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世界] 紂臨 作者:三天兩覺 (連載中)

   
29282128 2018-1-1 14:38:21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1 2120592
29282128 發表於 2018-1-15 20:55
第八章 談話

  11月25日,早晨六點半。

  排隊點名時,舍監自然發現冼小小和她的室友失蹤了。

  他們立刻通報了湯教授,並去查了監控;從監控錄像來看,熄燈之後就沒有人再從那個寢室裡出來過。

  事情很蹊蹺,但舍監們不是探員,不會想那麽多,反正現在人不見了……就找唄。

  為了尋找這兩個逃跑者,整個中心的人,包括舍監都沒吃早飯。

  從早上七點開始,病人們就被勒令待在房間裡不許外出,他們寢室的門也全部都被鎖起來了;而舍監們則在整個中心內展開了地毯式的搜查,每一間寢室的床底、每一間辦公室的桌下、每一個教室的邊邊角角……都被找了個遍。

  但結果……顯然還是沒有。

  對影織來說,趁著夜色帶一個人離開,那實在是太簡單了,就算去查方圓十里內所有的街面監控,也找不到她們的蹤影。

  這一例成功的逃亡,讓湯叔非常的不爽。

  徹底確定了那兩人已不在中心之後,他沒有第一時間通知逃跑者的父母,而是把所有病人全部召集到了用來上點評課的大教室內,準備臨時給他們「加一堂課」。

  他想告訴剩下的這些病人——別以為有人跑了,你們就也能去動那個心思。

  他想找幾個和冼小小關係近的人出來,以她們「沒有及時發現盟友的逃跑意圖」為由拉去「治療」一下。

  或者,就隨便找幾個人……找幾個他平時看不慣的、或臨時起意想電的人出來整一下,也是可以的。

  總之,他想要發洩,因為這件事讓他覺得自己的威嚴受到了挑戰。

  然而,上午十點,當所有病人都被集中起來、湯叔站上講台準備開講時……異變,發生了。

  那些病人們……孩子們,竟忽然開始了有組織的暴動。

  在中心剛開業的那幾年,也曾有過三五個人拉幫結夥之後企圖暴力反抗或者逃跑的事件,但三五個青少年再怎麽拼,也不可能是十幾個人高馬大的中年舍監的對手……所以那些孩子最終還是沒能成功。

  而類似這樣的事件發生過幾次之後,湯叔便有了對策,他不斷地加強管控、並有針對性地增添需要送去「治療」的條款,以此將類似的事件扼殺在萌芽階段。

  經過這些年的調整,中心裡四人以上合謀反抗的例子,已很久都沒有出現過了。

  沒想到……今天,直接來了一出「集體造反」,那一百多號「病人」竟全部參與了行動,而且他們的表現都像是著了魔一樣,每一個人都顯得非常高效和無畏,哪怕是被舍監的拳腳或電棍放倒,他們也都會立即爬起來再度衝上前。

  如果非要形容的話,這與其說是人類的暴動,不如說更像是喪屍或機器人的進攻。

  毫無疑問,這是納米機械病毒的作用……

  舍監們倒是沒有被控制,因為他們平時有休息和輪班、而且就算上班,也不是每頓飯都在食堂裡吃。

  但在這樣的情形下,舍監們即便沒有被控制,其抵抗也是一觸即潰——當他們意識到局面已經無從控制時,第一反應自然就是逃跑。本來嘛,對他們來說,舍監只是一份工作而已、又不是什麽終身事業,更談不上什麽忠誠可言……他們可不想為了湯教授或是這個中心讓自己遭到什麽不測。

  可惜……這一切發生的實在太快;假如有人在暴動發生的第一時間扭頭就跑,或許還有逃出去的機會,但舍監們並沒能做出那種反應……他們中跑得最快的四人,其中三個在通往建築正門的一樓走廊上被截下了,還有一個在試圖躲進女廁所時被人發現抓住。

  五分鐘不到,從一樓到四樓,所有的舍監都被病人們死死摁在了地上;他們的面容皆因恐懼而變得扭曲……他們咆哮著、慘叫著,用盡全身的力氣掙扎著,但這無疑是徒勞的,被機械病毒控制住的人絕不會在這種角力中有半分的鬆懈、更不可能被他們給嚇到。

  「為什麽你們要害怕到這種地步呢?」又過了片刻,忽然,所有的病人……無論是身在何處的,都在同一秒開口、且異口同聲地說了同一句話。

  這詭異的情形,就彷彿一百多個嗓門兒都被同一個意志控制著一般……讓人難以置信,但又切切實實地發生著。

  「是不是某種本能正在告訴你們,即將有一些比死更可怕的事情要在你們身上發生了?」數秒後,和上一句一樣,病人們再次整齊地說話了,「呵……可實際上,未必會發生什麽不是嗎?」

  與此同時,主樓外,停車場上。

  子臨,已換上了一套不知從哪裡弄來的休閒西裝,邁著悠然的步伐,向著主樓進發。

  此刻,他的手裡,正拿著一個對講機,剛才那兩句話,都是他先對著對講機說,然後再經由每一名被控制者的嘴「廣播」出來的。

  「恐懼,只是一種選擇,你們這份恐懼的根源,並非是正在發生的客觀事態,而是你們心中的『罪惡』。

  「『罪』是平等的,人在傷害別人的時候,其實也在改變著自己。

  「那些稍微聰明一些的人,都能意識到這點;所以他們在種下罪因時,會去反思、會去敬畏……即便果報未必會來,他們也會讓自己做好相應的覺悟。

  「而你們這些人嘛……當自己從施暴者變成被施暴者時,才露出這種反應,未免有點兒可笑了吧?

  「真正懷著治療和拯救之心的人是不會害怕的,因為信仰堅定者……無論客觀上做的事情對錯,至少主觀上無所畏懼。

  「你們害怕,是因為你們很清楚自己在做的事究竟是什麽。

  「既然你們願意通過迫害別人來謀生,那又為什麽不做好終有一天會被罪惡吞沒的覺悟呢?」

  話至此處,他剛好走到一樓走廊,站在了一名舍監的面前。

  「你……你想幹什麽……」那名舍監用顫抖的聲音問了他這個問題。

  子臨居高臨下地看著對方,那眼神根本不是看人的眼神、甚至不是看動物的眼神,而像是在看一件東西、一件……垃圾。

  子臨終究是沒有回答對方,他只是彎下腰,用食指輕輕點了一下對方的肩膀,一秒後……那名舍監的身體瞬間就化為了一灘液體。

  「啊!啊——」看到這一幕的另外兩名舍監立刻驚叫出聲。

  但子臨的腳步沒有停下,那些摁住舍監的病人們也都是無動於衷,像機器人一樣執行著自己的使命。

  就這樣,他一層、一層……往上行去;一路上,他將所有被制伏的舍監化為了只餘頭部的「屍鹵」,並最終……來到了五樓。

  雖然整棟樓的電子門這會兒已經是全開狀態,但五樓的這道門,還關著。

  這段院長辦公室和監控室所在的走廊,所用的系統和樓下四層是不同的,而且還有獨立的備用發電機,就算有人把建築外的供電箱砸了,這邊的電力也可以再維持很久。

  「湯叔,你倒是挺機智的嘛。」子臨走到那扇電子門前,便停了下來,他抬頭對著門上方的攝像頭說道,「發現情況不對時,其他人全都下意識地往樓下跑,只有你一個反而往樓上逃。」

  他不緊不慢地說著,顯得非常從容:「你很清楚,以你的年紀,在這種『大難臨頭各自飛』的時刻,八成會被那幫舍監給擠到後面去;退一步講……就算他們『讓領導先走』,而且你也成功地逃出了建築,那也依然有可能在街上被孩子們追上,然後在很短的時間內被打死或打殘……」他頓了頓,接道,「同理,開車逃走也是不現實的,哪怕你成功上了車,也會被人堵在車裡,根本開不出停車場。這麽一算……往出口逃怎麽的都是死路一條,真正的生路是跑到這棟樓裡最安全的地方躲起來、迅速報警,等警方過來控制住了局面再出來。」

  子臨的話,每一句都很清楚地傳到了湯教授的耳朵裡,因為湯教授這會兒就在監控室裡,滿頭大汗地看著監控畫面。

  「你現在應該也已經知道我是能力者了,只是還不知道為什麽電話打不出去對吧?」子臨繼續說道,「其實你不用糾結那種事,既然我手頭的資源已強到足夠把這中心裡的一百多人都控制起來,遮斷這棟建築通訊信號這種事……自是易如反掌。」

  他說到這兒,又停頓了一會兒,給湯教授留出了一定的思考時間。

  「湯叔,我知道你正在監控室裡看著我,我也知道,你的辦公室裡還有一間密室……你現在正考慮著,要不要從監控室出來,跑到密室裡躲起來。」子臨的每一句話,都像一堵牆……這些牆把湯教授的退路和選擇逐一截斷,漸漸將其逼到了走投無路的境地,「我不妨直說了吧……打開這扇門,對我來說很容易,打開你密室的門,也很容易。這個中心的情況你很清楚,只要截斷了對外的通訊,你在短時間內獲救的機會……怕是十分渺茫的。」

  他舔了舔嘴唇,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現在,我給你兩個選擇……其一,你自己把這扇門打開,讓我進來;其二,我強行把門打開,然後進來。

  「如果你選一的話,我會單獨進來,不帶任何人,而我要做的,只是和你談談,談完之後,我就走。

  「但如果你選二的話……」

  他沒有把話說完,而是又頓了一下,再補充道:「哦,當然了……我能理解你最擔憂的是什麽;你大可以放心,我可以起誓……我,絕對不會殺你的。就算眼下你選擇不開門,我也不會殺你。」

  這話說完,大約過了二十秒,門……開了。

  子臨笑了笑,緩步走了進去。

  當他走到走廊中段時,湯教授也從監控室裡畏畏縮縮地挪了出來。

  「你……咦咦咦咦……」待子臨走近時,湯教授本想開口說些什麽,但他才剛說出一個字,就被子臨突然掏出的一根電棍給捅了腰眼兒……一直電到他暈了過去,子臨才關掉了開關。

  …………

  十五分鐘後,湯教授從短暫的昏迷中醒來,並發現自己已經被綁在了自己那間密室的「治療床」上。

  而子臨此時正站在一張桌子上,伸出雙臂在天花板一角鼓搗著什麽。

  「你……你說過……不……」湯教授含含糊糊地說了半句。

  子臨那邊也剛好忙完了,他收起雙手,從桌子上輕巧地躍下,接道:「對啊,我說過『我絕對不會殺你的』,你現在不是還活著嗎?」

  湯教授喘上一口氣,用他那還有些發麻的舌頭又道:「你說……我……我自己開門的話……就……」

  「是啊,我都是遵守承諾在做的嘛。」子臨道,「你瞧,我是單獨進來的對吧?而且我的確是準備和你談談,談完就走啊。」

  「那……為什麽要把我綁住?」湯教授說到這第三句時,終於可以說整話了。

  「呵……」子臨笑了,「那當然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咯。」他一邊說著,一邊就把床邊的那台「治療儀」給推了過來,並開始往湯教授身上接線。

  「你!你要幹什麽!」湯教授看到此舉,當即驚得叫了起來。

  「因為我要和你談的事情,你未必願意說,就算勉強說了……也可能摻假,所以,我們的談話最好還是用這台機器來輔助一下……這樣才能確保你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說出來、而且說的都是真的。」子臨接道。

  「你這不守信用的混……呃呃呃……」湯教授這就要罵街,但他的話被一陣電擊帶來的劇烈痛苦給中斷了。

  「嗯……這就是你平時給人『治療』用的頻率嗎……」子臨電完一波後,用很輕鬆的語氣念道,「不得不說,你們這種半吊子就是不行啊……明明是功能挺豐富的儀器,愣是用得這麽糙,還是讓我教教你梵谷和三流社區大學美術公開課的差距究竟有多大吧。」

  「哈啊……哈啊……你……你知道我的靠山是誰嗎?」湯教授大口喘息著,惡狠狠地瞪著子臨道。

  「呵呵……你都會搶答了啊……」子臨輕笑兩聲,「別著急,我要問的事兒還挺多的,一件一件來。」說這話時,他已飛快地對治療儀上的各項指數進行了調整。

  這種態度,讓湯教授怒不可遏:「我告訴你,我不管你是什麽來頭,我背後的勢力你根本惹不起,你要是敢再整我……嘎呃——呃呃呃……啊啊啊……」

  又是一陣電流,中斷了他的恐嚇。

  這一回的效果,和上次自是不同的,強度、波型、相位、頻率等,都有調整……愣是把湯叔的肺部電出了一種灼燒感。

  「嗯……不錯,讀數都還挺準的。」電完這一波後,子臨念叨了一句,看起來……他這波只是測試,「可以正式來了……」說著,他又從桌上拿起一個老虎鉗,把治療儀上幾條線的頭給剪了,然後「鉗」上幾塊金屬片,做成夾子的形狀,接著……就開始解湯教授的衣褲,「該從哪個問題開始問呢……嗯……先問一個簡單的好了……」他惡意滿滿地停頓了一下,等了幾秒,微笑著問道:「你覺得……這是在『談話』呢……還是在『整你』啊?」

  …………

   11月25日,晚,18:15分。

  子臨與湯教授的「談話」,算是告一段落了。

  子臨已確信自己問到了想要問的一切,就連不想知道的也知道了不少。

  不過,他的心情依然不是很好。

  因為……「無面」跑了,而且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跑掉的。

  子臨的同伴在下午已發來的消息,經檢查,那些被納米機械病毒控制住的「病人」之中,沒有無面……可以排除他假裝被控制並混在人群中的可能。

  再來,死掉的舍監裡,肯定也沒有無面,因為無面是不可能被幾個普通人給壓制住的。

  而湯教授嘛……子臨這一天問下來,是的話早就穿幫了。

  至於前一天晚上逃走的冼小小和影織,都是能力者,無面只能偽裝外表,但能力無法模仿,因此也不可能。

  那麽,還有誰呢?

