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幻想] 他從地獄來 作者:純潔滴小龍(連載中)

 
simonliu1118 2018-1-13 15:31:3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 152840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21:40
第六十九章 開棺!

    “啥?”

    吳大海也懵了,這是怎麼回事,案子怎麼可能結了?結了的話上面怎麼可能不發通告不通知自己?還組織個什麼調查隊?

    “村長同志,這靈堂裡面停的是誰的遺體?”

    吳大海一開始還以為這個村子最近又有人死了,在為那個人舉辦的喪事。

    老村長臉色一下子變得陰晴不定,但還是道:“今天是日子頭,所以得合葬了,不管出了什麼事,讓人早點入土為安總是好的。”

    “不是,案子還沒結呢,這遺體你們是怎麼弄到的?”吳大海簡直有些不可思議,尤其是在老村長承認之後更是覺得有點滑稽。

    謀殺案的死者遺體,怎麼可能又跑到這裡來,然後這幫村民還要敲鑼打鼓地幫其下葬?

    流程呢?

    規矩呢?

    這他娘的到底怎麼搞的。

    “叔,到時候了。”

    一個腰間纏著白繩的年輕男子走到老村長身邊提醒道。

    “下葬。”

    老村長當即一揮手,頗有一種率軍將軍的氣概,與此同時,好幾個年輕人一起走向了靈堂,這是打算抬棺下葬了。

    大晚上的下葬,這還是梁川第一次見到。

    “不是,不准下葬!”

    吳大海當即喊道,然後跑到了靈堂前,張開手,攔住了那些準備抬棺的年輕人,

    “案子還沒結,下什麼葬!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死者遺體為什麼會跑到這裡來!”

    梁川在旁邊摸了摸鼻子,因為這裡燒了太多紙錢的緣故,所以空氣中粉塵比較重,這讓梁川感到有些不舒服,當然,他也清楚,吳大海穿著警服站在那裡,如果他攔不住的話,那麼自己上去也沒什麼用。

    場子裡圍攏著這麼多村民,哪怕自己撕破臉皮用自己的力量,也不見得能真的出什麼效果,況且,他也不可能讓自己的真面目徹底曝光。

    “警察同志,請你讓一讓,這是我們這裡的傳統和習俗,你可以不理解,但請你尊重它!”老村長說話時擲地有聲,手裡舉著枴杖直接指著吳大海。

    對於這位從蓉城裡來的刑警隊長,老村長還真的不怎麼鳥他,縣官不如現管,再加上一個地方的警察出了自己轄區後影響力其實也就差得多了。

    老村長雖然大半輩子都在這個山村裡度過,但這點門道他還是清楚的。

    幾個年輕村民當即上前打算推開吳大海去抬棺,吳大海用力和他們撞了一下,前兩個村民還被吳大海撞得退了回去,但四周有更多的年輕男性村民向這裡湧來。

    顯然,局面已經快失控了。

    “媽的,老子看誰敢抬棺!”

    吳大海掏出了槍,槍口對著天空,

    “案子還沒結,誰允許你們私下下葬的!”

    槍被掏出來了,氣勢上,吳大海無疑又壓了眾人一籌,槍戰片其實大家都看得很多,但放在現實裡真的有人拿著一把槍站在你面前時,你才能體會到這種“殺人凶器”的真正恐怖。

    四周沒人敢說話了,就連原本湊在邊上看熱鬧的婦人們也在吳大海掏出槍的瞬間下意識地領著自己身邊的娃開始後退。

    “來啊,你開槍啊!”

    老村長又在此時站了出來,

    “我們的習俗,我們的傳統,就是我們的根子,這是老祖宗給我們流傳下來的東西!”

    老村長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然後繼續道:

    “你敢開槍麼,我們沒犯法,只是尊重我們自己的習俗,你敢開槍麼!”

    老村長算是吃透了吳大海,或者說,算是吃透了這種關節,現在這個社會上,會出現很多老賴,也出現很多種類似的人,他們其實很精明,他們不蠢,雖然有時候看起來他們在做蠢事,但實際上他們其實暗地裡非常地精明,一些東西比普通人看得更加通透。

    吳大海的氣勢頓時又弱了下來,有些不知所措,尤其是在附近的村民又開始向這邊走來時,他更是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

    如果自己面前都是匪徒,那吳大海毫無壓力,直接拿槍斃了他們,回去再補個報告就好了,但眼下這個時候,他甚至連對天放空槍嚇唬人都有些忌諱。

    梁川默默地走到吳大海身後,小聲提醒道:“我記得在之前你給我的資料文件上記著,這個村子裡的村民,都是漢族。”

    一聽到這句話,吳大海本來虛弱的氣勢當即又堅挺了起來,猛地挺起胸膛向前一步,大聲呵斥道:

    “傳統?什麼是傳統?好的東西才叫傳統,好的習俗才叫習俗!

    你們這麼做是違法的,一切傳統和一切習俗,在法律面前都一文不值!

    別跟我扯這些沒用的,也別拿習俗和傳統來壓我,這裡是在中國,什麼東西都大不過法律,什麼也沒法大!

    在法律面前,任何傳統和習俗,都得靠邊站!”

    吳大海說得中氣十足,當然,這也是因為梁川剛剛在背後提醒了那一句的原因。

    “我今天倒要看看,誰真的敢犯法,來啊,我不開槍,我讓你們去抬棺,但我告訴你們,案子還沒結,誰今天參與抬棺,就是犯法,這是破壞阻礙司法程序!

    誰敢動,我都記在賬上,到時候給你們定個性,你們可以不在乎,你們可以無所謂,但想想你們的孩子你們的親人,到時候你家孩子想考公務員想去做什麼,有這個污點,看看能不能過政審!”

    對於村民來說,你跟他們單純地講法律,那是對牛彈琴,大家其實心裡都門兒清,只不過法律有時候又有它的彈性,但你如果跟他們講利益,尤其是關係到自己子孫孩子的前途利益時,就由不得他們不去在乎和重視了。

    老村長在此時氣得拿枴杖指著吳大海,同時不停地喊周圍的年輕人上去抬棺,但現在就沒人聽他的了。

    當下,老村長捂著自己的胸口,被周圍人攙扶住然後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也不去管吳大海了,只是低著頭不停地順著自己的氣。

    局面也終於被吳大海所掌控,吳大海重重地吐出一口氣,然後馬上拿出手機打電話,他先給調查隊一那邊打電話,通報了這邊的情況,隨即又給當地警局打電話,詢問情況。

    大概一刻鐘後,當地派出所的警車開了過來,遇到村民吳大海不好擺什麼架子,當然,人家也不鳥你什麼架子,但遇到同系統的,蓉城又是省會城市,吳大海還真能拿捏一下,當下他沉著臉和那位領頭的民警交談著什麼,剛來的警察也都站在了靈堂外面,保護著靈堂。

    過了一會兒,又有好多輛車開了過來,有冒山市局的也有調查隊裡的,這裡的人吳大海基本都認識,有好幾個過來時還跟吳大海打了招呼。

    一個中年男子走到吳大海身邊時呵斥周圍人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案子沒結,遺體怎麼會被村民拿回來準備安葬了,你們到底怎麼搞的。”

    “大海同志,幸虧你及時發現了。”

    面對這種誇讚,吳大海表示受寵若驚。

    警察來得越來越多,局面徹底被控制了下來,同時還有法醫鑑定科的人員也連夜趕到了,倒不是市局裡的,也是從外面調過來的。

    “開棺!”那名中年警官開口道。

    “不能開,不能開!”

    老村長這時候又“跳”了出來。

    “把他給我控制住,別他娘的在這裡給老子倚老賣老,你再敢阻攔司法程序,我就把你當作犯罪嫌疑人先帶回去審審!”

    中年警官指著老村長的鼻子直接呵斥道。

    老村長當即蔫吧了,因為他能看出來,這個中年警官不是在嚇唬他。

    “看看人家,再看看你。”梁川在吳大海身邊感嘆道,“差距啊。”

    “他是咱蓉城金牛區警局副局,陳耀庭,人家當然有底氣。”吳大海聳聳肩,“而且人家也不是這裡的,辦完差事就回去了,還真不鳥他。”

    開棺進行地很順利,因為還沒入葬,也沒有下釘,所以把棺材蓋給挪開就可以了。

    梁川聽到當地派出所的一個警員匯報說本來遺體是被安置在殯儀館裡的,但村民們在下午就一起去殯儀館把遺體強行搶出來了。

    一些條件不是很好的地方警局,他們的法醫室基本都放在殯儀館裡,這樣也方便遺體的存放。

    “遺體破壞嚴重麼?”梁川湊到旁邊問道。

    法醫是一位年紀在三十歲左右的男子,看起來很沉穩,手很白,皮膚也很白,讓人覺得他是不是平時都是用福爾馬林洗澡,這白得有點太誇張,街面上賣面條的也沒他這麼白。

    “沒有遭到太大的破壞,屍體保存完好。”對方以為梁川也是調來調查隊的警察,所以很客氣地回答道。

    “那指甲呢。”梁川手裡拿著吳大海之前給自己的資料,照片上死者是躺在家裡的木雕床上的,但可以看出來屍體衣服有些凌亂,外加手指那邊不是很乾淨。

    這位法醫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梁川,因為這個問題足以看出來梁川確實深諳此道,死者的指甲往往是法醫鑑定時無法忽視的一個關鍵點,指甲裡的殘留物可以分析出死者的死亡地點,甚至,運氣好的話,很可能存在凶手的皮膚組織。

    死者是被勒死的,這意味著死者在掙扎過程中,很可能指甲抓撓到凶手的身體留下一些證據。

    只是,當這位法醫仔細地拿起死者的手檢查時,卻有些愕然道:

    “死者指甲被修理過,裡面很乾淨。”緊接著,法醫重新查看了死者身體的其他部位,道:“入棺前被仔細洗過澡!”

    說完這些,法醫猛地一拍棺材板,吐出一口髒話:“媽的。”

    法醫的工作本就有點像是在人頭頂上抓蝨子,結果你送給他一個禿頭,他還玩個屁?

    梁川又瞥了兩眼屍體,屍體穿著紅色的新娘妝,

    挺可憐的,

    本來是參加的冥婚,

    現在是真的要被送下去跟自己的死鬼丈夫合葬了。

    “死者身份呢。”梁川問道,“你那裡有麼?”

    吳大海給的資料裡,可沒有關於死者身份的其他介紹。

    男法醫皺了皺眉,然後搖搖頭,顯然,他也沒有。

    “這個女的……是被拐來的。”一名當地的派出所警員小聲地回答道。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21:40
第七十章 食人村

    梁川和這位法醫對視了兩眼,都沉默了,沒說話。

    “兄弟,有煙麼?”法醫問梁川。

    梁川點點頭,取出煙,走到了外面,法醫讓自己帶來的幾個助理繼續檢查屍體,做一個複查,他自己則是跟著梁川走到了靈堂外面。

    興許是夜深了,也或者是周圍警察變多了,村民們也沒了看熱鬧和鬧騰的心思,總之,周圍的人,散得也差不多了,就連那位老村長也不見了蹤影。

    按理說,警方到哪裡辦案,當地的村長有著配合的義務,但這位,似乎有些任性得很。

    “媽的。”法醫接過煙,又罵了一句,“拐賣來的。”

    梁川笑了笑,他覺得這個法醫很可愛,當然,簡紅也很可愛,或許,這種常年和死人打交道的人,身上反而還留有著大部分活人身上很少見到的純真。

    兩個人沒有互通姓名,但梁川看見對方胸口掛著一個身份牌,牌子上的名字叫王晉曄。

    一根菸,快抽完了,梁川先丟下了菸頭,然後站起來,鞋底輕輕地踩著菸頭。

    那邊吳大海等人已經準備去案發現場,吳大海對梁川招了招手,示意梁川一起過來。

    “我去那邊了。”梁川對這位煙友說道。

    王晉曄點點頭,從口袋裡又拿出一副手套重新戴上去,他的皮膚真的很白,甚至梁川覺得白色的手套和他的手掌對比起來,還要稍遜一籌。

    “能找到凶手麼?”王晉曄忽然問梁川。

    “什麼?”梁川有些不明所以。

    “我說,要找到凶手。”王晉曄很認真地又說了一遍,“她,很可憐。”

    “哦。”梁川點點頭,“盡力。”

    “你知道麼,或許是因為我和屍體待得時間比較久了,所以,我似乎能夠和他們產生感情,甚至,我有時候都覺得自己可以讀懂他們的情緒,彷彿能夠和他們進行交流。

    有些人,死得,真的太可憐了,就比如她,現在她的真實身份還沒查出來,但我真的不敢看她的真實身份,一個原本有著另外一種人生的人,卻躺在這裡頭,不光是冥婚,還要合葬!”

