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世界] 紂臨 作者:三天兩覺 (連載中)

   
29282128 2018-1-1 14:38:21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1 2109916
29282128 發表於 2018-3-11 08:52
第四章 通話

  「唔呃——呃啊——」博格的慘叫持續了數分鐘,漸漸變得斷斷續續,這說明他大腦釋放的內啡肽已經在起作用了。

  這幾分鐘裡,判官只是靜靜地等待著,想看看白色票數有沒有進一步的變化。

  「各位觀眾,就在剛才,我發現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確認了票數已不再改變後,判官才接道,「此時此刻,正在看直播的人當中,似乎有一位十分精明的偵探……而且他/她已通過了某種方式,主動跟我打了聲招呼。」

  那些普通的觀眾中也有很多聰明人存在,他們都是注意到了剛才白色票的異常增漲情況的;所以,此言一出,他們即刻就明白了判官所說的「打招呼」方式,就是通過白色票的變化來進行的。

  當然了,絕大多數人還是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但沒關係……在網絡上,樂於炫耀自己才智的人很多,很快就有人在直播的評論框裡說了正解,而且還不止一個。

  「既然對方這麽有熱情,那出於禮貌……我也該有所回應才是。」判官的話還在繼續,他一邊說著,一邊就從自己的袍子裡掏出了一支I-PEN,「嗯……」他把東西拿在手上時,又停頓了一下,接道,「為了避免誤會,我想再確認一次……屏幕前的那位偵探先生、或偵探女士……請問你是真的要跟我玩這場遊戲嗎?如果要的話,請再以你剛才所用的方法,讓無罪票漲個20票。」

  他話音落後,沒過幾秒,白色票就開始上漲,並在短時間內漲了整整50多票。

  這其中,卡門令部下們投的票自然只有20票,且是按照那「四票一漲」的節奏來投的;而另外的三十幾票,無疑是一般觀眾在聽到判官的話後跟著起哄投的……反正這會兒有罪票都已經好幾百了,無罪票再翻幾倍也不會改變結果。

  「嗯……明白了。」判官看到票數的變化後,就展開了手中那支I-PEN的電子膜,毫不避諱地在鏡頭前調出了一張表格,「那麽……我們就用這個來溝通一下好了……」他說著,乾脆把I-PEN轉為正面朝著鏡頭的狀態,「這張表格上的姓名、銀行賬戶、和數字,就是博格先生與他的那些『客人們』的交易記錄。」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時,直播間裡的評論彈幕就炸鍋了。

  「什麽?真的假的?」

  「連那種東西你都有嗎?」

  「證據啊!這就是鐵證啊!」

  「這麽確鑿的證據,這畜生居然也能脫罪!聯邦高層都去死吧!」

  不僅是他們,就連慘呼的博格聽到了這句話時也立即有了反應,他強忍住疼痛,含著一口血,用渾濁不清的聲音在判官身後說道:「你……是從哪裡找到這些的?」

  「哈!」判官大笑一聲,轉頭對博格道,「有什麽好驚訝的?你以為自己洗錢的手法很高明?」他微頓半秒,接道,「到一些當地貿易法案相對混亂的郡去註冊幾家空殼公司、再搞幾張活著或死掉的流浪漢的證件去建一些『安全的銀行戶頭』,然後拆分和轉移資產……呵,諸如此類事情……只要知道了操作流程,任何成年的聯邦公民都可以做到。

  「不過,像你這種能力比較差的蠢人嘛……果然還是得請專門經辦這種事的公司和中間商來幫你一把、從中抽走一點利潤。

  「那些公司每年要替無數像你這樣的中下級聯邦官僚、毒梟、雞頭、商人去清洗巨額的灰色收入和黑色收入……但作為利益交換環節中很關鍵的一環,他們的保密工作卻著實令人不敢恭維。

  「因此,要查你,實在是太容易了,從你的那些賬目往源頭回溯,我就能清楚地知道你這些年來都幹過什麽……通過虛報賬目、拿以次充好的東西來壓榨養老機構中那些老人的退休金;利用兒童領養機構搞地下拍賣,讓出高價者得到『讓他們滿意的孩子』等等,你上次曝光出來的事情,只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要不是你的某些客人『玩過火』讓那些女人受了傷,恐怕到現在那些事還在繼續呢,不是嗎?」

  博格聽到這兒,已是面如死灰。

  事到如今,他再否認什麽也是白搭了,這也讓他不由得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厲聲言道:「既然你從一開始就什麽都知道了……那剛才幹嘛還要囉嗦那麽多?直接把證據拿出來給你那些『觀眾們』看不就行了!」

  「哦,你倒質問起我來了?」判官念叨著,把I-PEN放到了推車上,又一次拿起了鉗子,並閃電般撲向了對方,「你他媽一開始不也知道自己幹了什麽嗎?那你剛才幹嘛否認啊!還跟我扯什麽官方結論?自己幹過什麽自己心裡沒點逼數嗎?」

  在說這段話的過程中,判官每一次斷句,就有一顆牙從博格的嘴裡被強行拔出。

  而且……判官的拔牙動作非常誇張,每一「拔」都會將手臂伸展到極限,所以回回都能在空中拉出一條長長的血線……

  「啊!啊——啊——」這一輪連續強拔過後,博格的慘叫聲那真是淒厲得難以形容,其中還伴隨著一陣陣血入氣管的嗆咳聲。

  最慘的是,這樣的疼痛並不能讓他暈厥,他只能清醒地忍受著。

  「呼……」而判官,在進行了這麽一番令旁觀者都頭皮發麻的操作後,卻是舒爽地呼了口氣。

  他淡定地離開博格,再次放下鉗子,拿起了I-PEN,接道:「剛才說到哪兒來著?哦對……溝通。」他再度把那張電子表格展示在了屏幕前,「名字和賬戶這類信息就不用了,咱們就用這張表格上的數字來玩一個遊戲吧。」

  判官用手輕輕點了點電子膜:「你最初是用『四』來試探我的,那我們就將『四』作為這個遊戲的基礎,聽好了,我只說一遍……目前顯示在屏幕上的所有數字,從左到右、從上到下,每兩個數一組,以『四』為準,取前15個,提示是凱撒,關鍵詞是……」他說到這兒,停了一下,自己凝視那表格想了幾秒,再道,「……insane,嗯,就這樣。」

  話音落後,他就用另一只手從自己的袍子裡掏出了一部智能手機,又道:「五分鐘內,我的這部手機若是響了,我就跟你聊聊;若是沒響嘛……呵呵……那說明你也不過如此咯。」

  …………

  與此同時,指揮室中。

  「密碼組!」

  「知道了,已經在破譯了!但是……時間可能不夠。」

  「他說的這些沒頭沒尾,五分鐘再怎麽說也……」

  不需要長官下令,每一個坐在電腦前、或是手持電子設備的探員就已經開始行動了,但僅憑判官的那幾句話,他們一時半會兒連頭緒都沒有。

  「安靜!」突然,一聲輕喝在廣播中響起。

  這是卡門自進入這間指揮室以來,頭回那麽大聲說話。

  她的這一喝,也確是讓嘈雜的指揮室頃刻間就鴉雀無聲。

  「把那張表格的截圖放到分屏上。」兩秒後,卡門恢復了冷靜的口氣,下令道。

  指揮台邊的一名文職人員即刻照做了。

  接著,卡門便盯著那張圖片,陷入了沉默……

  「左至右,上至下……兩位……轉四進制……取前15……15,手機號碼……凱撒……愷撒移位密碼……維吉尼亞密碼表……轉換後的四進制數為明文、即列數……關鍵詞,insane……密鑰。」

  判官說的每一個字,都迅速在卡門的腦海中轉化為了信息碎片,並緊密地嵌入了一條邏輯鏈中,急速推進著。

  對旁人來說需要紙、筆、以及大量時間才能完成的推演和逆推演,對判官來說,只需要「凝視幾秒」便可,而對卡門來說,也只需要……一分鐘。

  一分鐘後,卡門便從制服的口袋裡拿出了自己的私人手機,直接輸入了一個十五位的號碼。

  …………

  嗞——嗞——

  「哦?」手機響起時,判官的心跳在加速,他的手甚至因興奮而有些顫抖,「才一分鐘就……」

  他一邊輕聲念叨,一邊就按下了接通鍵。

  「喂?」判官並沒有使用免提功能,所以看直播的觀眾是無法聽到電話另一頭的人在說什麽的。

  「你好。」卡門用平靜的語氣應了這兩個字。

  聽到對面傳來的聲音,判官微微一怔,隨即笑道:「呵……真沒想到,只用一分鐘就破解了我的謎題的人,竟是一位美女……」

  「你只是聽到了我的聲音,又沒看到我,你怎麽知道美醜?」卡門接道,其口氣冷漠依舊。

  不料,下一秒,判官當即口出驚人之語:「我當然知道了,莫萊諾長官。」他猥瑣地笑了兩聲,「嘿嘿……你的照片可是伴隨我度過了無數個寂寞的夜晚。」

  他這段話裡透露出的信息,即便不足以讓對方感到憤怒,也至少會讓人有些驚訝了。

  然而,卡門……既不憤怒,也不驚訝。

  她只是淡定如故地回應著:「看來你對我們的人事情況很了解嘛。」

  她能有這樣的反應,是因為……在判官說完這句話、到她做出回應的這幾秒內,她已經站在判官的角度上將對方推理自己身份的過程梳理了一遍。

  即:假設與自己周旋的人來自FCPS(在所有的聯邦機構中,FCPS被判官帶來的壓力是最大的,高可能性),假設識破自己的人就是打電話的人(謎題時間短、難度高,與判官對話這件事本身亦需要很強的能力,高可能性),再假設這個人在FCPS至少是中層以上級別(在五分鐘的限制下,「人多」對於破解這個謎題幾乎沒什麽幫助,因為多人破解時協調交流花去的時間就很多了,在這一分鐘就破解的情況下,謎題絕對是一個人破解的,而破解的那個人無疑是超級精英;所以,高可能性),然後再通過聲音推斷這個人的大致年齡區間以及性別……推理到這一步後,範圍就縮小了很多;FCPS中上層級別的軍官中,年輕女性屈指可數,而且在這件事上,通過「武力」獲得高位的女性軍官也可以排除,那麽剩下的、符合超級精英這一條件的……就只有一個了。

  當然了,「對方特意使用了變聲裝置變成甜美的女聲」這個假設也存在,但很低,因為邏輯上來說幾乎沒有必要。

  綜上所述,只要判官對FCPS的中上層的人事情況有一定的了解,他就很有可能會去猜電話對面的人是歐洲總部的副部長卡門·莫萊諾;猜對的概率至少在七成左右,即使猜錯了……對他來說也沒什麽損失。

  至於有關「照片」的那後半句話,很顯然是他胡扯著加上去用於擾亂和激怒對手的;在卡門看來,這種下三路的談判技巧形同畫蛇添足,毫無意義。

  「哦呀?居然沒生氣啊。」判官笑道,「而且還試探我是吧?呵呵……好啊,我承認,我對你們FCPS的檔案很熟,你和你那些同事們的檔案我全都看過。」他頓了頓,「話說……我是否可以認為,你已經承認自己的身份了啊?莫萊諾長官?」

  「果然,他並不確定自己究竟在跟誰打交道,其說話看似隨意,實則極為狡猾和謹慎。」卡門聞言,心中念道。

  判官這第二段話,直接說出了「FCPS」這個詞,並再次對莫萊諾的身份進行了確認,卡門當然聽得出這是進一步的試探。

  「是,我是莫萊諾,你是誰?」當卡門回出這句話的時候,整個指揮室裡的人都為她捏了把汗。

  雖然大家都知道這是在查案,但若是去死摳「規定」的話,卡門此刻「用私人電話、在工作場合、與一個罪犯通話」的行為,絕對是違反了多條紀律乃至法律的,更不用說她是在明知這個罪犯「正在直播」的前提下把自己的官方身份都給承認了。

  「呵……我是判官啊。」另一方面,判官給出的回覆,也是不出所料。

  「我告訴了你名字,你就給我個綽號?」卡門咄咄逼人地接道。

  「笑話~」判官冷笑,「哼……難道『莫萊諾』就是你真正的姓氏嗎?」

  這一秒,卡門的神色,第一次因為對方的話語而改變了。

  「別在姓名這種事上跟我糾結了,長官。」判官沒等卡門接話,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有時候名字並不能代表你是誰,綽號反而可以說明一二……不是嗎?」他頓了頓,「我們還是來說點兒實在的……」

  說話間,他已轉過身去,又一次走向了博格:「撇開『逮捕我』這個比較遙遠的目標,『解救博格先生』應該是你們的當務之急吧。」說著,他就抓起了博格後腦勺上僅有的幾根頭髮,將後者已經垂下的腦袋又拎了起來,對準了鏡頭,「不如……我們就以此為賭注,再來玩一個遊戲。」 本帖最後由 29282128 於 2018-3-20 22:24 編輯

29282128 發表於 2018-3-14 00:13
第五章 入局

  「我看……還是算了吧。」

  誰也沒想到,面對判官的邀請,卡門的回應竟是拒絕。

  「我不是幼兒園的老師,小孩子之間的那種胡鬧,我可沒有興趣奉陪。」頓了一秒後,卡門又如是補充道。

  「哈?」判官愣了一下,「你說什麽,我是不是聽錯了?」

  卡門的語氣很冷,言辭則很刻薄:「在當前這種形勢下,你還跟我談論所謂的『賭注』和『遊戲』,不覺得可笑嗎?

  「你若是一個普通的綁匪也就算罷了,至少我這邊還有『贖金』這一籌碼,可以陪你玩玩兒。

  「但你不是綁匪,你是判官。

  「你從一開始就是打算把博格給殺掉的,所以你現在等於是拿著一件對你來說本就沒有價值的、隨時可以丟棄的東西來要求我跟你賭鬥。

  「這種事情……就好比一個拿著槍的人對一個手無寸鐵的人說『我們來決鬥吧』;只要你願意,隨時都可以食言、犯規、撕票……總之,主動權始終握在你手上,就算你贏不了,也絕不會輸。

  「所以,在我看來,這根本就不是成年人會去提出的賭局,而是連最基本的契約精神都不懂的、自作聰明的幼稚園小鬼才會提出的無理要求。」

  她一口氣說了這麽一大段,有理有據地回絕了對方拋出的「解救人質的機會」,並不帶任何髒字兒地把判官嘲諷了一番。

  她的部下們雖然也都覺得這話聽著很解氣,但從理性出發……這種做法顯然是很糟糕的。

  這筆賬誰都能立刻算清楚,萬一判官聽完這話之後一個不爽把電話給掛了,那麽……其一,人質會死;其二,他們FCPS對人質的死至少要承擔部分的直接責任;其三,查了幾個月,好不容易才和犯人聯繫上、取得了一點點進展,也很可能會再次中斷。

  然,卡門卻堅信……自己的回應,是正確的。

  要對付判官這種違背常理的人,就得用違背常理的方法;如果你被道德、職責這些東西所束縛著,你永遠贏不了他,因為他這種瘋子是不受任何約束的,你被動地跟著他、事事都順著他的意思走,就必然會被他領先半步;而且……那樣做,他反而會很快對你失去興趣。

  卡門對犯罪心理學的研究非常透徹,她很清楚……要跟這種人「玩」,你就必須把自己也變成一個游離於規則之外的人。

  這樣,你才能與他平起平坐;這樣,他才會上鉤。

  「莫萊諾長官……」沉默了數秒後,判官那經過處理的聲音又一次從面具下傳來,「你這樣真的好嗎?」他的語氣倒是沒變,完全沒有生氣的跡象,「現在直播間的觀眾可是已經超過五千人了喲,身為FCPS的軍官,無視人質的安危……」

  「反正你也沒開免提,他們根本聽不到我的話不是嗎?」卡門沒等他說完,就打斷道,「觀眾們聽到的只是你單方面的台詞,誰知道那是不是你編的?退一步講……就算你開了免提,你又怎麽向觀眾們證明這通電話不是你故意讓同夥打進來、共演的一齣戲呢?