  子臨思前想後,發現……少了個看大門兒的大爺。

  是的,答案就是這麽簡單,但又合情合理。

  為什麽子臨在中心裡觀察了好幾天,愣是沒有發現任何有嫌疑的人?因為人家根本不在中心裡面上班,每天就在門房待著……

  由於吃的是自己帶的盒飯,所以無面並不知道納米機械病毒的事兒;又由於這個中心的大門晚上是關起來的、門房不用值夜班,所以他也沒機會撞見影織和冼小小的逃跑。

  但今天上午出事兒之前,無面顯然是察覺到了某些異樣,八成是子臨那些負責在外面支援的同夥暴露了……於是,無面就變了個路人的樣子,溜達著就跑路了。

  「唉……這都被他跑了,回去還不知道會被『那傢伙』怎麽嘲諷呢……」結束與湯叔的「談話」時,子臨心裡卻是在想這事兒。

  不過,他也不是那種對已經過去的事會有太多糾結的人。就算這次來辦的兩件事有一件事失敗了,他也還是會把另一件事妥善的收尾。

  在離開密室之前,子臨先是回頭看了眼仍在昏迷中的湯教授,隨後,他走到房間中間,抬起頭來,望著自己上午裝在天花板角落的超微型攝像頭,說了幾句話。

  說罷,他才走了出去,並且……讓密室的門保持著開啟的狀態。

  不久後,對這棟建築的通訊屏蔽便解除了,而當地警方,也幾乎在同一時間,接到了一通報警電話。

  …………

  晚,18:36分,

  一輛警用摩托,來到了這間「陽光青少年行為矯正中心」的門口……



第九章 還記得我嗎(漏掉的,重新補上)

  11月28日,淩晨。

  告別了斯克拉姆後,車戊辰便返回了自己的住所。

  剛一開門,他就發現……門後的地板上,多了一個信封。

  那信封很薄,一看就是被人從門縫底下塞進來的,但出於謹慎,車戊辰還是先將自己的住所搜查了一遍,確定了屋裡沒有埋伏後,方才關起門、拾起了這封來歷不明的「信」。

  信封的兩面都沒寫字,拆開後,裡面掉出了兩樣東西——一張卡片,和一片數據膜。

  卡片是黑色的,大小與名片相仿,但質地卻並非是紙,而是某種接近碳纖維的材料;卡片的正面印著一個白色的、設計華麗的十字標誌,而背面只印了一個數字——「5」。

  至於「數據膜」,那是一種在23世紀被廣泛運用的民用科技產品。

  從外表上看,它只是一層透明的、比紙張略厚的薄膜,根據其適用設備的不同,鋪開後的尺寸也不一樣;最大的一般不超過24寸,最小的則不小於智能手機的屏幕。

  數據膜的主要功能,是存儲和播放視頻文件。常見的用法是:在看某段視頻時,將數據膜貼在你的設備屏幕上,並選擇「存儲」,這樣數據膜就可以直接把你播放的視頻同步地保存下來。之後,你再把這張膜貼到別的設備上,便可以播放膜裡記錄過的視頻了。

  這玩意兒……基本就是視頻文件界的「拍立得」,看似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科技,但卻是一件改變了世界的產品。

  由於其低廉的成本、軟件層面上的不可偵測性、以及它那套「物理錄製技術」的不可抗性,使得「盜版影視」這件事的難度在那個時代降低到了小學生都可以輕鬆完成的地步……任何人,可以在任何地方,用任意一台播放設備,配合一張十幾塊就能買到的數據膜,獲得與播放源幾乎毫無差別的視頻資源,然後把這資源再轉存入自己的設備中,複製複製再複製……

  可以想像,影視行業……尤其是那些以「賣碟」為主的公司,在這項新技術的面前是如何被摁在地上摩擦的……當然了,那些事與我們眼前的這個故事無關,咱們還是回頭說車戊辰。

  眼下,車戊辰拿到的這塊數據膜,是用於手機的那種型號。

  他沒有猶豫,在檢查了信封的內側也沒有留下文字或記號後,他就把那張黑色卡片放到了茶几上,然後掏出自己的手機,把那數據膜貼上了。

  不出意外的,這層膜裡已經有視頻存在了,車戊辰當即點擊了播放選項。

  一秒後,一副熟悉的畫面,出現在了他的手機屏幕上。

  畫面中,是一個狹小的房間,房間裡有一張病床,床上,有一個被拘束帶綁著的男人……

  …………

  11月25日,19:02分,湯久誠的密室。

  車戊辰走進這個房間時,湯教授也剛好從昏迷中醒了過來。

  很顯然,從一樓到五樓,並沒有花去車戊辰49分鐘的時間;事實上,他的搜索效率遠比他自己描述的、以及斯克拉姆根據他的描述測試出的……要更高。

  車戊辰用了25分鐘就來到了院長辦公室,在看到了密室那敞開的門之後,他稍微猶豫了一下,便進來了。

  「你……你是誰?」湯教授在看到一名穿著便服、手裡還持著槍的男人時,用他那已經嘶啞的聲音問了這個問題。

  「別怕,我是警察。」車戊辰並沒有出示任何證件,但他那冷靜的語氣、堅定的神態,都給人一種非常可靠的感覺。

  對於早已崩潰了的湯叔來說,根本沒有去懷疑對方的理由:「你們可算來了!快!快救我!」

  燃起了希望的他,體內立即湧上了一股力量,這讓他的嗓門兒也跟著抬高了幾分。

  「你這是怎麽了?」車戊辰並沒有放開他,也沒有回應他的話,而是問了他一個問題。

  「這你還看不出來嗎!有人把我綁起來折磨我!他……他是恐怖分子!是瘋子!是變態的瘋子!」湯教授吼道,「有什麽好多問的!快把我放了!」

  「你說的『他』……是誰?」車戊辰一邊問道,一邊警覺地轉頭看向了房間外,「『他』還在這兒嗎?」

  「我怎麽知道!我被綁在這裡一天了!他之前還在這裡,我剛才昏過去了,醒過來你就在這兒了!」湯教授已經有些歇斯底里、語無倫次。

  不過,車戊辰做事說話、還是依舊條理清晰:「你別著急,折磨你的人很可能還在附近,他或許是想把你當誘餌……」他頓了頓,「我先出去看看,等我確定這層也沒人之後,再回來找你。」

  「等……等等!」湯教授見他轉身要走,趕緊喊道,「別丟下我!你至少先給我鬆綁啊!」

  「不行。」車戊辰的回答來得既快速又果決,「放開你,你肯定會不顧一切地逃走、或是做出別的什麽我不可控的事,這樣會把我們兩個都置於很危險的境地」

  說罷,他就離開了房間,任憑湯教授在那兒繼續大喊大叫,他也只當沒聽見。

  五分鐘後,車戊辰又回來了。

  這次,他連槍都收起來了,這說明他已不需要再去戒備什麽。

  「怎麽樣?」湯教授看著他,急切地問道,「他走了嗎?」

  「嗯。」車戊辰點點頭,「據我的偵查……此刻這棟建築裡,除了你我之外,再沒有其他活人了。」

  「好,那你現在總能給我鬆綁了吧?」湯教授接道。

  車戊辰……沒有回答他。

  他走到湯教授面前,直視著後者的雙眼,沉默了片刻,再道:「你還記得我嗎?」

  這句話,讓湯教授全身的血都涼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會感到如此的恐懼,只是……在他的思維意識到什麽以前,他的本能已告訴他,有一些很不好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正如子臨所說:這種恐懼的根源,並非是正在發生的客觀事態,而是當事人心中的——「罪惡」。

  「忘記了也很正常,畢竟都過去十幾年了。」車戊辰緩緩靠近了湯教授,「我也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孩子了。」

  他說到這兒,忽然將手放到了湯教授那已經滿是冷汗的額頭上。

  那一瞬,從湯教授的視角來看,周遭的景物驟然變了一個色調,也不知為何……都籠上了一層紅色。

  「你……對我做了什麽?」當車戊辰將手收回時,湯教授如是問道。

  「別緊張,我還沒做什麽呢。」車戊辰冷冷回道,「但我接下來確實要做了。」

  「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你究竟是不是警察……」湯教授看著他,強作鎮定地接道,「但我猜你以前在我這裡待過……」他停頓了一下,用勸說的語氣接道,「你也說了,那是十幾年前的事了,你現在不也好好的嗎?你最好還是想清楚點……馬上放了我,你就是英雄,但若是你做了別的什麽可能會讓自己後悔的事……那後果……」

  「呵……呵呵……」車戊辰沒等對方把話說完,就笑出了聲,「呵呵呵……哈哈哈哈……」他越笑越大聲,笑聲中甚至漸漸透出了幾分癲狂。

  一個始終在人前保持著冷靜和風度的人,若在你面前恣意地顯露出了他不為人知的一面,那你可就要小心了——他要麽是跟你關係很好,要麽就是已經下定決心要弄死你。

  半晌後,車戊辰慢慢收斂了笑容,一邊卷起袖子,一邊轉身來到了「治療儀」的前方。

  「看起來,此前在這兒操作這台儀器的人,對電刑挺在行的嘛。」說話間,車戊辰已開始調試儀器上的各項指數。

  「不……別!求求你!別再電我了!你……」看到這一幕的湯教授驚恐萬分,「……你殺了我吧!乾脆就殺了我吧!」

  「這話聽著倒是耳熟。」車戊辰聞言,完全不為所動,該幹嘛幹嘛,「哦……對了,以前我好像也對你說過類似的話呢……」他頓了頓,「很多年前,我的朋友、還有我喜歡的女孩……也都曾用更卑微的態度哀求過你,但結果……好像不怎麽管用啊。」

  說到這兒,車戊辰仰起脖子,深深吸了口氣,也不知是這話喚醒了他塵封的記憶,還是激起了他的某些情緒。

  「他們……既不夠堅強、也不夠聰明。」車戊辰道,「他們不願活在恐懼之下,活在屈辱當中……他們不願像動物一樣為了不被折磨而壓抑自己的本性,同時也不具備隱忍和偽裝的能力……所以他們選擇了一條更加容易的……解脫的道路。」

  他停頓了幾秒,接著道:「但我不同……我忍下來了。

  「我像一條被馴化的、順從的狗一樣離開了這裡。

  「我永遠不會忘記從這兒出去的那一天。

  「那是一個晴天,我的父母臉上掛著滿意的笑容,和你熱切地交談著;而我的臉上,掛著的只是平靜……我不能讓自己露出一絲一毫的興奮,因為我知道……哪怕只是一個眼神、一句話,也可能成為你重新將我關入中心的理由。

  「從那天起……不,應該說早在那天之前,我就已經學會了不在任何人的面前顯露出自己真實的一面……包括我的親人在內。

  「我發誓,再也不會讓自己陷入類似的境地。

  「所以,我變得更加強大、更加精明……哪怕我不能掌控一切,至少也不會再落入你這種貨色的手裡。」

  車戊辰又深呼吸了一次,隨即,望向湯教授,說道:「你現在眼裡看到的事物,是不是都像加了紅色的濾鏡一樣,有點怪怪的?」

  還沒等湯教授回答,車戊辰就緊接著說道:「這可不是幻覺,而是我的『能力』。」

  「你也是……能力者?」湯教授自是知道這世界上有異能人士存在的,就算他以前不甚了解,但今天見識了子臨殺人的場面後也該確信了。

  「沒錯。」車戊辰道,「而且……我的能力,就是當年在這裡接受『治療』時覺醒的。」他又冷笑了一聲,「呵……正因你把我的現實生活變得生不如死,所以才催生了這種力量,我將其稱為——『白日夢』。」他面向湯教授、展開了雙臂,「此刻,你就在我的『夢』裡。」

  「什麽意思?」湯教授道,「你是說……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嗎?」

  「真真假假,又有什麽區別呢?」車戊辰應道,「電擊是『治療』,還是『懲罰』?你是醫者,還是騙子?這個中心是在做著各取所需的買賣,還是在這個畸形的世界上演著又一齣荒誕的、但也並非全無存在意義的鬧劇?

  「誰又能說得清楚呢?

  「不同立場上的人,會對同一件事有著不同的看法和解讀;這世上大部分的事情都是如此,你永遠無法讓所有人的看法達成一致。

  「有時候真理確實掌握在少數的人手裡;但還有的時候大部分人都達成了共識,卻還是會有少數傻逼跳出來發表不同的意見……他們或是為了顯示自己標新立異、或是真就自以為是,並習慣於通過攻擊和反駁某些事物來獲得優越感。

  「人類就是這樣一種建立在個體差異上的物種,多樣性自有其代價。

  「因此,對人類來說,真、假,善、惡,對、錯,黑、白……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如何讓別人認同你的觀點。

  「在任何一件事上,只要你能讓絕大多數人站到你這一邊,並將反對的聲音打壓或掩蓋掉……你就是真、是善、是對、是白。

  「對人類來說,自身對事物的認知和感受,才是決定真假的最重要因素。

  「歷史書寫的就是真的嗎?官方認定的就是真的嗎?你連自己親眼看到的都不能盡信,卻相信別人告訴你的所謂『真實』,這難道不可笑嗎?

