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疑偵探] 東方神探九錄 作者：布衣廷尉（連載中）

第一章 報警電話

    凌晨五點，FY市「110」指揮中心。

    馬妮剛剛從大學畢業不久，學習播音主持專業的她，通過統一的招聘考試，經過層層篩選，終於踏入了她夢寐以求的崗位。作為「110」接線員，她的工作看起來很輕鬆，只需要坐在大廳裡面，和電話那頭的求助者對話即可，沒有風吹雨淋的困擾，也沒有餐風露宿的艱辛。但是，在這個崗位上不過才幹了幾個月，她就覺得身心俱疲，一方面，上班時間很長，需要連續工作十二個小時以上，才能夠換班，結束的時候往往已經是口乾舌燥，在工作期間又不敢喝水，怕常去廁所；另一方面，她經常會遇到一些騷擾電話，或者是完全不屬於「110」管轄的求助內容，這讓她更加疲憊，解釋起來也得多費唇舌。

    不過作為警務台大廳裡面的普通一員，馬妮依然熱愛自己的工作，每當能夠幫助到一個報案人的時候，她就會很開心，所謂樂己助人，所以她依然很努力，在用最大的熱情，來面對每一通電話。馬妮覺得，通過那根電話線，完全可以溝通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更何況，大多數的人確實需要自己，這就讓她的價值感得到了巨大的提升。

    如今已是冬天，凌晨五點的FY市還太陽還未升起，外面寒風刺骨，但在指揮中心內，卻依然呈現出一派繁忙熱鬧的場面，所有的接線員都在時刻待命，為報警者提供最大的幫助。

    夜裡的電話會比白天少很多，但每一個都很重要，馬妮不敢大意，硬撐著略有些睏倦的眼皮，還常常掐幾下自己的胳膊，這樣可以時刻保持清醒。這種黑白顛倒的生活，也只能靠咖啡和毅力，才能夠長時間地堅持下去。

    這時，耳邊響起了提示音，電腦屏幕上，也顯示出有個電話被接了進來。

    馬妮立刻提足了精神，只用了半秒鐘就完全進入狀態，用鼠標點下了接通按鈕。

    她和以前若干次一樣，用標準的發音、極快的語速說道，「喂，您好，110指揮中心，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話已說完，電話那頭卻沒有人答話，寂靜無比。

    馬妮皺了下眉頭，稍微等了等，便又重複了一遍開頭語。

    依然是沒有回覆，電話也並未被掛斷，但就是沒人說話。

    這樣的情況，作為接線員，馬妮遇見過很多次。一般都是惡作劇，或者是小孩子亂打的，打通了自然不敢說話，甚至也有少數是誤操作，比如在手機鎖定的情況下，按到了緊急通話按鈕。這次的情形，也不算太特殊，但馬妮深深記得，在培訓的時候，教官告訴他們，「110」號碼的特殊性，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所以，在沒有確定對方的確是因為惡作劇或者誤操作之前，是不能掛斷電話的。

    職業操守像戒律一樣提醒著馬妮，她又重複呼叫了第三遍，並且刻意提高了聲音，也放慢了語速，希望對方可以聽得清楚些。就在她說完第三遍的時候，耳邊真的傳來了些不一樣的動靜，好像有人在說話，但又很不清楚，還有一些別的雜音。

    馬妮立刻在電腦上操作，將接收的音量調到最大，很快，她就聽出來，電話那邊有濃厚的喘息聲，很明顯是有人在電話那頭。而這個喘息聲，顯得很不平常，至少比正常情況下，要大許多，這也是馬妮能夠輕易覺察出來的原因。

    她馬上緊張了起來，心想對方可能遇到了大麻煩，或者是遇到了生死攸關的危險，才會有如此的情形。馬妮努力去聽，耳邊斷斷續續地傳來了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可惜的是，依舊很不清楚，只能大概聽見「救命」、「暈」、「難受」之類的短促詞語。

    雖然只在接線員的崗位上幹了幾個月，但馬妮立刻就意識到，報警人可能是突發疾病，所以才會說自己暈和難受。按理說，這樣的情況，應該是撥打「120」急救電話的，但對方既然打到了這裡來，又是身體出了嚴重問題，馬妮肯定不會置之不理。按照規定，她是可以直接將電話轉接到「120」去的，但馬妮沒有這麼做，因為電話那頭的人，意識顯然已經逐漸模糊，根本無力說那麼多話，馬妮非常擔心，怕轉接過去後，對方又沒力氣開口了。

    所以，她一邊呼叫主管來幫忙聯繫急救部門，一邊繼續和報警人通話，還用了很大的聲量，「您好，請問您是哪裡不舒服？」

    「暈…頭暈……難受……救………救命。」婦女艱難地又吐了幾個詞。

    「別著急，請保持通話，堅持住，我們馬上去救您，您的地址是在哪裡？」馬妮焦急地問道。

    「花園路。」婦女立即回道。

    馬妮是當地人，她很清楚，花園路是當地舊城區的一條很長的街道，兩邊除了幾個老舊小區外，大部分是臨街商舖和平房，少說也有大幾百戶人家，所以必須精確到門牌號碼。

    「花園路？是多少號？或者是哪個小區？」

    然而，那邊卻無法繼續提供信息，「不，不記得了，就，就是花園路。」

    在電話裡，那位婦女的聲音越來越小，斷斷續續的，思維已經有些混亂，馬妮全力以赴，在對方將地址說出來前，她的職責是保持報警人的意識清醒。

    主管已經到了馬妮的身旁，看見了她在電腦上記錄的電話內容，也馬上覺察出事態緊急。主管在馬妮的耳邊，輕聲提示，可以換換話題，從簡單的問題入手，看能不能將報警著的意識切入得稍微清楚些，從而報出具體的位置。與此同時，主管也著手協助馬妮，直接聯繫上了花園路附近的一家大醫院，針對報警人反饋出來的信息，加以辨識，並做好出車的準備。

    馬妮按照指示，繼續說道，「您別急，我們已經派人去了，您叫什麼名字？」

    「陳……倩。」婦女艱難地回應道。

    「陳女士，您是一個人住嗎？身邊還有其他人嗎？」馬妮加快了語速。

    「有，有我的丈夫，他，他也在，我們住一起，是租的，租的房子。」

    這一招果然管用，儘管那邊的婦女說話依舊結巴，但明顯順著思路可以提供更多的信息了。

第二章 極限救援

    馬妮彷彿看見了希望，原來陳倩旁邊還有人，「哦？您丈夫也在，那可以讓他來接電話嗎？」

    但希望瞬間就破滅了，婦女無奈地回應道，「不，不行，他已經暈過去了。」

    「那可以描述一下，你們住的地方，有什麼特徵嗎？」

    「就是租的，平房，我們來城裡打工，沒地方住，在這，對，花園路，租的……」

    再往下，報警的婦女就再也說不清楚了，又回到了花園路和租房這兩個詞上面，再也組織不了完整的語言。馬妮知道，對方的神志，真的已經到了要崩潰的邊緣，任憑她再怎麼詢問，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主管那頭已經幫馬妮接通了FY市第六醫院急救室的電話，當醫院那邊聽說，病人的旁邊還有人，並且也暈倒了以後，很快就做出了初步判斷，這兩個人很可能是因為天氣寒冷、在室內燒爐子，導致的煤氣中毒，從而才會同時意識模糊。且從報警人陳倩的言談中也可以聽出，她的大腦，的確是受到了一氧化碳的影響，無法說出需要思考的東西，只能勉強交代固有的思維記憶。

    值班醫生立即將對於煤氣中毒的處置辦法，傳遞到了馬妮這邊，實際上馬妮也在入職培訓裡面接觸過這方面，自己也有很強的認識，當然有專業醫生的指導，那是更好不過的了。同時，醫院也已經派出急救車，立即趕往花園路，做好必要的準備工作。