  「說到底……到這個直播間來看你殺人的人,並不相信你;他們只是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事情罷了,你所拿出的那些『證據』,就算是偽造的,他們也會信,因為他們樂於見到那些聲名狼藉、逍遙法外的人受到制裁,所以你拿出證據之前他們就都點了『有罪』。

  「但是,若遇上了和『審判』本身無關的事情,他們是絕對不可能信任你這種殺人如麻、來歷不明的傢伙的。

  「就好比此時此刻,你說我是FCPS的人我就是了嗎?證據呢?就憑一個手機號,和一個聲音?

  「我的確不在乎博格的死,我就在這裡跟你說了,那又怎麽樣呢?躲在面具後的你……能做什麽?寫匿名信給媒體?還是發郵件給FCPS的對外郵箱舉報我?

  「判官,想玩『遊戲』的話,首先自己得玩兒得起才行……不要總是企圖用一些我壓根兒也不在乎的事情來要挾我、以此獲得優勢。

  「你這種行為……只會消磨我的耐心。」

  判官又一次陷入了沉默,這次的時間較長,這不禁讓指揮室中的探員們愈發緊張起來。

  這會兒就算判官立刻惱羞成怒、掛斷電話,也不足為奇。

  「噗……哈哈……哈哈哈哈……」然而,緊接著,判官就大笑出聲,笑得無比愉悅、無比狂肆。

  在探員們都鬆了一口氣的這個時刻,卡門……反倒是有些緊張了。

  對方上鉤了固然是好事,但卡門知道,就在方才那一息之間,判官肯定已經想好了一個「符合她要求的遊戲」,這份笑容,絕非是虛張聲勢,而是源自一種自信和一份扭曲的快意。

  「嘶……好!」笑了一陣兒後,判官深吸一口氣,並大喝了一聲「好」,隨後再道,「請原諒我先前的無禮和失態,莫萊諾長官,畢竟我已很久沒有遇到你這樣的人了。」

  「他竟然道歉了?」這一瞬,無論是觀眾們還是FCPS的探員全都驚了,根據過去幾個月裡他們看到的判官的人設,這種場面簡直是不可想像的。

  「我同意你提出的準則。」兩秒後,判官又道,「你說得對,要『玩兒』就該公平地玩兒,那樣才有意思;難得能遇上你這樣的對手……嘿嘿……」他忍不住陰笑了兩聲,用一種犯了什麽癮一般的口氣道,「嘶……啊……不好好快活一下就太可惜了啊。」

  「雖然我不能理解你那種病態的心情,但在我逮捕你的時候,我應該也會很高興的。」卡門絲毫不受對方的情緒影響,依舊是冷酷的、不甘示弱地回應著。

  「呵呵……好啊,就看誰能笑到最後吧。」判官說到這兒,頓了頓,語氣驟變,「那麽……我就在這裡直接說了。」他用手指了指鏡頭,「各位觀眾,你們也聽好了,我可不是在開玩笑哦……」

  此時,就連那位攝像師都把腦袋從機器後面斜著移出幾分,看了判官一眼。

  而判官,則是淡定地言道:「下一次審判秀,即半個月後的農歷初一……我將會審判FCPS歐洲總部的部長腓特烈·威廉·格拉夫。

  「沒錯,就是你的頂頭上司,莫萊諾長官。

  「在他被我審判之前,也就是接下來的十五天裡,你若能抓到我,那就是你贏了。

  「但若是我成功帶走了格拉夫長官、並對其進行了審判,不用我說你也明白你要負全責。

  「到時候就算我什麽都不做,聯邦政府也定不會輕饒了你。」

  這次他提出的條件,或許乍聽之下沒什麽問題,但其實也是不公平的。

  而且……是對判官自己不公平。

  判官就像是一個在行竊之前先給警方發通知的盜賊,在他已經明確說出了自己目標的前提下,像FCPS這樣的組織自然有無數種辦法可以將目標妥善地保護起來。

  另外,從「失敗後的代價」這個角度上考慮,顯然也是判官冒的風險更大:他若輸了,就意味著逮捕、接下來等待他的很可能就是折磨和死刑;而卡門則不同,卡門輸了最多算是失職,以她的個人能力,聯邦很可能還會給她機會,不會給她過重的處罰。再說了……她的背後還有厚黑的家庭背景在,上層究竟敢不敢處罰她都是個未知數。

  「那麽,就一言為定。」卡門可不會放過這種機會,也沒有理由放過。

  不管她表現得多麽出格,但她心裡還是堅定地站在一名FCPS探員的立場上在辦事的;之前那種種越界的言行不過是為了給自己爭取優勢而做的偽裝,一切都是為了「破案」、為了「逮捕判官」這兩個終極目的在服務。

  敵退,我進,步步緊逼,直到對方無路可逃。

  這就是卡門·莫萊諾的行動方式,迄今為止她已逮捕過無數以「高智商罪犯」自居的犯人,而這些人也無一例外的在與卡門的博弈中敗北了。

  嘀──

  那句「一言為定」話音剛落,卡門就主動掛斷了電話,這無疑也是出人意料的舉動。

  有些女人就是有這種天賦,她們不用刻意去思考就能把「欲擒故縱」這招用得出神入化。

  這種讓人難以掌控的感覺,是非常吸引人的,尤其是像判官這種極度自戀的人,更是對此難以抗拒。

  「ho~達到目的之後就掛了呀,可真是無情呢。」被人掛了電話的判官用戲謔的口吻念叨了一句,並收起了手機。

  隨後,他居然就轉身走了,邊走還邊道:「今天的審判秀到此結束。」

  他走得是那般突然……對於椅子上奄奄一息的博格,他甚至連看都沒看一眼,就彷彿那是一件與他無關的垃圾。

  「喂!」這一刻,身處鏡頭外的攝像師終於說話了,他的嗓音無疑也是通過變聲器發出的,「那博格怎麽辦?」

  「投票結果你不是看到了嗎?『有罪』……拉他去拍點『人和動物友好相處的小電影』,拍到他死為止;還有他和他家人名下的財產,統統給他黑掉,捐給反抗軍。」判官用很快的語速說完了這段話,並完全走入了黑暗中。

  對於博格的處置方法,他顯然是早就已經想好了的,且已經做好了實施的準備。

  原本判官是計劃在這場秀中慢慢地折磨博格,讓觀眾們看著後者從精神和肉體上慢慢被擊垮的,但是……卡門的出現讓他對這些事失去了的興趣。

  這種感覺……就好比你正在玩一件普通玩具的時候,突然有人送了一個更新、更好玩的新型玩具到你手上一樣。

  …………

  離開了攝像地點的判官,來到了一間休息室裡坐下。

  嗞嗞──

  他剛準備摘下面具、並把手機砸爛,不料……那部手機居然又響了起來。

  判官看了看來電顯示,那是一個和上一通電話不同的號碼。

  「喂?」他想了兩秒,接了起來。

  「你……你好!」對方的語調聽起來很激動,連聲音都有些顫抖,「我……我我……我是……赫爾,赫爾·施耐德。」

  「我認識你嗎?」判官平靜地應對著,並思索著對方可能的身份。

  「我……我剛才在『酆都羅山』的網站上,看了你的秀……就、就是……審……審判……」赫爾結結巴巴的話語,讓判官感到有些不耐煩。

  但是,判官很快又想到了什麽,輕笑一聲:「呵……施耐德先生……」

  「叫我赫爾就可以了!判官先生。」赫爾竟還在這時打斷判官插了句嘴。

  「好的,赫爾……」判官倒也不生氣,「假設你真是一名觀眾、而不是某位FCPS的探員假冒的……那我在此得誇獎你一聲,因為你破解了我大約在九分鐘前給出的謎題。」

  這句在判官看來是諷刺的話語,落到赫爾耳朵裡卻是字面上的褒獎意味。

  「謝……謝謝!判官先生。」赫爾的語氣聽上去更激動了。

  「那麽……除了得到誇獎之外,你還希望從我這裡得到什麽呢?赫爾。」判官又道。

  「我想跟隨您!判官先生。」赫爾用極快的語速回道,「我也想成為『審判秀』的一份子!您應該不是一個人單幹的吧?至少還有一名攝像師在幫您,剛才他也在直播裡說話不是嗎?而且……抓捕目標、布置現場、調查情報這些都需要人手的吧?我可以幫您!我在計算機方面還是很有自信的,我的體能也很好,就算是打雜……」

  「呵呵呵……」判官用笑聲打斷了對方的話,「好了好了,赫爾,easy……easy……」他頓了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會考慮的。」

  「慢著!」赫爾已察覺到了對方要掛電話,「您該不會是敷衍我吧?」

  這一點,赫爾還真猜對了;倒也不是因為赫爾對人心的算計有多出色,只是……他的人生中被這樣敷衍的時刻實在是太多了,光憑經驗他也能百分百猜對。

  「哦?」結果,赫爾在這最後時刻的強硬態度,還真就改變了判官的想法,「看起來……你是認真的啊。」

  「當然是!」赫爾堅定地回道。

  「不過我這邊,也不是那麽隨便的,你懂吧?」判官又道。

  「我知道的……您需要我證明自己的身份是嗎?」赫爾道,「您覺得怎樣的形式比較合適?」

  「不必你來,那種事情我自己會調查的。」判官道,「總之……無論結果如何,我都會告知你,你等著就行。」

  說罷,他就結束了通話,並且,當即用自己的雙手,生生將那部手機折成了兩半。
29282128 發表於 2018-3-16 11:42
第六章 殺戮狂歡 (上)

  在絕大多數情況下,「等待」和「保守秘密」都是讓人煩躁、且艱難的事情。

  但有些時候,這兩件事反而能讓人快樂。

  與判官通話後的赫爾,就體會到了這種快樂。

  雖然在外人看來,他還是那個沒什麽存在感的上班族,但他的內心卻不是這樣想的。

  在赫爾自己看來,他已經是「與都市傳說中的判官有一定交集的人」了,甚至有可能會成為「酆都羅山」的一份子;他覺得,自己和那些朝九晚五、尸位素餐的庸碌之輩已有了天壤之別……且這種差別已不再是自己「主觀」上的鄙視,而是「客觀」事實了。

  總之,那份「等待」答覆時的忐忑,還有「保守自己已經遊走在法律邊緣的秘密」的刺激,糅雜成了一種奇特的優越感。

  而優越感,又很容易在潛意識中轉化為自信。

  於是乎,自信的赫爾,在等候判官回覆的第三天,終於按捺不住,衝進了老闆的辦公室,提出了一個他在過去的十年裡一直想提但沒提的要求升職加薪。

  老闆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在與赫爾心平氣和的交談了一番後,把他開除了。

  很多事情就是這樣,你要不說破,那就拖著,說破了,就只有魚死網破這一個結果。

  如果是過去的赫爾,很可能會把事情一直拖著,拖到自己三十五歲、四十歲、四十五歲……直到自己幾乎已經不再有選擇餘地的時候才爆發,並換來一個和眼下一樣的結局。

  但現在的赫爾,採取了主動。

  縱然這讓他暫時失去了工作,但從長遠的角度出發,這無疑是正確的選擇。

  赫爾的老闆當然是一個用人唯親的人、一個平庸無能的人……因為這本來就是一家平庸的公司,一個中層以上盡是阿諛奉承之輩、終日勾心鬥角,全靠拼命壓榨底層員工來勉強維持運轉的企業。

  其實,在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具備一定才華的人,會把他們的人生消磨在這種「看起來很體面的大企業」裡。

  赫爾,只是其中之一罷了。

  真正有野心、有才能的人,是不適合、也不會甘心委身於「制度」中的……尤其是那些陳舊腐朽的制度,那是安於現狀的平庸者們最喜歡的土壤。

  庸碌的蛀蟲們,在那些腐爛的土壤上居於高位,並將僅有的一點才智全部用在了權力爭鬥上。

  他們打壓著那些有才幹的、對自己有威脅的人,只提拔自己的親信;他們奪走下屬的功勞和利益,將其用作自己對上級拍馬迎逢的資本;他們懼怕那些提出創新和改革的人,因為他們本就不在乎集團的利益,他們只在乎自己的利益,所以他們畏懼著任何可能會顛覆現有制度的行為。

  這類官僚主義根深蒂固的企業/機構,除了少數依靠「壟斷」作為壁壘的還能生存下去之外,絕大部分都會在一群蛀蟲的管理下日漸式微、穩步地走向死亡。

  而那些在蛀蟲們手下工作的人,多半都和赫爾一樣,抱著「這份工作至少還算穩定、收入不多但好歹能過日子、只要堅持下去一定有升職的機會、大企業絕不會倒閉」之類的想法,默默忍受著、白白消耗著光陰……

  他們就像是一群只要眼前的碗裡還有口吃的、就自欺欺人地留在一艘漸漸下沉的大船上的狗;明明趁著還有力氣時可以跳上岸找肉吃,卻嚼著殘羹剩飯……慢慢變老。

  可悲嗎?

  可悲。

  可憐嗎?

  不可憐。

  因為這就是人性,並不值得同情,但也沒必要去鄙視。

  人的年紀越大,肩上要擔負的東西就越多,讓一個人捨棄現有的安逸去追逐虛無的憧憬,是要冒風險的、是要承擔代價的。

  說起來容易的事情,做起來往往很難。

  若不是有什麽重大的變故,赫爾也不會邁出那一步。

  但真的邁出了那一步的人,眼前就是一片新的天地了。

  某種意義上來說,赫爾是幸運的,不善交際的他,也沒有任何多餘的牽掛,所以他可以拿自己的人生去賭,就算失敗了也不會牽連到別人。

  這……也是他敢於主動去聯繫判官的主要原因。

  一個有一定的能力和野心、又沒有牽掛的人,是很可怕的,只要給這種人恰當的機會,他就有可能幹出驚天動地的事兒來。

  這一點,判官的心中自然也有數。

  因此,他對赫爾的「審查」也是認真的,他認為赫爾這個人的確有可以利用的價值。

  雖然和卡門那種「一分鐘內就能破解其謎題」的高手有差距,但至少在一般觀眾中,赫爾是唯一一個破解了判官的謎題並撥打了那部手機的人(該手機有呼叫等待功能,所以判官可以確定在跟卡門通話的過程中並沒有其他人打進來過)。

  其餘的觀眾中究竟有沒有比赫爾更快破解謎題的人……這點無從得知,但即使有,那個/些人也沒有撥號的勇氣或是意圖。

  既能在短時間內破解謎題,又敢於打這通電話,且有意加入判官麾下的人……就赫爾一個;而且,赫爾打進電話的時間點,剛好趕在判官準備將手機折斷的前幾秒,這說明他的運氣也不錯。

  綜上所述,判官對赫爾的初步印象是,智商可以、情商可能比較低(從僅有的談話中察覺),行動力不差、對社會或生活不滿、道德標準偏離大眾、有一定運氣、有犯罪的勇氣和意願但恐怕還沒有付諸過行動。

  推定出這些後,判官要對赫爾做的事情就很明確了,也就兩步其一,調查;其二,測試。

  這兩步都很重要,第一步是為了深入了解赫爾、排除其是臥底的嫌疑,並對其做一些具體評估;第二步則是結合實際情況,看赫爾能否勝任「酆都羅山」的一員。

  這三天來,「調查」的事情判官已經做得差不多,而赫爾被開除的這天,剛好也是「測試」來臨的日子……

  …………

  午後,「提前下班」了的赫爾開著他的破車,駛上了一條郊區的公路。

  那些他從辦公室裡帶走的雜物被胡亂地塞在了一個紙箱子裡,扔在了車的後座兒上。

  他本以為,失去工作會讓自己倍感壓力,但當他真的被炒了魷魚、走出公司大門的那一刻,他感到的卻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暢快。