  「所以……不用問我什麽真不真的問題,你相信的、你體驗到的,那就是真的。」

  車戊辰說完這句,突然就伸手扇了湯教授一個耳光。

  啪——

  這一下打得可不輕,聽那動靜,打掉幾顆牙都不奇怪,而湯教授也是當即就疼得嗷嗷直叫起來。

  「在現實世界中,我並沒有打你,但在這個『白日夢』裡,這就是一記耳光,你的那份疼痛,就是真實。」車戊辰打完那一巴掌後,便重新回到了治療儀旁,準備開始正戲了,「放心,我們還有的是時間,在『夢』裡,一分鐘也能像一天那麽久。」

  「你以為……你對我的復仇,能改變什麽嗎?」湯教授已經絕望了,故而也不再哀求什麽,而是說道,「對……我是騙子,是毀了很多人,但我是罪魁禍首嗎?那些自願來被我騙的、養活我的人,在支持我、並從中牟利的人,那些對我的所作所為選擇漠視、不作為的人……所有讓我這種人能過上好日子的人!他們就沒有責任嗎?」

  車戊辰的手停住了,他冷視了湯教授幾秒,然後,用他那一貫的、平靜的口吻說道:「啊……這我都有數,不用你操心,他們……或早或晚,也都會付出代價的。」 本帖最後由 29282128 於 2018-6-8 12:01 編輯

29282128 發表於 2018-1-17 21:34
尾聲 留言

  時間,回到此刻。

  車戊辰所看的視頻,是子臨裝在密室高處的微型攝像頭拍下的。

  視頻裡雖沒有拍到車戊辰在「白日夢」中折磨湯教授的過程,但其進入密室、與湯教授對話、以及殺死湯教授、離開密室的過程都拍下來了。

  車戊辰不確定還有沒有別的視頻,但既然有了一個,就要當作有一百個來想;毫無疑問,這個寄給他信封的人,知道的已經太多了……

  嗞嗞──

  就在車戊辰在思索對策時,那段視頻畫面突然閃動並跳轉了一下。

  下一秒,子臨便出現在了視頻畫面中。

  只見他面帶微笑,站在密室的中間、正對著鏡頭說道︰「車探員,你好,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子臨。

  「如果你正在看這段影像,那說明,你已經做了我認為你會做的事。

  「當然了,從時間上來說,此刻我錄這段話時,你還什麼都沒做呢;所以,為了不造成什麼誤會,我會將這段訊息剪輯到你殺人的過程後面播放。

  「看到這兒你肯定已經在推理了……我怎麼可能知道你會來到這兒呢?你是碰巧得到消息才來的啊。

  「其實,干涉這個世界的運轉,比你想象中要容易,一些你覺得是『偶發』的事件,卻可能是某個人……比如我這種人……計算中的『必然』。

  「你可以把這次的事視為一份『見面禮』,不用跟我客氣。

  「再說了,我也得謝謝你幫我掩蓋了犯罪現場。說起來……那應該算是你的專長了吧,十幾歲就能把自己父母的死因處理得那麼干淨的人……搞定今天的局面自是易如反掌囉。

  「關於你處理現場的細節,我卻是不太好預估,不過監控錄像你肯定是幫我刪掉了,畢竟……只刪除自己進入建築後的那部分,會顯得很可疑,所以要刪就得多刪一點,將有關案件的情況都刪了才合理。

  「哦……以你的性格,八成留了備份吧。想要研究的話請隨意,我很期待……你能追查我到什麼地步。

  「但,在追查別人、或是懲處別人的時候,不要忘了──你、我、湯教授、還有那些已經死去的、或尚未死去的人……都一樣。

  「我們全都有罪。

  「別以為,你能瞞天過海。

  「別以為,你能逃脫審判。」 本帖最後由 29282128 於 2018-1-27 17:15 編輯

29282128 發表於 2018-1-21 01:07
〈殺神〉 序章 第一次投票

  一號陪審員的敘述結束了。

  他所念的那「第一份文檔」,分為兩個部分。

  前半部分,是「陽光青少年行為矯正中心慘案」的官方備份,以EAS的馬克·斯克拉姆中尉提交的調查報告為建檔依據寫的,基本上來說……就是什麽都沒查出來。

  後半部分,則是以第三人稱視角描述的、關於此案的真相。當然了,其中並沒有提到影織和冼小小的事,也沒有任何關於當事人心理活動的描寫;只是以接近「報導」的文體,陳述了事件的經過。

  所以,念完這份報告也並沒有花去太多的時間,十分鐘不到,一號陪審員就把手中的I-PEN放下了。

  然後,這一桌人,又陷入了沉默。

  但這次,沉默沒有持續太久,因為十號陪審員很快就打破了沉默。

   「你就不打算說些什麽嗎?」他將視線投向了五號陪審員,並忽然開口問道。

  這個五號陪審員,不是別人,正是車戊辰。

  「你在跟我說話嗎?」車戊辰面不改色地回望過去,反問了一句。

  「這不廢話嗎?」十號又道:「作為當事人,你對這事兒就沒什麽要補充的嗎……車探員?」

  他最後這三個字一出口,便有數人立刻轉頭朝車戊辰看了過去;不過,還是有好幾人不為所動、另外還有發出冷笑的。

  「你認識我?」車戊辰又用問題去回答了對方的問題。

  「哈!我當然認識你。」十號笑道:「眼前這一桌人,我基本上全都認識,只是你們不認識我罷了。」

  他這麽一說,眾人可以就把注意力又投到他身上來了。

  這位十號,本就是個很顯眼的人,因為……他看起來像個侏儒。

  之所以說「看起來像」,是因為也有不像的地方。

  非要形容的話,十號陪審員就像是一個十歲不到的小男孩,但脖子上卻頂著個四十歲大叔的腦袋;雖然其面相、神態、嗓音……都像是個兇惡張狂的中年白人、其腦袋的尺寸也遠比小孩子要大,但他臉上的皮膚倒還是和兒童一樣稚嫩、甚至還有一些雀斑,他的下巴也沒有長過鬍子的痕跡,若仔細觀察……他的喉結也還沒有發育出來。

  「怎麽?你們不信?」十號面對眾人的圍觀,絲毫不怯,反倒變得有些興奮起來,「哼……我現在就可以報幾個人的身份出來哦。」他說著,就指著車戊辰道,「這位五號,就是剛才那份文檔裡提到的巡查官……隸屬於FCPS的高級探員車戊辰,然後,他左邊……哦不……是他的右邊,從我這裡看過去的左邊,總之就是這位四號陪審員先生……呵呵……他可是大名鼎鼎啊,名號說出來就能嚇得你們跪下,他就是……」

  砰——

  十號的話,沒有說完。

  因為一聲槍響,打斷了他。

  槍,是四號開的。

  沒有人看到他拔槍、沒有人看到他扣扳機、也沒有人察覺到任何的殺氣。

  當眾人有所反應時,槍,已經響了。

  十號的頭,也已經像個被打碎的西瓜一樣爆開了;他腦袋後面的椅背也跟著遭殃,被轟出了一個窟窿,大量的鮮血、腦漿和骨頭碎片……皆從那窟窿中穿過,被糊在了十號背後的牆面上。

  「你這傢伙……」兩秒後,七號陪審員……一個穿著風衣、在室內還戴著鴨舌帽的男人,忽地微微抬起帽檐、看著四號言道:「該不會是……」

  砰——

  又是一槍,和上一槍一樣,動手的還是四號,但這次,他的子彈……打在了牆上。

  「原來如此……」四號開槍時,甚至都沒有朝七號那邊看,但槍響之後,他倒是把臉轉向了對方。

    這一刻,如果有人站到四號的背後去觀察,便會發現……他手中那把槍的槍口、七號陪審員的腦袋、以及七號後方牆面上的彈孔,是呈一條筆直的直線的。

  可不知為何,子彈並沒有擊中坐在原地一動都沒動的七號、也沒有打到他腦袋後面的椅背,卻是打中了他背後的牆。

  叮鈴鈴鈴鈴——

  就在現場的情況似乎就要演變成一場廝殺時,一號陪審員面前的那部老式電話,又響了。

  這一變故,終止了四號進一步的行動。

  「喂?」這次,一號幾乎沒有猶豫,順手一拎就把電話接了起來。

  但在接聽了兩秒之後,他便將聽筒從耳邊拿開,往自己的左手邊遞去:「找你的。」

  他左手邊的,是二號陪審員。

  二號看了一號一眼,也沒多說什麽,接過聽筒道:「喂?」

  他接聽的時間,就比較長了。

  「嗯……好,明白。」在接下來一分鐘裡,二號陪審員一邊拿著聽筒聽,一邊還像這樣用簡短的話應上幾聲。

  一分鐘後,他掛斷了電話,朝左右看了看,說道:「『他』讓我們投票,認為『有罪』的……將右手放在桌面上,認為『無罪』的,放左手,除了這兩種動作之外的其他行為,視為棄權。」

  「你先等等。」七號陪審員這時又開口了,「你還沒說『被投票』的那個嫌疑人是誰呢。」

  「對啊。」二號嘆了口氣,瞥了眼桌上的電話,「因為『他』也沒說啊。」

  「從剛才的文檔來看,肯定就是讓我們來判定車戊辰有沒有罪唄。」十一號陪審員這時接道。

  「不一定吧……」六號陪審員,也是這桌人當中唯一的女性,卻道,「別忘了,電話是在四號開槍之後來的。」

  「但電話那頭的傢伙在一開始就說了,這個所謂的『特殊的審判』,是要我們在『他所提供的那個議題』上最終達成一致……」一號陪審員此時又接過話頭,「而『他』在傳達這條信息給我的時候,四號還沒有動手殺人呢。」

  這些人就這麽你一句我一句地分析了起來,而且每個人的語氣聽起來都很理性、很淡定。

  明明旁邊還有一具散發著濃重血腥味、且死狀慘不忍睹的屍體,明明這人就是當著他們的面被幹掉的,但他們愣是沒有一個再去談這件事;就彷彿……殺人這檔子事兒,跟有人在房間裡點了支煙、放了個屁一樣……不提也罷。

  「行了,投票吧。」聽了一會兒之後,二號有點不耐煩了,他提高了嗓門兒,言道:「反正也討論不出結果,沒必要浪費時間。」

  他的話,有道理。

  於是,眾人也都重新安靜了下來。

  「我先來吧。」二號見大家好像都同意了,便將左手拍在了桌上,「我事先聲明,我也不知道他讓我們投的是什麽,但既然他說了我們達成一致就能走了,那不如大家就一起投個『無罪』,然後我們就能各走各的……」

  「別開玩笑了。」不料,下一秒,一號陪審員就搶道:「我可不想在這種充滿危險氣息的投票中隨意地給出自己的意見。」他微頓半秒,「我拒絕投票。」

  「我也拒絕。」六號很快附和了他。

  其他的人,有幾位也明確表示了不想投票,還有些搖搖頭、或不說話的。

  其實,他們表不表態也無所謂了,既然組織這場審判的人是要求「所有人達成一致」才能結束,那只要有一人拒絕投票、或者出現任何的分歧,這一輪的投票就算是失敗了。

  「好吧。」還沒等所有人表態,二號就再度開口道:「那我們就只能繼續陪『他』玩兒下去了……」

  說著,他也從自己的衣服口袋裡拿出了一支I-PEN,和一號一樣……輸入了一個剛剛從電話中得知的密碼,解鎖了屏幕。

  「哦……對了。」幾秒後,二號又道:「『他』剛才說,如果投票沒成功,需要繼續念文檔的話,就讓我跟四號打聲招呼,讓他別再殺人了……」說到這兒,他轉頭看了四號一眼,「……因為這第二份文檔,就是關於四號的。」

  二號舔了舔嘴唇,又對四號說道:「老哥,我可不是自己想讀才讀這個的,你要是有什麽意見……」

  「行了。」四號沒聽他說完,就接道,「你讀吧。」說著,還把手裡的槍收回了西裝內側。

  二號見狀,聳聳肩,又掃視了眾人一眼,隨即拿起I-PEN,開始了敘述。
本帖最後由 29282128 於 2018-4-9 12:52 編輯

29282128 發表於 2018-1-21 01:15
第零章 殺神

  死,對人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麽?

  是生理機能的停止,還是靈魂脫離肉體的過程?

  它究竟是神聖的,還是根本不值一提?

  這些問題,曾一度困擾著我。

  因為……我常常都要和死亡打交道。

  當然了,經歷死亡的不是我,而是別人,是那些被我找上的人。

  …………

  我,名叫傑克·安德森,是一名殺手,很普通的殺手。

  在殺手這行中,有很多性格鮮明、個人風格十分強烈的人存在:比如說,有些人會讓自己保持某個特定的形象、十幾年如一日,只要出現在人前就是那個造型;還有些人會使用標誌性的獨門武器作案、或是在子彈上刻字,警方只要一看屍體就知道兇殺是出自他們的手筆;甚至有那種只在特定的天氣下動手的傢伙,為了維持自己的記錄,在每次接工作前竟要委托人先提供目標的出行日程以及當地的天氣預報。

  但無論如何,他們仍算是優秀的殺手,因為只有高手才能有所謂的「風格」,那些連完成任務都費力的人是沒資格做其他多餘的事的。

  和我的那些同行相比,我這個人,就顯得很是乏味了。

  我可以用任何形象去執行任務,也可以使用手頭能拿到的任何武器乃至日用品去殺人。

  時間、地點、環境,這些都不重要。

  對殺手來說,唯一重要的,就是完成任務。

  而唯一需要的,就是專注。

  我不需要風格,更不需要信仰,殺人對我而言,只是一項工作;就像刷碗、開車、電焊這些工作一樣,我做這些、並且擅長於此,並不是因為我熱愛它,只是為了錢而已。

  我完成自己應做的,然後獲得相應的報酬;不投入任何個人感情,也不做任何自我說服……不多問,不多說,把事情辦妥、拿錢,這就是我對工作的理解。

  而當我默默地這樣工作了二十年之後,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我也和那些風格鮮明的傢伙一樣,有了一個綽號。

  他們叫我——殺神。

  當一個人因為努力工作而被稱為「神」時,我覺得他差不多也到了該退休的時候了。

  所以,我洗手不幹了。

  只要我保持一貫的低調,這些年裡我賺到的錢,足可讓我的後半生過得很富足。

  抱著這樣的想法,我拿出了自己早已安排好的假身份,斬斷了所有與過去的聯繫,搬到了一座二線城市的中產階級社區裡,過起了安逸的獨居生活。

  雖然我也可以閉門不出,靠各種上門服務過日子,但我並未那樣做,因為那反而會引人注意。

  真正的低調,是中庸;既不能太張揚,也不能過於閉塞。

  因此,這些年來,我幾乎每天都保持著規律的外出時間,去附近散步、購物……還去參加了一些社區組織的公益活動,且偶爾會出現在社區教堂。

  我就是那個你在散步時碰見會點頭示意但又叫不出名字的和善街坊,只要一個轉頭就會被你遺忘。

  退休後的我,只想過平凡的生活;這樣的生活,讓我感到安全、愉快、滿足。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直到某次,我在社區的安排下去當義工時,遇到了一位老人。

  那是一名八十多歲的老太太,住在下城區的邊緣;她蝸居在一間十幾平米的小屋裡,靠著社區每天送來的救濟品過活。

  她的老伴在二十年前就去世了,也沒有任何子女來管她,這二十年來,只有孤獨與她相伴。

  老人的雙腳已經失去了站立的能力,這在她的年齡來說並不罕見;她每天都趴在自己縫製的墊子上爬著去廁所。而她吃的東西,也只有冰冷的、快要過期的罐頭。

  她那屋裡唯一的電器是一個燈泡……別說是電視或收音機了、就連部電話都沒有。

  我問她為什麽不向別人尋求幫助,按照她的情況,應該有專門的機構可以收容她。

  她告訴我,那些機構是提供給舉目無親的孤寡老人的,她不去,因為她還有一個兒子。

  二十多年前,她的兒子離家去其他城市工作,但是後來斷了音訊,她想守在這裡,等兒子回來。

  她怕自己若是走了,兒子回來會找不到她。

  我試著問了她兒子的名字和一些她還能記起的基本情況,結果她突然就打開話匣子,對我說了很多。作為一個連幾分鐘前發生的事情都記不清的老人,她對兒子的記憶卻很清晰,說起來滔滔不絕。

  很顯然,這份回憶,以及與兒子團聚的希望,便是這個孤苦伶仃的老人這些年來僅存的慰藉,也是她守候在這裡的動力。

  然而,我知道,她的兒子是不會回來了。

  因為,我殺了他。

  那是我接下的第一單工作——每個殺手,都會記得自己作為殺手去殺的第一個人,我也不例外。

  離開老人住處的時候,我什麽都沒說。

  我沒有告訴老人,她的混混兒子在二十年前就因為私吞了幫會裡的白貨被道上通緝並且被殺死了。

  我也沒有再去勸說她離開這裡。

  這樣,她還能有個盼頭,她的兒子還能活在她的回憶裡,活在她的希望裡。

  …………

  死,對人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麽?

