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疑偵探] 東方神探九錄 作者:布衣廷尉(連載中)

 
Babcorn 2018-2-5 15:46:56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7 25400
Babcorn 發表於 2018-2-5 15:56
第二十九章 奇異的景象

  綜合各種線索後,案件進入守株待兔階段。

  在老船塢旁一排廢棄的廠房拐角處,陳天宇、萬永坤、許荊南三人已經守候了兩個冷清的夜晚,按照李一亭的推測,這裡應當已經準備就緒,蓄勢待發才對。

  可為什麼連一點動靜也沒有?

  還好天氣比較晴朗,雖然沒有月亮,但至少並未下雨,否則他們恐怕沒辦法在這裡認真待下去。廠房雖然廢棄了,但大門緊鎖,窗戶也很完好,他們根本沒辦法鑽進去,只能在廠房的背面那些蒿草叢生的牆邊勉強找個落腳點。

  可這畢竟是晚上,無數種蚊蟲的襲擾也讓他們不勝其煩。

  三個人只能輕聲地開著玩笑,然後互相拍打各種蚊蟲取樂,時不時還表示出對病號李一亭的羨慕,現在說不定這個傢伙正舒服地躺在客廳沙發上,悠閒地看電視也說不定,傷殘人士待遇真是好啊。

  可惜天公終究不作美,第三天在他們出發之前,忽然下起瓢潑大雨來,天色顯得更加灰暗,陳天宇不禁有些遲疑。

  就算打著傘,恐怕也很難在那裡待上很久。

  可他是一個倔強的人,僅僅過了一分鐘,他就決定照常出發。

  李一亭從屋裡出來,看見三人正在往身上穿厚重的雨衣,他有些不忍道:「四哥,要不今天就算了吧?……你看這麼大的雨,誰也不會出門。」

  陳天宇在遠處輕輕搖搖頭,表示沒關係。

  李一亭只好走過去,冰冷的雨點很快就打濕了他瘦削的臉龐。

  「差這麼一天也不會有問題的。」他還是盡力想阻止。

  陳天宇冷靜地道:「他們既然已經採取行動了,肯定不會就此停手。我看這樣的天氣反倒適合那些魑魅魍魎出來活動筋骨。前兩天算是白等了,沒有考慮周全,白白便宜了那些蚊子。」他居然笑了笑。

  李一亭猶豫地道:「四哥,其實這件事我自己都不太有把握,你就這麼相信我的判斷嗎?」他知道自己對老船塢的調查很表面,很主觀。

  陳天宇笑出聲來:「不相信你我還有別人可以相信嗎?……」他伸手拍拍李一亭的肩膀,「想多了,我靠的是直覺,跟你說過許多次,你總是不信。」

  「再說,不就是淋一晚上雨嘛?死不了人的,你們說是不是,荊南。」

  許荊南點點頭表示同意,許多事不堅持到底怎麼可能成功,不過他也知道,自己和萬永坤年輕力壯,肯定沒問題,可……

  他提議道:「要不我們倆過去就行,陳老師留在家裡等我們消息,這樣其實也不耽誤什麼。」

  陳天宇佯怒道:「你們兩個毛頭小子還看不上我了怎地?就憑你們兩個,能把事情弄清楚嗎,真是的。」

  兩人尷尬地不敢說話,李一亭見他決心已定,也不再勸說。

  「早去早回,祝你們馬到功成!」

  劉紫辰在屋裡忍不住眼淚都快留下來了,她沒有說任何勸阻的話,但是同樣心疼。碰運氣的事,如此拚命到底是為了什麼呢,天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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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三人沒敢打手電,怕打草驚蛇。但下雨天不但看不清路,走進小路後還滿腳泥濘,幾次差點滑倒,特別是陳天宇本來就腿腳不靈便,萬永坤只好使勁攙著他,短短的路程花了兩倍以上的時間,他們才總算趕到船塢旁。

  他們出門晚,走得慢,似乎也沒趕上最精彩的時刻。

  但他們還是被眼前這奇異的景象驚呆了。

  只見一道火紅色的光暈從廢棄的船塢中緩緩升起,在這極為黑暗、大雨傾盆的夜晚,彷彿有一團霞光包裹在濃濃的霧氣中,不斷翻滾和蒸騰,此時船塢就好像一口鍋,鍋裡雲山霧罩,熱浪將落入塢內的雨水瞬間昇華,形成一種特別匪夷所思的場景。

  但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這團光暈居然還在緩緩上升,直到一個龐然大物出現在三人驚詫的眼神中。在光暈核心,有一個奇形怪狀的機體,機體底部噴射出三道火焰,這顯然就是飛行器升空的動力;而光暈就是這個物體自身的淺藍色光芒和雨水昇華所共同作用的結果。

  他們不約而同地想到一種從來只存在於科學幻想中的飛行器——UFO!

  三個人就像當年仰望星空的少年,眼中不約而同露出膜拜和讚歎的神色。是啊,哪個少年未做過這樣的夢,同樣,哪個少年當真見過它的真實存在?沒想到浩淼星空果然有這樣神奇的物體,此時不在地球以外,而是在他們視網膜前,就在這個小小的廢舊船塢內。

  直到這個「怪咖」飛出船塢,突然加速幻化成一道白光,瞬間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以外時,三人都還處於靈魂脫殼狀態。

  第一個醒轉的當然是陳天宇,他揉了揉眼睛,確認眼前只剩下漆黑一片後,隔著撲面而來的冰冷雨水,他用力地拍拍那兩個兀自失神的年輕人,兩人立即驚醒,隨陳天宇迅速彎腰鑽進廢棄廠房的牆沿裡。

  雖然沒有完全遮擋住,但頭頂上的雨顯然小很多。但三個人都沒有急著開口,只是各自斜靠在牆邊喘氣。

  最後,還是許荊南打破了沉寂,他確實有些驚魂未定,因為他可能是三個人裡最相信存在UFO的人,也是依舊抱有簡單臆想的人;他現在甚至不敢完全確認剛才已經看見了這種只存在於科幻小說中的UFO。

  他有些毛骨悚然地問:「老師,這是外星人來了嗎?」

  萬永坤雖然沒有這些遐想,但也同樣好奇,他望向陳天宇,等待答案的心情同樣迫切。

  許久,陳天宇居然玩笑地道:「你們是不是腦袋短路了,這明明是外星人走了嘛,怎麼會是來了呢?」

  許荊南居然順著這個思路就自然地往下走,他輕輕道:「那它們還回來嗎?」

  「我怎麼知道,在這等一等吧。」陳天宇嘆口氣,現在的年輕人,實在是太容易被表面的假象所迷惑了,唯一不同的就是迷惑的程度和會讓他迷惑的對象:有人會被簡單的現象迷惑,有人會被嘩嘩墜落的鈔票迷惑,有人會被虛幻的權勢所迷惑,大多數人還會被宇宙的未知迷惑。

  其實迷惑未必是壞事,只要你有一顆解開疑惑的好奇心,和探索未知的無盡勇氣和毅力,迷惑就是年輕人激發潛能的最大內在動力。

  所以,陳天宇提示道:「你們以前見過外星人嗎?」

  兩個年輕人不約而同地搖搖頭。

  「那你們怎麼知道這個就是UFO?」他笑著問。

  萬永坤在這方面領會得慢一些,他未加思索便道:「這麼怪異的一個飛行器,還會發光,高速垂直起降,地球上怎麼會有嘛。」

  許荊南卻忽然明白了陳天宇的意思,他總算回過神來,是啊,李老師絕不會如此無聊,讓他們冒著大雨來觀賞外星飛行器吧。

  「陳老師,你的意思是,這僅僅只是一艘正在研製普通的垂直起降飛機?」他知道按照目前的科技,研究些奇形怪狀的飛機也不稀奇。

  陳天宇點點頭,他道:「山寨版的東西多得是,這個可能比較成功。你們不用太驚訝,也不要想當然……」

  萬永坤沒想那麼多,他直截了當道:「就是說有人故意把這個飛行器做成怪物狀,來忽悠我們唄。」

  陳天宇淡淡地道:「不是沒有這樣的可能。」

  許荊南問:「老師,那現在怎麼辦?」

  陳天宇略加思索,部署道:「倘若這真是一艘外星飛船,那麼它的行蹤我們就無法判定了;但如果僅僅只是一架人造的飛行器,那麼它十有八九還要回來。說不定上面還有乘客也不稀奇,那麼我們何妨繼續在這裡守株待兔,把這場好戲看到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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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約三個多小時後,雨稍稍小一些,能見度也提高許多。

  萬永坤首先發現了空中的一個白色光點,看樣子,確實朝著他們藏身的這個方向來,而且很快就越來越近。這回,它不再是迅疾如閃電,反而如同一架普通直升機般緩緩地靠近。

  再接近一些的時候,他們甚至還發現了紅綠閃爍的信號燈光。

  速度慢下來的時候,任何飛行器都不再擁有讓人吃驚的震撼,因為隨著時代的發展,我們早已擁有超音速飛機、火箭、航天飛船等見怪不怪的科學產品,現在能夠驚到我們的,不就是接近光速的飛行器而已嗎,即便真的就是一個UFO,速度降低以後,也便很普通了。

  幾乎任何一名科學家都可以設計出形狀不過分違背流體力學的飛行器,只要對速度沒有要求,它就與直升機無異。

  想通這一點,兩個年輕人就恢復了北亭偵探的底氣。

  他們決心要揭開這個謎底。

  白光漸漸接近船塢的上空,雨似乎也小了些,至少霧氣沒有開始時那麼重,他們已經能夠清晰地看見這個「怪咖」的大致面貌,這是一種從未見過的金屬製品,自身會發出淡淡的藍光,飛行器下方噴出來強大的氣流形成乳白色的雲團,穩穩地托住沉重的機體,使其以最慢的速度降落。

  看來,降落回狹小的船塢遠比離開船塢還困難許多。

  飛行器直徑大約在50-60米,因為自身發光所以目測就可以估計出來,而船塢長200米,寬100米,在空中操作垂直降落雖然不難,但今天風力似乎有點大,飛行器看來居然有些難以控制,於是,它做了一個令人瞠目結舌的「高難度」動作——

  直接墜落到船塢邊的平地上。

  這一摔,徹底把這個神秘的怪物打回原形!

  果然是一艘人造的飛行器,並且很快機體底部的艙門打開,急匆匆出來幾個穿著白制服、與普通人完全一樣的純種人類,他們面色焦急,四散檢查飛行器的各個動力部位,現場顯得有些忙亂。

  這時,其中一名技術人員走到船塢邊上,似乎往船塢裡喊了一聲,不大一會工夫,船塢內亮起幾道手電光束,看來是船塢內的地勤人員爬上來了,中間帶隊的是一名年紀五十來歲,身高一米七左右,同樣身穿白色制服的老者。

  他的神色倒是平靜,上來後立即走到飛行器的側推系統附近仔細觀察,果然,他在那裡發現一個小小的故障,於是他用一個專用的設備在那個部位簡單做了標記,隨即安排手下幾名年輕技術員自行處理。

  不一會工夫,飛行器顯然已經修復,於是駕駛人員也紛紛返回座艙。大約幾分鐘後,飛行器重新升空並再次對準船塢正上方,這回,它成功地降落到了塢底。

  而那幾名陸勤人員,還留在上面的平地裡觀察。

  此時,那名帶隊的白服老者,突然慢悠悠朝著廢棄廠房這邊走過來。

  而陪同他一起過來的,還有一個讓許荊南瞳孔突然擴張的身影,只見這個瘦高個男子掏出支菸遞給那位老者,接著便閃起兩個忽明忽暗的紅色光點。

  時機稍縱即逝——

  陳天宇已經毫無徵兆地走了出去。

  他輕輕地咳嗽了一聲,音量並不大。

  但這風雨暗夜中的微小動靜卻把正在吸菸的兩個人著實嚇了一跳。
Babcorn 發表於 2018-2-5 15:56
第三十章 一個萬萬想不到的人

  這名白服老者驚奇地回過頭來,倒也還算鎮定,他大概只是沒想到這麼大的雨,在這麼荒涼的地方居然會有外人。

  今天是一個大喜的日子,至少對於他來講,二十幾年的艱辛努力,終於基本實現了自己的遠大抱負,以及對恩師的鄭重承諾,這種心情可謂複雜無比。

  期間付出非常人能想像的代價,和左右逢源、瞧人臉色的心酸苦楚也在同一時刻湧上心頭,每次他都忍不住問自己,這樣近乎瘋狂的堅持到底值不值得?