  那種掙脫了枷鎖的感覺,讓他精神抖擻,縱然這個夏日的午後天氣又熱又悶,也絲毫沒有影響他的好心情。

  赫爾就這麽駕著車,一路向東,朝著米格爾湖的方向去了。

  他去那兒也沒有什麽特別的理由,就是想看看湖景;如果湖邊的豪華酒店剛好還有客房的話,就去那兒住上一晚,吃一頓豐盛的晚餐,做個按摩,泡個熱水澡,並在浴缸裡品嘗一瓶82年的拉菲(2182年),再拿一盤比大麻還貴的塊兒菌配鵝肝醬當下酒菜。

  費用?他現在不考慮那種問題,反正他多多少少還是有點積蓄的,這僅僅一夜的奢侈他還是負擔得起的,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和大部分上班族一樣,赫爾已委屈了自己太久……他住著廉價的公寓、忍受著除了收房租什麽問題都不解決的房東,開著各種小毛病不斷卻又捨不得去大修的爛車,吃著各種垃圾食品,用著各種大減價時採購的日用品,唯一的娛樂活動就是成本低廉的上網。

  他回顧過去的十年,竟然連一次像這樣「說走就走的旅行」都沒有,從二十三歲到三十二歲這段年華,對赫爾來說就像一疊乏味的文件,在朝九晚五和平淡辛勞的日常中不斷堆疊起來,讓人毫無翻看的欲望。

  但今天,這種日子到頭了。

  赫爾聽著音樂、踩著油門,行駛在空闊的道路上,彷彿在駛向自己嶄新的人生一般。

  就在他行到一段較為偏僻的林間路段時,忽然,路邊出現了一名搭車人。

  那是位有著金色長髮的漂亮姑娘,看起來二十出頭,穿著短袖T恤和熱褲、背後還背了個旅行包。

  通常來說,這樣的美人兒在路邊搭車,不會等太久就會被人載走的;但眼下,可能是工作日的緣故,這個時間段經過這條郊區公路的車確實很稀少,於是就讓赫爾遇上了她。

  而赫爾,自然也是停車了。

  要是路邊站著一壯漢搭車,司機們肯定都得防著點……因為對方有可能是強盜或者變態殺人狂,但對女乘客,大家的戒心就都比較低了。

  車停下時,赫爾將身旁的車窗放到了底,搭車的美女也迅速湊了上來。

  她扒在窗沿上,用美麗的微笑、親切的語氣、和深不見底的乳溝與赫爾短暫地交流了一番。

  然後她就上車了。

  赫爾覺得今天真是個走運的日子,去找老闆攤牌實在是太正確了,要不是遭到辭退,此刻自己還在辦公室裡做著沉悶繁瑣的工作呢,怎麽可能有機會載著一位年輕貌美的姑娘在路上兜風?

  他一邊這麽想著,一邊又瞥了身邊的女孩兒一眼;每次他的餘光掃過去,看到的不是明晃晃的大白腿,就是沾著汗珠的白皙胸脯,每次看完他都不禁要吞口唾沫。

  而那搭車的姑娘毫無疑問地也注意到了赫爾的視線,不過她似乎並不介意,甚至有意無意地還把領口拉低了一些,這讓赫爾不禁又多了幾分胡思亂想的理由。

  很快,兩人就有說有笑地聊了起來,女孩兒還從背包裡拿出了兩瓶飲料,遞給了赫爾一瓶。

  既然是對方表達「謝意」的東西,赫爾自不會拒絕;再說,這大熱天的,赫爾車裡的空調又壞了,他本來就有點口渴。

  於是,他就喝了,而且一口就是小半瓶。

  假如赫爾的情商能再高一些,或許他還會多少保留那麽一點戒心,少喝幾口陌生人拿出的東西,可惜……這也只是個假設而已了。

  …………

  當赫爾從昏迷中醒來時,頭頂的已是夜色。

  夏天的日間時間比較長,像這種抬頭能看見星星月亮的狀況,至少也是晚上八點以後了。

  赫爾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天台上,且被人用膠帶封住了嘴、用塑料鎖扣綁住了手腳。

  他的頭很疼,記憶也有所缺失,他大致能記起自己讓人搭了車、並喝了對方給的飲料,但完全不記得自己是何時失去意識的了。

  此時,在赫爾身前的地上擺放著一台顯示器;那顯示器很破舊,能進廢品回收站的那種「破舊」,但其後方卻插著一根看起來很新的加長電線,並被端端正正地放在了赫爾面前,可見……這是有人有意為之。

  三分鐘過去了,頭痛的感覺並未減退多少,不過赫爾覺得身體的知覺基本恢復過來了,他隨即就在地上掙扎了幾下,擰腰坐了起來。

  由於手臂不夠長、身體也不夠柔軟,赫爾無法將自己被反綁起來的雙手折騰到身前來;當然了……就算他能把雙手移到身前,也不可能用嘴去打開手上的禁錮,最多就是用手把嘴上的膠帶給撕了。

  嘀

  正當赫爾準備隔著膠帶吼叫來呼救時,他跟前的顯示器竟是突兀地亮了起來。

  「你好,施耐德先生。」顯示器中,出現了一個戴著面具的人。

  這個人,戴的是一個誇張的套頭野獸面具,還穿著黑色的皮夾克,其聲音聽起來有點悶,但很明顯並有經過儀器的處理,可以聽出他是個年輕男性。

  「emmm……唔嗯嗯……」赫爾見狀,當即就對著屏幕,隔著膠帶用悶哼聲問了句「你是誰」。

  也不知道對方是怎麽聽見這句話的,而且好像還聽懂了,兩秒後,面具男就回道:「我是誰?呵呵……別著急,不用太久你就會知道了。現在,請先允許我恭喜你,施耐德先生,你已經被邀請加入了我們的『秀』!」

  那一瞬,赫爾還以為這個人是判官的手下,其口中的「秀」就是酆都羅山的「審判秀」。

  然而……

  「在今晚的『殺戮狂歡』中,你和另外三名被選中的客人,將面臨我們十二名『至高者』的挑戰。」面具男接道,「只要你們之中有人能在我們的『捕獵』中順利逃脫,就能得到一大筆賞金……請注意,當我說『一大筆』的說,我指的是一筆你們這些工薪階層一輩子也花不完的錢!」他頓了頓,「不過,你要留意,最終能拿到獎金的只有一個人,若是有兩隻以上的獵物一起逃出去了,你們可是一分錢都拿不到的哦。」

  聽到這段話時,赫爾如墜冰窟。

  一方面,是因為他的期待落空了……對方並非判官的手下;而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恐懼……

  常年混跡暗網的赫爾,對於「殺戮狂歡」這個「秀」,也是有所耳聞的;事實上,相比酆都羅山,倒是這個「殺戮狂歡」的傳聞赫爾聽到得更多。

  雖然從時間上來講,「殺戮狂歡」這個節目是在「酆都羅山」之後才出現的,但這個節目在暗網上的人氣卻比起後者要高得多;與每月只進行兩次的「審判秀」不同,「殺戮狂歡」每周就要進行兩次,也就是說……一個月裡要直播八九次之多。

  而其節目的主要內容就是「讓普通人在死亡的威脅和巨額賞金的誘惑下求生」,換言之……「展示人性中的『惡』和人的種種『醜態』」。

  雖說這個「秀」所造成的死亡人數要遠遠超過酆都羅山的「審判秀」,但聯邦那邊對這個秀的關注度卻不是很高。

  說白了……這世上每天都有人會神秘失蹤,每月多幾十個無關緊要的失蹤平民,對聯邦來說根本無所謂;你們只要別像判官一樣每回都來搞一些和聯邦有利害關係的人,聯邦才懶得來管,出事了自己報警去嘛。

  「呵呵……看你的表情,好像已經理解了現在的狀況了。」片刻後,面具男又笑道,「那麽事不宜遲,咱們這就開始吧。」

  啪──

  他話音未落,赫爾的身後就傳來一聲鞭炮般的爆響,同時,赫爾的手腕也像是被什麽東西扎了一下般,火辣辣得疼。

  但下一秒,赫爾就發現……自己的雙手已從捆綁中解脫出來了。

  他把手舉到眼前看了看,雖然腕部有些發紅、還有股淡淡的焦味,但並沒有受什麽傷,緩一緩也就不疼了;很顯然是有人在他手部的塑料鎖扣上套了一個迷你的局部定向起爆裝置,威力剛好可以崩斷鎖扣。

  緊接著,赫爾就迅速撕掉了自己嘴上的膠帶、並解開了腳上的塑料鎖扣。

  他摸了摸自己口袋,隨身物品果然已全部不翼而飛。

  這時,顯示器的畫面也已中斷,估計那些自稱「至高者」的傢伙們是不準備再給他更多信息了。

  赫爾抬頭看了看周圍,在天台入口的門上面看到了一個由金屬釘架臨時按上去的攝像頭,他想了想……果斷地跳起來把攝像頭拽下來、就地踩碎,然後就離開了這個天台…… 本帖最後由 29282128 於 2018-6-9 17:06 編輯

29282128 發表於 2018-3-18 10:20
第七章 殺戮狂歡 (中)

  其實「殺戮狂歡」這個節目的製作水平並不算多高,比起判官的「審判秀」來,前者無論在遊戲規則還是直播過程中都存在很多破綻和線索;如果聯邦真有心去查他們,不出一周就能破案。

  但是,這個秀之所以會比「審判秀」更流行,自然是有其原因的……除了節目的播出頻率更高這點之外,更重要的是「殺戮狂歡」還開設了盤口,讓觀眾們能通過賭博的形式參與到節目中來。

  在每一期「殺戮狂歡」中,觀眾都可以對本期的結果進行投注:你可以選擇某一個或多個「獵物」,買他/他們最終生還,也可以買全滅結局;你可以按照「獵物」的死亡順序下注,還可以對具體的死亡時間下注,比方說買「幾點之前誰誰會死」;另外,觀眾們甚至可以與「至高者」們對賭,比如至高者們可以提出一個很離奇死亡方法,並承諾會在幾點前對某某獵物執行,而觀眾可以賭他們會不會成功。

  如果說「酆都羅山」是在通過狹隘的公正讓人們得到發洩,那麽「殺戮狂歡」就是直接在取悅人們內心潛藏的那份陰暗。

  同樣是看到別人受苦,看到與自己無關的惡人被制裁,和看到與自己無關、但相似的普通人被玩弄……那種心理狀態自然是不同的。

  前者,在滿足你的良知,後者,在撩撥你的本能。

  你的良知並不會頻繁地向你索取、也不會索取太多,但你的本能不同……

  就好比看恐怖片時,當你看到影片中的角色們被虐殺,你的本能必然會讓你感到一絲慶幸、乃至些許快樂;因為……人類這種生物,在見證同類的死亡時,自己那份「活著」的感覺會變得更加真切。這種「見證」的過程越是清晰、真實、強烈,那種感覺也就越明顯。

  「殺戮狂歡」,就是在為人們的這種本能服務的,所以它無疑是個更符合大眾口味的暗網殺人秀。

  …………

  從天台下來後,赫爾發現自己正置身一棟廢棄的公寓樓中。

  該建築所在的地方甚是詭異,剛才在天台上張望時,赫爾便注意到這棟樓的周圍都是樹林,一眼望去竟看不到城市的燈火;他推測……這兒可能某間偏遠工廠在廠址附近建造的員工宿舍樓,但眼下無疑已經荒廢了。

  不出意外的,樓裡已經沒有電力,赫爾只能借助從走廊窗戶透進來的月光視物。

  臨近走廊的很多房間門都是敞開或虛掩著的,但那些屋裡的採光都不好,手裡沒有照明設備的赫爾也並不打算到那些烏漆嘛黑的、散發著奇怪黴臭味的屋子裡去搜索。

  即使靠猜他也能知道,在那些角角落落的陰影中,有若干個攝像頭在監視著自己,但在這種環境下,他也不太可能將那些探頭一一找出來拆掉,所以只能作罷。

  赫爾現在想做的,只有盡快離開這棟大樓,穿過樹林、找到一條公路,然後趕緊回到文明世界去,遠離這場該死的秀。

  就這樣,他一路摸索著,找到了樓梯,然後一層層往下走去。

  正當他走到四樓的時候,忽然……

  突突突突——

  一陣馬達聲,忽從他身後響起。

  赫爾聞聲一驚,猛然回頭,那一瞬,伴隨著「嗞」的一輪掣響,一個戴著野獸面具,手持電鋸的人影出現在了離赫爾僅有五米遠的、高處的台階上。

  「啊!」赫爾見狀,嚇得頭皮都麻了,他驚叫一聲,扭頭就跑。

  原本他是謹慎的、不快不慢地下樓的,但這會兒他幾乎是抓著樓梯扶手連滾帶爬地奪路狂奔。

  那個戴面具的「至高者」看到這一幕,只是冷笑一聲,便快步追了下來;與赫爾不同,他的面具下裝了夜視裝置,可以讓他在黑暗中也看得一清二楚,所以就算手持電鋸,他也能迅速行動。

  面臨著這種恍似是恐怖片橋段的追殺,赫爾和絕大多數普通人一樣都慌了神,只知道遵從恐懼時的本能行動,幾乎不假思索地朝著遠離對方的方向逃去。

  於是,他也不可避免地……中了陷阱。

  「啊」

  行到二樓的那段台階時,赫爾只覺腳底一涼,緊接著就是一陣明顯的跳痛傳來,讓他不由得失聲慘吟。

  他迅速想到……自己應該踩到了類似三角釘的東西,而且還不止一個,但逐漸從身後逼近的電鋸聲讓他無暇顧及這些,只能忍著疼、在明知看不清前路的狀況下繼續前進。

  終於,在腳底中了七八個釘子後,本就已經雙腿發軟的赫爾因忍受不了劇痛,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一樓向上的那最後一段台階,他是滾完的,由於他本能地用雙手護住了頭部,其軀幹和腿被三角釘扎了十幾處傷口;這些傷口有淺有深、有輕有重,好在都不致命,就是疼得不行。

  無論如何,傷痕累累的赫爾還是成功來到了一樓,回到平地的他,可以用趟行的方式來避免再踩釘子,而且這裡離大樓的出口也不是很遠了。

  於是,他咬著牙,從地上爬了起來,忍著腳底板那鑽骨的跳痛,趟著步子快速跑出了建築的大門,來到樓外的空地上。

  當月光灑在他的臉上、新鮮的空氣湧入他的肺中,他才後知後覺……身後的電鋸聲已經不見了。

  縱是如此,赫爾還是先跑進了空地邊上的小樹林裡,警覺地看了大樓的出口一眼,才開始處理自己身上的釘子。

  他花了三分鐘,才拔光了留在自己身上的三角釘;拔出腳底的那些釘子時……感覺尤為痛苦,因為那些釘子扎得最深,有幾枚已傷到了骨頭。

  赫爾在疼痛中忍耐著,不敢出聲,但他心中的咒罵聲可是喊得震天響。

  而與這份憤怒相隨的……就是悔恨了。

  他確實很後悔,若自己早前能稍微多些防備,不讓那個女人上車、或者少喝兩口對方給的飲料,也不至於落到這種境地。

  因為對方是女的就放下了戒心,因為對方長得漂亮就失了方寸,因為對方對自己示好就胡思亂想……和大部分並不受女性歡迎的人一樣,赫爾很容易被女人欺騙,但他卻總是不吸取教訓;類似的虧他以前也吃過不少,只是這次的結果有點過於嚴重了。

  一想到這些,赫爾的悔恨很快就變成了羞愧,繼而又轉化為了更強的憤怒。

  可惜,和以前一樣,他也只能憤怒,並不能做什麽。

  這個時刻,赫爾不禁又覺得……或許自己錯了,這三天來自覺超人一等的種種想法,不過就是一廂情願和自以為是罷了,他還是那個赫爾·施耐德,一個平凡的上班族……不,現在已經是一個平凡的無業遊民了。