    王晉曄越說越激動,甚至還揮舞著自己的手臂,

    “我彷彿聽見她在對我哭訴,對我訴苦,要我們還給她一個公道,冥冥之中,我真的聽到了。”

    梁川表情微微一愣,為什麼我沒聽到?

    “對不起,我太激動了,當然,這個世界上肯定沒有可以和死者交流對話的人,死者的話,也沒人可以聽到…………”

    梁川:“…………”

    “所以,我覺得我們做事,更應該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對得起,我們制服上的國徽。”王晉曄目光在四周逡巡了一遍,仔細地打量著這個山村,然後伸手在梁川肩膀上拍了拍,

    “我去忙了,你也去忙吧,謝謝你的煙。”

    王晉曄重新回到靈堂裡去檢查屍體了,梁川默默地又抽出第二根菸,然後走向了吳大海那邊。

    “小王和你說什麼了?”開口對梁川說話的是那位叫陳耀庭的副局。

    “沒什麼。”梁川敷衍道。

    陳耀庭笑了笑,繼續往前走。

    吳大海這個時候湊過來,“川兒,少跟那傢伙來往,那傢伙這裡有問題。”吳大海伸手指了指腦袋,“媽的,據說他在他們局裡法醫室裡經常和屍體說話,都流傳成他們那裡的恐怖故事了。”

    “挺……純粹的一個人。”

    “嗯,那傢伙秉性還不錯,但太天真了。”吳大海搖搖頭,也繼續向前走去。

    很快,眾人就來到了那棟三層樓前,屋前的院子很寬敞,梁川記得在冥婚的照片裡,這裡擺了很多桌酒席。

    那對中年夫婦站在門口,有些侷促地等著諸位警察過來。

    陳耀庭是這裡帶頭的,有點像是調查隊的隊長,直接讓他們開門帶自己等人去案發現場,這夫婦二人點點頭,照做了。

    只是當眾人進入那個“新婚”房間時,卻一時愕然,屋子裡居然是空蕩蕩的一片,床也沒了,櫃子也沒了,什麼都沒了,就只有水泥地和白、、、粉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陳耀庭氣得胸口一陣起伏。

    “警察同志,這是我們自個兒家,我兒子前些天剛走,兒媳婦也走了,所以他們的新房按照規矩留著不吉利的,床和櫃子包括裡面本來放的椅子,我們在白天都燒掉了。”

    木訥的中年男子誠誠懇懇地說道,

    “兒子兒媳沒了,但我們倆的日子,還得繼續過下去。”

    陳耀庭抿了抿嘴唇,以他雷厲風行的作派在這個時候恨不得找個人打一頓。

    遺體被村民搶回來了,

    犯罪現場被直接清理成這樣,就差噴上八四消毒液了,

    負責這個案子的那幫人,到底是怎麼做事的。

    “檢查一下。”陳耀庭背著手,又示意身邊的另外一個警員,“整棟屋子,都做一下檢查,拍照取證。”

    周圍的警員都忙活開了,現在,只能是盡人事聽天命了,屍體被發現的現場已經變成這樣子了,想在其他地方獲得有價值的線索,真的太難了。

    一名警員搬來桌子椅子,陳耀庭當仁不讓地先坐了下來,也示意那夫婦倆在自己面前坐下,身邊有警員拿出了錄音筆和筆錄本。

    “她叫什麼名字?”陳耀庭不想用“你們兒媳”來稱呼那個女孩兒,他覺得以這種口味去稱呼她,對她是一種褻瀆和侮辱。

    “不曉得,我們兩口都叫她閨女。”木訥的男人回答道,“她的身份證被枴子給收走了,我們沒瞅見。”

    “你們這是犯法行為,這是拐賣人口,你們參與其中了!”陳耀庭提高了音量,“現在人還死了,問題大了去了!”

    “人又不是我們殺的。”女人在這個時候嘀咕了一聲。

    “你說什麼?”陳耀庭指著女人問道:“那是誰殺的。”

    “我們咋知道誰殺的,哪個挨千刀地殺了她,我們兩口子連著辦兩場喪事很舒服麼?”男人這個時候忽然哭道,“我們知道她是被拐來的,為了買她,我們花了五萬塊錢,她不肯,也不願意,但我兒子在結婚前病死了,兒子都死了,我們兩口子也覺得硬要留著她沒什麼意思,就跟她說,我們可以放她走,讓她回去過自己的日子。

    但得和我們兒子把這婚個結了,然後幫我們兒子守到五七,脫孝之後才能走。我們還立了字據,在這裡。”

    男人將一張紙拿了出來,上面寫著條件,類似於保證書吧,然後有兩個人的手印,應該是被拐賣的女人和這個男人的手印。

    “所以,警察同志,我們根本就沒必要害她啊,我們都打算放她走了。”男子有些委屈地說道,“這些話,我已經和上一批來調查的同志說過了,字據他們也拍了照。”

    “具體再說說發現屍體時的情況吧。”陳耀庭言歸正傳,“屍體是在你家一樓的新房發現的,誰先發現的?還有,當時你們兩口子在哪裡,就沒察覺到一點狀況?”

    “我們兩口子睡樓上,真沒聽到什麼聲兒,早上喊她起來敬茶時,發現人躺在床上,已經沒了。”

    夫妻倆回答問題時,表情都有些木然,他們剛剛失去了兒子,所謂的兒媳婦也死了,連番打擊,確實足以讓他們對生活都變得麻木起來。

    一番問話下來,旁邊有個警員對陳耀庭道:“局長,這個和當地同志所做的筆錄是一樣的,沒什麼出入。”

    陳耀庭點了點頭,然後又開始問今天的問題,比如誰組織去殯儀館搶屍體的,又是誰讓把屍體進行重新清理的。

    結果得到的答案卻是習俗、風俗、忌諱這類的字眼兒。

    梁川沒在這裡做過多的停留,吳大海跟著梁川一起往回走,吳大海很沉默,道:“這倆傢伙,活該。”

    是的,活該,自己兒子是個病秧子,找不到媳婦兒,就找人販子買了一個,自己兒子病死了,怕在地下孤單,再做個冥婚。

    他們神情木然,生活其實也算樸素,坐在長凳上也顯得有些形容枯槁,看起來很可憐。

    但真正可憐的人,並不是他們。

    而是現在依舊穿著新娘衣服躺在棺材裡的那位,

    至始至終,

    誰問過她的意見?誰又尊重過她的想法?

    “大海,你怎麼想的。”梁川停下了腳步,問道。

    “啥?”吳大海臉上有些疑惑。

    “呵呵。”梁川笑了笑,抖了抖菸灰,“當地警方為什麼查著查著就沒下文了?”

    吳大海沉默了。

    “這村子叫什麼來著?”梁川又問道。

    “石人村啊。”吳大海回答道,“資料上不是寫著麼,我們來的時候村口還有路牌。”

    “對,食人村。”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21:40
第七十一章 吶喊!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為難,趨利避害,更是人的一種本能,好吃的東西,別人不會招呼你,自己就私吞了,而燙手的山芋,傻子才會真的去碰。

    調查隊,其實就是基於這個原因組建的,輿論的壓力太大了,甚至連某個嘻哈明星偷嫂子的熱搜都被這個給頂了下去。

    女子拐賣、冥婚、謀殺,

    隨便拿出一個,都足夠吸引人眼球觸及觀眾內心的敏感神經,更何況這次是多位一體,引爆係數得以呈幾何係數的擴張。

    但終究,得有個說法,也總得,有一個結論。

    梁川沒再去和吳大海對這個話題進行什麼深究,大家都是成年人,又都不傻,死者已經死了,現在連她的身份都不清楚,她家人也無法通知到,自然沒人去為她鬧為她去申訴,而對於網絡上的關注者而言,他們坐在屏幕前,需要的僅僅是一個結論,一個他們認為可以滿意的結論。

    這裡面有一個度,需要調查隊自己去掌握。

    梁川忽然覺得有些諷刺,很多人常常去追思去懷念以前社會民風淳樸的時光,比如每一次曝光出食品安全事件時,總有一群人高喊現在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但實際上十幾二十年前商店裡常拿來包裝食物那種灰黃色包裝紙,它其實就比農村用的草紙稍微乾淨那麼一點點而已。

    同理,如果不是那位梁川至今都沒見到的混入冥婚現場拍照片的記者,這個現如今躺在棺材裡的可憐女人,她的死,又到底會引起誰的注意呢?

    無非是,

    冷漠,

    冷漠,

    和冷漠。

    這時,一個手裡拿著玩具槍的孩童跑到吳大海身邊,用一種充滿童真的臉期待地看著吳大海,同時稚聲道:

    “警察叔叔,我能看看你的槍麼?”

    “這個不能看哦,等你長大了,以後也當個警察,就能有槍了,你爹媽呢,大晚上地還瞎跑什麼。”

    這時候,有一個中年婦人跑來,將孩子抱起來,對吳大海和梁川施以歉意的微笑。

    小孩手裡揮舞著玩具槍,對自己母親道:“媽媽,我以後要當警察,要帶真槍。”

    吳大海看著遠去的孩童和其母親,笑了笑,道:“這個世界,還沒那麼糟,是吧?”

    梁川不置可否。

    隨後,吳大海和梁川一起走回到了靈堂那邊,靈堂外被披了一層塑料膜,梁川進去時,看見屍體已經被從棺材裡挪出來放在白布上了。

    王晉曄和自己的助理正在做著檢查,屍體的衣物也都被做了剝除,但身上還是蓋著一層白布做以遮掩。

    死人其實沒什麼人權的,因為他們不會說,也不會動,更不會去鬧,但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才更加地可憐,也因此,真正懂得他們的人反而會因此更善待他們。

    王晉曄看了一眼進來的梁川和吳大海,直接道:

    “複檢的結果比當地屍檢結果多發現了一些地方。”王晉曄指著女屍的腳步以及大腿位置道,“在屍體的腳步和大腿位置有多處擦傷,同時在屍體的背部位置也有擦傷,根據擦傷痕跡來推斷,應該是死者死亡前不久留下的。

    死者的致死原因是被繩索一類的物件勒住脖子導致窒息,脖頸部位的細長勒痕是最好的證據,另外,屍體雙手手腕以及腳踝位置還有淺一點的勒痕,這應該是之前留下的,可能是被人販子拐賣時限制了人身自由。”

    “呼…………”吳大海吐出一口氣,聽完敘述後,沒說什麼,但是心情很沉重還是能看得出來的。

    “給我一雙手套。”梁川對王晉曄說道。

    “好。”王晉曄直接從自己口袋裡又取出一套手套給梁川。

    戴好手套,梁川在屍體旁邊蹲了下來,他先觀察了一遍屍體,倒不是梁川覺得他能比王晉曄這個法醫更專業可以發現更多沒有被發現的細節,而是在猶豫。

    有些事兒,

    如果捂著,

    還好說,

    大家一起默契地學鴕鳥,挖個坑,把自己的頭埋進去,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日子照樣過,飯照樣吃。

    而一旦真的揭開了裡面深藏的東西,

    那性質,就真的不同了。

    梁川沒有考慮警方以及其他方面會如何面對真相,會以何種態度去面對事實,

    他考慮的,

    是他自己,

    該如何去應對?

    再學上次那四個年輕人的案子一樣,法律給不了的,他來給麼?

    但這次的性質,比上一次複雜也嚴重得多。

    屍體依舊冰冷的躺在這裡,她看起來並不是很好看,這是廢話,再國色天香的女人,死了兩天躺在地上,也好看不到哪裡去了。

    梁川將手放入自己的口袋中,那裡,有兩張符紙,他曾對月城解釋過自己來冒山的原因,但眼下,他發現自己似乎並沒有勇氣去踐行。

    猶豫?

    糾結?

    徬徨?