    馬妮在電話裡不停呼喚著報警人的名字，用各種方式保持她的清晰，在馬妮的努力下，儘管陳倩幾乎說不出話來，但時不時地發出一些響動，還可以證明她還在線。

    按照指示，馬妮告訴她說，「陳倩，不要放棄，堅持住，你房間有窗戶吧？盡力爬到窗戶邊，打開它，你就會舒服了，快去開窗戶。」

    片刻安靜過後，陳倩真的應了，「有……」

    儘管只有一個字，總算讓馬妮稍微定了定神，她一刻不停地再說話，「好，加油爬過去，很近的，打開窗戶就好，加油啊！」

    那邊很快就傳來了東西砸到地上的聲音，馬妮知道，這是陳倩在動，這是一件好事情，說明她還能挪動。此時在指揮中心的大廳裡，值班副主任、主管都站在馬妮的身邊，湊在一起聽著電話裡的動靜，他們焦急萬分，就擔心那邊突然沒聲音了，那可就壞了。

    「陳倩，你爬到了嗎？陳倩，喂……」馬妮繼續呼喚著。

    「嗯。」陳倩氣喘吁吁，喘息聲更重了，一口接一口，有些喘不上來的意思。

    「好的，你太棒了，快打開窗戶，打開你就能呼吸到新鮮空氣了。」馬妮不停鼓勵她，就像誇讚一個孩子似的，通過激勵的方式，來喚醒人體基本的潛能。

    「啊，推，推不動。」陳倩的話再次傳來，聽著電話的三人面色瞬間凝重。

    如果窗戶打不開，或者報警人的力氣，已經無法再推開的話，那她能堅持的時間，肯定會非常短。室內的一氧化碳無法排出，就會越聚愈多，情況萬分危急。

    救護車已經趕到了花園路，但這條路的確太長了，從北到南足足超過了一公里，又是在老城區，佈滿了住戶，即便是臨街商舖，也常被人用來在晚上睡覺，所以範圍非常大。

    隨車醫生來電，詢問具體地址，但「110」這裡，依舊沒有突破。

    馬妮還在盡力呼喚著，她已經連續吼了十幾分鐘，聲音沙啞無比。主管示意換其他接線員來接替她，但馬妮不讓，堅持要自己保持和陳倩的通話，即便她已經滿頭大汗、聲嘶力竭。但此時此刻，馬妮覺得，自己的生命已經和陳倩以及其丈夫聯繫在了一起，通過電話線，緊緊拴了起來，沒有他們安全的信息，馬妮就不會掛斷電話。

    主管破例，讓這通電話外放，這樣可以讓他們更清楚地聽見裡面的聲音，多雙耳朵，總是更清晰些。馬妮還在堅持，「陳倩，你還在嗎？聽我說，你要想活下來，就推開窗戶，推開就能活！」

    她說著說著，聲音已經帶有哭腔，心急萬分，不停鼓勵。終於，馬妮的不放棄獲得回報，他們聽見了「呼啦呼啦」的聲響，突然傳入了電話裡。大家頓時鬆了半口氣，這顯然是風聲，所以可以說明，窗戶至少被推開了一些，外面的空氣已經躥到了室內。

    「喂……」

    幾分鐘後，陳倩果然清醒了些，能夠再次開口說話了。

    馬妮激動萬分，「喂，是我，我還在。陳倩，你太厲害了，繼續推，把窗戶全部推開！」

    「我，我沒力氣了。」陳倩的音量，依然很微弱。

    「沒關係，努力就好，對了，你現在想起來住的地址了嗎？門牌號是多少？」馬妮抓緊機會再次問道。

    「花園路，租的。」

    又是這兩個詞，大廳裡的幾個人，心情被通話內容，不停弄得七上八下的。

    馬妮最為焦急，但聰明的她，馬上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便脫口而出，「陳倩，這房子是租的，那是跟誰租的？房東你記得叫什麼名字嗎？」

    如果能夠知道房東的名字，便可以立刻去房管部門查詢，就知道具體地址了。

    陳倩愣了愣，終於報出了一個模糊不清的名字，確認了幾遍，都沒有完全辨認出，究竟是叫「李大海」還是叫「李大輝」，也可能是相近字，總之前兩個字應該是不會錯的。

    值班副主任立刻和房管部門取得聯繫，請求查詢相近名字下、人的房產信息，尤其是位於花園路的。但此時是凌晨，非應急部門並沒有人上班，房管局的工作人員在睡夢中被叫醒後，表示會立即趕回單位查詢，但路上至少要半個小時的時間。副主任沒有其他辦法，只能叮囑他盡快趕到，查到後第一時間通知自己。

    馬妮依然不斷地和陳倩說話，但在又勉強應了幾句後，陳倩就再也回答不了馬妮的問題了，只能從嗓子裡，發出些哼哼哈哈的聲音，其他人都知道，她也快堅持不住、即將昏迷了。

第三章 決不放棄

    已經趕到花園路的救護車，並沒有歇著，在隨車醫生的指揮下，他們把車停在了路的中間位置，然後下車，打算挨家挨戶的查詢。由於人手不夠，連司機加護士一共才四個人，所以找起來很慢，二十分鐘的時間，只敲開了幾十戶人家的門，並且一無所獲，還遭到了不少白眼，畢竟打擾了人家的睡覺。

    就在醫生焦急不安時，幾輛警車蜂擁而至，全部趕到了花園路。原來，在馬妮全力和陳倩溝通的時候，指揮中心已經調派了當夜所有值班的人員，前往花園路，參與尋找陳倩和她丈夫的工作。只是沒想到，醫生和護士已經開始了行動，所以在會面後，他們十幾個人，立刻分成了幾組，從四個方向，同時尋找，這樣可以大大加快找尋的進度。

    馬妮依舊沒有放棄，聲嘶力竭地呼喚著，儘管沒有得到回應，她也沒有停止。她的心裡只有一個信念，就算隔著很遠，自己不能救到他們，但也要盡全力，試圖喚醒陳倩極其丈夫，她彷彿就看見了兩個可憐的進城務工人員，躺在充滿煤氣的地面上一動不動地悲慘場景。

    不知何時，馬妮已經是淚流滿面，但她自己卻感覺不到，一門心思等待陳倩的回應。突然間，一種異樣的聲響出現在了耳邊，馬妮瞬間停止了喊聲，豎起耳朵仔細去聽。與此同時，主管和值班副主任也聽見了這個動靜，屏住呼吸，緊接著，又是兩聲。

    沒錯，是敲門聲！

    在電話裡，馬妮他們聽得非常清楚，寂靜的夜空下，外面的聲音本就容易辨識，何況還是特別急促的聲響。

    「是敲門聲，主管，真的是敲門聲！」馬妮立刻就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激動萬分，哭著就喊了出來。

    大家都非常興奮，副主任立刻和現場的醫生取得了聯繫，告訴他們，剛剛的敲門聲傳到了電話裡，就是那家了！

    由於現場人員是分成了四撥，這樣速度是加快了，但此時卻搞不清是哪一邊。所以，醫生又通過漸次敲門，還讓指揮中心來聽，終於是確定了敲門聲出現在了其中的某一戶。

    民警們隨即破門而入，果然有濃重的煤氣味，他們迅速進去，熄滅火爐、打開窗戶，並且將倒在地上的一男一女背出了門外，其中女人的手裡，還緊緊握住手機，手機上顯示著「110」的號碼，確認無誤！

    出車的醫生和護士當場對這對夫妻採取了急救措施，婦女陳倩中毒明顯輕些，在經過努力後，稍微有了些意識，但她的丈夫中毒嚴重，生命垂危。二人隨即被推上了救護車，送往第六醫院搶救。

    事發在凌晨，但當陳倩和丈夫鄭軍被救出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很多早起晨練的市民和上學的學生以及家長都見到了這一幕，花園路上停了一排警車外加救護車。大家議論紛紛，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而那些本就住在花園路、卻在凌晨被吵醒的居民，更是指指點點，對此事頗為不滿。