  連一個並不高明的搭車騙局都無法識破;面對暴力時別說反抗、自保都難;明知自己被當作「獵物」玩弄,卻也只能做些掙扎……一連串的挫敗感和無力感,讓赫爾從心理上被打回了原型。

  就在他坐在地上自怨自艾的時候,突然!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了。

  「赫爾。」一個經過變聲器處理的聲音,忽從赫爾的身後響起。

  赫爾根本沒有意識到有人靠近自己,但當他聞聲轉頭時,一個穿著紅袍、戴著京劇臉譜面具的人已站在了他的身後。

  「判……判……」赫爾已驚訝得連一個詞都說不利索了,他根本連想都沒想過判官居然會親自在此現身。

  判官也沒打算聽他結結巴巴的浪費時間,直接說道:「出了一點意外……」他微頓半秒,「今天我本已安排了一個局,想『測試』你一下,可沒想到……你這傢伙突然被單位開除了,然後還自說自話地跑到郊外,並趕巧不巧地被一幫十分低級的傢伙給抓了起來。」

  「您……您是來救我的嗎?」赫爾激動得都快哭出來了。

  「當然不是。」但判官的回答讓他的心又沉了下去,「你還不是我的部下呢,再說了……我的部下中也沒有那種遇事之後第一反應就是求助於他人的廢物。」

  赫爾無言以對,無法反駁。

  「不過,我原本的計劃泡湯了,這讓我有點不爽。」下一秒,判官話鋒一轉,「而且,這個叫『殺戮狂歡』的節目,我早就覺得有點煩人了,只不過因為他們和我也沒什麽關係,所以我沒去理他們。但今天……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們竟然攪了我的局,那我自然也不會無動於衷。」

  話至此處,判官從他的袍子裡拿出了一樣東西,隨手扔到了赫爾面前。

  赫爾低頭一看,發現那是一個半透明的塑料盒子,盒裡還裝了一支針劑。

  「這一針,可以幫你止痛、加速凝血、並防止大部分的感染和破傷風,你直接往自己脖子上扎就行了。」兩秒後,判官接道,「順便再給你一個提示越是身陷被動的處境時,越是不要順著別人的思路去行動……」他聳聳肩,輕笑一聲,「呵……當然了,除非那個人是我。」

  說罷,判官就轉過身去,似是要走。

  「等……等等!」赫爾愣了一下後,趕緊開口道,「您……您既然不打算救我,為什麽又要幫我呢?」

  「這個問題你就自己去想吧。」判官這句話還沒說完,其身影已消失在了林蔭之中。

  赫爾也並沒有想太久,就得出了一結論:不想被當作廢物,那就不要總想著讓別人救你,遇事先想著如何「自救」再說。

  「我還有機會……」赫爾開始在心中暗示自己,「從『殺戮狂歡』中倖存,贏下那大筆的獎金,以此證明自己……這樣判官還是會考慮讓我加入的,他一定是這個意思!所以他才會幫我!就算最後酆都羅山依然不接納我,為了自己……我也要贏!」

  下定決心後的赫爾當即就拿起地上那支針,側過頭、往自己的脖子上一扎,並將針筒裡的液體盡數推進了自己的身體。

  對於判官的「幫助」,他並沒有任何的懷疑說白了,懷疑也沒有意義。

  此刻的赫爾已經別無選擇,他帶著這一身傷,不僅是體力和行動能力會顯著下降,不停的失血還會在沿途留下蹤跡、且讓他的意識變得模糊。

  想要在這絕境中翻盤,這針是必須扎的,就算判官現在告訴他「這針扎下去有50%的機會你可能會死」,赫爾也得試試,因為不扎的話就是百分之百會死。

  又等待了幾分鐘,注射了藥劑的赫爾感到身體發生了明顯的變化;他的傷口雖未癒合,但那些出血點已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結了起來,其全身上下的疼痛感也有相當程度的緩解,甚至是頭疼都好些了。

  此時,冷靜了許多的他,做了一個連他自己都有點吃驚的決定——他要回那棟大樓裡去拿點東西。 本帖最後由 29282128 於 2018-6-9 17:13 編輯

29282128 發表於 2018-3-20 20:28
第八章 殺戮狂歡 (下)

  當赫爾重新走向那棟大樓時,不僅是正在暗網上觀看直播的觀眾們,就連那些戴著野獸面具的「至高者」們也都震驚了。

  「殺戮狂歡」舉辦至今,還從來沒有出現過「獵物在逃脫某個區域後主動返回」的先例;方才那個拿著電鋸追殺赫爾的傢伙,幾分鐘前就已經想當然地通過建築後面的暗道前往了其他地點。

  這下,赫爾反倒是打了個時間差,來到了一個沒有埋伏的地方。

  赫爾跑回大樓一層後,用腳底貼地趟行,趟過殘留在地上的三角釘,快速穿過了一段走廊。

  由於大樓的格局問題,那些二樓以上的、朝東的房間在這個時間點上都是照不到月光的,但一樓有幾間房間可以照到;赫爾所去的,就是那幾間屋子。

  像這種廢棄大樓,多半都被流浪漢或癮君子光顧過,並被他們作為住所使用,而這些人,通常都會選擇住在一樓。

  原因之一,是由於他們中的許多人都有一定程度的殘疾,不殘疾的那些身體狀況也都很差,所以爬樓這種事情自然是能避免就避免。

  原因之二嘛……常年在外流浪的人都知道:對流浪漢來說,沒有任何地方是「安全」的。他們都是被社會所遺棄的人,是「即使突然消失了也不會引起什麽注意」的人……神志不清的酒鬼、心情不好的小混混、變態殺人狂、聯邦警員、同行等等,能給他們帶來危險的事物太多了。如果你運氣不好,躺著都有可能被揍、被搶、被抓、乃至被虐待或被殺死……因此,選擇住在一樓,至少能在遇到某種意外時更方便逃跑。

  此刻,赫爾返回來的目的,就是想到一樓去找一些被流浪漢們遺留下來的物品。

  毫無疑問,流浪漢也是有「遺產」的,在他們死於饑餓、疾病或是其他只有天知道的死因之前,他們或多或少會囤下一些「有用的東西」在住的地方。當然了……在他們看來有用的東西,對我們來說很可能就是垃圾而已了。

  空瓶子、舊衣服、破爛的沙發、裂開的鏡子、過期的洗髮水、沒用完的紙抽……

  赫爾現在想要的就是類似的東西,他必須利用能利用的一切,才有可能從這場極度不公平的逃殺中生存下去;而比起外面的樹林來,在這棟建築裡找到有用之物的概率顯然更高。

  五分鐘後,赫爾便完成了搜索,借著月光,他找到了一把小折刀,一根長一米多的鐵管,一個還算乾淨的、有蓋子的塑料水瓶,一個骯髒破舊、但好歹沒窟窿的腰包,和半卷沒用完的膠帶。

  找到了這幾樣東西後,赫爾立刻就走,重新跑進了樹林裡;雖然他大體上也猜到了剛才那個追殺自己的人很可能想不到自己會回來搜索,但他並不能確定對方是否已經離開了、也無法得知對方會不會再折返回來。

  赫爾唯一能確定的一點是:在這場秀中,自己在絕大多數情況下肯定都是被暗處的攝像頭監視著的,所以,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不要在任何地方逗留太久。

  跑進樹林後,赫爾又走了一段,來到一個此前沒到過的地方,方才停下腳步,並用剛才找到的膠帶去處理自己的傷口。

  這種時刻,他可沒功夫去考慮什麽衛生和透氣的問題,總之先把那些傷痕都堵上、防止傷口在行動中再次撕裂就行;考慮到判官給的針劑已經幫他止住了大部分傷口的血、並避免了感染的風險,短時間內這樣應付一下問題應該也不大。

  搞定了這迫在眉睫的傷勢問題,赫爾又重新出發了。

  今晚的月色尚佳,月光穿過林蔭灑下,點亮一片朦朧的前路。

  赫爾一邊前進,一邊也在留意周圍有沒有「至高者」們留下的蛛絲馬跡;有點出乎他意料的是……還真有,而且很多。

  正如前文提到過的,論布局和製作的嚴謹程度,「殺戮狂歡」是遠遠不及「審判秀」的,如果說判官的團隊是一群可以把局勢掌控精確到秒的RTS類電競選手,那自稱「至高者」的那些傢伙就是玩氪金手遊的普通玩家。

  在條件不對等的情況下,普通人要對付普通人自是不難:一方有著攝像頭的全面監視、對環境十分熟悉,還有人數優勢、裝備優勢、心理優勢……另一方則是身處黑暗陌生的未知環境,心理上是被追殺的、無助的恐慌狀態。

  這樣的殺戮對決,肯定是前者單方面的「狂歡」了。

  可今天,節目裡出現了一個異類……在判官的幫助下,赫爾的內心已脫離了「普通人」的範疇,他不但壓制住了恐懼、也沒有被憤怒蒙蔽了理智,當他以一種相對冷靜的態度進行觀察和思考時……很容易地就找到了諸多破綻,腳印、重物的壓痕、越野摩托的輪胎印、架過梯子腿的凹坑等等,當這些東西出現在視線中,找到攝像機的機位以及各種陷阱的具體位置那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有一說一,那些「至高者」設置的陷阱確是挺值得誇獎的……大號兒的捕獸夾、滿是鋼釘的陷坑、帶刺鐵絲做的纏腳索……都是些相當惡毒的玩意兒,且都藏得很好,不難猜出他們之中有設置陷阱方面的專業人士存在;然而,每個隱蔽的陷阱附近,都有好幾個隱蔽得不咋地的攝像頭、以及大量布置這些攝像頭時所留下的痕跡。雖然可以理解他們想從多個角度拍攝「目標受到陷阱傷害的鏡頭」的心情,但這種搞法,確是太業餘了。

  就這樣,赫爾躲過了一個又一個陷阱,走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都沒有受到什麽阻滯。

  這點……無疑是讓「至高者」們有些措手不及的。

  要知道,在赫爾高效逃跑的同時,另外幾名被抓來的「獵物」可都是各種中陷阱、受傷、哀嚎、痛哭……然後又被戴著面具、手持武器的一名或多名「至高者」當玩具一樣戲耍殘殺,且其中已經有兩人死掉了。

  眼下,儘管赫爾是今夜最後一個「醒來」並出發的「獵物」,但他卻成了最接近「獵殺區」邊緣的一個人,這肯定是「至高者」們所不願看到的。

  要知道,「殺戮狂歡」開辦至今還從沒有過「真正的獵物」成功逃生的例子……一個也沒有。

  雖然每一期他們都會說「成功逃生的人能拿到一大筆獎金」,但這也就是說說而已,「至高者」們可從來沒有想過要放走「獵物」,更別說給「獵物」錢了。

  每一次他們眼看著有人要逃跑了,就會臨時變更其賠率,並對其展開瘋狂追殺,以此在線上賺到更多的賭金。

  當然了,老這麽做是會被看穿的,所以他們曾經找人來「演」過幾次戲,即讓一名和他們串通好的雇傭兵來假扮「獵物」,按照他們事先給的提示和路線逃跑,他們則假裝和平時一樣在目標即將逃走前展開瘋狂追殺,但最後還是讓其驚險逃生。

  事後他們還會在網站上公布自己給那名「生還者」轉賬的憑據,並宣揚對方拿到錢後過上了多好的生活……這樣一來,觀眾們(至少一部分)便會相信,是真的有人逃出過「殺戮狂歡」、並拿到了獎金的。

  可實際上……那些「假獵物」們只是拿了傭金在演戲罷了。

  另外,「只有一人逃生才能拿到錢這條規則」,也是為了方便他們控制結果而服務的;因為在節目初期,曾有過多名「獵物」在相遇後聯手逃跑的事情發生,這給「至高者」們殺死獵物帶去了一定的阻滯,畢竟人多之後膽子就會大起來、會更難對付……但加上了這條規則後,「獵物」之間就得互相提防,時刻留意會不會被人背後捅刀子,尤其是到了即將逃離前的階段,人性中的貪婪勢必會讓人的心思有所變化,只要在逃出之前給同伴來一悶棍,哪怕不殺死對方、只是將其打暈在原地等死,那自己也有很大機率可以拿到巨額獎金,比起被白白追殺虐待一晚上、再回到原本灰暗的生活中去……這種誘惑,確實太大了,事到臨頭,沒有幾個人不會去想。

  但是,今夜的赫爾,是一個人在行動的,他不用考慮那些,他只要靠自己逃出去就是了。

  作為「至高者」,這會兒有兩種選擇:其一,放棄追殺赫爾,並且乾脆連另一個「獵物」也放了,這樣他們就能說「因為逃走了兩人,誰也拿不到獎金」;但這種情況……過去還從來沒有發生過。

  若是發生過了,「殺戮狂歡」可能也早就辦不下去了。

  理由很簡單……假如真有人在沒有拿到獎金的情況下逃了出去,事後必然會報警,他們這個「獵殺區」的方位第二天就得暴露。

  再說了,此時此刻,與赫爾相距甚遠的另一個「獵物」,也已是傷痕累累、奄奄一息的狀態,就算不去管他,他也未必能堅持到逃離……萬一「至高者」們現在開始划水,讓赫爾跑了,結果另一人在他們划水的情況下愣是半天都沒跑掉,那觀眾肯定能看出他們是因為不想給獎金故意懈怠追殺。

  綜上所述,他們也只剩下「第二種選擇」追殺到底了。

  決定了之後,那十二名「至高者」便行動了起來,他們留下了三人在本部負責監控、指揮、支援,其餘九人兵分兩路,六人去追殺赫爾,三人去幹掉那個已經差不多快死的傢伙。同時,留在本部的人也趕緊更改了各種賭注的實時賠率,以吸引更多的觀眾投注。

  就說前去追殺赫爾那六人……他們兩人一組,騎著越野摩托,靠著夜視裝置,各自通過沒有陷阱的路線朝著赫爾急速追了過去。

  「至高者」親手殺人時,一般都是由一人拿著武器動手,另一人拿著攝像機從第一視角實拍,不過有時也會有單獨搞定的情況,因為他們的很多虐殺道具上都自帶攝像頭。

  「獵物」被殺時的反應是「殺戮狂歡」的最大看點,那種任何cult片或剝削片都無法呈現出來的真實的血腥和死亡,以及人在被殺時的反應、慘狀……是難以描述的,是足以讓觀看者的精神狀態都為之變化的。

  「嘿,夥計們,事情好像有點兒不對。」

  就在那六名「至高者」接近赫爾所在地的時候,他們身處本部的同夥兒忽然通過通訊頻道跟他們說話了。

  「什麽情況?」

  「那傢伙不見了。」

  「你什麽意思?什麽叫不見了?」

  「就是不見了,他剛才在T012探頭的監視下,然後他發現了T012並將其破壞掉了,接著附近的幾個探頭也逐一失去了信號,現在那塊區域的影像已經全黑,我也不知道那傢伙在哪兒。」

