心緒的方式繼續施壓,「正所謂屁股決定腦袋,人一旦捨棄了操守、同流合汙了……就會像你這樣,把自己原本堅持的東西貶得一文不值,然後用各種理由將自己現有的行為合理化……」他說到這兒,攤開雙手、聳肩笑道,「呵……像我這樣的『道士』,在此刻的你眼中,想必是特別得礙眼吧?」

  孟夆寒這話當真是字字誅心,宛若一把把刀子剮著單翰松的心窩子。

  就拿網絡寫手舉例(是的,我就拿這舉例了,如果得罪了人……那就得罪了吧),如果一個寫手從來不弄虛作假、不刷數據,那他就算撲街撲死,也可以死不承認是自己寫得糟糕(當然了絕大多數情況下其實就是寫得糟糕而已),並狠狠地去罵那些通過刷數據的行為搶占了各種網站推薦資源的人。

  但如果一個寫手自己也刷了數據,而且刷的比較明顯,不認都不行的那種,他就沒有罵這種行為的底氣了(其實五十步笑百步的也不少啦),到時候他就會說「酒香也怕巷子深」、「這是當下的常態」、「這叫運營」、「所有人都是這麼做的」、「我也是無奈」、「作為大神要顧忌面子,榜單上被一個新人刷下去我沒辦法只能也跟著刷」等等。

  人的妥協,是一個自我說服的過程,一旦立場發生變化,言行自會跟著改變。

  有些人雖然妥協了,但是非觀還在,所以他們會覺得無奈,更多時候他們會保持沈默,而不是為自己辯解,因為他們也知道辯解並不會改變事情的性質、因為他們依然沒有完全說服自己……

  但還有些人,的確是把自己給說服了,可潛在意識中他們仍是知道是非對錯的……這種矛盾,在受到刺激後爆發出來,會變成憤怒和仇恨……指向那些沒有做出妥協的人。

  「你以為自己很清高?」單翰松這會兒就是又怒又恨,恨不得立刻就把孟夆寒那張囂張的臉撕爛,「你又懂我們了?你算個什麼東西?也配來教訓我?」

  「好~那我也不裝清高了。」孟夆寒卻還是一副輕鬆的樣子,回完這句又輕聲嘀咕道,「雖然在你面前我的確是有資格裝一下啦……」他清了清嗓子,又提高了嗓門兒道,「咱們來說點實際的吧……請問是誰給你的自信,讓你認為……」話至此處,他又掃視了周圍一圈,「……叫上這麼一幫爛番薯臭鳥蛋,擺上一個『四絕陣』,就能對付四凶和我孟道爺了?」

  「哈!簡直是笑話!」單翰松聽罷,獰笑道,「今天就算是你師父李炳乙在此,也絕不是我單翰松的對手,憑你小子那點兒道行……踏入這四絕陣的時候就已經是個死人了!」他頓了頓,「至於這四個妖孽嘛……的確是有點兒難辦,不過,在張天師留下的法寶面前,就算是四凶,同樣死路一條!」

  話音一落,單老道已是大袖一揚,從道袍中抻出一個銀盤似的八卦鏡來,高舉過頂。

  不止是他,這一刻,那些在山坳四周包圍他們的道士們也都各自拿出了一件法寶;從那些寶物上散發的靈力來看,皆是從天師秘境中出來的東西。

  「原來如此……」見此情景,孟夆寒當即就想通了此前的一些疑惑,「看來在場的諸位,只要是有點兒道行的,基本都已進過這洞了是吧?」

  他說這話其實挺虧心的,在場的這些人,每一個年紀都比他大不少,最弱的那個道力也在他三倍以上,人家「道行」再怎麼次,也比他要高一些。

  「你以為呢?」單翰松道,「連你都能找到的入口,我們本地的道士又豈會找不著?」他用輕蔑的語氣回道,「正因為對洞內的情形知根知底,我才會由著你們進去。」

  「嗯……既然你們都進去過,那洞口的障眼法為何沒破呢?」孟夆寒又若有所思地問道。

  「張天師又不是傻子,他怎麼會留下一個被破解了一次就永遠消失的掩境法術?」單翰松接道,「說簡單點……這個障眼法,每隔十二個時辰就會重置一次,你懂了吧?」

  這事兒,不是本地人,不太可能知道。

  「哦,難怪……」孟夆寒點點頭,「這麼說來,你們也都見到了錦羅什,並通過了後面的考驗?」

  「不錯。」單翰松接道,「本想著……以你的修為,又是帶著四個妖孽進去的,沒準會和錦羅什起衝突,打個兩敗俱傷,最後死於天師留下的陣法和陷阱……我們本想再等上半天,然後再殺進去坐收漁翁之利,沒想到……你倒是出來了。」他搖頭晃腦,頗為有自信地說道,「也罷,就當你運氣好,成功拿了『一件法寶』出來……也不會改變結果。我們這邊可是人手一件,你怎麼跟我們鬥啊?」

  聽到這兒,帝慝小姐姐已忍不住笑出了聲來;蚩鴞和陶悟也是在那兒憋笑,努力控制著表情。

  唯有方相奇還是一臉不爽,歪著頭,對孟夆寒道:「你們聊完了嗎?該套的情報也套得差不多了吧?從剛才開始那貨就一口一個妖孽叫得這麼歡,我吃了他不過分吧?」

  「行吧……」孟夆寒應了一聲,隨即又看向陶悟說道,「陶悟大哥,一會兒我祭出法寶破陣時,希望你持續地傳輸一些靈力到我的體內,不用太多,足夠我駕馭二三十件法寶的量就行了,太多我怕自己的肉身會爆炸。」

  「好。」陶悟就是個憨憨,沒太多想法,聽到要求後,他只是迅速和大哥蚩鴞對了下眼神,得到同意後,他就三步併作兩步地來到孟夆寒身邊,直接把手搭在了後者的肩上。

  「諸位,一會兒那單老道吃了也就吃了,其他人沒準還有用,制伏即可,盡量不要殺生。」此時此刻,孟夆寒已有些後知後覺地領會到了子臨沒有給他完整情報的用意,故而提出了這個要求。

  「小道……」這時,帝慝也領會到了他的用意,當即回頭衝孟夆寒邪邪笑道,「你很聰明嘛,待會兒完了事,我請你去喝一杯……咱們多聊聊,親近親近如何?」

  孟夆寒被這妖精的媚眼兒拋得心裡發慌,打了個寒顫,趕緊別過頭去,正色應道:「再議……」
29282128 發表於 2019-2-4 22:04
第二十四章 失之東隅

  挪威海上,寒月淺照。

  海風之中,子臨,納坎沃,對峙而立。

  和大部分高級別的變種人一樣,納坎沃的外表要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所以他和子臨站在一起時,看起來也差不了幾歲;兩人的體型是也相仿,當然了……體型這個因素在他們的較量中基本是個無足輕重的要素。

  「我姑且也問你一句,你願不願意……對我俯首稱臣呢?」子臨並不急著動手,因為他很清楚沒有人會來打擾他們。

  「呵……」納坎沃笑了,「我不是針對你,只是……我不會對任何人俯首稱臣的。」

  「那你現在是在幹什麽呢?」子臨問道。

  納坎沃聳肩:「我替聯邦辦事,是因為他們能長期穩定地保證我過上自己想過的生活,而不是因為什麽『忠誠』或者『抱負』。」他微頓半秒,直視子臨道,「換言之,如果別人……比如說你,也能給我和他們相同的待遇,那我也可以替你辦事。」

  「也就是說,只要我現在承諾,可以給你一樣的待遇,你就會立刻倒戈?」子臨微笑著問道。

  「那怎麽可能呢?」納坎沃也是微笑,語氣也很輕鬆,「我要考慮的因素很多的,比如你究竟能不能取代聯邦?取代以後能不能像他們一樣至少在百年內保證自己的統治?你對我說的話到時候會不會兌現?有朝一日你會不會把我當作威脅試圖去排除掉?等你老了會不會性情大變出爾反爾?你死後的那些當權者們會不會繼續履行你的承諾?」

