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疑偵探] 東方神探九錄 作者:布衣廷尉(連載中)

 
Babcorn 2018-2-5 15:46:56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7 25431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9 11:22
第二十一章 病痛隱患

    時間一晃就過去了兩個月,從醫院離開後,陳倩和鄭軍當天就決定離開這個城市,回到自己的老家。因為那個時候,他們身上的錢已然花完,身體一會好一會差,在醫院裡來回折騰,搞到最後連自己都搞不清有病沒病,完全被弄暈了。

    這段離奇的遭遇,夫妻倆誰也沒說,只是說想回來陪伴老人和孩子。他們的父母年事已高,這樣的理由顯然非常充分,而他們的殘疾兒子鄭炳偉也有人照應了,一大家子人得到了難得的平靜和安穩的時光。

    陳倩在老家所在的鎮上一個小作坊裡縫補衣服,早出晚歸,貼補家用,儘管掙得遠不如城裡,但消費低了,也不用付房租,所以結餘的錢也差不了多少,更重要的是能每天見到家人,心情還是很不錯的。鄭軍則是留在下鄉,幫老人們種田,他之前的腦袋受創,但身體並沒有大的問題,體力起碼比老人要好不少,這添加了一個勞動力,也給家裡減輕了不少負擔。

    轉眼到了秋收的季節,鄉下人倍加忙碌,都顧著自家的糧食,能有個好的收成。鄭軍自然不例外,每天都很早出門,去田裡收割,這兒的機械化還不是特別普遍,很多地方依然需要勞動力。這一天,鄭軍又起了個大早,可起來後就覺得肚子有點痛,他以為是著涼了,而且之前一段時間也隱隱作痛,便沒有當回事,喝了杯熱水便去到地裡,而妻子陳倩也和往常一樣,早早趕車到了鎮上做活。

    鄭軍在田裡一幹就是兩三個小時,腹部痛得愈加厲害,讓他不停流汗,甚至手都有點發抖。這下,鄭軍有些緊張了,便停了下來,想到田埂上休息一會,可剛走了幾步,腦袋就開始發沉,突如其來地頭暈目眩,眼前的小麥不停抖動、景象也開始發黑。鄭軍想撐住,但身體卻完全不聽使喚,隨即他就感知不到四肢的存在,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接著直接暈了過去。

    妻子陳倩今天下工早了些,想到丈夫在田裡勞作很辛苦,特意買了點骨頭,趕回家裡燉了鍋湯。兒子鄭炳偉想先吃,她都沒讓,說是一定得等鄭軍回來,一家人一起享用。可等了很長時間,天都快黑了,也沒有瞧見丈夫的蹤跡,按理說,在天黑前,下田的人都該回來的。..

    陳倩有些不放心,她今天特意早回,也是由於在縫補衣服的時候,連續戳破了兩次手指,她覺得今兒很背,乾脆就走了。現在的她,愈發覺得心裡發慌,便將兒子交給了父母,獨自去自家的田裡尋找。

    但是,天色已然發黑,田裡小麥長得很高,遠遠望去都是黑壓壓的一片,根本瞧不見多遠。陳倩站在田埂上,用力呼喊丈夫的名字,可卻無人回應。

    一股不祥的預感,瞬時湧上了心頭,她連忙跑回村子裡,找來了附近的村民,央求大家一塊去尋找丈夫,匆忙間連話都沒說清楚。講了半天,村民才瞭解到情況,二話不說,數十名青壯年便打著手電筒,陪著陳倩一塊,去到他們家的田家,分散查找鄭軍的下落。

    在月光下,陳倩艱難地邁著步子,她沒有感覺到,自己的臉上已經流滿了眼淚。這是對於丈夫的擔心,更是想到了之前白宜元的預測,說他們身體有病,所有不詳的感覺都來了,她很害怕,就好像回到了一氧化碳中毒的那個夜晚,在電話裡聲嘶力竭地像接線員馬妮求救時一樣。