    很多人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那是因為要死了,什麼事兒也都看透了,也就釋然了,而梁川這個死而復生的人,卻還是如此地謹慎。

    吳大海的手機響了,他接了電話,神色微微一遍,回了幾句話:“好,我知道了。”

    放下手機,吳大海開口道:“死者身份找到了,叫陸飛飛,貴陽一家師範學院的學生,於半個月前失蹤。”

    女大學生,

    冥婚,

    合葬。

    梁川的眼睛在此時微微地眯了一下,不是他有什麼職業歧視,但事實卻是如此,自己眼前躺著的這位,她的人生,其實才剛剛開始,即將步入社會,還沒真的經歷過屬於自己的波瀾,也沒去體驗過那種人生的精彩,她本該擁有無限可能。

    或許十年之後,她會有自己的家庭,也有了自己的寶寶,或許在工作,或許在全職太太,或許為生活忙碌,或者感情不盡如意,很多種或許,這才是人生。

    而她的結局,

    被雙手雙腳上殘留的勒痕所終結,

    她得去和那個病秧子結婚,

    病秧子死了,她得跟紙人以及大公雞去拜堂結冥婚,

    而在她自己被謀殺後,

    有的人,沉默了,而村子裡的人還將其屍身搶回來,要和那個病秧子合葬。

    梁川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甚至,他不能算是一個善良的人,只是,這個世界上,或許只有自己和那個女孩兒兩個人,能夠有著這種機遇,死了,還能重來一次,對於其他人來說,死亡的目的地,就是那可怕的迷途。

    如果你享受過芳華燦爛,享受過人生跌宕,哪怕最後走上地獄的不歸路,至少,不會太過神傷,而眼前的這位,

    她本不該的。

    舔了舔嘴唇,梁川自顧自地笑了笑,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然後默默地放在了遺體的額頭位置。

    沒有什麼冠冕堂皇的道理,

    更沒有替天行道主持正義的使命感,

    也沒有眾人皆醉我獨醒的覺悟,

    梁川清楚,自己是鬼,不是人,也不是神,這種崇高的責任,不該落在他身上,他只是心裡有點不舒服,有點不痛快,

    好吧,

    有時候做事情,其實真的不需要太繁瑣的理由,

    這一點,

    就夠了。

    緩緩地閉上眼,

    梁川的視線之中,充斥著黑暗,

    他在找尋,

    也在摸索,

    他不知道這個女孩兒在死後,會給自己留下怎樣的遺言。

    但終究,不會是美好的油彩畫卷。

    黑暗,開始變淡,卻沒消散,四周,開始跌跌撞撞搖搖晃晃,沒有具體的景物,卻能感知到自己的視線正在不停地轉換。

    這是在奔跑,

    她在奔跑,

    在夜裡,奔跑。

    梁川能聽到她氣喘吁吁的聲音,能感知到她的徬徨,她的無助,以及她的不安。

    但她很堅強,

    是的,

    換做任何其他人到她當時的處境,可能都無法做到如她這般堅強。

    她在逃跑,她在逃亡,

    這不是戰爭亂世,這是和平年代,也是法治年代,

    但她,

    還是在逃。

    任何時代光輝的陽光下,總是有著無法照耀到黑暗區域,眼下的她,就在這個位置。

    四周,應該是山林,她在裡面穿梭著,不時地向身後張望,不時摔倒,卻顧不得查看自己的傷勢,而是繼續爬起來往前跑;

    慢慢地,四周開始出現了雜音,以及,若隱若現的光亮。

    有人在找她,

    是很多人在找她,

    拿著手電筒,

    拿著手機的探照燈,

    都在找她,

    到處都是人,

    前面,

    後面,

    左邊,

    右邊,

    到處都是人影,到處都是攪拌著當地方言的呼喊聲,他們不是在呼喊她的名字,但他們確實在尋找她。

    在她眼裡,他們是魔鬼,他們是惡魔,他們要將其抓回地獄;

    是的,

    這個山村,

    對於她來說,就是地獄!

    她要跑,她要逃,

    她必須跑,也必須逃,

    片刻都不願意待在這裡。

    但是,她發現自己沒地方可以跑了,四周都是人,而他們,很快就會發現自己。

    在她的腳下,有一處凹槽,是山石之間的縫隙,她躲了進去,儘量讓四周的落葉蓋住自己的身體,只留下自己的一雙眼眸向外緊張地張望著。

    她惶恐,她不安,她的心跳在此時無法控制地狂跳。

    一個拄著枴杖的老者從她身邊走過,同時呼喊著四周詢問情況,他沒發現她,她近乎喜極而泣!

    緊接著,

    又有幾個人從她身邊走過去,

    有男有女,

    都沒注意到自己的腳下,就藏著一個人。

    她感受到了喜悅,她感受到了希望,

    但就在此時,

    一雙小腳出現在了她視線之中,

    她看見一個兒童,

    手裡拿著一把塑料玩具槍,興奮地大喊道:

    “我找到她哩,

    我找到她哩,

    她在這裡躲著哩!”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21:40
第七十二章 以惡魔的方式

    稚嫩的童音,天真的面容,

    原本應該預示著美好和純真,但在此時,對於她來說,則是最為冰冷徹骨的宣告。

    她的情緒,在此時完全被梁川感同身受,梁川的身體也在此時微微的顫抖,如墜冰窖。

    “她躲在這裡哩,

    我看見了哩!”

    孩童手裡還舉著玩具槍不停地揮舞著著,玩具槍槍口位置不停地閃爍著光芒,發出“嘀嘀嘀嘀嘀”的聲響。

    在這個黑夜之中,顯得是那麼的刺耳。

    “乖娃子,找到啦!”

    “在這兒呢,終於找到了。”

    “還是我家娃兒眼尖。”

    大人們開始向這裡聚攏,一聲聲誇耀之聲傳來,毫不吝嗇。

    男童笑得嘴巴長得大大的,露出了潔白的牙齒,同時還舉著槍喊道:

    “我長大後要當警察嘞,抓人肯定會的啦。”

    “娃子,有出息,以後當個警察,有前途的。”拄著枴杖的老者走了過來,示意身邊的兩個人將女人給架起來。

    這一段的畫面,最為清晰,

    它脫離了原本黑濛濛的模糊,

    或許,

    這是這個女人死前那段時間最記憶猶新的畫面吧。

    那個手裡拿著玩具槍喊著要當警察的男孩,

    在自己幾乎看見逃脫希望時,

    帶給自己最深沉的絕望。

    被人架起來時,女人開始了掙扎;

    她拚命地吶喊著,撕扯著,哀求著,哭訴著,她幾乎跪了下來。

    她磕頭,

    她發誓,

    她哀求,

    她希望周圍這麼多人裡能有一個人可以站出來替她說一句話,這麼多人,會有一個吧?

    這一幕,讓梁川有些熟悉,

    彷彿又回到了自己被趙武六刺殺的那一刻,他也是這般從出租車裡爬出來,踉踉蹌蹌地前行,他也在渴求,渴求能有人可以救自己,但當時,自己沒有得到呼應。

    忽然間,梁川感知到自己的雙目有些痠疼,這是一種情緒的感染,也是記憶畫面的感同身受。

    因為,畫面中,

    任憑女人如何哀求,

    站在她四周的男人們,女人們,老人們,孩子們,都帶著一種戲謔的目光看著她,就像是動物園裡觀賞正在表演的動物。

    遊客們會為動物的可愛而歡呼,而喜悅,而感動,而讚歎,

    卻終究,

    不會把籠子裡或者玻璃窗裡面的那個可以給自己帶來如此多豐富情感的東西,

    當作自己的同類。

    女人哭累了,也鬧累了,

    同時,

    她也絕望了。

    她被架著下了山,出了林子。

    梁川忽然發現四周的畫面正在不斷變得破碎起來,

    不對,

    為什麼遺言到這裡,

    就要結束了?

    這裡,

    並沒有她死亡的畫面!

    也沒有她逼近死亡的記憶!

    為什麼會這樣,

    怎麼可能會這樣,

    這段遺言,

    到頭了?

    畫面徹底歸於了黑暗,結束了,真的結束了;

    能看到的,

    只有這麼多。

    梁川緩緩地睜開眼,他的眼睛裡,滿滿的都是疲憊。

    吳大海正在那裡打著電話,好像是死者家屬通過警局要到了前方一線的聯繫方式,吳大海正在委婉地安慰著。

    而梁川卻有些迷茫,

    她只看到了女孩企圖逃跑然後被全村老少抓住的畫面,

    她最後,

    到底是怎麼死的?

    或許,有一個解釋很貼合,女人在當時已經暈厥了過去,哪怕是到最後她是被繩子勒死的,但在暈厥懵懂的狀態下被快速結果了生命,所以,遺言裡才沒有她死亡的畫面。

    “你很累?”

    王晉曄忽然看著梁川問道。

    “有點。”梁川回答。

    “我也有些累。”王晉曄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其實,這件事可以很簡單。”

    “對,很簡單。”

    全村男女老少,一起被當作嫌疑人,一個一個地做筆錄,一個一個地偵破,發現線索,其實並不難,但沒有人這麼做,這可以說是最笨的方法,卻也是極為有效的辦法。

    但很可能是捅馬蜂窩的辦法。

    女人,是拐賣來的,

    對於這個人口流動不大的小山村來說,

    村裡忽然出現了一個外來人,這是瞞不住的。

    在這件事上,村裡大部分人,很可能都是共犯!

    法不責眾!

    這是一個很荒唐也是很無奈的詞語,老祖宗發明的,但哪怕是在當今社會,它也依舊不停地在活躍著。

    把全村人都當作嫌疑人去審訊,真的走了司法程序,難道說最後真的把大半個村子的人都抓走?

    萬一他們鬧事情怎麼辦?萬一他們上訪怎麼辦?

    這裡有太多的不穩定因素。

    那位陳局,雷厲風行,一來就呵斥過老村長,但接下來,他也只是對著那對夫妻進行詢問,並沒有把場面徹底鋪開。

    “喂,你看我這裡。”王晉曄擼起自己的袖子,將自己的右臂展現在梁川面前,那裡有一道傷疤,“八年前留下的傷,那時,我才剛參加工作不久。”

    王晉曄笑了笑,但這笑容,有些苦澀,“那次,也是一個村子裡,死了一個人,我和警局的同志一起去的,死者當時已經要被下葬了,我們趕過去阻止,但被全村人圍著。

    他們推搡我們,罵我們,甚至,還有人作勢要砍我們,

    我這道傷,就是在那時留下的。

    但我們還是擠進了人群,攔住了下葬的棺木,並且,我親自在女屍指甲那裡刮出了碎肉屑獲得了凶手的DNA,然後我們再用全村成年男性的DNA去進行對比,找到了奸、、殺死者的凶手,將他抓了起來。”

    “很勇敢。”梁川說道。

    “不,我並不覺得自己勇敢,因為我當時怕得要命,同時我也思索了很久,為什麼我們在做正確的事情時,這麼的艱難。

    我一直以為,以後這種事不會再變成之前那種樣子,我們會在改變,人也在改變,社會也在改變。

    但我今天忽然發現,八年了,其實,還一樣。”

    王晉曄深吸一口氣,他的眼眶裡甚至有些許晶瑩在閃爍。

    吳大海說這傢伙“腦子有病”,喜歡待在停屍間和他解剖檢查的屍體聊天,但這其實意味著他還是一個很純粹的人,一個純粹的人,總是容易情感流露。

    “我變了。”王晉曄抿了抿嘴唇,“我結婚了,也升職了,我也有自己小孩了,但我發現,自己比當初更不如了。”

    梁川聽懂他的意思了,摘下手套,伸手在這位法醫肩膀上拍了拍,沒再說什麼,而是直接走了出去。

    外面,風有點大了,這裡又不是城市,所以分外冷,而且現在已經是深夜時分。

    吳大海打完了電話,也走出來,站在梁川身邊。

    “死者親屬正在從貴陽趕過來。”

    “大海。”

    “嗯?”

    “陪我走走吧。”

    吳大海點點頭,跟著梁川一起向前走去。

    “想開點,最起碼,我們能有希望抓到真正的凶手。”吳大海安慰道。

    真正的凶手自然是最後殺死那個女大學生的人,至於這個村子的其他人,吳大海沒說。

    “呵。”梁川笑了笑,還是繼續地往前走著,沒說什麼。

    “川兒,我發現你變了。”

    走了許久,吳大海忽然開口道,

    “變得比我以前認識的你,要純粹得多了,說句不害臊的話,之前遇到的那幾個案子,有時候其實我心裡早就麻木了,但我能感覺出來,你很在乎,很在意。而且,你在意的不是破案,不是其他因素,你在可憐死者。”

    “那是因為,他們值得可憐。”梁川轉過頭,看著吳大海,“大海,死亡,真的不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情。”

    “呵呵,死當然不好啦。”吳大海沒理會梁川話語中的深意。

    “你困了麼,大海?”梁川又問道。

    “辦案呢,哪能困啊。”

    “坐坐吧。”梁川在台階上坐了下來,吳大海也跟著一起坐了下來。

    “大海,現在困麼?”梁川又問道。

    “啥?”吳大海有些不明所以。

    “我說你困了。”梁川輕輕地說道。

    “對,我困了,好睏啊…………”

    吳大海打了個呵欠,然後整個人就靠著台階的欄杆,打起了盹兒。

    催眠一個完全對你沒有防備的人,對於梁川來說,根本沒有難度。

    隨後,梁川伸手,從吳大海身上取下了一件東西,然後徑直走向了前面的那棟二層樓。

    沒記錯的話,

    之前抱著那個拿槍小孩的婦人,就是回的這個家。

    “咚咚咚…………”

    梁川敲門。

    “誰啊?”

    側房的門被打開了,露出了一個中年男人的臉,他看了看梁川,見梁川面生,他也清楚今晚來到村裡面生的人都是什麼身份。

    “警察同志,怎麼了?”