  他一口氣就說了這六個問題,顯然是真的有考慮過。

  「這些因素裡的絕大多數……沒有人能夠保證的吧?」子臨反問道。

  「是的,就算是聯邦政府也不能。」納坎沃回道,「但現在正值他們當權,而且在過去的幾十年裡他們也切實地滿足了我的需求,且沒有對我做過任何敵對的行動。」他撇了撇嘴,「和『現有的』、『穩定的』利益相比,你的口頭承諾,自然是不足以讓我倒戈的。」

  「這樣啊……」子臨接道,「那好吧……既然『需求』這塊目前沒得談,那我們就談談『理想』唄?你就真沒什麽抱負和追求了嗎?」

  「我的理想,就是我的需求。」納坎沃回道,「我沒有興趣去改變世界、推動人類社會的進步;我也不想當什麽大權在握的統治者,我覺得那一點意思也沒有,而且很累;至於出名、被人知曉、被人崇拜……那可能是我最討厭的了。

  「我納坎沃……只想過隨心所欲的生活,套用一個過去的概念,就好比是『太上皇』那樣的日子。

  「不用承擔什麽必須去承擔的責任,沒有任何來自『上方』的壓力。

  「只在很少的情況下去做一些別人無法去做的工作,以此來實現自我價值,並且讓供養我的勢力感到安心和物有所值。

  「衣、食、住、行、娛樂……想要東西隨時有人提供、有人服務。

  「無需為了生活而被迫和別人建立人際關係。

  「不用為任何事煩惱,不用為任何事負責。

  「不需要歷史的銘記,也不需要在死後被任何人緬懷,只在活著的時候享受每一分、每一秒……

  「這才是最完美的人生,這……才是完完全全為自己活著。」

  納坎沃在子臨面前顯得很健談,在他的觀念裡,只有在面對一個即將要死的人時,多說幾句、哪怕交個朋友也無妨。

  「嗯……有道理呢。」子臨聽罷,也點點頭,「要是能哭的話我此刻真想大哭一場,並向天嘶吼著宣布對你的生活羨慕無比。」他又搖了搖頭,「可惜我不能……」

  「不,你能的。」納坎沃道,「以你的實力,如果肯投靠聯邦,你完全可以得到和我一樣的待遇。」

  「呵……」子臨苦笑,又重複道,「不……我不能。」

  「原來如此。」納坎沃好似是明白了什麽,「你有你的苦衷,我有我的需求,那也就沒什麽好談了吧?」

  「其實從一開始就沒什麽好談的,我只是想在『聯邦最強戰力』死之前與其本人聊上幾句罷了。」子臨道,「說實話……我本來也不打算招納你這樣一個『不聽使喚的棋子』,就算我今天暫時把你騙到麾下,早晚也是得處理你的……」

  「哦?」納坎沃的神色變了,讓他感到不安的並不是對方的話語,而是說出這話時的語氣,「你好像很有自信啊?」

  「我不該有嗎?」子臨反問道,「我不能有嗎?」

  「你很強,這點我最清楚不過了。」納坎沃的眼神漸漸凝重起來,「因為……我們的能力有著一些相似之處;即使遠隔千里,我也能隱隱感覺到你的『存在』,如今站在眼前,更是一目了然……」他頓了頓,再道,「我看得出來,你的異能比我的更加『高位』,這種質的不同並不是用『能力者級別』或是『修煉的時間』可以彌補的,就好比一塊鐵哪怕錘煉無數次也無法變成鑽石……

  「其他的能力者恐怕永遠都不會明白你的能力是何等『高等』和『恐怖』的東西,那根本不是人類該掌握的玩意兒,僅僅是洞悉了其概念的冰山一角,也讓我不寒而慄。

  「但是……」

  他剛要話鋒一轉,子臨就接過了話頭:「你想說……但是,此時此刻,你那凶級的『能量掌控』,要強於我這紙級的『量子革命』,或者說……至少現在,你覺得你能贏我。」

  納坎沃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沉默了幾秒,再開口道:「從我出生到現在,你還是第一個被我視作威脅的人……剛才看到你的瞬間,我就已經明白了,假如我今天殺不了你,那終有一天,我一定會死在你的手裡……所以,我會全力以赴,把你殺死在這裡,然後……繼續過我那隨心所欲的人生。」

  「那就對不起了。」子臨竟然很有誠意地道歉了,「我不得不為了延續自己的『苦難』,去終結你的『幸福』。」

  …………

  片刻後,納爾維克沿岸。

  夜空中,一道輕逸的人影,乘風而來。

  克勞澤還是當年的樣子,相貌清秀、氣質沈靜,一頭淺藍色的長髮在風中輕舞,一種晦暗的信念在其眼中沉澱。

  他可以踏風懸浮,所以也不需要落地。

  他就這麽靜靜地立於風中,等待著什麽。

  不多時,他等的東西來了——海嘯,空前絕後的巨大海嘯。

  面對這自然界的浩然威能,就算是克勞澤也不可能輕鬆應對;但見,他深呼吸了一次,閉上雙眼,將全身能量提升至頂點,隨後朝身前舉起了一臂,凝神施為。

  一息過後,一道直衝雲霄的「風牆」便宛如堤壩一般在海岸邊崛起。

  海嘯的衝擊轉眼就到,當巨浪與風牆相觸時,所產生的龐大能量讓附近的陸地產生了一陣明顯的震動,但無論如何……海嘯還是被擋下了。

  那撞擊風牆後朝後翻卷的巨浪高達數十米,遮天蔽日,宛如末日之景,可愣是連一滴水都沒能從風牆中穿過……

  …………

  2219年,4月30日,淩晨。

  一場海嘯突如其來的海嘯,造訪了歐洲西北部。

  災難發生時,受災最嚴重的冰島,其表面幾乎被巨浪給「犁」了一遍,法羅群島則是在一段時間內全部都被埋在了海面下,而北海(此處指大西洋東北部的邊緣海,周圍是英國、比利時、荷蘭、丹麥、挪威等國)周圍諸郡府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衝擊。

  此次災難造成的平民傷亡達到了數十萬之眾(其中絕大部分是受傷,死亡和失蹤人士占比並不算高),財產損失更是在短期內難以計算,不過……和「鐵幕之炎」相比,還是不如。

  而這些,只是民眾們所得到的消息。

  還有些他們不知道的事……

  這天,有著「世界最強海軍艦隊」之稱的愛丁堡聯合艦隊在海上遇難,全軍覆沒。

  一支由馬修·鮑曼上校統領的聯邦行動部隊,在納爾維克沿岸覆滅;雖然他們乘坐的是潛艇,但由於海嘯來臨時他們離岸很近、且下潛的深度只有十幾米,所以在他們來得及做出反應之前,他們就和一般的輪船一樣被卷上了天,然後撞在了「風牆」之上。

  很不幸的,所有在潛艇裡的人,包括在茶宴中代號「白毫銀針」的謀士耶夫格尼,也像是鐵罐頭裡的肉一樣,在罐頭本身被砸扁時粉身碎骨。

  另外,對聯邦來說最可怕的消息可能是——最強護衛官納坎沃,在海嘯中下落不明。

  那之後他們花了整整一個月才接受了一個事實,納坎沃已經死了。

  當然,逆十字這邊也不是沒有代價的。

  納坎沃的死,是子臨用自己的命換來的。

  納坎沃的判斷沒有錯,他的確比現在的子臨要強;子臨自己也清楚這點,所以,子臨選擇用同歸於盡這種方式,來確保了行動的勝利。
29282128 發表於 2019-2-8 23:13
尾聲 收之桑榆