    「來人啊,在這裡!」

    終於,一名老鄉發現了鄭軍,立刻喊出聲,大傢伙也馬上圍了過去。

    「老鄭,你怎麼了?你快醒醒啊!」陳倩看著暈倒在地的鄭軍,聲淚俱下地喊著。

    她甚至不敢去碰下丈夫,生怕觸摸到冰冷的軀體,和已經停止呼吸的胸膛。

    還是那位老鄉,主動下去,招呼另外幾個人,將昏迷不醒的鄭軍暫時抬到了田埂上。摸了摸身子,還好,有呼吸也有脈搏,是活著的,陳倩這才稍微鬆了口氣。

    她方才敢去抱住丈夫,拚命叫喊,按壓人中,幾分鐘後,鄭軍從昏睡中艱難地醒來了。

    陳倩可謂是悲喜交加,連忙問道,「老鄭,你可嚇壞我們了,你這是怎麼了呀?」

    鄭軍的眼睛在手電的照耀下,覺得有些刺眼,只能眯起來,勉強可以看見妻子的樣子,他無力地回道,「不知道啊,就是頭暈眼發黑,然後就暈了,放心,現在感覺好多了,已經不怎麼暈了。」這時他還不忘記安慰下焦急萬分的妻子。

    「別多說了,先把人弄回去,躺這麼久肯定給凍壞了。」

    黑暗中不知道誰說了這麼一聲,大傢伙便將鄭軍給扶了起來,他腿腳有些不利索,可還能走得起來,便在攙扶下,回到了家中。

    說也奇怪,回家喝了兩碗妻子精心準備的骨頭湯,鄭軍便又覺得身體沒問題,哪裡都不疼也不暈,就跟沒事人似的了。

    但陳倩卻依然很不放心,「老鄭,咱們明天還是去城裡瞧瞧吧,你這突然暈倒,實在太嚇人了。」

    然而,鄭軍當即拒絕,「不去不去,你難道忘了,之前怎麼花了多少錢和時間,結果什麼也沒瞧出來?現在我都沒事了,就別去花那個冤枉錢在,再說咱們現在也沒錢再去醫院了。」

    這話的確有理,可陳倩就是很擔心,從發現鄭軍不見開始,白宜元的話就一直回想在她的耳邊。陳倩擔心丈夫真的得了什麼重病,只是之前還沒有發覺出來,又或者依然是一氧化碳中毒的後遺症,這個是有診斷的,鄭軍的記憶功能受到了不小的損害。

    在鄭軍的堅持下,陳倩只好將隱憂藏在了心裡,此時從他們去年冬天一氧化碳中毒,到這年秋天,已經快有一年時間了。自從鄭軍暈倒在田裡後,他時不時地就覺得頭暈,可又堅持下地勞作,堅持忙完了秋收,才告訴妻子,自己不僅頭暈,胃也常常痛,是得好好休息休息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9 11:22
第二十二章 腫瘤出現(春節加更)

    向聞和往常一樣在看門診,今天下午是他的班,來之前他剛剛完成了一台難度不小的腫瘤摘除術,儘管用了五六個小時的時間,很是疲憊,連午飯都沒來得及吃,但他並的心情卻很好,成功手術的成就感,是這位年輕醫生最喜歡擁有的事情。

    所以在接診過程中,向聞也算是難得地對患者客氣了許多,以前都是以比較不在乎的口氣,面對那些求醫者,為此還經常被投訴,但念在他醫術高超、不可或缺的份上,腫瘤科只是偶爾對其內部警告,這也讓向聞更加有恃無恐。不過,態度差這僅僅是表面上的,只要能治病救人,醫院就沒有理由找他的麻煩,病人再不高興,把病能看好自然也就罷了。

    門診的時間總是很快,患者一個接一個,轉眼間就到了下班的時間,向聞伸了個懶腰,將白大褂拖下,擦了擦忙碌中滴落的汗水,打算收工回家。這下,他總算感覺到肚子餓了,想著師母朱慧必然做了美味佳餚在家,心裡更是美滋滋的,向聞父母早亡,一直都是師母照顧自己的。

    可就在這時,從外面直接闖入了兩個人,向聞抬頭一看,來人都認識,白宜元帶著陳倩急匆匆地走到了門診辦公室裡,連門都沒敲一下,這讓向聞很是不滿,同時,敏銳的他也頓時起了疑心,這都過去好久了,怎麼陳倩又跑來找白宜元?

    白宜元二話沒說,甚至連招呼都沒打,就直接將一張單子,擱到了向聞的桌前。不等向聞開口詢問,白宜元就用眼神示意他,先看那張單子再說話。

    向聞只好照辦,那是一張血檢報告,但並非是血常規,而是腫瘤標識物,上面的名字寫的是鄭軍,而下面的數據,居然有大量的箭頭出現。要知道,一般的數值如果在正常範圍內,都會直接標註出來,但不會有任何說明,只有超出範圍,或是高了、或是低了才會用箭頭標註,提醒醫生和病人注意。向聞看見,血檢單上幾乎一般的數值,都在後面標註了箭頭,他細細看下去,發現了一個關鍵的項目AFP,竟然超標了二十倍之多!