  問完以後,答案就是繼續埋頭苦幹。

  這就是他,一個背著院士名頭、卻只能在這塊遠郊荒地上默默開墾事業的柳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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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穿著厚重雨衣,只露出小半邊臉的陳天宇,柳藝應該是完全陌生的,他從未見過這個人。

  但是旁邊的一位年輕人已經取下頭上的雨帽,露出年輕而剛毅的俊俏面龐。

  「柳總,你好!」許荊南主動打招呼。

  周文港用手電朝這邊照過來,當然他還不至於直接照在人臉上。

  「原來是許警官。」他用手電的暖光看清這個人的臉,不由笑起來。

  柳藝也點點頭道:「許警官,你好,大半夜的你們怎麼在這裡?」

  許荊南奇道:「我還正想問這個問題,柳總不在研究所辦公,怎麼半夜三更在這裡做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周文港忍俊不禁地插話道:「這是我們的例行實驗啊,許哥,你說我們不上班哪來工資領呢?」

  許荊南疑惑道:「例行工作?」

  柳藝淡淡地道:「我們的這項研究本來是絕密的,不過既然你們警方已經調查到這裡,我也就不隱瞞了,……這裡進行的實驗就是我們的核心研發項目——」

  他緩緩道:「高性能航天發動機。」

  陳天宇此時也緩緩摘下頭上的雨衣帽子,雨已經暫時停歇,他隨手抹了一下臉上的水。

  「柳總,看來檔案上的記載並沒有錯,你們仍舊在繼續研究外星科技。但我不明白的是,你們的設備為什麼不佈置在監控嚴密的院子裡呢,難道你們不怕發生什麼洩密事故嗎?」陳天宇可不會輕易放過幾天辛苦守候的成果。

  「這位是?」柳藝首先反問道。

  許荊南也撒個謊,他還不知道北亭偵探的身份早已暴露,只知道這時候陳天宇需要一個合理的調查身份:「這是我的老師,陳警官。」

  柳藝點點頭,沒有懷疑的意思。

  許荊南疑惑地道:「柳總,雖然你們說現在正在進行的是日常實驗,但對於我們警方來講,卻是有些弄不透的疑問,能不能麻煩柳總,移步我們單位,配合我們的調查呢?」

  周文港正想說話,柳藝卻出乎意料的爽快:「本來你們不來找我,我也早想會會你們這些志士能人,沒問題,我跟你們走。」他轉身向周文港低聲交待幾句,周文港似乎有些老大不樂意,但還是依言往船塢方向走去。

  柳藝揮揮手,表示現在就啟程跟他們走。

  陳天宇突然道:「柳總,我看這樣吧,這回就先不去警局,……我想邀請先生到寒舍小坐一下如何?李處長正好也有同樣的想法。」

  柳藝似乎一愣,但很快明白陳天宇的好意,雖然去一趟警局也沒什麼大不了,但作為一個單位的主管領導,貿然赴警局接受調查,即便自己光明磊落,似乎也有些好說不好聽。

  他領了這份情,表示樂意接受邀請,許荊南自然也不勉強。

  「那我這就去和李處長正式匯報匯報情況。」柳藝居然開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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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著這位頭髮斑白、腰板硬直而精神矍鑠的老者,幾人都油然而生一份自發的敬重感,陳天宇客氣地將柳藝讓到客廳沙發正中坐下,李一亭的傷還未消退,但也早已恭候多時。

  劉紫辰很快將茶泡好端上來,然後給柳藝單獨用個大杯子盛好,雙手奉上放在他的面前。

  柳藝和藹地點點頭,表示感謝。

  他緩緩道:「我是來這裡接受調查的,幾位不必如此客氣。」

  李一亭坐到他對面,恭敬地道:「柳總說笑了,我們確實是真誠邀請您到這裡小聚,順便瞭解一些情況而已。……您是院士,是我們這些後生晚輩的領路人,我們自然應當敬重。」

  柳藝沒有說話,半晌才嘆道:「後生可畏。」

  他正色道:「你們既然給我留足了面子,我自然應當識趣一些。況且研究所發生了命案,我自然是責無旁貸,所以有些事還是主動跟你們言明為好,否則遮遮掩掩反而干擾了你們警方的視聽……」

  陳天宇忽然道:「柳總可能有所誤會,我們其實並非警務人員。」

  這回柳藝面露詫異,許荊南等人也不明所以,現在離真相只有一步之遙,為何此時自露行藏,不打自招呢?

  但李一亭瞬間便明白過來,他也開口道:「不錯,我也並非什麼處長,這只是一個曾經的職務,現在也早已不在警方工作了。」

  柳藝仍舊沒有明白他們的用意。

  陳天宇輕輕地遞過「北亭偵探社」的正式批文,目前只有這個東西才能說明一切因由。

  柳藝伸手接過,他非常仔細地看了一遍,點點頭。

  「最高檢,北亭偵探社,好,好!」他連說兩個好字,不知為何,他居然有些激動起來,滿是皺紋的臉也舒展開來。

  「我其實一直沒有弄明白,現在想想原來是這麼一回事,或許這裡的名堂還真得檢察機關過問才能解決。」他似乎在自言自語。

  李一亭解釋道:「事實上我們也還不是檢察機關的人……」

  柳藝呵呵笑起來:「老朽也不糊塗,批文上寫得很清楚嘛,你們偵探社只是一個民間調查機構。……這樣挺好,說明高層還是有些明白人的。」

  幾人有些捉摸不透柳藝話裡的意思。

  「有些事警方不方便出面,檢察機關也不方便出面,特別是一些陳年舊案,帶些詭異的懸案?……當然,他們或許也沒有那麼多精力來追查,每天還在發生的新案件都不夠他們處理的。你們說是不是?」

  陳天宇點點頭:「柳總果然看得通透,我想最高檢給我們授權大概也是出於多方面的綜合考量。」

  柳藝擺擺手道:「你們放心,雖然你們只是個民間機構,但始終還是代表檢察機關意志和我們老百姓利益的,這就沒問題,可以放手大膽作為。」他似乎有些意猶未盡,但突然剎住了話鋒,「不過今天我是來接受調查的,不應該過問這些,你們到底有什麼疑問,就儘管提吧。」

  陳天宇點點頭,道:「柳總,既然這樣,那我們就言歸正傳。根據資料記載,5578研究所中南分所主要的研究課題,應該是地外文明和非正常人類,這一點是否屬實呢?」他必須在這個問題上得到最準確的答案,否則一切調查工作似乎都失去了基礎。

  其他人也在期待這個當事人親口的回答。

  答案果然沒有太過出乎眾人的意料,柳藝輕嘆道:「這是我們曾經的理想,為了這個理想我們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不過到了近代,這些理想顯得有些太過遙遠和難以短期內實現,所以慢慢我們的研發任務就變得功利和現實了……」

  他突然瞬間便陷入遙遠的回憶中:「尤平可教授,呂春風教授,韓逡高工,馮子才高工,楊慧女士,秦文宜女士,衛正覺高工,孟天元教授……」

  李一亭心中一動,他念出的這八個人名字,怎麼聽上去如此耳熟,莫非?

  「你們既然能夠看到檔案,應該知道這八個人已經被人間蒸發了,然而事實真相併非如此。其實他們都是我的科學導師,更是宇宙探索的偉大先行者,正是他們為我鋪下了這飛天之路。……特別是我的恩師孟天元,在我還只是一名默默無聞的技術人員時,就對我另眼相看、器重有加,臨終前還一再囑託我,一定要完成他的遺願,為了這……我忍辱負重幾十年。」

  柳藝透過透明的玻璃窗子望向遠方,緩緩道:「想想我的八位導師,他們為了打破西方的禁錮,研究出國產的航天發動機,飛天夢破、含恨九泉;但在社會上,他們這些意外亡故的探索者,只能被人間蒸發,否則叫正規機構如何解釋呢?」

  「而留下我孤身一人,還在地球上做著下一次的飛天夢想。」柳藝的眼中突然忍不住泛出淚花。

  劉紫辰連忙給他遞過去一塊手帕。

  柳藝點頭接過,苦笑道:「我們這一輩人的情懷,可能你們這些後輩很難理解,有人認為我們太偏執,更有人認為我們被洗了腦,但我們這些人是純粹出於自願的,國家一天不富強,我們始終認為再次忍受屈辱的可能性就還沒有消失,這種危機感就伴隨著我們的一生……」

  眾人都被這種悲壯所感染,也更加感悟到生命的真諦,也在無意識中堅定了北亭偵探們繼續走下去的決心。

  柳藝突然話鋒一轉,他嘆道:「不過這些人說得也不完全錯,我們有時候確實太忽視生活了,太喜歡鑽牛角尖了,以致於做出許多錯事,甚至可以說干了不少壞事。唉,人啊,就是這麼矛盾。你要專注於一件事吧,必然忽視另外的東西;可要是你不夠專注,又如何能夠達成目標呢?你們說對不對……」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回答。
Babcorn 發表於 2018-2-5 15:56
第三十一章 志同道合

  柳藝突然轉頭道:「其實這個問題,我覺得這位年輕人似乎已經有了答案。」他抬手指向一個方向,眾人循著望去,他說的竟然是陳天宇。

  陳天宇並未閃躲,他心中確實隱約知道些答案。

  「我看你一直若有所思,眼神中沒有任何驚訝的神色,我猜你一定是進行過類似的思考並已經得到滿意答案,不知道我說的有沒有偏差?」柳藝居然以一個相當低的姿態來垂詢。

  陳天宇思索片刻才道:「我沒有什麼答案,但是正如同我們現在的真實境遇一樣,雖然沒什麼名分,還是義無返顧地來到這裡,至於結果我們其實並不那麼看重……這或許就是我們這一輩人的答案。」

  柳藝撫掌稱快,他的確很欣賞這位年輕人的豪氣干雲和豁然通達。

  「好,好。」他又連說兩個好。

  柳藝略作思索,繼續講述道:「那麼我想現在應該也是時候,把目前的狀況給你們說一說。大家或許會很奇怪,這樣一個重量級的研究所為何會選擇落址在這麼一個偏僻的山村,而且研究的東西還是世界最頂尖的工業產品,其實說破了很簡單:那就是布恩游的海水裡有種得天獨厚的重金屬元素——錸!我簡單科普一下吧,錸是一種戰略材料,這種金屬元素之所以成為高性能航天發動機的必備材料,一是耐高溫不變形,二是強度高卻塑性好,三是抗劇烈衝擊和振動,類似的還有許多不可替代的優點,主要用來製作高性能航天發動機的單晶渦輪葉片;同時,錸的儲量極其稀少,全球目前探明的儲量僅為2500噸左右,而國內探明的礦山類錸儲量僅為176噸,可想而知,發現布恩游這樣一個高富錸海域的意義所在;錸是伴生金屬,在礦石上提純已經是難度很高,何況是從海水內提純,技術極為複雜……」說到這,柳藝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然後道,「我這樣描述,你們可能很難理解,換一種說法,錸的價格是4000萬一噸,還在繼續攀升,你們大概就明白了。」眾人咋舌。

  「可由於海水高產提純技術難關一直無法攻克,航天發動機的性能也遲遲未能達到國際標準,那時候純度不高的礦山產錸也不可能千里迢迢運送過來支援我們,所以在二十多年前,上級部門正式中止了我們的特種航天發動機研製計畫,退而求其次開發商業化的發動機系統,所以相關經費自然就漸漸停發了。而那時,我主管的核心發動機研製正好在攻堅階段,提純產量也日漸提升,如果按要求停工,可謂前功盡棄;那麼前輩們的犧牲也就毫無意義。恰好在這個萬難的關口,我的恩師卻在某次例行實驗中一去不回……所有的夢想就這樣毫無徵兆地留給了我。」

  眾人沉默,就好像在聽一個天方夜譚。

  柳藝繼續道:「我是個追求極致的人,既不甘心又熱血衝動,立下毒誓要徹底完成這項工作,完成他們的遺願,所以我就自作聰明想出了個法子。我思量著偷偷從工廠那邊調撥一些經費繼續我的研究,畢竟工廠那些年利用我們的專利也獲益不少。……我記得當時的廠長姓鍾,這位鐘廠長與我私交不錯,而且也非常支持和認可我們的工作,對成功研製特種發動機也有信心,於是他每年從全廠收入中撥付10%用於研究所的這項核心事業。」

  柳藝的思緒似乎回到了許多年前,他緩緩道:「我很感謝他,雖然這點錢其實也並不足夠,但已經是工廠最大的能力了,畢竟他手底下的工人還要吃飯,還要養兒育女。至於不足的那部分開支就只好由我們這些工作人員節衣縮食,從牙縫裡摳出幾個銅板勉為其難地繼續展開攻關。說來6914廠對我們的支持,一撥款就是漫長的十年……」

  陳天宇忽然接話道:「這麼說來,十幾年前特種發動機的核心技術已經被突破?」

  柳藝搖頭嘆息:「倘若核心技術這麼容易被掌握,那麼前面的幾代人早就功成名就了,可往往科研就是這樣,有那麼一道檻,讓數代人無法跨越。十年對我們來講只是非常短暫的時間,我們的計畫是三十年後研製成功。」