  戰鬥結束後十五分鐘,挪威海。

  一艘通體漆黑的潛艇,自海底慢慢靠近了子臨和納坎沃對決的坐標。

  潛艇上的人不多,分別是負責駕駛的「博士」富蘭克林,負責護衛的方相奇和莉莉婭,以及肩負著一項特殊使命的孟夆寒。

  「我去……還好剛才停得夠遠,要不然連我們也得完蛋啊。」潛艇內,看著全息成像屏上反饋回來的畫面,孟夆寒不禁有些後怕。

  此刻,潛艇前方的那片海床,就好像是一塊被挖了一勺的冰淇淋,一個巨大的圓坑赫然在目。

  僅僅是目測,那坑的直徑也在一公里以上。

  「戰鬥的中心並不在這裡,而是在海平面上,這個坑只不過是位於邊緣的痕跡而已。」兩秒後,博士饒有興致地接過話頭,解釋道:「看這架勢,那兩個傢伙應該是在極短的時間內製造出了一個由異能者的能量支撐的小型黑洞,從分子層面上吞噬並抹除了大量的物質……當然也包括他們自己。」

  他頓了頓,若有所思地接著說道:「現在我能理解天老闆對『海嘯』的預測了……隨著那兩人的死亡,黑洞也跟著消失,但實際回湧的海水量依然會比想像中大很多,因為我們無法判斷黑洞持續了幾秒……再加上海底的這個坑,就形成了『下降型海嘯』的構成條件。」

  此時,方相奇插嘴道:「比起這種已經無關緊要的知識,我倒是更想知道,他們都已經引發海嘯了,為什麽在海裡的我們屁事兒都沒有啊?」

  「海嘯對潛艇的影響本來就不大。」博士回道,「當然了……前提是你潛得夠深,且離海岸線夠遠。」他說著,又抬頭瞥了眼天花板,「再退一步講,我們這艘潛艇可是有著『絕對靜止模式』的,只要開啟外層合金裝甲的『動能抵消功能』並激活艇內的「重力核心」,就算位於巨型漩渦的中心本艦也能保持不動,海嘯算個球?」

  就在他們對話之際,潛艇已開到了那個海底大坑的中間。

  此時,莉莉婭用略顯不耐煩的語氣問道:「開到這兒差不多了吧?」

  「你別著急嘛,肯定來得及的。」方相奇勸了她一句,不過也沒敢再多說什麽,因為看得出來對方心情不是很好。

  「對,你放心吧,理論上七天之內都來得及。」孟夆寒也如是說道。

  「什麽叫『我放心』?我有什麽放心不放心的?來不來得及關我屁事?我只是想早點結束任務回去休息所以才催你們一聲。」莉莉婭果然沒給這兩位什麽好臉色看。

  「行行……」博士也不跟她爭辯什麽,順手就停下了潛艇,「開到這裡的確是差不多了,小孟你去吧。」

  「好。」孟夆寒點點頭,轉身就離開了船艙。

  看著他出了艙門往左拐,莉莉婭轉頭疑道:「我說……他走錯邊了吧?放潛水裝備的房間在另一邊啊。」

  「他有避水珠,不需要潛水裝備。」方相奇想都沒想就應道。

  莉莉婭雖不知道那避水珠具體有何功效,不過從法寶的名字也猜出個八九不離十了,故而沒有再追問下去。

  此前的龍虎山之行,孟夆寒帶回了上百件法寶,這些法寶每一件都妙用無窮,且只有他這個道士能用;這樣一來,孟夆寒便一躍成為了逆十字裡的第一大忙人,以前是只有一些特殊的任務能用到他,如今是哪兒都有用得著他的地方……

  但其實,當初他去龍虎山時,任務要求他「必須」帶回來的法寶只有兩件,第一件叫「引魂幡」,第二件叫「涅槃鸞羽」。

  …………

  同一時刻,魔都,天老闆的書店中。

  薛叔正與天老闆隔著辦公桌對坐著,喝著咖啡,聊著天。

  薛叔的手邊,除了咖啡,還有一本「心之書」納坎沃的心之書。

  不過這會兒,書已經合上了,因為納坎沃已死,書的內容也就不再延續。

  「我不懂……」薛叔皺眉思考著,「子臨難道不是你的接班人嗎?」

  「當然不是。」天一笑著接道,「沒有人能接我的班,假如有……那人也不是我本人有資格去培養的。」

  「所以……」薛叔念道,「在必要時,子臨也不是不可犧牲的?」

  「呵……不不,他還是很重要的,要不然我也不會安排小孟去收他的魂啊。」天一回道。

  「那你為什麽不讓我去支援他呢?」薛叔道,「如果有我和他配合,應該能找到打贏納坎沃的方法吧?反正他的記憶是不受『回溯』影響的,我只要待在可以監視到戰場的地方就行,也不用冒險靠到很近的地方去。」

  天一喝了口咖啡,聳肩應道:「你以後還有很多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何必把寶貴的生命浪費在這種事上呢?」

  薛叔想了幾秒,沉聲道:「好吧,那我們換個問題……無論如何,對外,子臨還是逆十字名義上的統領,現在他死了,誰來率領和指揮這個組織?是你親自來?還是讓蘭斯……」

  「蘭斯……已經去執行下一個非常有趣的任務了。」天一打斷了薛叔,笑道,「至於組織的統領嘛……正如你說的,『對外』,依然是子臨。」

  「而實際上卻是……」薛叔知道對方的話還沒說完,所以用詢問的口氣示意對方接著說下去。

  就在這一瞬,有腳步聲傳來。

  一步一步,緩緩地從薛叔的背後走近。

  薛叔循聲轉頭,看到了一個全身都覆蓋在黑袍中的人,他從頭到腳,都被罩帽、手套蓋得嚴嚴實實,而其臉上,還戴著面具一張鏡子面具。

  「容我為你介紹一下……」天一舉起咖啡杯,朝那人指了一下。

  在他做這個動作的同時,那個曾經在珷尊的手下們面前自稱是「鏡先生」的男人,也抬起手,摘下了臉上的鏡子面具。

  面具下,是一張很年輕的臉。

  長得,和子臨一模一樣。

  「……這是子臨的孿生弟弟,子栖。」天一衝著一臉驚愕地薛叔,淡定地言道,「之後的一段時間裡,就由他來扮演子臨,帶領你們活動。」

  「竟有這種事……」薛叔從最初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後,不知為何乾笑了一聲。

  「薛先生不必驚訝,這番謀劃,家兄他也是知道的。」子栖看著薛叔,用和子臨十分相似,不過多了幾分溫和的語氣言道,「眼下這個階段,雖然哥薩克遊騎兵、鐵血聯盟、殺手聯盟、神武會、和道門等等勢力都已被納入逆十字麾下,但這也只是個開始。

  「還有很多其他勢力,仍打著自己的算盤;民眾們對於反抗組織的態度,也不是很理想……

  「當務之急,還是得先把聯邦之外的這些不安定因素消除,先聚人心,再定天下;而這收買人心、以仁者之姿斡旋之事,我比家兄更為擅長。」

  「哼……」薛叔冷哼,搖了搖頭,「那以後『江山』是你坐還是他坐啊?」

  子栖微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天一替他回答了:「那自然是誰合適……誰來坐囉。」 本帖最後由 a6830316 於 2019-2-9 16:58 編輯

29282128 發表於 2019-2-12 20:36
〈守法公民〉 祭者之章(一)

  我叫厲小帆,今年26歲,是一名……調查記者。

  抱歉,我有一點兒緊張,因為我還不太習慣像這樣介紹自己。

  直到昨天為止,我還只是個「派信小弟」;或許很多人都不知道這職位究竟是幹什麼的,我簡單點說吧……就是那個每天從郵件收發室(mailroom)裡推著輛推車出來,把文件夾一個一個分發到對應的辦公桌上的傢伙。

  而除了發文件的那段時間外,同事們一般連我的影兒都看不到;我在公司的存在感和保潔阿姨差不多,事實上,連保潔阿姨都可以呵斥我……好吧她們連董事長都敢呵斥但那是另一回事了。

