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疑偵探] 東方神探九錄 作者:布衣廷尉(連載中)

 
Babcorn 2018-2-5 15:46:56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7 25402
Babcorn 發表於 2018-2-5 15:55
第十九章 美女唐青

  陳天宇和李一亭兵分兩路,忙得不亦樂乎,整日東奔西走,出入於各種可疑場所,努力尋找破案線索。

  無所事事的劉紫辰卻沒有瞎說,她的確是來遊覽祖國大好河山的。

  她偶然發現牛屎街往裡有一條不大的水泥路,似乎是通往山裡的,於是這天傍晚她便換上粉藍的運動服,打算去山上跑跑步,鍛鍊鍛鍊身體。

  布恩游村周圍高山很多,海拔至少也在幾百米以上,再加上地處郊區,空氣質量無疑是很好的;傍晚的陽光不熾熱,照在身上也是暖暖的,很舒服。

  她沒多久便經過一個公園,說是公園其實根本沒有人,只是一個挺大的院子,鐵門還上了鎖,院子內荒草叢生,看來這裡的人並沒有逛公園的需求,只不過為公園路的得名提供些歷史淵源。

  再往裡走,山勢漸陡,逐步開始有上坡路,她本以為這裡應該是盤山公路,沒想到卻是垂直爬坡。坡度平均在45度以上,最陡的居然達到70度,這讓她有些奇怪,這條路修的是水泥路,那麼肯定有車經過才對,為什麼整出這麼大的坡度?萬一汽車馬力不足,停在半山坡或者直接溜坡倒退可怎麼辦。

  她爬得也相當吃力,很快小腿就有些痠痛,還好,總算到達一個稍平些的地方,她停下來喘口氣,額頭上已經佈滿了香汗;朝下望,大約已經爬上來有百來米,再抬頭望去,只見直聳如雲的山頂還在很遙遠的地方。

  劉紫辰正在暗暗盤算是否還要繼續往上爬,公路頂上忽然出現一個苗條的身影,遠遠看過去應該是女性,待到近前,發現果然是一位年輕貌美的女子。

  這名女子二十來歲,飄逸的長發,白色運動服上衣,亮黑色齊膝短裙,恰如其分地露出白皙而勻稱的小腿,腳上穿一雙紅白相間的慢跑鞋,整個人顯得活潑而性感;她走的很慢,正戴著耳機聽音樂,似乎很享受黃昏的時光。

  劉紫辰腦中忽然閃過一個人的名字,不過她並未見過這個人,所以她只是靜靜的站在路邊,等待這位女士從身邊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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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青今天照例爬一次布恩游村的七盤嶺,這是她的業餘愛好,每天下午4點左右出發,按照平時的速度,爬到七盤嶺的頂峰大概需要一個半小時,此時下山剛好天黑。

  所以今天她也並不著急,慢悠悠地下山,看著太陽大約還有一人高,時間剛剛好;耳中響起的旋律是莫扎特的《C大調鋼琴協奏曲》,輕柔的音樂讓她心曠神怡,放眼望向眼前的碧海藍天,幸福的感覺時時在莫名地感動著自己。

  自己的父親是工廠一把手,所以物質條件沒得說,能滿足儘量滿足,老唐前些日子說給她換輛新車,她拒絕了。一是她挺喜歡現在這款中型SUV,二是這輛車剛買也不到兩年,現在換車似乎有些太奢侈了;雖然她不排斥奢侈,但她更想花這錢買些別的東西。

  比如一台新的鋼琴,前些日子已經物色好,是一款德國原裝限量版,定製女性設計,價格屬中高檔次,六十來萬,早已預訂下來就等著她去付款了。

  所以當她走下這段最陡的坡時,她心裡正美滋滋地想著這件事。

  不過她的注意力突然被一件事所吸引。

  坡底居然也站著一位美女,沒錯,是一位貨真價實的美女。

  她知道自己也是美女,但看到這位女子時,她還是忍不住多看幾眼。

  年紀三十左右,挽著一個略顯俏皮的小髮髻,粉藍色運動短袖上衣,米白色休閒長褲,身材在金黃色的夕陽下呈現完美的S形曲線,略顯汗色帶著紅暈的嬌美面龐此時更顯嫵媚;除去年輕靚麗還多出幾分聰慧和知性,有著自己還沒能達到的風韻萬千。

  她心裡暗暗吃驚,腳步卻沒有停,她在反覆回想村子裡何時有這麼一位大美人,自己似乎從未見過。

  直到劉紫辰主動打了個招呼:「您好!」唐青才回過頭,她知道這條路上沒有別人。

  「你叫我嗎?」唐青明知故問。

  劉紫辰看透她的心思,不由微微一笑。

  「問一下,這裡到山頂還遠嗎?現在爬上去來不來得及。」劉紫辰輕輕撩了撩耳邊垂下來的秀髮。

  唐青哦了一聲,她搖搖頭:「你來得太晚了些,等你爬到山頂,就快天黑了。這條路有蛇的,我建議還是下山吧,明天再來。」

  劉紫辰點點頭,她問:「你是這裡的本地人?」

  唐青終於笑起來,她輕輕摘下頭戴式耳機。

  「你是遊客吧,第一次上山?你看我像本地人嗎?」她的聲音很清脆,又帶些小女孩的甜美。

  劉紫辰繼續尋找話題:「你的聲音真好聽,倒不像是這裡人的口音……是呢,遠遠看著好玩就來咯,沒想到這麼難走。我叫劉紫辰,你好。」

  沒有人會拒絕讚揚,靚女更是如此,特別是劉紫辰沒有說容貌,而是說聲音,這更加引起她的共鳴,沒來由增加許多好感。

  聽到劉紫辰主動自我介紹,她也很欣喜地道:「你的名字真好聽,紫、辰……我叫唐青,雖然不是本地人,但住在這裡也有好多年了。」她抬頭望了下即將墜入地平線的紅日,「要不我們一起往下走吧,太陽快落山了。」

  劉紫辰印證了內心的猜測,也很慶幸這次偶遇。

  「唔,好吧。」

  她的腦海中浮現出天宇的焦慮神情,或許,這次自己又能幫上些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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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位美女並肩朝山下走。

  剛開始並沒有過多交流,但很快,唐青就來了興趣,她發現劉紫辰似乎一直若有所思。

  「紫辰姐姐,你有心事?」她問。

  劉紫辰輕笑道:「你怎麼知道?鬼靈精怪的。」

  唐青幽幽一嘆:「以前我也有過類似的心事,不過現在早已經過去了。」

  劉紫辰心中一動,卻沒有問,她需要一個更好的契機。

  果然唐青的興致還沒減,她繼續問道:「姐姐的男朋友怎麼不陪你一起來?」

  劉紫辰黯然道:「他是一個大忙人,哪有這閒暇陪我呢。我能夠理解他的苦衷,但是有時候也覺得挺孤單,似乎我向來都只是一個人,他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她說的也算是實話。

  沒想到唐青居然停下了腳步,看她的表情,似乎勾起埋藏在心底的傷心事。

  許久她才道:「同是天涯淪落人。難怪我和姐姐一見如故,這麼有親切感,原來我們的故事都差不多。」

  劉紫辰感興趣地道:「既然這麼有緣,何不說來聽聽?」

  唐青沒有絲毫懷疑,她現在已經沉浸在自己的小情緒中。

  「說來讓姐姐笑話,我現在的男朋友是父母親包辦的,你想不到吧。」

  劉紫辰故作不知,她道:「現在還有父母包辦婚姻的說法啊,你不反抗嗎?照你這麼好的條件,找什麼樣的對象不行。」

  唐青幽幽一嘆:「許多人都這麼講。……可姐姐你別看我整日打扮得花枝招展,但我的內心還是很傳統的。我沒讀過多少書,大學畢業以後也沒有參加工作,靠著老爸的關係在一個研究單位裡掛個名,所以我其實與這裡的一個村姑並沒有太大差別。」

  劉紫辰頓時心生憐愛:「你不用妄自菲薄。」

  「我沒有,我說的是實話。一個人不管她有多美,如果常年呆在這狹小的山區,也會自慚形穢的;你知道嗎,在這裡,我幾乎沒有朋友。」

  劉紫辰奇道:「那你為何不留在大城市,怎麼想到要回來?」

  唐青道:「不是我要回來的。我從小沒有媽媽,一切的事都是我父親做主,他說不願意我離開太遠,所以我就回來了。」

  劉紫辰試探道:「你倒是挺孝順的,換成我可能都做不到。……這麼說來,你父親給你介紹的男朋友你不滿意?」

  唐青居然搖搖頭:「剛開始我是有叛逆情緒的,但相處得久了,我發現他真的很優秀,人也特別好,對我又細心體貼,於是便慢慢喜歡上他了。」

  她居然有些小興奮地道:「姐姐你知道嗎,他可是QH的博士生哦,人又高又帥,還是學生會主席呢。」

  劉紫辰由衷地發出一聲驚嘆。

  唐青笑起來:「可我一開始還挺看不上他呢,總覺得自己是千金小姐,其實人家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裡,我曾經私下打聽過,好多女同學都追過他,甚至立志終身不嫁呢?」

  劉紫辰看著她臉上煥發出的異彩,心裡有種奇怪的想法,難道這個唐青還不知道孟標已經意外身亡了嗎?還是她的男朋友根本不是孟標,可聽她對男朋友的描述,和孟標的背景情況完全吻合,當然除了某些體態特徵。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劉紫辰也不禁有些雲裡霧裡。

  她半天沒有說話,唐青還以為她不願意再聽她繼續炫耀,這反而更加激起她的說話慾望。

  「姐姐講講你的男朋友唄。」她道。

  劉紫辰還沒有回過神來,輕哦了一聲,道:「你說什麼,男朋友?」

  唐青沒有多想,她重複道:「是啊,姐姐的男朋友一定是人中之龍,否則怎麼能配得上你。」

  劉紫辰心底似乎有一根弦被輕輕的撥動一下,是啊,如何描述天宇呢?帥嗎,不帥;年輕更談不上,自己似乎從來沒有去想過這個問題。

  許久她才道:「怎麼說呢?他算是一個很奇怪的人吧。對我來講,就彷彿謎一般;若說認識時間長短,頭尾也有許多年了,但若說我瞭解他,恐怕還早得很。他似乎從來不講自己想要做什麼,我偏偏又似乎知道他要做什麼;我也知道,倘若我有一絲頭疼腦熱,他便會第一時間知道,卻並不會整日噓寒問暖;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聽到過一句甜言蜜語,但我感覺輕鬆、舒適、踏實……或者可以說是幸福吧,非常簡單,簡單到極致;當然,倘若他有任何危險,我也一定會奮不顧身,時刻守護在他的身邊……」她第一次對著一位陌生人發出這樣的感慨。

  唐青訝道:「真有這樣的人嗎?怎麼我聽起來跟長留上仙白子畫一般。」

  劉紫辰卻懵道:「白子畫是誰?」

  唐青望著她當真不知的神情,咯咯咯地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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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山以後,唐青主動約劉紫辰喝咖啡,劉紫辰同意了。

  她覺得這個女孩似乎遠比她表面上的光鮮亮麗、時尚前衛、招搖過市更加單純,也更加真實可愛。

  她居然有些忘記了搭訕的目的。

  另外還有一層原因——

  一路上,她不停在想:天宇,不知道你是如何看我的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8-2-5 15:55
第二十章 人去樓空

  同步展開調查的李一亭想到這個地方的時候,似乎有些太晚了。

  魚塘邊的平房內玻璃門緊鎖,早已杳無人煙,門前發生兩宗命案,換做是誰都不敢在這裡繼續待下去。

  他並不是沒有預先想到這些周邊調查,但這些事已經有市局的警員完成了;從心理上講,他還是傾向於信任這些同行的。

  然而,現在事情似乎越來越讓人費解,而前期調查根本沒得到什麼有用的線索,那麼是否有必要再對所有的情況重新進行一次調查呢。

  他是一個人過來的,與其說是來調查,不如說是來瞎溜躂一下,有時候太刻意反而容易忽視一些細節問題。

  他試著沿魚塘慢悠悠地轉,這個地點無論如何都是關鍵場地,這一點他還是有把握的,不論是那隻看不到的手,還是孟標本人最終葬身於此,都與這個魚塘有千絲萬縷的關聯,可到底他們要告訴自己什麼呢?

  一切似乎都同什麼事皆未發生過一樣。

  平房仍舊是同樣的安靜,跟第一次來一樣,那時候就甚少有人出出入入,這回徹底無人出入了。

  他貼著主樓的玻璃門望向裡面的客廳,擺設沒有變,只是茶具被收走了,自制菸灰缸還在原處,沙發也似乎開始落有灰塵。

  他暗嘆,這才幾天時間,沒有人住的地方,看來很快就會變成蜘蛛網的天下。

  此時他兀自思索,腳步卻挪向右邊的那棟平房,這棟平房的木門也有一扇透明的小窗格子,於是他下意識地往裡張望了一下。

  突然——

  他在小窗上看到了一張恐怖的臉!