    “有些事兒,找你家聊聊。”梁川記得這個男人的聲音,在畫面中,他誇自己兒子很有本事。

    “我們什麼都不知道,而且這麼晚了。”男人作勢就要關門。

    但下一刻,他停住了自己要關門的動作,因為一把槍,抵在了他的腦門上。

    梁川手裡的槍,是剛剛從吳大海那裡拿來的。

    他可以有其他的選擇去獲得自己想要知道的訊息和線索,更委婉,也更有效,

    但梁川覺得那種方式,

    在現在來說,沒那麼的痛快。

    他很不爽,

    非常不爽,

    所以這個時候,他想來點簡單粗暴的方式。

    自己不是人啊,是個鬼啊,

    做個鬼還憋憋屈屈的,

    有勁麼?

    槍口往前頂,男子下意識地後退,放梁川進了屋子。

    屋子裡亮著燈,

    婦人正在給自己兒子洗腳,他們這家子是正準備歇息了。

    當梁川手裡拿著槍進來時,

    婦人先是一愣,然後當即大喊大叫道:

    “怎麼了,警察拿槍嚇唬老百姓啊,有槍了不起啊,有槍就威風啊,我告訴你,老娘不吃你這一套!

    想玩刑訊逼供麼,信不信老娘現在就出去喊人,去公安局,去政府告狀!

    老娘倒要看看,這世道還有沒有王法了!”

    女人很潑辣,也很凶悍,同時,她的話語也讓被槍口抵著腦門的男人變得沒那麼緊張了,男人也當即道:

    “我又沒殺人,你憑什麼拿槍對著我,警察也是得守規矩的!”

    梁川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另一隻手指著天,道:

    “我可以發誓,我不是警察,我如果是警察,我不得好死。”

    話音剛落,

    剛剛還無比凶悍的女人當即癱坐了下來,身體開始微微發抖,

    而被槍口指著腦門的男子也慢慢地舉起了雙手,嚇得在哆嗦。

    “嘿嘿………你們之前不怕我,是覺得我是警察,所以我得守法,得守規矩,所以哪怕拿出了槍,也只是嚇嚇你們。你們不怕,真的一點都不怕。

    現在你們知道我不是警察了,反而怕我了,怕我真的扣動了扳機,怕再在我面前大喊大叫跟我講什麼法律規章會刺激到我,然後一氣之下,我把你們全家殺光。

    你們,

    可真是賤啊…………”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21:40
第七十三章 叔叔教你,玩槍

    婦人和男人,他們沒去細究梁川所發的誓言到底是不是真的,而且,也沒辦法去細究。

    雖說在當今社會中,誓言,其實真的沒什麼約束力,但對於他們來說,他們不敢賭。

    在之前,他們原本以為梁川肯定是警察,他們當然不怕,因為警察得守規矩,而梁川說自己不是警察後,對於他們來說,意味著危險切實地出現和存在了。

    人對自己的生命總是有著一種本能地珍惜,對生命的威脅,其實你真的沒辦法用概率去衡量,死的概率是百分之五十和百分之一又或者是千萬分之一,這對活人來說才算有點參考價值,但對於死人來說,無論下面分母多大,他們,就是一個“單位1 ”,概率對他們有意義麼?沒有。

    “咳…………咳咳………………”

    或許是著涼的緣故,梁川開始咳嗽起來,他的身體本就不是很好,又陪著吳大海趕了這麼久的路,山裡晚風吹了這麼久,有點感冒,也實屬正常。

    梁川的槍口也隨之不停地顫抖,把男人嚇得連呼吸都變得謹小慎微起來,他生怕梁川咳嗽時一不小心手指發力直接把他給崩了。

    他們不敢叫,

    也不敢喊,

    任何刺激到梁川的行為他們都不敢去做,

    屋子裡,很寧靜,也很和諧。

    “那個女孩兒,是我妹妹,我從貴州,跟著警察找到了這裡。”

    梁川用手背輕輕地擦拭自己的嘴角同時緩緩道。

    訊問,

    折磨,

    烤灼,

    趣味性在哪裡?

    那就是代入感。

    梁川有更簡單地方式去催眠他們,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但梁川不想這麼做,他覺得這太過溫柔了。

    聞言,女人和男人臉上都出現了駭然之色。

    如果梁川是那個女孩兒的哥哥,那麼自己上學的親妹妹被人販子拐走了現在又莫名其妙地死了,他是真的可能發狠之下在這個村子裡殺人報復的。

    而且,

    他現在已經拿著槍在指著人了。

    那個男童雙腳還在腳盆裡,他一會兒看看自己的父親,一會兒看看自己的母親,然後又看看梁川,他的小腦袋還不足以讓他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分析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所以他全程一動未動,沒哭,也沒鬧。

    這種平靜,持續了大概數分鐘,而這種壓抑的氛圍,對於夫婦倆來說,更是度日如年。

    “誰殺的她。”

    梁川終於開口了。

    當梁川開口時,兩夫妻都在心底長舒一口氣。

    “我們不曉得誰殺了她,真的不曉得,她被拐賣過來我們也不知道她,真的,我們什麼都不知道,要是早知道村裡有個人被拐賣了過來,我們肯定去偷偷報警啊。

    都是媽生爹養的人啊,我們還是在她死後才知道她的。”

    婦人開始解釋,

    微微地抽泣,

    無比的委屈,

    深刻的動情,

    連眼淚,都掉下來了。

    或許,是因為生死之間的刺激,讓女人的演技在此時得到了巨大的突破,又或者,被各種所謂文學家影視家以及官方宣傳口徑裡一次又一次描述成“勤勞淳樸”,給他們披上了一層,完美的保護色。

    “真的麼?”

    梁川收起了槍口,放了下來。

    “真的真的,肯定是真的。”男人在此時雙手合什幾乎要向梁川跪了下來,同時哭訴道:“你看看,我們自己也有孩子,都知道為人父母的不容易,怎麼可能看著別人家的寶貝閨女被拐過來無動於衷呢。

    這還是人幹的事兒麼,大家過日子,都得講個良心,都得講個心安不是?”

    梁川點點頭,

    似乎被勸說動了。

    婦人和男人在此時也有一種逃脫升天的感覺。

    但在下一刻,

    梁川反手一個槍托直接砸中了身邊男人的臉。

    “啪!”

    槍很沉的,槍托砸人,因為其弧度和角度的原因,可能比板磚,砸得更疼也更瓷實。

    男人“哇”了一聲,直接捂著自己的臉跪倒在地上,他的鼻樑骨直接被砸斷了,鮮血不住地往外流著。

    疼,

    很疼,

    而且這滿手止不住的鮮血,

    更是讓他驚駭無比。

    但好在他還知道分寸,也清楚,大喊大叫引來了外人,自己一家子,很可能就徹底交代了。

    他就跪伏在那裡,身體不停地顫抖,

    惶恐,

    不安,

    驚慌,

    掙扎,

    活脫脫地像是那晚被他們在山林裡追逐的姑娘。

    當時,

    那位可憐的姑娘,也是這種情緒吧。

    婦人見到這一幕,馬上摀住了自己的嘴,同時,他身邊的孩子看見自己爸被打成這樣,直接哭了出來,婦人反應很快,馬上將孩子的嘴巴也摀住。

    “良心?”

    梁川微微低下頭,對著身下的男人說了這兩個字。

    不想罵人,

    真的不想罵人,

    因為人,才有被罵醒的可能,也才有被罵的資格,

    一個畜生,

    一個哪怕在這個時候還在演戲的畜生,

    他有什麼資格被罵?

    梁川抬起腳,直接一腳踹了過去。

    男人被踹翻在地,當他準備起身時,卻看見梁川的槍口又指向了他,男人當即不敢再有什麼動作,一臉的血污,活脫脫地像是在地獄裡剛剛被遭受酷刑後的樣子。

    是的,

    你這種人,

    才真的應該下地獄。

    或許,

    你沒有十惡不赦,甚至嚴格意義上來講,法律也制裁不到你,

    但你們,

    你們這一家子,

    真噁心。

    梁川的鞋底直接踩在了男人的臉上,使勁地來回摩擦,男人在哭,在嗚咽,但因為梁川的槍口對著他,他甚至不敢去抓梁川的腿,只能被動地繼續承受這種痛苦。

    “滾到裡面去。”

    梁川抬起腳,鞋底已經紅了。

    男人爬起來,爬向了自己老婆孩子那邊。

    “再問你們一次,誰殺的?”

    梁川問道。

    同時,他心裡有點略微地期待,

    期待這倆夫妻,再給自己飆一齣戲,

    然後好讓自己下定決心,讓那種噁心感和厭惡感來得更猛烈些,就可以手滑一樣地送這一家子下地獄了。

    “我們…………我們真的不知道,那天早上,崔老根喊我們大家過去時,那個小姑娘就躺在床上,死了。

    她的死真的和我們沒關係,真的沒關係。

    小姑娘據說是上吊死的,我去的時候還看見了繩子。”

    男人現在說話有些困難,所以只能由婦人來回答。

    “上吊?”

    梁川微微皺眉,

    “自殺?”

    “對,上吊自殺,她那晚本來想跑的,但被崔老根抓回來了,所以我就覺得,她應該是晚上自殺了。”

    “我抓的。”男孩忽然冒出這一句。

    這一下把他媽給嚇得整個人哆嗦了一下,直接一嘴巴子抽中男孩的臉,

    “瓜娃子,有你胡說的份兒麼!”

    “就是我抓的,你們都沒看見,是我看見的哩,村長爺爺還誇我哩。”男孩一臉委屈地看著自己的母親。

    躺在床下的丈夫馬上伸手將男孩抓過來,摀住他的嘴。

    婦人身體不停地在顫抖,然後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梁川,發現他並沒有因此發飆。

    “她不是自殺的。”梁川直接說道。

    是的,自殺的話,

    自己肯定能看見遺言裡自殺的畫面,

    但沒有。

    這意味著她是在暈厥之後被人勒死的。

    “她被你們抓回來時,是不是昏過去了。”梁川問道。

    “啊…………”女人一時愕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但還是點點頭道:“是……是昏……昏過去了。”

    這就說得通了。

    “咳咳…………”

    梁川又咳嗽了一會兒;

    然後又問道:

    “誰殺的?”

    女人幾乎快哭出來了,她真的不知道啊,大傢伙把她給抓回來後就各自回家了,哪知道早上就聽說她死了呢。

    “我真的不知道,大哥,大兄弟,我們是真的不知道,真不知道啊…………”女人不停地祈求著。

    看來,

    的確是真的不知道。

    梁川並不認為一個山村裡的宗族鄰里情節能夠讓這種品性的一家子在面對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脅時,還能想著去包庇凶手。

    不過,這終究讓梁川有些失望。

    他看向了被自己父親抓著的男孩,對他揮揮手,

    “過來。”

    同時,梁川的目光帶著警告的意味看了看那個丈夫。

    丈夫下意識地鬆開手,

    男孩往前走了兩步,站在了梁川面前。

    女人看著自己的兒子,又看著梁川,滿臉驚恐,但不敢有絲毫異動。

    “想當警察麼?”梁川問道。

    “想…………想…………”男孩還是很怕梁川的,但不敢不回答。

    “為什麼想?”梁川將槍口在男孩面前晃了晃,問道。

    “因為…………因為…………因為警察有槍…………”男孩回答道。

    整個屋子,都只剩下樑川和男孩對話的聲音。

    “哦,那叔叔教你玩槍,好不好?”梁川微笑著問道。

    “好…………”男孩點了點頭。

    “乖,聽話,把嘴張開。”梁川說道。

    男孩慢慢地張開了嘴,

    梁川將槍口,慢慢地送入到了男孩的嘴裡,

    男孩露出了些許痛苦之色,槍口很冰,很硬,也很大,包在嘴裡,肯定不舒服。

    而這一幕,幾乎刺激得男孩父母在此時身體劇烈的顫抖,他們在做著最為激烈的思想鬥爭。

    是拼了命去救兒子,還是默默地看著自己兒子被這樣…………殺死?

    梁川手指輕輕地在扳機上撫摸著,隨時都可能深按下去。

    就在這時,

    婦人忽然開口道:

    “崔老根的兒媳,不,不,你妹妹是誰殺的,我們真的不清楚;

    但我知道,我知道崔老根那個病鬼兒子,

    他不是……他不是病死的。”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21:41
第七十四章 案情浮現……

    他看著孩子,孩子也在看著他。

    男孩內心很恐懼,他可能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他能從梁川的眼眸裡,看到心悸和恐懼;

    因為,

    梁川在思考該不該殺他。

    有一個畫面,不停地在此時梁川的腦海中翻騰,那是死者“遺言”中的畫面,是一個很小很小的細節。

    畫面中,這個男孩站在她面前,高呼“我找到她哩”時,她下意識地攥住了一顆身邊的石頭。

    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在這個男孩發出這聲叫喊之後,

    她根本就沒有逃走的希望了。

    這裡是一個山村,這裡並沒有想像中那麼貧窮和落後,這裡有樓房,也有電,家家戶戶也都有電視,電話,甚至,有些人家,還有電腦,有網線。

    這是文明覆蓋到的地方,但她清楚,自己這次逃出來,下一次,就基本沒有機會了。

    他們會更加嚴密地看守著她,提防著她。

    而自己,

    本可以逃出去的!