  陳天宇點點頭表示明白,他也曾經發明過高分子無線追蹤器,知道研發的玄妙和難點所在。

  「理想與現實總是容易脫節,十年後,鐘廠長卸任,新上任的廠長和書記都堅決不同意繼續為我們撥款,工人們也鬧情緒,覺得花這個錢冤枉,是個無底洞。他們其實也說得非常有道理,憑什麼讓他們去承擔這些額外的研發經費呢?……於是撥款徹底沒有了,研究也就停止了。」

  陳天宇疑惑道:「可我看你們似乎已經研製成功了?」

  柳藝臉上泛出一絲苦澀,他苦笑道:「大約五年後的一天中午,有一個人找上門來,他說如果我還想繼續研發特種發動機,那麼還有另外一個方法。」

  李一亭終於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他一定是說,可以從其他的研究項目中調撥經費來支持研究。」

  柳藝無奈地點點頭:「不用說得這麼好聽,其實就是變相套取經費,或者叫挪用公款。」

  李一亭道:「可這也是正兒八經的研究,怎麼能稱之為騙取經費?或者再上一份報告,要求重新啟動這項研究工作似乎也未嘗不可。」

  柳藝苦笑道:「時代已經變了,海水高產提純技術也早已被國際專家反覆論證不可能實現;我們也沒有必勝的把握,試問這份報告應該如何撰寫?更不要說呈遞……」

  眾人不禁語結。

  柳藝突然莞爾一笑,他道:「可我還是呈遞了,明知道不會被批覆,我不但堅持申請重啟,後來的十幾年,我還反覆呈遞過多種方案,當然結果如出一轍;但是我的特種發動機研製又開始動工了。我最終採納了這個人的建議,變相開支經費……」

  他接著道:「但我還是太天真了,我忘了一個顛撲不破的真理。」

  陳天宇會意道:「或許那就是人的劣根性所在。」

  柳藝頷首,道:「沒有人做事會毫無目的,這個人當然也不例外,他之所以幫助我,自然是有所圖的。可我當時只顧激動,卻沒有空仔細想這些,只要能進行研究,打打擦邊球似乎也無大礙……」

  「剛開始我先從小項目裡轉移經費,然後逐漸變為大項目,最後變為重點項目,最瘋狂的時候,所有項目的經費都全部投入核心技術的研發之中……同時,我還不得不採納這個人的建議,也幫他騙取各種名義的項目,製作虛假的研發報告,然後通過監管部門的審核,最後生產出毫無價值的廢鐵。當然,我也能收到他的分紅,貼補到核心項目研發的無底洞中。」

  陳天宇不勝唏噓,他現在已經基本掌握了整件事的奧秘,也大概知道柳藝口中的這個人是誰。

  李一亭頗為感慨地道:「這恐怕是一個惡性循環,除非特種發動機徹底研究成功,否則它就將永遠循環下去……」

  「說來也真得感謝你們!」柳藝忽然興奮起來,他看大家不太明白,解釋道:「正是你們的到來莫名激發起我的鬥志,我知道,這件秘事只要警方意識到,並盡全力調查,那麼發現其中的玄機並不難。時機稍縱即逝,不成功便成仁……」

  他愉快地笑起來,發自內心的歡喜:「你們昨天也看到了,我居然就這樣成功了。說來真是天意弄人……非要如此狗急才能跳牆,即便恩師如此才華,也不會想到這樣機緣巧合的結果……」

  柳藝坦然說破這些內情,頓時如釋重負,他主動伸出枯瘦而併攏的雙手,表示話已說完,拷走請便。

  沒有人動彈,他們的心情如此沉重,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最後,還是陳天宇出聲道:「對不起,我們不是警察,沒有權力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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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說你們沒有權力抓人呢?」一個非常陌生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低沉但是充滿威嚴。

  門被推開了,進來三個人,一個中年人和兩個年輕人。

  劉紫辰訝道:「明月,盛陽!你們終於來了……」兩個年輕人果然是微聯盟網站主編沈明月和海歸律師高盛陽(北亭的又一重要人物,當年誣陷案中被李一亭營救的受害者)。

  另外一個人卻沒人認識。

  這個人也沒有理會其他人,卻徑直走向坐著的柳藝,柳藝也不明所以,便顫巍巍地站起身來。

  忽然,這個人熱切地握住了柳藝那雙滿是皺褶的手,激動地道:「師兄,讓您受苦了。」

  這個狗血劇情不但把屋裡所有的人都整懵圈,便是柳藝自己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實在想不起何時有這麼個師弟。

  此人看眾人目瞪口呆,哈哈大笑道:「我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我是省公安廳的廳長俞先民,柳師兄,您不記得我了嗎?」

  柳藝絞盡腦汁僵立許久,終於回想起來,這原來是恩師孟天元的學生嘛,他也是很早以前打過一次照面,怎麼可能記得。

  俞廳長客氣地請柳藝坐下,然後擺手讓其他人也坐下。

  「根據上級指示,我們要盡全力保護國家科研人員,有些歷史遺留問題就不一定要秋後算賬啦。……那時國家太貧弱,制度難免出現失誤和紕漏,可現在社會進步了、法制也健全許多,怎麼還能再讓專心做事業、為國謀前景的前輩受委屈呢。」他用手輕輕地拍打著柳藝顫抖的雙手,表示安慰。

  頭髮灰白的柳藝落淚了。

  俞廳長掏出自己的手帕輕輕為柳藝擦拭眼角,他的眼眶也有些紅起來。

  所有人的心情此時都異常沉重,但也萬分慶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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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持續了很久,但不可能永遠沉默下去。

  這畢竟是值得高興的事。

  所以老院士柳藝首先回過神來,他道:「如果說我是一心為公,那麼有個人是一心為私,若不抓我,請問如何抓他呢?你們不能徇私枉法啊。」

  俞廳長搖搖頭:「柳總你就放心吧,我們知道如何處置。」

  柳藝這才略感安慰地點點頭。

  李一亭突然道:「不如這樣,柳總您就委屈一下,不如屈尊當個污點證人,再為這個案子出點力吧。」

  好聰明的人!俞廳長讚許地點點頭表示認可。

  柳藝自然不會反對,但李一亭接著又道:「既然柳總現在是污點證人,那麼需要回答我兩個問題。」

  柳藝疑惑地望向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李一亭正色道:「我們有兩個疑問需要柳總解答。首要問題就是,技術員孟標和你是什麼關係?」

  柳藝恍然輕嘆道:「可能大家會誤以為,孟標或許跟我或者恩師孟天元有什麼關聯,但事實上,他當初只是通過正規渠道招聘的一名普通技術人員……不過,小孟確實是難得一見的天才,可以毫不諱言地講,倘若沒有他的話,特種發動機其實是不可能研製成功的。」

  李一亭與陳天宇相視一眼,很是意外。

  不容遲疑,李一亭迅捷地從兜裡掏出一張照片,遞給柳藝。

  「柳總,您認不認識這個人呢?」

  柳藝接過去認真看,最終無奈搖搖頭,表示不認識。

  李一亭不死心,他再次用鉛筆在他的臉頰上畫了一顆巨大的黑痣。

  沒想到這次柳藝突然眼前一亮,他吃驚道:「難道會是他!」

  柳藝說出了一個人的名字和身份,眾人心裡無不雀躍。
Babcorn 發表於 2018-2-5 15:57
第三十二章 美麗的故事(一)

  【作者按:案情偵破進展到這裡,又一個重要人物即將浮出水面,那麼有些故事背景恐怕還得費些筆墨倒敘一下,各位讀者若是沒有興趣,可以直接跳過這兩章,待案情大白後返回來重讀,當然,也可以通過這兩章的線索提示,猜一猜真正的凶手會是誰。諸君自便!】

  我是特別願意描寫農村的,因為那裡是生我養我的地方,但這不代表說農村就是絕對的淨土,童年也有非常多不美好的回憶,但與更多美好的回憶比起來,那種割捨不斷的鄉情始終讓我魂牽夢繞。農村確實淳樸,善也善得純樸,惡也惡得直接,即便如同丁昔村這樣僅有800多號人口的自然村,也不乏像三毛這樣的壞孩子。

  這裡的三毛是個「綽號」,絕非作家三毛,而是此人確實在自己頭上揪出三綹頭髮,刻意造出三根毛的形象,目的就是告訴大家我很壞。他出生於丁昔村一組,本名叫金煥群,應該說挺大氣的一個名字,入了族譜也能響噹噹,然而自從得名三毛以後,沒有人再記得他的大名,更不會認為他還能入族譜。

  他的歲數很大,13歲才讀小學四年級,所以比起那些不到十歲的其他同學來講,欺負人的資本是足夠了;而且他的父親是村裡的殺豬匠,這是一個讓小孩聽著就打寒顫的「恐怖」職業,許多人都懷疑三毛每天上學是否都攜帶著一把鋒利的殺豬刀。

  以訛傳訛,三鄉五里都知道這位「頭號惡人」的威名。

  如果我要講述他的故事,那麼這個故事就只能叫醜惡的故事了,還好我要講述的是丁昔村二組三位同齡小孩他們的美麗故事。

  在丁昔村二組有三個小孩幾乎在相同的幾天出生,他們歲數可以說是一樣的,兩個男孩一個女孩,很巧的是,二組那一年總共就出生這麼三個小孩,所以可想而知他們的關係一定非常要好,一同上學,一同玩耍,一同放學,一同上山,一同遊戲。

  年紀稍長幾天的那個男孩叫狗尾巴草,稍小的男孩叫板栗,而這個女孩名叫小蘑菇。

  當然這都是小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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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他們三人正好是上四年級,此時正走在上學的路上。

  「小蘑菇,我們今天放學以後上山采蕨菜好不好。」板栗提議,因為這已經是到了漫山遍野長蕨菜的季節。

  小蘑菇是個活潑可愛的小姑娘,此時卻撅著嘴不說話。

  狗尾巴草擺擺手,朝板栗做了個噓的動作,低聲說:「今天她不高興,別惹她。」

  板栗疑惑地問:「怎麼啦?」

  狗尾巴草黯然道:「還不是沒帶好弟弟,又被家裡罵了。」

  板栗抱怨道:「三嬸怎麼老是這樣,要不我們幫她帶弟弟算了。你說呢,草?蘑菇她自己都還這麼小。」

  狗尾巴草當頭給他一個栗子:「好像你很大似的。」

  兩人正在唧唧歪歪,小蘑菇卻已經回過頭來望著他們倆,二人頓時噤聲了,誰知小蘑菇突然噗呲一笑,說:「幹什麼呢你們,還上不上山采好吃的啦?」

  三個孩子隨即歡呼雀躍起來,為這個臨時的想法已經定下來而活蹦亂跳,早把不開心的事拋之於九霄雲外。

  這就是他們這個年紀的特點,煩惱總是來得快也消失得迅速。

  那時候放學一般都才下午4點多,所以他們決定先上山後回家,在路上采了一朵荷葉當作籃子,翻山越嶺走到上學途經的一座高山,別看他們年齡不大,爬山的能力不比我們城裡任何一個成年人差。

  爬上一座百來米的山,實際上用不了十分鐘。

  離天黑還有兩個多小時,所以他們與其說是來采什麼蕨菜,還不如說是上山玩去了。一會摘幾朵花插在頭上,一會又把野芋的芯拗下來吹得漫山遍野地響,一會又爬上棕櫚樹采下果實,掏出裡面的籽互相亂撒。

  等他們來到一片梯田邊上的時候,手上的蕨菜還不夠一抓子。

  不過這個結果根本就沒有影響到他們任何的情緒。

  他們的目的就是玩,所以當他們望見梯田的田埂上似乎有一隻田鼠時,狗尾巴草提議,今天最大的任務就是必須抓住它。

  於是三個人進行了分工,狗尾巴草從田埂東頭抄過去,板栗從田埂西頭慢慢靠近,而小蘑菇站在下一丘稻田的田埂上防止田鼠往下溜。

  田鼠跟人一樣,慌張的時候也不會傻得往上跑,只會往下鑽,而他們雖然年紀小,卻都是抓田鼠的好手。

  所以當小蘑菇站在下面的田埂上,貓腰望著兩個屁大小孩躡手躡腳爬過屬於自己的半截田埂時,她捂著嘴沒有發出聲音卻直樂。

  田鼠似乎意識到危險的來臨,顯然兩邊有非同類在接近,它準備轉身逃離,不過已經來不及啦,兩個箭一般的半大孩子已經飛撲而來,一個人拎住自己的脖子,另一個卻抓住了自己的尾巴。

  兩個小男孩幾乎同時歡呼起來,捧著這只倒霉的小田鼠向小蘑菇炫耀。

  可今天這只田鼠似乎是個異類,它的身手也異常敏捷,而且蠻力還不小,小男孩們正在高興,田鼠君已經掙脫了那雙卡住自己脖子的小手,就剩下尾巴被拽住了,於是它開始拚命扭動身體,以求逃之夭夭!