  即便是如同李一亭這樣久經沙場、出生入死的老刑警,也差一點礅到地上,差點驚得閉過氣去。

  大白天的,真是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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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吱呀一聲自己開了。

  李一亭不由自主地後退幾步,他額頭上的冷汗都淌了下來。

  出來一個鬼,這鬼居然還說話了:「你是誰?」

  這個「鬼」臉上竟然也流淌著汗珠子,李一亭終於穩住心神,哪裡大白天有鬼怪出來說話的,這明明是個人。不過這個人長得真是有點不太像話,雞窩似的頭髮、大馬臉、腮幫上還有條挺長的傷疤、歪眉斜眼、眼睛還帶點血絲,不要說從窗格子裡看,就是當面一看也有些不忍直視。

  「警察辦案……你是誰?」李一亭終於沉聲道。

  這個人居然嘿笑起來,頓時鬼氣全消,要不是有條傷疤,似乎這還是個挺和善的人,俗話說得好,微笑改變世界。

  「是警察同志啊,我是潘春喜。來這有事嗎?」原來這是會計潘春喜,當時人多臉雜,李一亭居然沒記起他竟然長著這個模樣,而且這個人認真看其實年紀並不大,好像還不到三十歲。

  細究起來,其實潘春喜當時一直呆在客廳接受盤問,基本沒有露面,李一亭自然是沒法看到他的正臉。

  「你還在這裡住嗎?」李一亭疑惑地問。

  潘春喜繼續嘿嘿笑:「哪敢住啊,第一天就開始做噩夢,那時候不讓走,第二天做完筆錄,我們就收拾鋪蓋卷另找了別處安身。」

  李一亭奇道:「那你現在怎麼會在這裡?」

  潘春喜嘆口氣道:「還不是為了口飯吃嗎,你說咋辦?……我是做財務的,發票單據這幾年積累下來都是一箱一箱的,我怎麼可能說走就走。再說這些發票單據都是老闆的命根子,不敢隨便搬,只好用的時候乘大白天來拿一些。」

  這個理由倒是充分,財務工作對於一家公司來講那是核心機密,整個公司可能就靠這生存呢。

  不過李一亭很快就發現點問題:「你們公司平時就在這辦公,這裡不是宿舍嗎?」他環視一週,沒有發現任何辦公設備。

  潘春喜搖頭道:「這裡沒法辦公,我們平時都借用工廠的辦公室。再說我們其實也沒啥公可辦,就是每月按時結個賬,這不,這個月的賬還沒結清,我自己的工資還沒領到呢,工人過兩天得過來鬧事了。」

  李一亭突然來了興趣,他讓潘春喜將客廳內的靠背塑料椅搬出幾隻,門口的小板桌正好也一直沒收,他今天總算逮著個活人,一時半會是不太想走了。

  潘春喜卻根本沒這心思,他恨不得立馬抽腿走人,跟警察聊天,那跟做筆錄有啥區別,不過既然李一亭發話了,他也不敢走,要不然還以為自己心裡有鬼呢。

  「警官,工廠那邊催得急,非得今天結賬,明天又週末了。你看?」他囁嚅道,示意改日。

  李一亭沒理他,自顧掏出包煙擱桌上。

  「不耽誤你多少時間,坐吧。」他眼睛犀利得很,遠遠看到兩個人正往這邊走,看樣子是工人,這裡一時似乎又有了些人氣。

  兩個工人遠遠站下,好像觀望一樣不敢走過來,潘春喜見狀向李一亭打個招呼,迎到魚塘閘門拐角處,低聲和兩個工人說了幾句,兩個工人滿臉失望,潘春喜也沒法多耽擱,又走了回來。

  兩個工人仍舊沒有走,探頭探腦的。

  李一亭道:「怎麼了?」

  潘春喜嘆口氣:「牆倒眾人推,要錢來的唄。非等我們老闆來,你說我怎會有辦法。」

  李一亭笑道:「你不是管財務嘛,個把工人的工錢給他們不就打發了。」

  潘春喜情緒有點低落,他低聲道:「你不知道,工廠到現在沒給我們報賬,我們哪來的錢給他們結工資。再說已經拖欠了好幾個月,本來說這個月工程做完一起結賬,莫名其妙又碰上這檔子事。真是屋漏偏逢連陰雨,倒霉透了。」

  他自己從桌上的煙盒裡掏了只煙點上,看來他現在也不想走了。

  李一亭心中一動,問:「你們老闆呢?也不出來給你拿個主意。」

  「他還敢露面?聽說那個什麼孟標的家人到處找他,認定是他幹的好事,來這裡不是找捶嘛。」潘春喜說起這個,居然有些無奈。

  李一亭突然問:「孟標落水是他幹的嗎?」

  潘春喜沒有多想,隨口道:「我哪知道,這東西誰講得明白。」

  李一亭似乎捕捉到點異樣的氣息,他趁熱打鐵道:「你是不是蹲過牢啊?」他本以為這個問題得不到答案。

  潘春喜出乎意料的坦誠,竟然點點頭:「年輕時候不懂事,把一個同鄉打殘了,進去蹲了幾年。現在想著後悔,當真衝動不起。」他似乎對蹲過牢房還有點驕傲的感覺,這種心態讓人難以理解。

  人有時候確實很奇怪,沒有犯過事、沒進過局子的一聽說坐牢就犯怵,一看到警察就哆嗦;那些蹲過號子的反倒不以為然,特別在警察面前,彷彿特別牛氣,似乎想說我也不怕你讓我再坐個牢。

  他竟然竹筒倒豆子般道:「之前跟我一起住的那幾個也蹲過號子。」

  李一亭對於這點畸形心理倒是瞭解,這樣正好,於是他繼續閒扯:「你們老闆真是奇人啊,怎麼盡找些牢裡出來的。」

  潘春喜顯然有些感激地道:「老闆仁義嘛……不過你也知道,如今這社會,我們這些收賬的,要是沒有點黑背景,誰能把賬一分不少地要回來,老闆其實也是聰明。」

  李一亭追問:「那老闆讓你們殺個人,你們也干?」

  潘春喜居然笑起來:「好端端殺人幹嘛,手頭上這麼多票子賺,誰願意幹這勾當,圖啥?」他居然教育起警察來,「我們身上都有案底,隨便上個網都能查得到,誰還沒事找事去殺個人,求速死嗎;你們這些警察也不知道怎麼想的,整天把我們當傻子了。」

  他湊過身來:「現在這社會,有錢花就夠了,殺人有什麼好處。」他臉上漾起種早已「悟道」的神色。

  不知道為什麼,經驗豐富的李一亭立即相信他說的是大實話。

  「看來你們這些年訂單接了不少,過得還挺滋潤,連這個道理都想得通透。」

  潘春喜面露得色:「那是,每年過我手沒有千萬也有好幾百萬,工程多得是,就怕幹不完;你說這麼大的兩家單位,養活我們幾個不是太輕鬆了。」

  李一亭指了指那兩個還遠遠站著的工人,反問道:「呵,那他們怎麼連工資都領不到?」

  「老闆是老闆,工人是工人;按規定,他們每年春節回家前結一次,要不是這裡出了點事,怕老闆跑路了,他們才不會過來呢。」

  他突然說出個自認為的秘密:「老闆有錢也不會給他們,要不別人怎麼會是老闆呢,自己過得瀟灑就行了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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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一亭恍悟,今天跟這個看似直率、其實老江湖的會計也聊不出個鳥來。

  他打聽完想知道的有限內容,隨即擺擺手主動中止了這場談話,再聊下去,即便自己一包好菸搭上了,也問不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來。

  他隨口說:「行啦,你把幾個房間打開我看看吧。」

  潘春喜一愣,半天才道:「這些破房間,有什麼好看的。你們不都看過了嗎?」

  李一亭不想跟他廢話,沒吭氣只是伸伸手,潘春喜不太情願地將身後的一大串鑰匙取下遞了過來。

  三棟平房總共就六個房間,加上客廳、廚房、衛生間,還有一個敞著門的倉庫,裡面堆了些用油布蓋著的設備,李一亭掀開一角,發現是些笨重的機械零部件,潘春喜在後面道:「不值錢的玩意,工廠有時候少那麼個把,我們就高價倒給他們賺點外快。」

  李一亭點點頭,他用鑰匙打開一扇西北面的房間,屋裡陳設果然簡單,只有一張上下鋪的鐵床,一張普通木桌子,上面凌亂得很,一看就是工人們的住所,不過李一亭還是走進去轉了一圈,臨走時往窗戶外望瞭望,外面是一片開闊的藍色大海。

  他隨意地開了個玩笑:「想不到,你們這還是海景房。」

  潘春喜也笑起來:「這種看膩的東西,就往外吐口痰方便,有時候喝多了在這還可以小解一下。」

  李一亭慢悠悠走出門又打開另外兩個房間,果然如同第一個房間一樣,像是臨時居所,幾乎空無一物,他有點失望,走過廚房又多看幾眼,一台冰箱,一張大平板餐桌,還有一個液化氣的爐灶;他無聊地掀開桌上的塑料菜罩子,裡面還有兩盤好幾天前的剩菜,這些人走時連碗也懶得洗一洗;想想又回頭看了看潘春喜剛才出來的房間,除了多幾口塞滿票據的箱子,就是這裡還有床鋪蓋,想必是這個潘春喜中午還要在這睡一會。

  看上去,一切都再平常不過。

  李一亭正準備把鑰匙還給潘春喜,斜眼瞄到客廳側後似乎還有一個房間,於是他又把手縮了回來,走過去開了門,這個房間望過去稍大一些。

  沒有雙層鐵床,卻有一個席夢思和一張涼蓆,打的地鋪,目測大概是一米八的規格,房間裡居然還有個挺大的液晶電視,他走進去,聞到一股遺留下來的淡淡香氣,瞄了一眼門後,還有一雙粉紅色毛邊小筒靴,他回想起來這裡似乎還住著個漂亮的女人,當時他也算見過。

  不過他一向對女人不敏感,長得如何已經沒什麼具體印象,但此時還是習慣性地走到窗戶邊上往外瞅了瞅。窗外卻是高牆,並不是海,牆和窗戶挨得很近,不到半米寬,牆邊還長滿了半人高的野草荊棘,從縫隙裡望出去,瞅到盡頭也還是海。

  好笑的是,荊棘上還搭拉著一件有些年頭的破衣服,幾隻小麻雀在裡面搭了個窩,唧唧咋咋似乎在等吃的。

  這生態環境,真是返璞歸真了。

  李一亭轉身走出房間,順手把門帶上,發出彭的響聲。

  他把整串鑰匙交還給潘春喜。

  「怎樣,這條件還行吧?」潘春喜有些揶揄地道。

  李一亭沒說話,半天才淡淡地道:「馬馬虎虎。」

  「警官,你還要看嗎?」

  李一亭搖搖頭:「沒什麼好看的了……你們老闆平時住哪間?」

  潘春喜正走回自己房間門口,聞言也沒多想,回頭道:「老闆來得少,就住客廳後面這間。」

  李一亭繼續若無其事地道:「這間不是那女孩子住的嘛?」

  潘春喜頓時一愣,半天才哦了一聲,他的神色變化沒有逃過李一亭的眼睛。

  「啊,對。他表妹說臨時過來住幾天……老闆就讓給她住了。」

  他又趕忙補充一句:「前幾天她被嚇得不輕,現在應該回老家去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2-5 15:55
第二十一章 初露端倪

  離開魚塘邊的平房後。

  李一亭沒敢再耽擱,他現在要立即趕回牛屎街38號。

  不知為什麼,此時此刻他特別想見到那個行動不便、玩世不恭的死瘸子。

  還好,陳天宇已經等候他多時了。

  他看見李一亭神采奕奕地走進小客廳,接著呼呼地拿起杯子喝幾口水,然後摸出煙盒子裡最後一支菸嘖嘖只吸不吐,陳天宇知道這傢伙定是有什麼重大發現了。

  果然,還沒等他坐下來,李一亭就主動湊了過來。

  陳天宇微皺眉頭,揮揮手道:「紫辰不喜歡我們在這裡抽菸。」

  李一亭點點頭,他略帶興奮,展露出只有在這個人面前才會出現的表情,饞著臉地道:「破個例,反正這時候她也不在家……當是慶祝一下。」

  陳天宇故作不覺,只是拿手厭煩地撣了撣落在桌面上的細微菸灰,他知道這傢伙肯定憋不住。

  看著陳天宇欲擒故縱的做派,李一亭突然不說了,反而哈哈大笑起來。

  「死瘸子,看來你早知道我發現了什麼?」

  陳天宇嘴角帶著些笑意,口中卻道:「我哪知道你能發現些啥,來了這麼多天,經費快折騰沒了,啥有用線索也沒找到一個。」

  他兀自嘆道:「不過,看你急匆匆地奔研究所去,想必已經有些眉目了。」

  李一亭掐滅菸頭,他讚道:「有你這樣齷齪的同行,倒是想做點什麼私事,都逃不過你的賊眼。」

  陳天宇訕笑道:「你這是罵人還是誇人。」

  「當然是誇你,料事如神啊。」

  李一亭說的是心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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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沒有再說話,直到劉紫辰走進門。

  她看到兩個人紋絲不動地端坐在那裡,也有點意外:「咦,你們倆都在啊?今天這麼得閒,不用去調查案情啦。」

  李一亭笑道:「大美女都回來了,我們還出去幹啥呢。」

  劉紫辰微微一笑:「看樣子今天李大哥很是意氣風發哦,居然開我玩笑。」她走進衛生間洗把臉,還好爬山不化妝,一會便神清氣爽了。

  等她再出來的時候,發現這兩個人已經著裝整齊、蓄勢待發了,正促狹著看向她。

  「我臉上有花嗎?」她奇道。

  李一亭笑起來:「走,帶你去見識一件好玩的事。」

  劉紫辰疑惑地道:「什麼事這麼神神秘秘?」她望向陳天宇,「你不是剛說過,你們的事不讓我參與嗎?」

  陳天宇這回只是淡淡一笑:「去看場好戲而已,又沒有危險。」

  劉紫辰眼神中也露出些許興奮,口中卻道:「好吧……就知道你們根本離不開我,偏偏嘴硬不願意承認我的重要性,整天說我拖累你們。」

  李一亭連忙故作誇張地道:「誰說的?這是哪個齷齪的玩意說的?紫辰,我去幫你理論!」

  陳天宇長嘆一口氣:「還能是哪個齷齪的玩意,你們這些人哪,都不是什麼好鳥。」

  李一亭和劉紫辰好久沒這麼開心地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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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往布恩游的一處郊外。

  這個地方他們從未來過,沒想到卻別有一番天地。

  這裡零零散散遍佈著許多民房,就在他們從大路拐下來後,幾棟房子都忽遠忽近地傳來狗吠聲,看來這裡平時真沒什麼陌生人來往。他們心想,原來這裡才真正居住著布恩游土生土長的村民,望著那裊裊升起的炊煙,和空氣中飄蕩著若有若無的飯菜香氣,恬靜的田園生活猛然撲面而來。

  從平坦的水泥路拐進小路以後,路面變成了碎石和黃土鋪就,兩旁和路中央自然地長些蒿草,地面上有摩托車的車轍,想來這條路平時只能是通通小型機動車。正好這會,大路旁轉過來一輛紅色三輪摩托車,車上搭著兩個當地人,看到他們一行三人還特意打量了一會。