    AFP俗名甲胎蛋白,是肝功能的重要指標,在正常人身體內比較罕見,只有在嬰兒期才會有,隨著年齡的增長,人體內的甲胎蛋白數量會急劇下降,有時候會降到零,這都是正常的。只有部分人群,在成人後還會存有微量的AFP,可鄭軍體內的數值竟然高到這般地步,只有一種病症,會導致這樣的情況。

    他瞬間就驚呆了,鄭軍和陳倩的事情,儘管過去了一個季度,但對他們還是很多印象的。當時,在醫院的檢查,鄭軍的身體基本正常,怎麼過了這麼點時間,就嚴重成這樣的程度了?

    向聞疑惑地望著白宜元,白宜元心裡有氣,但此時很冷靜,又將鄭軍的病例本遞了過去,那是普內科醫生對鄭軍的問診記錄。向聞迅速接去,翻開到最後一頁,上面清楚地記錄著,鄭軍經常出現頭暈、上腹部脹痛、食慾不振的情況,更關鍵的是還有黃疸的狀況。

    向聞看完以後,緩緩抬起頭,露出難以置信又有些歉疚的眼神,問道,「白醫生,他真的得了肝癌?」

    白宜元依然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冷冷回應,「確診是你們腫瘤科的事情,我沒有這個權利。」

    陳倩驚訝地望著他們,聽見了彼此的對話,緊張地問道,「怎麼,我丈夫他,他真的得了癌症?」

    門診裡頓時安靜了下來,向聞不予置評,埋頭寫字,開具檢查單和住院手續,他已經覺得很不妙了。來這裡的人,得病自然正常,患癌症也比比皆是,但鄭軍不同,這可是被自己在幾個月前剛剛以沒病為理由、「攆」出去的病人,時隔這麼點時間,居然病得如此嚴重,向聞知道自己怕是闖禍了。

    他給鄭軍開了腹部彩超檢查單和肝區穿刺檢測,並且特意打了招呼,讓已經有些口齒不清的鄭軍,獲得了優先檢查的機會,還拜託檢查的醫生,以最快的速度出結果。

    陳倩如今已經非常慌亂,拿著那些單子,手都發抖,白宜元不放心,便讓蕭萍過來,全程陪伴在她的身邊,並且也親自去彩超室和穿刺中心幫忙,安排鄭軍立刻進行各項檢查。

    原來,就在秋收後不久,鄭軍的身體狀況急轉直下,不僅肚子疼得厲害,就連走路都很困難,搖搖晃晃的,站都站不穩,說話也迷糊,整個情形比當初一氧化碳中毒後還嚴重。見到丈夫這般的痛苦,陳倩再也忍不住了,找了兩個老鄉幫忙,一起將鄭軍送到了鎮裡的衛生所進行檢查。可所裡的醫生在看完後,什麼都不肯說,便讓陳倩趕緊把人送到市裡的大醫院去,並且叮囑不能再耽擱了。一來二去的,鄭軍幾乎陷入昏迷狀態,又偶爾驚醒精神亢奮,陳倩這才感到失態嚴重,和家裡交代後,便在時隔數月後,又帶著丈夫重新來到了城裡。她沒有錢,更沒有路子,只能想到那位對他們來說是神醫的白宜元,白宜元二話沒說,即可替鄭軍安排了初步檢查,才有了後面去找向聞的一幕。

    鄭軍的病發讓向聞很重視,他立刻向事情匯報給了上級領導,當晚,在各科室的通力合作下,鄭軍的彩超、ct結論全部出爐,也確認了他的肝部的確長有腫瘤。從圖像上來分析,在肝區的腫瘤並不是很大,的確是像近期才長出來的,至於是良心還是噁心的,如果要確診的話,還得等肝區穿刺的活檢結果才可以知道,但這項技術需要好幾天才能出來,加急也沒用,細胞是需要培植檢測的。