    這樣的動靜自然驚動了媒體，一時之間，當地的報社、電視台、廣播電台紛至沓然，都趕往了花園路和第六醫院。為了不引起沒必要的恐慌和猜疑，在經過警方同意後，醫院方面如實介紹了情況，並且將指揮中心的努力、以及醫院和警方在此次事件中的成功合作，都透露了出去。就這樣，在媒體的採訪和宣揚之下，當地的居民很快就明白，自己是冤枉了他們。這一場驚心動魄的救援，挽救了一對夫妻的性命，也給當地警方和醫院，帶來了很多讚譽，成為了街頭巷尾的美談。

    陳倩無力地躺在病床上，她的身體已經恢復了不少，由於馬妮全力地幫助和提醒，她才能爬到窗邊、並且將窗戶推開了一條縫。儘管這條小縫不能讓她恢復神智，卻真的挽救了她的性命，靠著從外面吹進來的些許空氣，陳倩才得以堅持這麼長的時間，直到救援人員趕到。

    但她還是很遺憾，丈夫鄭軍的情況並不理想，在房間裡的時候，他一直睡在床上，始終沒有醒來，所以吸入的一氧化碳要比自己多，中毒也就更深。經過醫院的全力搶救後，性命暫時是保住了，但意識還很不清楚，時而驚醒、時而又陷入昏迷，這讓陳倩非常自責和擔心。

    除此之外，幾天來媒體的採訪也讓她很厭倦，一開始，陳倩還挺配合，介紹了他們中毒的情況，還有打了報警電話後，接線員的熱情幫助。但次數多了，陳倩也就煩了，再說，這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何況丈夫還處於危險的狀況中，自己並沒有那麼多的心思，來面對數不清的盡頭。所以，當今天早上又有電視台想採訪的時候，陳倩就拒絕了，並且告訴照顧自己的護士，她不會再接受任何的訪問，希望醫院能替自己攔住。

    結果，陳倩的話剛說完沒多久，就又進來了幾個人，這讓她很不高興，乾脆躺在床上裝睡。但護士在耳邊悄悄提醒，來的人並非是媒體，而是警方的人，最後不要這樣。

    陳倩不知道警方要找自己幹嘛，她睜開眼睛，這才看清，有幾個男人站在病房裡，而他們前面還有個年輕的女孩子，長得很秀氣，手裡還捧著一束鮮花。

    女孩子見她醒來，甜甜地笑了，上前兩步，將鮮花放在了陳倩的床邊，「阿姨您好，我叫馬妮，今天我和我們領導特意來看望您，希望您能早日康復。」

    陳倩狐疑不已，她確定不認識這個漂亮的女生，聽聲音卻有些耳熟，是那麼的甜美。可她依然不想說太多的話，和媒體打了幾天交道，已經很累了，所以她只是禮貌性地笑了笑。

    馬妮又看了看旁邊還在昏睡的鄭軍，臉色稍微黯淡了些，她沒有再打擾這對夫妻，而後面的主管和副主任也只是象徵性地交代護士，要照顧好他們，便一同離去了。在這行人走後，陳倩方才想起來，那個美麗動人的聲音，就是在危難中不停鼓勵自己的接線員所發出的，頓時很是後悔，剛剛沒有好好感謝人家一番。

第四章 後遺症

    一週後，陳倩和鄭軍雙雙出院，回到了在花園路的出租屋內。他們的身體並沒有完全康復，至少鄭軍依然處於病痛之中，大腦的長時間缺氧導致他的功能區遭受了巨大的損害，反應非常遲鈍，記憶力也開始減退，按照醫生的說法，如果再晚五分鐘救出來的話，那就會受到不可逆轉的損壞，就算能保命也只能是植物人，所以現今的狀況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以鄭軍的身體來說，依然需要在醫院接受系統的治療，才有助於它盡快恢復腦部功能。但夫妻倆不捨得將好不容易用打工存下來的幾萬塊錢全部都給花沒了，總得留下些來生活，何況還上有老下有小需要照顧，所以他們一合計，住院的開銷太大，還是開些藥回來吃罷了。

    鄭軍和陳倩都已經五十多歲了，上面還有四位老人要贍養，膝下則有個兒子，快三十歲了。按理說，贍養老人理所應當，但兒子都這麼大了，不該再要他們操心。然而，他們的兒子卻是殘疾人，從小就得了小兒麻痺症，別說賺錢養家了，就連基本的生活都難以自理，還需要留在老家的老人們幫著照應。如今，夫妻倆的父母也年事已高，照顧自己都吃力，所以提出來，把殘疾的兒子送到城裡來，讓陳倩來照顧。考慮到父母的實際情況，陳倩和鄭軍儘管也有苦衷，但已經同意了，打算再過一陣、等咱存些錢就把兒子給接來，只是沒想到出了這麼一檔子事，自己都差點丟了性命，現在鄭軍的身體也很不理想，故而更不敢再讓兒子過來了。

    他們坐在家裡的床上，面對空蕩蕩的房子，心情非常低落。除了身體還不太舒服外，還有一件讓他們更加難受的事情，那便是他們共同打工的建築工地，已經將他們辭退了。在醫院的時候，包工頭就派去看望，還帶去了慰問品，讓陳倩著實感動了一陣，可好景不長，很快她被得到通知，考慮到她和丈夫需要長期休養，所以就暫時讓他們離開工作崗位。

    站在包工頭的角度，這兩個人死裡逃生，但身體素質暫時沒有恢復，用起來肯定很虧，還得冒風險，萬一再出事，責任就說不清了。但站在陳倩和鄭軍的角度，他們儘管不是工傷，但身體剛受摧殘，精神上就又受到了刺激，工地那兒話說的委婉客氣，可實際上就是不要他們再幹了，工地需要身強力壯的，本就對他們的年齡不滿，趁機辭退，一了百了。

    陳倩非常傷心，看透了城裡的人情冷暖，卻有苦說不出，丈夫依然得臥床休息，家裡的重任，都落在了她一個女人身上，著實感到沉甸甸的。就這麼坐著到了半夜，鄭軍已經睡熟，陳倩還沒有一絲的睏意，忽然間，她好像聞見了一股刺鼻的味道，對，是煤氣味沒錯！

    鑑於上次的教訓，陳倩對味道十分敏感，總是擔心夢魘再次出現，所以特別在意。她立刻下床，走到廚房裡，摸了摸底下的煤氣閥門，是關著的，今天都沒有生火做飯，煤氣根本就沒開。可是她仍然不放心，又怕是管道出了問題，看了半天，肉眼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陳倩只好將廚房的門給關上，這樣就算煤氣洩漏，也不會漏到房間裡面去。轉身出來，她的眼睛又盯上了旁邊燒紅的爐子，天氣依然很冷，捨不得開空調的夫妻倆，平日裡都是靠火爐子過夜的。但陳倩又想起來，上次之所以出事，就是因為爐子釋放了太多了一氧化碳，而室內又不通風，最終發生了悲劇。

    但不點爐子，又很冷，陳倩猶豫了會，乾脆將房間的窗戶給推開了一半，讓外面冷颼颼地風吹了進來，這樣一來，就不怕毒氣留在屋子裡面了。

    陳倩是這麼想的，可窗戶一開，寒風刺骨，整個房間裡，溫度迅速下降，人在裡面根本無法堅持。鄭軍隨即就被凍醒了，他埋怨著，自己好不容易睡覺，又被風聲吵到，對陳倩態度十分惡劣。這一切，陳倩都習慣了，自從他暈死醒來後，精神狀況就非常糟糕，現在回家了，也是時而瘋癲狂叫，時而神志不清，有時候還動手摔東西、甚至打人。