    都是這個孩子,

    他害了自己!

    人,都是有衝動的,尤其是在面對幹系到自己切身命運的時候;

    男孩剛剛叫出來,

    附近的大人們還沒來得及圍攏,

    她的手裡,攥著石頭。

    逃不出去,等待自己的,無非是地獄一般的囚籠,他們不會放過自己的,不會的。

    但在下一刻,

    她慢慢鬆開了握住石塊的手,頹然地接受了命運。

    這個畫面細節,梁川留意到了,但一直到這個時候,才給了他更多的觸動。

    死者是有機會報復的,報復這個看起來傻乎乎什麼都不懂的天真孩子,但死者自己,在那個時候,沒有選擇去報復發洩怒火。

    不是不敢,而是不願意。

    梁川很想殺了這個男孩,

    因為他覺得這個孩子讓自己覺得很是噁心,

    他玷污了“孩子”這個詞彙在他理解中原本的意思。

    有時候,孩子是無辜的,往往才是最諷刺的話語。

    “你在家裡,平時最聽誰的話?”梁川低聲細語地問孩子。

    男孩看了看母親,小聲道:“聽媽媽的話。”

    梁川直接抓住女人的頭髮將她的臉往床沿上砸過去。

    “砰!”

    “砰!”

    “砰!”

    一次又一次,

    沉穩有力,

    一直到,

    他沒了力氣。

    他恨自己現在的身體,做什麼事情,似乎都不能夠真正的盡興。

    他鬆開了手,

    女人頹然地倒在了地上,額頭上,佈滿了血跡。

    “他說他聽你的話。”

    懲罰這個女人,並沒有給梁川帶來什麼快感,

    那個男人,躺在地上,老婆被打孩子被踹,他也依舊一動不動,因為梁川手裡拿著槍。

    但梁川並沒有覺得發洩掉了什麼,

    他很糾結,

    也很無奈。

    他慢慢地在床邊坐下來,

    低聲道:

    “我走後,你們可以去報案。”

    “不去的,不去的…………”女人哭著給梁川磕頭,她清楚,這個時候決定著她以及她一家人的生死。

    “可以報案,真的。”梁川笑了笑,看了看手裡的槍,道:“這把槍,是一位刑警隊隊長的,我從他那裡拿來的。”

    聽到這句話,女人和男人眼裡都露出了恐懼之色。

    這意味著,他們想過報案,想過報復。

    但梁川的這句話,意味著他的來頭不小。

    “你們自己是什麼玩意兒,自己心裡明白,真的,求求你們報案,那樣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殺你們全家,而不用像現在這樣,讓我還有一點點為難。”

    “不會的,不會的,我們不會報案的,這事情沒發生過,沒發生過。”女人還在磕頭,男人還在祈求。

    這一次,梁川相信他們說的是真心話。

    很多時候,人們一直在憤怒地指責,為什麼規定和法規會在一些時候失效,形同虛設。

    因為有些人,就是這種賤骨頭,比起良善人性得多的法規,他們更喜歡被那種法規所不允許的黑暗去鞭撻,而且,樂此不疲,主動索求,極為享受。

    梁川掀開被子,在被單上將自己的手上和槍支上的血漬都擦乾淨,隨後起身,走出了屋門。

    出來又走了一段距離,看見依舊斜靠在台階上呼呼大睡的吳大海。

    將槍送回吳大海的槍套裡後樑川伸手將其推了推,

    吳大海睡眼朦朧的醒來,

    “啊啊啊…………”伸了個懶腰,“川兒,我睡著了?”

    “或許是太累了吧。”梁川說道。

    “我睡多久了?”吳大海問道。

    “二十分鐘。”

    “還好還好,沒耽擱正事。”吳大海站起身,環顧四周,又有些悵然道:“好像也沒什麼正事可以干。”

    話語中,帶著些許唏噓。

    “剛有個村民經過,和我說了一些話。”梁川繼續道:“他說,崔老根的那個兒子,死得有些蹊蹺。”

    “哪個村民?”吳大海習慣性地問道。

    “他說得保密。”

    吳大海撇撇嘴,但表示理解。

    二人一起往上走,恰巧看見王晉曄蹲在上面抽著煙,看來法醫鑑定的工作應該是完成了,這個年近三十皮膚比女人還要白的男人一邊看著月光一邊吞雲吐霧,神傷得很。

    人們很崇拜英雄,因為英雄往往能夠打破罈罈罐罐的束縛去做出偉大的事情,而普通人,要顧及得實在是太多太多,所以他們做不了英雄。

    當然,大部分英雄最後的結局都很慘淡,家破人亡,身首異處,都是正常。

    “來,我們再去驗屍。”梁川對王晉曄說道。

    “屍體我驗完了,細節都記錄在報告裡了,想看自己去看吧。”王晉曄沒動。

    “不是她的屍體,是要和她結冥婚那位的屍體。”梁川解釋道。

    “什麼?”王晉曄腦回路有些不夠了,怎麼又莫名其妙地牽扯到那邊去了?

    “有個村民提供了線索。”吳大海說道,彷彿,當時他也在旁邊聽著而不是在呼呼大睡一樣。

    王晉曄拍了拍手,“去跟陳局匯報一下吧。”

    “麻煩。”梁川說道。

    是的,會很麻煩,今晚已經攔著不讓別人下葬了,你再去挖人家的墳,可以想見,那個老村長又得高呼著傳統、風俗、祖宗之類的口號再煽動村民剛一波,他正愁,事情鬧不起來,根據老村長的經驗,只要把事兒鬧起來了,一切就都好辦了。

    “不叫當地人帶路,我們也分不清楚哪個墳是那個病秧子的。”吳大海說道。

    “今天他們既然準備合葬,那個病秧子的墳應該也打理準備過了,墳群就在前面村口往上的坡地位置,應該很容易找到。”梁川說著看向了王晉曄,“唯一的問題,就是我們王法醫八年過去了,到底還剩下幾分風采。”

    “呵呵。”王晉曄丟下了手中的菸頭,“別拿這話激我,這點事兒,我還是敢做的。”

    王晉曄也不囉嗦什麼了,把自己那三個助理喊過來,沒再招呼其他人,加上梁川和吳大海,大家直接向村口那邊走去。

    找到村子的墳群後,果然很輕鬆地就確定了目標,有塊墳地上掛著嶄新的橫幅,旁側還有挖出來的土坑。

    雖說國家推行火葬,但一些稍微偏僻點的地方,你想土葬,也管不到你。

    梁川還稍微有些慶幸,如果村民們不是將女人屍體從殯儀館裡搶出來準備土葬,而是選擇火化後帶著骨灰盒出來這種更省事的方式,自己的遺言,也就讀取不到了。

    “開挖!”

    王晉曄對身邊的幾個助理使了個眼色,吳大海也很光棍地加入,沒有大鏟子,只有法醫配的那種小鏟,但四五個人一起挖,很快,棺材就顯露出來。

    吳大海猶豫了一下,但王晉曄則是毫不猶豫地拿鏟子開始撬棺材釘,彷彿在此時,他又變回了八年前那個剛參加工作的自己,心中有的,只是最為純粹的堅持和正義感。

    棺材被打開了,

    裡面躺著一個年輕男子的屍體,有點瘦,同時還有一點點的酸味,不過不至於腐爛,畢竟死了沒多久。

    “抬出來。”王晉曄的幾個助理將屍體抬出來,屍體身上穿著老式的中山裝,抬出來後,王晉曄直接開始檢查屍體。

    很快,

    王晉曄就臉色一變,用手電筒指著屍體的後腦位置道:

    “不對,這絕不是病死的,你們看,他後腦位置有重度撞擊的痕跡,這裡才是致死的原因!”

    梁川恍然,

    或許,

    告訴自己這件事的那個女人,當初幫過崔老根家操持過喪事或者幫屍體穿過衣服化過妝,也因此,她才得以留意到了這個細節。

    “連環殺人案?”吳大海馬上想到了這個,“我給陳局打個電話。”

    之前不通知,是怕麻煩,

    現在既然已經有了重大發現,就沒什麼麻煩了。

    哪怕不糾結死去的女人是被拐賣來的身份,

    光是這所謂的“夫妻”倆,都是橫死,事情,其實已經很嚴重了。

    梁川默默地在屍體邊蹲了下來,

    將自己的手放在了死者額頭上,緩緩地閉上眼;

    黑暗,

    熟悉的黑暗,

    只不過,這一次似乎和之前不同,因為這次是徹徹底底的黑暗,沒有任何的畫面出現。

    但隱約間,似乎有一道聲音自黑暗深處傳來;

    一開始很輕,

    像是兩個人在爭論,

    又像是兩個人在吵架,

    聲音開始越來越近了,也終於能聽清楚了。

    “阿爸,放她走吧,放她走吧,她挺可憐的,而且她還是個大學生,我這個樣子,配不上人家。“

    “放她走?這是阿爸給你選的媳婦兒,花了五萬塊!五萬塊呢!”

    “她說她回去後會還錢的,只要我們放了她,就讓她走吧,阿爸。”

    “萬一不還呢?咱家五萬塊是不是就打了水漂?五萬塊阿爸花得起,也願意花,阿爸要的不是錢,是孫子,是阿爸的孫子!昨天把人給綁在床上了,你怎麼沒動靜?”

    “不要糟蹋人家了,我沒幾年好活的了,阿爸。”

    “哼,錢反正花了,我一定要給崔家留個後,你不行,那就阿爸我來!”

    “阿爸!阿爸!阿爸!別,別,放過她吧,放過她吧。”

    “你給我滾開,不成器的東西,女人給你買回來都用不了,你給我起來,你不下種,阿爸去下種,老崔家,不能絕後!”

    “阿爸,求求你,兒子求求你,聽兒子一次,放了她吧,放了她…………”

    “給我讓開……”

    “砰!”

    撞擊聲傳來,

    遺言裡的聲音,戛然而止,而梁川也在剛剛感受到了大腦的昏沉,睜開眼後,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位置,

    但他的眼睛,

    卻是盯著死者的後腦凹陷下去的巨大創口。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21:42
第七十五章 真相

    “你有什麼看法?”王晉曄問梁川,他剛剛結束了對屍體的初步檢查,發現梁川蹲在那裡一動不動就問道。

    “什麼?”梁川還沒從剛剛自己後腦撞擊的虛假感覺中完全清醒過來,這也沒辦法,讀取死人遺言時,那種感覺,有時候確實是身臨其境,一點都不誇張。

    “就是,對屍體的看法。”王晉曄笑了笑,“還有包括這個案情。”

    老實說,王晉曄現在心情還不錯,因為原本的泥沼似乎在發現這具屍體死亡異樣之後被徹底掙脫開了。

    一個被拐賣的女人離奇死亡,會牽扯到很多方面的神經,但連續出現兩起橫死的案件,事情性質的嚴重已經不是下面這些所謂盤盤繞繞的東西可以阻擋了的了。

    連環殺人案,這個份量,夠重了。

    “他父母。”梁川抿了抿嘴唇,“有重大嫌疑。之前陳局在審訊他父母時,我在旁邊聽了一些,他父親說他不知道這個女孩兒是怎麼死在家中的,這可以用巧合來解釋,可能那晚凶手潛入他家時他和他的妻子睡得正熟,完全沒感知到異樣。是的,哪怕當晚他的所謂兒媳婦剛剛逃跑出去被抓回來,他也依舊心大得可以。

    但他的兒子,如果不是病死的話,他不可能感知不到異樣,畢竟,這是他的親生兒子,我想,對於一個願意花這麼大代價買一個拐賣來的女人給自己兒子結婚用的父親,不可能對自己兒子的非正常死亡無動於衷。”

    王晉曄聞言,點了點頭,“那主要嫌疑人就可以鎖定了。”

    其實,還有一點梁川沒說,女孩在那晚被抓回來後,是在處於昏迷狀態裡被勒死的,誰最方便做這種事?