  我已不再被這個問題困擾。

  生命的沉重,不在於其對這個世界能產生多大的影響,而在於當其逝去時,辜負了誰,又成全了誰。

  看來,我還不能退休。

  我想換個角度,再與死亡共舞一曲。

  這一次,除了應有的覺悟,我還將……心懷敬畏。 本帖最後由 29282128 於 2018-1-30 10:04 編輯

29282128 發表於 2018-1-21 01:23
第一章 白鴿酒吧

  2218年,秋,那不勒斯。

  在城市的腹地,有這樣一個偏隅之處,它被稱為「白鴿」,是一間沒有多少人知道的酒吧。

  即便是住在附近的居民,也不清楚這地方究竟開了多少年,只知道……每當夜幕降臨,「白鴿」都會準時開始營業。

  當然了,知道歸知道,他們可不會來光顧。

  一百平米都不到的店面、萬年不變的沉悶音樂、已是大嬸兒的女招待、一臉嚴肅的酒保……都不算什麽吸引人的要素。

  但這裡,仍是每天都在營業著,且風雨無阻、從未間斷。

  就像今天晚上,八點剛過,身穿西裝馬甲、兩鬢灰白的酒保就打開了「白鴿」那扇臨街的、通往地下室的門,並將一塊折疊的廣告牌從店內搬出、支起來,擺在了店門口。

  擺完廣告牌後,他就轉身返回了店裡、回到了吧台的後面;然後,他就這麽默默的、筆挺地站立著,等待著客人上門。

  這裡的客人並不多,但確是每天都會有人來。

  通常,在午夜之前,店裡就會坐上十幾個人,今天也不例外。

  這些客人或是獨坐獨飲、或是兩兩交談;儘管他們的杯中盛的都是貨真價實的烈酒,但他們每一個都顯得很安靜、很清醒……

  當啷啷……

  午夜時分,店門上方的小鈴鐺響了,當那扇門被重新關起時,又一名客人順著台階走進了店裡。

  那是個身著黑西裝的男人,樣貌看起來平凡無奇,就像你每天在街上看見並無視掉的無數西裝男一樣。

  但此刻,酒吧裡的所有人,都在他進來的那一瞬,將視線投向了他、盯住了他……

  驚訝、疑惑、好奇、興奮、畏懼……僅僅是因為他的出現,各種情緒已在這個並不算大的空間裡蔓延開。

  角落裡,那台老式唱片機仍在播放著經典的爵士樂,但除了音樂之外,這屋裡其他的聲音……似乎都已消失了。

  西裝男沒有對這詭異的氣氛做出什麽反應,他若無其事地走到了吧台邊坐下,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了一包煙,並從中抽出一支叼在了嘴裡。

  「我以為你已經把煙戒了。」酒保迎了上來,一邊說著,一邊就摸出了一個打火機,伸手過去幫對方點煙。

  「是戒了。」西裝男吸著了煙,吐了口,說道,「但又重新抽上了。」

  「幾時抽上的?」酒保幫對方點完了火,便收回了打火機。

  「現在。」西裝男平靜地回了這麽兩個字。

  「你就不再考慮一下嗎?傑克。」酒保看著他,神色嚴肅地接道:「畢竟……能戒掉,也不容易。」

  「我知道。」傑克點點頭,望著酒保,露出一個感激的眼神,「謝謝你,查爾斯,但我……已經決定了。」

  酒保聞言,靜靜地看了傑克幾秒,隨後再開口道:「好吧。」他從桌下拿出了一瓶酒,並迅速、嫻熟地在吧台上擺好了一個杯子和杯墊,「這杯我請。」

  他說著,便已給傑克倒上了一杯酒。

  「哼……呵呵呵……」就在這時,另一名坐在吧台邊的年輕客人,忽然笑了起來。

  他的位置距離傑克很近,兩人之間只隔著一個座椅;從傑克進門到這一秒為止,這名客人始終都看著傑克,但不知為何,這會兒他莫名地笑出了聲來。

  「查爾斯,你沒開玩笑吧?」那客人看向酒保,笑著道:「你該不會是想告訴我……」他說著,又瞥了傑克一眼,「這個男人……就是傑克·安德森?」

  「冰指,如果你要閉嘴的話,現在絕對是個好時機。」酒保還沒回話,坐在兩米外一張小桌旁的光頭客人,就搶先應了一句。

  他口中的「冰指」,指的顯然就是那個正在發笑的傢伙。

  「我跟你說話了嗎?」冰指一聽這話,就瞬間收起了笑臉,轉頭看向那光頭冷冷道:「如果我哪天淪落到需要一個二流貨色來教我怎麽做事了,我會第一個通知你的,但現在,你能別他媽的妨礙我聊天嗎?」

  光頭沒有再去應他的話,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舉起自己桌上的酒喝了一口。

  看到他這反應,冰指好像也挺滿意的,其眼中閃過一絲得意之色,並再度看向了傑克那邊:「嘿,老兄,你真的是傑克·安德森?那個『傑克·安德森』?」

  他將同一個問題重複了兩遍,第二遍還特意用上了一種類似「我才不信」的語氣。

  但傑克沒有理他,只是繼續看著酒保,說道:「你這兒還供應免費的杏仁嗎,查爾斯。」

  酒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猶豫了兩秒,然後轉身,花了幾秒,拿了一小碟杏仁、放到了傑克身前的台面上。

  「謝謝。」傑克隨即就道了聲謝。

  「嘿!嘿!我在跟你說話呢,夥計。」冰指提高了聲音,衝傑克喊了一聲,「你聾了嗎?」

  傑克自然沒有聾,他等了兩秒,面無表情地轉過頭,看著冰指:「你喜歡吃杏仁嗎?孩子。」

  「孩子?」冰指一聽這稱呼,便冷笑起來,「呵……想在我面前擺前輩的架子?聽好了,『老傢伙』,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傑克·安德森,就算你是,我也不覺得你有什麽了不起的。像你們這些過時的所謂『傳說』,大部分都是虛有其名,靠著同行之間的互相吹捧……」

  「那麽……」傑克沒等他說完,便打斷道:「你靠的是什麽呢?」

  「哈?」冰指沒聽明白。

  「既然你看不起虛有其名的老傢伙們,那麽……你一定有某種讓自己感到優越的資本。」傑克抿了口酒,再道:「那是什麽呢?」

  「哼……呵。」冰指乾笑著,掃視了酒吧內的其他客人。

  這會兒,那些人無疑也都在往他這邊看著。

  「好吧~好吧,我不怪你。」數秒後,冰指聳肩道:「聽說你退休好幾年了,不知道我也情有可原……」他微頓半秒,得意道,「聽好了……我可是『阡冥』歐洲分部……呃……呃……咳……啊咳……啊咳咳咳……」

  他這話說到一半,突然就變得臉色鐵青,並捂著胸口從高腳椅上摔了下來。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麽……

  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傑克只是坐在那裡喝酒吃零食而已,連碰都沒碰冰指一下。

  但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冰指莫名地出現了劇烈咳嗽、且難以呼吸的癥狀,咳了幾聲後,他甚至咳出一大口血,吐在了地上。

  「明天我會再來的,查爾斯。」另一方面,傑克則仍像是來時一樣,平靜的、若無其事的跟酒保打了聲招呼,在喝下杯中的酒後,他便轉身離開吧台,走出了酒吧。

  待他的背影消失在了門口,酒保才轉移視線,用冰冷的視線掃了眼還在地上咳血的冰指,然後抬眼看向店裡的另外一名客人,用很普通的口吻道:「如果你要幫你的朋友叫救護車,請讓他們停到巷口那兒,別在店門口停。」 本帖最後由 29282128 於 2018-1-30 10:09 編輯

29282128 發表於 2018-1-21 17:10
第二章 安琪爾

  從白鴿酒吧離開後,傑克便步行著往自己下榻的酒店走去。

  沒有人跟蹤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白鴿酒吧裡的那些殺手們都是老江湖了,他們可不會像冰指那樣……為了好奇心、或是某種夾雜著嫉妒的微妙自尊而去冒險。

  「先生,買支花嗎?」

  當傑克走在酒店門前的那條街上時,一名賣花兒的少女迎上前來,輕聲詢問了他一句。

  那女孩兒看上去十五六歲,長得很乾凈;她既沒有什麽脂粉氣、也沒有多少書卷氣,有的只是一雙疲憊、哀傷的眼睛。

  雖然她穿著長袖的衣服,但傑克還是注意到了其頸側和腕間的幾道傷痕。

  「你該回家了,小姑娘。」傑克從皮夾中掏出了幾張鈔票,並直接把裝花的小竹籃子從女孩的手上拿了過來。

  他對這名少女的故事沒有興趣,他只是覺得,讓這樣的孩子繼續在這深夜裡徘徊,是不對的。

  「謝謝!謝謝您!先生!」當少女看清手中的鈔票金額時,她的眼神也變得明亮起來,但當她回頭道謝,傑克已然走遠。

  …………

  幾分鐘後,傑克提著那一籃子玫瑰,回到了酒店的房間。

  推開房門的那一瞬,他便聽到……浴室裡有水聲

  很顯然,當他外出時,有人進來了。

  傑克的房門外還掛著「請勿打擾」的牌子,門內外也沒有停放清潔工的推車,所以這聲音應該不是酒店的工作人員發出的。

  他幾乎都沒有思考,便將花籃隨手放在了門內過道邊的鞋架上,並掏出了懷裡的手槍。

  進屋前,他還將一雙拖鞋卡在了門底的縫隙那兒,防止門自動關上,隨後才安靜、迅速地穿過過道、走進了起居室。

  他時刻準備著去應對可能會從任何角度殺來的埋伏。

  但,沒有埋伏。

  有的只是一個包,和幾件衣物——昂貴的、帶著名牌香水氣味的、女人的包和衣物。

  那些東西被凌亂地扔在了傑克的床上,有那麽一剎那,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房間了。

  但那無疑是不可能的……所以,傑克很快丟掉了那種念頭,走到浴室門口、推開了那扇虛掩著的門。

  這間浴室不大,站在門口,他就能看到所有可以躲人的地方。

  此時,在淋浴隔間裡,有一個人在淋浴。

  從毛玻璃上的輪廓來看,那是一個女人,一個即便是只能看見輪廓也會讓你覺得她的身材簡直完美的女人。

  正當傑克考慮著要不要先朝著對方的腿上來一槍再說的時候,那女人似乎是剛好洗完了。

  她關上了水龍頭,從玻璃上方取下浴巾,還沒完全裹上,就拉開了玻璃隔間的門。

  「啊!」看到門外的傑克時,那女人嚇了一跳,但她很快就喘息著、露出了笑容,「噢,寶貝兒,你可把我嚇壞了。」

  說話間,她已將浴巾完全裹好,朝浴室外走來。

  在隔間門被拉開的瞬間,傑克意識到了……這女人只是個普通人,所以他趕緊把手裡的槍藏進了上衣口袋裡;好在這會兒浴室裡水氣升騰,對方並沒有察覺到他的舉動。

      「誒?你怎麽連門都不關呀。」很快,傑克身後又傳來了那女人的說話聲、還有關門聲,「哇喔,這些花都是給我的嗎?你可真是個體貼的紳士。」

  「我能問問……你是怎麽進來的嗎?」傑克一邊思索著,一邊回身走向了起居室,提問道。

  「當然是從門進來的咯。」那女人就這麽裹著浴巾、側躺到了床上,手裡還拿了一朵順手牽來的紅玫瑰,「哦,對了,我叫安琪爾(Angel,國外脫衣舞女/特殊行業從業人員的幾個常用花名之一),你該怎麽稱呼啊,甜心?」

  她說這話時,已開始搔首弄姿,除了用充滿誘惑力的眼神望著傑克,還伸出舌頭用特別誇張的動作舔著嘴唇、並用玫瑰在自己胸前那深不見底的溝壑處廝磨。

  「請你來的人,已經把錢付了吧。」傑克說這話時,連看都沒看對方一眼,而是用自己的手機在房間裡東照西照、搜索著什麽。

  「噢~是的,雖然我沒當面見到你的那位朋友,但他/她可真是個慷慨的人。」安琪爾回道,「把你的照片和地址發給我的時候,他/她就已經把錢匯到了,還附帶了小費。」她說到這兒,在床上翻了個身,空出了靠近傑克那一側的床,「我說……你為什麽不到床上來跟我更深切地交流一下呢?」

  「在線聯繫的嗎……所以,臉和聲音都沒留下是嗎……」傑克聞言,沉吟了兩句。

  兩秒後,他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麽,停下手頭的動作,望著對方道:「你今天在公共場合吃過或者喝過東西嗎?」

  「什麽?」安琪爾被問得莫名其妙,事實上,此刻她已對傑克那冷淡的態度有些發火了,但作為一個有職業操守的人,她還是強擺著笑臉,繼續用那種撩人的媚態回道,「我……呃……我吃過啊,人家平時可都是在高級餐廳裡……」