  我是出生在大城市的孩子,小時候家裡還挺有錢,我也算見識過點市面。

  可惜,到我上初中時,便家道中落。

  那一年,父親經商失敗,開始酗酒,最後乾脆來了個人間蒸發……我再次見到他時,是在他離家出走後的第三年,在一間醫院的太平間裡;讓我和母親去認領屍體的警員告訴我們,其死因是吸毒過量。

  父親失蹤的這三年,母親變賣了家裡所有的房產才堪堪還清了父親留下的債務,為了能讓我繼續留在大城市接受教育,已經當了十幾年全職主婦、文化程度也並不高的母親,又重新出去找了工作。

  她一周裡有六天在餐館端盤子,每天工作12個小時,「工作餐」的內容永遠不變——白飯一碗,和一大盤供所有服務員一起分的清炒土豆絲;剩下的一天,她還要兼職去做鐘點工,從早上到傍晚,至少要跑五六戶人家,每家都是打掃房間洗衣服做飯連軸轉……

  即使是這樣,母親的收入也只能勉強維持我們倆的日常生活和我的學費開銷。

  我常勸她,沒必要這麼辛苦,我可以跟她回鄉下老家,在那裡我們不用租房、可以和外公外婆住一起,我也不介意讀那裡的學校。

  她卻總是跟我說,這是她的命,因為過去那十幾年裡她享了太多的福,現在是老天爺要她還債了。

  在得知父親死訊的那一天,比起悲傷,我的憤怒和恨意可能更盛一些,我恨這個拋妻棄子的男人,恨他讓母親受了那麼多的苦難。

  但母親卻抱著父親的屍體哭泣著,哭到難以自已。

  那時的我不懂, 但很多年以後我明白了……她是在為過去那個愛她、呵護了她十幾年的男人哭泣,而不是在為那個離家出走的酒鬼傷心;她一直在等、等著當年的那個男人回來,但看到屍體時,這份期望徹底化為了泡影。

  我大三那年,母親病倒了。

  其實她早已積勞成疾,只是瞞著我不說;見我差不多也能踏上社會自立了,她彷彿是放下了心……很多人就是這樣,平日裡一直都在透支自己,待某天那根一直繃著的弦鬆了,突然就會垮了。

  母親從此一病不起,短短兩個月後便離開了人世。

  母親的死帶給我的打擊是難以言喻的,但我最後還是重新振作了起來;日子還要繼續,我不想變成父親那樣的人……

  在大學時代回頭看,我絕不是一個擅長「讀書」的人,稱一聲「學渣」也不為過。

  初中以前因為家境好,做個學渣問題也不大,反正我念得是私立學校,給贊助費就能上的那種……那會兒的我總覺得:自己只要再熬幾年,等讀完了高中,就會被送到國外,隨便找個野雞大學鍍鍍金,然後回國到自家的公司裡繼續上班混日子就行了。

  可後來情況變了,我也就迅速變得「懂事」起來。

  高中那幾年,雖然我進了一所有口皆呸的公立學校,但我除了讀書以外完全沒有被其他任何事分心過,什麼交朋友、早戀、打遊戲、出去玩……我根本沒有那種時間和經濟成本。

  就連不良少年對我都沒有興趣,在他們眼裡我是那種「不但一分錢都榨不出來,惹急了還能跟你玩兒命,玩兒完了還能反過來從你身上訛出個仨瓜倆棗」的無產階級鬥士。

  我每天上學放學都是步行,無論是四十度的高溫還是雨夾雪的天氣,這單程40分鐘的路程我都堅持用走的,這樣一個月可以省下88元的公交費(以來去各2元,一個月去學校22次計算),用來補貼學校的伙食費;我和母親租住的房子裡雖然有電視,但我們從來不開,連機頂盒都給退了;我上網都是蹭鄰居家的WIFI,而且只在有學習需要的時候才打開我那台二手的破電腦,其他時候根本不開機……就為了省電。

  這樣的我,除了上學,還有幫母親分擔一點家務之外,其他所有的時間都在努力學習。

  然而,我是真的沒有應試的才能,即便是這樣努力,我最後也只考上了一個還算湊合的大學,進了中文系。

  是的,有志成為記者的我,甚至都不是「新聞系」畢業的。

  順帶一提,我問過新聞系的同學,他們那邊就業的情況如何?人家告訴我,就算是新聞系畢業,最後真正能進媒體工作的人也不足一成,其中絕大多數還都是走關係進去的。

  就這樣,母親去世後的第二年,我離開大學,拿著一紙文憑,踏上了社會。

  和絕大多數「剛出來混」的大學生一樣,我有傲氣、有熱情、天真未褪、膽壯心雄……然後,不到半年,這些品質基本都被磨沒了。

  社會教給你的一些東西,是父母和老師教不了的,是語言可以描述但無法真正傳達到的,是只有自己體會了才能清楚的。

  社會會用它特有的方式告訴你:你很普通、你很愚蠢、你身上可能的確有那麼一些閃光點……但除了你自己之外沒人在乎、你對公平的理解有待提高、你付出的信任有時是需要買單的、在你沒有證明自己的價值之前你的想法對別人來說是一文不值的等等等等。

  通常來講,經歷得挫折越多,你學習的機會就越多。

  我,慢慢變成了一個自己曾經十分看不起的、很討厭的「成年人」……

  24歲那年,在輾轉了好幾家公司、浪費了不少青春、也吃了不少虧後,我終於進了一家與出版傳媒相關的大企業;我小心翼翼地工作、小心翼翼地待人、小心翼翼地溜須拍馬、小心翼翼地黨同伐異。

  忍氣吞聲一年多,終於,我得到了一封調任信。

  這一切,自然都在我的計算之中……調任我的那位領導,以為自己睡了我的女朋友,出於心虛,才滿足了我的這個要求。

  他把我調走,是為了息事寧人、平息事態;但實際上,他睡的那女的……根本不是我的女朋友。

  在這棟寫字樓裡,上到經理總監、下到前台保潔,哪兒有人看得上我呀。

  論「硬指標」,我長相普普通通、學歷普普通通、家裡又一窮二白;論才情,我連句正經的英語口語都說不利索,中文倒是學得不錯,但整體表現出來就是油嘴滑舌、素質極差、動輒遊走在性騷擾的邊緣……誰能看得上我啊?

  這次的事兒,我只不過是略施小計,先偷偷查到了那妹子的手機號碼和社交網站暱稱,然後用我自學並鑽研了多年的PS技術……說起來PS這軟件我還是下的盜版……偽造了幾張合影和幾段聊天記錄,以此詐了那位領導一下,隨後就威脅,要把此事告訴他老婆。

  那他自然就慌了。

  他一慌,事情就好辦了。

  我向他承諾——「只要能將我調任,我就會和那女的『斷絕來往』,想必『她也不會在你面前提起我的』;我倆從此以後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我也不認識你,你也不認識我,反正調任以後我也不和你在同一層上班了。」

  就這樣,我搖身一變,從一個「派信小弟」,變成了「調查記者」。

  不得不說,如今這社會,還真是一個「關係社會」,你有沒有學歷、有沒有本事,有時真的不如「你有沒有人脈」來得重要。

  不過,通過這番經歷,我倒也發現了,自己並非一無是處。

  原來……在調查情報、搬弄是非、敲詐勒索、揣測人心這些勾當上,我意外得挺有才能啊。 本帖最後由 29282128 於 2019-2-23 14:53 編輯

29282128 發表於 2019-2-12 20:40
判官之章(一)

  2219年,5月1日,尼德蘭郡,海牙市。

  此地,被稱為聯邦的「司法之都」。

  海牙市擁有這個世界上最優秀的法學院、最優秀的警校、最大的監獄(此處指民眾知曉的公開的監獄,九獄並不算在其中)……還有著最為著名、且級別最高的一座法庭——聯邦海牙法庭。