    吳大海的電話引來了陳局等人,這片墳地迅速被警方給包圍,案情有了新的突破,事情的性質也確實被重新定義,有一些村民發現警方去自家村子墳群那邊後有些狐疑和不安,迅速又聚攏了一批本來已經在家準備歇息的村民在外圍張望著。

    已經睡過去的老村長又被請出來了,但還沒等老村長說什麼,陳局就直接讓人在原本辦喪事的場子上排上十幾套桌椅開始對全村幾百號人進行審訊調查。

    規章制度,法規條例,被毫無保留地執行下去,下面的警察也不再束手束腳,開始嚴格辦案,對那些企圖不想沾惹麻煩不願意好好配合的村民更是直接厲喝重申公民的責任和警方的職權。

    總之,氛圍不同了。

    老村長哆哆嗦嗦地拄著枴杖,在這個時候也沒有挑頭的意思,身邊有兩個後生覺得自家祖墳在沒被通知的情況下就被破壞了有些生氣想要頂一頂牛,結果被老村長直接用拐棍亂戳一頓。

    或許只有老村長心裡最明白,官家那邊認真了,事兒大了,他們再鬧,就真的是不識相了。

    崔老根被單獨地看押審訊,沒有帶回警局,而是直接選在了村長家的客廳裡。

    梁川站在旁邊,算是旁聽。

    原本一直給人以木訥形象的老實人崔老根,面對審訊時繼續保持了自己的風格。

    自己兒子是怎麼死的,他說不知道,且解釋說自己那天從地裡回來就看見自己兒子躺在床上沒了聲息,他就認為自己兒子是病死的了。

    梁川在旁邊微微咂舌,當初自己第一眼看見崔老根時,是在靈堂裡,他和自己的妻子坐在同一條長凳上。

    兩個人的畫風,像是褪了色的黑白照片,若是把那張照片發到網上去,保管會引發不少聖母的同情心。

    他們這麼可憐,

    拐賣女人就算了吧,可以理解啊,

    因為他們看起來真的好可憐哦。

    但現在看來,梁川卻越發地覺得有意思了。

    一個看起來如此真實的木訥老實人,

    卻能夠說出“你種不下,我來種”這種話。

    也不知道是老實人本來內心就這麼壞,還是他本身就習慣給自己披上這一層皮。

    “你剛剛說自己是中午從地裡回來時看見你兒子死在床上的?”

    “是。”

    “好,根據村民口供,那天這裡正好下雨,下雨天,你還去田裡麼?還有,你是晚上才喊其他村民過來幫你兒子料理後事說你兒子病死了的,這半天,你在做什麼?”陳局身邊有一沓剛剛整理出來的口供,他只是掃了一眼,一些細節就已經成竹在胸了。

    老實說,吳胖子的專業素養,確實難以和人家比,也不怪人家是局長,而吳胖子只是個隊長。

    “這…………”崔老根一時語塞,含糊道:“記不清楚了。”

    “好,你兒子後腦位置的傷口,你沒看見麼?”

    “沒有。”崔老根又搖搖頭,“沒看見。”

    陳局點了一根菸,這裡不是警局的審訊室,自然也就可以隨意一些,梁川能夠從陳局的細微表情上推斷出來,陳局已經認定崔老根是凶手了。

    經驗豐富的警察厲害的地方就在這裡,哪怕你跟他含糊,哪怕你跟他敷衍,但他依舊能夠從簡單沒營養的對話之中找到自己所需要的東西。

    這是警察的經驗,也算是刑偵的第六感。

    確定了目標,確定了這個人有問題,那麼下面的一切偵查行動,都有了方向。

    而且,更重要的一點是,不光是崔老根兒子的死亡,還有那個可憐女人的死亡,都可以作為這次事情的突破口。

    大海撈針的找凶手,與

    確定一個凶手找證據證明他就是凶手,

    後者的工作量和工作難度明顯比前者低很多。

    梁川現在很想試試對崔老根進行催眠,但這裡不是在警局,也不是在吳大海的掌控範圍之內,他不方便那麼做。

    不過,見這位陳局已經明確目標了,梁川覺得崔老根殺人的證據被找到或者崔老根自己扛不住審訊的壓力主動交代,都應該只是時間問題了。

    梁川走出來,吳大海正好走進去,手裡拿著一份材料,對梁川晃了晃,“這是崔老根妻子吳娟花的筆錄,我交過去。”

    “你忙吧,我去抽根菸。”

    梁川走出來,正準備拿煙,卻看見在斜側方向的露天椅子那裡,坐著的吳娟花。

    這個女人臉上都是滄桑的痕跡,她年紀應該也不大,估計也就五十出頭的樣子,甚至更年輕一點,畢竟農村這邊女人生孩子都比較早,但看起來,卻真的像是七老八十的樣子,頭髮都白了,臉上也都是褶皺。

    她兒子剛死,花了家裡重大積蓄買來的兒媳婦,也死了,

    現在,

    她的男人,

    被警方當作了重點懷疑對象。

    不,

    在梁川看來,她男人就是凶手,不管是過失殺手還是故意殺人,都是凶手,而且,既然殺了一個,再殺一個,似乎也就不那麼讓人難以理解了。

    吳大海剛剛是負責對吳娟花做筆錄的,現在去跟陳局匯報情況,而吳娟花也沒走,她也沒回家,她的家裡,現在沒有人。

    梁川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和吳娟花就隔著一張桌子。

    吳娟花對梁川很是拘謹地笑了笑,在她的眼裡,只有關切和惶恐,倒沒有那種對警方的怨恨。

    是來不及怨恨呢?

    還是她真的只是一個可憐悲劇的女人?

    吐出一口煙圈,梁川又連續地咳嗽,得嘞,今晚吹得涼風太多,又去墳頭上挖過墳,感冒顯然是加重了。

    吳娟花站起來,給梁川拍了拍背。

    “晚上熬點薑湯喝,這是要風寒了。”

    梁川笑了笑,示意自己知道了。

    吳娟花又坐回了原本的位置,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但今晚,她除了等,沒其他的事情可以做了。

    “筆錄做好了?”梁川問了一句很沒營養的話。

    “做好了,該說的,都說了,但我男人,真的沒殺人,他怎麼可能去害自己的兒子呢?”吳娟花哭訴道。

    “那天,你在幹嘛?”梁川問道。

    “我和我男人一起下地了。”吳娟花回答道。

    梁川微微一愣,這個可憐的女人,這個時候還在維護她的丈夫?維護她可能僅存的家人?

    但誰又能維護那個可憐的女孩兒呢。

    梁川忽然覺得很厭煩,

    這個石人村裡的一切,都讓他覺得很不舒服,裡面的人,裡面的物,都像是下水溝裡的渾水,骯髒,且發臭。

    眼前這個女人,很可憐,但既然她說那天和丈夫下地,意味著她也在撒謊。

    這一點,陳局已經說過了。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可憐人,

    但絕大部分的可憐人,

    並沒有去害人,

    甚至,他們覺得自己不是可憐人,只是在經歷著人生的挫折而已,

    反而是那些害了人做了孽的傢伙,一遍又一遍地高呼自己是可憐人,高呼自己多麼多麼淒慘,所以,他們才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去害了別人。

    梁川眼眸中微微泛起了紅光,

    手指開始輕輕地敲擊著桌面,

    他厭倦了,

    他不想待在這裡了,

    所以,

    這裡的事兒,最好快點來個結果。

    陳局那邊既然在搜找崔老根殺人的證據,那麼自己直接幫個忙,把進度拉快一點吧。

    既然吳娟花在包庇自己的丈夫,那麼很顯然,她是知道真相的。

    “吳娟花。”梁川再次開口道。

    “我在。”吳娟花的眼眸忽然變得渾濁和迷茫起來,他看著梁川,身體也微微坐直。

    “你丈夫,崔老根,是在什麼時候殺了他兒子的。”梁川問道。

    “他沒殺,沒殺兒子。”吳娟花回答道。

    梁川抬起頭,有些意外,

    難道這個女人精神意志堅韌到了這種地步,連自己的催眠,都無效了?

    自己明明是在遺言中聽到了他們父子的爭吵,最後,以崔老根兒子後腦遭遇重擊為結束。

    但看吳娟花的表情,她確實是在自己的催眠狀態之中。

    這讓梁川有些莫名其妙,

    隨即又問道:

    “那誰殺了你兒子?”

    “我…………”吳娟花忽然說出了答案。

    梁川本來敲擊著桌面的手指,瞬間停止了動作。

    “老崔家不能絕後啊……他不睡她,還不讓他阿爸去睡她,還纏著他阿爸的腿不讓他去下種;

    我當時真氣啊,氣啊,我生不出來了啊,生不了了啊,但我就只給崔家留一個病秧子,這是要給崔家絕後啊…………

    以後我死了…………怎麼好意思去見我公公婆婆…………

    我當時氣得,拿了搟麵杖,

    他拖著他阿爸的腿不讓他阿爸走,

    我就一棍子砸他腦袋上,

    呵,

    孬慫娃子不經打,

    就這樣走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21:42
第七十六章 忍不住想殺人

    手中的煙快燒到手指了,但梁川卻渾然不覺,他的身體微微地後傾,保持著坐姿,一動不動。

    晚風吹拂,帶來不那麼友好的涼意森寒,讓這四周,更增添了些許寂寥氛圍。

    梁川沒那麼脆弱,他只是覺得有那麼一點點的好笑。

    是的,

    好笑。

    以現在的眼光去評價以前的自己,那個“邪教教主”,確實有點莞爾,像是一個成年人在看一個小孩子的無理取鬧。

    其實,以梁川現在的能力,他如果想繼續做以前的事,他能更方便地聚集信徒,絕對可以比以前的自己玩得更大,聲勢更廣。

    但梁川沒興趣,你不能說他成熟了,不能用“歲月磨平了他的棱角”去解釋,活人創造的一切“比喻修辭”都沒辦法去評價一個死人的心態。

    但梁川覺得,以前的自己,似乎也沒這個小山村精彩,更沒它豐富。

    在這裡,自己看見了太多人性的另一面,那種麻木,那種漠視,那種理所應當,那種…………不可理喻。

    “那個女孩兒,是誰殺的。”

    梁川繼續問道,其實,他現在已經有些不想問了,就像是一個膿瘡,你不停地擠,它不停地有源源不斷的膿水冒出來,一開始,你還會噁心和反胃,還能夠刺激到你的神經,但時間長了,你就開始麻木了。

    “我不知道…………”吳娟花臉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她是在思考,因為她現在的這種狀態,梁川問什麼她就得回答什麼,而她遇到不能回答的問題,就會自然而然地開始思考。

    “她死在你家裡。”梁川問道,“想一想,誰可能去殺她,比如,你的丈夫。”

    “不是他,我丈夫,不殺人的。”吳娟花繼續說道,“那晚…………她被抓住後……就被人………買走了。”

    梁川心裡略微地“咯噔”了一下,

    買走了?

    梁川原以為那個可憐的女孩兒被抓住之後當晚就被吳娟花或者她丈夫崔老根給勒死了,至於是什麼原因,梁川不清楚,但想來想去,這兩個人可能性最大。

    但現在吳娟花忽然又來了一句“買走了”,這意味著這件事又開始向另外一種方向去發展。

    那個可憐的女孩兒,

    她在死前,

    肯定又經歷了波折。

    她死得,

    可能沒那麼輕鬆。

    “被誰買走了?”梁川問道。

    “趙老三家買的。”

    “那屍體為什麼會在你家被發現?”梁川問道。

    “他們早上送回來的……送回來時……人就已經死了……然後……被人看見了……還有人拍了照…………警察之後就來了…………”

    “那你們隱瞞什麼。”梁川的手指在桌面上繼續敲擊著,眼底深處,不停地泛著輕微的紅光。

    按理說,向人販子買賣人口,本就是犯法的,這件事,基本上已經是事實了,但正在被審訊的崔老根卻像是悶葫蘆一樣,什麼都不說。

    “趙老三家給了…………給了三萬塊………供出他們…………錢就沒了…………兒子已經沒了……總得留點錢…………”

    吳娟花說話時的語速開始越來越慢,同時她的神色開始有些扭曲和不自然起來。

    這就像是做夢,

    夢已經該醒了,她的催眠狀態,持續不了太久,除非梁川願意更進一步地加強力道,讓這個女人繼續保持這種狀態,但現在出現的這種不穩定本來就是吳娟花身體有些超負荷的提醒,梁川如果繼續維繫對其的催眠,等於是在透支她的身體,

    甚至,

    她可能會突然猝死。

    梁川不在意她死不死,但在這個時候,她就坐在自己面前,雖然近處沒有警察,但遠處都是警察,肯定有人注意到了這裡。

    梁川不想擔任何干係。

    其實,還有很多不解,那就是為什麼崔老根不去自己下種了,反而轉手賣人了,是因為兒子的死,他們改變了想法?還是其他的原因?

    “最後一個問題,你剛剛為什麼說,你不知道誰殺了她?”

    既然賣給趙老三,第二天早上趙老三又把屍體抬回來,

    那凶手是誰不就很清晰了麼?