    鄭軍的憤怒嚇得陳倩趕緊又把窗戶給關上，丈夫隨即繼續睡覺，可這樣一來，陳倩就更加不敢睡了。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火爐子，彷彿能夠看見裡面冒出的一氧化碳似的，不由自主地用手摀住了自己的鼻子。

    即便如此，她還是很不安，彷彿依然可以聞見煤氣的味道，實際上，廚房的問都關上了，那裡面就算有麼親也是聞不到的。而爐子所發出的氣體，即便充斥著一氧化碳，人也是聞不出來的，她這完全是心裡作用。

    陳倩打起了瞌睡，可每當她決心睡覺的時候，另外一個聲音就會響徹在她的腦中，提醒她有毒氣在屋子裡，要趕緊醒來，不然就完蛋了。這樣一來，反反覆覆的過程讓陳倩陷入崩潰，不能睡覺得滋味，著實無法堅持。

    最後，陳倩實在受不了了，乾脆又去把火爐子給滅掉，然後鑽到了被窩裡，靠體溫和丈夫互相取暖，想暫時勉勉強強地度過艱難的後半夜。但是，鄭軍對於溫度的變化非常敏感，過了沒多久，剛剛入睡的陳倩又被鄭軍的吵鬧聲給驚醒了，丈夫非常煩躁，凍得瑟瑟發抖，卻還將胳膊露在了外面不停揮舞。陳倩覺得在被子裡，其實還是能夠湊合的，但鄭軍的反應讓她毫無辦法，只好盡力去安撫，還用力氣將鄭軍的胳膊又給拽回被子裡面去。她知道，丈夫不是冷，而是由不得任何刺激，一旦發覺有讓身體不舒服的地方，鄭軍就會自然而然地做出類似的反應，這也是他在從一氧化碳中毒事件醒來後，始終伴隨著的情況，就連醫生都沒有好的辦法，只能以藥物加以鎮定。

第五章 重回醫院

    陳倩覺得這樣不是辦法，況且自己也經常頭暈、無力，心臟還隱隱作痛。即便在出院的時候，住院醫生告訴自己，她的身體沒有太大的問題，只要多休息就可以了，但她還是感覺這裡那裡的不舒服，並不相信醫生的話。

    丈夫鄭軍在清醒的時候，也常和妻子說，自己的肚子很疼，四肢發酸，頭昏腦漲，這些讓他很痛苦。於是，二人一合計，還是去醫院檢查檢查吧，這樣的病痛折磨實在不想經歷下去了。

    陳倩和鄭軍又回到了醫院，依然是花園路附近的這家、前不久剛救了他們夫妻二人性命的第六醫院。這兒離出租屋不遠，走路就可以，而且住了幾天的院，讓他倆起死回生，所以對這個醫院的印象非常好，也頗為信任。他們先去了分診台，想知道該掛哪個科的門診，但護士聽他們訴說了自己的症狀，可謂是哪個部位都有問題，這就無法明確去某個診室，只能讓他們去掛普內，讓專業的醫師來加以鑑別。

    接待他們的是位年輕的醫生，姓趙，看樣子是剛從學校裡畢業不久，這讓陳倩有些不放心，在常人眼裡，醫生就得是那種老成的人，必須有充足的經驗，才好信任。但她還是帶著丈夫，客氣地坐在了門診裡面，和那位醫生當面交流。

    趙醫生拿過了他倆的病歷卡，在系統裡查詢後，稍微愣了下，鄭軍和陳倩的名字，在醫院裡流傳了好久，可謂是人盡皆知，都知道他們是上了當地媒體頭條的倖存者，故而他隨即用遲疑地目光，掃了掃這夫妻二人。

    陳倩發現了這一幕，疑惑地問道，「趙醫生，有什麼問題嗎？我們已經掛號繳費了呀！」

    趙醫生搖搖頭，笑著說道，「沒有沒有，您誤會了，我只是查詢到了您二位的信息，前兩天你們剛從我們這兒出院，今天又過來，是不是哪裡又不舒服了嗎？」

    「哦，是這樣啊！我們不是又舒服，而是一直不舒服，只不過因為想省點錢，才提前出院的。哎呀對不起，我扯遠了，這次來，就是想請醫院再給看看，我們還有什麼毛病？」陳倩是憋得太久，所以廢話有些多。 我的男友是東晉朝的將軍

    「您得告訴我你們哪裡不舒服，不然我不好檢查的呀！」趙醫生苦笑著，有些無奈，偶爾也會遇到這樣莫名其妙的病人，什麼都不說，就讓醫生查，醫生又不是神仙，不可能一眼看出一個大活人哪裡病了。

    陳倩回憶了下，「我是經常頭暈，沒什麼力氣，吃不下飯，對了，心臟還跳得快，也老是痛。」

    坐在身後的鄭軍，此時也開口了，「醫生啊，我就一直沒好，記憶特別差，胳膊、腿都酸得不行，肚子也很疼，到處都不舒服。」

    聽上去，似乎問題很嚴重，多個部位出問題，但趙醫生也知道，這些基本上都是一氧化碳中毒後的後遺症，並沒有太大的關係。一般都是臥床休息，藥物治療，過一段時間自然就會好了。

    故而，趙醫生將自己的見解，分析給他們聽，除了記性便差這的確是中毒導致的以外，其他問題都不需要太在意，只要正常過日子、注意飲食和休息就行了。

    結果，陳倩和鄭軍根本聽不進去醫生的話，陳倩提高了嗓門，「小醫生啊，你沒看怎麼知道我們沒病的？我們不舒服，難道還會說謊不成？不管怎樣，你都得給我們好好檢查檢查，我們實在是難受啊！」

    趙醫生聽得出來病人的不滿，出於負責他說道，「既然你們要檢查，那好吧，我給你們開幾項基本檢查的單子，有血常規、尿常規，陳女士不是心臟疼嗎？再去做個心電圖瞧瞧。等檢查結果出來了，你們再到我這裡來。」

    陳倩這才滿意，拿了單子，就去和丈夫查去了。為了這次來看病，他們知道醫院收費貴，帶了好幾千塊錢，結果在收費處，讓她意外的是，這些檢查一共只需要四百多塊錢而已。陳倩不信，讓收費員好好看看，別漏了，經過確認，的確就是這麼多錢。 電影大師

    「老鄭啊，我們有那麼多毛病，做檢查怎麼可能就四百塊錢？」陳倩一臉茫然地小聲問丈夫，她當然不會想多花錢，只是感覺看病一直都很貴，又是看好多地方的毛病，就該花很多錢才行。

    「你這人真是了，少收你錢還不好，肯定是小醫生沒經驗，只會看這些病。不管它，咱們先看，不行的話，咱換個醫生。」鄭軍搖晃著身子說道，他的腦子依然受中毒的影響，走起路來，平衡性不是特別得好。

    「也是，一定得找個有經驗的老醫生才行，不然還真不放心。」陳倩嘟囔著回道。

    二人在醫院裡忙活了半天，先是抽血、又是驗尿，最後陳倩還做了心電圖。到了中午，這些檢查全部完成，結果也隨之出來，面對兩張滿是數字的化驗單和一張長長的心電圖譜，他們完全看不懂，便又回到了普內科，找到了趙醫生。

    上午的門診已經結束，趙醫生剛開始吃飯，就瞧見陳倩和鄭軍焦急地走了進來。他並未介意，將飯放下，接過了他們手裡的單據，翻了一遍，隨後平靜地說道，「二位，你們的檢查結果，身體的基本指標都是正常的，只有白細胞稍微高些，另外陳女士的心電圖也顯示沒有任何問題。」

    陳倩打斷了他，「你等等，小醫生啊，你不能說話前後矛盾呀！你說我們的指標都正常，那怎麼白細胞還會偏高，這不是糊弄我們嗎？」

    「嗨，是我用詞不當，說話不準確。」趙醫生差點笑噴出來，這也太計較了些，不過他還是很耐心地解釋了，「白細胞偏高，一般說明身體裡有炎症，但也可以是用藥所導致的。你們之前中了一氧化碳的毒，我們在治療的時候，肯定是使用了相應的藥物，所以才會讓白細胞偏高，並沒有什麼問題的。」