  但三輪車沒有停留,繼續沿著小路顛顛簸簸地往下走。

  陳天宇一行跟著這輛三輪車往下走,一會就只聞到尾氣看不到這輛車了,不想過了一會,這輛三輪車又調轉回來,此時車上已經沒有人。

  紅色三輪車停在他們身邊,司機是一位頭戴面紗的中年婦女,此時揮揮手招呼道:「欸,坐不坐車?」原來是開摩的拉客的。

  李一亭望向陳天宇,劉紫辰卻搖搖頭:「坐什麼車嘛,我們鍛鍊身體呢。」

  中年婦女把紗巾摘下來,露出一張常年風吹日曬、略顯黝黑、滿是皺紋的臉,伸手拍拍身上的塵土。

  「你們不是本地人吧,到這裡做什麼?」看來這個女司機還是住在附近的,言語中竟然有些警惕的意味。

  眾人一時語結。

  或許他們可以遊刃有餘地和當地的領導周旋,但這些忽悠的言論,如何瞞得過當地群眾的眼睛。

  陳天宇心中一動,他機智地道:「我們來看看老船塢,離這裡遠不遠?」他也就是從工段長王輝那裡聽說過,研究所對面有個工廠的老船塢,才故意說得模棱兩可。

  女司機果然沒有起疑:「那個破船塢都廢棄多少年了,有什麼好看的。你們是工廠的吧,坐車不?挺遠的,坐車的話我拉你們去。」女司機始終不忘拉客的活。

  她毫無商量地道:「不過你們這些工人窮得要死,我少收點,上來吧。」她把座椅翻過來,平時太陽大,沒有人坐車她就把這個坐子翻到純木板的那面,免得乘客燙屁股。

  劉紫辰笑道:「少收點是收多少?」

  「你們放心啦,起步價。」女司機隨口說。

  這回他們可不能再追問,連起步價都不知道肯定得露餡了。於是三人連忙爬上三輪車,這是一輛邊三輪,就是普通兩輪摩托車經過改裝,在邊上掛個斗,頂上搭個棚子,正好坐三個人。

  兩個人坐在斗裡,一個人坐在摩托車屁股。

  車突然猛地發動起來,把三人嚇得一個後仰,不禁面面相覷。

  看不出這個語氣平靜的女司機開起車來這麼生猛,還未回過神,三輪車往下溜坡並大顛起來,差點把李一亭摜到路上,劉紫辰看他的狼狽樣,咯咯笑個不停。

  李一亭苦笑道:「大姐,能不能稍微慢一點?」

  女司機居然也笑了笑,卻沒有說話。

  車繼續往前開了一會,上午的涼爽山風撲面呼呼直響,兩旁的綠色勻速後退,劉紫辰出言諷刺道:「你們沒有說錯,果然是件很好玩的事。」

  兩個男人望著車屁股揚起的沙塵卻只能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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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三輪車就在一個長約200米、寬約100米的廢棄船塢邊上停下,三人下了車,女司機倒是實在人,只收了他們6塊錢。

  李一亭這回沒吱聲,痛快地掏出錢包,然後還意猶未盡地道:「大姐,等會你還過不過來?過來的話,再把我們拉回去。」

  女司機面無表情地道:「你們待多久,告訴我個時間。」

  陳天宇稍加思索後道:「兩個小時後到這裡。」

  女司機疑惑地看他們幾眼,半天才道:「你們工廠不會是想把這個船塢翻修吧?」

  李一亭敏感地道:「看樣子大姐你對我們工廠很熟啊。」

  女司機切了一聲,又發動了車子:「能不熟嗎,我老公就是在你們廠上班的,一看你們幾個就是整天坐辦公室,沒事幹瞎琢磨的那些人,細皮嫩肉的。」

  李一亭奇道:「你老公有正式工作,大姐你還用出來跑摩托車拉客啊?」

  女司機略帶鄙夷地道:「啥正式工作,收入還沒我高呢,靠他我一家老小不得餓死……一會我來接你們,就這啊。」她懶得多言,一溜煙揚長而去,留下幾個人大眼瞪小眼。

  劉紫辰笑起來:「這大姐脾氣挺爆,不過倒也實在。」

  李一亭望向陳天宇,奇道:「四哥你到工廠去調查,是這樣的情況嗎?我聽許荊南講這工廠規模可不小的啊。」

  陳天宇淡淡地道:「老百姓怎麼會騙人呢,當領導的才喜歡糊弄人。」

  李一亭這回頗為贊同地道:「那倒是。……四哥,你說我們來看這破船塢有意思嗎?」他故意揶揄道。

  陳天宇瞟了他一眼:「看個鳥啊。走吧……」

  劉紫辰卻好奇地朝船塢裡望瞭望,好傢伙,似乎還挺深的,看起來至少有十幾二十米高,這要是掉下去不得粉身碎骨啊,她正在胡思亂想。

  陳天宇已經走出老遠,回頭喊道:「喂,你這小鬼,看啥呢?小心掉下去。」

  劉紫辰調皮地吐了吐舌頭,連忙緊走幾步跟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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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的目的地是一個簡陋的造船廠,從船塢邊上一排廢棄的廠房往海邊走,又花了十來分鐘。

  實際上,這只是一家修理漁船的作坊,順便造幾艘普通小筏子。作坊內雜亂無章,此時也沒看見有人。靠近海邊有個挺大的長方形工棚是放置船木的,這些木料經過海水浸泡,硬度比普通木材高出幾倍,最適合用來造木船龍骨或者修補船體。此時已經被鋸成數片,倒是碼得整整齊齊,厚薄在20公分上下,這個作坊最值錢的東西大概就在這裡了。

  這種海木1立方米售價3-5萬元,材料短缺的時候,價格還能更高。

  李一亭迫不及待地望向這個工棚的對面,果然,他要找的東西就在那裡杵著——幾個老舊的攝像頭,心中竟然有些莫名的激動起來。

  陳天宇自然發覺他的情緒開始高昂起來,卻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三人正準備走向海邊的小加工點,那裡有些成型的筏子,還有幾條破破爛爛的小漁船待修,忽然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來:「喂,你們是干什麼的?」

  說話的是一個正端著飯盒扒拉飯的中年漢子,從打扮上看是本地人模樣,此時他發現這幾位探頭探腦的不速之客顯然來意不明,若非中間還有個打扮時髦的漂亮女人,他肯定得懷疑這幾位是否前來行竊。

  不過他的口氣依舊冰冷生硬,大概平時到這裡的陌生人真是很稀少。

  「你們趕緊走,我們這裡有規定的,不能隨便閒逛。」

  李一亭照例掏煙套近乎,誰知碰到不領情的,中年漢子揮手擋開他遞煙的手,毫不客氣地道:「不抽菸,你們到這地方來幹什麼?再不走我要報警了。」他當真掏出手機來。

  劉紫辰狐疑地望向陳天宇,陳天宇卻面無表情,似乎不關他事。

  李一亭無奈地撓撓頭,正色道:「不用麻煩報警了,我們就是警察。」他知道此時再不亮明身份,這個人當真會報警。

  中年漢子顯然一愣,隨即用懷疑的眼光上下打量著眼前的三個人。

  「警察?有什麼事。」他粗大的嗓門明顯小了些。

  中年漢子似乎突然想到什麼事,他問道:「有證件嗎,我怎麼知道你們是不是警察,也沒穿制服。」

  李一亭知道對付這些人,現在可不能和聲悅色,他厲聲道:「你想看嗎?那過來,來!……你叫什麼名字,在這裡做什麼?」他反問道。

  中年漢子望著眼前這個人眼裡突然射出一道電光,也不禁寒顫了一下,人就是怕橫的,他的氣勢頓時矮了一截,也沒再去想什麼證件的閒事。

  「我,我又沒犯法……」他有點哆嗦道,「你們警察找我做什麼?」

  劉紫辰看著這場面暗暗發笑。

  李一亭冷冷道:「放心,不是找你,不過這裡就你一個人嗎?」他朝四周望瞭望,大中午沒有其他人,這是明知故問。

  中年漢子似乎鬆了口氣,在江湖上混久了,來人是不是特殊職業他還是看得出來些的。他這回主動掏出包煙來,頗有些獻慇勤地走過來發煙,李一亭瞄了他一眼,倒也沒拒絕。

  「警察同志,是不是最近哪裡丟東西啦?村裡小流氓多,經常發生這樣的事情。」他看李一亭沒有說話,「我們這裡就是修漁船的……這些木料金貴,所以老闆讓我盯著點。……我是這裡的保安隊長,姓吳,口天吳,我們其實也很討厭這些小偷小摸的玩意。」他在套近乎,也趕緊表明自己的「官方身份」。

  李一亭總算點點頭,沒繼續盤問他。

  「最近這裡有什麼異常情況沒有?」他操著官方口吻問。

  這位吳隊長連忙搖頭:「沒有沒有,你別看我們這裡好像亂七八糟的,但每天24小時都有保安值班,再說我們好幾個監控探頭照著,小毛賊一般不敢過來。」

  李一亭沒理他,徑直走向最靠海角的那個加工點,他展目朝遙遠的地方望去,果然,那裡有一道醒目的鐵絲網,還有幾棟白色的建築。

  慢慢的,他的嘴角露出一絲耐人尋味的微笑。

  加工點對面果然就是研究所的小院,而且正對著那幾棟小平房,李一亭正是從那個海景房內偶然瞄見這個加工點的。

  他突然回頭對緊隨其後的吳隊長道:「你們這裡的監控錄像可以保存多少天,帶夜視功能嗎?」

  吳隊長不明所以,卻認真想了想:「其實我們的監控安裝得早,才100萬像素的攝像頭,紅外夜視倒是有,清不清晰不確定,保存三十天以上應該沒問題吧。……你們要調監控?」
Babcorn 發表於 2018-2-5 15:55
第二十二章 無名屍骨

  李一亭有所發現,許荊南同樣沒有閒著。

  那具目前還不明身份的沉塘屍骨中,許荊南今天帶回來頗為關鍵的幾張顱骨復原圖,顱骨復原本身是立體的,沒辦法也不可能讓他端回來。

  不過他還是非常細心的把每個角度都拍幾張照片,還打印出彩照。

  他對這門技術非常感興趣,從皚皚的白骨上用膠泥慢慢進行填充,根據真人的比例、解剖學的原理還有適當的想像,慢慢變成一個或許醜陋,或許俊俏,甚或靚麗的立體人臉,這是一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

  倘若有其他目擊者或者直系親屬進行描述,幾乎完全可以重現死者原來的樣子,就如同死而復生一樣。

  聽說埃及豔后就是這樣被還原的。

  真是太神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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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他帶回來的是幾張年紀四十多歲的男性顱骨復原圖,在和李老師探討之前他還要細細研究一番,他已經開始逐步養成獨立思考的習慣,畢竟他的專業是法醫,不能在自己的專業領域一事無成。

  萬永坤坐在沙發上,看許荊南著迷似地盯著照片看,而且半天不動彈一下。

  其實他們倆年齡差不了一兩歲,萬永坤稍年長些,但從面相看,他得比許荊南大三五歲。

  這就是普通農民的面相,常年體力勞作的結果。

  萬永坤已經抽完兩支菸了,看許荊南還沒動靜,他也有些坐不住:「荊南,看出點什麼來沒有?」

  許荊南這才醒轉過來,搖搖頭:「大眾臉,特點不明顯。不過看上去至少不是本地人,應該是北方人士。」

  萬永坤來了興趣,他走過去拿起照片瞅了瞅,沒看出什麼名堂。

  「何以見得?」他問。

  許荊南指了指照片裡的顴骨、眼眶、還有鼻子,分析道:「你看,這個人鼻樑較高,鼻孔內翻,顴骨向前方突起,臉部較立體,內眼角狹長,這應該是北方人的特點。」

  他略微思考後自言自語道:「排除本地人的話,那到處發尋人啟事可能就意義不大了。」

  萬永坤點點頭:「這裡的外地人應該主要集中在工廠和研究所,但靠這麼點特徵怕是不容易找哦,幾百人的研究所還好說點,這幾千人的工廠是不是有點大海撈針啊。」

  徐荊南又陷入沉思,突然他猛地一拍桌子,把萬永坤嚇一跳。

  「怎麼了,有發現?」萬永坤急切地問道。

  許荊南用筆在照片的鼻子旁畫了一個圈,他激動地道:「這裡應該有顆痣!」

  萬永坤差點沒吐血,雖然自己是外行,但他也知道,這純屬扯淡呢。

  「骨頭上還能看出有痣,哥們,我也是醉了。」

  許荊南仍然亢奮地道:「坤哥,我跟你講,顱骨復原有一點特別重要的原則,就是充分發揮想像力,許多時候可能還是破案的關鍵。」

  「可你這想像也太離譜了吧,有科學依據嗎?」萬永坤不得不當頭給他澆盆冷水。

  許荊南搖頭晃腦地道:「不對,不對,這顆痣應該還不小。……你不覺得沒有這顆痣,這個人的臉就很不對稱嗎?」

  萬永坤也好奇了,不過端詳了許久還是搖搖頭。

  這個想法有些異想天開。

  「去聽聽師父的意見吧。」萬永坤不想再浪費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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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剛剛從漁船作坊回來的李一亭聽完許荊南的推測,居然點點頭。

  「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我們不妨照圖索冀找一找,範圍會小很多。你有沒有跟市局反映這個情況?」李一亭問。