  「把這個吃了。」她的話還沒說完,傑克就從自己的口袋裡拿出一個小鐵盒,並從中取出一粒藥丸遞到了她的面前。

  「喔~甜心,抱歉,我的服務裡可不包括吃這些來歷不明的東西哦。」安琪爾面露難色地回道。

  作為一名經驗豐富、且十分專業的特殊行業工作者,安琪爾很清楚有些東西絕不能沾;她看到過很多同行因為染上毒癮、或是吃了什麽奇怪的東西而被徹底玩壞掉的……她可不想步那些人的後塵。

  「那好吧。」下一秒,傑克應了這麽一句話。

  正當安琪爾以為對方放棄了的時候,不知為什麽,她突兀地感到……自己的喉嚨裡多了什麽異物,待她回過神時,吞咽本能已讓她將那東西咽下去了。

  「你……」安琪爾並沒有看到對方做出任何舉動,但她知道自己肯定已經把那藥丸吃了,「你幹什麽!」

  事到如今,她已沒必要再扮笑臉。

  「你這混蛋……」安琪爾快速從包裡取出了自己的手機,摁了個快速撥號鍵,「你最好說清楚,你給我吃了什麽?」

  「解毒劑。」傑克很淡定,沒有因為對方突然大喊大叫而做出任何激烈的反應。

  「什麽?」安琪爾驚道,「什麽毒?我中毒了?」

  「別擔心,你未必中毒了。」傑克回道,「只是有可能中毒了而已。」他頓了頓,「就算真的中了……在吃了這種解毒劑之後,你也就沒事了。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我還是建議你明天去醫院做一個血檢。」

  「神經病!」安琪爾一邊罵著,一邊就開始穿衣服,「我告訴你……錢我可不會退的,你知道我是誰嗎?我要是出了什麽事,你別想跑掉!」

  傑克並不知道她是誰,但基本能推測出,安琪爾在「那個行業」裡是高檔貨色、甚至可說是最頂尖的那一檔;除了那副很有說服力的身體之外,她在遇到情況立刻就用手機叫人的舉動,也是很好的佐證。

  啪啪啪——

  很快,房間的門就響了。

  僅僅是聽那敲門聲,也能知道門外的是個男人。

  這無疑是安琪爾叫來的「保鏢」,只有價格不菲的「高檔品」,才能在做生意時讓保鏢在附近待命,以免遇到什麽狀況。

  「我來開吧。」傑克說這話時,已從床邊的小冰櫃裡拿出了一瓶酒,隨即就朝門口走去。

  「呵!」安琪爾見狀冷笑,還用柔媚的語氣應道,「好啊~」

  她的保鏢身高兩米,壯得像頭牛,年輕時還玩過綜合格鬥;在安琪爾看來,像傑克這種一米八五左右、看起來不胖不瘦的傢伙,別說是拿個酒瓶子了,就是拿上刀子或者球棒都不是她保鏢的對手。

  哢——

  數秒後,安琪爾聽到了開門聲,然後,門外的走廊裡傳來了幾句不算很響的談話,再然後就是幾聲短促的悶響、以及有人倒地的聲音。

  聽到那些動靜,安琪爾得意地笑了起來,並輕聲念道:「哼……活該。」

  這時,她的衣服也穿得差不多了,她悠然地穿上了最後的那條絲襪,整理了一下頭髮,起身就打算走。

  不料,她剛站起來,竟又聽到了關門聲。

  接著,傑克的身影,又出現了。

  他呼吸平穩、若無其事地走回了起居室,就好像剛才是去門口拿了張報紙一般,連衣服和頭髮都沒亂。

  不過,不知為何……他手裡的酒瓶倒是空了。

  「你……」安琪爾驚愕地望著傑克,「這……他……」

  「你的朋友可能得睡上一會兒了。」傑克平靜地說著,並朝床邊走了過去。

  安琪爾退到了牆邊,並朝著門口慢慢地挪去:「聽著……夥計,我……」

  「坐下。」傑克根本不聽她講話,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又說了兩個字。

  安琪爾聽了,腿一軟……直接就一個鴨子坐,癱在地毯上了。

  「喂?前台嗎?嗯……對,我門口的走廊裡有個一身酒氣的男人躺在地上,大概是喝醉了吧,你們能找人把他抬走嗎?嗯……好,沒事,再見。」傑克從容地給前台打了個內線電話,讓人家來洗地。

  打完之後,他走向安琪爾,在對方驚恐的目光中……將其攙扶起來,讓她坐到了床上。

  而傑克自己,則是走到了房間的一角——一個遠離所有門窗的死角裡,背靠牆倚立著,言道:「一零年的時候,櫻之府那邊有個缺德的傢伙發明了一種毒藥。」他的語速不快,似乎是想讓安琪爾能跟上自己的思路,「這種藥用在男人的身上是無效的,最多會導致失眠,但若讓女人服下,她們的身體就會在一小時內變成一個移動的培養皿;毒藥會持續地作用於女性的內分泌和生殖系統,儘管這個過程不會讓她們感到任何的不適,但在二十四小時後,當毒性的強度超過某個閾值,她們就會喪命。」

  言至此處,他停頓了幾秒,再道:「而這種毒藥的另一個特點就是,在毒性爆發前的這段時間,假如被感染的女性與男性發生關係,那麽毒素也會隨她的分泌物一起……通過皮膚或是一些其他途徑滲入男性的體內。

  「通過這種形式被感染的男性,會在三十分鐘內快速死亡,且無藥可救。

  「反倒是女性,只要在毒發之前服下解毒劑,就會沒事,而且再也不會被重複感染。

  「在圈內,我們管這種藥叫『螳螂』,箇中意味……你可以自行體會一下。」

  他說到這兒,暫時停了下來。

  片刻後,安琪爾一臉呆滯地望著他:「你是說……我……你剛才給我吃的藥是……」

  傑克點頭接道:「就是『螳螂』的解毒劑。」

  安琪爾的腦子現在有點亂,由於對方所說的內容過於玄幻,她一時也分不清眼前這位究竟是在扯著某種臆想的瘋子,還是一位狂霸酷拽的特工。

  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能把她的保鏢輕鬆放倒的人,肯定不是她能對付得了的……當然了,在床上另當別論。

  「你今天出現在這裡,是有原因的。」又過了幾秒,傑克再度開口,「『螳螂』通常不會被用在你這個行業的人身上,因為你們很可能會在與目標接觸前就引發其他人的死亡從而導致行動失敗。不過……像你這樣的『奢侈品』,是例外。」

      「謝謝。」安琪爾撇了撇嘴,聳肩插了句嘴。

  「有人知道了我的行蹤,並花大價錢把你請到了這裡,他/她知道,酒店的工作人員看到你之後,便會懷揣著膚淺和惡意,幫你開門進我的房間。」傑克繼續說道,「而他/她,則躲在某個地方,等著看我的好戲……或是,等待著某種機會。」

  「大哥……你究竟是什麽人?」安琪爾斜視著傑克,緊張地吞了口唾沫。

  「你最好還是別知道為好。」傑克用一句話就把對方的提問給打發了,並立刻話鋒一轉,說道:「現在……有鑒於我並未在房間裡掃描到任何監控設備,我姑且認為對方是在上下左右的某個臨近的房間、或者是這間酒店附近的某棟建築裡等待著某種情況的發生。」

  他微頓一下,接著道:「你那位保鏢引發的小插曲,或許已經引起了對方的注意,但或許沒有……無論如何,我覺得還是把戲做足好了。」他伸出一手,做了個「請」的動作,「安琪爾小姐,請開始吧。」

  「開……開始什麽?」安琪爾也愣了,這種事兒還有solo的?

  「叫啊。」傑克說道。

  「叫?」安琪爾嘴角抽動著,斜視著傑克道:「我一個人?在床上?叫?」

  「是的。」傑克道:「請叫得大聲一點,最好是那種會引起四周房客投訴的音量,你若覺得方便,在床墊上有節奏地踩一踩就更好了。」

      「呵……」安琪爾聞言,乾笑了一聲,然後,擺出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翻著白眼,在那兒,「啊——噢!天哪!嗷——法克!耶!就是這樣!」叫喚了起來。 本帖最後由 29282128 於 2018-6-8 15:57 編輯

29282128 發表於 2018-1-24 05:07
第三章 迎殺

  奢侈品之所以是奢侈品,自是有其理由的。

  比如眼前的安琪爾女士,她一個人在床上連蹦帶跳,都喊了一個多小時了,愣是沒顯出什麽疲態。非但如此,她的台詞也是常換常新、十分豐富,並不是一味地重複幾句常用的套話。

  可見,即便撇開身材樣貌等硬性條件不談,在體力、嗓門兒、臨場應變能力等方面,她也無愧於「奢侈品」的稱號。

  簡而言之,安琪爾用極強的執行力,完成了傑克給予她的任務。

  然而,卻並沒有什麽異常發生……

  這一個多小時裡,既沒有人從門或者窗戶衝進來,也沒有人來敲門投訴。

  一直鬧到了淩晨三點多,傑克覺得差不多了,方才開口道:「好了,停下吧,安琪爾。」

  安琪兒聞言,也是一秒出戲,她立即停止了叫喚,癱坐在床上,長出了一口氣。

  「呼——怎麽?完事兒了嗎?」安琪爾問完這個問題,自己也笑了,「呃……你懂的,我不是那個意思。」

  傑克根本就不接這茬兒,直接說道:「現在,還有一件事要你幫我做。」

  「啊?」安琪爾聽了一愣,並瞬間就想歪了,「那……你得等我再去沖個澡先。」

  「沒必要。」傑克也真是服了這位三句不離本行的業界良心,他搖了搖頭,又道:「我要你做的事情很簡單……首先,請你先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

  安琪爾也很配合,聽到要求後,稍稍猶豫了一兩秒,就扯著嗓子來了一聲。

  「然後呢?」她叫完之後,又用平常的嗓音問道。

  「然後,請你再稍微等個幾分鐘……」傑克回道,「你可以趁著這段時間,將自己的衣衫儀容弄得凌亂一些,弄成那種……彷彿是在短時間內慌忙穿上的狀態。接著,你就可以拿上你的東西、用最快的速度離開這家酒店,該去哪兒去哪兒……並且,將今夜的事情永遠忘記。」

  「呵……」安琪爾一邊照他說的、開始弄亂自己的衣服和頭髮,一邊用略帶疲憊的神態接道:「這種回憶,恐怕是很難忘記的呢……甜心。」

  「那至少,別去跟人提起。」傑克道。

  「如果我提了會怎樣呢?你會來追殺我嗎?」安琪爾問道。

  「我若要殺你,你是見不到下一個日出的。」傑克回道,「你該擔心的不是我,而是雇你來的人……」他停頓了幾秒,沉聲道:「若你將今晚的經歷說出去,可能就會有一些你永遠不該扯上關係的人來找上你,他們或許會殺了你,或許會審訊你,他們會對你和你身邊的人做許多超出你想像之外的、糟糕的事……」

  聽到這話,安琪爾倒也沒顯出幾分害怕。

  因為像她這樣的人,是很少會去考慮將來的事情的,她甚至連明天會發生什麽都不願去想。

  對從事她這個行業的女人來說,「未來」永遠都是灰暗的;對未來抱有期寄,就像是在追逐沙漠裡的海市蜃樓,不管她們以為自己離目的地多近,最終還是會在幻滅中回到原點,並品嘗更加深切的絕望和痛苦。

  而「過去」呢?一樣是不堪回首;即便是最美好的回憶,在她們嘗來也是喜憂參半,因為那些回憶,終會以一段充滿悔恨或是悲慘的轉折而告終。

  所以,這些女人能去擁有的,只有「現在」。

  她們用紙醉金迷的生活讓自己麻木,在物欲橫流的永夜中沉淪,並最終……走向凋零。

  這,就是她們註定的命運。

  安琪爾……自是已經把這些給看透了的。雖然她對近在眼前的危險還是會感到害怕、在遇到事時也會有保護自己的意識,但你若是跟她談什麽「將來」、說什麽「明天」,她內心那個不那麽專業的「自我」,只會覺得……死又何妨呢?

  「呵……是嗎?」一聲苦笑後,安琪爾扭著她那嫵媚的身段上前兩步,走到傑克的近前,用調情般的口吻說道:「那到時候……你會來救我嗎?」

  話音未落,一把手槍的槍口,已抵在了她的眉心。

  「你該走了。」傑克的神情看起來還是那般冷酷,就像一台沒有感情的機器。

  他似乎是想用行動告訴對方——他只會殺人,不會救人。

  安琪爾見狀,退後了兩步,朝傑克投去一道帶著幾分怒意的目光,然後也沒說什麽,只是拿起包,朝門口走去。

  她在過道那兒穿好高跟鞋,臨出門前,又轉過身,看著傑克道:「所以,你還是不打算告訴我你叫什麽對嗎?」

  傑克冷冷看著她,不予回應。

  「哼!」安琪爾嬌嗔一聲,順手從旁邊的花籃裡拿走了一支玫瑰,「那我就叫你『玫瑰先生』囉。」說罷,她就摔門走了。

  儘管安琪爾走時顯得有些生氣,但她還是按照傑克說的做了;她既沒有報警、也沒有尋求任何人的幫助,只是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附近的停車場,坐上自己的車,駛入了黎明前的黑暗之中。

  與此同時,酒店房間內。

  傑克仍在等待著,他還是站在那個遠離所有門窗的角落裡,一動不動。

  在此前那一個多小時裡,他一直在用自己那卓絕那聽力,頂著安琪爾那聲情並茂的叫喊,監聽著周圍的風吹草動。

  據他所聞,與其房間相鄰的幾個客房裡,除了樓下那間沒人住以外,另外幾間的房客們,剛才無一例外都把耳朵貼在了牆上或地上、偷聽著安琪爾的呻吟,甚至有個傢伙僅僅是聽著聲兒就用掉了半盒紙巾。

  從這些人的呼吸、心跳,以及他們聽得津津有味、完全沒有投訴意願的反應推斷,他們無疑都只是普通的住客而已。

  因此,傑克基本可以確定,今夜要來對付他的人,並不在離他房間很近的地方進行監視,而是選擇在更遠的地方靜觀其變。

  這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他是傑克·安德森。

  十年前,有那麽一回,傑克被一名有聯邦官方背景的雇主雇傭,去刺殺對方的政敵。事情搞定後,對方又想殺了傑克以除後患,故而利用自己的職權,出賣了傑克的行蹤,派了一對聯邦特警想把傑克幹掉。