  板栗慌了,這條尾巴已經越滑越短,眼看就要脫手了,說時遲那時快,狗尾巴草及時伸出雙手捧住了忽然從板栗手中掉落的田鼠,可他的一隻腳卻不可避免地滑落田埂,硬生生地插入黏糊糊的淤泥中。

  小蘑菇先是跟著他們一驚,隨即笑得前仰後合,你說這兩個人也太笨啦!連一隻小田鼠也抓不住。

  狗尾巴草還沒來得及將小腳從泥裡拔起,他和板栗就聽到一聲奇特的聲響——啊!啪,噗!

  原來小蘑菇竟然笑得直接摔到了下一丘水田裡,發出一聲驚呼,然後砸起一朵老高的水花。

  他們正在愣神,小蘑菇已經渾身泥水,蓬頭垢面地站起來,透過滿是湯水的幾綹細發惡狠狠地盯著他們。

  農村的孩子,上山不是事,但落水就要挨打了,她是女孩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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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這件事,小蘑菇果然挨了媽媽一頓狠揍,最悲催的是,媽媽還下了死命令,以後不讓小蘑菇和這兩個「壞」傢伙一起上學。

  這就讓他們忍受不了啦,他們一起到小蘑菇家理論,無果,小蘑菇繞到木屋子的另外一邊窗戶,朝他們揮手,於是他們便走到窗戶對面的谷架上。

  「全都是你們害的。你們趕緊走吧……」小蘑菇埋怨道。

  兩個小男孩不但沒有慚愧的意思,還在那裡哈哈大笑,然後紛紛慫恿小蘑菇從窗戶上爬下來,一起溜出去玩。

  這回小蘑菇沒再理會他們,卻自顧把窗戶關上。

  窗外兩人自覺無趣,也便訕訕地離開小蘑菇的家,他們也知道她有一個嚴厲的媽媽。

  在接下來的一個月時間裡,小蘑菇居然真的遵規守矩聽從媽媽的要求,總是在他們倆出發後才去上學,要不就早早地先到了學校。

  這讓狗尾巴草和板栗非常鬱悶。

  他們打算想方設法要打破這個尷尬的境遇。

  誰也沒想到——

  就在此時,發生了一件很不愉快的事。
Babcorn 發表於 2018-2-5 15:58
第三十三章 美麗的故事(二)

  每次三毛走進教室的時候,一般情況下那都至少上過兩節課了,不知道為何今天他卻突然心血來潮,竟然大清早就到教室來。

  其實他也是在家裡受了點見不得人的委屈,便順路抓了幾隻小毛蟲,特意提前來佈置場地,嚇唬嚇唬那些屁大小孩,以圖些樂趣。

  可當他走進教室的時候,一愣,裡面居然已經坐了一個小女孩。

  他當然知道這是小蘑菇,畢竟怎麼說也當了大半年名義上的同學,三毛從兩年前的四年級一直留級到現在的四年級,就彷彿在等待著這一刻的相逢。

  三毛已經快14歲了,何況農村的孩子都早熟,當然知道些男女之事,所以當他看到小蘑菇的時候,居然湧起一股異樣的衝動,他想幹壞事了。不過他其實也並不知道具體如何實施,他想先嚇唬她一下吧。

  於是他從背後偷偷繞過去,看小蘑菇居然沒發現自己,便偷笑著把其中一條蟲子直接丟進小蘑菇的上衣領子裡,然後站在邊上看笑話。

  剛開始,小蘑菇只是感覺有些刺撓,但當她伸手往脖子後面摸的時候,立即尖叫起來,女生對蟲子自然是異常敏感的,有些人甚至能嚇暈過去,不過這個小女孩倒不至於,但也是渾身顫抖,拚命抖自己的衣服,想把蟲子甩出去。

  三毛沒有任何憐香惜玉之心,他反而又把另外兩條蟲子丟到小蘑菇的衣服上,然後故作驚奇地喊:「後面還有兩條!」

  小蘑菇急得直跺腳,卻絲毫沒有辦法,她想把上衣脫下來,但偏偏後面還站著個人,所以不管這人是誰,她也只能向他求救了。

  她還沒意識到這個人才是「幕後黑手」,而她的請求卻正中三毛的下懷,這也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於是他藉著幫忙捉毛毛蟲的藉口,做的卻是些輕薄的舉動,很快小蘑菇就發現了異常。

  兩個幾歲大的小孩在我們大人眼裡,這種類似的行動與其說是輕薄,還不如說是有些過火的遊戲,但小蘑菇卻反應很大,現在她的衣服幾乎已經脫去一半,露出粉嫩的小胳膊,她顯然知道遭遇了什麼,而且對她來說,這是極大的侮辱。

  雖然她小臉颯白,眼睛裡也流出眼淚,但她突然狂躁起來,使勁用半邊衣服擊打這個年長小孩的臉,嘴裡也學大人一樣罵罵咧咧起來。

  這倒是把三毛驚住了,他雖然是個「惡人」,卻也還是個小孩,他心裡突然害怕起來,慌張地到處閃躲,直到小蘑菇操起桌上的文具盒,用盡全力砸在他的臉上時,他連忙屁股尿流地衝出了教室。

  留下小蘑菇在教室裡放聲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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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尾巴草和板栗來到教室時,被眼前的場景嚇住。

  小蘑菇衣衫不整,坐在那裡默默流淚,不管他們怎麼問,她就是不說一句話;有時候還會突然暴怒起來,將書本往他們身上扔,他們知道這一定是出了什麼大事了!

  幾個半大小孩能知道多少大事,但現在這就已經是天大的事,必須有應對的措施,或者說報仇雪恨。

  很快他們就弄明白怎麼回事,再加上小蘑菇一些必然的誇大,他們認為三毛顯然已經玷污了小蘑菇的清白。

  這還得了,農村對於名節這個事有時看得比命還要重要。

  狗尾巴草說,這件事絕對不能就這樣算,必須讓三毛付出代價,二組就只有我們三個人,絕不能被一組的人這麼欺負,否則以後就永遠抬不起頭來。

  板栗也是熱血沸騰,發誓一定要為小蘑菇報仇。

  他們此時似乎忘了這個三毛是個揣著殺豬刀的大孩子,他們心中只有最純粹的仇恨,而小蘑菇也相當沒有理智地煽動這一點。

  於是三個小孩謀劃了一次復仇行動。

  具體方案是這樣的:先由小蘑菇把三毛約到一個特殊的地點,然後狗尾巴草和板栗兩個人分別從兩條不同的路接近對他進行襲擊,只要有一個人得手,就算是報仇成功。

  很快,他們就著手實施這個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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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有了上次不太理想的「親密」接觸後,三毛居然真的對小蘑菇動了點想法,覺得以後娶這個婆娘似乎也不錯。關鍵是她發現這幾天,小蘑菇對他似乎也消除了敵意,於是他得意的想,女人嘛,不就是這樣,恨就是愛。

  果然,小蘑菇主動約他到山神廟附近見面。

  對於他來講,這幾乎不用思考,肯定是要赴約的,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人敢對自己不利,畢竟大名擺在那裡。

  可等他放學後真趕到約會地點時,才感覺到有些不對,那裡根本沒有人。即便如此,三毛還是耐心地等了半個多小時,最後終於確定被耍了,才怏怏地往家裡走。

  就在他經過廟旁不遠一處小石頭路上時,邊上的岔路突然殺出一個小孩,這個人揮舞著木棍先當頭給了他一棒,整得他眼冒金星,但還不至於昏過去,畢竟對方的力氣還是小了點。

  三毛在地上找武器,不過能找到的也就是幾個小石子,此時身上又接連捱了幾棍,疼痛難忍,特別是這個小屁孩居然還用荊條在他臉上抽了一道,血順著臉頰流下來,眼睛也刺痛無比。

  他用石頭回擊,效果很不理想,因為這個小孩最後舉起一塊半大的石頭,重重地擊在他的後背上,隨即讓他撲倒在地。三毛真的有些害怕了,如果對方再用石頭往自己頭上砸一下,喪命都有可能,於是他只好抱頭趴在地上自保。

  許久也不再有動靜,這個小孩沒有再攻擊,而是極為迅速地離開了這條路,從始至終,他也沒能真正看清這個小孩的模樣。

  如此不要命的打擊報復,即便如三毛,也有些後怕。

  這個小孩當然是狗尾巴草,他自己也沒想到在關鍵時候,會變身如此威武的大俠,他心中的正義感瞬間被點燃,舉起近乎致命的耶和華之劍。

  而另外一路的情況卻有些不同,板栗說完大義凜然的豪言壯語後,也準備好許多武器,在另外一條小路等待三毛。

  可是板栗卻越等越害怕,他腦海裡不由自主地浮現出許多傳聞,眼睛裡也不斷地出現三毛那凶惡的面孔,和他那把不知道是否隨身攜帶的殺豬刀。

  想到後來,他躲在隱蔽的石頭後面竟然都渾身顫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始終沒有任何動靜。

  最後——

  還沒有看到三毛這個人,板栗卻落荒而逃了!

  對於一個這麼年幼體弱的孩童,對暴力產生恐懼,對信念產生動搖,我們實在不應苛責。

  但對於板栗自己,卻留下來難以磨滅的童年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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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報復打擊收效明顯,三毛雖然依舊那副看似凶惡的模樣,卻再也沒有主動招惹過這三個人,甚至好幾天也不去上課,準備徹底回家修地球了。

  板栗也沒有提起自己逃跑的事,其他兩人當然沒有問,畢竟三毛回家只能是經過其中一條路,另外一路沒有碰上這也正常得很;其實只要順利將三毛痛打一頓,就算大大地出了一口惡氣,所以狗尾巴草本人也沒有任何懷疑。

  小蘑菇對他們兩人非常感激,很快就違反媽媽的禁令繼續與他們同行上學,媽媽似乎也只是警告一下,並沒有真的那麼絕情。

  生活很快又恢復往日的嬉笑打鬧,就如同前面這些事沒有發生過一般。

  小小的插曲迅速被他們所遺忘,歡樂的時光因為勇敢的回擊而顯得更加愉快,也更加堅定他們此生共同進退的決心。

  小學生活很快就一晃而過,他們一起升入鄉里的初中,這裡更加混亂,也更多像三毛一樣的壞孩子。但此時狗尾巴草已經如同大哥哥一樣,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弟弟妹妹免受欺負,他有些變了,變得不太愛學習,變得有些混社會的感覺,身高因為營養的問題不算很高,但特別粗壯,平時回家是個不錯的勞動力;而這些也僅僅是為了保護板栗和小蘑菇而已。

  在鄉鎮中學,要想平安無事,就要有一個人變成壞孩子。

  狗尾巴草義無返顧地做到這一點。

  板栗雖然沒有成為這樣的人,但他的學習成績很好,幾乎每一科都是年級第一,是公認的好學生。至於小蘑菇,不是什麼學習的材料,卻隨著年齡的增長和良好的發育愈發漂亮起來。

  那時候沒有校花的概念,否則小蘑菇就是名副其實的鄉中學校花。

  這樣的三人組,團結得就如同一個人一般,自然沒人敢輕易招惹,即便是對小蘑菇有些垂涎,看到凶狠的狗尾巴草,也只能識趣地退避三舍。

  初中時代就這樣平淡無奇、有驚無險地度過。

  直到三人又一起上了高中,進城的時候,正好是這些孩子們情竇初開的季節,狗尾巴草倒是沒心沒肺,依舊我行我素;板栗卻突然感覺對某個人產生了奇怪的感情。

  當然他不敢講,甚至都不敢表達出哪怕一絲絲這方面的想法。

  板栗真的很怕這份羞恥的感情會破壞他們三人這麼多年的深厚感情,於是便長久壓抑地埋藏在心底,只是默默地為小蘑菇做些她自己都完全不知道的幕後工作。

  他也完全不知道,小蘑菇心裡喜歡的是狗尾巴草。

  因為小蘑菇跟他一樣,隱藏了這份真實的感情。

  唉,來自農村的姑娘小夥子們,你們實在是太含蓄,也太傳統和保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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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中畢業後,板栗考上了許多人夢寐以求的名牌大學,狗尾巴草也勉強考到一個專科學校,而小蘑菇卻徹底榜上無名。

  對於二組而言,這已經是非常驕傲的事情,這一年總共三個小孩,有兩個考上大學,至於女孩子嘛,讀完高中也已經是很不錯啦。

  人們歡天喜地的送走兩名大學生,也熱情地歡迎小蘑菇回到村裡來。

  這是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再後來,板栗畢業後不甘平凡,自己創業當起來小老闆,狗尾巴草沒有這個能力,只能去工廠當了工人,小蘑菇先是在村裡當幾年村姑,後來實在按捺不住,鼓起勇氣來到繁華的南方都市當個打工妹,漸漸地也就站穩了腳跟。