  許荊南搖搖頭:「這只是我自己的初步推斷,不敢隨便匯報。老師您看呢?」

  李一亭表示認同,他也覺得此時上報有些不慎重,倘若加上這顆痣後真有人認出來,那時上報也不晚。

  許荊南同意老師這個慎重的舉措。

  他問:「那我現在就把相關圖片發到研究所和工廠,請他們協助辨認?」李一亭正想點頭,突然心中一動。

  「稍等,我想還是先約個人來辨認一下。」李一亭狡黠地笑了笑。

  不知為何,他突然想以另外一種方式與這位從不露面的溫老闆會一會。

  所以他很快拿起手機給柳藝打電話,稱請溫老闆到派出所協助調查,因為是非正式傳喚,所以通過柳總出面約談比較合適。

  李一亭心中還有別的盤算,他要驗證一個想法。

  柳藝很爽快地就答應了,他說現在就讓溫九霖趕過來,事情發生在研究所內,孟標也是研究所正式員工,研究所一定盡全力配合調查。

  李一亭稍微客氣幾句便掛斷了電話。

  不到二十分鐘時間,溫九霖就趕到了派出所,速度之快讓許荊南頗感奇怪,溫九霖倒是坦誠,他說自己正好在牛屎街與朋友吃飯,所以接到柳總電話就火速趕來報到。

  上次在酒桌上匆匆一面,李一亭對這位溫老闆並未特別留意,這次約談,他仔細地打量了一下這位似乎挺有派頭的交際高手。

  溫九霖年紀和李一亭差不多,但明顯保養得好很多,乍看就在三十出頭,方正國字臉,顯得挺惇厚,皮膚不顯黑,近看還有些紅潤,但炯炯有神的目光卻十足像個官員;理個寸頭,更顯幹練,此時看到李一亭還熱情地打個招呼,畢竟一起吃過飯,也算是朋友;他心想,還好提早安排個像樣的飯局,不然今天見面就有些尷尬了。

  自己家門口發生了命案,他顯得比之前低調許多。

  「處長,真是萬分感謝你早早趕到我們這裡,不然碰到這樣的事我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他頓了一下,「當時所有人,包括唐書記都以為是件極小的事情,沒想到最後弄成這樣,你說,我是不是夠倒霉的。」

  李一亭居然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伸手表示請坐。

  「要不是有這麼一回事,我們也不一定能到這裡聚聚,溫老闆,你說是吧。……來,抽菸。」

  溫九霖是個察言觀色的厲害角色,見狀心裡踏實許多,他忙道:「抽我的,抽我的,處長這麼客氣,我都不好意思……往後還得多多仰仗處長照顧。」他熟練地從口袋裡掏出煙遞迴來,李一亭沒有再勉強,伸手接過。

  又是一支標準3字頭的中華。

  他正在回想徐景元的中華,徐景元便不失時機地推門走進來,溫九霖連忙站起迎接,徐景元擺擺手說,老溫你坐你坐,溫九霖才又重新落座。

  李一亭坐在旁邊沒有說話。

  派出所畢竟是徐景元的地頭,所以先由徐所長開口:「老溫,今天找你來其實也沒有別的事,……不過你也知道,上我這地方可不比那昌盛樂來,沒有什麼好菸好酒招待啦。」

  溫九霖忙不迭地點頭,嘴裡道:「所長客氣,客氣;放心,有什麼需要老弟幫忙的,儘管吩咐就是。……」他望向李一亭,「處長要想知道些什麼情況,儘管問便是,我也知無不言。」

  李一亭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老溫,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啊,那我可就例行公事,什麼東西都要按流程問一問了,畢竟你也算半個證人嘛,筆錄呢我嫌麻煩,今天就不做了。」

  溫九霖似乎徹底放鬆下來,他笑道:「隨便問,隨便問。我也希望早日破案,改日再請人驅驅邪,我那幾間房子還真捨不得就這麼丟了。」

  徐景元竟然也在旁幫腔道:「老溫這人我瞭解,就是有點放蕩不羈,其實也就是個直腸子。」

  李一亭心裡暗笑,這人倘若是個直腸子,那真是活見鬼了。

  虧你徐景元還幹了幾年所長,他心裡這麼想,臉上卻完全看不出來,就如同真見到老朋友一般。

  他看已到了似乎可以問話的時候,立即抓緊時間道:「老溫你一年賺不少錢吧?」

  溫九霖一愣,沒想到李一亭會先問這個,他遲疑了一下,還是打了個馬虎眼:「做苦力活還能賺多少錢,養家餬口絕對是夠,年底呢多少有些閒錢,幹這行發大財肯定是不可能的啦。」果然是標準的生意人口吻。

  李一亭沒有再追問,他遞過去一杯熱水,溫九霖趕忙接過。

  「來這裡我們就不泡茶了……剛才開個玩笑,老溫你不用緊張。」

  溫九霖笑起來:「我有什麼好緊張的,不過第一次為了自己的事到派出所來,渾身不自在。」

  徐景元也笑道:「理解,理解。」

  李一亭心想你理解個啥玩意,他招呼許荊南過來,許荊南便將桌上的數張圖片摞一起拿給他,李一亭取出一張正臉照,遞給溫九霖。

  「沒什麼別的事,請你幫忙認個人。」

  溫九霖顯得很輕鬆地接了過去,瞄了瞄照片上的頭像,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他倒是很認真地看了看,然後又隨手遞迴來,接著煞有介事地搖搖頭。

  「這是個外地人,雖然我們這裡外地人不少,但從來沒見過這個模樣的,我手底下的工人也都是本地人。」

  李一亭笑笑,他拿起鉛筆在照片左臉上塗了一個重重的黑點,又遞迴去:「不急,老溫你再看看這人有沒有印象。」

  溫九霖很配合地又端詳幾分鐘,還是搖頭。

  「確實沒見過……不過,村裡臉上長黑痣的倒有幾個。」他似乎想到什麼,欲言又止。

  李一亭追問:「都有哪些人?」

  溫九霖似乎冥思苦想了半天,才緩緩道:「西村的鞏老二,東村的林老五,還有我們會計臉上也有痣,不過不是在左臉,而是右臉……你別說,我們唐書記臉上也有個痣呢。」他說完促狹地笑起來。

  緊接著道:「還好據我所知,這幾個人現在都還活得好好的。」果然老奸巨猾,滴水不漏。

  李一亭也在笑,不過他笑的可不是這個。

  他把幾張圖片還給許荊南,提醒他要保管好,看來這件認人的事情已經算是完成了,雖然沒有結果。

  「老溫你跟唐書記是什麼關係?」李一亭忽然問。

  這回徐景元抓住個說話的機會,溫九霖卻還沒反應過來。

  「他們一個村的,雖然不是親戚,也算鄰里鄉親吧。」徐景元好像立了大功勞似的呵呵笑起來。

  溫九霖看這個人嘴沒把門,也便豁然道:「在村裡我們都稱唐書記為老大哥,雖然沒有什麼血緣關係,但他自己在外面混出名堂後,確實沒忘記我們。處長你也知道,現在這社會,沒有幾個自己人,根本連走出村子都難。我在這邊的生意多虧唐大哥和柳總關照,不然早就捲鋪蓋走人啦。」

  這回李一亭是真的點頭表示理解,誰有那麼大本事單槍匹馬走天下呢。

  他站起身,禮貌地和趕緊起身的溫九霖握握手,表示感謝他的配合,溫九霖自然又大為客氣一番,李一亭說那我就不送了。

  溫九霖只跟徐景元擺擺手,朝辦公室門口走去。

  他正準備開門,李一亭出其不意地又在身後說了句話。

  「你表妹回老家去了吧?」

  溫九霖聞言一愣,竟然沒明白李一亭的意思。

  半晌他才道:「哦,你說……我表妹啊,她出事第二天就走了。……你說一個女孩子家看到出了白事,哪還敢在我這待。」

  李一亭揮揮手表示請便:「我就隨口問問。」

  溫九霖有些神色異樣地匆匆離開。

  徐景元望著溫九霖遠去的背影,不知為何居然嘆了口氣。

  他主動透露道:「你說老溫這個人,也沒啥大毛病;還就是孔老夫子說的對,溫飽思**,養個小三盡人皆知,還整天瞞這個瞞那個,認什麼玩意表妹,就他自己不承認。」他臉上浮現出一種看似氣憤其實羨慕的表情。

  李一亭見狀微微一笑,不想戳穿他。

  甚至還幫腔道:「養小三目前還算不上犯法。」

  徐景元果然還要繼續意淫一下,他恨恨地道:「是啊,我又不抓他,大大方方承認得了唄。」
Babcorn 發表於 2018-2-5 15:55
第二十三章 男人的心思

  警方的調查一直沒有直接介入到研究所的正常工作。

  案件雖然發生在研究所,但一直沒有什麼直接證據反映研究所有問題。各種跡象表明,這件事目前只和溫九霖脫不開干係,另外,正式立案調查研究所需要些特殊的權限,市局也不能擅作主張,再說案情的進展還沒有到達這一步。

  雖然沒有人前來調查問詢,周文港這些日子一直沒敢動彈,他幾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是因為別的,他的確有些恐懼。

  他既不敢到魚塘去,也不敢再找許荊南。

  本來他還雄心勃勃以為自己為研究所立下汗馬功勞,可這回孟標居然死了,他一下慌張起來,這和失蹤可完全是兩碼事。

  別人會不會懷疑是自己害死孟標呢?他居然杞人憂天地這樣想。不過還好他發現刑偵人員並沒有真正盯上自己,這才稍稍定下心來。

  其實他心裡還有一個秘密,但從來都沒敢真說出來,這件事要是說出來,他不知道會是什麼後果。

  孟標出事幾天後的一個夜裡,他輾轉反側不能入睡,就在這半睡半醒之間,他彷彿又回到大學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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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技大學和普通大學一樣,沒有同桌的說法,但自從那次偶然的相遇後,他從此有了個朝思暮想的同桌。

  周文港的專業是精密數控,與普通數控還有些區別,至少高級許多,但也因為如此,女同學特別少,就跟IT理工男的情況類似。系裡唯一的那麼幾個姑娘,也是化石裡蹦出的恐龍,還未生長成型。

  所以他對女人一直敬而遠之,整日埋頭苦讀聖賢書。

  記得有一次上大課,課程的名稱大概是人工智能這類的東西,或許老師講的根本就是網絡遊戲,所以來得人很多,甚至其它系的校友都來不少,把一個不大的階梯教師擠得水洩不通。

  周文港來得早,畢竟這是自己系裡早已安排好的課程,內部人士早早就佔了座,他的同學麻子(大學裡流行謔稱,真名他現在都記不起來)來得晚了些,就讓他用大書包在旁邊先留個座,這點小忙他當然樂意幫。

  不過今天似乎有些不同,來的人超乎往常,站在走道上的一位女同學實在被擠得立不住腳,便瞄上了他旁邊的空位,於是她鼓起勇氣問:

  「學長您好,請問這個位子有人嗎?」這是一個很甜美的聲音,雖然帶著點羞澀,但就如同天籟之音般讓周文港渾身顫慄,他轉頭望去,不知何時,他的身邊竟然出現這樣一位宛若天仙下凡的同學。

  他愣住了,世上竟有如此靚麗而甜美的女子,而且如此奇妙地出現在自己的世界,他沒來由地慌亂,然後將麻子的囑託徹底拋之於九霄雲外。

  「沒……沒人,你坐吧。」他故作鎮定,還故意保持一個冷酷的側臉。

  這位女同學如釋重負的拿起大書包坐下,她就是唐青——

  如今的同事,曾經的同學。

  自從這件在別人看來微不足道的小事後,周文港總是第一個到達本階梯教室的人,他習慣性地佔一個座位,然後在旁邊留一個視野更好的座位,此時已經不是為了麻子,而是為了唐青。

  唐青並不是每次都來,但每次來必定有教室內最好的座位。

  大家可能想,美好的愛情故事就要發生了。

  事實卻並非如此。

  同桌這件事從第一天開始,到大學畢業那天結束,他們倆依舊只是同桌而已,多了幾分熟稔,少了幾分生疏,也就僅此而已。

  周文港越發沉默,在兩年的時間裡,他從來沒有表露過自己的非分之想,這種做法似乎讓常人難以理解,但這樣的事其實每時每刻都在發生,就如同一個極為普通的男孩子偶然遇上漂亮的女模特,即便心裡無比躁動,他也絕不會輕易示愛。

  這就是周文港,一個無比敏感而自卑的普通農村孩子。

  在唐青眼裡,或許周文港就算是一個大學裡比較要好的朋友,讓她感覺安全可靠,感覺心裡踏實,其他的,啥也沒有。

  畢業即分手,對於周文港而言,畢業即結束這段美麗的邂逅。

  只是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個讓他朝思暮想的女同學既然離奇地變成了自己的女同事。

  他的心亂了,徹底亂了。

  一次邂逅可以說是偶然,第二次邂逅或許就是天意吧。

  他決定勇敢一次,但結果同樣不美麗,唐青早已有男朋友了,而且這個人居然也是自己的同事,還是自己的舍友。

  周文港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沮喪、抓狂,還是精神分裂?