第六章 暴躁的患者

    鄭軍卻馬上火了，站起來怒吼，「小醫生，你不要亂說話，你難道看見白細胞了？你怎麼知道它是怎麼多出來的？我們用藥是治病的，不是害身子的，你曉得吧！」

    他的聲音很大，突如其來，門診室內還有幾位接診的醫生和護士，都被鄭軍的聲音吸引了過來，紛紛瞧著這對夫妻。

    「哎呀老鄭，你不能激動的啊，快坐下，別又犯病了。」陳倩見丈夫火氣太大，連忙抓住了他，陳倩還算清醒，安撫了兩句，但對鄭醫生的診斷，同樣不滿意，「小醫生，我們身體很不舒服，你卻什麼都查不出來，這不是胡扯嗎？我問你，如果一切都正常，那我怎麼會頭暈、怎麼會心臟疼？我丈夫怎麼會四肢發酸，頭暈腦脹？」

    鄭醫生有些哭笑不得，這說的都是什麼跟什麼？而且，本來好端端的身體，非要說自己有病，這不是沒事找事做嗎？不過作為醫生，他不能和病人一般見識，也瞭解在受過重創後，病人的心裡會出現些波動，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所以，他冷靜地繼續回道，「二位別激動，這些數據是不會說謊的，如果你們對我不滿意，等一會下午我們科室的老醫生就會過來，你們可以找他看看。」

    「這還差不多！」陳倩應了句，便拉著丈夫，走到外面去了。

    「呼……」

    年輕的小鄭醫生長長舒出了口氣，忙了一早上，飯都還沒吃，就莫名其妙地被懟了一嘴，真是心寒哪！早知道如此，就給這對夫妻把能開的檢查都開了，自己還能有獲得正常的提成，他是看在對方條件一般加上大病初癒的份上，才不想再讓鄭軍和陳倩花冤枉錢，結果落得個好心沒好報的下場。

    陳倩並不領這份情，她也不能接受趙醫生的說法，「老鄭啊，都叫你別激動了，還發這麼大火幹嘛？氣壞了身子，你要我怎麼辦哪？哎，這個小醫生，是不行，還是等下午咱們再檢查好了。」

    鄭軍發了通無名火，身體反而舒服了不少，腦袋也難得的清楚了些，看來這生氣，反倒能衝破阻礙，他對妻子說道，「我早上就跟你說了，看病得有經驗，你看看，這小孩浪費了我們一早上的時間，什麼都沒查出來，就一個什麼細胞高了，還推在吃藥的上面，真是庸醫害人！」

    這兩人就坐在了普內科的門口長椅上，有一句每一句的聊著，中午沒什麼人，他們聲音又大，加上隔得距離很近，裡面的小趙聽得一清二楚。趙醫生覺得真是心寒，自己的確剛畢業不久，實踐經驗不足是肯定的。可他也是經過八年本科和碩士學習出來的，還有一年的實習經歷，自己的專業能力對付這些小毛病自然不在話下，他不明白，為什麼醫患之間會如此的不信任？

    下午，如陳倩和鄭軍所願，接班而來的一位老醫生，給他們開具了數不清的檢查單，有ct、核磁共振、胸透、凝血全套、生化全套、腹部彩超等等一大堆，並且提醒他們，大部分檢查內容不屬於基礎醫療，所以不能報銷。

    夫妻二人依然堅持要檢查，病痛的折磨，已經超出了承受範圍，即便再心疼錢，也得要找出病因來。陳倩想的其實很美，查出得了什麼病，趕緊治療，治好了才可以回工地干活，或者另外再找工作，反正錢遲早還能賺回來。

    這次的檢查，花費的確很大，他們帶的幾千塊居然全部沒了，還差了一些，陳倩又到附近的Atm去取。由於項目很多，有的需要預約，有的結果還需要等待，就這麼一來二去的，又是一個星期的時間過去了。

    年輕趙醫生本不想接這份差事，但在科室裡，他來的時間最短，通知病人來取檢查報告的活，只有落在他的身上。所以，小趙醫生無奈地給陳倩打了電話，告訴她所有的檢查結果都出來了，讓她找時間來自己這裡來拿。

    鄭軍這幾天的情況又不好了，主要是被兒子鬧得。住在鄉下的殘疾兒子，鬧著要見父母，可他們還在等檢查結果，估計還得治病，根本沒有精力照顧兒子。更何況，為了做檢查，已經花費巨大，夫妻二人現在也都沒了工作，所以生活愈加的艱難。

    既然不讓兒子來，那麼就只能寄生活費回去了，陳倩把剩餘存款的大半都寄了回去，算是對兒子的愧疚。可這樣一來，治病的錢就所剩無幾，為此鄭軍又火大了，和老婆吵了一架，結果急火攻心差點暈了過去。

    當趙醫生來通知的時候，陳倩本打算獨自去取報告，但已經幾天沒下床的鄭軍，卻堅持起身，要和妻子一起去。他們覺得，這麼多檢查做完，肯定能找到自己身患何種疾病，那麼隨之而來的，就得治病了，也許還得住院，也許還得開刀做手術，故而他們帶了些日常用品，還帶去了所有的錢，準備好了一切。

    但結果卻讓他們大驚失色，一大堆的報告單，放在趙醫生的桌子上，可除了本來就有了輕度高血壓、脂肪肝以外，全部都是正常的。

    趙醫生知道他們的思路和脾氣，不想多說話惹事，只是如實轉述了檢查結果，並且告訴二人，不用再繼續查下去了，一切都正常。

    「騙子，都是騙子！」鄭軍突然暴怒，一把就扯住了趙醫生的衣領，「我們等了這麼長時間，查了這麼多項目，竟然什麼病都沒有？你們到底會不會看病？」

    「您別激動，有話好好說。」趙醫生頗為緊張地勸道，可不想莫名其妙地再挨揍。

    「怎麼好好說？我和我妻子，都病了好多天了，這裡痛、那裡難過的，花了這麼多錢檢查，最後什麼病也沒瞧出來，那我問你，我們為什麼會不舒服？」鄭軍此刻思路倒是清晰得很，完整地表達了自己的不滿。

    「你們確實沒病，我也說了，那是中毒的後遺症，你們別太在意自然就沒事。」趙醫生無力地解釋道，他也明白，對方根本沒有理智，這些話顯得蒼白無力。

第七章 心灰意冷

    陳倩和鄭軍都無法接受這樣的結論，錢花了，時間熬了，最終，什麼都沒查出來。醫院說他們沒病，可他們就是不舒服，很多地方都難受，所以，醫生的話，他們根本就聽不進去。

    由於情緒過於激動，本就沒有恢復的鄭軍突然覺得頭腦一片眩暈，沒來得及喊出聲，就直挺挺地摔了下去，幸虧趙醫生眼疾手快，把他給拉住了。否則這麼摔一下，本來沒病的，倒真的會摔出新的問題出來。

    「老鄭，你怎麼了？你沒事吧？」陳倩急得直跺腳。

    「放心吧，他沒事的，就是太著急了。」趙醫生儘管心裡不快，還是幫忙將鄭軍給扶到了辦公室內間，那裡有一張小單人床，是給值夜班的醫生用來臨時休息的。

    小趙醫生簡單地檢查了下，確定鄭軍並無大礙，便打算繼續接診下一位病人。

    但陳倩卻不願意了，一把拽住他的白大褂，「你等等，你把我丈夫弄成這樣，你不能走！」

    這都哪跟哪啊？

    趙醫生真是無話可說，這對夫妻真是刷新了自己的三觀，要不是所有檢查結果都正常，他甚至懷疑，這兩人真的被一氧化碳的毒給弄壞了腦子。幸虧自己還好心扶了一把，不然的話，鄭軍真的摔下去出了問題，那責任估計都得讓自己來負，他想想就後怕。