  如果說這個故事還有什麼狗血的劇情的話,那就是——

  小蘑菇如願以償地嫁給了工人狗尾巴草。

  而板栗,始終孤身一人,遠在異地他鄉,默默開創事業,他要證明自己的實力。
Babcorn 發表於 2018-2-5 15:58
第三十四章 再會唐青

  【背景故事講完了,咱們回歸正題,我們來看看輔助戰線上的劉紫辰和沈明月、高盛陽等人又默默地做了些什麼工作吧。】

  從見到唐青的第一面起。

  劉紫辰便確信唐青一定還知道些別的什麼。

  這個想法得到陳天宇和李一亭的贊同,或許這是唯一一個可以打開最後迷局的關鍵人物了,可本案中她的父親唐東洲卻是最大的嫌疑人(唐東洲就是柳藝口中建議變相套取經費的那個人),至於唐青究竟會助紂為虐還是大義滅親孰未可知。

  所以陳天宇特意安排沈明月協助劉紫辰,讓她們在確保安全的情況下,繼續接觸唐青,獲取儘可能多的情報。

  而遠道趕來的高盛陽,也有非常重要的任務需要做。

  他要作為謝荃的代理律師,對6914廠提出法律訴求,當然因為沒有當事人的委託,他目前只能是以當事人代理律師的名義進行初步交涉,必要時可由公安機關提起公訴。

  謝荃就是在魚塘中發現的受害者,那具塘底屍骨的真正主人,他的真實身份是6914廠的前任採購員兼財務助理,這也是柳藝通過黑痣特徵辨認出來的。

  對於這個人柳藝其實並不陌生,但是由於頭像復原的侷限性,跟本人會有不小的出入,幸好特殊的臉部特徵被許荊南無意中發現,否則即便經常見面的人,也不一定能夠一眼認出來。

  這不知道是警方僥倖還是凶手運數已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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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紫辰想找一個與唐青再次碰面的機會。

  其實她可以直接約唐青喝咖啡,但這樣的場合似乎不適合談沉重的話題,於是沈明月提議,不如約唐青一起去爬七盤嶺吧,這樣大家都可以放開點,劉紫辰連忙說好提議。

  自己與唐青的緣分算是從七盤嶺開始,是否也同樣將在七盤嶺結束呢,劉紫辰頗為傷感地想。

  其實,這麼久的接觸,她與唐青也成了朋友,劉紫辰知道這是個涉世未深的姑娘,沒有太多的複雜想法,雖然過著讓人豔羨的小資生活,但人生沒有規劃,工作沒有目標,屬於得過且過的類型。

  她們以前聊天的時候,唐青經常問起劉紫辰的愛情故事,劉紫辰沒有隱瞞,所以唐青總是一副特別羨慕的神情,可當劉紫辰問起她的情事,唐青往往三緘其口,如此一來,劉紫辰自然也不好勉強。

  但今天,或許到了必須打開天窗說亮話的時候,劉紫辰不但要知道關於唐青的情事,還要知道她的家事。

  成敗與否,劉紫辰心裡忐忑,但想到陳天宇,她又暗暗下定了決心。

  爬山之約自然得到唐青的爽快回應,時間就定在本週六下午,一個大家都輕鬆愉快的休息時間。

  七盤嶺海拔368米,峰頂有個涼亭,名叫望海,到達這個地方需要一個半小時,今天只花了69分鐘,大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所以腳下生風。

  唐青唯一的想法是高興,劉紫辰是糾結,而沈明月是瞎琢磨。

  今天上午,那台夢寐以求的鋼琴終於如願搬入自己的小書房,唐青沒有理由不高興,所以一路上她居然沒有發現劉紫辰二人的異常之處。

  當三人抵達望海亭時,太陽還在山邊掛得老高,所以她們決定在亭子裡坐會,順便閒聊閒聊。

  首先唐青分享了對鋼琴的熱愛,兒時的夢想,還有終於實現後的喜悅,劉紫辰和劉紫辰也有些感同身受,表示祝賀。

  等她說完陷入沉默後,唐青終於發現劉紫辰的情緒似乎不太對頭。

  她連忙問:「紫辰姐,你今天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

  劉紫辰坦誠地點點頭,道:「我現在心裡很亂,或者說很矛盾。」

  唐青訝道:「難道你和天宇哥哥鬧彆扭啦?」劉紫辰連陳天宇的名字也未向她隱瞞,所以她早就知道。

  劉紫辰搖頭:「我們很好,沒有事。我的糾結是為了你……」

  「我?我沒事啊,而且可以說今天心情還特別的好。」唐青不明白。

  劉紫辰笑道:「正是看青兒你今天心情舒暢,所以有些話想趁此機會跟你聊一聊。」

  唐青也樂道:「今天你跟我說任何事,我都保證不生氣。」她也並不傻,隱約猜到劉紫辰的意思,所以她主動道:「你是不是想問我男朋友的事情?」

  劉紫辰還沒吭氣,沈明月在旁嘆道:「你真聰明。我要不要迴避一下?」

  唐青咯咯笑起來:「有什麼好迴避的呢,我們倆差不多同齡,說不定明月姐姐更能理解我也說不定。」

  沈明月輕點皓首道:「有可能,那就說來聽聽。」她是真的有興趣。

  唐青幽幽一嘆,彷彿瞬間陷入過往的時光:「其實我和他的故事很普通,比不上紫辰姐姐那麼的驚世駭俗、曲折離奇。他是個搞科研的技術員,忙於工作,我呢是大閒人,等挨過了起初的相親叛逆期後,反而總想粘著他,剛開始我們的確其樂融融;……但慢慢地我發現他有些煩躁,或者說不適應。於是我就問他,是不是嫌我煩,他說怎麼可能,然後又說要不你還是上班吧,這樣不會胡思亂想,他也能在正常工作時間安心做事,免得五分鐘一個電話讓他崩潰……」說到這,她居然呵呵笑了幾聲,顯然剛開始這段愛情還是給她留下了美好的回憶。

  「於是我才求爸爸幫我在研究所找了一份打雜的差使,雖然不再整天騷擾他,但我還是不想離他太遠。」她又一次陷入回憶中。

  「但我們的問題大約發生在兩年多前,那時他說老總很器重他,終於讓他參加了核心項目的研究,我剛開始也為他高興,還特意買了禮物送給他;可我沒有想到,從此以後,我就很難再見到他了……」

  劉紫辰奇道:「這是為什麼呢?」

  唐青搖搖頭:「我也是跟你一樣奇怪,按理說,受到領導器重,提拔到重要崗位,應該更加意氣風發才對,為什麼反而越發消沉,甚至連我也不願意再見了。他一開始沒有說原因,被我逼得急了,才稍稍透漏出一點信息,好像是跟我爸爸有關……不過我也是猜的,一直沒找到機會確認。」

  「我們的相識是爸爸一手撮合的,但是最終好像也是因為我爸爸,讓我們漸行漸遠……我有時候真的搞不懂這是為什麼,但我爸爸肯定不會主動跟我講,所以隨著我們的感情變淡,我和爸爸的關係多少也受了些影響。」

  劉紫辰會意地道:「難怪你經常當著你父親的面,表達不滿,我聽李大哥說,你們似乎有時還針鋒相對呢……」

  唐青嘆道:「雖然如此,但我其實還是愛我爸爸的,只是耍些小性子;我也知道,他始終是為了我好,不希望我受到任何一絲絲傷害。」

  劉紫辰疑惑道:「那你和你的男朋友就這樣分手了?」

  沈明月突然在旁笑道:「肯定不會的,如果按照我的性格,越是困難重重,我一定會越發勇敢,至少不會輕易放棄。我看青兒也是這樣的人吧……」

  唐青點點頭:「明月姐姐說得對,我也是這麼固執,畢竟他是我的初戀,我不可能因為一些外界因素阻礙就這樣放棄我的愛情。」她的臉上露出小女孩的天真和熱切,臉上甚至洋溢著幻想。

  「我相信他一定會回心轉意的,只要我足夠真誠;以前都是他寵著我,現在該輪到我來寵著他了……我每天親自給他做美味的飯菜,然後送到他的辦公室;每逢節日都給他買很貴的禮物,都是他最喜歡的,變著法子哄他開心;我還給他備滿一屋子的巧克力和玫瑰花,希望他能夠邀請我到他那裡坐坐……」

  沈明月哇了一聲,羨慕道:「你也真是夠拼的。」

  唐青黯然道:「沒有用,他就跟沒看到一樣,而且他居然把我給他的所有巧克力全部都吃了……」

  劉紫辰詫異道:「全吃了?一屋子有多少?」

  唐青頷首道:「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那麼喜歡吃巧克力,我記得,就在短短的一個多月,我至少買了……300斤巧克力。」

  沈明月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她知道這樣做的後果。

  劉紫辰自然也很清楚:「那他至少得胖100斤?」

  「大概胖了120斤吧,我記得當時把我嚇個半死,我真的生怕他會不會得什麼糖尿病。不過還好他沒事,就是整個人都腫了……我好後悔。」她的眼眶紅起來,「或許我真的太任性了。」

  劉紫辰冷靜地道:「或許並不一定僅僅是你的原因。」

  「我也是一直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能不能告訴我原因。可我到現在也不知道原因,因為後來他就一直玩失蹤,再也不跟我見面了……」說到這裡,唐青早已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沈明月眼睛也紅了,她在旁安慰這個可憐的人。

  劉紫辰卻陷入沉思中,她意識到這裡面肯定還有別的隱情,絕非表面上的情變這麼簡單,這件事會不會跟自己調查的案子有關呢?她不能確定。

  她心中一動:「青兒,你知不知道,那一年發生過什麼奇怪的事情嗎?」

  唐青仍舊沉浸在自己的悲痛情緒中,但仍然道:「奇怪的事沒聽說,不過我爸爸的工廠在那時候也發生了變故。」

  劉紫辰連忙問:「什麼變故。」

  唐青哽咽道:「他差點破產了,聽說工廠裡的財務主管夥同他人把工廠所有的資金都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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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唐青的情緒稍稍穩定,劉紫辰知道時間已經迫在眉睫,或許此次見面完全有可能是最後一次,那麼她應該為這個看似風光、實則可憐的妹妹留下一個機會,她準備捅破那層窗戶紙,把醜惡的現實展露出來。

  她輕輕地摸摸唐青滿是淚痕、吹彈可破的小粉面。

  唐青哽咽地笑道:「我沒事。」

  劉紫辰輕輕地道:「你要學會堅強一點。」

  唐青如同蚊子般嗯了一聲。

  劉紫辰果斷地道:「其實今天我約你來,還有一個比這件事嚴重十倍的情況想跟你說。」

  唐青驚訝地抬起頭,不知道還發生了什麼事。

  「青兒,你有沒有想過你爸爸為什麼會這麼有錢呢?」劉紫辰決定還是慢慢引導這個心智尚不成熟的姑娘。

  唐青似乎一愣,但很快道:「工廠沒有廠長,一切的事情都是他說了算。所以他的收入還是很高的,至少養活我一個女兒沒有問題……」

  劉紫辰搖搖頭:「你爸爸不但養活了你,而且還讓你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即便讓他把天上的星星摘下來,我想他也有可能會去做的。」

  唐青頗為天真地點點頭,表示有可能。

  「可是你從來沒有認真計算過,他的收入到底是個什麼數字嗎?」劉紫辰奇道。

  唐青搖搖頭:「這些事我從來不過問的,他也不讓我問。」

  沈明月提醒道:「你知不知道,按照你平時的開銷,就算你爸爸每年賺100萬,也不夠你花的?再說,你爸爸只不過是一個普通工廠的書記,他每年的工資不可能超過50萬的。」

  唐青疑惑地道:「是嗎?」她居然異想天開地問,「那他是不是有什麼外快,爸爸各方面能力素質都很強,到過我家的同事們都交口稱讚,這個我知道。」

  劉紫辰無奈地道:「你就沒想過,你爸爸有可能涉嫌經濟犯罪?」

  「犯罪?」唐青驚呼道,「我爸爸很正派,他怎麼可能做違法的事情。」

  沈明月嘆道:「如果不做違法的事情,他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多錢供你揮霍呢?」

  三人陷入了沉默。

  「那怎麼辦?兩位姐姐,你們一定要幫幫我爸爸,他一定不想這樣的。」唐青也很聰明,只是從來沒有往這方面想,現在窗戶紙已經被無情地捅破,她再傻也能明白過來,所以她露出了迫切和焦慮的表情。