  「該死!他不會已經跑了吧?」

  「不,邊界那兒的攝像頭都運轉正常,沒看見他跑出來。」

  「也就是說他沒有繼續往外跑?」

  「不可能吧,都到了T0區域,基本已經可以望見遠處的公路了,不可能在那兒迷路的。」

  「難道……他是故意不往外跑……留在那裡埋伏我們?」

  「就算是為了錢,也不至於做到那種地步吧?這傢伙的證件顯示他就是個普通上班族,又不是什麽特種兵,他以為他能怎樣?」

  「你問我我問誰,總之接下來你們只能靠自己的夜視裝置了,凡事小心一點。」

  「放心吧,陷阱的位置在電子地圖上都有標出來,就憑他這麽個大叔……」

  哢──

  這一瞬,通訊對話突然中斷了。

  從那個說了半句話的人的通訊器中傳來了一記奇怪的噪音,緊接著就是一陣嘈雜的翻滾聲和摩托車引擎漸漸停轉的聲音。

  「嘿!怎麽了?犀牛?獅子?聽到請回答!」

  總部的那位先後喊了那名說話者的代號以及與其同乘一輛摩托的同伴的代號,但他反覆喊了好幾聲,都無人回應。

  「怎麽回事?他們怎麽了?」

  「該死!快回話,這玩笑可一點兒都不好笑!」

  另外那兩車人也很緊張,他們與「犀牛獅子」二人的摩托是呈三叉戟之勢包向那片區域的,距離上來說不算太遠,但要穿過樹林開過去支援恐怕也得開個兩三分鐘。

  平日裡單方面虐殺「獵物」的這幫人,在這一刻……在自己的同夥有可能已經遇險、在自己也可能有危險時,和那些「獵物」的反應也沒有什麽區別,他們也感到了恐懼、顯出了慌亂。 本帖最後由 29282128 於 2018-3-20 22:19 編輯

29282128 發表於 2018-3-22 07:56
第九章 蛻變

  「為什麽?為什麽!我根本不認識你們……不!不要!求求你們!啊──」

  伴隨著一聲淒厲的慘叫,又一名「獵物」死在了「至高者」們的手中。

  本就遍體鱗傷、無力抵抗的他,被一個戴著公牛面具的男人用一把大剪鉗生生把腦袋給夾斷了。

  請注意,斷的是腦袋,而不是脖子……想像一下,用剪刀剪核桃的景象,大致就是那個意思;只不過核桃碎開之後出來的核桃仁,腦袋被剪開出來可不僅僅是腦仁……

  總之,這名「獵物」的死亡,也宣告了:今晚的「殺戮狂歡」中,只剩下了赫爾這最後一個「獵物」,假如此刻赫爾成功逃離獵殺區,他就「贏」了。

  只是,如今的赫爾……早已不再考慮「逃」這件事了。

  「我是公牛,我們這兒已經搞定了,你們那邊怎麽樣了?」打開通訊器時,那手持剪鉗的面具男顯得若無其事,雖然他剛剛才完成了一次殘忍的謀殺,但他的反應無非也就是喘幾口大氣。

  「該死的!你們可算來消息了,公牛,你趕緊回來!讓蜥蜴和胡狼也一起回來!要快!」

  「嘿,嘿,冷靜點兒,夥計,到底發生什麽事了?」由於「公牛」他們剛才進行殺戮時暫時關掉了通訊器,所以不知道另一邊發生了什麽狀況。

  「獅子和犀牛他們被幹掉了!六個人……統統都被幹掉了!」

  「你什麽意思?什麽叫被幹掉了?」

  「幹掉了就是幹掉了啊!」通訊對面那人顯得很激動,聲音也透出明顯的慌亂,「聽著……夥計,這可不是開玩笑的,那傢伙拆掉了攝像頭、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下了手……我不知道他是怎麽幹的,總之他現在已經開著一輛摩托,拿著從犀牛他們身上搜刮到的東西,朝我們大本營來了……夜視儀、電子地圖、武器裝備……他現在什麽都有,我們三個未必擋得住他,你們得趕緊回來支援!」

  「活見鬼了……竟有這種事?」公牛聽到這兒,低罵了一句,即刻回頭看了一下身旁的兩名同伴。

  那兩人也是聳肩攤手,不知該作何評價。

  但無論如何,直播還在繼續、也必須繼續下去……

  值得慶幸的是,觀眾們聽不到他們在通訊頻道中的對話,也沒有看到赫爾幹掉六名「至高者」的過程,所以這事兒還有挽回的餘地;因為「至高者」們都是戴面具的,所以就算獅子他們真的死了,下一期也可以找別人來代替,反正觀眾是看不出區別的,到時候就強行說他們沒有死、只是被偷走了裝備就行。

  眼前最迫切的問題還是赫爾。

  看起來這個「獵物」根本沒有要逃的意思,就是奔著「反殺」來的。

  事已至此,「至高者」們自然也別無選擇,關掉直播或者逃跑這種事他們是不能幹的,幹了的話,他們這個秀淪為笑柄還是其次……關鍵是,許多在這裡下注的大人物和黑惡勢力也不會放過他們;那幫傢伙的辦事效率,可比聯邦警察高得多,真要是觸犯了他們利益,搞「殺戮狂歡」的這幫傢伙分分鐘人間蒸發。

  因此,今天要麽是赫爾死,要麽是「殺戮狂歡」完蛋,沒有第三種可能。

  好在……雖然現在赫爾掌控的信息以及武器裝備方面基本已追平了「至高者」們,但後者還有人數和地利的優勢在;之前遇襲的那六人,是因為進入了沒有攝像頭的叢林裡,才中了埋伏、遭了偷襲……但剩下這六人,只要堅守在指揮所裡,抱團行動,確是沒什麽理由會被這一個人攻破的。

  如是想著,公牛等三人便出發了。

  三人分別騎著兩輛摩托,火速趕往了他們的大本營,一個位於獵殺區中央地帶的地下基地。

  這是一個他們偶然發現的地方,看起來像是一個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期留下的軍用地堡;雖已廢棄多年,可因為位置偏僻且出入口都很隱蔽,愣是在此塵封了幾百年之久。

  「至高者」們起先是把這地堡當作集會地點使用的,後來有人想到了「殺戮狂歡」的點子,他們就決定以此地作為大本營了。

  於是,他們陸續把一些需要用到的設備和物資運了進去,給地堡裡那台已經停轉了幾百年的柴油發動機加上了燃料,並驚訝地發現這玩意兒居然還真能用(德國造的機械是這樣的);隨後他們就在大本營裡接上了各種線路,將方圓幾英里內的叢林布置成了所謂的「獵殺區」,用攝像頭的編號將區域劃分,並布下了各種陷阱。

  「殺戮狂歡」,就這樣運作了起來;但他的運營者們卻從未想到過……專挑普通人下手的他們,竟會遇到今天這等危機……

  …………

  時近午夜,叢林裡的空氣變得愈發潮濕、悶熱。

  判官交給赫爾的藥劑,其藥效差不多已經過了,雖然赫爾已經用搜刮來的噴霧和繃帶重新處理了傷口,但疼痛感還是不可避免地開始回湧。

  當然了,這種痛也不是不能忍,就只是痛而已。

  此刻的赫爾在腎上腺素的刺激下早已顧不了那麽多了,作為一個剛剛經歷了人生首次殺戮的人,他的表現已是相當不凡。

  最初死在他手下,就是代號為「犀牛」和「獅子」的那兩個倒黴蛋兒……赫爾利用了一根從附近陷阱裡拆下的長桿,躲在暗處,捅了那兩人的摩托的車輪,從而引發了一場慘烈的交通事故。

  摩托這玩意兒可是沒有安全帶的,戴著野獸面具的「至高者」們肯定也沒有頭盔之類的東西保護,當車禍發生時,「犀牛」和「獅子」直接就像彈弓裡的石子兒般雙雙被彈飛了出去……「犀牛」的頭撞在了岩石上,當場斃命,而「獅子」則是摔斷了好幾根骨頭、並在滾落時被自己身上的武器意外割開了頸動脈。

  受傷的「獅子」向出現在自己視線中的第一個人……也就是赫爾求救,但赫爾只是冷漠看著他流血。

  很快,「獅子」也因失血過多死在了那裡。

  這時赫爾才上前,檢查了兩人的屍體,摘下他們的面具、並拿走了自己覺得有用的東西。

  赫爾發現,面具之下那二人,年紀比他想像中還要小,看起來也就二十左右,那臉還是一副稚氣未脫的學生樣。

  就在赫爾感嘆著時下的年輕人越來越不可理喻時,另外四名追殺他的「至高者」也漸漸逼近了……摩托車的聲音暴露了他們的位置,赫爾聽到聲音,趕緊再潛伏回暗處,並與對方展開了周旋;他利用剛剛得到的夜視裝置,以及敵明我暗的優勢,跟對方來了一場「第一滴血」式的叢林獵殺戰。

  已經「殺過人」的赫爾在心理上沒有了任何的負擔,對於這些通過殺害無辜來取樂、盈利的年輕人,他也不抱有絲毫的憐憫。

  他就這麽拿著一把從死人身上搜來的砍刀,逐個突襲了那四人,而且,整個過程……出乎意料得容易。

  在幹掉第一個人之後,赫爾就意識到,這些年輕人對上他時並沒有什麽優勢可言;這群靠著陷阱、裝備和人數、習慣了用「容易的方法」去殺人的人,在條件相對公平的搏殺上也就是普通人的水準而已。

  這就好比讓屠夫去鬥牛,或是讓劊子手去和解開枷鎖的罪犯對打一樣,手上沾了多少鮮血,和是否擅長戰鬥……有時候並無直接的關係。

  比起已經適應了「被追殺狀態」的赫爾,這幫「至高者」在遭遇襲擊時反而顯得荒腔走板,縱然他們已經謹慎到丟棄了手上的攝像機,雙手都用來拿武器應戰,也沒能從赫爾的手下存活。

  就這樣,赫爾以一己之力便殺死了那六名來追殺他的「至高者」,初嘗殺業的他精神無比亢奮,又恰逢體內那有著鎮靜效果的藥物藥效褪去,這時的他……便憑著一個「我能把他們全殺光」的念頭,和一股子衝上腦門兒的血氣,自信地衝向了敵方的大本營。

  客觀地說,他這樣……是必死無疑的。

  在沒有攝像頭的叢林裡突襲別人是一回事,衝進到處是監控的敵方本陣就是另一回事了。

  在對方有所準備的情況下,別說一路殺進地堡了……只要踏入那地堡的入口,赫爾就會立馬被包圍在一條狹窄的走廊中,然後被前後數把逼過來的電鋸撕成碎片。

  然,赫爾並未考慮到這些。

  他就這麽拿著武器衝進了地堡,憑著搶來的電子地圖,一路摸到了位於地下二層的「監控間」,結果,卻看到了……

  「你總算來了。」

  屋內,判官坐在一張沙發椅上,單手托腮,翹著二郎腿,儼然是一副等了很久的樣子。

  在他的身後,還站了四個人,四個穿著黑袍、且同樣戴著京劇臉譜面具的人。

  除了他們以外,房間裡還有五名男女,準確地說……四男一女;這五位都沒有戴面具,且都被反綁著手腳、堵住了嘴、跪在地上。他們看起來都很年輕,與赫爾之前殺死的六人年齡相仿。

  赫爾走進這個房間時,一眼就認出了那四男一女中的那個女人,正是白天在路邊「搭車」的那位美女,而在四名男子中,有一人的衣服則與他此前在天台那部顯示器中看到的人是一樣的。

  「您……」片刻的驚疑過後,赫爾已冷靜了許多,他看著判官,沉聲應道,「已經把『他們』都抓住了啊……」

  他口中的「他們」,指的自然就是此刻跪在地上的那些「至高者」們;就算沒戴野獸面具,他們的身份也已是昭然若揭。

  「不是我抓的,是我身後這幾位抓的。」判官抬起一手,用手指朝自己身後的四名黑袍人示意了一下,「我本人確實也遇到了一個,可惜……今晚的我沒有活捉那個小鬼的興致。」

  在判官這句話出口前,赫爾還在暗道:「總共有十二名『至高者』,除了我幹掉的六個和這裡的五個,還有一個哪兒了呢?」

  但一聽這句,他立刻就明白……還有一個怕是吃便當吃得屍體都沒了。

  「您出現在這裡,是不是表示……」兩秒後,赫爾又試探著開口。

  「我想出現在哪裡,想表達什麽,輪不到你來揣測。」判官打斷了他,「不過你出現在這裡,基本可以表示……你是個蠢貨,蠢到認為憑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就可以把這些傢伙全部幹掉。」他將雙手架在身前,擺了個「金字塔手勢」,用他那毒舌言道,「若不是我提前帶人到這兒來迅速把他們搞定,此刻你已經被剁成肉塊了。」

  赫爾聽了這話,完全沒有因自己被稱為蠢貨而動怒,只是戰戰兢兢地回道:「謝……謝謝。」

  「行了,別廢話了。」判官接道,「先回去養養傷、休息幾天,三天後到我這兒來開工。」

  說罷,他就起身要走。

  「誒?」赫爾聞言,呆立當場,愣了幾秒後,他生生把已經滑到嘴邊的一句「您剛才不是還說我是蠢貨麽?為什麽又讓我加入了?」給憋了回去,轉而問道,「那個……時間和地址……」

  「做成了謎題,分成了五份,裝進了五個無法被胃酸分解的膠囊裡,分別餵他們五個吃下去了。」判官不假思索地回道。

  赫爾聽完這句,又想了片刻:「明白了,把他們全都打吐了就……」

  「打吐了?」判官將這三個字重複了一遍,隨即冷笑了一聲,「呵……他們幾個把你抓來的時候,想的好像並不只是打吐你而已吧?」

  赫爾臉上原本堅定的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一絲畏懼和驚訝。

  「看到桌上那部攝像機了吧。」判官看著他的表情,笑著接道,「這兒的其他監控設備我都處理掉了,特地留了那一台給你用的,請你把『搞定』他們的過程拍下來,過幾天拿著錄像帶來見我。」

  判官說到這兒時,順手打了個響指,並勾了勾食指。那四名黑袍見狀,立即會意,跟著他一同朝出口去了。

  此刻,赫爾的臉上已滿是冷汗,但他眼神中的殺意,卻是漸漸明晰;他知道,眼前的五人,就是自己加入「酆都羅山」所需要邁過的最後一道關卡,是他赫爾·施耐德的「投名狀」……但殺死六個正在追殺自己的人,和殘殺五個已經毫無還手之力的人,終究是不同的。

  「可以……說得再具體些嗎?」在判官走遠前,赫爾還是沒忍住,吼著喊出了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的意思就是請告訴我,怎麽殺。

  赫爾問這個問題的動機很明顯,是為了減輕自己的心理負擔;讓判官說出具體的殺人方法,那不管方法多殘忍,他赫爾也只是個「執行者」而已……這樣想,他的良心多少就能好受一些。

  「呵……呵呵呵……」話音落時,判官便笑了。

  那是戲謔的笑,嘲諷的笑,充滿惡意的笑……

  「原來你想當個好人是嗎?」判官笑罷,猛然轉身,如鬼魅般忽然就從走廊中折回,閃身到了房間當中;兩秒之間,他就擰斷了四名男人質的脖子,「那這樣好了……這四個,就由我來代勞了。」

  他說著,又單手抓起了最後一名「至高者」的頭髮;那一刻,那個女人被堵住的嘴發出了接連的「唔唔」的悶哼聲,其驚恐的臉上汗淚齊流,任誰都能看出她在求饒。

  「至於這個女人……她就像一面鏡子,鏡子裡照出的數小時前那個愚蠢的你。」判官對赫爾道,「既然那個蠢貨覺得……只要我把話說得具體點,他就可以少幾分罪惡感,那我就說具體點囉……」他停頓了一秒,隨即說了三個字,「幹死她。」

  赫爾的身體在發抖,因為判官讓他感到不寒而慄;他根本無法去揣測或理解判官的想法和行動,現在的赫爾,對於眼前這個都市傳奇的畏懼已遠大於最初的憧憬。

  「我……我不明白。」赫爾吞吞吐吐地回道。

  「有什麽不明白的?」判官道,「按照字面意思操作啊。」說到這兒,他偏過頭去,示意了一下隔壁的房間,「你要覺得靠自己不行,那邊的房間還有很多工具可以幫到你;你要不會用的話,桌上的那台電腦裡有存著往期『殺戮狂歡』的直播錄像……呵呵……他們可是曾經在直播中演示過怎麽把女人、乃至男人給幹死的喲。」