    即便如此,向聞憑藉自己的經驗,和對病人的所表現出來糟糕的狀況,他基本上心裡已經有了數,鄭軍肝部的這顆腫瘤,十之八九都是惡性的,也就是肝癌。

    更為糟糕的是,腫瘤長得位置非常不好,就在肝區主血管旁邊,幾乎貼在了血管上,一旦它進一步擴張,壓迫到了血管,隨時都會導致血管破裂從而引發肝去大出血,那可是回天乏術的事情。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9 11:23
第二十三章 治療方案(春節加第二更)

    鄭軍的情況十分危急,向聞和白宜元都擔心,他可能等不了活檢結果出來那麼久了,必須立刻進行處置。可在沒有確定腫瘤性質的情況下,就貿然治療,是非常有風險的事情,搞不好會加重病人的病情,出現不可預料的後果。

    腫瘤科主任蔣濤同樣很關注這件事,也留在了醫院等結果,當時為了陳倩和鄭軍的出院,白宜元鬧到了向聞這裡,還是他親自去安撫和調解的,所以印象深刻。晚上他聽說鄭軍的結果出來後,就把向聞叫了過去,單獨商量。

    「小向,現在這個病人的情況實在太危險了,如果不馬上手術,一旦肝出血,又是腫瘤佔位又是黃疸的,恐怕很難再控制,你現在有沒有擬定治療方案出來?」蔣濤關切地詢問道。

    「我想直接做手術,把腫瘤摘了,反正不能等病理報告,那根本來不及了。」向聞有些焦急,他已經覺得,之前讓鄭軍夫婦出院的做法,是太過冒失的事情了。

    「你別慌,不管什麼情況,都要擬定好計畫,才能萬無一失。」蔣濤畢竟是科室主任,臨危不亂,多年處置醫患關係的經驗讓他提醒道,「你現在摘腫瘤,如果他是惡性的,你不做清創,那很容易轉移;但是他如果是良性的,你沒事將人家的肝和淋巴結清掃了,病人是會告咱們的。」

    向聞有些無奈,聽著主任的話獨自耷拉著腦袋,以他的專業知識,自然知曉蔣濤嘴裡所說的這樣的情況。腫瘤的性質不同,治療手段可以說是天壤之別,要是良性的只需要拿掉它即可,什麼都不用做,可要是惡性的,則還需要切除附近的肝,包括清掃淋巴結,防止出現轉移。可這樣的做法,對病人以後的生存質量是有有影響的,至少肝功能將會嚴重下降,但這是對癌症手術的必要措施,先保命要緊。反過來說,若是它不是惡性腫瘤,醫生卻把人家好端端的肝和淋巴結切去,那肯定是不能被允許的事情。

    向聞思考了許久,定了定神,腦袋也清晰了許多,他直接站了起來,堅定地說道,「蔣主任,在兩個月前我們對病人的檢查中,還沒有發現他的肝部有病變,這就說明這個腫瘤在短時間內形成、發展的非常快,良性腫瘤是不會這麼快生長的。而且,病人還出現了黃疸,經常頭暈,隨時都會轉為肝性腦病,AFP更是居高不下,這一切都說明,病人體內的是惡性腫瘤,才會迅速發展、導致這些嚴重的症狀出現!」

    蔣濤點了點頭,心想不愧是高材生,分析的的確在理,「那麼小向,你這樣就斷定他得了是肝癌,能夠確定嗎?」

    「能確定,至少我們都沒見過、在幾個月內這麼快速發展的良性腫瘤,即便沒有病理報告,我也能百分之九十九確定,它就是肝癌!」向聞信誓旦旦地回道。

    「那好吧,既然這個病人一直都是你在負責,你是主治醫生,我沒有意見,你去準備手術吧,只要家屬同意,我們就給他以肝癌的標準來進行手術。」蔣濤吩咐了出去,他其實很清楚,醫學上的診斷,是需要百分之百的,但是事急從權,病人確實拖不得,而且他也對向聞的能力非常信任,才冒險決斷,但這樣做的前提,還是要家屬簽字知情同意,否則責任誰都是擔不起的。

    「行,謝謝主任,可是家屬那邊……」這倒讓向聞犯了難,當初是自己說鄭軍沒病的,現在陳倩肯定非常埋怨和不信任自己,要如何讓家屬同意自己的手術方案呢?