  反正他知道,自己是徹底沉淪於無邊的苦海。

  ……

  周文港突然翻身從床上坐起,若有若無的夢本不美好最終也會徹底醒過來,而醒過來時,只有枕邊的口水和幻覺般的淡淡香氣。

  他從櫃子裡翻出一個小皮包,裡面鼓鼓囊囊裝著些貴重的東西,外面天色已經亮起來,他決定要把這東西交給自己最崇拜的人,然後告訴他前因後果,告訴他自己本不是那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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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屎街38號,聚友客棧一個套間的客廳內。

  電視裡正在放映著紋絲不動的視頻,四個大男人卻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屏幕,不知道在看什麼,畫面極度安靜。

  劉紫辰在廚房泡咖啡,等她用托盤把四杯咖啡端到客廳時,不由輕輕嘆了一口氣。

  半天她才出聲道:「我說各位,能不能先休息一下,你們已經一動不動坐了好幾個小時了。」

  沒有人搭理。

  許久——

  陳天宇伸了個懶腰,他首先站起來,走到茶几邊上的沙發坐下,又揉了揉痠痛的眼睛,劉紫辰就坐在他身邊,見狀給他遞過來一塊熱毛巾。

  陳天宇伸手接過,輕輕地敷在臉上,並沒有說話而是在閉目養神。

  劉紫辰輕笑道:「你們能不能輪流看呢,……開始就告訴我是件很好玩的事,但我到現在都感覺不到任何有趣的情節發生。」

  李一亭居然噢了一聲,似乎恍然大悟一般也站起來,走到茶几邊上端起咖啡喝幾口,他道:「四個人輪流看確實節省人力物力,你怎麼不早點提醒?」

  劉紫辰無奈地伸伸舌頭,她選擇閉嘴。

  陳天宇卻取下臉上的毛巾,打抱不平起來:「好玩是一亭這傢伙說的,我可從來沒說過。」

  李一亭苦笑道:「這會你倒是推得一乾二淨。好吧,是我說的,可我怎麼會想到這監控錄像竟然有四十天之多,拍攝角度又這麼稀奇古怪,光視頻文件就有上千個。」他無奈地嘆口氣,「不知道他們怎麼想的,攝像頭也不知道定期調一調,這樣能起到什麼安全作用呢?」

  陳天宇取笑道:「或許這三個探頭只不過嚇唬小蟊賊的吧,再說設備本身沒有壞,你就應該感到慶幸了。」

  劉紫辰點點頭:「那倒是實話。……現在東西既然已經拿到手,你們慢慢看就好了嘛,如果有線索終究會找到的。」

  萬永坤聞言也抽身閃出來,他能耐住性子看這麼久已經相當不易,要不是強烈的好奇心作祟,他才沒這個閒工夫。

  許荊南還紋絲不動,他不死心。

  屋子裡再次只剩下輕微的喝咖啡聲,眾人也由衷佩服許荊南的毅力,這是個好警察的料。

  兩個小時後,陳天宇輕咳一聲。

  「紫辰,我們餓了,開飯吧。」

  劉紫辰輕啐道:「喝這麼多水還餓了,真是的。我還沒做飯呢……」她轉身再次閃進廚房。

  突然——

  許荊南興奮地大喊一聲,把幾個人嚇一跳,劉紫辰也從廚房裡探出頭來。

  「老師,你們看……」他指著電視屏幕左下角的一塊小區域。

  李一亭忙喊,暫停暫停,萬永坤立即走過去按了鍵,劉紫辰也好奇地走出來。

  「這是什麼?」李一亭微皺眉頭,他問。

  許荊南沒有說話,他把監控錄像又往前倒了一段,重新放。

  大家終於看清了,在某一個瞬間,電視屏幕的左下角突然多出一個灰點。

  萬永坤搖搖頭:「啥玩意,真看不出來,……你這小子,眼睛倒是利索得很。」

  劉紫辰在旁擠兌道:「你們這些大男人真是不專業,這不是一艘小筏子嘛,這都看不出來。」

  李一亭聞言激動地擊了一下手掌,難忍興奮:「那就對了,我猜得應該一點沒錯。」

  其他人還在莫名所以,陳天宇已經重新回到座位上。

  他擺擺手,笑道:「不用看我,果然有人從這裡乘小筏子離開……如果我和一亭的猜測沒錯,那麼這四十天的錄像裡應該還能看到這個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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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終這個任務完全交給了許荊南,他也毫不猶豫就承接下來。

  事情有了眉目,最亢奮的就是他。

  大約兩天後。

  他瞪著佈滿血絲的雙眼,有氣無力地呼喚著一群正在呼呼大睡的懶漢,這時已經是凌晨二時許。

  等眾人全部歸位,許荊南很自豪地將畫面定格在一個時間點。

  畫面大部分是空的,但就在鏡頭的正中偏左,有一個人形的輪廓,細細長長,似乎叼著根菸,站立了大約五分鐘,然後又從鏡頭內消失了。

  因為這個人一直側著臉,而且畫面像素確實不高,還是夜間模式,長相無法分辨,但身材輪廓完全可以看出這是一個瘦高個男子,另外從側面看還有個明顯特徵,這名男子顯然還戴著一副近視眼鏡。

  這個人半夜三更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其他人還暫時沒什麼反應,許荊南的目光卻驚疑不定起來。

  剛才是眼花繚亂,興奮過度,現在已經完全冷靜下來。

  可——

  怎麼會是他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8-2-5 15:55
第二十四章 任重道遠

  周文港輾轉反側,許荊南躍躍欲試,市局在走流程,北亭伺機而動。

  柳藝這幾天心情同樣複雜,作為一個剛剛到達中國人平均身高的中年人士,體重從剛開始微胖界的81kg,短短十多天的時間,銳減到69kg,頭髮似乎也在一夜之間雪白許多,減肥人士可能要羨慕羨慕,可他本人卻是有苦難言。

  研究所內突然連續發生這麼多事,你說作為單位一把手,可以想像會有多大壓力:既要在表面上強作鎮定,避免手下人整日惶恐;又要克服自己內心中的忐忑不安,及時安排部署好所有的一切日常工作並配合調查事務;尚未可知的,還有單位發生亡人事故所帶來的惡劣影響和與家屬協商傷亡賠償問題、上級追查後責任追究的問題,都與自己脫離不了干係;這些足夠讓柳藝焦頭爛額。

  魚塘裡發現自己下屬的屍體,對於純技術出身、不諳人情世故的柳藝來講,上任以來頭一遭,這無異於天塌下來的大事,雖然那片小小的平房和那口魚塘實際上不完全歸自己管理,但畢竟還是發生在自家單位院子裡;而且也是柳藝自己親口同意讓溫九霖入住的,房子也是公家的,上頭真追查下來誰都逃脫不了干係。

  若非平時太好講話,要不是看在唐書記的面子上,柳藝無論如何都不會讓這個人在自己的院子裡明目張膽地包養情婦,可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所以最近他做任何事都似乎若有所思,或者說常常走神。

  柳藝心裡默默期盼警方早日調查出事情真相,不管結果會是如何,總是對手下人有個交待,對孟標親屬有個交待,更對上級有個交待,最重要的是對自己有個交待。

  此時,他比任何一個人都著急。

  可著急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他還得想出具體的方案和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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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藝決定自己進行一番調查,畢竟在這個研究所,或許沒有任何人比他更瞭解具體情況,也沒有任何人比他來得早,那些老員工早已全部離職或退休,現在自己已經是研究所最老的員工。

  他想,這個時候或許需要個幫手,至少需要點精神支持。

  柳藝作如此思考的時候,他正在小食堂吃飯。

  剛吃過幾口,他拿起手機準備給侯主任打電話;之所以沒有直接打給唐書記,主要是因為研究所與工廠其實並無實際關聯,中間還隔著個監管部門;研究所研發的產品設計或生產方案交給工廠實際生產前,需要通過監管處的審核,並辦理相關法律手續;工廠生產出樣品後,需要監管處進行質量檢測和把關,然後才能批量生產,所以研究所與工廠直接打交道的情況並不多,當然,有一件私事除外。

  這件事也正是柳藝多年來的心病。

  就在他剛剛撥通電話的當口,那個讓他又恨又愛的傢伙躊躇著往自己這方向來,小食堂雖然只有他一個人吃飯,但門是開著的。

  柳藝嘆了口氣,他按了下屏幕上的紅色鍵,然後朝周文港招招手。

  神奇的周文港受寵若驚地閃進來,速度就跟一道閃電一般,這麼多年,這是柳藝第一次朝他主動招手。

  柳藝望向他的神情,突然有種奇異的轉變,雖然這個年輕人在自己手下工作時間不長,他不知為何卻有種恨鐵不成鋼的痛恨;所以平時對他極為嚴厲,甚至有時還落井下石。但此刻,他突然感覺心裡有一股暖流,彷彿在極度孤單時看到個親人一般,這種沒有道理的情愫確實非普通人能夠瞭解。

  這個年輕人雖然生活懶散看上去沒有上進心,卻擁有一項獨特的技能:設計和加工精度極高的特殊零部件,而這確實是自己最需要的;還有那份稱得上崇拜的「忠心」,他也完全看得出來,但他生怕萬一給周文港一絲好臉色,這個年輕人又會更加不求上進或者怠惰,這或許就是老一輩技術高手對待好徒弟的硬傷——求全責備!

  最反感的就是周文港平時的不務正業。

  可何為正業,世上有幾個人能夠說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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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文港還在猶豫,雖然柳藝露出稀有的善意,他始終拿捏不定這位大領導的所思所想。

  「小周,你找我有什麼事?」柳藝用儘可能平和又不至於反差太大的語氣,說出這句話後,發現周文港還是有些拘束,於是他嘆了一口氣,「上次的事情是我大意了,對你反映的問題重視不夠,現在弄成這樣,我也有責任,讓你受委屈了。」

  沒想到這話聽到周文港的耳朵裡,他居然沒出息地「刷刷」流下眼淚來,這一出也把柳藝整得有些發愣,不知道他這回耍什麼花樣。

  周文港這一把鼻涕一把淚持續了將近五分鐘,他是真的委屈,甚至說憋屈,終於他用袖子擦了把臉,哽咽地笑道:「沒事,我看您這幾天瘦成這樣,頭髮也突然白了,就忍不住想哭一把……」

  柳藝沒弄明白他這說的真話假話,但心裡還是有些許感動,這年輕人其實真的挺不錯,之前那麼對他是有些過分。

  「我身體好得很,你別哭了……」柳藝從抽紙盒裡遞過去一張手紙,周文港連忙接過來擦擦鼻子。

  周文港的情緒倒也來得快收得快,他轉身把小皮包拿出來,放到餐桌上。

  「這是十萬塊錢。」他說。

  柳藝訝道:「什麼意思?」

  周文港堅決地道:「這是孟標拿來賄賂您的,我跟警察說過,卻沒有向您匯報,說實話,我是怕您信不過我,還以為是我拐彎抹角行賄。」

  柳藝更驚訝了,倒不是說信不信什麼的:「孟標賄賂我?小周你開什麼玩笑……」

  周文港撥浪鼓似的搖頭,表示千真萬確。

  柳藝笑起來:「孟標真要賄賂我,總得有個目的吧,不可能平白無故給我這麼多錢,他又不富裕?」他能看出來這個皮包裡的錢確實不在少數。

  周文港道:「他不是一直想當個項目經理嗎,您又不肯。」

  柳藝臉色凝重起來,他目光有些怪異地望著周文港,周文港突然又有些發毛起來。

  「小周,你告訴我,今天你這樣做究竟是出於什麼目的,是說我柳藝不能慧眼識人,才導致孟標自殺身亡的嗎?」他現在只能這麼想了。

  周文港驚慌失措地站起來,拚命搖手表示冤枉,他不知道柳總為何會這麼想:「我發誓,是他親口告訴我的。」

  柳藝冷冷地道:「你知不知道,孟標是項目總負責人,幾個項目經理全都是他的屬下,你說我怎麼相信你說的話?」

  周文港這回是徹底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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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坐下吧。」柳藝終於恢復平靜。

  他若有所思地道:「倘若今天孟標還活著,我肯定要認為你這是惡意中傷……但現在他死了,我就要好好想想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周文港戰戰兢兢地重新坐下。

  「你確定這是他親口跟你說的?」

  周文港沒有猶豫地點點頭。

  「他還說了什麼?」柳藝繼續追問。

  周文港想了想,道:「他說這些錢本來是用來給唐青下聘禮的。」

  「十萬元聘禮?稀奇。」柳藝拿起手機給唐書記撥電話,他不想再耽擱時間,電話很快就接通了,兩人簡單交談幾句,電話便再次掛斷。

  「唐書記說沒有這回事。他又不缺錢,需要什麼聘禮?」柳藝低頭沉思片刻,忽然問:「這件事你還跟誰說過?」

  周文港也覺察出這件事的荒唐,以前從來沒經過大腦仔細思考,是啊,經柳總這麼一提醒,似乎真的很不可思議。

  孟標刻意跟自己說謊?他的腦袋有點不夠用了。

  「就和派出所的許警官說過,……就是那個過來調查失蹤案的年輕警官。」他補充道。

  柳藝點點頭,他有印象,雖然沒有出面接見,但他在樓上始終還是掌握全局的。

  他此時沒有繼續再猜疑,而是道:「你今天來就為了跟我說這件事嗎?」

  周文港又一次露出那種讓他以前深感厭惡的恍悟表情,然後道:「其實這些錢我還當作是件小事,只是真的不想再保管這些錢了。……交給您我踏實一點,每天我看到這些錢都有些不敢睡覺……萬一他以為這錢被我私吞了咋辦?」

  柳藝有些好笑,這傢伙也太迷信了點,人都死了,還能回來算賬不成。

  他也不點破,示意周文港繼續說。

  「我好像發現了孟標一個小秘密。」他站起來把小食堂的門關上,有些緊張兮兮地道。

  「柳總,有一天夜裡我醒過來,發現孟標沒在床鋪上睡覺,當時我也沒感覺有什麼異常,可等我睡了一覺再醒來,發現他還沒有回來,於是我就乘著上廁所的機會,在院子裡溜躂了一圈,沒見到人。可等我回到房間,孟標居然在自己的床上呼呼大睡,還發出好大的鼾聲。……我真還以為那天是我夢遊了,所以第一次並沒在意。」

  柳藝聚精會神地聽著。

  周文港接著道:「過了幾天,他又出現這種狀況,這次我留了個心眼,第一時間就跑到外面去,意外地發現他就站在魚塘邊上發呆。」

  「魚塘?」柳藝驚道。

  周文港點點頭:「就是那個魚塘,不過那時候還沒有關閘,算是在海邊站著吧。」

  柳藝按捺住內心的激動,靜靜等待下文。

  「我記得,他至少去過三次以上。」周文港肯定地道。

  柳藝奇怪地問:「他就光在那站好幾個小時?」

  周文港搖搖頭:「每次只站半個多小時,然後就從伙房那裡轉過去,然後就不見了。」

  柳藝驚奇地問:「不見了?你沒有跟著過去看看。」

  「那邊蒿草很密,我本來就不敢靠近,而且那裡有燈,我怕他發現我,所以就……」

  柳藝突然問:「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周文港支支吾吾半天:「我以為這只是他的個人隱私,……窺探別人隱私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再說……」

  柳藝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他確實不敢過來跟自己打小報告。

  「以前吧只是出於好奇,可現在他出意外了,我覺得再隱瞞的話,對咱們研究所的聲譽肯定影響很惡劣,……我還是說出來安心一點。」

  柳藝半天沒有說話。

  最後,他說:「就這些?」

  周文港點點頭。

  「你先回去吧,讓我好好想一想。」柳藝陷入沉思中。
Babcorn 發表於 2018-2-5 15:56
第二十五章 正面交鋒

  柳藝的調查還沒有什麼成果,北亭卻主動出擊了,他們不敢耽誤寶貴的時間,倘若有些尚未露面的人暗地裡做什麼手腳,掩蓋真相還是非常容易的,到時候破案恐怕就遙遙無期了。

  這天一大早,李一亭徑直走進6914廠的大門,他如此大搖大擺,居然沒有保安上前盤問,或許是保安睡著了吧,今天是週五,來這的要不是工人,要不就是來辦事的,能不能進來幾乎只能說拼人品了,他發現自己的人品還不錯。