  判官用輕鬆的、愉快的語氣說完這些,便放開了那個女人,還嫌棄地甩了甩自己的手。

  「別著急,赫爾,不會有人來打擾你的……」判官又一次朝門口行去,並在經過赫爾身旁時拍了拍後者的肩膀,「Take your time……」

  從判官口中說出的每一個字,皆如同魔鬼的低語,浸入赫爾的耳朵、乃至靈魂;縱是在其離去之後,那餘音仍舊在赫爾的腦海中縈繞不散…… 本帖最後由 29282128 於 2018-6-9 17:39 編輯

29282128 發表於 2018-3-24 09:32
第十章 老友

  十九日,晴,宜啟鑽、立卷,忌搬家、入宅,沖馬煞南。

  這天一大早,FCPS歐洲總部的部長,即腓特烈·威廉·格拉夫先生,在僅僅三名隨行人員的陪同下,來到了柏林某貧民區的一間地下室中。

  「就是這兒?」格拉夫長官一踏進這間地下室,臉上就露出了十分不滿的神色,他問這個問題時的語氣也顯出了明顯的厭惡。

  「是的,長官。」隨他一同進來的卡門還是保持著素有的冷靜,即刻回答。

  「這裡的氣味讓我想起了火車站的公共廁所。」格拉夫一邊掃視著屋子裡的東西,一邊言道。

  這時,卡門身旁的一名男探員報告道:「這是一間由聯邦警察總部提供的『迴紋針計劃』專用安全屋,條件方面嘛……確實比我們手上的資源要差一些。」

  「『一些』?」格拉夫用諷刺的語氣將那兩個字重複了一遍,並順手搬了張折凳到自己面前,一轉身就坐了上去。

  「抱歉,長官……」那名男探員擦了擦額角的汗,「但考慮到您的安全,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莫萊諾。」格拉夫沒再理他,而是看向了卡門,問道,「你確定這是個好主意嗎?不過就是一個有點反聯邦傾向的殺人狂罷了,至於做到這個地步嗎?」

  「請相信我的判斷,長官。」卡門不卑不亢地回道,「這次的對手可能比我們以前遇到過的任何罪犯都難纏。」

  類似的對話、乃至爭論,在過去的幾天裡已經發生過多次了。

  農歷十五那天,「審判秀」剛結束半小時,卡門就寫好了一份報告發給了上司;但格拉夫直到第二天才打開這封被標註為「緊急」的郵件,並對其內容不以為然。

  格拉夫今年五十五歲,出身名門,年輕時是個有名的太子黨;靠著家族的關係,他在幾乎沒有去過第一線的情況下,就在四十二歲時升到了現在的這個位置上。

  像他這樣的人,毫無疑問的……早已習慣了各種各樣的「死亡威脅」;從找他拼命的平民、到反抗組織的刺客,從深入床笫的暗殺,到興師動眾的強攻……不管動機如何,想殺格拉夫的人可是多了去了,但他還不是活得好好兒的?

  從未成年時期開始,格拉夫只要是出現在公共場合,其身邊就必然有人簇擁和保護;而保護他的人……非但人數很多,其中還有諸多在聯邦麾下以「武力」強大而著稱的精英。

  以往無數次的事例都已證明了,要殺他格拉夫是一件很難的事……

  因此,當卡門提出讓他離開工作崗位、離開居住的豪宅、由明處轉到暗處去「避難」時,格拉夫的態度是不屑一顧的;正如他說……他內心覺得「判官」不過就是個在暗網上嘩眾取寵的殺人狂而已,而他格拉夫可是「聯邦公共安全委員會歐洲總部的部長」,連反抗組織都無法動彈分毫的角色,你一個殺人狂居然放話說要活捉我?

  但卡門畢竟也是「有背景」的人,再加上她確實很優秀,格拉夫也不能完全無視她的意見;在卡門再三的要求下,格拉夫只能敷衍著表示自己願意回家裡「休假半個月」、並加強宅邸內外的守備。

  沒想到,卡門當場否定了頂頭上司的提議,且有理有據地要求格拉夫必須住進安全屋去,而且……還不能是他們FCPS自己的安全屋,因為她覺得判官對他們FCPS內部的情報很熟悉,去了也不安全。

  於是,經過了幾天的討論和斡旋,格拉夫終究是拗不過卡門,被迫來到了這間由聯邦警方提供的、給一般臥底警員使用的安全屋。

  此前那名男探員提到的所謂「迴紋針計劃」,是一個在聯邦政府成立初期,由第一任聯邦安全局(FCPS的前身,後與聯邦防衛部合並成了FCPS)局長羅狐啟動的計劃,旨在為聯邦各部門的臥底人員提供長期有效且安全的後勤支援。

  該計劃以一種特殊的加密模式,將無數個「安全屋」的坐標匯編成了一串信息鏈的一部份,根據密碼的規律,官方以時間(通常以年月為單位)為界將這些地點循環輪換使用/翻新。一旦一間安全屋進入無人使用的「冷凍期」,其相關數據就會從數據庫中以及信息鏈中刪除,直到下一次被解密演算出來之前,就連官方自己都查不到這個坐標的記錄;也就是說,除非是實際使用過這間安全屋的人告密,否則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能黑掉聯邦所有的數據,也不可能查到這些地點的信息。

  然而,過了大約半個世紀,到FCPS正式成立的那一年,新上任的會長認為「迴紋針計劃」是「已經過時的方案」,遂將其全盤移交給了警方,自己則重新成立了一個新的安全屋網絡。

  時至今日,雖然FCPS在全球範圍內擁有著許多條件優渥、物資充足、甚至可以用「過分舒適」來形容的安全屋,但在「保密」這一塊,他們做得著實不咋地;這些安全屋被發現和攻破的事例每年都有發生,而一旦發生了……往往就意味著人員和經濟上的直接損失。

  卡門就是考慮到了他們組織內部的安全屋坐標被判官掌握的機率很大,故而才把他長官弄到了這個警方的基層臥底才會用的場所。

  「嗯……」格拉夫不悅地從鼻子裡出了口氣,接道,「所以……我要在這兒一直待到下個月初一?」

  「準確地說,是待到初二的早上。」卡門回道,「因為只有到初二零點時分,您才算是脫離了最危險的時期,屆時……雖不能排除判官仍抱有來抓您的意圖,但這種可能性至少比他在這十五天內下手的概率要低多了。」

  「總之……」格拉夫雙手交叉在胸前,沒好氣地念道,「就因為一個殺人狂的恐嚇,我得在這兒關上十幾天的禁閉……」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視線從上到下,再從下到上,在卡門的身上遊移了一番。

  今天很熱,不過為了保持低調,卡門穿得還是較為保守一件深色的短袖T恤配一條牛仔褲,加上一頂鴨舌帽,遠看活像個假小子。但縱是如此,近觀之時……她那粉白的肌膚和玲瓏有致的身材,還是會讓人口乾舌燥、浮想聯翩。

  格拉夫自然是喜歡美女的,也不止一次地動過卡門的腦筋,但有礙於後者的身份,格拉夫也只能把這種想法停留在意淫的階段;別說肢體上的騷擾,就連語言上他也不敢亂來……因為他聽說過,多年前曾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教官動過卡門的腦筋,結果這貨不但沒佔到什麽便宜,還被卡門當場制伏並打成重傷……然後,這貨被人橫著抬進了醫務室,不到半小時又橫著抬出來,直接送進了FCPS的「內務部」,此後就人間蒸發了。

  格拉夫的家族縱是有點勢力,但讓一個聯邦體制內的人像這樣完全不留痕跡地消失……他可做不到。

  所以,像卡門這樣的女人,除非她自己願意,或是有什麽把柄落在了格拉夫手裡,否則也只能是個意淫的對象而已了。

  但是,那句歌詞寫得好呀……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越是這樣的女人,越是讓格拉夫難以抗拒,看著這麽道吃不到嘴裡的美餐每天在你面前晃,格拉夫有多難受,也是可以想象的。

  「莫萊諾。」格拉夫的視線最終停留在了卡門的臉上,「我讓你接手『酆都羅山』這個案子,是看重你的工作能力,結果你接手的當天,就在有數千名民眾觀看的直播中以FCPS歐洲總部副部長的身份發表『讓人質去死』之類的言論,而且還嚴重違反了包括最高安全保密守則在內多項條例,隨後還對我這個部長提出了這麽多無禮的要求,讓我來配合你的行動……」他撇了撇嘴,「還有,你最好搞清楚,我現在待在這裡,也是違反了常規行動流程及多項規定的,若是你在行動期限內最終沒能抓到判官……」

  「到時候我會負起相應的責任。」卡門知道對方要說什麽,故而直接打斷道。

  「哼……」格拉夫冷哼一聲,「責任嗎……」他陰陽怪氣地念叨了半句,「或許吧……但我們大家都知道,以你的身份……」

  「我不需要特殊的待遇。」卡門又一次打斷了自己的上司,「如果這次行動失敗,我的過失該如何處罰,任由長官您來安排。」

  「哦?」格拉夫挑眉言道,「任我安排?」他笑了兩聲,「呵呵……希望你這不只是嘴上說說而已。」

  「我明白長官您這番話『確切』的意思。」卡門冷冷道,「放心,我說話算話。」

  他們倆對話的時候,旁邊那一男一女兩名探員都很「識趣」地轉過了身去,假裝在看風景的樣子;說白了……關於格拉夫那點心思,總部裡的人誰又不知道呢,被他騷擾過的女探員本就不在少數,但大夥兒都是敢怒不敢言;反正拒絕他的人就被穿小鞋、而讓他嘗了甜頭的就升得快,這也是眾所周知的了。

  但無論如何,哪怕今天格拉夫把一些話說得再露骨一點,他們這些在他手底下當探員的,還不是得裝作沒聽見麽。

  …………

  十分鐘後,離開了那間安全屋的卡門和那兩名探員已走到了幾個街區之外。

  他們一同回到了一輛停在停車場角落裡的SUV上;這……是一輛FCPS的標準外勤用車,在這個能把各種精密儀器和動力裝置做到超級微型的年代,他們的這種配車幾乎就跟移動要塞一樣了,不但是設備和功能繁多,還能同時容納七名探員在裡面辦公執勤。

  「先把我送到羅森塔勒廣場,然後你們就可以回總部去了。」坐上副駕駛位,並摘掉鴨舌帽後,卡門就立即對在此待命多時的司機下達了命令。

  「遵命,長官。」司機應了一聲,就發動了引擎。

  坐在車後面的一名探員這時又問道:「長官,您需要哪套出勤裝備,還有盯梢配置用第幾……」

  「都不需要。」卡門沒等對方問完,就搶道,「我是去辦私事。」

  此言一出,車裡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事情,轉頭看向了卡門。

  就連司機也愣是把臉轉了九十度……

  「0955,注意看路。」下一秒,卡門及時提醒了一句。

  司機這才重新看向前面,避免了把車開向圍牆。

  「長官……您這是要去……」一名女探員的八卦之心在此時熊熊燃起,要知道……在她、以及絕大多數同事們的眼裡,卡門都給人一種「除了工作沒有生活的機器人」的印象;但此刻,這個機器人居然在整個總部朝不謀夕的局勢下、而且是在自己出勤的時間內……提出了要去辦點「私事」?這是什麽情況?

  「去見一位老朋友。」卡門倒是回應得很淡定,並補充道,「別擔心,昨天晚上我就已經打好了一份事假報告……有鑒於在接下來十二天內、FCPS歐洲總部的最高指揮官就是我本人,我的這次請假無疑是符合規定、也得到批准了的。」

  雖然她解釋挺清楚,但「合不合規定」這種事顯然並不是別人關注的重點。

  當然,再怎麽好奇,這些部下們也不太好開口再往深了問了,畢竟……卡門跟他們也不熟,或者說,她跟誰都不熟。

  同事、尤其是上下級之間,關係若是沒到那兒,有些話是說不出口、也不能說出口的。

  只是……這就更讓人好奇了,跟誰都不熟的莫萊諾長官,還真有「朋友」存在?

  …………

  上午十點,羅森塔勒廣場。

  一名戴著墨鏡、穿著寬鬆的短袖T恤和七分褲的青年步行著來到了地鐵站附近的一排公用儲物櫃前。

  他的心情看起來不錯,嘴裡哼著小曲兒,走路也是很輕快的樣子。

  他快速地輸入密碼,打開了其中一個儲物格,從中拿出了一個鼓鼓的紙袋,隨即就關上櫃門,轉身欲走。

  就在這時,一個女人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的視線中,並擋住了他的去路。

  他愣了兩秒,用手指把鼻梁上的墨鏡往下勾了幾分,瞪大了眼睛又看了對方兩秒,才道:「卡門?」

  卡門也看著他,平靜地叫出了他的名字,或者說……「有可能」是他名字的那兩個單詞:「詹姆斯·蘭斯(James Rance)。」

  「哈哈,這麽巧啊。」蘭斯確認了眼前之人是自己的舊識後,笑道,「沒想到會在這兒遇……」

  「我想跟你談談,你有時間嗎?」卡門顯然沒有跟對方客套的意思,她還沒等蘭斯把話說完,就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呃……」蘭斯被這樣突然一問,有些茫然;他想了幾秒,也沒有低頭看手機確認時間,便聳肩道,「好吧……可以。」

  「跟我來。」卡門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後,轉身就走,步子邁得還挺快。

  「哦哦……」蘭斯慌忙跟上,小跑了幾步走到了對方身旁,不過與其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和半步左右的步差。

  「那個……卡門啊……」走了一段後,蘭斯忽又開口,「我問句可能不該問的,你要是不方便答就別答好了……」他頓了頓,問道,「我聽說你從法學院畢業之後被FCPS徵召了?」

  「是的。」卡門毫不避諱地說出了這句根本不該跟一個平民透露的信息,「而你……據我所知,在被法學院開除後,留下了一堆案底,直到現在仍是職業不明的狀態。」她也頓了頓,「對了,既然話說到這兒了,我姑且問一句,此刻你手裡的紙袋裡面裝的是什麽?」

  「呃……」蘭斯的表情看起來有些為難。

  「你不用害怕,我不是來抓你的,只是隨便問問。」卡門用餘光掃了他一眼,接道,「其實,考慮到你是一個多年沒有合法就職記錄的人,我基本上也可以想到你是靠什麽為生……雖然我覺得『替人捎貨(此處的『貨』一般指迷幻藥或沒有合法登記過的槍支)』這種連小混混都能幹的活兒對你來說有些屈才了,但……」

  「行了行了……」蘭斯終於忍不住打斷了卡門的話,「我坦白……是重口味的小電影,行了吧?呼……」他吁了口氣,再道,「你這人還是老樣子,自說自話地就在心裡給人定了罪了,咱這老同學剛見面……你三兩句話一說,我就差點兒趕上二十年有期徒刑啊。」

  「小電影?」卡門側目看了蘭斯一眼,用懷疑的語氣問道,「在這個年代還會有人用實物來轉移影像資料?」

  「你沒聽到『重口味』這三個字嗎?」蘭斯提高了嗓門兒應道。

  「明白了。」卡門聞言,迅速做出了一個推理,「你在網上花錢買了一些口味重到『僅僅是通過互聯網傳輸都有可能引起有關部門注意並追查來源』的小電影,所以你就親自、特意……到這裡來取。」

  「你愛怎麽想怎麽想吧。」蘭斯好像有點生氣了,用不耐煩的口吻回道,「我懶得解釋。」

  「你不必那麽激動,從前我就覺得你是個人渣,眼下這件事並不會對你的形象有絲毫的損傷。」卡門說話間,已行到了一家咖啡廳的門口,這時她停下了腳步,回頭對蘭斯道,「就這兒吧。」

  「無所謂。」蘭斯說出這句話時,幾乎是嘆著氣說出來的,看來卡門的毒舌已讓他的情緒變得相當鬱悶。

  不多時,一名店員便將兩人領到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入座,這是個很不錯的位置,透過身邊的櫥窗他們可以看到外面的街景,當然……對卡門這樣的人來說,她的第一反應是這個位置不太安全,容易被人從外面狙擊或突襲。