  雖然人人都知道水晶郡才是聯邦政府的權力核心,但是說到司法,民眾們首先想到的會是海牙。

  毫無疑問,這座城市的治安也是非常好的,至少也是和水晶郡旗鼓相當;你想啊……撇開在職的司法人員不談,街上每十個平民裡大約就有一兩個是學警、或者是法學院的學生,這些年輕人個個兒都知法懂法、血氣方剛,而且他們每個都盼著能在學生時代就幹點兒實績出來給自己的履歷添上一筆。

  在這種環境下,你還敢在大街上搶包?敢在公交上扒竊?估計被害人都不用自己喊,你就已經被三五個火眼金睛的「熱心群眾」拿住然後直接扭送警局了。

  然,5月1日這天的正午,有一個男人,打破這裡的寧靜平和。

  他的名字,叫詹姆斯·蘭斯。

  中午十二點,蘭斯提著一個特大號兒的琴箱,來到了聯邦海牙法庭正大門前的台階下。

  起初,在門口站崗的警衛並沒有怎麽注意他,因為這裡往來的行人頗多,歐洲這地方文化氣息又比較濃厚,就算有個路人手裡拿著琴箱也沒什麽奇怪的。

  但是,當蘭斯在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從琴箱裡取出了一個火箭筒時,情況瞬間就失控了……

  十二點零三分,在周遭人群的驚呼聲中,一發火箭彈破空而起,呼嘯著飛向了海牙法庭正門屋頂上方的朱斯提提亞(即左手天秤、右手寶劍的正義女神)雕像。

  一聲巨響過後,那高逾五米的雕像轟然蹦碎、化為一塊塊碎石,塌落而下。

  由於蘭斯在發射之前就已經引起了相當程度的騷動,使得這個區域的人群提前就散開了,因此那些石塊落下時並沒有造成人員傷亡,只是砸壞了幾處法院門口的石階。

  塵埃落定後,蘭斯便放下了火箭筒,面帶微笑地站在原地,  好像在等待著什麽。

  「別動!舉起手來!NO!」不出所料的,在一段並不算長的反應時間過後,法院門口的兩名警衛率先掏槍、衝了上來,且嘴裡還在大喊著那幾句大家在電影裡已經聽爛了的台詞。

  緊隨他們其後的,是五六名同樣荷槍實彈的職業警員——這個法庭每天審理的案件非常多,基本上時刻都有警員出入。

  十幾秒後,就在那十來個人展開隊形將蘭斯圍起來之際,從法院裡面又跑出了好幾名法警來……

  長話短說,當蘭斯十分淡定地高舉起雙手,正準備照著警員們的指示「慢慢跪下」時,他附近的四五名執法人員已是迫不及待地衝了上來,齊齊將他摁倒在地,並上了手銬。

  一息之後,一名警員一邊拽著蘭斯的衣領將其從地上拖起來,一邊向他宣讀了他的權利,即那句婦孺皆知的「你有權保持沈默,但你所說的一切都將成為呈堂證供」。

  蘭斯聞言,只是笑笑,沒說話。

  不多時,他就被押上了一輛警車,直接開向了最近的警局。

  這個時候,那些警員們並不知道,他們的這次「逮捕」,將會給整個聯邦帶來何等的災難。
29282128 發表於 2019-2-18 00:28
祭者之章(二)

  儘管我獲得眼前這個職位的方式並不正當,甚至可以說是卑鄙的、令人不齒的。

  但我……並沒有因此感到慚愧。

  首先,被我利用的那位領導,本就不值得同情,也不應得到同情。

  其次,這種靠著裙帶關係就能安排上的職位,也並不值得炫耀。

  再退一步講,對一個從上到下都充斥著潛規則和腐敗的單位,我實在是無法投入什麽忠誠、產生什麽榮譽感。

  可能人在社會上混久了就會這樣,我們每個人都在自我說服的過程中變得越來越無恥了,然後又努力說服自己,這種「無恥」是「成熟」的表現。

  那些無能之輩,往往會在這條「成熟」的道路上漸漸放棄思考和自省,變成既可笑又可悲的兩面派;他們白天在人前點頭哈腰累得跟孫子一樣,晚上就到網上通過打壓和裝逼來尋求廉價的優越感並宣洩情緒。如果你在網絡上因某些觀點和人爭論時,遇到那種張口就愛問「你幾歲了?」的,那大體就是遇到這種人了……不用懷疑,屏幕後那個傢伙多半沒什麽本事,而且年紀也不小了。

  我不想變成那種人,所以,我在自我說服時也會自我拷問。

  我也曾問過自己:「把錯的手段用在對的地方,就能被原諒了嗎?甚至可以說是在做好事了嗎?」

  可惜我沒能想出答案來,只能自諫——因人而異、因時制宜、因事而別、問心無愧。

  當然了,這次的事情,並不能說是在做什麽好事,畢竟我的動機中包含著利己的成分:從結果來看,我得到了更好的報酬和更高的社會地位。

  無論內部人士對我如何看待,至少在大部分不知情的外人眼裡,「調查記者」還是比「派信小弟」要體面得多。

  人活在這世上,不管別人在背後如何惡意地揣測你、詆毀你,但只要你能讓他們在表面上對你客客氣氣的,這就已經很不錯了。

  這,也是我們大部分人一直在追求的東西。

  當你想透徹了就會發現,想讓每個人都發自內心地尊重你或了解你那是不可能的,在你死的那天都不可能;在這個時代,就算是帝王、偉人、聖人……在死後也一樣會被人們拿出來隨意地編排和誹謗,更何況是我們這些凡人。

  所以,我們所需要的東西,從來就不是什麽真正的「認同」,而是一些「標籤」。

  「記者」、「醫生」、「導師」、「專家」、「領導」、「才俊」、「富豪」、「老板」、「著名藝人」、「成功人士」……把這些能讓陌生人高看你一眼的、至少在你的面前得虛與委蛇的標籤,盡可能多地貼在身上,並享受既得利益,才是我們的追求、才是我們從小就一直被灌輸的理念。

  不管我們念的教材是何等的假大空,現實環境終究會將我們指向這條路。

  這些我明白,我都明白。

  但我厲小帆,還是有一個夢想——一個不那麽現實和利己的夢想。

  我要成為一雙眼睛、一對耳朵、一副喉舌……向世間的人展示那些他們看不到、也聽不到,卻應該去看一看、聽一聽的東西。

  我要讓那些放棄思考和自省的人重拾反思的習慣和質疑的勇氣。

  我會不擇手段地實現這個理想,貫徹我的正義,即使……那是一種卑鄙的正義。

  …………

  9月9日,距離我當上調查記者已經過去了一周時間。

  我已差不多熟悉了這裡的工作環境,也和同事們成了點頭之交。

  但其實,我這工作也並不需要和辦公室裡的其他人搞好關係,我只要拍好主編的馬屁就行;其他人管不了我、我也管不了他們。

  我負責的主要是紙媒和網絡新聞,所以我不是那種需要在鏡頭前直接採訪別人的記者,不用給我配攝影師什麽的;我要做的只是去調查、取證,然後把自己的所見所聞變成文字報導,交到我的上司……也就是主編的辦公桌上,只要他點頭說著可以刊登,那我就算沒白忙活。

  我的主編姓羅,今年五十多了,學歷不低,年輕時還到紐約先驅報去實習過,但因為能力不行,品行也不太好,實習期還沒過就被趕走了。

  這事兒……整個單位裡,除了他本人以外,只有我知道。

  因為我調查過他。

  很多人覺得要調查一個人很難,不是警察就很難做到,但實際上,只要你懂得一些技巧,並且敢於在法律的邊界遊走,很多情報都是唾手可得的。

  羅主編能在我們這個單位混到如今這個位置,一方面是靠他深厚的溜須拍馬、弄虛作假能力,另一方面就是靠著當初那「曾在紐約先驅報工作過」的履歷。

  雖然99%上班族都會在不同程度上看不慣自己的領導,或是鄙視領導的辦事能力、或是質疑領導的履歷,但真正會采取行動去證實自己看法的人恐怕還不到1%。

  我就是那1%。

  在我確定要調任到這個部門時,我就對羅主編……這個將來會當我頂頭上司的男人展開了全面的調查。

  首先,是看書面材料。

  羅主編的檔案,人事部自然有,雖然我不是人事部的,但我一樣能看到,因為我那會兒還是「派信小弟」;公司所有進過mailroom的文件都會在我們這兒的電腦裡留下備份,「先備份後打印」是基本章程,這是為了防止文件在遞送過程中弄丟或者損毀。