    催眠狀態下,

    人是不會說謊的,

    至少,

    面前這個蒼老憔悴的女人,梁川不覺得她具有在自己面前被催眠後還能說謊的能力。

    “因為…………因為…………因為趙老三家有四個兒子…………我不知道…………他買了後…………給哪個…………兒子。”

    ——————

    悶葫蘆一樣的崔老根還在抗壓,梁川走進來時,陳局已經續了一次茶杯裡的熱水,嘴唇邊吐著茶葉。

    崔老根額頭上有很多冷汗,

    看來,陳局給他的壓力很大,尤其這種審訊的環境,正在慢慢地侵蝕擊垮崔老根的心理防線。

    審訊,就像是談判,氣勢,真的很重要。

    “怎麼了?”陳局看向走到自己身邊的梁川。

    “吳娟花招了。”梁川說道。

    其實,結束了催眠狀態的吳娟花此時正趴在外面的小桌上昏睡著。

    “哦?”陳局翻了一下手邊的資料,“大海給的筆錄沒什麼特別的。”

    “是她殺了他們的兒子,用的是,搟麵杖。”梁川這些話是看著崔老根說的。

    崔老根聞言,臉上露出了駭然之色。

    “然後,他們在女孩兒逃跑的當晚,把女孩兒,以三萬塊的價格賣給了同村的一位姓趙的人家。”

    “瓜婆娘!你瓜啊!人都沒了,現在咱錢也沒了,你四不四瓜啊!你瓜啊啊啊…………”

    崔老根忽然大吼起來,叫得聲嘶力竭,

    吼了一陣之後,

    他低下了頭,張著嘴,

    鼻涕眼淚不停地滴淌下來,

    他崩潰了。

    ………………

    趙老三有四個兒子,這在外人眼裡很讓人羨慕,很多人想盡各種辦法,想要個帶把的,卻弄不到,但這對趙老三來說,不是什麼問題。

    只可惜,

    他這四個兒子,除了年紀最小的那個看起來稍顯正常以外,另外的三個,看起來智商上都有些問題。

    當然,最小的那個,都已經過三十歲了。

    當下這個年代,如果一戶人家有好幾個孩子,那麼他很大可能符合一個規律,那就是前面都是姐姐,最小的孩子,是弟弟。

    之前生了女兒,不滿足,一定要生個男孩兒,如果還是女孩兒,那麼繼續生,生出一個男孩兒後,好了,終於心滿意足任務完成。

    而趙老三這裡,則有點不同,他是生出第一個兒子,沒過多久,發現兒子智力有點問題,傻兒子可防不了老,所以他繼續生,又是一個兒子,腦子好像還是不太靈光,他鍥而不捨,第三個,依舊不是很聰明,但他沒放棄希望,第四個孩子出生後,終於勉強有點正常人智力的樣子了。

    但這個家,也就這樣子了,兒子多,如果不考慮什麼教育問題的話,問題還真不算很大,但有三個弱智再加上一個勉強不弱智總共四個兒子,那問題就很大了。

    也就變得,家裡四個兒子,最大的,已經快四十了,還是光棍。

    趙老三本人連同他的四個兒子,都被羈押了過來,就在辦喪事的場子上,就在靈堂外面,警方同時開始了審訊。

    梁川就站在靈堂邊,女孩兒的遺體,其實還躺在裡面,也不知道,她能否看見眼下的場面。

    但對於她來說,人生已經終結,眼下的這一切,似乎都沒有什麼意義了。

    距離梁川最近的審訊桌那邊,正在審訊著趙老三最小的一個兒子,和另外幾個哥哥不時口水流出來都不知道擦不同,他說話雖然慢,但總歸還能勉強流利地交流。

    這裡是山村,事急從權,警方也就忽略了其中三個明顯是“殘障人士”的事實,也沒人去通知殘聯。

    “女人是我爹買回來的,花了三萬塊咧,好多錢哦,家裡總共就那麼多錢。

    我爹意思是,他只買得起一個,還是因為崔老根他兒子死了,所以才便宜了,咱家才買得起。

    只能買一個,那這個女人就得給我們兄弟四個一起當老婆。

    大家都沒睡過女人,也沒碰過女人,所以我和我幾個哥哥吵著鬧著,都想第一晚是自己先睡這個女人。

    女人被抓回來時就暈過去了,是我爹和我從崔老根家抬回自家床上的。

    我爹本來的意思,是讓我第一個睡,因為我比我幾個哥哥聰明,呵呵呵,聰明…………

    但我二哥不樂意了,他說不給他第一個睡,那大家就都沒得睡。

    我爹拿鞋底打了他一頓,罵我二哥瓜娃子,然後還是讓我第一個去睡。

    但當我回到屋子裡時,

    看見我二哥拿著繩子已經勒住了女人的脖子,

    他叫著:不讓他第一個睡,不公平,爹偏心,欺負他,那大家就都沒得睡。

    我喊我爹過來,我爹過來後把我二哥打下了床,但那個女人,已經沒氣了。

    我爹覺得虧了,馬上讓我背著死了的不能動的女人去崔老根家退錢,

    人死了,

    不能生娃了,

    就得退錢,

    對吧,

    警察叔叔…………”

    審訊,沒費什麼周折,趙老三嚇得直接交代了,他的兒子,也是問什麼就回答什麼。

    但站在靈堂邊聽完審訊敘述的梁川,卻一直保持著那個站立姿勢,很久都沒動了,如果近距離看的話,可以發現梁川的身體,在微微地顫慄。

    如果不是趙老三和自己兒子抬著死去的女孩兒去找崔老根家退錢的動靜吸引了附近的村民,如果趙老三直接選擇將女孩兒的屍體拋棄到荒野或者埋了,

    那麼,女孩兒的死,又會引起誰的注意?

    甚至,如果不是有位打算來拍冥婚照片的不知名小報記者混在裡頭拍了照片流傳出來,

    誰又會真的知曉,有一個本來燦爛綻放的年輕生命,以如此卑微骯髒的方式結束了。

    風衣的帽子遮蓋住了他的臉,晚上風大,戴個帽子防風也很正常。

    王晉曄恰巧走到梁川邊上。

    梁川忽然開口道:“呵,我忍不住了。”

    王晉曄抽出一根菸,遞給了梁川,“你也斷糧了?我這兒剛從陳局那兒順了半包,跟你一樣,我也是想抽菸很久了,忍不住了。”

    梁川接過煙,點燃,王晉曄揮揮手,他還有事情要忙。

    等到王晉曄走開,

    梁川慢慢地抬起頭,

    眼眸中,

    血色已經瀰漫,濃郁得讓人頭皮發麻,

    他抽了一口煙,吐出煙圈,

    呢喃道:

    “我是忍不住想殺人。”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21:42
第七十七章 惡魔的鋼琴曲!

    事情,已經水落石出了,兩個死者的死因以及凶手,也都已經出來了,但這對於梁川來說,感覺還是不夠,

    不,

    是根本沒感覺……

    吳娟花殺了自己兒子,按照她的說法,是她自己覺得兒子不懂事礙事了,所以情急之下拿搟麵杖砸死了他,但只要她不傻,以她身為死者母親的身份,她完全可以用過失殺人的措辭來逃避制裁。

    至於收買人口的罪責,會判刑,但很難去定義,梁川不知道那對看起來老實巴交的父母懂不懂得把罪名往死人頭上推的手法,但哪怕真的罪名承擔下來,他們也只會判處有期徒刑。

    其實國家對拐賣人口的罪責定得還是很重的,情節輕的,叛出五年到十年,情節嚴重的,則是十年以上以至無期甚至是死刑都可能。

    但這種權責有時候確實很難去界定,而且,對受害人來說,這種懲罰,根本不公平。

    一戶人家的小孩被人販子拐走了,對於這戶人家來說,簡直就是一場災難,無法想像的災難,他們恨不得吃其肉喝其血,簡單的有期徒刑,對於受害者家庭來說,根本毫無意義。

    梁川記得前些年自己曾看過一篇報導,一位十八歲就被拐賣至河北被丈夫家裡看押虐待生了孩子的可憐女人當了村子小學的唯一一名教師,之後在官方報導上被冠之以《最美鄉村女教師》的名號進行宣傳,甚至還以此為主題拍攝了一部“可歌可泣感動人心”的電影。

    全社會一起消費她的無私,她的善良,她的偉大,她的奉獻,卻一起當睜眼瞎對其原本的遭遇以及當時那個村子裡還有數十名也是被拐賣來的女人熟視無睹。

    一個膿瘡,被擠破出來,卻被社會各界,一起用手指蘸著吃,同時高呼:好好味哦。

    而在梁川身邊這個靈堂裡躺著的女孩兒,卻連消費的價值和可能也都沒有了,她已經死了,猶如花朵凋零;

    人們常說上天不給機會,但對於這個女孩兒來說,上天賜予了她機會,她有自己的良好家庭,她有自己的學業,她有自己的童年也本該擁有屬於自己的未來。

    是人,是這個山村,將她的一切徹底斷送。

    梁川有時候真的很不理解,

    他作為一個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魔,卻一直想著如何去做好一個人,

    然而,好生生地活在世上讓梁川很是羨慕的人們,卻又一個個爭著想要去做鬼。

    掀開簾子,梁川走入了靈堂,屍體被蓋著白布躺在地上。

    或許,對於這個女孩兒來說,最幸運的一件事,就是在自己被四個傻子凌辱之前就被人在昏迷狀態下勒死了,她走得,很迷茫,但應該,不會有太大的痛苦,因為梁川讀取她記憶時,沒有看見死亡畫面。

    梁川沒有道德潔癖,不會去認為所謂的貞操和清白比自己的命更重要,但你要說在那個環境下,這個可憐的女孩兒被輪番摧殘著,到底能活多久,再看著趙老三在人死後還扛著屍體去退錢的行為就能看出來了。

    這種死亡方式,

    也相當於是一種…………解脫。

    “那條路…………我走過…………不好走…………很冷…………很難挨………”

    梁川慢慢地仰起頭,他能聽到自己身體骨節內傳出的脆響,站得太久了,身體早就有些僵硬了,但那雙赤紅色的眼眸,在此時卻越發地妖異起來。

    ——————

    審訊基本結束,物證需要整理,屍體也需要帶回去,同時這裡的嫌疑人和證人也需要帶到冒山市局裡做進一步地調查。

    村裡的警察們現在很忙,哪怕現在還是後半夜,但這件案子所造成的影響以及來自輿論的壓力,足以讓很多人無法停下休息。

    趙老三和自己的四個兒子被戴著手銬看押在自己家的一樓客廳內,稍後他們就將被押送走。

    客廳裡有不少警察在,陳局也在這裡,他似乎也是有些累了,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默默地抽著煙。

    趙老三垂頭喪氣地靠在牆壁上,他那四個兒子其中有幾個還在嬉嬉鬧鬧,渾然不知自己等人的處境。

    看著自己的傻兒子,

    再看看自己現在的處境,

    趙老三不停地唉聲嘆氣著,嘴裡不停地嘟囔著當爹的不容易,他依舊認為自己是一個盡職的好父親,並且深信著。

    坐在沙發上的陳局一次次地握緊了自己的拳頭,又慢慢地鬆開,他真的有些忍不住想把面前的這個老漢給揍一頓,但他必須得克制。

    執法記錄儀被斜靠在客廳一側,之前的審訊和調查工作,在主線上,都是被拍攝著的,至於其他的警員調查取證之類的,肯定不可能來得及一起拍進去。

    這是來辦案的,不是來拍電影的。

    陳局站起身,他想出去透透氣。

    而在此時,梁川的身影也靠近了這棟房子,只不過他沒去客廳,而是一個人默默地走到屋後,身處於黑暗之中,隔著一道牆,不遠的距離就是被拷住坐在地上的趙老三一家人。

    梁川的嘴唇微微張開,輕聲的呢喃自他喉嚨裡發出,

    這是魔鬼的低語,

    是來自地獄的問候,

    最終殺死那個女孩兒的,是趙老三的二兒子,但他是個傻子,普通人能適用的刑典,不會落在他身上。

    這不公平,

    真的不公平,

    害死女孩兒的凶手,其實很多很多,那個夜晚,去山上樹林裡找她抓她那幫人,其實都是幫凶。

    但真正會因為殺死她而得以獲得足夠信服懲罰的人,

    卻一個都沒有。

    趙老三還在不停地嘆著氣,細數自己拉扯這四個兒子長大到如今是如何如何的艱辛,

    但他卻沒意識到,

    自己的四個傻兒子已經有一小會兒沒說話了,就這麼木訥地低著頭,坐在那裡,

    乖巧,

    安靜。

    一牆之隔的外面,梁川十指放在牆壁上,而他的雙手則是在黑暗之中開始輕動。

    現在是黑夜,

    雖然沒有樂曲的聲音,

    但梁川清楚,

    他正在彈奏出屬於魔鬼的音符。

    一開始,

    壓抑、低調、沉悶,

    猶如那在水潭上面舞動的雙手,

    沒有多餘的伴奏,也沒有更多的配合,

    一切,

    都只是靜悄悄地,在你不知不覺中,慢慢地靠近你;

    原本的柔順,

    原本的親和,

    原本的嚮往,

    在剎那間,

    轟然變化!