    「嗨,別擔心,我來跟老白說,你去把手術準備好就行。」蔣濤馬上就明白了向聞的苦衷。

    白宜元對鄭軍的情況自然非常擔憂,但接到蔣濤的通知、說是要在活檢病理結果出來前就手術,這讓他更加放心不下。不過,作為心理科的醫生,他自知對於腫瘤的瞭解,遠不如蔣濤好向聞,況且陳倩也非常焦急,也想早些手術,所以他便沒有多說什麼,便應承了下來。

    有了白宜元的勸說,本就已經六神無主的陳倩,很快就同意在手術通知單上面簽字,她甚至都沒有好好看看通知單上面的內容,當然她也看不懂。現在的陳倩,一門心思就想讓醫生快些給丈夫治好了,這麼多日子耽擱下來,她也是焦慮萬分,無法再忍受下去。

    但心細的白宜元同時也想到,既然鄭軍已經被查出了腫瘤,那麼在自己的催眠裡和三錄儀的檢測中同樣顯示有癌症先找的陳倩,說不定也會有同樣的遭遇,只是還沒有顯示出來罷了。

    所以,在陳倩簽完手術通知書後,白宜元就提及了此事,然而陳倩並不是很願意配合,她的心情很糟糕,更是心亂如麻,無暇他顧,只念叨著丈夫。

    有了前車之鑑,白宜元並未妥協,堅持勸說,「鄭軍已經進了被送進手術室,腫瘤科肯定會全力以赴來救他的,你就別擔心了,我還是帶你先去查查,萬一有什麼問題,也別跟你丈夫一樣,弄得這麼嚴重再治療,那樣肯定不好。」

    陳倩的眼睛就一直沒有挪開過手術室的門,無神地回道,「白醫生,我知道您是個大好人,可我哪有別的心思,等老鄭手術完了,我再去查好了。」

    「他的手術早得很呢,像這樣的情況,起碼得大半天,你不能先自己給累垮了,他出來後,還得你照顧他不是?」白宜元繼續勸道。

    「我真的沒事,頭不暈肚子也不疼,就是有些累而已。」陳倩就是不松口。

    白宜元一時之間沒了辦法,乾脆叫來蕭萍,一起勸說。也許是女人之間有共通點,一向不擅言辭的蕭萍,在好說歹說之下,居然起了效果。陳倩最終同意,可以離開一小會,去把血給抽了,另外拍了個腹部彩超,但堅決不肯做時間較長的其他檢查,白宜元便只好暫時作罷。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9 11:23
第二十四章 雪上加霜(春節加第三更)

    鄭軍的手術由向聞親自主刀,這是科裡的安排,因為他的外科手術能力最強,同樣這也是對自己的一種救贖,畢竟當初是他讓病人出院回家的。當然了,作為之前鄭軍的主治醫生,向聞負責對其的手術,也是責無旁貸的事情,這麼一耽擱下來,別的醫生自然也是不會來接這個棘手的爛攤子的。

    向聞很清楚,在兩三個月的檢查還沒有發現這個腫瘤的存在,這就說明,鄭軍肝裡的這顆腫瘤就算是惡性腫瘤,但也是早期的,所以轉移的可能性相對不大。故而在手術進行過程中,對病人的肝部,他是能保就保,能少切就少切,儘量提高術後的生存質量和縮短恢復時間。不過這腫瘤離主血管的確太近了,或者說完全貼在了一起,這給向聞添加了巨大的難度,除了擔心出血外,還有一個必須要考慮的問題,便是一旦出血,癌細胞很可能進入血管裡,造成血行轉移,那就麻煩了。所以這也是手術持續時間很長的重要原因,他不得不把精力集中在這上面,絕對要注意不能讓血管破裂。

    最終,在向聞和其他醫生還有護士的竭盡全力之下,鄭軍的手術算是比較成功的完成了,至少腫瘤被完全地摘除,沒有留下任何殘留。另外,向聞打算儘可能多保留一些肝部的想法,也儘量得到了滿足,在對腫瘤附近進行小範圍切除和淋巴結清掃後,有一多半的肝區被留了下來。

    在手術過程中,向聞將割下的一部分腫瘤,立刻進行了術中活檢,被證實為肝癌無疑。他暫時舒了口氣,那腫瘤雖然不大,但離主血管的確太近了,若是再晚點開刀,結果確實難說,同時腫瘤惡性的結果也與他自己的推測不謀而合,這下他終於可以對患者也是對自己,有個交代了。