  儘管這些資料無法被帶出公司(防盜措施很完備),但像人事檔案這種總共也沒多少字的東西,我在看的時候直接背下來就行了……別忘了,我可是中文系的。

  接著,就是去查探這個人的「風評」。

  這個更簡單,每隔一兩天,就拿上幾杯網紅店的奶茶,在下午的空閒時間到羅主編工作的那一層去,找個藉口在前台那兒站一會兒,和前台聊聊天,順便再跟那些正在和前台聊天的OL一塊兒聊聊,基本就能探出個大概了。

  不過這事兒不能做得太頻繁,必須懂得分寸、點到即止;你要是連續一個禮拜天天都去,那個前台就會誤會你對她有意思,然後你就必須約她出去,否則她就會發現你其實對她沒意思……那時候,她就會有點不爽,就算她本來也不喜歡你,打算拒絕你或者把你當備胎,但你如果先她一步停止了某種她認為已經存在的曖昧關係,她就會恨上你,緊接著就會開始在背後說你壞話。

  人性就是這麽麻煩,懂得揣摩這些的我也覺得這些很麻煩,如果我是個女人、並且生在古代,也許有機會把這些知識用在宮鬥活動之中,可惜我不是。

  言歸正傳,在對羅主編進行了一定程度的了解後,我對他那份履歷的質疑變得十分強烈,為了驗證這點……我利用一個周末的時間,辦了旅遊簽證,去了趟紐約。

  出發前,我已通過郵件聯繫到了一位從紐約先驅報退休的老記者,約好了和他一起喝杯咖啡。

  我自然不可能在網上直接問他關於羅主編的事情,倒也不是怕留下什麽聊天記錄,而是你直接問他這種問題他未必會理你。

  我與那位老記者接觸時是想好了全套說辭的,他以前曾寫過一篇挺出名的關於環境治理問題的報導,還差點兒拿了普利策獎,我就以此為突破口,宣稱自己在學校時就是因為讀了他這篇報導,才立志成為調查記者的,如今終於得償所願,因此想跟他見一面,聊上幾句,並請他這位「人生導師」給我傳授點經驗。

  不出我所料,這老頭兒非常爽快地就答應了。

  「超過平均水平的高傲」、「不同程度的自以為是」、和「渴望被人重視」,可說是律師和記者行業的通病。

  想像一下,一個「差一點兒拿到普利策獎」的老頭兒,如今退休在家;他還沒有老到必須進療養院的地步,經濟上也沒什麽困難;他不再像以前那樣每天從早忙到晚,過去的人際關係也漸漸疏遠和減少;年輕時因為醉心工作,妻子早已離開了他,子女們一年裡也只跟他見幾面……

  這樣的一名老人,需要的是什麽呢?金錢?社會地位?這些他不缺、或者說對現在的他來說已經不太重要了。

  他最渴望的東西無非是別人的陪伴,這個「別人」,如果是他的親人那最好,是朋友也行,實在沒有……一個懷著善意或敬意的陌生人,也很好了。

  那天我一下飛機就聯繫了他,四十分鐘後我們便在咖啡館裡碰頭了。

  老頭兒一看我手上還拿著行李(我的行李不多,只帶了一個小號的旅行箱)就來了,可感動壞了,他熱情而有力地跟我握手,彷彿我是他遠隔重洋卻素未謀面的知己。

  之後的一個多小時,我和他聊得很愉快,畢竟我來之前做了不少功課,讀了不少他以前寫的報導;「背東西」算是我的看家本領了,要不然我這學渣怕是根本考不上大學。

  我可以從老頭兒的眼裡看到他的滿足,看得出來……已經很久沒有人這麽長時間地認真聽他說話了。

  有些人一輩子也不曾被家人以外的人重視或崇拜過,還有些人雖然享受過那些,但某天……通常是他們退休的那天,這些也都跟著煙消雲散。

  這種心理落差,加上這類人慣有的高傲,會讓他們非常失落。

  人上了年紀的確是很可憐、也很可悲的,當一個人不可避免地變得越來越不受重視、甚至被視為累贅,身體和大腦也都逐漸衰敗時,他們會慢慢被孤獨和落寞所吞噬;很多人到了晚年輕易就會被一些拙劣的騙子擺布、卻不信任自己的親人,就是因為可能騙子陪他們的時間相對更多些。

  我,也是個騙子。

  我騙取了他的信任,得到了我想要的東西。

  在我那杯咖啡第三次續杯時,我假裝不經意地提到了我的上司——羅主編;老頭兒自然已經不記得那傢伙了,不過我早有準備,我拿出筆記本電腦,點開了一張羅主編當年在紐約先驅報實習時的照片;這貨把這張照片直接掛在自己辦公室的墻上用來裝逼,不難弄到。

  那張照片中,除了羅主編之外,還有另外幾名實習生,以及當時負責「帶」他們的記者,也就是我眼前這位老人。

  像紐約先驅報這種美國老牌媒體的背後主要還是被白人財閥們掌控,明裡暗裡的種族和性別歧視根深蒂固;羅主編實習的時候是在二十多年前了,那個時候「政治正確」還沒現在這麽緊,所以華裔的實習生很少,老頭兒一看到照片,就對他有印象了。

  或許是擔心我和羅主編有什麽交情,老頭兒在說話時繞了些彎子,但依然可以聽出來……姓羅的很不是個東西。

  看來他那套溜須拍馬和弄虛作假的把戲,一直沒有變,只是並非在所有的地方都行得通。

  三個小時後,我和那位老記者道了別,臨行前老頭兒拍了拍我的肩膀,誇獎、並祝福了我。

  如果是在十年前,他還沒退休的時候,他可能根本不屑於跟我這樣的人坐下來喝咖啡;就算來了,他也不會跟我聊那麽久。

  那時的他,八成會跟我擺架子,說些自己很忙之類的話,粗暴地打斷我的陳述,抨擊我國的新聞自由,強行灌輸一些他認同的價值觀,回答一些他想回答的問題、無視其他的,刷完一波優越感後,留下一句「這單我買了,謝謝你浪費我的時間」,然後扔下幾張現金並無禮地離去。

  可是現在的他,站在街上,揮手、目送我上了出租車,直到車消失在拐角,他才轉過頭,帶著嘆息的意味舒了口氣,步行回家。

  事後他能意識到我只是在他身上打探情報嗎?