  結果,當那隊人馬在傑克樓上的房間用軍用級的監控設備監聽著傑克的動向、並準備炸開天花板殺下來時……傑克用一把改裝過的手槍,靠著自身的聽力,隔著天花板就把對方的十二個人給全滅了。

  這件事,全程都是有監控視頻作為證據的、而且有官方記錄;雖然這些信息並不對民眾公開,但殺手圈也是個手眼通天的地方,沒過太久,傑克的同行們就都聽說了這件事。

  自那以後,殺手圈裡就多了一條傳言——「別去聽傑克·安德森的牆根兒,否則你的腦袋可能會被穿牆而來的子彈打爆。」

  …………

  時間悄然流逝,不知不覺,又過了一個小時。

  終於,傑克的等待,有了結果——有人來了。

  「走廊裡兩個,窗外一個……」傑克在心中默數著,「一米九零、八十五公斤,一米八五、八十六公斤……」儘管對方已經盡可能地保持安靜、而且走廊中鋪的是地毯,但傑克還是從細微的腳步聲中推測出了對方的身高和體重,「窗外的那個是高手,縱然掛在吊索上,他的心跳也很穩定,且幾乎沒有發出什麽常人可以捕捉到的聲響……門口的兩個雖然也挺專業,但只是誘餌……」

  那些不速之客還沒現身,傑克就已將對方的信息和戰術分析了七八成,並已從精神上做好了應對各種狀況的準備。

  砰——

  兩秒後,房間的大門被踹開了,先行的高個兒徑直衝向了起居室,比他略矮些的那個則是快速地檢查了過道旁的衣櫃,隨即也跟了上來。

  他們的手裡拿著的都是專門改造過的消音槍,而不是那種加裝了消音器的普通槍械,所以不存在什麽準度和威力降低的毛病。

  以這二人的身手和槍法,用這樣的武器,在短距離的交火中哪怕是對上手持衝鋒槍或霰彈槍的對手也完全不虛。

  然,高個兒的那名殺手,卻是在踏入起居室的一瞬之間,就被一發子彈爆了頭。

  要知道……這位在踹門之時,便已平舉著槍,把手指扣在了扳機上;他是隨時都準備著射擊進入自己視線的任何人形物體的,哪怕是具屍體,他都會毫不猶豫地先補幾槍再說。

  但饒是如此,他還是連一槍都沒開出來就領了便當。

  跟在高個兒身後那位反應也是很快,當前面那人的腦漿子爆散著糊向其臉時,他本能地壓低了身子,躲到了同伴的軀幹後,架住同伴的身體當作人肉盾牌來使用;這的確是個好辦法,因為他們的夾克和羊毛衫底下都是襯著防彈衣的,就算是死人也能用來暫時抵擋一陣。

  可惜,接下來迎接他的,並不是什麽隔著幾米的遠射擊對決,而是更兇險的殺機。

  呼——

  一秒後,隨著一聲破風疾響入耳,一道閃電般的人影已從起居室的角落襲來。

  由於彎腰躲避,這名殺手的視線勢必受阻,他只能通過地上的影子和腳步聲判斷傑克衝過來了,但當他準備瞄準迎擊時,只聽得,又一記槍響傳出,同一秒,房間裡的燈……滅了。

  傑克的身影,也在驟然變黑的房間中消失了。

  但,那名殺手的所站之處,卻仍是亮的,因為他身後的走廊裡還有光照進來。

  這名殺手也不笨,他立刻將同伴的屍體往前一推,自己則用一個彎腰轉身的翻滾動作撲向了走廊,想要撤回外面去。

  不料,就在他轉身的剎那,他的腳踝已被一隻手給攫住了。

  他根本來不及對這變故做出任何有效的反應,就步了同伴的後塵……

  在他身體失去控制的那半秒之內,一發子彈精準地命中了他的後腦,賞了他一個腦漿四濺。

  砰!乓啷啷——

  同一時刻,房間的窗戶被人用槍打破了,緊隨其後就是一陣身體撞碎玻璃的動靜。

  不用回頭看,傑克也知道是窗外的那位進來了。

  而他也的確在沒有回頭的情況下、在身體的姿態根本沒有調整好的情況下……僅靠著聽聲辯位,就開始了射擊。

  只見傑克右手持槍,槍口從他的左腋下穿過,對著他的後方連發了四彈……

  在開第一槍時,傑克還是背對著窗戶、半蹲的狀態,但開到第四槍時,他已完成了轉身、伸直手臂、面朝敵人的姿勢轉換。

  這四槍射罷,從窗外入侵的那位「高手兄」也基本殘了……

  其軀幹中了兩彈、手臂和大腿也各中一彈;落地時,他已是血流如注,只能翻滾著挪到床邊,靠著床體的掩護來躲避傑克的追槍。

  高手兄之所以沒死,有三個原因:

  其一,因為他是從外部通過滑索接近的,所以傑克很難通過聽覺準確地判斷出他的身高和體型,這樣一來,在進行盲射時,傑克自然會選擇靠近「中心」的那個範圍來射擊,於是就有兩槍打在了防彈衣上。

  其二,他的身手也的確是不錯,在聽到第一聲槍響時,就本能地改變了墜落的姿勢,讓自己偏向了床的方向,滾向了這個最近的「掩體」。

  其三,傑克這四槍……本就沒有下死手。

  「該死!這怎麽可能?」中槍倒地後的高手兄,心中滿是驚疑;他本以為自己占盡優勢,可以打傑克一個措手不及,沒想到現在反倒是自己被人打了個立足未穩。

  他完全不明白……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種種跡象都表明,目標和他們送上門的那個「高檔貨」幹了,且已在過程中毒發身亡。

  當然了,作為職業殺手,他們並不會因為這種表象而放鬆警惕。

  他們來的時候,就已做出了「目標很可能並未死於『螳螂』、而且正在房間裡蟄伏待機著」這樣一種假設;他們的這波圍攻,也是建立在這個假設的基礎上的。

  站在這些殺手們的角度去思考的話——

  即使目標察覺了走廊裡有人靠近,想要搞定從門口殺進來的那兩人,也絕非易事吧?

  就算目標能應付從門口衝進來的兩人,也總不可能想得到會有人破窗而入吧?

  就算目標連這都想到了,但從時間上來說,窗外的人是在聽到同伴踹門後的第五秒開始行動的……銜接如此緊湊的、來自兩個方向的突襲,目標能來得及反應和應對嗎?

  然而,站在傑克的角度上來看,實際情況就是——

  對,搞定你們很容易。

  我早就知道窗外有人,你衝進來的時機我也猜到了。

  我當然來得及反應,我甚至都懶得對你們發動「能力」。

  「等等!」兩秒後,高手兄在經過了一番短暫的內心鬥爭後,急忙開口喝道:「我投降!」

  在「立刻就死」和「事後被組織追究責任」之間做出選擇,也並不是那麽難的。

  此刻,撇開軀幹處傳來的疼痛不提,高手兄的慣用持槍手和他的大腿都中彈了,而且腿上的傷口血流不止……這種傷勢,已足夠讓他下決心放棄抵抗。

  「誰派你們來的?」傑克也沒有半句廢話,聽到「投降」二字後,直接就拋回去這麽一句。

  「我們只是奉命行事,但並不知道命令是誰下達的。」高手兄回道。

  「這個回答不足以讓你活著離開這個房間。」傑克說這話時,正站在門口的過道兒上,悠然地換著彈匣。

  高手兄又思考了幾秒,再道:「阡冥……我們是阡冥的人。」他頓了頓,語氣微變道,「如果你真是『傑克·安德森』,你應該知道……我沒有說謊。」

  「這個世界上只有一種人不會說謊……」傑克應道:「而你不是那種人。」

  此言一出,本來還在撕床單包紮自己大腿的高手兄,連手上的動作都停了……因為他覺得自己這就要完。

  「不過,眼下你這幾句,我姑且信了。」直到五秒後,傑克的後半句話才出口。

  他這一口大喘氣,可是把高手兄嚇得走馬燈都看完了。

  「我會幫你叫救護車的,所以……」傑克說著,緩緩退到了走廊裡,「……之後,請代我向你的同袍們問好。」

  說到這兒,他已轉過身,準備離去。

  「嘿!幹什麽那麽大動靜啊?」就在此時,住在隔壁房間的、之前用掉了半盒紙巾的那位男房客打開了房門,探了半個身子到走廊裡,用抱怨的語氣朝著傑克吼道:「大半夜的吵死人了,還讓不讓人睡……」

  砰——

  他的話說到一半時,傑克便從其面前路過了,並且……在看都沒看他一眼的情況下,隨手朝他的下體甩了一槍。

  由於這一切發生的太快,這位對「噪音」抱有雙重標準的男士愣是在那兒呆滯了兩秒,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傷口後,這才反應過來……

  「啊——」

  兩秒後,他發出了一段持續許久的、聲嘶力竭、哭天搶地的慘嚎。

  轉眼間,鮮血已從他腿部的傷口蔓延出來,淌了一地,而臨近幾個房間的房客也紛紛被他的慘叫聲吸引了出來,開門觀望。

  引起了這樣的騷動後,救護車自是已經在路上了……

  而傑克,則是不緊不慢地乘著電梯抵達了酒店一樓。

  他趁著酒店的人員因突發事件忙作一團時,拐到尚未開門的自助餐廳那兒順走了幾片剛烤好的吐司和一盒牛奶,一邊吃著,一邊走出了酒店大堂。

  當警笛聲從遠處的街上響起時,傑克的身影,已步入了那片清晨的薄霧之中。 本帖最後由 29282128 於 2018-6-8 16:08 編輯

29282128 發表於 2018-1-24 19:42
第四章 警告

  那不勒斯聯邦慈善醫院,是冠之郡最好的醫院之一。

  尤其是他們的創傷外科,其水平之高,與黑鷹郡的骨科相比也是不遑多讓。

  然而,雖說有著極佳的醫療水平、而且還是一家公立醫院,但這裡卻比很多私立的醫療機構還要冷清。

  究其原因,其實還是個價格的問題……

  儘管這家醫院掛著「公立」的牌子,可他們實際的消費門檻比私立的還要高。

  在那不勒斯聯邦慈善醫院,所有的醫療用品、藥品、常規及增值的醫療服務,未必是全郡最好,但一定是全郡最貴;而且他們不接受任何醫療保險或分期付款,全部的費用都是事前結清——先買單、後服務。

  按道理講,這無疑是不合理、也不合法的。

  即便是私立醫院,也得有個規範的收費標準,且必須配合聯邦的社會保障制度才行,何況是「公立」的呢?

  但,既然這不合理的事情切實存在著,並已存在了很多年,那自是有其原因的。

  「維托里奧·布魯諾」這個名字,就是這背後的原因。

  知道這個名字的人很多,因為這位布魯諾先生正是冠之郡的最高行政長官——即「聯邦郡首」,且已經在這個位置上連任了很多年。

  他的家族可以一直追溯到文藝復興時期,從詩人到商人,從黑手黨到政客,從反抗軍到當權者……縱觀冠之郡的歷史,布魯諾家族的身影從未淡出。

  而維托里奧·布魯諾,或許是他們家族迄今為止最得勢的一員。

  至少最近這十年來,他的名字在冠之郡就相當於是「法律」,甚至高於法律。

  尤其是在那不勒斯這地方……這裡是布魯諾家族的故鄉,他的根基在此,無可撼動;就算是百餘年前,反抗組織「鋼鐵戒律」盤踞冠之郡時,布魯諾家族也不曾沒落。

  在這座城市裡,維托里奧想找誰,就能找到誰,他想讓誰消失,誰就得消失。

  所以,他想要一家掛著公立的牌子、但實際上只為那些與布魯諾家族相關的人以及極少數的有錢人服務的醫院,那就可以有這樣一家醫院。

  「公立」什麽的,只是維托里奧用來避稅的殼兒而已,並不是說有個「公」字自在,就是為公眾服務的了;為誰服務,還是得當權者說了算。

  …………

  這天早上,醫院的急診室來了一名病人。

  除了輕微的內出血癥狀外,他的右臂和左腿還各挨了一發子彈;手臂上的傷口倒還好,但腿上那槍可是引起了大出血的,若不是他自己做了些應急的處理,怕是在上救護車之前就得出人命。

  遇到這樣的病人,醫院自然是要報警的。

  但結果,警方僅出動了幾個人,來這兒轉了一圈,走了個流程後,便草草收隊了。

  而醫護人員們……對此倒也是見怪不怪。

  在這家醫院工作,很多事情心裡都有數;冠之郡的聯邦警員雖不能說有多出色,但也不至於是這樣辦事的,會出現這種情況,唯有一種解釋——來之前就有人關照過他們別管閒事。

  晚,八點十分。

  經過了近十個小時的手術以及術後處理,那名病人被送進了一間單人病房。

  一名負責留守的警員坐到了那間的病房門口,一杯一杯地喝著自動販賣機提供的咖啡。

  至八點四十分,一群僅看步態就知道是練家子的人,走進了醫院大廳;並且……在沒有詢問過前台的情況下,直接就奔著那間病房來了。

  「嘶——誒呦我這肚子……」那警員也是老油條了,一看到那夥人出現在走廊的遠端,他就自言自語地念叨了一句,然後起身往廁所去了。

  那意思就是——接下來發生什麽,我不知道。

  那夥人也都懂規矩,他們一直等到那名警員拐進廁所、完全從視線中消失後,方才推開了病房的門。

  嘀——嘀——

  病房裡很安靜,只有心電監護儀發出輕微的響聲。

  躺在病床上的「高手兄」正輸著液,處於睡眠狀態。

  此時,來到病房的共有三男一女,全都穿著夾克和牛仔褲,且在室內還戴著墨鏡;他們讓其中一名男成員留在了病房門口負責把風,其餘三人則迅速來到了高手兄的床邊。

  「動手吧。」為首的那名男子,名叫阿拉迪諾,他看了病床上的高手兄一眼,然後就冷冷地對同伴下達了命令。

  他話音剛落,那位女殺手便從衣服口袋裡拿出一個迷你注射器,往高手兄手臂處的輸液管裡來了一針。

  十秒後,心電監護儀上的數據便起了變化。

  見狀,離心電儀最近的那名男殺手趕緊伸手一扯,將連接著警報器的電源線給拔了。這樣一來,就算心電儀上的心跳脈搏都歸零,護士台那邊的警報也不會響。

  「唔……」不多時,高手兄便從一聲悶哼中驚醒;甫一睜眼,他就露出了痛苦的神色,當即就自己摘掉了臉上的呼吸面罩,急促地喘息起來。

  「馬里諾。」阿拉迪諾保持著冰冷的語氣,對他說道:「知道你為什麽還活著嗎?」

  被稱為「馬里諾」的男子,就是躺在病床上的那位高手兄。

  「哈啊……哈啊……我……我是不會……」馬里諾一邊大口喘氣,一邊接道:「背叛阡……」

  「隨你怎麽說吧。」阿拉迪諾打斷了他,「我們來……只是因為首領有點好奇,究竟是什麽樣的目標,能把你們搞得這麽狼狽。」

  「是啊……」站在心電儀旁的那名男殺手這時冷笑著接道:「畢竟對方是在以一敵三的情況下,還把你馬里諾弄成了這樣。」

  聞言,馬里諾先是喘息著沉默了幾秒,並用一種十分微妙的眼神分別看了看屋裡的三人,接著,他竟是笑了:「呵!哈哈哈……」馬里諾就這麽笑著、喘著,用古怪的語氣接道:「好啊,我就告訴你們好了……」他頓了頓,「我這次的目標就是——傑克·安德森。」