  在分別要了一杯咖啡、支開了店員後,卡門望著蘭斯,率先言道:「那麽……為了避免你對我的出現和這次邀請產生什麽誤會,在此我就開門見山地問了……」她微頓半秒,接道,「你是不是『判官』?」
29282128 發表於 2018-3-26 11:36
第十一章 異常

  「哈?」蘭斯聽到卡門的問題後一臉疑惑,「什麽判官?」

  「酆都羅山的判官。」卡門接道。

  蘭斯想了想:「你是在跟我說龍郡古代神話的……」

  卡門打斷了他:「我是在跟你說一個在暗網上存在了數月之久的網絡殺人秀。」

  蘭斯聽到這兒,神色有所變化:「呃……你是指那個主持人戴著京劇臉譜面具虐殺別人的……」

  「回答我最初的問題。」卡門冷冷道。

  「當然不是了!」蘭斯攤開雙手道,「你在想什麽呢?雖然我的確知道那個節目,也看過一兩次,但我跟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好嗎。」

  「怎麽證明?」卡門不依不饒。

  「證明?」蘭斯皺起半邊眉毛,「我的探員姐姐,你在法學院待得比我久吧?你自己聽聽這是什麽話呀?且不說我根本就不是判官,就算我是……就算你拿到足夠的證據把我抓起來、並送上法庭了,那審理的時候也應該是『由你來證明我就是判官』,而不是『由我來證明我不是判官』啊……『疑罪從無』啊我的姐。」

  「我現在不是跟你談法律,也不是來辦公事。」卡門道,「我是以私人的身份在問你。」

  「私人的身份?」蘭斯念道,並頓了一下,「什麽身份?」他往椅背上靠了靠,歪著頭,望著卡門的雙眼道,「我們很熟嗎?」

  聊到這句時,店員剛好將他們的咖啡送來了,兩人的談話也在此中斷了一會兒。

  待店員走後,他們又沉默地對望了幾秒鐘。

  接著,卡門才開口道:「如果我們不算熟,我就不會獨自到來跟你談了。」她說著,拿起了桌上的砂糖包,邊撕邊道,「我會帶上一群人,在那個儲物櫃前直接把你銬走,然後用一套你在任何聯邦公共文件上都查不到的流程……把你祖宗十八代裡有多少人藏過私房錢都給你問出來。」

  「哈!呵呵……」蘭斯乾笑了幾聲,「原來在你看來我們算是熟人啊?你跟其他熟人是不是也都常年互不聯繫的啊?」

  「我不聯繫你的理由,十分鐘前我剛剛才說過……因為你是個人渣。」卡門淡定地回道,「但這一點,並不會改變我們過去很熟的事實;再者,每個人處理人際關係的習慣不同,在沒有必要的情況下,就算是家人我也是常年不聯繫的,你用自己的一套標準來衡量我的尺度,這毫無道理。」

  「哦。」蘭斯點點頭,用諷刺的語氣道,「我這套『剛好和絕大多數人一致的標準』是『毫無道理』的,而你那種做派反倒『合情合理』對吧?」

  「你瞧,又開始了。」卡門道,「這種對彼此的理念互相攻訐的辯論我們在學生時代也經常進行不是嗎?是不是找回了幾分熟人的感覺?」

  「就好比此刻你繞開了對你不利的問題,然後用帶有觀點的問句來反問我?」蘭斯道

  「你真的要繼續下去嗎?別忘了這樣的較量每次都是我贏。」卡門說著,端起加完糖的咖啡,悠然地喝了一口。

  「切……」蘭斯側目,啐道,「那是我讓著你……」

  和大多數輸給女人的男人一樣,他說出這句經典狡辯台詞時的語氣虛得一匹。

  「行了,蘭斯同學……」卡門不想再浪費時間,她把話題帶回了正軌,「以你的智力,必然已經推測出『我能在準確的時間和地點找到你』這件事代表了什麽;我也可以明確地告訴你,FCPS的監視網、以及我本人的權限……皆遠在你的預估之上。

  「所以,我建議我們像聰明人一樣談話,不要讓這件事變得複雜和醜陋了……

  「你要是明白我的意思,就請你立刻向我證明,你……不是判官。」

  她的話還沒說完時,蘭斯的臉上已是神色數變。

  待話音落後,蘭斯舔了下嘴唇,撓了撓頭頂亂糟糟的頭髮,接道:「那我又能怎麽樣嘛?要不然……你就用你的情報網來查我過去幾個月的行蹤吧,那個『酆都羅山』的秀只有初一十五才有不是嗎?你只要找出一些我在他們直播的同時現身於公共場合的監控錄像,不就可以作為我的不在場證明了嗎?」

  「我已經找過了。」不料,卡門即刻回道,「沒有。」

  「啊?」蘭斯疑道,「不會吧,我可是幾乎天天都出門的誒。」

  「我知道,這點我也查過了。」卡門接道,「然而,在過去那幾個月裡,幾乎每天都會出現在公共場合的你,每逢初一十五,就會失蹤在所有我們可查到的監控畫面裡都找不到你的蹤跡。」

  「是不是幫你看錄像的手下漏看了啊?」蘭斯想當然地問道。

  「我們用的是與全球聯網的高智能面部識別系統……人工調取錄像片段並進行識別,那是片兒警才會幹的事,FCPS不可能用那種效率低下的方式工作。」卡門回道。

  「不對頭吧……這怎麽想也不太正常吧?」蘭斯道,「就算我每個月偶爾有幾天不出門,也不可能剛好全趕上初一十五吧?」

  「是的,這是一種異常。」卡門仍是用那種一切盡在她掌握的口氣接道,「對此,我有三種假設……」

  她又喝了口咖啡,再道:「其一,你就是判官,所以每逢初一十五,由於你忙著作案,自然是沒有時間出現在公共場合。」

  「其二,你並不是判官,但有人猜到了我會把你列為嫌疑人,所以他們用某種手段刪除了你在過去那幾個月的初一十五留下的所有影像資料,以此來嫁禍給你。」

  「其三,你是判官,而且你很清楚,不管有沒有監控記錄,你的『不在場證明』都是不成立的,因為直播中的『判官』戴著面具、還使用了變聲器,沒人能證明每一次出現在鏡頭前的都是同一個人;你完全可以在某幾期節目中讓別人代替你去主持審判,而自己則在直播進行的同時故意到某個公共場合的探頭下露露臉。

  「你知道那種證明根本不管用,也知道我早晚會來調查你、乃至當面與你對質,所以你決定耍個花招來擾亂我……比如,當我讓你證明自己的時候,故意跟我提到監控錄像的事,但同時又在那部分證據中加入一些明顯的、對你不利的異常。這樣一來……考慮到『判官』這名罪犯的能力,我勢必得做出上述的第二種假設。」

  「呼……」蘭斯聽到這兒,露出了一副已經對對方無語的表情,「照你這麽說,我跳進多瑙河也洗不清了啊,要不你還是把我抓回去嚴刑逼供吧。」

  「你這麽容易就放棄了?」卡門道,「那我能不能認為你已經承認……」

  「我認不認很重要嗎?」蘭斯打斷道,「你剛才那三個假設裡,有兩個已經把『你一定會來查我』作為先決條件了吧?我倒是要問問,在你對我展開實際的調查之前,最初的懷疑依據又是什麽呢?」

  「難以置信我需要把這話在短時間內重複第三遍……」卡門說道,「因為你是個人渣啊。」她撩了一下自己眼側的瀏海,「而且是我認識的、智商最高的人渣……」她用小勺攪拌著杯中的咖啡,「說是直覺也好、偏見也罷……當我接受判官的案子時,我腦中冒出的第一個嫌疑人就是你;在調取你的檔案前,我的想法就是不管你用了什麽手段,總之,如果你現在已經功成名就過上好日子了,那你的嫌疑就還不大;但現實卻是……你……詹姆斯·蘭斯,這個星球上最聰明的人之一,成了一個住在廉價公寓裡、靠著偷雞摸狗度日的混混……這對我來說,才是真正的異常。」
29282128 發表於 2018-3-28 03:49
第十二章 祭者

  下午一點,蘭斯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在用鑰匙打開房門的同時,他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就直接衝屋裡說了一句:「你小子什麽時候學會溜門兒撬鎖了?」

  「我是個記者,記得嗎?」屋裡那位仁兄站在窗台邊、透過百葉窗看著外面的街道,頭也不回地應道。

  「記得啊,但我原以為你們這行只有腿腳利索而已,沒想到……非法入侵也是一把好手呢。」蘭斯一邊關門一邊念道。

  「別貧了……」記者兄說著,轉過頭來,「我是看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你還沒出現,猜你可能遇到什麽突發狀況了,所以才潛入你家來看看。」

  「我這兒有什麽好看的?」蘭斯把手上的紙袋放到桌上,摘下墨鏡道,「難道你認為我會在這種房子裡存放什麽『有價值』的東西嗎?」

  「我是怎麽認為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敵人』們是怎麽想的。」記者兄接道,「站在那些企圖對你不利的人的角度上看,在對你發動伏擊或追殺後,無論成功與否……都該派些人到你的住處來搜查一下、順便留個埋伏。」

  「這麽說來……你特意撬鎖進來,就是想看看能否抓到個活口、問出些線索?」蘭斯問道。

  記者兄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因為隨著蘭斯的出現,這種事已經無所謂了。

  他聳聳肩,轉移話題道:「既然現在你已回來了,那說說吧,這幾個小時你去哪兒了?」

  「被莫萊諾長官請去喝了杯咖啡。」蘭斯不假思索地回道,並在說完這句之前快步走進了衛生間,還順手帶上了門。

  「你……」記者兄本來想追問蘭斯是不是被捕了,但話到嘴邊時,他決定問一個更關鍵的問題,「……確定自己身上沒有被按竊聽器什麽的嗎?」

  「呃誒……啊呃……咕……」不料,下一秒,衛生間突然裡傳來了一陣連續的、十分噁心的嘔吐聲。

  「喂喂……」記者兄朝衛生間的門那兒靠近了幾步,「你沒事吧?」

  十幾秒後,伴隨著一陣馬桶沖水的聲音,蘭斯打開門、走了出來:「沒事,喝了點SLJ(一種他們那個時代的潔廁劑),然後連帶著胃裡的其他東西一塊兒吐了。」

  「我說……你之前到底是喝了咖啡還是工業酒精?」記者兄斜視著他,吐槽道。

  「你懂什麽。」蘭斯卻用理所當然的語氣回道,「我這是在防納米機器人。」

  「通過……喝潔廁劑的形式?」記者兄問道。

  「SLJ這個牌子的潔廁劑的成分不但對胃黏膜有著非常巨大的刺激……呃……」蘭斯話說一半,不由得又乾嘔了一聲,「……作用……而且對『尚未組合成型』的納米造物有顯著的侵蝕效果;只要在吃下含有納米機器人的食物的四小時內,喝幾口這個……就能使那些物質從胃壁上脫離並迅速分解。」

  「同時還能讓你迅速患上胃潰瘍吧?」記者兄又吐槽道。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蘭斯接道,「還是說你剛才提的問題吧……」他微頓半秒,再道,「『竊聽器』的事兒我在回來的路上已反覆思考和檢查過了,她若真想在我完全無察覺的情況下在我身上安放監聽設備,也就只有用納米機器人這個法子了……」

  「你為了以防萬一,就去喝了潔廁劑?」記者兄好像非常熱衷於吐槽這個,所以又說一遍。

  「你口中的『萬一』……即常人看來概率很低、且有些匪夷所思的假設,到了卡門那裡或許就是百分之一、或者十分之一的情況了……」蘭斯回道,「考慮到今天是她主動來找的我、喝咖啡的地方也是她挑的……以她的權限和能力,直接讓店裡的人配合也好、讓探員冒充店員或在咖啡送來的途中動手腳也罷……有數不清的方法可以很簡單地讓我喝下納米機器人,那麽……我有什麽理由不防一手呢?」

  「『潔廁劑很難喝』這個理由怎麽樣?」記者兄這是沒完沒了了。

  「哈!」蘭斯笑了,「要是有人讓你在吃屎和死之間選擇,你選哪個?」

  「我選擇在死之前把屎糊到那人的臉上。」記者兄回道。

  「說得好。」蘭斯接道,「而我呢……比起『輸』這件事來,我寧可吞糞自盡。」

  「呵……」記者兄聞言,輕笑一聲,「Ok,you make your point.」

  雖然這位記者兄長了一張歐美人的臉,但很奇葩的是……他的英語說得很爛,漢語卻說得很好;在這個全球早已普及漢英雙語、但凡是個人就能較為流利地講這兩種語言的世界,這位受過高等教育、當過記者的兄弟……愣是說不利索英語。

  他的漢語水平屬於母語級別,而英語水平則像是在用一門陌生的方言,你把句子寫在紙上他全都能看懂,但他一開口,就會有發音不準、語法錯誤、口音等問題。

  比如眼下他說的這句,很簡單的句子,被他一念,聽著就怪怪的,連小學生都能講得比他好;饒是如此……這貨還是很喜歡在跟人聊天時動不動蹦句英語出來,也不知道這是怎麽養成的習慣。

  「說起來……你剛才管她叫卡門?」停頓了幾秒後,記者兄又道,「而且你好像挺了解她的樣子啊……」他又停頓了一下,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判官老弟……你跟『莫萊諾長官』之間是不是有什麽故事啊?」

  「有啊。」沒想到,蘭斯居然毫不猶豫地承認了,他坐到一張沙發上,翹起二郎腿、搖頭晃腦地念道,「那一年……我也十七歲~她也十七歲~」

  「行行……打住吧。」記者兄沒等他說出第二句,就打斷道,「我就隨口那麽一問,你不用跟我細說。」

  「怎麽啦?你自己問的,我要說你又不聽了。」蘭斯接道。

  「因為你就是個騙子,從你嘴裡蹦出來的每個字,我都只敢信五成……」記者兄笑道,「而當你談論自己的『過去』和『私事』時,這個比例還得降到兩成以下。」

  「呵呵呵……」蘭斯忽地發出了一陣堪稱病態的笑聲,「你知道嗎……我最欣賞你的就是這點你這人不好騙。」

  「所以我才被稱作『祭者』啊。」記者兄,或者說……「祭者」,即刻回道,「要是連我都被騙了,那還有誰能來傳播『真相』呢?」

  「哼……『真相』看得太多了,反而會讓你越來越難以去相信別人哦。」蘭斯,或者說……「判官」,也笑著接道。

  他說得沒錯,在絕大多數時候,「謊言」是更容易接受的;想像一下,如果有這樣一個世界……那裡所流傳的所有信息都沒有被歪曲過、粉飾過,沒有斷章取義、沒有遮遮掩掩、也沒有任何的導向性和娛樂性……媒體僅僅只是客觀公正地把血淋淋的真實全部展現出來,那……會是多麽可怕的一個地方。

  知道得太多會讓人恐懼,理解得太多會讓人絕望。

  那些把控著輿論和權力的、極少數了解真相的人,需要公眾們活在謊言裡。

  公眾們自己……也需要自己活在謊言裡。

  當然了,這種不對等的關係自然也不是「絕對」的,這只是一種平衡,「祭者」就是一個維持著這種平衡的人,而他本人……也正如判官所說,很可能是最恐懼、也最絕望的一個。

  「我也想活得像你這麽灑脫啊,可惜不行呢……」數秒後,祭者苦笑一聲,接道,「畢竟……我還有良心。」說著,他就走向了桌邊,並指了指蘭斯進門時放在桌上的紙袋,「這裡面就是赫爾拍的錄像?」