    白宜元一直關注著鄭軍和陳倩身上所發生的一舉一動,儘管在鄭軍的手術成功後,他也每天都去看望,還讓蕭萍在空餘時間多陳倩多加以照顧。在鄭軍回到病房後不久,白宜元便讓夫妻倆重新戴上了三錄儀,繼續監測他們倆的身體狀況。

    陳倩是一門心思都在丈夫身上,連自己的檢查都給忘掉了,還是白宜元替她去取得的血檢報告。結果其實已經在白宜元的預料之中,但是還讓其過於意外,陳倩的ceA數值超標了幾十倍,就和前兩天鄭軍的AFP類似,已經到了只有癌症一種解釋的地步。

    ceA俗名為癌胚抗原,是大腸癌的重要標識物,準確性極高,是腸癌前期診斷最關鍵的指征,只有在癌胚抗原異常後,醫生才會去使用會讓病人很不舒服的腸鏡,進一步地檢查和確診。

    白宜元拿到報告後,怕陳倩在高度壓力下受不了進一步的打擊,便先將此結果,直接通知了心理科主任盧曉滸和腫瘤科主任蔣濤。第二份惡性腫瘤的查出,實際上已經說明,白宜元的三錄儀最初的檢測是非常準確的,只待再對陳倩進行病理活檢即可進一步證實,但也是**不離十的事情了。

    面對這些事實,向聞自知難辭其咎,來第六醫院幾年,這是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犯了錯,可又說不好這錯誤究竟是什麼樣的?當初夫妻倆的確是沒病,誰能預想到腫瘤會發展得這麼快,他現在才明白,白宜元在那時的堅持的確是因為在他們體內發現了癌細胞,是可惜白宜元的提醒,向聞從來沒有當回事。先如今,陳倩同樣被查出了腸癌,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力去幫助這對苦命的夫妻,全力救治,很快便做出了對陳倩的手術方案,打算等鄭軍甦醒後便立即展開。

    但是事到如今,不管是白宜元還是向聞,都面對同樣的問題,那便是如何跟陳倩交代這件事。一來是怕這個女人接受不了,二來就算醫院安排得再妥當,現在陳倩身邊已經沒了別人,丈夫又還在病床上,等陳倩做了手術後這夫妻倆便都沒人照顧了。

    蕭萍旁敲側擊地詢問下,知道了陳倩和鄭軍只有一個兒子在鄉下,還是個殘疾人,父母年事已高,都過了八十歲,自是無法來照顧他們,所以這的確是件很頭疼的事情。

    正當醫生們苦於解決之法的時候,在例行巡視病房換藥時,護士發現,鄭軍突然不行了。

    白宜元正在腫瘤科和向聞、蔣濤商量對陳倩的治療方案,聽說此事後迅速趕去病房,只見鄭軍呼吸微弱、身體發抖,而陳倩已然哭倒在丈夫身邊,聲嘶力竭地呼喊著丈夫的名字。

    白宜元和蕭萍馬上將陳倩給拉開,結果平時看似柔軟的陳倩,此時卻不住地哪來的力氣,死死抓住病床不放手,後面又來了幾名護士,再一起給她好不容易拉到了旁邊去。向聞和蔣濤隨即對鄭軍開展急救,經過當場的即時查看,瞳孔散失、心跳急促,身體發涼,情況十分危急。

    已經來不及拖到搶救室去,向聞就地展開急救,以最快的速度下醫囑,讓其他人配合執行。但鄭軍的情況卻急轉直下,旋即出現了室顫。

    「老鄭啊,老鄭,你快醒醒啊!」陳倩哭喊著,此時的她,已經沒了力氣,癱倒在床腳的地面上,身體發沉,蕭萍根本扶不動,而其他護士都忙於搶救病人去了。

    「不要嚇我啊,醒來啊!」陳倩悲痛不已,看著丈夫的情況,明眼人都知道很危險了。

    蔣濤從助手手裡搶過了除顫儀,大叫道,「都閃開!」

    作為主任,他親自上陣,待充電完畢,立即給鄭軍除顫。連續三次,充電數額從一百焦耳上升到兩百焦耳,但鄭軍的心跳依然急速上升,無法控制。

    另一百你的向聞幾乎是怒吼著說出了最後的措施,「腎上腺素一毫克靜推,快快快!」

    這是在人的生命走到盡頭前,最後的一步,腎上腺素往往會起到起死回生的作用,它可以驅動人體的所有器官,做最後一搏。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9 11:23
第二十五章 死亡隱情(春節加第四更)