  劉紫辰輕嘆道:「我們怎麼可能會有辦法。」

  沈明月一唱一和道:「其實只有你自己才有辦法。」她繼續提醒。

  聰慧的唐青果然一點就透。

  「噢,兩位姐姐的意思是,讓我勸爸爸投案自首?」

  劉紫辰和沈明月不約而同地點點頭,她們望向唐青的眼中都露出無限的希冀和熱切的期望。

  剛剛醒悟過來的唐青卻遲疑了:說說容易,真要自己去勸爸爸,想都沒敢想過。
Babcorn 發表於 2018-2-5 15:58
第三十五章 吃一次夜宵也挺好

  該做的努力,能進行的調查,這些日子以來,北亭幾乎都嘗試了個遍。

  算起來,北亭偵探們來到布恩游村已經有一段日子,但對於牛屎街他們似乎還相當陌生,李一亭選擇在這個地方辦公,開始自然是有深意的。

  可今天當陳天宇提議到牛屎街閒逛一遭的時候,李一亭卻顯得沒有興致,他有太多的問題需要思考,所以他擺擺手表示拒絕。

  劉紫辰也道:「李大哥,與其整天悶在家裡冥思苦想,不如出去走走散散心,或許還能發現些線索也說不定啊。」

  李一亭搖頭道:「其實現在唐東洲已然近在咫尺,我們也不需要太多的線索。如今最大的問題並不是分析他是否犯罪,而是我們怎樣才能獲得足夠的證據把他繩之於法。這些證據豈能在牛屎街獲得?……」

  陳天宇嘆道:「一亭,你最大的優點就是認真細緻,但是最大的缺點也是太過較真,破案應該成為一種樂趣,而不是一種負擔才對啊。再說現在我們各路人馬可謂收穫頗豐,慶祝一下也是未嘗不可嘛!我請大家吃夜宵,怎麼樣?」

  他看李一亭似乎又陷入沉思中,無奈地望一眼劉紫辰。

  劉紫辰勸道:「天宇說得對,我們來了這麼久,也沒有品嚐過當地的美食,趁此機會出去溜躂溜躂也是不錯的主意。李大哥,說不定唐青可以說服她父親投案自首呢?那豈不是兩全其美……」

  李一亭依舊搖頭:「倘若唐東洲這個人是聽勸的,我想他早就金盆洗手了,怎麼會等到今天。……紫辰,你對唐青也算仁至義盡了,至於這些幻想,我覺得還是不要有的好。」

  劉紫辰也不禁語結。

  沈明月咯咯笑起來:「你哪懂我們女孩子的細膩心思呢?真是。所謂解鈴還需繫鈴人,唐東洲如此財迷我看也是為了寶貝女兒唐青,倘若唐青肯盡全力勸他自首,成功的幾率還是很大的。」她看李一亭仍然紋絲不動,「算了,紫辰姐,別理他,這是個最不解風情的人……」

  陳天宇點點頭表示極為贊同,李一亭卻佯怒道:「你這小毛孩子,你懂啥?別跟著瞎起鬨。」

  沈明月撇撇嘴:「我可不是小孩子。就你喜歡倚老賣老罷了,老古董!」

  李一亭這回徹底不理他們了。

  幾人只好作罷,這頭倔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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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屎街的夜市相當繁華。

  倘若幾人不出來走走,還真沒想到過了夜裡11點,這條街竟然會突然沸騰起來,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如此多的食客,整條街上人來人往,各自尋找夜生活的落腳點。

  原來,牛屎街的生意事實上是開始於午夜以後。所以我們不能夠想當然任何一件事,白天的冷冷清清完全不能說明這些商舖就沒有生意可做。

  陳天宇他們租住的房子在馬路當街的那排房子後面老遠,李一亭是圖清靜,但也相當於從未聽聞夜市的熱鬧。

  夜市有許多吃的自不必說,各種日用品銷售類、服務類的商舖選擇在這時候開門也讓人不免有些驚訝,不過仔細想想你又會覺得合理,白天布恩游村的溫度高達30度以上,再加上毒辣的太陽直接照射地面,幾乎沒有人會選擇白天出門,那麼在涼爽的夜市裡順手帶回些日用品、充個話費啥的倒也正常。

  夜市最大的特色是馬路牙子兩邊那一大溜子燒烤攤,這些燒烤檔肆無忌憚地擺在各個商舖、飯店大門口,這些商舖飯店居然毫不過問,似乎也不怕他們搶生意。陳天宇想,要不就是這些人額外交了租金,要不就是食客太多,根本不必在意。

  燒烤攤子至少有30家以上,家家坐滿了人,場面可謂壯觀。

  劉紫辰取笑道:「看到這麼多燒烤檔子,你有沒有些親切的感覺?或者想起以前扮豬吃老虎的往事……」她問的自然是陳天宇,他們的相識或許也應該感謝燒烤這門手藝。

  陳天宇苦笑道:「我可沒有扮豬,不過確實讓老虎給叼了。」

  劉紫辰不由甜蜜地莞爾一笑。

  她笑道:「那好,既然你沒有心理陰影,我們今天的夜宵就是燒烤了。明月,你的意見呢?」

  沈明月嬌笑道:「看看這些小老闆的手藝,有沒有我們陳大老闆的手藝強唄?舉八隻腳贊同!」(作者按:陳天宇在SZ工作時,為了破案,曾經偽裝成流動燒烤檔老闆)

  劉紫辰輕輕拍拍她的小臉蛋:「就你會說話。」

  於是幾人隨便選了一家似乎人氣最旺盛的燒烤檔落座,看著已經沒位置,但不出陳天宇所料,老闆立即見縫插針地再加上一張額外的桌子。

  這就是燒烤生意的秘訣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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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串羊肉,三串土豆,三串豆腐,不要酒,一人來一杯熱茶,燒烤檔老闆狐疑地望著她,等她繼續點菜,劉紫辰笑笑說,足夠了。

  老闆頗有些無奈地提溜著小本子離開。

  陳天宇苦笑道:「這也叫夜宵嗎?是不是有點太寒酸了……」

  劉紫辰啐笑著戳了一下他的額頭,道:「半夜三更吃那麼多做什麼?有葷有素還有茶,剛剛好。」沈明月在旁偷笑不已。

  陳天宇只好無奈地接受現實。

  可嘴裡忍不住嘟囔一句:「我現在終於明白一件事,一亭不肯跟著來,那是絕對正確的選擇。」

  話音未落——

  他的視線彷彿被定住一般,茫然望向遠處的馬路旁。

  那裡有一個人,即便在昏暗的夜市裡,也實在是太醒目了。

  一個非常美麗的女人!

  這個女子身材高挑、長發披肩、樣貌極美,再穿件紅色外套,內著純白色蕾絲襯衣,閃亮帶金鎖扣的黑色腰帶,大紅色的超短裙,性感的肉色絲襪和超過十釐米的亮紅色高跟鞋,就像一個待嫁的新娘一般,此時正在馬路邊平靜地站立著。

  她應該是在等人,但臉上絲毫沒有顯現出一點著急的神色。

  陳天宇並不認識她,但他的目光卻像所有男人一樣忍不住被吸引,即便身邊還坐著兩位嬌滴滴的大美人;只不過他的眼神裡還多了些別的東西。

  果然,他很快便看到有一個身材高大、年紀五十上下、氣場頗為強大的中年男士正從街道口匆匆走進來,並徑直朝這個女子走去,雖然走得快了點,但很容易看出是個不小的領導;中年男子走近後和她低聲說了幾句話,便一同朝一個高檔飯店走去,飯店門口站著一個人,這個人他倒是認識——派出所所長徐景元。

  劉紫辰二人終於發現他的眼神有些異常,不過她們倆都背對馬路,並不知道他在觀察什麼。

  「怎麼了?……」劉紫辰抬頭問。

  陳天宇立即收回眼神,神色也恢復正常,只是輕輕道:「沒什麼。」

  他突然莫名其妙地笑笑:「今天的夜宵味道真不錯。」

  沈明月在旁奇道:「我記得剛才好像有人不太滿意才對啊?」

  陳天宇拿起雙一次性筷子,輕輕地敲了一下她的頭,怪笑道:「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你怎麼這麼多事?」他夾起一串土豆,嘗了一口,由衷地讚道,「好吃!……真是好吃。」

  劉紫辰輕笑道:「一天到晚神神叨叨,不知道在想什麼。」

  沈明月附和道:「就是。」

  陳天宇沒有理會她們的調侃,凝神道:「紫辰,從今天起,你和明月將要擔負一個非常隱秘而至關重要的任務……或許,我們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Babcorn 發表於 2018-2-5 16:13
第三十六章 父親的秘密

  今天正好是週末,唐青坐在家裡的那把小靠背椅上,輕輕彈著那首莫扎特著名的鋼琴協奏曲。

  夢寐以求的鋼琴終於在自己手裡響起優美的旋律,本應是最舒心快意的時候,但她今天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有時還若有所思地停頓下來。

  剛剛進門的唐東洲很快也發現了這一點,對於這個如同心肝寶貝一樣的漂亮女兒,哪怕風吹草動,他也能第一時間察覺。

  不過他並沒有著急說話,而是坐在客廳沙發上靜靜聆聽了許久,最後才輕輕道:「青兒,累了就休息一會吧。」

  唐青無聲地搖搖頭,音樂卻應聲停下來。

  「有心事?」唐東洲問,他端起一缸子紅茶,輕輕地晃了晃,這是他多年養成的喝茶習慣,即便這麼晃一晃並不一定能夠產生什麼效果。

  家裡的保姆對唐東洲的下班時間自然拿捏得準確,何況這位領導似乎下班都非常準時,所以這紅茶溫度總是剛剛好,濃淡也非常讓他滿意。在這樣的家庭裡,保姆可能也算得上是稱職的生活秘書了。

  唐家的風格是非常傳統的佈局,所有家具皆是經典的深褐色,顯得厚重而古樸,稍微瞭解裝修的朋友應該知道,紅木家具從來都是有錢人家才會選擇,而暗色則是年紀較大的領導首選,因為有時候客廳或許也可當作另一種辦公地點。

  他家是個三層小別墅,總面積大約有1000來平方,不用嚇一跳,其實真正算起來價格並不貴,這裡是遠郊,地價相當便宜,何況這棟樓其實還是工廠自己蓋的,僅算成本真值不了幾個錢,可能還不如屋裡家具價值的十分之一。

  老一輩人喜歡置辦固定資產,總認為這些東西不會消失,看著心裡踏實。

  琴聲隨即又響起來,這回彈的是頗為熟悉的中國風,舒緩的旋律似乎帶著點淡淡的憂傷,卻又讓人心情蕩漾。

  音樂沒有停,唐青卻突然開口道:「爸爸,我有一件事想問你……」

  唐東洲淡淡地道:「你說吧。」

  唐青停下跳動的纖細手指,輕輕按在黑白相間的琴鍵上,她轉過頭:「爸爸,你說,我平時是不是很不懂事?」

  「呵,為什麼突然這麼說?」唐東洲微皺眉頭。

  唐青幽幽一嘆:「我又不上班,也不去賺錢,整天只想著買這個名牌,買那個奢侈品,普通的還看不上,根本不懂節約,從來沒有想過爸爸賺錢也不容易……」

  唐東洲沒來由地眼眶一紅,不過他可不是一般人,能幹到這個位置自然需要很多能耐,所以他也僅僅是感動了一下而已。

  然後便輕笑道:「青兒,你不要胡思亂想,你說爸爸這麼大歲數,賺錢為了什麼,不就是讓你能過上好一點的生活嗎?以後再幫你存一筆嫁妝,爸爸才算盡到責任嘛。」唐東洲端起茶喝了一口,「至於花錢呢,該花的儘管花就是,不要浪費掉就行,錢這東西,你想怎麼用爸爸都不反對。女孩子就要富養,我看你現在花銷也算合理。」

  唐青天真地道:「爸爸,如果我說以後再也不花你的錢了,你同不同意?」

  唐東洲一愣神,奇道:「你不花我的錢,那你怎麼過生活呢?」

  「我好好工作啊,我又不是沒有工資。」唐青不樂意地撇撇嘴。

  唐東洲忍不住笑起來:「就你賺的那兩個小錢,也能叫工資嗎?再說,那點錢大概都不夠你吃頓飯的吧……」

  唐青沒有笑,反而看上去要哭起來了:「我可以節省的啊,不行每頓飯只吃一個饅頭,這總行了吧……」她想了想,「最多再買包鹹菜,也餓不死。」

  唐東洲的臉色漸漸凝重起來,他隱隱感覺到事情沒那麼簡單。但他一時沒有開口,只是灌了好幾口紅茶,他需要思考片刻。

  「青兒,是不是有誰跟你說過些什麼?」他一針見血道,女兒那點心思豈能瞞得過他這老江湖,再加上最近布恩游發生這麼多事,甚至還有人試圖調查過自己,唐東洲豈能毫無察覺?