  「是的,我在回來之前已經拿到一家網吧裡去看過了,沒問題。」蘭斯回道。

  「哦?」祭者又開始了惡意滿滿的調侃,「你看這個的時候,是不是特意去了那種封閉式的、提供免費紙巾的單人小隔間啊?」

  「你這不是廢話麽?難道我還能在網吧大堂裡播放這種玩意兒不成?」蘭斯接道。

  「呵呵……莫萊諾長官讓你這麽躁動嗎?連回到公寓再看你都等不及了?」祭者繼續傳播著惡意。

  「是啊,一想到莫萊諾長官有可能在我抵達那個儲物櫃之前就已經把裡面的東西調包了……我就興奮得不行呢。」蘭斯顯然也是個說垃圾話的能手,他當即就用諷刺的語氣回道,「下次有機會,我就直接把這種可能裝了竊聽器的硬盤帶到你面前,用膠帶固定在你的臉上,然後跟你聊上半小時的犯罪計劃,聊完之後,再往硬盤上貼一張卡門的照片,接著我就解開褲子,掏出……」

  「okok……我錯了!錯了行吧!」祭者對蘭斯這下三路的反擊有點難以招架,他趕緊認慫,並轉移了話題,「不聊了,既然你沒啥事,我也該撤了。」

  說罷,他就拿起了那個紙袋,朝門口走去。

  今天祭者本來就是跟判官約定好了來拿這錄像的:按原計劃,判官取完錄像之後會先鑒定內容、並檢查一下硬盤上有沒有被植入什麽追蹤設備,之後就跟祭者碰頭,由祭者把錄像再帶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存放起來。

  除了祭者與判官是「合作」關係之外,每一個加入「酆都羅山」、成為判官「部下」的人,都會有一份足以致命的「犯罪證據」留存在判官這裡,對赫爾·施耐德而言……就是這段錄像了。

  「哦……對了。」準備伸手開門時,祭者好似又想到了什麽,回頭言道,「我去細查了一下你這次要審判的那位『腓特烈·威廉·格拉夫』……發現了一件稍微有點令人在意的事。」

  「說。」蘭斯癱在沙發上,不以為然地應了一個字。

  「除了明面上來自聯邦的保護之外,暗地裡……格拉夫在多年前就給自己買過一份『殺手保險』。」祭者接道,「這個保險的意思就是……」

  「……意思是,如果他遭遇了什麽不測,一份高額的『復仇懸賞令』會立即被發放到全球各地的『殺手仲介』那兒,屆時……我會變成全世界所有殺手眼中的一頭肥羊。」蘭斯還沒等祭者把話說完,就自己接上了這段內容。

  「呵,你果然是知道的啊。」祭者笑了聲,再道,「那麽……看你那有恃無恐的態度,想必是對此早有對策了,囉?」

  「不需要什麽特別的對策。」判官說到這兒,靠著沙發的椅背,側仰起頭,望著祭者言道,「在這個星球上,只有一個殺手能殺得了我,但他在幾年前就已經金盆洗手了,所以……」他攤開雙手,還做了個不置可否的表情。

  「好吧,那我們……」祭者聽了這話,也不怎麽在意,他跟判官本來也不算是朋友,「……回頭見。」 本帖最後由 29282128 於 2018-6-9 19:20 編輯

29282128 發表於 2018-3-30 03:06
第十三章 加入

  二十一,陰,宜解除、納畜,忌開工、開業、赴任,沖猴煞北。

  交出了錄像後的赫爾在家裡等了兩天,這兩天裡,他只跟上門送外賣的說過幾句話,其他的時間都是一言不發的狀態。

  基本上,除了吃飯睡覺上廁所之外,他就只是守在手機邊上發呆。

  每當他出神時,幾天前發生在那個「地堡」中的情景,就會在他的眼前閃回,對於當時的他來說,從四具屍體的胃中取出膠囊,已經不算什麽事兒了,最多就是有點兒惡心;但是要他下定決心殺死那個女人……卻不是那麽容易的。

  說到底……自衛和虐殺,是出發點完全不同的兩碼事。

  前者是為了保護自己在生理上不被傷害,後者則是為了某種心理上的滿足去傷害別人。

  而讓赫爾覺得痛苦的就是,他本人並沒有那種需要靠虐殺行為來滿足的心理訴求,他既無法從這種行為中得到快樂、對那個女人也沒有特別強烈的復仇意願,他只是在不知不覺中就走到了這一步……並迎來了一個不得不做的抉擇。

  人生中有很多這樣的抉擇,當時當刻的一個決定就能改變你的一生。

  赫爾自然可以選擇做「對」的事,他可以不殺那個女人,可以報警,可以把所有的事、包括與判官有關的那些一五一十都告訴警察。

  那結果會怎樣呢?他很可能會被拘留,然後被FCPS接手並嚴刑拷問,直到對方認為他沒有價值時,再踢回警方那邊。

  屆時,如果他的運氣好,才可能會被釋放,重新變成一個無業遊民;而如果他的運氣不好……比如說警方不相信他的說辭(儘管他說了真話),或者那些「至高者」的家屬們想洗白自己的子女、搞死赫爾為孩子復仇之類的,他就很可能被定個「過度防衛」乃至「蓄意殺人」罪,被扔進監獄乃至宣判死刑。

  當然,赫爾也可以做「錯」的事,他可以按照判官說的,虐殺那個女人,把錄像交給判官,從此走上一條由判官掌控著的不歸路。

  另外,赫爾還可以做「不對也不錯」的事,他可以和那個女人談一筆交易兩人串供,各自為對方作證,想一套合情合理的證詞,把罪名全部推到判官和至高者們的身上,他們倆則扮演受害人的角色……全部商量妥當後再報警。

  這樣一來,他們倆不但可以安然無恙地回歸社會,還能瓜分掉「殺戮狂歡」資金池裡的黑錢;至於以後會怎樣……誰知道呢?沒準那姑娘會因為赫爾的不殺之恩愛上他,沒準他們的謊言會被揭穿雙雙入獄,沒準他們會被暗網上的賭客們追殺致死……

  人生就是這樣,那些重大的抉擇,從來都沒有絕對的「對」與「錯」,即便是道德上的對錯也是充滿了矛盾的;你做了對的事也好、錯的事也罷,都可能會引發好的、或壞的結果。

  有些人一直在做對的事,人生卻顛沛流離;還有些人道德淪喪、卑鄙無恥,卻是飛黃騰達、榮華富貴。

  有人認為只要結果正確,手段方面大可以犧牲和妥協;但也有人認為不擇手段換來的好結果已經失去了意義……

  「正確」和「自由」,是永遠無法達成一致、也無法分出誰對誰錯的。

  這兩樣東西折磨著世上所有有著良心和道德的人,包括……赫爾·施耐德。

  判官那晚的安排,重點並不是要殺死那些已經墮落不堪的「至高者」們,那些人對他來說什麽也不是。

  判官真正要殺死的……是赫爾的良知。

  他成功了。

  赫爾最終還是選擇做了「錯」的事。

  做對的事很難,做錯的……就很容易。

  人,用盡一生的時間都未必能成為一個聖人,但只要一念之間就能變成一個魔鬼。

  當赫爾開始在那個漂亮姑娘身上發洩時,生理上的快感迅速就讓他停止了多餘的思考;他在欲海中沉淪,漸漸變得冷酷、瘋狂……他那假惺惺的自我說服也被一種陌生的、病態的興奮所淹沒。

  或許會有人覺得那女人是罪有應得,因為她和她的同夥們本身就是為了利益和興趣而去殘害陌生人的施暴者。

  也可能有人會覺得她雖有錯,但不該是這樣的結局,她理應得到法律的審判,而不是這種以暴制暴的私刑。

  但其實……那都不重要。

  正如上文所說的,這又是個正確和自由的問題,而判官才不在乎這種問題……這種問題對他來說就是狗屎,糾結於這種問題的人對他來說就是pussy……

  兩天前的赫爾倒是在乎的,但經過這兩天,他也……不在乎了。

  殺死一個人的良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如果說赫爾的良知在那天晚上被捅了一刀,那麽這兩天他的良知就是在慢慢地流血等死。

  做一件壞事並不會讓你變成壞人,只有當你的內心適應了「做壞事」的感覺,你才是壞人。

  判官在確認了錄像後沒有立即去聯繫赫爾,就是在等這個……假如這兩天內,赫爾的痛苦和糾結沒有緩解,並愈演愈烈,讓他產生了懺悔、自首、乃至自殺的想法,那麽他就是無用的;但假如他適應了……接受了這一切,他便算是通過了最後的一道試煉。

  …………

  嗞嗞──

  陳舊的電子門鈴發出了刺耳的長鳴。

  噪聲將赫爾的思緒從回憶中拉了回來,他順勢看了眼時間,發現已是下午兩點。

  走向門口時,赫爾才想起自己好像並沒有叫外賣,這讓他的腳步稍微滯了一下,但一秒後,他就繼續朝門口走去,因為他猜測那可能是推銷員。

  「誰啊?」問這話時,赫爾已經打開了門。

  他現在膽子可大了,有人叫門都是先開門再說話。

  「你好,我叫詹姆斯·蘭斯。」蘭斯站在門外,穿得還是一身很休閒的夏裝,說話的語氣也是一貫的輕浮。

  赫爾將其上下打量了一番,接道:「賣藥啊?」

  赫爾住的街區很亂,因為房租便宜,附近常有皮條客、收債人、以及賣大麻的小混混往來走動。

  「白癡嗎你?」蘭斯說這話時,推門就進,一個側身就擠開了赫爾,進了屋裡。

  「嘿!你這混蛋以為自己在幹什麽?」赫爾見狀,自是立即露出了一副要動手的兇相喝罵道。

  「你口中的那種『藥』,是這個世界上極少數不用推銷的商品之一,你見過賣那種東西的人會上門求人家買的嗎?」蘭斯則是無視對方的叫嚷,自顧自地接著方才的話題說道。

  「小子,我數到三……」赫爾瞪著他,接道,「你要是肯自己出去,我就放你一條……」

  「你的錄像我收到了。」不料,下一秒,蘭斯就說出了驚人之語,「內容是符合要求的,就是拍得不咋地。」

  這句話,讓赫爾整個人都僵住了,半晌沒說出話來。

  「別愣著,關門。」蘭斯連看都不看赫爾一眼,像回自己家一樣在對方的屋裡到處轉悠,還時不時開幾個抽屜和櫃門進行檢查。

  「你……」赫爾帶上門時,語氣已經變了,神態也是戰戰兢兢的樣子,「你是……」

  「判官啊。」蘭斯回道,「還沒猜出來嗎?」

  赫爾又盯著他看了幾秒,忽地板起了臉,厲色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到底是誰?再不走我就報警了。」

  「ho~」蘭斯笑了,「不錯嘛,作為一個沒什麽犯罪經驗的人,能有這種程度的警覺,值得誇獎啊。」

  赫爾表情不變:「我再說一遍,我不知道你在……」

  「好了好了,我會證明給你看的,別著急。」蘭斯打斷了他,同時從口袋裡拿出一部手機,掃了一眼屏幕,「從你的臥室窗口往外看,左手邊,隔開一條街的那棟大樓,第三層中間那間屋子,你應該有印象吧?」

  赫爾沒有回應,不過,蘭斯所說的那間屋子,他自然是有印象的,因為那裡住的就是他的房東……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人,就像蒼蠅臭蟲一樣,整天騷擾膈應著周圍所有的人,雖然誰都知道他們是極端自私無恥的小人、唯恐避之不及,但由於他們的行為在法律上往往都無法處置或只有輕微的處罰,所以他們仍能自由自在地四處傳播惡臭的毒汁。

  赫爾的房東,就是這樣一個人。

  那是個六十多歲的色老頭兒,收房租時跑得賊快,但房子出問題了就各種推諉從來不幫解決;他無視、甚至掩蓋各種安全隱患騙人入住;他在賬單上作假、在女房客屋裡藏針孔探頭、趁房客不在進屋偷東西或做些猥瑣的勾當;他欺軟怕硬,在那些地痞流氓面前畏首畏尾,然後將氣出在那些老實的房客和剛進城的鄉裡人身上;他極端好色,從勤工儉學的窮學生到帶著小孩艱難度日的寡婦都被他騷擾過,動手動腳那是家常便飯。

  沒有人把他當人看,但有時候,為了生活,人們不得不跟這種臭蟲打交道。

  「你不回答也行,畢竟你現在還在懷疑我是FCPS的探員對吧?呵呵……」蘭斯等了幾秒,再道,「總之,我想請你現在立即走到那扇可以看到你房東家的窗戶那兒,朝他屋裡看一眼。」

  聞言,赫爾還是沒有應聲,但他在猶豫了幾秒後,還是朝著臥室去了。

  赫爾的公寓不大,除開衛生間,裡外就兩個房間,他很快就走到了臥室的窗前,將窗簾拉開一道縫隙,朝著他房東的那間屋望去。

  此時,他的房東正好在家;這摳門兒的老鬼對自己也很吝嗇,這麽熱的天也不開空調,愣是把窗戶全開著,坐在窗邊吹電扇。

  就在赫爾的目光鎖定了房東的兩秒後,突然……

  嘭!

  伴隨著一道刺目的白光,那屋裡發出了一聲巨響。

  縱是隔著一條街的寬度,爆炸的震波仍是將赫爾家的玻璃都震出了裂痕。

  待火光和濃煙升起時,赫爾已被驚得連退數步,踉蹌地靠倒在了自己的床頭櫃上。

  「無良房東常年掩蓋安全隱患,最終因老化的煤氣管道破裂暴死家中,所幸爆炸發生時周圍租客都不在家、爆炸也沒有對大樓的整體結構產生影響導致坍塌……」這一刻,身處隔壁的蘭斯用一口「播音腔」念了這幾句,再恢復正常的語氣道,「……這樣的一段話出現在各大地方媒體的版面上,想必會讓人很多人覺得……非常得順眼。」

  赫爾聽到這兒,轉頭看向蘭斯,沉吟道:「你事先已經預料到了我會提防你是臥底探員,所以……為了能快速證明自己的身份,你就在我能看得到的地方、在一個我認識的平民的家裡……放了個炸彈?」

  「啊,正是如此。」蘭斯一邊收起引爆用的手機,一邊用輕鬆的口氣回道。

  「那……我要是從一開始就相信了你,沒有提防你是臥底呢?」赫爾思索數秒,又問道。

  「沒什麽區別。」蘭斯聳聳肩,「對我來說這就跟用鞭炮去炸屎一樣,安都安好了,不引爆可惜了啊。」

  「我還以為,你……」赫爾話說一半,把那半個「你」字吞了回去,改口道,「呃……您只殺那些罪大惡極的人。」

  「你所謂的『罪大惡極』是怎麽定義的?看他們的所作所為在法律上來說應該判什麽刑嗎?」蘭斯冷笑道,「呵……若按照那個標準,你的房東應該安然無恙地繼續著做他每天都在做的那些勾當,而你和我,都應該去死……不是嗎?」

  赫爾無言以對。

  「既然你已是『酆都羅山』的一員了,就放下你以前的那套標準。」蘭斯接著道,「記住……『酆都羅山』代表的,不是聯邦的制度,而是那套制度之外的正義。

  「我們管的,是法律不管、或者管不了的人;他們或是被制度保護著、或是因為沒有威脅到制度本身所以就被無視和放任……

  「所以,我才不在乎住在對面的那個老雜種在法律上的量刑是多少;我只知道他是一個令人作嘔的混蛋,沒有他這個世界會更好,許多善良的人也會因為他的死而感到快慰或至少鬆了口氣。

  「我不需要去搜集一堆很可能根本無從獲取的證據,然後跑到一個充斥著虛偽和腐敗的地方跟一群西裝革履、趾高氣昂的偽君子扯淡,順便還要去討好十幾個自以為自己很重要實際上屁都不是的傻逼。

  「我,判官……就是一種制度,是在你所知的那套標準之外的、之上的……另一套制度,你最好快點兒習慣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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