    沒辦法，他只好讓護士去交代下，然後就看著鄭軍。這個人的確沒有什麼問題，就是急火攻心了，如果想讓其醒來，掐個人中或者打一針就行，但趙醫生考慮到此人的身體狀況，還是耐心地等其自然醒來比較好。

    又是小半天過去，鄭軍清醒了以後，又開始鬧騰，趙醫生自知無法交流，乾脆置之不理。但鄭軍和陳倩依然很激動，說個不停，還要求退還之前檢查所花費的錢，理由是沒看出病。到了最後，小趙醫生實在沒辦法，在請示了科室主任後，他叫來了保安，算是比較「客氣」地將夫妻二人請出了醫院。

    出了醫院，陳倩的情緒漸漸平靜了不少，她也覺得，自己剛剛有些過分了，不該在外面大吵大鬧。但那麼多錢都花了，身體依然難受，還沒查出問題，自然就治不了病，這讓她相當苦悶。丈夫鄭軍鬧了這麼久，體力支撐不了，走不動道，也沒勁再說話。夫妻倆就在醫院門口坐了回，稍微緩了緩，才慢慢走向自己租住的房子。

    陳倩此時想起了兒子，他們夫妻倆年紀也不小了，現在錢都花了，病也沒法治，那估計活不長了。自己死就死了，可憐兒子是殘疾人，三十歲了還孤苦一人，以他的情況，肯定是娶不上媳婦的，如果自己和丈夫早早離開人世，兒子就更沒人管了。

    想到了這裡，陳倩悲從中來，淚眼模糊，她拽著丈夫鄭軍，艱難前行。某個瞬間，她都想起了自殺，看著旁邊的小河，真想往裡面跳，也省得受病痛的折磨。但是，兒子的身影不停迴蕩在腦中，這是她最大的牽掛，她相信，丈夫也是一樣。他們夫妻倆之所以耗盡錢財，也要檢查身體，除了病痛的確讓他們很難受外，為了兒子，不敢早死，也是非常重要的原因。

    陳倩的心情差到了極致，渾渾噩噩地走上了花園路，就在他們離出租屋不遠的地方，他們發現，在路的另一邊人行道上，此時聚集了很多人，非常熱鬧的樣子。

    本來，她對這樣的場景司空見慣，平時還有興致湊個熱鬧，今天根本沒有這個心情，便打算直接回家。可當他們兩個人經過的時候，一路沒有吭聲的丈夫，突然像發現了什麼，停下腳步，扭頭對另一邊瞧。

    這讓陳倩有些詫異，也順著鄭軍的眼神，看了過去，她這才明白。人行道那裡人最多的地方，其實是社區診所的門外，這個診所是花園路唯一一家正規的診所，平時有個頭疼腦熱的，基本上都會上這裡來瞧，開點藥、掛掛水，幾天就好了。來這裡，除了方便之外，更重要的是價格要比大醫院便宜很多，手續也簡單。陳倩和鄭軍在這裡打工這些年，隨著年齡的增大，身體的確差了不少，生病的次數也漸漸多了起來，實在抗不過去，都會來這裡看病治療，所以對這兒還是蠻熟悉的。

    不由自主的，二人過了馬路，對於在診所門前有這麼多人，他們很快就想到，是不是有特別的活動，比如每年都會有一兩次的義診，不要錢的那種。

    只不過，以前這樣的活動都會提前通知，張貼告示，這樣附近的居民才會聞風而來，但這回陳倩和鄭軍對此事都聞所未聞，今天的確是剛好碰見。

    他們擠了進去，發現在診所門口，的確擺放了一排桌子，後面坐了幾個醫生和護士。其他幾位，陳倩都認得，都是社區裡面的，只有坐在中間的一位中年男子，她從來沒有見過，非常陌生。

    陳倩靠了過去，聽見此人和前來問詢的居民的對話，很快就被他的談吐所吸引，因為這位醫生說話的聲音很是好聽，富有磁性，言談舉止都顯示出來，這是一位經驗豐富、技藝超群的資深醫生。若是和那位小趙醫生想必，那可真算得上天壤之別。

    她看見桌上放了一些資料，就拿起來瞧，可看了半天，也沒有完全看明白。自己沒有什麼文化，識字也少，大概就能看懂這位醫生是姓白，是第六醫院的，下面的大段文字，那就實在不理解了。

    還好坐在前排的一名護士，認出了陳倩，這裡的人都瞭解這對夫妻的遭遇，護士便熱情地問道，「唉？是你啊！你們出院了呀？」

    「啊，是出院了。」陳倩愣了一下。

    「那就好，不過我看您怎麼好像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護士好心地詢問，「我看您和您愛人，好像精神狀況都不大好，要不然讓我們白醫生看看吧，他剛好擅長這方面？」

    「好啊，那就謝謝了！」陳倩求之不得，正想如此。

第八章 枯木逢春

    白宜元其實早就注意到了陳倩，從她站在桌前發呆開始，敏銳的白宜元就感覺出，這個中年婦女有些不正常。憑藉他多年的從醫經驗，白宜元還沒有和其交流，就初步判斷出，這個女人要麼是受到了刺激，要麼是長期處於低落的情緒中，才會顯得神情恍惚，站在陽光下，臉上都沒有過多的表情變化。

    身為第六醫院心理科主治醫師，白宜元的這次義診並非是醫院的統一安排，而是自己的單獨行為，所以並沒有做太多的宣傳，只有近期來診所看病的人，才會得到通知。況且，作為心理醫生，他擅長的是看精神方面的問題，並非生理器質性疾病，所以一般患者，並不喜歡大張旗鼓的方式，所以他在來之前，並沒有透露自己的身份，只到了現場，才將自己的情況，用書面的形式，寫在了資料上面。

    他之所以要獨自開展義診，是因為很多人不把心理疾病當作是病，沒有到很嚴重的地步，都不會去醫院檢查，以至於愈發嚴重，最後到了抑鬱症、自閉症這樣的程度，那治療起來就非常困難了。白宜元希望，利用些業餘時間，走入基層民眾中，在不經意間，發現人們的精神疾病，從而儘早治療，同時他也的確是想通過這樣的方式，多看些病人，從而提高自己的業務水平。

    今天來看病的，大多都是一些日常的小毛病，有發燒、感冒的，也有高血壓、糖尿病等一些慢性病。前面的這些常規疾病，小診所的醫生即可處理，白宜元沒有過多參與，而對於後面那些較為嚴重的慢性病，也並非朝夕的事情，而且不是他的強項。白宜元自然不會逞強，但他明白，在慢性病的折磨下，很多病人的心理狀況是很不好的，時間拖的越久，人們的情緒就會越悲觀，也會越難以治療，這也是他來此的初衷，希望幫助有生理疾病的人，疏通心理上面的問題，從而更好的治療固有的疾病，也算是幫他們將精神疾病防患於未然。

    在護士的安排下，陳倩坐在了問診台前，面對著白宜元。剛剛在後面，她已經聽見有不少人議論，說白宜元是個好大夫，也是當地最好的心理專家，經常為病人免費檢查和治療。陳倩非常欣喜，她覺得眼前的這位憨厚的醫生，比之前見過的都值得信賴，也把幾乎破滅的希望，重新點燃了起來。

    坐下後，沒等陳倩開口，白宜元就率先提問了，「這位女士，你是不是最近經常失眠，白天精神不好，晚上睡不著覺，即便面前睡著，也會做噩夢，然後被驚醒，醒來就再也睡不著了，一直到天亮，才又來了睡意？」