  他走進右手邊的工廠辦公大樓,此時正是上班正忙的時候,樓內人來人往,一派繁忙的景象;他隨便攔住了一個身穿乳黃色工裝的機關工作人員,問廠長辦公室在哪,那個人很疑惑地望著他,李一亭一愣,連忙說唐書記辦公室在哪,那人才哦了一聲,指了指三樓最裡面那一間。

  李一亭心想,還好唐書記的架子還沒大到需要預約那麼複雜,不過當他快走到書記辦公室門口時,還是有一位鼻樑上架著眼鏡的姑娘喊住他:「你是哪位?找唐書記嗎。」看來是秘書或者勤務員。

  「是的,我叫李一亭,是唐書記的朋友。」他隨口說了一個身份。

  眼鏡妹上下打量他一番,道:「唐書記不在。」

  李一亭有些失望,不過他還是問:「能問一下他什麼時候回來嗎?」

  眼鏡妹搖搖頭:「不清楚,你下次再來吧。」

  李一亭哦了一聲,正準備回身下樓,辦公室門咯愣一聲開了,走出來的正是唐東洲。

  李一亭回頭怒視眼鏡妹一眼,誰知這姑娘竟然面無表情地走開了,好像根本不關她什麼事。

  他正暗暗腹誹,唐東洲似乎才發現他,臉上僅微微露出一絲笑容:「李處長,怎麼過來也不打個電話?」

  李一亭見狀也打打官腔,道:「路過路過,經過廠門口才想起來應該拜訪一下書記,冒昧了。」

  唐東洲朝樓下的大門口瞅一眼,淡淡道:「門衛沒攔你?」

  這是在他自己的地盤,所以這次他沒有在飯桌上那麼熱情,反而多出許多工作上的嚴肅,他也沒有請李一亭進辦公室。他的級別比李一亭高兩級,自然而然有些居高臨下的威嚴。

  李一亭突然察覺到許久未曾領受過的氣場,一把手果然不一般。

  他頓時收斂許多,這回是要慎重一些,也要低調一些了。

  「書記放心,門衛查了證件才讓我進來的。」

  唐東洲哦了一聲,道:「處長找我有事?……你看我今天時間不是很多,要不改日吧。」這似乎是下了逐客令。

  李一亭不知道這位唐書記忽冷忽熱的態度究竟是何用意,難道想給自己一個下馬威,告訴自己6914廠不是誰都能來調查的?不過他可不想白來一趟,下次他也沒把握還能這麼大搖大擺走進來,他從懷中掏出一張照片,雙手遞給唐東洲,今天來能得到些許線索應該就不虛此行。

  「麻煩書記看看這個人是否廠裡的員工,或者是與您有過接觸的人?」他儘量顯得官方和正式。

  唐東洲沒有接,他朝旁邊的屋子裡喊道:「小孫,你出來一下。」

  剛才那個眼鏡妹慢悠悠又走出來,唐東洲道:「你幫這位處長處理一下這件事。」他轉頭對李一亭道:「廠裡的員工太多了,我不是每個都認識。讓小孫幫你在人事系統裡查一查吧。」他朝樓下喊,「張科長,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說完兀自進門去了。

  李一亭尷尬地站在原處,看來自己這個處長頭銜已經沒有多少含金量,之前的熱情僅僅是在飯局內逢場作戲的場面話罷了,自己居然還當了真。

  還好眼鏡妹總算把照片接過去,招手讓他跟著進去,李一亭才發現這裡應該是個人力資源辦公室,裡面還坐了幾個人,居然連頭也不抬一下,不要說正眼瞧他,看來每天來這個辦公室的人也不少。

  眼鏡妹小孫徑直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用鼠標劃拉劃拉打開屏幕,又點開一個軟件,忽然冷冷道:「這個人叫什麼名字?」

  李一亭無奈地道:「就是不清楚名字才需要查。」

  小孫居然有些生氣,她直接把剛打開的系統點個叉,敲了一下鼠標,然後把照片丟在桌子上:「名字都沒有我怎麼查。」

  李一亭突然也來了怒火:「你去問問你們唐書記能不能查?問完再回來跟我講。」他不知道哪來這股突然的火氣。

  小孫斜著眼看看他,沒把他的氣憤當回事,半天才不情願地出門走進書記辦公室,不一會回來,道:「書記說查不了他也沒辦法。」

  這回李一亭只能乾瞪眼,許久他才默默拿回照片下樓。

  他知道今天是碰到軟釘子了,自己的虛假職務在這個小小的布恩游村,似乎嚇唬不了任何人。

  他想,辦案真正的困難可能從現在才開始。

  而坐在辦公室裡的唐東洲,清晰地聽到李一亭離開的聲音;此時他只是默默地拿起辦公室電話,撥通了一個特殊的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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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一亭這個人最大的特點就是有股韌勁,此時想著一不做二不休,今天既然準備放開手調查,那麼每個人都要去會他一會。

  於是他直奔工廠辦公樓對面的監管處辦公樓。

  他要看看這裡是否也會給他來個閉門羹,侯主任是早就見過的,很有特點,沉默寡言、派頭很大,即便級別稍低一點,可能態度比唐東洲好不到哪裡去。

  果然,這回直接在門口就被攔住了。

  李一亭沒有廢話,只是冷冷道:「我找你們侯主任,麻煩你通報一聲。」

  保安看了他一眼,問:「你找我們主任什麼事?」

  李一亭冷冷道:「警察辦案。」

  保安並未被唬住,反而極為警惕地道:「警察?……單位沒通知我有案子需要辦。」

  李一亭怒道:「有沒有案子,你們侯主任才知道。」

  兩人在樓下吵吵嚷嚷,侯越軍卻從外面回來了,他鐵青著臉不知道在想什麼事,不過看到李一亭反而一愣。

  「是李處長,……有事找我?到我辦公室坐坐吧。」他朝保安揮揮手,表示沒他什麼事了。

  李一亭隨著侯越軍上了樓,他的辦公室也在三樓最靠邊的一間,面積不小,至少30平米,擺設倒簡單,一張辦公桌和一張沙發、一個茶几。

  「坐吧。」侯越軍還是面無表情,但態度並不冷淡,也毫不避諱,「是為了研究所的案子?」

  李一亭頷首:「不錯,現在案子有了點眉目,想找主任你瞭解些情況。」

  侯越軍發了支菸,又主動道:「研究所這邊雖然是個行政獨立的單位,我們也沒辦法參與他們的內部管理,但多少還是瞭解他們的運作,之前我也提醒過柳總,要加強人員管理,可惜沒有引起他足夠的重視。」

  李一亭多少還是瞭解研究所、監管處、工廠之間的三角關係和複雜聯繫,所以他知道這個侯主任說的多少是實情。

  侯越軍繼續道:「柳總這個人吧,職務比我高,但是有時確實太倔。……我老早就跟他提醒過,你們研究所有那麼缺經費嗎?搞什麼副業,他不聽,非得找工廠攔個海壩養魚,你說,這回自找麻煩了吧。」

  李一亭單刀直入,他覺得監管部門雖然級別不高,其實一定程度上代表的反而是上級機關,是掌控全局的,配合調查的願望應該有。

  「侯主任,我想知道柳總的研究所究竟在研製些什麼?好像外界知道的並不多。」

  侯越軍望了他一眼,卻並未隱瞞:「除了幾個絕密級的項目,其實平時他們研究的無非是各種民用、軍用、航天發動機吧,你也知道,我們國家的發動機技術一直比較落後,所以上級就把這個以前的沒落科研單位重新啟用,讓他們在這裡安心搞研發設計。」

  李一亭表示明白:「設計完後交給工廠生產銷售,應該是這樣吧?」

  沒想到侯越軍居然搖搖頭:「這只是6914工廠的一小部分職能,創新研究這種東西,週期很長,還不一定能研發出什麼成果,你看國外研究成某項技術,花個一二十年也很正常。工廠真要是靠這個生存,早就倒閉了。生產發動機只是攤派給他們的一項額外任務,研究出成果的話,就由工廠協助實驗,倘若很久沒有進展,那工廠就自己完成自己的生產任務,這樣不會浪費資源。」

  李一亭恍悟,原來是這麼回事。

  他追問:「那工廠主要靠什麼業務運作呢?」

  侯越軍想了想道:「工廠有工廠的專項生產任務,這個工廠建廠也早,各種生產設備還是相對落後的,雖然職工有數千名,但真正的高級技術人員並不多。我有時候也給上級提建議,不如從研究所選派幾名技術骨幹直接參與工廠的日常生產,到現在還沒有批覆下來。」

  他沒等李一亭問,又接著說道:「設備落後,就只能生產些低端產品,自然賣不出價格,需要的人手還多;人手多了吧,開銷也不小,利潤又不高,設備採購都成問題,於是又只能靠人多解決問題,如此惡性循環,工廠現在基本上是勉強生存。」

  李一亭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他覺得還是要問出個答案來:「唐書記是工廠一把手?」

  侯越軍點點頭,不過他很快道:「職務上還不算一把手,廠長才是一把手,不過這幾年因為效益不好,廠長老是換來換去的,這不,近兩年索性就沒有安排新廠長來報到,……這個事情我也跟上級反映過了,上級也有他們的難處,不過生產倒也不耽誤,唐書記以前也是從車間主任、生產科長、副廠長一步一個腳印幹到這個崗位的,廠裡的這點事他玩得轉。」

  李一亭會意道:「也就是說,下一任廠長很有可能就是唐書記,只是現在還沒有正式命令下來。」

  侯越軍點點頭,沒有說話,大概也這麼以為。

  李一亭乘機將照片遞給他,侯越軍接過去,也沒有問,一會就遞了回來。

  「這就是那具沉塘屍骨的復原畫像,主任你對這個人有沒有印象?」他看這個人雖然不苟言笑,倒是對工作挺上心的領導,也就實話實說了。

  侯越軍搖搖頭:「這個人肯定不是我們監管處的,我們整個單位才30來號人,我用腳趾頭都數的過來;要是有這個人的話,我肯定不會不認得……」

  他話鋒一轉:「你沒問過柳總嗎?事情發生在他們院子裡,十有八九就是院子裡的員工,要不然就是以前的員工。……他的員工數量還是多些,兩三百號閒人還是有的,不過我懷疑他不一定每個人都認識。」

  李一亭試探地道:「這人有沒有可能是6914廠的工人呢?」

  侯越軍倒是沒有一口否定,他只是道:「反正工人倒是不像,但如果你說他是工廠機關工作人員,倒也不是不可能。誰也說不準機關那些人會不會往研究所跑跑,有什麼私人業務也說不定。」

  他補充道:「這十來年,工廠外地的員工流失比較大,現在全廠職工百分之八九十都是當地人了。效益不好就是這樣,留不住人的……」

  李一亭點頭表示理解,但他還是盯住了一個細節。

  「工廠和研究所還有私人業務來往嗎?」

  侯越軍居然笑了笑:「這種東西誰能說得准,柳總他們那些研發人員也得生存嘛,有時候自己發明點啥,私下找工廠試驗試驗,萬一能做成成品,市場反應好,也算是外快吧……為了不打消他們的積極性,這塊我們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他們也不容易,光靠研發的那點經費,分攤分攤其實也拿不到什麼錢,萬一研發失敗了,那就更是收入微薄得很。」

  李一亭沒想到這個看似拒人於千里之外的侯主任反而能夠給自己提供如此詳細的信息,他不得不認同人不能看表面這句話。

  現在看來這個人只是對工作太過負責所以有些古板而已。

  他突然覺得有一個問題或許能從這位侯主任口中得到答案:「主任你知不知道,柳總現在的核心開發項目是什麼?」

  侯越軍似乎考慮了片刻,才道:「這跟案情有關係嗎?」

  李一亭只好故意講得嚴重些:「我懷疑這次的變故,跟他們研究的核心項目可能脫不了干係。」

  侯越軍居然頗為認同地點點頭:「你說的也不無道理,以前也不是沒有發生過類似的事情,畢竟這些核心項目屬於絕密研究,不能排除內部人士有覬覦之心的情況,我們畢竟不能太理想化……」

  李一亭靜靜地等著他的下文。

  侯越軍果然沒有隱瞞:「據我所知,他們的核心研發項目跟發動機也有直接的關聯吧,畢竟他們不太可能脫離本行業去做其他領域的研發;我記得柳總曾經跟我提過,他的畢生理想就是研究比目前航天發動機還要先進的推進設備。」

  李一亭訝道:「比航天發動機還要先進?那是什麼?」

  侯越軍搖搖頭:「具體的我就不知道了,除非他們已經設計完成,提交上來給我們審核,否則還是屬於絕密。」

  李一亭覺得此行不虛,想瞭解的情況基本有了答案,那麼就沒必要繼續逗留耽誤他們的正常工作了。

  他起身告辭,侯主任還親自把他送到門口。
Babcorn 發表於 2018-2-5 15:56
第二十六章 關鍵證人

  兵分幾路,各展身手。

  許荊南開始工作後的第一次追兇,這對於他而言,意義重大。

  他花了整整76個小時,對所有的監控錄像完整地翻看兩遍,一遍是粗看,一遍是重點看,確認無誤後,他決定立即採取行動。

  市局那邊的同事已經開始發出尋人啟示,懸賞尋找知情人。而對於孟標溺水身亡案在沒有任何證據支撐的前提下只能暫時擱置,初步判斷為自殺;他們也在等無名屍骨案能儘早有些眉目,市局的領導班子同樣認為這兩個案子多少會有關聯,甚至完全可以併案偵破。

  孟標的屍體解剖後已經火化,他的家人在靈堂前大哭了三天才同意簽字,最後還是孟標的父親做的決定:小孩已經這樣,再不入土為安於心不忍;至於賠償的問題,他們後續會找研究所追責。