  這名字一出口,站著的那三位臉色就變了。

  冷笑、輕鬆和冷漠……從他們的臉上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掩飾的驚疑和肅然。

  「為了避免誤會。」思索數秒後,阿拉迪諾又道:「我再確認一下……你說的傑克·安德森,就是四年前忽然銷聲匿跡的那個『殺神』,沒錯吧?」

  「沒錯。」

  這句回應,並不是馬里諾給的。

  而是從門外傳來的……

  聞聲之際,那兩男一女,只覺頭皮發麻;他們幾乎是出於本能地在一秒間就完成了拔槍動作,並齊刷刷地舉槍指向了門的方向。

  「別緊張,我並沒打算和你們火拼。」下一秒,門外的傑克就用四平八穩的語氣接道:「一會兒,我會慢慢地打開這扇門,進來跟你們聊幾句。只要你們不做任何讓我覺得危險的事,那我也不會對你們做什麽危險的事。」他微頓了半秒,「否則……我就只能去跟別人談了。」

  他這話乍聽之下沒什麽毛病,甚至還挺禮貌的,但仔細琢磨一下,那意思基本就是——「老子現在要進來問你們一些問題,你們不做抵抗我們還有的聊,你們要是稍有什麽異動,我就把你們變成屍體,然後跟那些來收屍的傢伙接著聊。」

  咕嚕嚕嚕——

  一息之後,伴隨著滾輪滑動之聲,病房的門被橫著拉開了。

  一身黑西裝的傑克出現在了門口。

  那三名殺手仍舉著槍,瞄準著傑克的所在,但沒有人開火;事實上,比起雙手插袋的傑克,他們這仨舉槍的反而是虛得不行。

  「你們平時都是用臉對著槍口跟人聊天的嗎?」傑克看著他們,如是問道。

  經過了兩秒的猶豫,為首的阿拉迪諾……第一個把舉槍的手放下了。他身邊的一男一女見這裡最強的一個都妥協了,自然也就有樣學樣。

  待他們三個都把胳膊放下後,傑克才向前一步,走進了病房,並順手拉上了身後的門。

  「如果你們想知道的話……」傑克關門時,順口說道,「你們負責看門的那位朋友,現在正在隔壁的病房裡休息,一小時內就會醒吧。」

  「不愧是傳說中的殺神……」阿拉迪諾直視著傑克的雙眼,「竟能在距我們一門之隔的地方,悄無聲息地解決一名阡冥的正式成員。」

  「怎麽?」傑克聽了這句恭維,卻是沒表現出半點情緒波動,「如今這類『常規操作』也成了值得一誇的事情了嗎?所以說……你們現在都是如何完成任務的?開著坦克去目標家裡轉一圈?」

  這種非但不識捧,還反嘲諷一波的行為,無疑讓那三人很是不爽。

  但不爽歸不爽,還沒有到不得不發作的地步。

  「你說你想跟我們談談……」阿拉迪諾壓著些許的怒意,跳過了無意義的客套話,開始說正題,「那麽……想談什麽呢?」

  「當然是談一下,為什麽我一到那不勒斯,就有阡冥的人想要殺我這件事了。」傑克應道。

  阿拉迪諾聞言,轉頭看了眼病床上的馬里諾,隨後說道:「我得聲明……此刻躺在病床上的這個傢伙,已經不是我們阡冥的人了。」

  「你放屁!」結果,馬里諾當即就激動地吼出聲來,「我們才是真正的阡冥!你們這幫……唔……」

  他才說了半句話,那名女殺手就將一把手槍的槍口塞進了他的嘴裡。

  傑克察言觀色,又稍稍思索了兩秒,隨後沉吟道:「原來如此……」他少有的笑了笑,「呵……沒想到,像阡冥這樣的組織,也會發生內鬥。」

  「並沒有你說的那麽嚴重。」阿拉迪諾冷冷應道,「只不過是有個『杜喬』家的末裔,不滿意他們家族以外的人當上阡冥的首領,於是就帶了一小撮支持她的人叛逃了出去,並以『正統』自居……還四處做著些自以為是的、敗壞組織名譽的勾當。」

  「唔……嚷呃唔呃……」縱然是被槍塞住了嘴,病床上的馬里諾在聽到這番話後,還是發出了一陣含糊不清的叫罵。

  「看起來,對方的人跟你有不同的意見。」傑克瞥了馬里諾一眼,接道:「當然了,那也無妨,我對你們阡冥內部的權力鬥爭沒有任何的興趣;你的一面之詞、和他那張被堵住的嘴……對我而言同樣都沒什麽參考價值。」他說著,已側過身去,好像要走了,「既然你們雙方都以正統自居,那我就把話撂在這裡……從今天起,若我再受到自稱阡冥的殺手的騷擾,我就不會像這次這樣……只採取『正當防衛』程度的措施了……希望你們雙方都能拿出正統的樣子,守點『規矩』,不要再試探我的底線。」

  說罷,他就拉開了門,頭也不回地行了出去,還順手幫他們帶上了門。

  待傑克走遠,心電儀旁邊的那名男殺手才開口啐道:「切……裝模作樣……」他露出十分不快的神色,「我就不信了,要是剛才我們三個在他打開門之前就一起隔著門對他掃射,他能有什麽辦法?」

  「你不覺得自己的話很可笑嗎?」阿拉迪諾偏過頭,看著他的同伴,毫不客氣地言道。

  「怎麽了?」而那位還是不懂可笑在那兒。

  「在他開口接我們的話之前,我們完全沒有察覺到他已經擺平了山德羅,並且已經站在門口聽著我們的談話了。」阿拉迪諾接道,「也就是說……在那個時候,只要他想,隨時都可以對我們發動攻擊。」

  聽到這兒時,那名男殺手才後知後覺地改變了神色,並頓感後脊發涼。

  「你那所謂『我們一起對他隔門掃射』的假設,本就是建立在對方已經放了我們一馬、並主動暴露了自己的前提上的。」為首男子接道,「那麽你換個角度想想,如果門外的人是你,你有膽量和把握……做出和他一樣的行動嗎?」

  男殺手沒有回答,也沒必要回答。

  「『殺神』的名號,可不是他自己吹出來的。」阿拉迪諾接著道,「不要覺得對方很囂張……超出自身能力地高調行事,那才叫囂張;而傑克·安德森……只是在低調、正常地行事而已。你會覺得他很狂,那是因為……他的低調,已足夠刺激到你內心的那份自卑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繞到了病床邊,將自己的手放在了馬里諾的額頭上。

  「好了,馬里諾,我曾經的兄弟。」阿拉迪諾說這話時,馬里諾已經知道他要幹什麽了,但又無力抵抗,「安息吧……願你在另一個世界能得到寬恕,並接受那全新的、真正的信條……」他停頓了一秒,言道,「……萬物皆理,萬事為因。」

  隨著他的話語,馬里諾的兩個眼窩開始迸發出強光,他的身體也開始了一陣激烈的痙攣。

  這一刻,女殺手已把槍收回,用手捂住了馬里諾的嘴,而男殺手則是上前摁住了他的身體。

  這個劇烈顫抖的過程並未持續太久,七八秒後,馬里諾便已不再動彈……

  他的頭顱,此時變成了一個中空的骨殼兒,其內部已被完全燒糊;焦黑的物質從其氣孔齊齊流出,散發著刺鼻的氣味。

  「走吧。」阿拉迪諾最後又看了一眼馬里諾,隨即就抬頭對兩名同伴道,「先去把山德羅叫醒,然後我們得盡快去見一趟首領……」 本帖最後由 29282128 於 2018-1-30 10:06 編輯

29282128 發表於 2018-1-26 09:23
第五章 首領

  這座教堂已經荒廢很多年了,它就像是立於城市邊緣的一座枯冢,靜靜地佇立著,就連流浪漢都不願前來光顧。

  但朱塞佩·蓋洛卻很喜歡來這兒。

  他喜歡獨自一人站在神壇前思考,有時一站就是一宿。

  陰暗而空闊的環境讓他有一種置身墓中的錯覺,一旦習慣了那份陰冷和孤寂,人的思維也會變得很冷寂。

  「首領。」黑暗中,忽然有人跟他說話。

  「阿拉迪諾嗎……」蓋洛立刻就聽出了部下的聲音,並應道:「調查有結果了?」

  「是的,首領。」阿拉迪諾回道:「馬里諾的『記憶』已經回收了。」

  「嗯……」蓋洛很清楚這句話的另一個意思,「願我們的兄弟能在另一個世界得到寬恕。」說著,他緩緩轉過身,邁步走向了阿拉迪諾。

  蓋洛的個頭頗高,堪堪超過兩米,其西服下的身材看起來則略顯單薄;他有著一頭令人羨慕的漂亮金髮,通常他都會一絲不茍地將其朝後梳起、乍成一個不算很長的馬尾。

  「那麽……給我吧。」蓋洛來到了阿拉迪諾面前半米處,並在此站定了。

  阿拉迪諾得令,立即抬起右手,將手放在了對方的額頭上。

  阿拉迪諾無疑是一名能力者,他的能力叫做「記憶烙印」,以他目前「紙級」的實際表現來說,就是可以通過持續接觸去燃燒別人的顱腔,並抽走這個人生前二十四小時的記憶。

  抽取到的記憶和正常的記憶不同,無論如何都無法被遺忘,就像是隨時可以調取的視頻錄像一樣,任何時候去回想都會非常清晰。

  當然了,如果只是這樣而已,那這個能力就有點詛咒的味道了,因為用多了之後,使用者本人的記憶很可能會被各種來自其他人的記憶所淹沒,最終迷失自我並且發瘋。

  因此,這能力還有另一種用法,那就是「記憶轉移」——阿拉迪諾可以將自己抽來的記憶再轉移給其他人,且每段記憶只能被「轉移」一次;在轉移完成後,該段記憶就會變成普通的、可以被遺忘的記憶,同時存在於阿拉迪諾和被轉移者的腦中。

  眼下,阿拉迪諾就是把馬里諾生前的記憶轉到了蓋洛的腦海。

  這個過程比抽取記憶要略長一些,大約花了三十秒的時間,完成後,阿拉迪諾便放下了手,恭敬地後撤了一步。

  而得到記憶後的蓋洛,竟是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哼……傑克·安德森……」念完這個名字後,他的笑容瞬間又消失了,「這麽說來,他是真的回來了。」

  阿拉迪諾從他的話中聽出了什麽,謹慎地試探道:「您……之前便已收到他進城的消息了?」

  「呵……」蓋洛輕笑一聲,「今天早些時候,冰指跑來跟我說,昨晚他在白鴿酒吧遇到了一個被稱為傑克的男人,他出於好奇去跟對方打了招呼,結果卻遭到了挑釁,於是,在一番激烈的較量後,他吃了點小虧,進了醫院,而對方倉皇逃走了。」

  「如果他所說的屬實,那他遇見的那個傑克,和我們今天遇見的,顯然不是同一個。」阿拉迪諾回道。

  「我本來也覺得他說的那個『和他打得有來有回』的傢伙不可能是傑克。」蓋洛用一種類似哀嘆的語氣接道,「但現在看來,這小子為了自己的面子,把實際情況稍稍改編了一下啊……」

  「欺騙首領……」阿拉迪諾順勢接道:「那可是重罪,按理說應當……」

  「對年輕人要寬容一些。」蓋洛打斷了他,「尤其是像冰指這樣的、有潛力的年輕人,要適當地給他一些機會。」他頓了頓,「若我像你一樣,無論遇到什麽事都上綱上線,那組織裡的兄弟們怕是被我們自己就給處決掉大半了。」