    短短的一段話，讓陳倩目瞪口呆，「對對，確實是這樣，您是怎麼知道的？」

    白宜元沒有回答，繼續追問，「你的食慾很不好，即便一天不吃東西，都不會感覺餓，如果強迫自己吃的話，還會反胃、噁心，甚至嘔吐，我說的沒錯吧？」

    陳倩愣愣了點著頭，她這下是徹底驚呆了，恍惚間她甚至認為，這位醫生是在監視自己的生活，不然怎麼連自己日常的睡眠、吃飯的情況都一清二楚？

    圍觀群眾對他們的對話也很好奇，從陳倩的反應中，大家都能看出來，白宜元神乎其技，所言絲毫不差。

    「哈哈，陳女士你不要這麼驚訝，這是咱們白醫生的專長呀！」坐在旁邊的那位護士，笑著解釋道。

    「嗨，客氣了，我只是一名心理醫生，察言觀色是基礎。不光是我，我們科室的其他醫生，只要有幾年的工作經驗，也都能看出來的。」白宜元謙虛地說道。

    但陳倩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不自覺地提高了聲量，她的丈夫也湊了上來，期待地望著白宜元。「是這樣啊！您真是太厲害了，您剛剛說的都對，那您有辦法救救我們嗎？」

    「救？」

    白宜元聽見了這個字，輕鬆的神情馬上變得稍微疑慮了些，儘管眼前這位女士，氣血不暢、精神萎靡，但還遠遠沒有到威脅生命的地步，何至於用這麼嚴重的字來形容自己？

    小護士貼到了他的耳邊，小聲嘀咕了兩句，表示這就是之前一氧化碳中毒的夫妻倆。

    身為第六醫院的醫生，白宜元自然也聽說了那次意外，但那是急救科的事情，自己只是耳聞，具體的情形並不瞭解。於是，他仔細詢問了陳倩，在出院後究竟遇見了什麼問題？陳倩和鄭軍自然是如實說明，他們的身體哪裡不舒服、哪裡疼痛，加上睡不著、吃不下，等等一系列問題，竹筒倒豆子全部都說了，花了半天的時間才講完。

    「你是說，你們兩個人又去我們醫院，把所有檢查都做完了？」白宜元意外地問道。

    「對啊！您就別提了，我們查了這麼多，錢都花沒了，也沒查出毛病。」提到這點，陳倩滿肚子委屈，她將剛從醫院帶回來的所有檢查報告單，都遞給了眼前這位、在她看來是神醫的大夫。

    那可是厚厚的一大摞單子，還有碩大的x光片，立刻就堆滿了小桌子。

    看到這些，白宜元馬上就明白了，他見過很多類似的患者，基本上都是疑神疑鬼的，明明沒病，非覺得不舒服，還非要檢查。實際上，這也是一種疾病，是一種癔症，但白宜元不能說出來，對於這樣的病患，如果越說他精神方面有問題，那對方就會越反感，最終越不會配合治療。

    但白宜元覺得，這夫妻倆和那些人也有區別，畢竟他們前一段時間的確遭受了嚴重的中毒事件，這樣的事一般病人治癒後的確會留下陰影，身體所受的衝擊和精神壓力，肯定是客觀存在的。由於還有其他病人排隊等待，他暫時收下了那些檢查單，和夫妻倆承諾回去後會仔細研究，並且讓陳倩留下了自己的聯繫方式，表示回頭會再和她聯繫。

第九章 初步檢查

    這是陳倩和鄭軍，自從中毒後最開心的時刻，他們求醫無門，長期以來飽受病痛折磨。可夫妻倆在和白宜元深入交流後，尤其被他的專業能力和敏銳的洞察力所感染，真的是折服了，他們覺得，自己這回真的是遇見了貴人，說不定很快就能找到病因，從而徹底恢復到以往的狀態。

    回到出租屋，陳倩心情大好，和兒子通了電話，告訴他過一段時間，肯定會接兒子來城裡住的，家裡的人聽說後，自然也很高興。夫妻二人很快就覺得睏倦，於是便上床休息，天氣已經漸漸暖和，爐子也就不必點了，不過陳倩還是習慣性地去做了檢查，把煤氣閥門和所有電器都看了一遍，在確定沒有問題後，才關上房門睡覺。

    義診結束後，白宜元並沒有閒著，他一直記著陳倩和鄭軍的情況，便趕回醫院，先是細細查看了二人的各項檢查結果。正如他們所說，這兩個人沒有患上任何嚴重的疾病，也不存在一氧化碳的後遺症的影響，分明是健康得很，但陳倩說了很多自己和丈夫不舒服的地方，故而白宜元推測，心理因素的影響基本上是可以確定下來的。

    為了更好的瞭解二人的情形，白宜元讓助手蕭萍去住院部，調取住院期間對於陳倩和鄭軍的醫療記錄，但這件事沒有成功，住院部以病歷需要封存且白宜元並非陳倩和鄭軍的主治醫生為由，拒絕了蕭萍的請求。白宜元無奈，只好找到了之前給夫妻倆看門診的那位小趙醫生，瞭解了他們重新來求醫後的所有表現。

    第二天，陳倩便接到了蕭萍的電話，通知他們來醫院就診。陳倩和鄭軍難得睡了個好覺，精神狀況好了許多，頭也沒有之前那麼暈了，吃了頓飽飯，換了身乾淨的衣服，才來到醫院的心理科。

    蕭萍是白宜元的助手，省內一所高校心理學專業本科畢業，參加工作剛兩年。在實習期輪崗階段，由於自己的一次失誤，導致了一位病人被誤診，而她又沒有按照規定記錄病歷，導致病人家屬投訴了自己。為了這件事，蕭萍的實習期被延長了整整半年，更糟糕的是，一開始的這次污跡，讓科室裡其他醫生不願意再接收她，到了實習結束，蕭萍成為了棄子，只好被安排去管理檔案。

    當時白宜元在外地進修，等他回來後，聽說了蕭萍的情況，卻並不在意。剛好白宜元原本的助理，調去了其他科室工作，職位空缺，他便找了科室主任盧曉滸，將蕭萍調了回來，成為自己的助理，已經幹了大半年。蕭萍對此非常感激，這些日子來，一直兢兢業業，不敢有絲毫懈怠，所以到目前為止，一切順利，沒有再犯任何的錯誤。她也漸漸從那次失誤的陰影中走了出來，只是話還是說的不多，除了對白宜元之外，和其他人包括患者，都是能少說話就少說。

    白宜元今天有門診，故而安排蕭萍在這裡接待陳倩和鄭軍，先做些前期的工作，他也是有意要鍛鍊這名弟子，畢竟將來，蕭萍肯定還得成為主治大夫，不可能一輩子都干助理。

    蕭萍帶他們進入了一間小辦公室內，這個屋子是心理科專門改造的，沒有窗戶，門也鎖在裡面，隔音很好，主要就是為了創造出一個相對隔離的環境，能夠讓醫生和患者有安靜的治療環境。

    蕭萍讓夫妻倆分別坐在屋子的兩邊，然後在前面的電腦上，播放起了一段視頻，叮囑他們認真地去看。這段視頻本沒有什麼，其實就是一段公益廣告，只有五分鐘。看完以後，蕭萍給他們分別發了一張調查問卷，讓他們按照視頻裡面所看見的、記下來的內容來填。

    到了此時，陳倩並沒有動筆，反而悄聲開口說話，「那個，我們有件事，本來想和白醫生說的，但到現在也沒見到他人，所以……」

    她似乎很為難的樣子，蕭萍禮貌地問道，「阿姨，您有什麼事儘管說，老師一會就會過來。」

    「就是吧，我們這次來，沒帶多少錢，連號都沒掛，我就想問問，這些治療需要多少錢？如果不行的話，能不能先打個欠條？」

    陳倩一直都在擔憂這個問題，家裡的錢，在之前的檢查裡，已經花的差不多了，又給兒子寄去了一部分，手裡的確所剩無幾。

    「這個您不用擔心，老師已經安排了，暫時不收錢，以後再說。」

    「哎呀，那真是太好了！」陳倩激動不已，「白醫生可真是位大好人哪！」

    蕭萍笑了笑，提醒她該答題了，否則就該忘記內容了。作為助理，白宜元的所有工作，蕭萍基本都參與了，這樣的場景也經常出現，老師常常免費出門去義診，也會免費給一些家庭困難的人、做心理輔導和治療，這樣不圖錢財的作風，讓蕭萍十分欽佩，也對白宜元產生了十足的好感。