  研究所這邊的態度也很明確,孟標是所裡優秀的員工,這些年為所里科研工作立下汗馬功勞,不論他是自殺還是他殺,研究所領導班子集體決定給予他家人一筆不菲的撫卹金,這才稍稍安慰了孟標親屬的悲傷情緒。

  但案子始終還是沒有破,對於許荊南而言,職業生涯首案只有徹底偵破,否則對他而言就意味著失敗,他早已下了破案的決心。何況此次還有老師一行在背後撐腰,倘若不能破案,就只能說明自己太無能了。

  還好,第一個重要人物已經出現,而且這個人他也不算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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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文港的特點就是瘦,他身高一米八二,體重卻只有112斤,遠遠看過去就如同一根麻桿立在地面上,如果在太陽下拖出個身影,那麼就會更加滑稽。加上從事的是技術研發工作,需要長期端坐,本人又不太喜歡運動,所以整個人顯得特別有氣無力,超厚的眼鏡片讓小眼睛眯得都看不見,膚色是白皙的,但顯現出來的是略微的蒼白。

  不過,他內心的蓬勃熱情確實是出人意表的,要不碰到這樣的事絕不會興奮得上竄下跳。

  許荊南細細打量眼前這個人,從來沒有意識到這個人如此有特點,以致於即便走在大馬路上自己也能一眼把他揪出來。

  他心裡也犯嘀咕,如果這樣的人去作案,十個有九個會被當場抓獲。

  許荊南沒有在派出所約談他,怕把他嚇得不輕,地點還是選在研究所附近的市場,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他先給周文港發了一支菸,發覺他那彆扭的抽菸姿勢與監控錄像裡簡直沒有任何區別,他心裡暗嘆一聲。

  周文港卻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許荊南為何突然主動約見他。難道柳總已經把自己的秘密透露給警方?他的心裡有些忐忑,所以兩人有五分鐘居然沒說話,直到煙蒂燙到周文港的手指,他才呀的一聲打破沉默。

  許荊南笑道:「你慌張什麼?」

  周文港連忙道:「研究所連續發生兩起命案,我能不緊張嗎?剛開始我還覺得自己發現點端倪沾沾自喜,但現在看起來簡直是自找麻煩。」

  許荊南點點頭:「你這話說得倒挺對,倘若你一開始沒有跟我故弄玄虛,說不定這後面的事真的不會發生。」

  周文港這回是真緊張了,他的額頭上頓時冒出汗珠來。

  「許哥,你不要嚇我,我也是平時上網多點才胡思亂想,把自己當成無敵小偵探了,我哪能想到這裡面有這麼大的事?」他有點急了。

  許荊南好笑地望著他,半晌才道:「你老實講,你是不是還有什麼事瞞著我?」

  周文港心虛地道:「沒……沒啊。我怎麼會隱瞞呢,我為什麼要隱瞞呢?」他說話開始有些語無倫次起來。

  許荊南故作姿態地指著他,道:「肯定有事……你現在說還來得及。」

  周文港徹底慌了,他囁嚅道:「什麼,什麼……還來得及,我可真沒做過,許哥你要相信我。」

  許荊南趁熱打鐵:「你沒做過什麼?」

  周文港脫口而出:「我沒殺人啊。」

  許荊南故意大聲噢了一下,點點頭:「就是說你沒想殺人,但最後人還是死了,……就是失手殺人了,對不對?」

  周文港突然站起身來,似乎想逃,被許荊南一把就抓住了手腕。

  「去哪裡?」他怒喝道。

  周文港這下有點不知所措,半天才道:「我,……我想上廁所。」他不知為何真的有些尿急。

  許荊南盯著他的臉,發現他真的好像有些生理反應,於是猶豫著鬆開手。

  「公廁就在旁邊,我在這等你,你不要有什麼其他的歪心思知道嗎?」

  周文港連忙搖頭,急切地道:「不會不會,馬上出來。」

  看著周文港一溜煙閃進公廁,許荊南還真有些擔心他不再出來,畢竟這是自己第一次辦案,萬一這個人溜了怎麼辦?還好,沒過兩分鐘,周文港果然畏畏縮縮又走出來了。

  許荊南心底總算鬆了一口氣,對付這麼樣一個人,他多少還是有把握的,即便剛才他跑了,許荊南也有能力追得上,這麼多年腿腳不是白練的。

  這個時候,許荊南自己都不知道,他從心裡已經將周文港認定為犯罪嫌疑人了,周文港也很恰當地扮演了這個角色,但從刑偵專業角度來看,這兩人都有些幼稚。

  此時,許荊南死死地盯著周文港,就差把身後的手銬掏出來。

  周文港也明顯感覺到他的惡意,知道這回不是開玩笑,但自己確實是無辜的,不能這樣坐以待斃吧。

  他也準備豁出去,不就是一個小秘密嗎,反正也跟柳總透漏過,再說一遍又有什麼關係。

  所以周文港反倒突然鎮定下來,他主動拉住許荊南的手臂,讓許荊南稍安勿躁,先坐下來。

  「這件事我本來也不敢亂說,怕誤導了你,既然許哥這麼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吧。」

  許荊南靜候下文。

  周文港把與柳藝描述過的那些情節,又更加詳細地給許荊南描述一遍,無非幾次看見孟標行為異常而已,他也不知道這事為何讓許荊南如此激動。

  許荊南的目光閃爍不定,怎麼就這點小事嗎?可觀察周文港的表情,似乎此時也瞞不了什麼太多內容。

  他其實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這種情況的處理對他來講略顯生疏,最後決定還是單刀直入:「你有沒有去過修理廠?」

  「修理廠?」周文港沒明白。

  許荊南不得不點破他的偽裝:「就是魚塘對面的那個漁船修理廠,你不會告訴我你不知道吧?」

  周文港徹底懵了,他像霜打的茄子似地垂頭喪氣:「這你都知道?」

  許荊南從身後掏出手銬,冷冷道:「這件事到派出所說吧,那裡比較適合你。」

  周圍的人都挺訝異地看著他們倆從一派和氣,突然變成如此劍拔弩張的狀況,但群眾們多少也明白,這是便衣警察抓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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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文港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帶上這麼冰涼的手銬。

  他渾身顫慄,到了派出所還有些不相信這是真的。

  許荊南總算沒有太讓他難堪,路上就脫下外套幫他把手包起來,因為從市場到派出所還有段不近的距離,按照法律規定適當保護犯罪嫌疑人的聲譽和個人隱私,這方面他還是具備一定刑偵素養的。

  不過周文港可沒有領會這樣的好意,他只是感覺雙手僵硬,末梢麻木;冰冷的手銬異常沉重。說來也怪,這手銬似乎比電視上拍出來的粗大許多,重量也是超過他想像,至少有七八斤,似乎是鋼製的。

  到了派出所,許荊南在辦公桌前坐下後,冷冷地道:「我們現在開始做正式的筆錄。」他說出那句最經典的話語,「你有權保持沉默,但你現在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將成為呈堂證供。」

  以前看電影,聽到這句話周文港總是會忍不住笑出聲來,但今天他終於知道什麼叫哭都哭不出來。

  他慌得不敢說話。

  許荊南簡單地按照流程詢問了他的個人情況,周文港有一句答一句,始終耷拉著頭,他的心理素質已經徹底被摧毀了。

  其實,任何一個遵紀守法的公民都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輕易丟失基本的人格,所以甚盼我們的執法人員一定要慎之又慎,堅持疑罪從無;反倒是那些幾進宮的常偷慣犯,可能才會從容應對、談笑風生。

  許荊南目前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只是嚴格按章辦事。

  「說一下你為什麼去那個漁船修理廠。」許荊南總算問到最關鍵的問題。

  周文港無比低落地道:「我只是隨便去轉轉,當時看到海邊有個小筏子,一時好奇就劃過去了。」

  許荊南繼續問:「一共去過幾次?」

  周文港道:「一次。」

  許荊南用極為嚴肅的語氣問:「再說一遍,幾次?」

  周文港終於抬起頭來,近乎哀求地道:「真的只有一次,我還敢騙你嗎。」

  許荊南冷笑道:「你不敢騙我嗎?為什麼非要把你銬到這裡才肯講。你給我個理由好嗎……」

  周文港有氣無力地道:「真的只是好奇,而且就去過一次,絕對沒有說謊。」

  許荊南見他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怒道:「是不是要我把監控錄像調給你看看,你才肯說老實話。」

  周文港也無奈了,他居然道:「警官,我也不知道說幾次才對,你告訴我到底幾次好吧。」

  許荊南差點怒得背過氣去,怎麼會碰上這樣的無賴,他決定讓周文港知道自己完全掌握了全部情況:「那好,我就來告訴你,……40天內,你一共去過修理廠3次,第一次是1月7日凌晨2點25分,第二次是1月18日凌晨1點13分,第三次是2月14日凌晨4點37分,沒有說錯吧……」

  周文港顯然驚住了,半天才道:「18號那天我確實去過。就是一時好奇……我不知道會發生這麼多事,不然打死我也不會去……」

  許荊南敏銳地道:「你好奇什麼?之前為什麼不說實話?」

  周文港沮喪地道:「我剛才已經跟警官你講過了,我就是發現孟標一直不在所裡,懷疑是失蹤了;那天晚上又正好在海邊看到一條小筏子,……然後就去了,到底是為什麼,鬼使神差吧,我也想不起來原因。」在許荊南看來,他這明顯是狡辯。

  沒有一個罪犯會主動承認自己犯過罪,這點犯罪學心理他還是瞭解的。

  沒想到周文港繼續道:「到了那裡我也什麼都沒發現,然後又黑漆漆的,我就抽了根菸壯壯膽,……後來,實在是害怕極了就又劃回來。就是這樣,信不信由你……」

  許荊南心想要信你我就成三歲小孩了。

  「那其他兩次呢,為什麼又過去?」他追問道。

  周文港嘆口氣,又把頭低下:「不記得了……」

  許荊南怒火中燒,厲聲道:「不想說是吧,行,先拘留十五天,什麼時候想說什麼時候放你回去。」

  周文港驚道:「15天,那怎麼行,我還要上班呢……」

  許荊南好笑地望著他,揶揄道:「上班?等著去監獄裡上班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8-2-5 15:56
第二十七章 危險降臨

  第一次與6914工廠正面接觸幾乎無果而終。

  奇怪的是,李一亭竟然很搞笑地在頭上頂著個網兜回到了牛屎街38號,胳膊各處還塗滿紅藥水。

  不過他沒有著急提到這件事的因由,只是非常安靜地聽著許荊南描述提審周文港的過程,最後才嘆道:「行啦,回去就把他放了吧。」

  許荊南莫名所以,他驚疑地望向李一亭,不知道是何用意。

  陳天宇在旁嘆口氣,他搖搖頭:「小許,現在把他放回去還來得及,不然超過24小時就是非法拘禁啦,到時候進號子的可就是你了。」

  「為什麼?」許荊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李一亭氣道:「你現在有證據證明周文港就是犯罪嫌疑人嗎?」

  「監控錄像就是證據,這可改不了吧。」許荊南解釋道。

  李一亭無奈地拍拍他的肩膀:「年輕人,你太天真啦,他在監控裡殺人了嗎?」他提醒道。

  許荊南一時語結,他有些不服氣,周文港自己都基本承認了,為什麼還不能拘留審訊他,年輕人雖然略懂皮毛,有時卻也意氣用事。

  「聽我的,趕緊回去放人。」李一亭斬釘截鐵地道。

  許荊南有些不太情願地出了門。

  陳天宇望著他的背影,半天才道:「一亭,這是個好苗子,但還需要你仔細調教啊,不然遲早得惹出麻煩來。」

  李一亭半天沒有說話,終於他緩緩道:「放心,麻煩已經來了。」

  他給大家詳細地述說了今天的驚心動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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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十點左右。

  李一亭從監管處辦公大樓出來,準備一鼓作氣再去趟研究所找柳藝。

  不過進研究所前,他心中一動,轉身又往廢船塢那邊去勘察了一番,果然,船塢底部有些之前未發現的異樣,或者說當時根本就沒有看。

  於是他沿著船塢邊上已經嚴重鏽蝕的扶手,小心翼翼地往船塢底部下去,這些扶手年久失修,稍有不慎很可能攔腰折斷,而且船塢邊上的人工通道也有許多裂紋,倘若坍塌摔下去不死也得殘廢。

  還好藝高人膽大,他最終還是艱難地到達了船塢底部。

  此時一副極為怪異的景象展現在他眼中,雖然船塢仍舊空空如也,但三個直徑達2米的圓形水泥礅成三足鼎立狀清晰的聳立在那裡,小礅高約30公分,所以從船塢頂上根本看不出來。

  他知道,這種固定的直立物是絕不可能出現在一個正常的船塢內的,何況還分佈成奇怪的三角形。

  那這幾個墩子是做什麼用的呢?

  他的腦海裡離奇地浮現出一種東西來,或許只有這種東西才有可能需要這樣的駐留設備。

  李一亭在船塢內逗留了大概兩個小時,期間,他又發現了不少火焰燒灼的痕跡,這些痕跡不規則地分佈於船塢底部和周邊的各個部位,與船塢整體的灰黑色融合在一起,不仔細觀察根本看不出來。

  李一亭的表情凝重,他不知道倘若自己判斷正確將會如何。

  但最終他還是沿原路攀爬上來,並儘量把自己可能留下的痕跡清除。

  關於這件如此重大的事,他必須與陳天宇慎重研究後方可確定如何繼續下一步的行動。

  所以當他返回大路的時候,已經是大約三個小時後。

  他忍不住邊走邊陷入沉思,慢慢地有些走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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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條修築非常簡陋的馬路,寬約4-5米,勉強能滿足兩輛貨車相向通過,許多年前由村裡人自行集資,整修出來的一條水泥砂漿路,路面厚度在30公分左右,路邊沒有護欄,也沒有安裝路燈,表面甚至談不上平整,急轉彎也很多。

  即便如此,路上的各種車輛仍舊開得飛快,主要原因就是整條路上的車不多,每天也就通行十輛八輛大車,還有一班定點的公交車,剩下的就是三輪摩托車橫衝直撞。

  應該說,在這條路上走,不太留神還是有些危險的。

  聽村裡人講,這裡已經發生過許多起交通意外,每年平均2-3起重大交通事故,因此喪命的也不在少數。

  此時還是正午最熱之時。

  李一亭今天走在這條路上的時候,確實有些疏忽大意。因為他有太多的疑惑,雖然事情看起來已經漸漸明朗,但還是有太多的疑團需要自己去解答,有太多的怪事讓人摸不著頭腦,但布恩游的生活狀況一直平平淡淡,每一天似乎都風平浪靜,這些事到底是真的怪異,還是自己把它想複雜了,說不定事情本身是非常之簡單?