    梁川眼眸中的血紅色似乎是院落後面唯一的光點,他的雙手開始更快速更激動地敲擊著牆壁,身體也在隨之搖擺。

    曲子,

    已經度過了一開始的蟄伏,

    進入了高、、、潮!

    與此同時,趙老三的那四個兒子猛地一起抬起頭,他們眼窩深處,也有一抹紅色的光芒稍縱即逝,四個人幾乎一起喊道:

    “你害了我,你害了我!”

    然後,

    四個人一起站起來,向自己的親爹撲過去。

    趙老三愣住了,

    客廳裡的民警愣住了,

    剛剛走到客廳外的陳局也愣住了。

    這幾個嫌疑犯全都是被拷著雙手蹲著的,他們沒有料到在這個時候居然還會發生什麼異動。

    然而,

    該發生的,還是發生了。

    趙老三一臉惶恐地往後退,但他身後,卻是牆壁。

    自己辛苦撫養長大的四個兒子全都撲在他身上,他們雙手動不了,但卻直接用下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趙老三發出了淒慘的叫聲,

    大兒子咬住了他的一隻耳朵,且狠狠地晃頭撕扯;

    二兒子咬住他的脖子,像是野獸一樣瘋狂地咀嚼和撕咬,不遺餘力。

    三兒子更是直接,張嘴咬住了趙老三的一隻眼睛,牙齒不停地往裡擠壓,毫不留情。

    四兒子咬住了趙老三胯下,那個現在早就不中用,當初卻製造出自己和自己另外三個兄弟的器官被他給咬住,然後用力地往後拖!拖!拖!

    這一瞬間,原本還平靜的客廳,瞬間化作了讓人難以想像的修羅地獄,乃至於身邊的幾個警察也愣住了,一時沒反應過來。

    “拉開他們!”陳局馬上吼道。

    幾個警察一起上,去拉那四個不知道什麼原因忽然發失心瘋的傢伙,但這四個兒子力氣卻很大,且他們的嘴都咬住了自己老爹的一個身體器官。

    趙老三還在不停地哀嚎,警察越拉,他越痛苦。

    最終,這四個傢伙都被從自己父親身上拉了下來。

    當然,倒不是警員力氣多大,而是因為他們咬住的趙老三的部位,被咬斷了。

    趙老三躺在地上,身體不停地在抽搐著,

    他的一隻眼窩已經空了,眼珠子還在兒子嘴裡,現在還能聽到那個兒子的咀嚼聲;一隻耳朵,也掉在了地上,脖頸位置也被咬穿,現在他呼吸和說話,都出現了很嚴重的問題,

    而下體位置,那一條灰色的長褲上,已經血跡斑斑,褲子都已經被咬破了,那根一截長的東西,也落在了外面。

    趙老三伸出手,

    他很迷茫,

    也很憤怒,

    這一刻,

    在彌留痛苦之際,

    他忽然開始懷疑,

    自己到底是辛辛苦苦養大了四個兒子,

    還是養大了四條…………惡狗。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8 21:42
第七十八章 失控的樂章!

    當那四個傻兒子被警察從趙老三身上拖拽下來時,

    一牆之隔的梁川猛地抬起自己的雙手,

    就像是一位鋼琴家將一曲演奏結束的姿態,

    乾脆,

    利落,

    灑脫,

    沒有絲毫地拖泥帶水。

    指尖略微泛白,是牆灰沾染了上去,梁川默默地從口袋裡取出一張紙巾細心地擦拭自己的十指。

    這裡沒有一架真正的鋼琴,但梁川心裡卻沒有絲毫的缺憾;

    客廳裡的血污一片就是最好的樂譜,

    剛剛傳出來的那淒厲的慘叫則是最動聽的音符,

    而垂死之中依舊不敢置信地試圖舉起手臂的趙老三以及他身邊地上落著的身體“零件”,則是這場演出最忠誠的觀眾,

    反響,很熱烈。

    屋子裡,四個傻兒子已經被警方完全控制住,附近的一些警察也向這裡趕來,現在的情況是每兩個警察按住一個傻兒子。

    由不得不去興師動眾,陳局面色鐵青地站在一邊,趙老三,是救不活了,哪怕現在直接送去醫院,也沒什麼用了。

    這畢竟是自己的疏忽,也是自己的大意,但不管陳局的刑偵經驗如何豐富,也難以料到本來好好地坐在那裡還會嘻嘻笑笑的四個傻兒子忽然間像是集體發了失心瘋一樣將自己的老爹給咬死。

    甚至,陳局還有一點後怕,如果這四個傢伙不是咬的趙老三而是咬向當時站在客廳裡的其他警員,那麼,那位警員估計也不會比現在的趙老三下場好到哪裡去。

    深吸一口氣,看著地上的這些刺目的痕跡,陳局皺了皺眉。

    “先救人。”陳局說道。

    “陳局,他……他死了。”

    一名警員湊到趙老三身邊檢查後確認道。

    陳局抿了抿嘴唇,側過身,看著自己身邊的這個執法記錄儀,他有些慶幸,慶幸剛剛這個機器還是開著的,否則自己可能還會因此惹上不小的麻煩,因為剛剛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而在一牆之隔的後面,

    擦拭好十指灰塵的梁川默默地走了出去,不時有從村子其他地方趕來的警察和梁川擦肩而過,他們也相當於是去“支援”的,或者,也是帶著震驚和好奇去瞭解情況。

    梁川默不作聲地低著頭一個人向外面走去,一直到走到原本的村長家位置。趙老三那幾個傻兒子,梁川沒興趣去料理,他們傻,感知不到痛苦,無法理會心痛,自然不存在懲罰的價值。

    但可以確定的是,他們下半輩子將會被囚禁在一個叫做“精神病醫院”的鐵籠子裡,這是對他們,最好的懲罰。

    同樣是一樓客廳,吳娟花和崔老根都被手銬拷著,但他們倆的待遇稍微好一些,至少還是坐在沙發上。

    客廳裡只有兩個警察,原本有五六個的,但剛剛陳局那邊發生了事情,另外四個警察跑過去查看情況了,現在暫時只留下兩個在看守著吳娟花和崔老根。

    催老根還是在不停地唉聲嘆氣,吳娟花則是靠在沙發上開始不住地犯困;她經歷過梁川的催眠,稀里糊塗地什麼都說了,醒來後整個人也是昏昏沉沉的,在先獲得崔老根的坦白口供後警察又對吳娟花進行了新一輪的審訊,吳娟花自然什麼都招了,也認了。

    “錢沒了…………人也沒了…………種也沒了………………瓜婆娘…………都怪你哦…………”崔老根不住地自言自語著。

    其實,在絕大部分人的眼光角度來看,崔老根和吳娟花,都是地地道道的山民,他們勤勞,他們辛苦,他們年紀其實並不大,但早就滿臉的溝壑和滄桑。

    他們生活在山裡,耕種、育子,默默無聞,如果有攝影愛好者路過,給他們二人拍張照傳到網上去,也會讓很多人對他們的樸實和辛勞感到讚歎,同時抹兩滴所謂的淚水。

    但他們拿自己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積蓄去從人販子那裡買人,他們是很樸實,樸實得只認為自己的家完整才是真的完整,絲毫不在乎別人家會因為人販子會出現何種結果。

    他們只在乎自己家是否能夠有香火延續,不在乎準備拿來生孩子的女人是否願意。

    在自己兒子死後,他們甚至還將那個女人當作物品,在同村裡交易買賣,他們覺得自己辛苦了大半輩子,積攢點錢不容易,所以認為將自己買來的女人再賣出去止損,就和自家養的豬大了之後賣肉一樣,天經地義,理所應當。

    他們不是愚蠢,而是自私,且自私得很徹底。

    甚至,梁川看了對崔老根的審訊記錄後還得知一個消息,吳娟花,居然也是被拐賣過來的。

    她應該經歷過被拐賣的痛苦,那種絕望,但她卻同樣選擇了這種道路,當自己兒子是個病秧子實在討不到媳婦兒後,她也買了一個女人回來,一如當年的自己一樣。

    客廳裡兩個警察一個坐在椅子上,一個站在門旁邊向外張望著,似乎是在觀察那邊的情況到底怎麼樣了。

    他沒看見已經走入屋前槐樹下的梁川。

    梁川不是為崔老根的兒子來報仇的,哪怕崔老根的那個兒子,算是這個村子裡難得一見的還能稱之為“正常人”的人,但他是被自己親媽殺的,梁川懶得去為他報仇,人家自己如果泉下有知,估計也不願意梁川去多管閒事。

    但那個女孩兒的事情,這兩個老夫妻,卻脫不了干係。

    人販子,和從人販子手中買人的人,

    都該死!

    將自己的同類當作“豬牛羊”一樣去買賣的人,已經不配列為“人”的序列裡了。

    坐在客廳裡的那位警察忽然發現崔老根不再囉嗦了,只覺得是崔老根罵累了,他自己也終於能清靜一下了。

    但他沒有注意到,崔老根和吳娟花的目光在此時都開始迷離了起來。

    在二人的面前,

    彷彿看見了自己死去的兒子和那個他們買來的女孩,他們站在一起,就站在他們的面前,而且,他們手裡還抱著一個嬰兒。

    “孫子…………我的孫子…………”

    “孫子!”

    崔老根和吳娟花忽然一起尖聲高喊!

    客廳裡的警察被嚇了一跳,剛準備站起來呵斥他們老實點就看見崔老根和吳娟花猛地從站起來,直接向客廳外衝過去。

    之前站在門口的警察反應很快,準備將他們兩個人攔下,但崔老根和吳娟花卻沒走門開著的位置,而是直接撞碎了面前的玻璃門衝了出去。

    玻璃刺在他們的臉上,他們渾然不覺,哪怕在流血,他們也依舊不顧。

    他們在自己眼前看見了兒子和兒媳,看見了兒子兒媳手中抱著的嬰兒,看見了他們的香火,看見了他們的孫子!

    這已經讓他們瘋狂了,也讓他們徹底陷入了歇斯底里。

    但無論他們如何快速地奔跑,兒子和兒媳卻依舊距離他們越來越遠。

    “把我孫子給我…………孫子…………我的孫子…………”崔老根喊道。

    “你們走…………孩子留下…………孩子留下…………”吳娟花也在尖叫。

    “攔住他們!”

    兩個警察馬上衝過去準備抓人,他們真的感覺今天撞邪了,那邊剛出了狀況自己這邊居然也出了狀況。

    然而,兩位警察終究還是沒來得及,倒不是吳娟花和崔老根兩個還戴著手銬的人跑得比他們快,而是因為這兩個老人直接衝向了村長家的廁所。

    農村老廁所,基本就是下面挖個坑,上面擺個木馬桶,還能方便施肥時取用。

    而眼下,

    崔老根和吳娟花則是高呼著“孫子”縱身跳入了糞坑之中,

    “噗通”兩聲響動,很是清晰。

    兩個警察趕過來時準備救人,其中一個已經脫去了自己的外套準備下去,但只看見崔老根和吳娟花兩個人渾身髒污在糞坑裡攪動著,而後兩個人一起對著糞坑的邊緣水泥面直接以額頭砸了過去。

    “砰!”

    “砰!”

    兩聲結結實實地脆響傳來之後,二人血流如注仰頭倒了下去,整個人也沉入了髒污之內,顯然,他們是死定了。

    黑暗中注視著這一切的梁川慢慢地轉過身,

    三個了,

    三條人命,

    已經在自己的注視下消逝,

    他不覺得痛苦,也不覺得於心不忍,

    這是他們應得的下場。

    梁川的身體在微微地顫慄著,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正在正在他的心中流淌,

    他緩緩地閉上眼,

    讓自己慢慢地冷靜下來,

    也是時候該冷靜下來了,

    只是,

    當梁川再度睜開眼時,

    他的雙眸中,

    依舊腥紅一片!

    梁川雙手慢慢地縮緊,卻又緩緩地張開,他似乎是在抗拒,也像是在克制,這讓他的身體看起來很是僵硬。

    一道聲音似乎在梁川心底響起:

    不,

    不,

    還沒殺夠,

    這個村子,

    這個村子讓我覺得噁心,

    石人村,食人村,

    這麼噁心的村子,它憑什麼可以繼續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梁川的臉上露出了痛苦之色,他艱難地嘗試著一次又一次地閉眼和睜開,但他眼眸中的赤紅卻不見絲毫地褪減,同時,他的雙腳開始邁開,整個人踉踉蹌蹌地走向了前面一棟民居。

    梁川衣服裡,

    原本不起作用的那幾張符紙,

    在此時開始慢慢地發燙起來,但梁川卻毫無察覺;

    騎士在殺死惡魔的同時,也被惡魔的鮮血渲染,也將逐漸淪為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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