  唐青有些慌張起來,她還從沒見父親在家裡這麼嚴肅過:「沒……沒誰。」她一縮頭,又彈起鋼琴來,但顯然有些手足無措,一連彈錯好幾個音符。

  唐東洲沒有追問,他的心裡已經如同明鏡一般,自己這個女兒哪裡能藏得住事情呢。

  屋裡有些太過安靜,所以場面略顯尷尬。

  唐東洲輕咳一聲,似乎自言自語道:「你媽媽去世得早,這麼多年就剩下咱們爺倆相依為命,爸爸當然不想讓你受任何委屈。……至於那些兩世旁人,你聽聽也就算了,千萬不要信以為真。」

  唐青沒有回身,只是鼻頭微酸,然後輕輕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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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約又過去一首鋼琴曲的時間,唐東洲準備起身出門。

  唐青突然道:「爸爸,我還有一件事,今天想說出來,不然好難受。」

  「有事明天再說吧,我想出去走走……欸,你去不去?要不你陪爸爸散散步吧。」唐東洲突然想起,似乎有很長時間沒有和女兒呆在一起,不行今天就一起到外面吃飯得了,他把這個意思跟女兒提了提。

  唐青想了想,贊同道:「好吧。」

  於是唐東洲朝廚房裡喊了一聲,告訴保姆今天不用做飯,父女倆到外面隨便吃一點,保姆也不意外,這種情況常有,領導嘛,總喜歡隨性而為。

  兩人很快換好休閒裝,相伴走出院子。

  今天的天氣很不錯,月朗星稀,涼風拂面,父女倆的心情瞬間都舒暢許多。他們沿著小水泥路,不緊不慢地走,唐青平時喜歡運動,這會出了點小汗說話的慾望便來了,唐東洲卻悶聲不吭氣地在前面走。

  唐青追上去,輕笑道:「老爸,別走這麼快的啊,我都追不上。」

  唐東洲輕輕刮了一下她那秀氣的小鼻子,笑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這是讓著我呢,我哪走得過你……小機靈鬼!想說什麼就說吧,別藏藏掖掖的啦。」

  唐青撒嬌道:「爸,就你最聰明。」

  「天下最聰明的是我的青兒。行啦,說吧,這回想要什麼?」唐東洲道。

  唐青有些不高興道:「我剛才都說過的呢,以後我什麼都不想要,我要省錢。你不信啊?我不是說著玩的……就從今天開始做起。」她的眼神裡當真有那麼點堅決。

  「我信,我信還不行嗎?青兒是好孩子,開始像老一輩革命家學習勤儉節約了,這是好事啊。對不對?」唐東洲有些哭笑不得。

  唐青滴溜溜地轉了一下眼睛,突然道:「老爸,其實我有件事真的很不理解哦,你說,媽媽都過世這麼多年了,我腦海裡幾乎沒什麼印象,你就沒有想著再替我找個後媽?」

  唐東洲佯怒道:「瞎說什麼?我有你這個寶貝女兒,這輩子就滿足了,萬一再找一個,對你不好怎麼辦?整天瞎琢磨啥呢……」

  唐青調皮地擠擠眼,促狹地道:「那我可不信,我以後也要嫁人的,不可能陪你一輩子。老爸,你老實交待,前天你見的那位姐姐是誰?」

  唐東洲果然一愣:「什麼姐姐?」

  「就是那個穿紅衣服的姐姐啊,我早就知道了,你們又不是第一次見面。我聲明啊,反正我是沒什麼意見的啦,你用不著瞞著我。」唐青咯咯地笑著,「反正咱們家那麼大,多一個人還熱鬧些,是吧。」

  唐東洲有些心慌起來,這件事怎麼就讓這小鬼頭發現了。

  「那不是什麼姐姐,那是爸爸的一個同事。你想多了,她是我們工廠負責市場營銷的,都是為了工作而已,我們肯定要經常碰面。……再說,她的年紀還那麼小,爸爸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呢?」

  他怕唐青再追問這個事,補充道:「爸爸這輩子心裡只有你媽媽,還有你,以後你可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唐青吐吐舌頭,沒敢再說話,她也有些後悔把這事說出來。

  於是她轉移話題道:「怎麼那徐所長和侯主任也經常在場啊?他們也對工廠的運營這麼感興趣……」她還是藏不住這些話。

  唐東洲這回倒是真心嘆道:「沒有他們,爸爸的工作就根本沒辦法開展,所以有事沒事總得陪他們喝喝酒,打打麻將什麼的。有時候,還得故意輸給他們點錢,社會就是這樣啊……爸爸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唐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唐東洲笑道:「好啦,這些事你一個女孩子家,不要過問那麼多……你只要知道爸爸的難處就很好啦。至於工作上的事,老爸現在還能行,你就放寬心過你的小日子,每天開開心心爸爸就覺得心裡安慰了,懂嗎?」

  唐青還是不無擔心地道:「我還是有些不太放心,你說,你整天跟這些人混在一起,他們會不會害你啊?」

  「傻孩子,你爸爸是什麼人,他們還有能力來害我嗎?我不過是給他們點甜頭,好讓他們乖乖聽爸爸的話嘛……」唐東洲哈哈大笑起來。

  唐青還是有些焦慮,她正想再次開口——

  唐東洲已經不耐煩地道:「一會吃什麼?我都餓了。」

  唐青淡淡道:「我沒所謂,晚上我吃得很少。」

  唐東洲想了想,道:「那好吧,本來我還想出來吃點新鮮的,現在似乎還更想回去吃你王阿姨做的家常便飯了。」王阿姨當然說的就是家裡的保姆。

  唐青見勸說無果,只好悶悶不樂地點點頭。

  對於唐青這樣的年輕女孩來講,要瞭解父親這一輩人的想法,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稍有不慎還得被奚落為沒長大;至於真要她幫忙勸說點什麼,恐怕也就只能這樣隔著皮靴搔搔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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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天後。

  在牛屎街的一間相對高檔的咖啡館內,發生了一件頗為稀奇古怪的事件。

  這間不太大的咖啡館應該是經過專業的設計,佈置很是典雅,各種裝飾物巧妙地將各個咖啡座隔開,但也互相隱約看得見,有種朦朧之美。

  燈光也不算刺眼,相對溫暖柔和。

  起初,咖啡館內顧客不多,也就三五桌。而在咖啡館內一個相對偏僻的角落,一名紅衣女子和一名白衣女子正悠閒地坐著聊天,喝飲料。她們看上去在熱烈地交談些什麼事,白衣女子一臉真誠,甚至有些懇求的意思;紅衣女子比她年齡稍大,顯得穩重成熟許多,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都是白衣女子在絮絮叨叨,紅衣女子僅僅是神色平靜地偶爾回應幾句。

  大概半個多小時後,白衣女子似乎有些內急,離開座位去洗手間了。

  洗手間離得比較遠,紅衣女子看似不經意地掃視了一下四周。

  緊接著,紅衣女子迅速無比地將白衣女子的杯子挪到自己跟前,悄悄地做了個小動作,這個小動作幾乎沒人會留意,但卻完全落在了不遠處兩位女子的眼裡,這是一名藍衣女子和一名粉衣女子,不過她們佯作不知、目不斜視。

  直到紅衣女子重新將杯子放回原處後,粉衣女子忽然站了起來,她一搖三擺地走過紅衣女子身邊時,忽然呀了一聲,將手中的一杯熱咖啡潑到了紅衣女子的身上!

  紅衣女子驚得跳了起來,她愕然地望著粉衣女子,不知道這人怎會如此不小心,不過她並沒有出口罵人;粉衣女子也是奇怪,不但不道歉,竟然還用挑釁的眼神撇了她一眼,若無其事地扭頭便走。

  這下紅衣女子繃不住了,她往前快走兩步追上去,伸手擋住了這個傲慢的粉衣女子去路。

  粉衣女子冷冷地瞅了她一眼,不屑地道:「你幹什麼?」

  紅衣女子也不示弱,憤然道:「我還想問你想怎樣?你不覺得應該向我道歉嗎?」她用力地拉起紅色外套的一角,這件不菲的衣服幾乎從上到下都沾染了棕褐色的污跡。

  粉衣女子依舊不以為然:「道歉?我從來不跟任何人道歉。髒了就自己洗洗嘛,多大點事……」

  這種蔑視的態度,恐怕任何人都會發怒,何況是兩個女子間的矛盾;紅衣女子粉臉煞白,兩眼冒出火光,怒道:「本來這是件小事,但如果你繼續這麼目中無人,我必須報警了……」紅衣女子其實還算克制。

  「那你就報警唄,跟我在這裡拉扯什麼嘛?」粉衣女子簡直猖狂到極點,聳聳肩推開紅衣女子扣住自己胳膊的玉手,「不過我可告訴你哦,讓警察來找我的律師,需要賠償儘管開口,不過道歉嘛,不可能。……姑奶奶我從不向**道歉!」

  聽到這個侮辱性的詞語,紅衣女子顫抖著手,竟然僵立在原處半天沒有緩過神來,更沒有破口大罵。

  直到粉衣女子踢踢踏踏、大搖大擺離開咖啡店,直到白衣女子從洗手間返回,訝然地望著狼狽的「朋友」,紅衣女子才故作鎮靜地笑了笑。

  兩人重新坐回原處,紅衣女子很是無奈,簡單用濕紙巾處理了下污漬;不過她輕描淡寫地假裝豁達,反過來安慰起白衣女子來:「一個小意外,也不能怪人家,我回去洗洗就好了。」

  白衣女子單純得很,根本沒有發現紅衣女子的言不由衷。

  不過發生了這件不愉快的事後,兩個人沒有再繼續逗留,各自喝完飲料也便離開了咖啡店。

  整個過程中,大家的目光都被紅衣女子和粉衣女子的衝突所吸引,幾乎沒有人注意到,藍衣女子極為隱蔽地完成了一項艱巨的任務。

  而這件事後來之所以被眾人所熟知,卻是因為這四個女子都是布恩游很難見到的大美人。

  布恩游不就是這麼個物以稀為貴的小地方嘛。

  此事也就順理成章成了又一味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至於個中內情,沒有人會去細究。
Babcorn 發表於 2018-2-5 16:13
第三十七章 香消玉殞

  許荊南接到報案的時候,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等他惶然趕到6914工廠家屬區的時候,一大群人都早已等候在那裡,個個望眼欲穿;特別是工廠唐書記血紅的眼睛似乎都要迸射出殺氣來,讓他感到說不上來的恐懼。

  平靜的布恩游村接連發生命案,但警方刻意控制了知情範圍,避免集體恐慌,畢竟事情真相撲朔迷離,不明內情的群眾容易捕風捉影、以訛傳訛,到時候必然影響正常破案。但還是或多或少有些風聲通過流言蜚語的傳播,逐漸讓這裡的老百姓有所耳聞,成為捕風捉影的若干事件。而這一次的命案,恐怕是要徹底轟動了,因為6914廠有幾千名員工,這幾千張嘴將徹底引爆整個村落。

  所以許荊南抵達之前,已經請示徐景元緊急呈報上級市局,請求支援,和他一起到達現場的還有一眾北亭偵探們,偵探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他們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最終還是發生了。

  而許荊南要做的,就是在救護車到達前,盡最後一分努力,挽留住布恩游那個最美麗、而又最楚楚可憐的小精靈。

  可一切都似乎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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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天色微明,風不大但寒意逼人,這種冷是透進骨子裡,讓人猛不丁打個寒顫那種。

  唐青非常孤獨地躺在自己的臥室裡,一動不動,好像在熟睡,又好像在做著甜美的夢,嘴角竟然還帶著一絲詭異的微笑。

  她沒有絲毫痛苦的表情,只是臉色略顯蒼白,其他民警在房門外拉起警戒線,並艱難阻止所有人靠近,只把法醫許荊南一個人留在屋裡。

  屋裡早已沒有任何呼吸聲,許荊南輕輕撥開唐青的眼瞼,瞳孔已經擴散,再看她原本白皙潔淨的纖纖細手,指甲根部泛出明顯的青紫色,這是中毒的跡象。其它生命體徵已經完全消失,許荊南沒有做任何的搶救動作,他知道早已來不及了,這個美麗的女子至少在6個小時前便已經死亡,任何的法醫程序只會褻瀆這具近乎完美的軀體。

  他之所以留在屋裡,就是要保護現場,保護這個脆弱的靈魂不再受侵犯。

  救護車在十幾分鐘後到達,隨即又再次離開,對於無法挽回的結局,即便唐東洲算是個不小的領導,而且怒氣衝衝,他們也不會做過多的停留,不論是多麼嬌貴的生命,其實在死亡面前都沒有太多的特權。

  市局的警車幾乎與救護車同時到達,當馬濤詢問唐東洲是否將唐青的屍體運送回警局進行解剖確定死因時,熱淚縱橫的唐書記也噤聲不語了。

  他能讓心愛的女兒再次接受這樣的苦楚嗎?