    陳倩的擔心暫時過去了，但她的確因此忘記了視頻內容，而面對答捲上的問題，就更是一籌莫展，因為很多字都不認識，她只好再次求助蕭萍。

    於是乎，蕭萍只有將問題讀出來，再以錄音的形式，讓夫妻倆來作答。答卷的內容並不複雜，主要是考驗患者的記憶力，諸如視頻出現了幾個人、背景城市、還有結局是什麼之類的？視頻不過五分鐘，實際上就出現了三個人物，是個很簡單的場景，最終是三人從敵人變成了朋友的故事。

    陳倩由於剛剛和蕭萍說話，真的就基本上都給忘了，而丈夫鄭軍則是亂答了一氣。蕭萍只顧記錄，並不需要自己分析，這些情況，在錄音裡，會完整地呈現給白宜元來瞭解。

    緊接著，蕭萍又給他們進行了注意力的檢查，讓他們盯著屏幕，看著裡面密集的小動物，不要挪開眼神，儘量堅持。鄭軍只瞧了一分鐘的樣子，就捂著腦袋說頭暈，而陳倩大概堅持了三分多鐘，便因為眼花繚亂而放棄。

第十章 收治患者

    白宜元今天上午的門診非常忙碌，按照正常的掛診號的發放，每半天他需要接待二十位患者，但今天有幾個拖關係加號的，這就導致人數激增，他又不喜歡敷衍了事。不管是誰，只要是來找他看病的，白宜元都一視同仁地對待，正因為如此，他在病人裡面的口碑很不錯，這就導致他的工作更加繁忙。

    尤其是今天，助手蕭萍被安排去接待陳倩和鄭軍，門診裡只有一位實習生幫忙維持秩序，記錄的活都得自己幹，所以看診的速度更慢，花費的時間就更長，等所有病人都看完了，居然已經過了中午。

    他站起身，伸了個懶腰，眼前卻略有發黑，白宜元知道這就是坐的時間長導致的，並沒有大問題。但隨著年紀的增長，自己確實不能像年輕的時候那樣，一幹就是一整天不用休息，這半天下來，自己可謂是腰酸背痛，緩了好一陣才舒服了些。

    這時電話又響了起來，是助手蕭萍打來的，白宜元並沒有接，他知道是什麼事，肯定是陳倩他們等急了。於是，白宜元顧不上去食堂吃飯，直接從門診大樓返回了心理科自己的辦公室。

    陳倩和鄭軍做完所有的測試後，等的雖然有些著急，但並沒有任何埋怨的意思，畢竟人家是免費接診，光這一點，夫妻倆就非常感激。他們看見白宜元風塵僕僕回來，陳倩客氣地連忙起身，「白醫生，您忙完了呀？真是辛苦了！」

    「嗨，不辛苦，都是工作嘛！真是不好意思，今天病人有點多，讓你們久等了。」白宜元讓蕭萍給自己打盆水來，先洗洗臉和手，驅除些疲勞。

    「我們反正也沒啥事，回去身上也難受，對了，白醫生，我們的病您查出來了沒有？」陳倩依然禮貌詳詢，並且充滿期待。

    按理說，一般人是不希望自己有病的，更怕被查出來嚴重的毛病，但陳倩和鄭軍的想法截然相反。他們認定自己一定有病，所以必須得趕緊查出來，然後趕緊治療才可以。

    在之前的訪問中，白宜元也清楚地瞭解到了這一點，他沒有急於回答，而是將蕭萍提供給自己的、在上午對於夫妻二人全部的測試結果，仔細地檢視了一遍。

    初步數據顯示，陳倩的身體非常健康，並無任何大問題，而鄭軍的話，腦部的功能區確實受到了些損壞，記憶力和反應都會受到影響，但這也不該導致身體其他方面的問題出現。結合早上蕭萍對二人的各項檢查，白宜元在心底裡初步推測，他們會出現各種不適，多半是受到了精神方面的影響，故而才會疑神疑鬼，這就不是別的科室能處理的，剛好是心理科的項目，需要對他們進行心理治療和疏導。

    白宜元將蕭萍給自己倒的一大杯水全部喝下，說了半天話，喉嚨很乾，他將所有的檢查報告單都推到了一邊，然後鄭重地對夫妻倆說道，「作為醫生，我很理解你們的痛苦，每天都在失眠，睡不了好覺，再美味的東西都沒有胃口去吃，經常莫名其妙地噁心、嘔吐、拉肚子，也會肚子痛、四肢發麻、頭腦發暈，所以你們特別難受，整體沒有力氣做事，我說的沒錯吧？」

    「對啊對啊！您說的對極了，就是這麼回事！」白宜元的話，句句說到了陳倩心裡。

    「這些都是小問題，我已經查出來了，你們的情況關鍵在於，身體在之前受到了一氧化碳中毒的影響，所以沒有完全恢復過來，有些器官受到了嚴重的刺激，所以發生了病變。」白宜元煞有其事地說道。

    實際上，這兩個人的身體，並無大礙，但白宜元只能這麼說，因為對方確實有這麼多的不舒服客觀存在，他又不能說是心理問題，那會導致病人激動和抗拒，這是他行醫的準則，需要得到病人的完全信賴，心理治療才會得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那……還有的治嗎？」陳倩緊張地詢問。

    「陳女士，你放心，我既然找到了病因，那肯定會對症治療的。」白宜元給他們吃下了最需要的定心丸，「我馬上會你們制定治療計畫，只要你們配合我，我雖然不能說馬上就讓你們的病痊癒，但肯定會慢慢好轉，至少，可以讓你們多睡些覺，身上的痛逐漸減輕。」

    這是自從出院後，陳倩和鄭軍受到的第一次認同，他們尋醫無門，家財耗盡，已經近乎絕望。在這個時候，白宜元的出現讓他們可謂是絕處逢生，這也讓夫妻倆篤定身上的確有病，而這位醫生又承諾了可以治療，故而更加得開心，此時此刻，他們已經將白宜元當作了救命稻草，對其完全信任。

    「不過白醫生，費用方面，不知道怎麼算？」高興之餘，陳倩還是擔心這一點。

    「嗯，不礙事，我們科的治療收費本來就不貴，連手術都不用做。這樣吧，考慮到你們的實際情況，我跟領導匯報匯報，看看能不能減免一部分，在這之前的費用，都先欠著好了。」

    「真的啊！這，這實在是太好了，我們真是不知道該怎麼感謝您才好？」陳倩激動萬分。

    「用不著客氣，不過，二位回頭還是要去門診大樓那兒掛個我的號，兩個人十二塊錢，這樣就可以在醫院裡建檔了，以後的治療、開藥以及如果需要住院的話，全部得先走這個程序。」

    白宜元的話讓助手蕭萍聽見，忍不住偷偷戳了戳自己的老師，想提醒他不要把話說的這麼滿。就在去年的時候，當時有一位年輕人心理出現嚴重的問題，那已經到了要自殺的地步，白宜元看不下去，就接診了，但其家裡沒錢，白宜元就先全部墊付。但是，等年輕人病好了些，白宜元去找科室商量的時候，卻被駁回，最後那筆相當於白宜元兩個月工資的治療費，全部是白宜元自己掏的，醫院根本就沒有減免。

    當著陳倩他們的面，蕭萍不好明言，而白宜元卻只是對她笑笑，意思是不礙事。對於白宜元來說，錢是很重要，他需要養家餬口，但面對病患的時候，他是絕對不能忍心讓他們因為經濟的問題，而失去治療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