  應該是可以的,但我想,即使可以,他也不會讓自己往那方面去想;他會竭力說服自己,今天遇到的真的是一位滿懷熱情的年輕後輩,而這個後輩真的是因為崇拜他才來見他的。

  …………

  9月9日的下午,我從羅主編那裡得到了我的第一個任務:去採訪一對夫婦。

  我知道他們,他們是幾年前網上炒得沸沸揚揚的「無肛嬰兒之死」事件的當事人;當然了,如今這事兒也早已經無人問津了。

  主編要求我去跟進他們的情況,寫一篇關於網絡暴力的報道;按照羅主編的說法,最近上面想抓「網絡暴力」這一塊,進行一定的輿論引導。因此,需要我們用一個較為典型和淒慘的受害者案例,寫一篇將網絡暴民妖魔化的報導。

  其實這也算好事。

  我沒有等到第二天,當天傍晚,我就拿著他給我的地址,乘上了前往天津的高鐵。 本帖最後由 a6830316 於 2019-2-19 14:26 編輯

29282128 發表於 2019-2-22 22:13
判官之章(二)

   對於雷蒙德·福克斯來說,五月一日這天本來是再平凡不過的一個日子。

  這天上午,他只花了二十分鐘就在法庭上將一名初出茅廬的辯護律師懟得面無人色;不到一個小時,法官就結束了庭審,將對方的委托人丟進了大牢,而等待那傢伙的……無疑將會是最高限度的量刑。

  也許那名辯護律師一輩子都會記得這件案子和這天的屈辱,但雷蒙德肯定不會。

  作為「史上最年輕的聯邦司法部首席檢察官」,這種程度的「勝利」在他看來連開胃菜都算不上。

  雷蒙德的「優秀」,是有目共睹、有口皆碑的。

  今年四十歲的他,出生在一個平凡的中產階級家庭,他的家族沒有任何的官面背景,他是純粹靠著自己的努力,從一個小律師一步步往上爬,並在三十六歲那年坐到今天這個位置上的;不出意外的話,五十歲之前,他就能順勢拿下「史上最年輕的聯邦司法部總檢察長」之紀錄。

  在「司法之都」海牙,雷蒙德的故事簡直就是勵志典範,許多法學院的講師都把他當作正面典型,要求學生們跟這位前輩榜樣好好學學;而他在工作崗位上打破的各項記錄,尤其是那堪稱驚人的「定罪率」,更是讓同行們望塵莫及。

  就是這樣一個人,在經歷了今天中午的「最高法院襲擊事件」後,立刻萌生了一個念頭。

  而他也很快將這念頭付諸了行動。

  …………

  下午,一點二十分,海牙市某警局。

  「既然規矩你都懂,就別再為難我了,雷(Ray,即Raymond的簡稱)。」一名中年探員正攔在雷蒙德的面前,雙手叉腰、微微低頭,用無奈的口氣說道,「我已經破例把這傢伙的身份透露給你了,你也應該知道,這種『通緝中的反抗組織成員』不是我們該去管的……FCPS那邊剛才已經跟我們打過招呼,他們的人這會兒已經在路上了、隨時會到,等他們到了就直接把人提走,接下來就跟我們無關了。」

  「聽聽你自己的話,柏瑞,你現在活像是個自己當初最討厭的官僚。」雷蒙德和這名探長顯然挺熟的,雙方都用名字而非姓氏來稱呼彼此,而且他們說話時的語氣毫不客氣、卻又帶著幾分難得的真誠。

  「是的, 沒準兒我現在就是個該死的官僚。」柏瑞似乎也有點惱火,他從鼻孔裡出了口氣,抬手摸了摸自己那已經有點兒謝頂的頭皮,略顯不耐煩地應道,「如果這樣能讓你放棄的話,我可以試試……要是你覺得還不夠,我還可以變得更官僚一些。」

  雷蒙德轉過頭去,順著自己的鼻子和下巴撫了一把,稍稍頓了幾秒,深呼吸一次,然後調整了一下語氣,再道:「好吧……我道歉,柏瑞,是我說錯話了;但你得明白,這件案子真的很重要,這也許是一個突破口……」說到這兒時,他又一次停下,看了看周圍。

  此刻,他倆正站在警局的一條過道兒裡,身邊往來的人很多,環境也很嘈雜;由於大家都很忙,也沒什麽人在關注他們。

  饒是如此,雷蒙德在說出接下來的話之前,還是刻意壓低了聲音:「聽著,我們都知道如今的聯邦政府是怎麽一回事兒……」他說著,用一個看起來很有力的動作指了指地板,「那些『大人物們』總是在搞這一套——他們直接把那些『發出不同聲音的人』帶走、來個『人間蒸發』;他們不走司法程序、不管民眾的質疑,永遠用『權限規定了你們無權知曉、我們也無權透露』來當理由……」

  說到這兒,他又朝前走了半步,聲音又低了幾分,幾乎就是在用說悄悄話的音量對柏瑞說:「就是因為他們總用這些狗屁來搪塞所有人,聯邦政府才會越來越沒有公信力,司法的權威也一再受到質疑……就是因為這樣,現在的老百姓可以輕易就相信網上的謠言,卻無法相信我們的工作成果……」

  「你到底想說什麽?」柏瑞皺眉問道。

  「我想說的就是……這是一次機會。」雷蒙德沉聲應道,「你也看到那個傢伙了,他是個徹頭徹尾的恐怖分子;手指上沒有指紋、被捕前後也沒有絲毫的驚慌和恐懼;他有能耐把火箭筒這種東西弄到城裡來、甚至是帶到最高法院的門口,卻沒有用來襲擊人群,而是在光天化日下炸毀了正義女神像……」他緩了口氣,接著道,「用你那資深警探的腦子稍微想想吧,柏瑞……這傢伙一定是從一開始就想好了自己會被捕,他這麽高調地行事肯定是有某種目的的,而有目的的人就有與之談判的餘地……

  「與其讓FCPS的人把他帶去某個鬼才知道的地方嚴刑逼供最後弄死,不如交給我來處理;我可以把這件事件變成一次『公開審理』,像民眾和媒體證明我們,讓他們重拾對司法的信心……」

  他越說越激動,不知不覺嗓門兒又升了起來。

  柏瑞還沒聽完,就打斷了他:「好了好了,你說的這些我都懂,但就算我現在同意讓你進去見他,你又能怎麽樣呢?」

  他這半句話出口時,或者說,當他說出「就算」這個詞的時候,雷蒙德便知道自己已經成功說服了對方。

  「你也說了這貨就是個恐怖分子,在短時間內想要取得這種人的信任難如登天,更別說讓他跟你合作了。」柏瑞又接著道,「再退一步講……即使你真的和他達成了某種協議,等FCPS的人一來,他們要提人,還有人能攔著不成?」

  「這你就不用管了,我會想辦法的,但首先你得讓我進去見他。」雷蒙德說著,還特意低頭看了看錶,儘管這動作實際上沒什麽意義,但的確從心理上給柏瑞施了壓,「只要趕在FCPS的人來之前,讓我跟他聊上一會兒,我就有辦法促成這事兒。」

  柏瑞沒有再說什麽,他低下了頭,陷入了猶豫……

  …………

  叱——叱——

  羈押室的電子門開啟,又關上了。

  緊接著,西裝革履、頭髮鋥亮的雷蒙德,拿著一個看起來就超貴的公文包,走了進來。

  此時,蘭斯正戴著一副手銬,坐在一張桌前;這張桌子是固定在地面上的,桌子的一側還有一個環形的金屬扣,用來鎖住手銬的鏈子。

  雷蒙德進屋後,其視線立即就和蘭斯對上了,但他沒有立刻說話。

  他先是用堅定的眼神與對方對視了幾秒後,隨後才開口道:「你好,蘭斯先生,初次見面,我是檢察官雷蒙德·福克斯。」

  「呵……」蘭斯看著他,冷笑一聲,「你好,檢察官先生,恕我不能起身跟你握手。」

  「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叫我雷。」雷蒙德用很隨意的語氣這麽說著,並順勢在蘭斯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了。

  「好的,雷,但你可別叫我詹姆斯。」蘭斯的語氣也顯得很輕鬆;他沒有過問對方為什麽會知道自己的名字,因為那根本算不上是個問題。

  「那我還是稱呼你……蘭斯先生吧。」雷蒙德應道。

  說罷,他又沉默了幾秒,即使眼下的時間對他來說已經非常緊迫,他還是擺出了不緊不慢的姿態。

  「那麽……讓我們來說正事兒吧。」幾秒後,雷蒙德再道,「蘭斯先生,你知道自己此刻的處境嗎?」

  「我知道啊。」蘭斯勾起一邊嘴角笑著,「但問題是……雷,你又是否知道自己此刻的處境呢?」

  雷蒙德的表情沒什麽變化,他無視了對方的反問,接著說道:「蘭斯先生,我希望你明白,我是來幫你的。」

  「雷,我也希望你明白,我以前也是念過法學院的,如果我有興趣的話,現在坐在你這個位置上的人就是我。」蘭斯接道,「所以……不要跟我說什麽『我是來幫你的』這種廢話,你我都清楚,這話從一個律師嘴裡蹦出來的頻率大致和某種男優說『我要射了』的頻率差不多,且後者的可信度還更高些。」