  警方並不能確定唐青究竟是自殺還是他殺,現場勘察也沒有發現太多的佐證,毒物的來源不明;許多讀者可能要問,這樣的案件警方應該立即進行尸檢,其實並不是這樣的,在我們國家,解剖是死無全屍的同義詞,未經親屬同意並簽字,警方還不能直接開展這樣的工作,這與西方國家有極大的不同。

  有時候,即便是確定的謀殺案,也不可能擅自這樣做。

  何況現在還不能確定這是否就是一起謀殺案。

  唐東洲拒絕屍檢。

  即便是活成人精般的唐東洲,他的心智也瀕臨崩潰的邊緣。

  眾人都在等待他的情緒能夠得到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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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一亭決定與唐東洲單獨談一談。

  唐東洲一開始沒有任何反應,但不久他就隨著李一亭來到樓下,這裡還站著陳天宇和馬濤。

  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人說話。

  唐東洲瞬間爆發了:「你們警察究竟是干什麼吃的?」他接著爆了一句粗口,表達憤怒,「要不是你們無能,我的女兒怎麼可能會死!」

  李一亭幾人都沒有開口,他們得讓這個老人發洩一會,果然唐東洲在怒罵幾句後就沒有再出聲,而是顫巍巍地掏出一支菸,半天沒有摸到火機,李一亭嘆了一口氣,幫他點上。

  這時候是輪到他說話的時候了。

  李一亭面無表情地道:「其實你女兒的死因,沒有人比你更清楚吧。」他不再客氣,他的心裡也有強忍的憤怒。

  唐東洲顯然怨氣衝天,他聲音很大地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我把自己女兒毒死的嗎?你們……」他的聲音戛然而止,腦海中電閃雷鳴,他突然清醒過來,意識到其中的微妙之處。

  陳天宇緩緩道:「我們這話什麼意思,沒有人比你更明白。你的女兒英魂早逝,與你這些年的所作所為恐怕有莫大的關聯。倘若你此時還不能正確面對,或許付出的代價還不止這麼一點點。」

  唐東洲這回真是渾身顫慄起來,他的心情異常複雜,既有剛剛失去女兒的悲痛,也有被人一眼看穿的恐懼。他用眼睛望瞭望眼前這個面色陰冷、似乎毫無感情的人,頓時感覺自己平時頗覺高大的身軀萎縮下去。

  他有一種被打回原形的錯覺,再也沒有底氣發出領導應有的怒吼。

  此時,曾經高高在上的唐東洲徹底變回一個頭髮灰白的老人,在淒冷的清晨、在無聲的場景裡苟延殘喘。

  站在面前的這幾個人,犀利的眼神穿透自己的身體,毫無疑問已經窺探到自己內心深處的秘密。

  唐東洲突然慘然一笑:「不錯,是我害死了青兒。是我的貪婪害死了她,可是那些人為什麼不直接朝我來呢?……這些膽小鬼,有種的就來報復我好了,為什麼要對我無辜的女兒下手……」

  他呢喃地道:「她才二十六歲,還是不懂事的年紀,為什麼要代我受過……***,你們這群畜生……」唐東洲已經開始語無倫次起來。

  李一亭沉聲道:「雖然你只不過是一個工廠書記,但對於許多普通老百姓而言,想撼動你恐怕也是不易,倘若不這樣做,他們又能如何?他們有能力走進你的辦公室嗎……」對於上次的閉門羹,李一亭也還記憶猶深。

  陳天宇突然見縫插針地盯著唐東洲道:「你說的那些人,究竟是誰?」

  唐東洲卻似乎還沒回過神來,許久才道:「哪些人?什麼人,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陳天宇卻不放過:「在你的心裡,誰會對你女兒不利呢?誰跟你有這樣的深仇大恨呢?誰會採取這樣極端的手段報復呢?」他一反常態地發出一連串的追問,目不轉睛地望著唐東洲臉上的神情變化。

  唐東洲略顯驚慌,他也深知,離事情敗露僅有一步之隔了,可困獸猶鬥這是本能;此時女兒的死彷彿已經不再成為他最大的關注點,他終於想起這回或許自身難保了。

  他開始習慣性地自圓其說:「平時我得罪的人的確不少,但要說會下這種死手,我還沒有想出具體的人來。」

  李一亭哂道:「唐書記這話是不是有些自相矛盾啊?你做過些什麼事難道現在還沒想清楚嗎?誰最有可能對你女兒不利,難道你就沒有一點點必然的聯想和猜測嗎?……」

  他決然使出最後的殺手鐧:「柳藝已經把所有事都告訴我們,你覺得還有隱瞞的必要嗎?」

  唐東洲此時已經徹底被驚醒,他又掏出一支菸自己點上,半晌才道:「一語驚醒夢中人,你們讓我好好冷靜一下,放心,到時候我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覆。」說完不再發飆,默默轉身離去。

  眾人沒有阻攔,而是望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為什麼當領導的人非要到絕境才能自省?

  等到想自省的時候,是否已經太遲?

  往往,無辜的人在莫名其妙中早已枉送了性命。
Babcorn 發表於 2018-2-5 16:14
第三十八章 凶手落網

  溫九霖重新回到這三棟「小別墅」的時候,大概是早上9點。

  自從家門口發生了命案後,除了到派出所接受例行盤查外,他一次也沒有回到過這裡,而是找各種理由到外地暫避,防止惹禍上身。

  如今望著這幾間熟悉的平房,此時的他只有感慨萬千,回到內屋,屋裡還飄揚著若有若無的香氣,這是一種讓他徹底沉淪、失控、癲狂的味道,更是一種讓他幸福、安寧、滿足的氣味。

  他認定這個女人才是自己的妻子,是平生所愛。至於老家那個滿臉皺紋的老太婆,雖然長得並不丑,卻絲毫讓他找不到歸屬感,在自己的生命中,老家的她只不過是一個始終無法離婚的陌生人。

  家鄉父老、包括父母只承認那個女人,而溫九霖自己只承認這個女人,所以這兩個女人都是自己的女人。

  那個女人可以棄如敝屣,但為了這個女人,除了賺更多的錢,他還不惜殺人,何況是這個女人的丈夫——那個似乎比自己還強壯的男人。其實,殺人也很簡單,讓這個人喝下二斤白酒,陪他唱上幾首動情的小調,然後從門後舉起做工用的鐵釺子,猛地一揮,再強壯的人也得立即斃命,不會例外。

  最多再補上一釺子當作保險,這也多花不了兩秒的時間。

  為了這個女人永遠屬於自己,去幹一件早已熟能生巧的手藝,溫九霖幾乎不用思考,也從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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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回來之前,他已經第一時間得到消息:唐東洲獨自到公安局自首了。這個老狐狸,居然會整出這麼一件離譜的事,不為自己的弟兄考慮考慮,也應該為自己這個唯他馬首是瞻的表弟考慮考慮吧。

  這麼多年,我為你賺了多少錢,扛了多少事啊?

  唉,死到臨頭誰還會考慮別人,也怪不得唐東洲這個遠方表哥。至於唐東洲會不會供出自己所做的惡事還有那件曾經「輝煌」的業績,溫九霖幾乎不用思考就心知肚明。

  以前他年輕時曾經僥倖過,但現在早已知道下場,當自己看到那位李處長的第一眼,就知道宿命已無法逃脫,那道猶如閃電般的眼神,從一開始就徑直穿過自己的五臟六腑,把自己瞧得個通透。

  該來的始終會來,所以他接受現實,極為認真地配合調查,除了這個命中注定的女人和必須殺死的那個男人,他不想隱瞞任何事。

  他也不是一個特別擅長偽裝的人,以自己低下的身份地位,本來就應該成為第一個懷疑對象,何況命案還直接發生在自己的家門口,稍有頭腦的人都會想到自己的嫌疑最大,可警方居然一句話也沒問,那麼只能說明自己無處可逃。

  在這方面,溫九霖還是足夠聰明的。

  今天回來做什麼,收拾行李,大可不必了吧!重溫一下這親切的味道?徒增傷心。他是來拜祭的——

  首先他點著了三炷香,恭恭敬敬地在關老爺神像前作了揖,人在江湖,義字當先,沒有關老爺的庇佑,也沒有自己的今天,更不能夠混出人模人樣。

  然後,他又點著三炷香,緩緩地走出客廳,走向魚塘,這裡有兩個亡靈,一個被自己打死沉塘的,一個自己下水淹死的,反正怎樣死都好,死者為大,祝你們在閻王爺那裡過得好。

  做完這件大事,他轉身進了衛生間,洗把臉去去晦氣,然後端出茶盤和茶壺,順帶捎上一盒未開封的中華煙,靜靜地等待另一個人的到來。

  --------------------------------------------------------------------

  所以當李一亭走到魚塘邊上的時候,遠遠便望見溫九霖已經端坐在客廳前的平地上,慢悠悠地喝茶,沒有任何慌張的神色,他的心裡也頗為奇怪。

  這倒是個沉得住氣的人。

  「溫老闆。」李一亭打個招呼,溫九霖站起身,擺手請他坐。

  李一亭也不愚鈍,他笑道:「看來溫老闆早知我會來。」

  溫九霖點點頭:「那是當然,不過開誠布公之前,是否可以做一會朋友,喝喝茶,聊聊天?」

  李一亭微微一笑,欣然落座,他並不著急。

  溫九霖這才把那盒鮮紅的香菸打開,拉開封條,丟下錫紙,客氣地掏出兩支遞過來,李一亭接住了裡面一支。

  「感謝處長賞臉。」溫九霖頗為恭敬地道,作為一個混社會的人,他其實還是分得清善惡,搞得明白真偽。

  李一亭笑笑:「溫老闆客氣。這麼好的中華,我為什麼不賞臉;再說,我也不是什麼處長,卻與溫老闆無異,是一個混得還不如你的老百姓。」

  溫九霖沒有絲毫驚訝,也不刻意附和,說出來的也是心裡話:「處不處長我其實也沒多在意,比你官大的我也見得多;但我看到你這個人,就知道你必然是我命中的剋星。」

  「這話說得倒是令我渾身起雞皮疙瘩啊。」李一亭哂笑。

  溫九霖不再說話,他忽然道:「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李一亭點點頭:「但講無妨。」

  溫九霖略作思索:「李兄有沒有特別心愛的女人……就是說,即便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的那種?」

  李一亭很快搖搖頭:「沒有。……不過我有特別心愛的事,或者說還有特別心愛的男人。」

  溫九霖一愣,沒明白這話的意思。

  李一亭笑起來:「我最心愛的事就是掃除醜惡,還社會一個公義;我最心愛的人就是與我志同道合的戰友,那種常年並肩作戰形成的生死之交只怕你無法理解。」

  「我確實無法理解你說的大義,我只能理解自己的那點家事。」溫九霖嘆道,「不過,我只能說佩服二字。」

  李一亭道:「你的佩服恕我不敢領教。」

  「你可以為了家事而殺人,我不能;你可以為了利益而助紂為虐,我也不能;你能幹盡惡事仍舊談笑風生,絲毫沒有愧疚,我更是做不到。」

  溫九霖笑起來:「看來李兄已經清楚所有的事。……不錯,社會本來就是如此,若非別人吃了你,便是你吃了別人,先下手為強總是迫不得已;你不依附別人,別人就不會過問你的死活,那麼你就無法在這個社會立足,歸根結底也是迫不得已。至於為這些事去費後悔的工夫,還不如坐下來好好品品茶、聊聊天,大家都如此,我從不糾結。」

  李一亭感覺胸中有股怒火似乎要爆出身體,但他還是強忍住,語氣卻也不再和善:「殺人放火在你嘴裡,竟是如此輕巧。難道你沒有父母兄弟,沒有家人朋友,也沒有一絲絲人性?倘若有人把他們隨意殺了,你又作何感想?」

  溫九霖卻仍舊毫不動容:「家人朋友當然是有,不過他們是他們,我是我;至於這些在社會上討生活的人,我能殺他們,他們卻不一定能殺我;弱肉強食,不也是天經地義?」

  李一亭怒道:「好一個弱肉強食、天經地義。若不將你們此等人繩之於法,敢問天理何在呢?道義何在呢?……四哥說得不錯,倘若你們會有良知,怎會去幹這些天怒人怨之事,慈悲對你們沒有意義,唯有法律才能讓你們得到應有的懲罰。」

  溫九霖似乎也受到些震撼,但僅僅是狠狠地抽了一口濃煙,然後道:「話是這麼個話,但這個社會哪裡還有天理。」

  不知為什麼,兩人陷入突然的沉默。

  許久,李一亭才冷冷道:「謝荃被你無辜殺害,算是為了女人;那麼孟標呢,你為什麼要殺他?」

  溫九霖微微一愣,半晌才道:「孟標……這個人與我無冤無仇,還常常一起吃飯喝酒,我也不至於殺人上癮吧?難道他不是失足落水身亡嗎。」

  李一亭狐疑地用眼睛掃過他的國字臉,沒有發現任何想得到的信息。

  他心中一動,突然不寒而慄。

  看來,自己似乎忽視了些什麼其它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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