    奇蹟最終未能降臨,自從被懷疑是肝癌進入手術室開始,鄭軍就再未醒來,他甚至沒來得及交代一句話、沒能看妻子最後一眼,就這樣撒手人寰。

    病房裡旋即陷入片刻的寧靜中,靜得無與倫比,靜到可怕,如同在颱風爆發時陷入颱風眼中的那短短的時間,很快就會過去,很快就會有更大的風暴降臨。

    悲涼的哭喊聲震徹房間,陳倩被丈夫的死訊徹底驚呆,她根本無法接受也不能理解,幾日前還在家好端端的人,怎麼說沒了就沒了?

    望著鄭軍冰冷的屍體,還有依然插在嘴上的呼吸機,陳倩連連抽泣,除了悲傷萬分,已經失去了其他任何的感官,也不再記得自己是怎麼被好多人抬出了病房,安置上了走廊的推車,她徹徹底底地崩潰了。

    在病床邊站著的向聞,身體同樣也癱軟了下去,旁邊的護士連忙扶住了他。作為一名外科醫生,應該早就見慣了生死,即便在手術台上下不來的,也不在少數。但這回向聞的感受完全不同,嘴裡喃喃唸著「不可能」,手術明明成功了,病人說不行就真的沒救回來,這是很不尋常的事情,也是很難讓人接受的結局,何況鄭軍的身份於向聞來說十分「特殊」。

    由於鄭軍的突然暴斃疑點頗多,在蔣濤的匯報下,院辦隨即封存了鄭軍的病例,並立刻介入調查。院辦對類似的事情,還是很有經驗的,一旦家屬在悲痛過去後,很可能就會來找醫院的麻煩,他們必須在事情被捅出去之前,先進行內部瞭解,搞清楚真實的狀況,也好預先判斷責任的輕重,從而有針對性地去處理醫患之間的問題。

    也許真的是上天的捉弄,在鄭軍被宣佈死亡後不久,白宜元就拿到了他的肝部穿刺活檢病理結果和Pet-ct報告(全身加強ct,是檢測腫瘤最高端、最昂貴的手段)。前者的結果清晰地說明,鄭軍的肝裡的確有癌細胞,這早已被證明,後者則是給出了更意外的結論,除了肝部,鄭軍的腦部也有腫瘤,而且佔位嚴重,已經侵犯到了腦神經和小腦。

    白宜元現在才想明白,之前鄭軍口述的頭暈、走路不穩並非是肝性腦病,而是腦癌引起的,他的腦部腫瘤遠比肝部腫瘤來勢更凶,也更加致命。

    拿著這兩份重要的報告,白宜元坐在自己辦公室的椅子上,許久沒有吭聲。他的內心非常猶豫和掙扎,如果將最後的一份ct報告上交,這就意味著會把向聞和腫瘤科,都推到一個非常危險的境地。即便陳倩在事前簽了字同意手術,但當時顯然是不知道鄭軍腦部還有腫瘤的,按照規定,這樣的情況是需要先排除腦部腫瘤隱患,才可以對肝部進行手術,心腦血管永遠都是優先被排外的。可如果不把報告上交,白宜元又放不下去陳倩跟鄭軍的歉疚,何況這樣的做法雖然能讓向聞暫時安全,但一旦死者家屬要求屍檢,同樣是紙裡包不住火的事情,而且還會讓醫院在面對中措手不及。

    蕭萍看見他半天沒有動靜,愁眉緊鎖,小心翼翼地問道,「老師,您這是怎麼了?鄭軍的事情,您已經盡力了,這並不關您的事呀!」

    白宜元這才緩過了神,「哎,當初三錄儀檢測出來癌細胞後,我就該堅持讓他們留下的,現在說這些是太晚了。不過,那也是沒辦法的,所有檢查都沒能驗證三錄儀的判斷,所以病人不相信我也很正常,我倒不是在想這個事情。」