  他這帶黃腔的比喻打亂了雷蒙德交涉的節奏,讓雷的思路稍稍遲滯了半刻。

  但雷蒙德還是很快調整好了情緒和思緒,繼續言道:「原來如此……既然你是內行,那應該也不用我解釋不久後將會發生什麽了吧?」

  「那是當然。」蘭斯回道,「FCPS的人現在肯定已經在路上了,等他們一到,就要把我提走。」他微頓半秒,突然露出一個變態狂魔般的笑容,瞪著雷蒙德道,「因此……你想求我幫忙的話,也就只能趁現在了哦。」

  「我……要你幫忙?」雷蒙德終於是露出了笑容,可惜也是冷笑,「這玩笑可不好笑。」

  「哈哈哈哈……」但蘭斯笑了,笑得很病態、也很快樂,「本來就不是玩笑,為什麽要好笑呢?」他忽然又收起笑意,模仿著對方剛才的語氣,一字一頓地接道:「『我希望你明白,我、是、來、幫、你、的』,雷。」

  「看來是我太樂觀了……」兩秒後,雷蒙德輕嘆一聲,露出失望的表情,並起身離開了座位,朝門口走去,「……我原以為你是個可以正常交流的人,結果你只是個單純的變態瘋子罷了……切,浪費我的時間。」

  此言說罷,他已然走到了門口。

  「我賭一隻眼睛,不出二十秒,你就會回來接著跟我談。」而蘭斯仍舊是悠然地坐著,望著他的背影,自信滿滿地說道。

  話音未落,雷蒙德就出去了。

  然而,半分鐘不到,他果然又開門折了回來,並快步走到了蘭斯面前:「好吧……我只能說,希望你真的有我所預估的那種價值……蘭斯先生。」

  「放心吧,你我合作,絕對可以上演一齣好戲。」蘭斯接道。

  「這麽說來……你已經知道我要幹什麽了?」雷蒙德神色驟獰,緊盯著蘭斯道。

  「我不但知道你要幹什麽,還知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幹……」蘭斯用戲謔的語氣接道,「或許你在人前會說些諸如『重塑政府形象,讓人民重拾對司法部門的信心』之類的鬼話,但你的真正用意無疑還是升官發財……

  「你是個聰明人,雷,但和大部分『聰明人』一樣,你也是個典型的利己主義者。

  「像你這樣的業界精英,政治嗅覺必然是很敏銳的……你會出現在這裡,絕不是因為你有什麽崇高的理想,而是因為你嗅到了機遇和利益。

  「我今天在海牙法庭門口做的事,有著極其鮮明的象徵意義,並且有大量的目擊者可以作證;此時此刻,各路媒體肯定已經蜂擁而至,而在海牙市這個地方,願意在鏡頭前誇誇其談的路人絕不難找。

  「即使事後聯邦方面可以控制住媒體,但他們很難控制那些迫不及待地將視頻或圖片發到社交媒體上的路人們……網絡時代就是這樣,雖然新聞是可以壓下去的、真相也是可以歪曲的,但『事情發生過』這點很難完全掩蓋。

  「綜上所述,我這個炸毀了『正義女神』的傢伙,無論是否會『人間蒸發』,至少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必將成為話題人物。

  「而你……雷蒙德·福克斯,就是想拿我當踏腳石,來自導自演一場『世紀審判』。

  「你想忽悠我說,反正也是要死的,比起死在FCPS的審訊室裡,在法庭上接受『公開公正的審判』還更體面一些;再樂觀點看,在法庭上我甚至還有可能獲得一線生機。

  「可實際上,你無非是想利用我,讓自己站到聚光燈下,獲取更多的政治籌碼;等你達到了目的,你就會把我踹開,並盡快促成我的死刑。

  「等這一切塵埃落定,我是躺在棺材裡了,而你卻可以越級升官、平步青雲,抱著自己那個模特情婦在新買的別墅裡逍遙快活。

  「呵……別用那種驚訝的眼神看著我,這並不是什麽很難看出來的事情:你的左手無名指顯示你結婚很早,至少那會兒你的手指還沒現在這麽粗;而你那件高價訂製的呢絨西裝上的一些痕跡,則顯示你最近經常和一名比你年輕許多的女性有親密接觸,僅從你左袖手肘處的痕跡就能推測出她的身高以及她做過哪種美甲……

  「總之,我建議你還是小心一點,你可能並沒有自己想得那麽謹慎,你的太太也許已經發現了你的事情,只是為了孩子們能在一個完整的家庭成長而隱忍不發……」

  「夠了!」終於,雷蒙德忍無可忍,喝斷了對方那滔滔不絕、卻又句句是實的嘲諷,「既然你什麽都算到了,那我們還有必要談下去嗎?」

  「有啊。」蘭斯道,「我不是說了嗎?『我是來幫你的』啊。」他歪了歪頭,朝著對方的公文包示意一下,「咱們就照著你這個計劃往下走唄……趕緊的,快起草一份受聯邦法第四修正案保護的私人委托協議,只要我簽了這協議,加上你用『首席檢察官』的職能發起聯邦法第1418條E款第7小節的動議,之後FCPS的人就無法再動我了。」

  事到如今,雷蒙德好像反倒成了被牽著鼻子走的那個,他一方面驚嘆於對面那小子對法律條例好像比自己這個首席檢察官還要熟,另一方面他也的確是快速打開了公文包,拿出一支「打印筆(於二十二世紀中葉發明並迅速普及;說是筆,實際上沒有書寫功能,只是一根中間有縫的金屬棒,不用時可以折疊起來,展開後則比A4紙的寬度略長一些;打印筆和任何智能電腦設備連接後,便可以進行打印,使用時先確認金屬棒兩端的「墨粉頭」裡有墨粉,然後將紙張底端嵌入金屬棒的縫隙,隨後等待其自行通過,打印便可完成)」,連上了I-PEN的藍芽,然後就開始準備合同。

  就在此時,門口那兒忽然傳來了幾聲敲門聲,柏瑞探長的聲音隨即從門外傳來:「雷,FCPS的人已經到停車場了,不管你在裡面幹嘛,最好快點兒。」

  「該死!」雷蒙德聞言,不禁罵出聲來,因為他知道時間應該是來不及了;即使他用電子文檔裡現有的制式合同進行修改,那也需要十分鐘左右才能改完,隨後打印出來又需要兩分鐘……但是從停車場走到這個房間,三分鐘都不用。

  「呵……」見對方焦頭爛額的樣子,蘭斯卻還是從容不迫地微笑著,「對了,你剛才回來得有點慢啊。」

  「哈?」這句話沒頭沒尾,雷蒙德又在集中精神修改協議,一時間沒明白蘭斯什麽意思。

  「我是說……我剛才和你打賭,說你離開房間後,二十秒之內就會返回來接著跟我談,但最後你回得有點慢,時間過了兩三秒你才進來的。」蘭斯接道。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雷蒙德不明白對方為什麽突然又提起這種早已無關緊要的事。

  「不不不,現在正是說這些的時候。」蘭斯笑道,「正所謂,願賭服輸……」

  說時遲,那時快!

  但見蘭斯猛然伸手,在手銬容許他活動的範圍內,堪堪抓住了雷蒙德剛剛從公文包裡拿出來的、準備給他簽字用的一支鋼筆……

  下一秒,在雷蒙德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的瞬間,蘭斯已經牢牢抓著那支鋼筆、並將其立了起來;緊接著,蘭斯就仰起脖子,一個頭錘朝著豎立的筆尖猛扎了下去,生生插爆了自己的右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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