  所以當一輛運載著幾隻小豬仔的斗車經過他身邊時,他還微微笑了笑,生活其實不是挺有趣的嗎?……可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另外一輛小貨車突然加速超車,卻沒能繞過這輛體積頗為龐大的斗車,徑直朝走在路邊的李一亭衝過來。

  李一亭事實上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耳邊突然警兆橫生,作為一名沙場虎將,他知道危險其實已經近在咫尺——

  所以他下意識地將身體蜷縮,做了個保護的動作,同時迅如閃電般轉了個身,探手試圖抓住一點固定物,巧的是,他還真的抓著了。

  司機也是目瞪口呆,前面這個瘦削幹練的中年人,明明心無旁騖、充耳不聞地走在路邊,他的車轉向後,這個人便出現在車頭正中,可似乎就在離奇的一瞬間,這個中年人的身子已經飛躍到右邊,並神奇地抓住了車子的後視鏡。

  但他也聽到,框的一聲,這個中年人的頭部撞在車頭B柱的橫樑上,血流如注,看來這人其實也不是什麼蜘蛛俠。

  司機驚慌地打了一個回輪,差點撞上左邊的斗車,總算有驚無險,但這個中年人卻立即被離心力甩落到公路下方,半天也沒有爬上來。

  李一亭透過濕糊糊滿是鮮血的眼縫朝上張望,這輛小貨車已經若無其事地揚長而去,司機甚至都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李一亭心裡暗罵幾句,隨即便冷靜下來,這顯然並非簡單的意外,倘若不是自己身手敏捷,此時恐怕早已成為車下之鬼。

  他警惕地望瞭望四周,確定不再有危險,才緩緩從斜坡下爬將上來,然後斜靠在馬路牙子上,開始簡單處理頭上的傷口和胳膊上的擦痕。

  他甚至還在想著策劃者此時的抓狂表情,是不是後悔得捶胸頓足?

  想如此輕易殺死我李一亭,未免太過可笑!

  他脫下外套,簡單地把頭部包紮好,然後一瘸一拐地走回布恩游村。

  當他回到牛屎街的時候,已經在市場的小診所裡對傷口進行醫學上的專業處理,只是頂著個網兜、渾身塗滿紅藥水有些滑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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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他玩笑般描述完前因後果,劉紫辰當然沒有感覺到任何的滑稽,她為這個遍體鱗傷、嬉皮笑臉的人感到由衷的擔心。

  陳天宇卻出奇地面無表情。

  他知道有人即將跳上舞台,撕破臉和自己這些人對陣了。

  一亭這次或許是幸運,但也或許是這些人嚴重低估了北亭偵探們的實力。

  陳天宇此時在費勁地思考著其他事。

  李一亭已經沉聲道:「四哥,看來我們現在已經接近案情的核心區。」

  陳天宇意外地沒有附和他的想法,反而搖搖頭道:「這個是肯定的,但我現在最擔心另外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李一亭訝道。

  陳天宇坐下來,半天才道:「或許,他們已經發現了你的真實身份,所以動了殺機。」

  李一亭驚道:「不會吧,這麼快?」

  陳天宇點點頭:「是我大意了,其實任何人想弄清我們的身份並不難,或許一個電話就能得知答案,就看他們有沒有意願去探知這個問題而已;再說,咱們調查的方式也讓人有些偷偷摸摸的錯覺……」

  李一亭沉默了,這件事他不是沒有預先想到,而是他很害怕自己或許會因為身份的問題而退縮,所以常常刻意迴避思考。

  陳天宇自然瞭解他的小心思,但不管實際上是何種情況,危險迫在眉睫已是刻不容緩,所以他果斷地對劉紫辰道:「紫辰,你抓緊時間和盛陽打個電話,讓他盡快將偵探社的全套手續辦理下來。告訴他要快,我們必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揭開這重重迷霧,讓幕後黑手立即現形!」

  劉紫辰正準備去籌劃,陳天宇喊住她,補充道:「讓明月他們也行動起來吧,利用微聯盟網站正式公佈北亭偵探社的具體情況,和我們的使命任務,以及相關法律文書統統對外公開。」

  劉紫辰會意地轉身離開。

  望著劉紫辰離去的背影,陳天宇又自言自語道:「看來,我有必要把這裡的情況向他好好匯報匯報了。」

  李一亭疑惑地道:「向誰匯報?」

  陳天宇嘴角上露出一絲微笑:「當然是讓我們千里迢迢,趕到這裡慷慨赴死的那個始作俑者!」
Babcorn 發表於 2018-2-5 15:56
第二十八章 可愛的北亭偵探

  故事講到這裡,不得不提一下師出無名的問題。

  北亭偵探社說白了目前也就是一個有合法手續的民間機構,即便如今獲得了正規的授權和有限的職權範圍,但歸根結底本質上仍然只是個民間機構。

  至少偵探們的安全問題只能是自力更生、自謀多福。

  這就是他們現在最大的窘境,或者說弱點。

  對手顯然發現了這個秘密,所以出手就先點死穴。只要北亭一行在某個角落發生各種意外遭遇不測,那麼真相又將永遠長埋於地下,不再為人所知,很容易推斷,這些人對按正規流程辦案的警方並不太忌憚。

  而這些隱伏在暗處買兇殺人的黑手,他們的真面目究竟如何呢?說不定和藹可親,講不准一身正氣,和北亭也可能熟捻,便是如普通老百姓無異也毫不稀奇,布恩游的水可深得很。

  沒有人會把凶手兩個字雕在額頭,甚至有些惡貫滿盈的人從來不認為自己做錯什麼,而揭示這些醜惡,正是北亭偵探們的職責所在。

  唉,這群可敬、可嘆,又可愛的人!

  --------------------------------------------------------------------

  李一亭在笑。

  渾身的傷口雖然隱隱作痛,他的笑確是發自內心的。

  「瘸子,看來這回狐狸尾巴已經開始露出來啦,咱們是不是先把它剁下來喂狗先?」

  陳天宇怒笑道:「你先看看自己的尾巴是不是快被剁下來啦,再去想老虎狐狸的事……」

  李一亭搖頭:「我有些等不及了,你真以為我身上的幾處傷不痛嗎?不讓他們付出點代價,還不知道馬王爺長幾隻眼了他們。」他恨恨地道。

  「還得等一等。」陳天宇冷靜地道,「雖然我們要迅雷不及掩耳,但磨刀不誤砍柴工的道理你應該懂。」

  李一亭疑惑道:「你怕我再遇到危險?」

  「自作多情,你有那麼容易被撂倒嗎,這些人也不想想你是什麼物種投胎?」陳天宇突然想到一個很貼切的詞,「我猜他們現在得罵娘了……你這個打不死的小強!」

  兩人相視片刻,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陳天宇最終還是過來瞅了瞅李一亭身上的傷,李一亭道:「皮外傷,不妨事。」

  陳天宇總算放心地點點頭,確實傷勢不嚴重,至少沒傷到骨頭。

  「你先休養幾天吧,剩下的事交給我來辦。」他果斷地道。

  李一亭又急了:「這怎麼行,搶我功勞嗎?……再說你一個瘸子,自己行動都不便,還想學我飛天啊。」

  陳天宇忍不住笑道:「飛天?飛什麼天,你還真以為自己天神下凡呢。……放心吧,我有分寸,至少安全沒問題。」

  李一亭無奈,他也知道這傢伙倔得很,只能輕嘆道:「那好吧,我先睡個養生覺,明天應該就沒事了。你們自己保重!」

  他說完也不再多言,回自己房間去躺床了。

  陳天宇望著這個已經不惑卻絲毫不知畏懼的背影,眼眶突然有些濕潤。

  什麼才叫生死與共、並肩禦敵?

  不過他也在思考,隱藏在暗處的敵人還會不會派出第二批殺手,但就以自己和一亭的這份身手,若非「絕頂高手」,怕是靠近都難,莫非這些人毫不知情?

  --------------------------------------------------------------------

  遵照李一亭的指示。

  許荊南最終還是把周文港「無罪釋放」了,他捱到23小時59分,才緩緩打開周文港的手銬。

  「你走吧。」他淡淡地道。

  周文港有些懵,這是整哪一出,不會是欲擒故縱吧。

  所以他遲疑著並沒有起身。

  許荊南冷冷道:「讓你走你還不走,難道要我再把你銬起來不成?」

  周文港用一貫的口齒不清道:「許警官,說真的,你的確是誤會我了,我根本沒有做什麼壞事……要不,我對天發誓?」

  許荊南現在心情很低落,他有些不耐煩地道:「你是不是真以為我不再懷疑你了,不要得意,我肯定能找到你犯罪的證據。」

  周文港此時也算完全瞭解了這個人,面冷心熱,是個好警察。

  他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地坐在椅子上。

  許荊南奇道:「你還想幹什麼?」

  周文港滿臉真誠地道:「說出來你不信,其實我想幫幫你。」

  許荊南這回是真呆住了,他並不愚蠢,只是有些立功心切,考慮不周全而已。難道李老師說得對,這個周文港僅僅是個熱心腸的目擊者,而不是什麼凶手?

  他用很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著這個看似一根麻桿般的同齡人,此時的周文港不但沒有任何顫慄,反而油然而生幾分豪氣和慷慨大義,彷彿瞬間便成熟起來。

  許荊南稍微緩和了一下臉色,問:「你想怎麼幫我?不會說還有什麼秘密瞞著我吧。」

  周文港輕嘆道:「被你這麼嚇唬,尿都快滴出來了,怎麼還會有秘密?……不過,我倒是突然想明白一些事,或許對你有點用。」

  許荊南急道:「趕緊說來聽聽。」他此時也不再矜持。

  周文港想了想,道:「我覺得我就是一枚棋子。……從頭到尾,都扮演著一個很不光彩的角色……」

  許荊南沒說話,這回周文港也沒停頓,他不想再故弄什麼玄虛,因為事實證明這樣做最後受害的是自己。

  「我覺得從一開始,就有人故意誤導我。首先,這個人肯定很瞭解我,知道我平時虛榮、愛幻想、喜歡刺激,在沒有任何社會經驗的情況下卻有著平常人沒有的強烈好奇心。」

  許荊南點點頭,對周文港如此痛罵自己感到稍稍解氣。

  「於是,這個人先跟我講,他很鬱悶,得不到領導器重,讓我感覺同病相憐,借此拉近我們的心理距離,以產生同理心。接著,他故意拿出10萬塊錢,說是去給領導送禮,結果當然是沒有送出去,但十萬塊對我來說就是個天文數字,這種深刻的植入記憶你可能不會瞭解。……我就是賣力工作兩三年,也不一定能存十萬塊。」

  許荊南難得地表示理解,他也是個實習生,屬於一窮二白。

  「接著,這個人就突然失蹤了。他知道我肯定要跟領導匯報這件事,他還知道領導肯定不會問我細節,因為他很瞭解這位最高領導從來就不待見我,但最後一定會無奈報警。而他要的正是這個結果……」

  許荊南搖搖頭:「他想報警的話何必這麼麻煩,還要假借你的手?」

  周文港嘆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但如果他想陷害我呢?……我這絕不是異想天開、自我感覺良好。」

  許荊南沒有打斷他。

  「我們姑且假定這個人就是想陷害我,那麼他就要繼續引我上鉤。於是他就要在失蹤前整許多的花樣,比如隔幾天就到魚塘邊上呆立,然後做些千奇百怪的費解之事,引起我的好奇心;我不否認,我是真的上鉤了,以致於當他在海邊放了條小筏子後,我就義無反顧地劃向危險的大海,來到那個不知道做什麼的修理廠。」

  「我感覺我就是偵探柯南,要破一個大案子轟動整個研究所了。」周文港說到這裡,自己都忍不住笑起來,現在想想,這是多麼幼稚的行為。

  許荊南沒有笑,換成自己,是不是也會如此想當然;把周文港拘捕,不也是上了別人的當?

  「許警官,我坦白告訴你,那裡啥也沒有,就是一堆破木頭,還讓我琢磨了大半夜,從後面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查過去。」

  許荊南突然打斷道:「那不對,據我所知,那個修理廠每天24小時都有人值班的,他們怎麼沒發現你……難道他們說謊?」他此時不會再瞎推測,但這件事確實讓人云裡霧裡。

  周文港搖搖頭表示不知。

  「反正我沒看到有人……最後,我覺得天色越來越黑好像要下雨,好奇心早就消磨殆盡了,慢慢便有些恐懼起來,於是我灰溜溜地只好回來了。」

  許荊南沒有用質疑的口吻,而是平靜地問:「你確定只是去了一次?」

  周文港認真地道:「那麼古怪的地方,我怎麼可能去第二次?我還沒那麼大的膽量。」

  許荊南若有所思,他沒有再說話。

  「後來的事你都清楚了,這個人玩了個失蹤然後又自己回來,接著突然死在魚塘裡。」周文港闡述完自己的真實故事,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許荊南沒有認真聽他的總結,而是提出一個疑問。

  「孟標這樣做,至少應該有個目的才對,難道就是為了引人注意?最後還怕別人不夠重視,連自己的命都搭進去,這也太有違常情了吧?」

  周文港道:「本來我也想不通,但後來魚塘裡竟然又打撈起一具屍骨,我就懷疑這個人或許不是為了引起我的注意,而是為了引起警方的注意,幫他找到這具屍體。……我猜,這一定是個對他非常重要的人。」

  「至於為什麼他把自己的命也送了,或許是意外吧,不然就真沒辦法解釋了。」周文港總算徹底說完了。

  兩人陷入很長時間的沉默。

  事實果真如此嗎?但顯然,說不通的地方還有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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