  「首領教訓的是。」阿拉迪諾低頭道。

  「好了……不提這個了。」蓋洛隨口接了一句,並轉移了話題,「我還有一件事要你們去做。」

  他說的「你們」,除了走進教堂來通報的阿拉迪諾之外,自然還有在門口待命的那三人。

  「請首領吩咐。」阿拉迪諾接道。

  「你們幾個現在馬上去叫上冰指,在午夜前,和他一起趕到白鴿酒吧去。」蓋洛道。

  阿拉迪諾知道,這話還有下文:「然後?」

  「在去那兒的路上,你們什麽也不要告訴他,就說這是我的意思,讓他別多問。」蓋洛接著道。

  「那他多半會以為……您是派我們四個去替他出頭的。」阿拉迪諾邊想邊道。

  「對,我就是要他這麽以為。」蓋洛道。

  「但實際上……並不是?」阿拉迪諾道。

  「當然不是。」蓋洛道,「要找傑克·安德森的麻煩,靠你們幾個可不夠。」

  他說的話對身為殺手的阿拉迪諾來說無疑是種刺激,但後者心裡也明白……這是事實。

  「那我們與傑克相遇之後,該怎麽做?」阿拉迪諾又問道。

  蓋洛笑了笑:「讓冰指給他道歉啊。」

  此言一出,阿拉迪諾的眼神當即一變:「冰指……若是不肯呢?」

  蓋洛,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

  他轉過身去、背對阿拉迪諾,緩步走向了神壇:「你剛才說……欺騙首領,罪當何處來著?」

  此刻,阿拉迪諾感到了一陣寒意,他又一次低下頭,恭敬地言道:「屬下明白了。」

  「嗯,去吧。」蓋洛背著雙手,應了一聲,便不再言語。

  阿拉迪諾聽完這句,也是靜靜地轉身、退出了教堂。來到外面後,他用手勢示意在門外等候的三人跟上他,接著就驅車離去了。

  而蓋洛,在手下們離開後,卻開始在神壇前喃喃自語:「一個只為錢辦事的人,在已經全身而退了好幾年後,為什麽還要回來呢……總不見得是手癢了吧?」

  說到「手癢」這兩個字時,他自己的右手微微抽動了一下,緊接著,他的五根手指像是五根橡皮筋一樣以一種常人不可能做到的彎曲度狂亂地扭曲了一陣。

  「另外……」蓋洛又思索道:「為什麽在我對『殺神已經來到那不勒斯』這種消息一無所知的時候,杜喬家的丫頭卻已經執行了一次對他的暗殺了呢?」

  念及此處,他沉思了片刻。

  接著,他從口袋裡拿出了一部手機。

  這部手機的通訊錄裡,只有一個號碼,且號碼上沒有署名。

  當然了,蓋洛很清楚……這個號碼的主人是誰。
29282128 發表於 2018-1-27 17:02
第六章 世道

  還是一個午夜,還是那條街巷。

  傑克和昨晚一樣,推門走進了白鴿酒吧。

  今晚,酒吧裡客人比昨天多了三倍,不但是座位被統統坐滿,就連站的地方都快沒了。

  毫無疑問,這些人都是為了一睹「殺神」的風采而來。

  當然了,其實也沒什麽好「看」的,因為從外表上來講,他就是個穿著黑西裝、全身上下看起來都很普通的男人罷了。

  但是,在這個特殊的酒吧裡,他卻是眾人矚目的焦點。

  他甚至都不用說一聲「借過」,人群就自動在他面前讓出了一條「道兒」來。

  傑克也沒有對此表現出任何的情緒波動,他只是順勢向前,順著這條道來到了吧台邊。

  此時,已經有五個人在那兒等著他了。

  「哼……」冰指一看到傑克,就露出了冷笑。

  昨天晚上,冰指只有一人,那個在他咳血後幫他叫了救護車、並把他抬到街上的人,只能算是他的酒肉朋友。

  但今晚不同,他身邊可是站了四名阡冥的正式殺手。

  在冰指看來,這已經是天下無敵的組合了,什麽殺神殺鬼的,說到底也就是一個人而已,面對五名「高手」,焉有不慫之理?

  然,傑克卻把他們當作空氣一般,看都不朝他們看一眼……

  他悠然地靠到吧台上,衝著酒保道:「查爾斯,給我倒一杯吧。」

  酒保聽罷,上前半步,幫他擦了擦台面,並放上了一個空杯子和一個杯墊:「這杯的價可不低。」

  「謝謝。」傑克應道:「你還是這麽關照我。」

  「這不叫關照。」酒保一邊給他倒酒,一邊說道:「我只是一如既往地把因為難度太高而沒人接的活兒丟給你而已。」

  「嘿!混蛋!」這時,冰指終於看不下去了,他直接對著傑克道:「你以為假裝看不見我就沒事了嗎?」

  「我當然看見你了。」傑克應完這句,喝了口杯中的酒,「只是不想理你。」

  「你這……」冰指當時就要罵人,還擺出了一副想動手的樣子。

  但阿拉迪諾卻是一個箭步搶到前方,舉臂攔住了冰指。

  這時,傑克才稍稍偏過了頭,說道:「那麽……現在是你來跟我解釋,還是由我自己理解?」

  「我想先聽聽你的理解。」阿拉迪諾試探著說道。

  「若要我自己理解,那就是……」傑克接道:「不久前我跟你們說的那些話,並沒有起到我所預期的效果。」

  「嗯……」阿拉迪諾沉吟一聲,再道:「安德森先生,我不知道你在期待著什麽……我只能說,我們阡冥從來都不是一個會被人用幾句話就嚇住的組織。」他微頓半秒,話鋒一轉,「當然了,就此刻而言,我們並不是來找你麻煩的。」

  「什麽?」此言一出,傑克沒啥反應,但冰指可就愣了,「什麽叫不是來找他麻煩的?你們不是來幫我……」

  「首領有令。」阿拉迪諾沒讓冰指再說下去,「希望你就昨天的無禮舉動,向安德森先生道歉。」

  他話音未落,冰指就神色陡變。

  而另一邊的傑克,則是脫口而出:「不必了。」

  這一刻,傑克雖還不知道阡冥的現任首領是誰,但他已感覺到,那是一個很不簡單的人。

  讓冰指給他道歉這件事,看似是退讓,實則是以退為進。

  從冰指的反應就能看出,在阿拉迪諾說出這句話之前,冰指根本不知道有這檔子事兒,但是……他身邊那四人的表情顯示,他們都是知道的。

  也就是說,在來這裡之前,冰指就已然被當成了一個棄卒、一個犧牲品……

  眼下,他若是道歉,那還能保住性命,最多就是在這個行業裡無法再立足下去;但他若是不道歉,那後果……傑克已經猜到了九成。

  「不,一定要。」阿拉迪諾沒有退縮,他瞥了傑克一眼,然後繼續瞪著冰指,「違抗首領的命令會怎樣,你應該很清楚。」

  「我……但是……他……」冰指已是語無倫次,不知該說什麽。

  「快點兒,別像個小屁孩兒似的。」跟在阿拉迪諾身邊的那名男殺手這時推了冰指一把,並催促道:「那麽多人都看著呢。」

  然而,就是因為有那麽多雙眼睛都看著,他才開不了口。

  這一切,自然也都在蓋洛的算計之中……他在向阿拉迪諾下達命令時,就已預見到了事情的發展會是如此;他的這次「試探」,本就是用冰指的性命和尊嚴作為籌碼的。

  「好……」掙扎了數秒後,冰指強壓住情緒,點了點頭,「好,我道歉……」他說著,走到傑克面前,「安德森先生,我真是……」這半句話出口時,他隨手就抓起了吧台上的一個酒瓶,猛力地朝著傑克的頭砸了下去,「……對不起了啊!」

  砰——

  酒瓶還沒落下,槍就響了。

  開槍的並不是傑克,而是阿拉迪諾。

  冰指是個很容易看穿的人,年輕、衝動、愚蠢、自大……他的想法,在老練的阿拉迪諾眼中,簡直一目了然。

  所以,阿拉迪諾先知先覺地就做好了射擊的準備,在冰指剛做出要攻擊傑克的動作時,就一槍打向了冰指的後腦勺。

  霎時,冰指的腦漿和鮮血從其前額處噴了出來,朝著傑克的所在噴灑而下。

  但傑克閃開了。

  沒人看清他是在什麽時候、如何躲閃的,反正當他們看清時,他已不在原位了。

  「這也是你們首領的意思嗎?」一秒後,手持酒杯、並用小指托著杯墊的傑克,站在不遠處對阿拉迪諾道。

  「是的。」阿拉迪諾應這句時,已收起了槍。

  「這麽說來……這就是他對我的回應了?」傑克又問道。

  阿拉迪諾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朝另外三名同伴使了個眼色,隨後就轉身往店外走去。

  這四名阡冥的刺客,就這麽走了,冰指的屍體像是垃圾一樣被他們丟棄在了這裡,連看都不曾多看一眼。

  …………

  十五分鐘後,酒吧裡的人已基本散盡,冰指的屍體也已被專人抬走並拿去處理了。

  此時,吧台邊,就剩下了兩個人。

  「昨天我就想問你來著。」傑克抽著煙,對酒保道:「你店裡的規矩……是不是變了?」

  「嗯,變了。」查爾斯這時也給自己點上了一支煙,邊抽邊道。

  他們所說的「規矩」,是這些年來所有到白鴿酒吧來「接活兒」的殺手們心照不宣的一種默契;即——「在白鴿酒吧裡,任何外面的恩怨都要放下,殺手們不可以在這裡殺人,也不能主動去挑釁別人,有什麽事情就出去解決。假如誰敢在這裡主動挑事,那麽被挑釁的一方就有合理反擊的權利。」

  昨晚,傑克就是基於「被挑釁方可以反擊」的原則,往冰指的氣管裡塞了幾顆杏仁、讓其閉嘴;雖然理論上來說他殺了冰指也可以,但他還是盡量避免了這種情況。

  傑克本以為,冰指是個不懂規矩的、狂妄的年輕人,屬於特例……但是,他在看到了阿拉迪諾的行為、以及周遭那些殺手們的反應後,便意識到……如今的規矩,可能已經和以前不同了。

  「我確認一下……我是走了四年,不是四十年吧?」在熟人面前,傑克鮮有地開起了玩笑。

  「呵……呋——」酒保乾笑一聲,吐了口煙,「別挖苦我了,我只是個中間人,世道要變,我又能如何?」

  「那你就跟我說說這『世道』吧。」傑克接道。

  酒保聞言,看了傑克一眼,整理了一下思緒,才開口道:「你記不記得在你走之前,維托里奧·布魯諾又一次連任了郡首?」

  「記得。」傑克道。

  「那一次連任後,他基本掃除了郡內所有能與自己抗衡的政界勢力。」酒保繼續道:「換言之……在白道上,他已是隻手遮天。」

  「所以他就把另一隻手伸到了『黑的』地方來嗎?」傑克道。

  「哼……」酒保冷哼一聲,沒有回應這昭然若揭的事,而是直接道:「如今的那不勒斯,就像是布魯諾家的後花園,而『阡冥』的那位首領朱塞佩·蓋洛,則是他的看院狗。」

  「蓋洛?」傑克聽到這個名字時,神情瞬時微變,「蓋洛成了阡冥的首領?」

  「啊……」酒保應道:「三年前,阡冥的上一任首領過世了,他們杜喬家只剩下一個後人……是個二十出頭的姑娘,無論是實力還是城府,她都和蓋洛相差甚遠……因此,蓋洛順理成章地得到了阡冥內部大部分人的支持,當選為新首領;而杜喬家的小姐則帶著一小批仍忠於她的人,從組織裡分裂了出來。」

  「呵……」傑克笑了,「那我要是沒理解錯的話……阡冥這個組織,現在已成了幫布魯諾『幹髒活兒』的私人武裝了?」

  「差不多吧。」酒保回道:「另外,阡冥在全球的那些分部……裡面不服從蓋洛領導的人,要麽被除掉、要麽也脫離組織了,剩下的那些嘛……」他停頓了一下,又抽了口煙,再道:「要知道……維托里奧·布魯諾在聯邦上層也是有很多朋友的,而他的那些朋友,有時也會需要一些『特殊的幫助』。」

  「呋——」傑克吐了口煙,「明白了。」他微微點頭,「那你這兒的規矩……」

  「大部分人還是守規矩的,但阡冥的人在我這裡……」酒保聳聳肩,「……或者說,在任何地方,都不用顧忌太多。就算是進了聯邦警署,他們都不用擔心……」他說到這兒,轉頭掃了眼冰指死去的地方,衝著那股子殘留的血腥味說道:「就說那個『冰指』吧,他可是有超過三回被警方抓了現行的,結果還不是每回都能安然無恙的出來。」

  「哦?」傑克冷冷道:「這傢伙那麽狂,我還以為他挺有本事的呢……結果連執行任務後的撤離都做不好嗎?」

  「他才不是在執行任務時被抓的。」酒保撇嘴道:「他被抓的時候,通常都喝得爛醉如泥,倒在某個男人的屍體旁,或者趴在某個半死的女人的身上。」

  傑克自然是立刻就明白了酒保的言下之意,他沉默了幾秒,悠悠道:「這世道……確實是變了啊。」

  「所以……作為老朋友,我還是勸你幾句。」酒保道:「你若能『退』、就再退一次吧,這次別再回來了……你要是真有非復出不可的理由,那我也可以幫你打點一下……以你的身手,去其他郡、或者乾脆去其他洲接活……也沒有任何問題。」他頓了頓,話鋒一轉,「但你要繼續待在冠之郡、待在那不勒斯……你就一定會和阡冥對上。」

  酒保說到這兒,又深深吸了口煙。

  「因為……你是『殺神』。」吐掉那口煙後,他皺眉接道:「『神』是不會屈居於人下的,就算你本人願意……像蓋洛這樣的人,也絕對容不下你;而蓋洛容不下你,便代表如今這個『世道』容不下你。

  「今天他讓手下在這裡鬧的這齣,誰都能看出是在以退為進、殺雞儆猴……

  「他那意思,你我都懂……他要你退、或者至少是走。

  「你要是不退、不走,那他就會來找你;而且……道上的殺手們,沒有人會來幫你、也沒有人敢來幫你。」

  老朋友的話,字字句句都很實在、很懇切。

  這是錢換不來的交情,卻也是傑克以前不曾在意過的東西。

  「呋——」再度沉默了片刻後,傑克吐掉了最後一口煙,把煙頭掐滅、丟進了煙灰缸,「這個還是還給你吧……」

  說話間,他便從自己的上衣口袋裡,拿出了此前酒保給他的那個杯墊,放在了桌上;在那個杯墊上,寫著兩個漢字——「判官」,字的下面,還寫了一串很長的阿拉伯數字。

  這也是白鴿酒吧的規矩之一,酒保會把寫有「目標和酬勞」的杯墊交給客人,而喝酒的人有一杯酒的時間來考慮是否接下這單生意。

  眼下,酒保見傑克把已經接下的「生意」又給退回了,還以為後者真的要接受建議。

  不料,下一秒,傑克又道:「在這種局勢下,你還堅持給我訂單……那你也會被盯上的。」

  說罷,他就起身走了。

  「你要去哪兒?」酒保沒有回頭,但問得還是很急切。

  傑克思索了兩秒,回道:「去布魯諾家的後花園裡走走,看看還有沒有尚未被趟平的刺兒頭。」 本帖最後由 29282128 於 2018-1-28 18:5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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