    「哦?那您在擔憂什麼呢?」蕭萍坐到了白宜元身邊,靠近了他。

    「你看看吧。」

    白宜元把全身加強ct的報告結果,拿給了蕭萍,他的確是需要個人,給自己出出主意了。

    這並非蕭萍的專業,何況ct的報告要比血檢難懂許多,看了半天,她也沒有完全看明白。

    「老師,這上面涉及的項目太多了,我不是很懂。」她如實告訴了白宜元。

    「只要看結論就行了。」白宜元伸出手,指了指末尾處。

    蕭萍直接翻到了最下面,念了出來,「肝癌待排,腹腔多發結節考慮淋巴轉移,腦部不除外佔位性病變,腦癌待排。」

    稍微懂醫的人就可以聽懂這個報告結論,其實就是查出了肝癌和腦癌外加腹腔轉移,只是ct只能看見陰影,任何的確診都需要**病理檢測。

    「鄭軍竟然還得了腦癌?」蕭萍同意很是詫異,聰明的她,馬上就明白了老師的難處,「您是擔心這份報告的出現,會讓向醫生因為誤診還受到處分?」

    白宜元點點頭,他很清楚蕭萍會懂自己的意思,「處分可能還是小事,萬一鬧起來,病歷、手術單全部調到明面上,這就是一次嚴重的醫療事故,儘管向聞著急手術是替病人著想、本來是好心。」

    「那麼老師,您就更該趕緊把報告交上去,免得引火燒身哪!」蕭萍替白宜元擔心地說道。

    「我不是怕這個,鄭軍本來就是我帶到醫院來的,他死了,我本來就有責任。只不過,那樣向聞可就有麻煩了,而且大家都知道我倆有矛盾,我可不想落井下石,再落人口實說我是趁機報復。」這是白宜元真實的隱憂,其實對他來說,和向聞的矛盾僅僅限於醫療手段層面,對於向聞的態度他是不介意的,可卻很擔心別人誤解了自己。

    「老師,那就我去把報告給陳倩好了,她是家屬,拿到結果是理所當然的,這讓她遞到腫瘤科,這樣的話,就不會和您扯上關係了。」蕭萍設身處地地為白宜元想出了一個推脫的辦法。

    對於白宜元來說,這的確是眼下最好的一個辦法,他不願意讓自己的同事受到責難,但更不能讓自己的病患受到委屈,真相只有一個,它需要表露出來,越是用力去壓出的話,到它出現的那一天,就會產生更加嚴重的震盪。

    只是陳倩現今儼然崩潰,再找到去遞報告顯然不合適,白宜元還是找到了盧曉滸,請他以科室的名義,將鄭軍的最後檢查報告,傳遞到了腫瘤科。果然不出所料,蔣濤在看到這樣的結論後,立刻向院辦進行了報告,倒霉的向聞被要求立刻停職反省、等待處理。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9 11:23
第二十六章 追悔莫及(春節加第五更)

    向聞苦悶極了,鄭軍殞命後,他還沉浸在難以理解和震驚之中,本想親自查出死亡原因,但院辦的一紙命令,讓他只能暫時告別一線,回到科裡做後勤和檔案管理工作。擅長在人前露面的向聞,顯然是受不了這樣的寂寞,更加難以接受如此的羞辱,沒等到下班時間便早早返回了家裡。

    師母朱慧也是第六醫院的一名醫生,隸屬於耳鼻喉科,故而對鄭軍跟陳倩的情況也有所耳聞,在向聞受到處分從而全院人心惶惶之際,她對於這位弟子的實在放心不下,時刻關注著他的動向。自從向聞父母去世後,向聞便跟隨他們一家生活,只可惜現在也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朱慧跟著一起回去,她想好好勸勸向聞,「你別太在意了,人突然沒了,總得有個說法,你作為主治醫生,先讓你停職接受調查這是正常的。但是當初沒查出病人有癌症,這又不是你的錯,連科學的儀器都不是萬能的,我相信咱們醫院肯定會給你一個公正的處置的。」

    向聞無精打采地癱在沙發上,眼睛無光望著天花板,「師母,我知道,以前科裡出現意外,也會這樣安排,過去我都不在乎。但是這次的確是我的問題,如果說幾個月前沒查出來誰都沒辦法,但這回最終的ct報告很清楚揭示出病人腦部有腫瘤,我當時著急,忘記了排除心腦血管隱患,這可是要命的錯誤,現在病歷被封存,我想彌補的機會都沒有。」

    「院辦也是,現在搞這麼嚴格,以前肯定會讓你補病歷的。」朱慧埋怨了一句,儘管現在的制度更完善些,但明明是院方為了保全醫院的名譽而將一線醫生推到了火爐邊烤,病歷和檢查單都無法去補,真的打起官司來,主治醫生定然首當其衝。

    「補了也沒用,ct最終報告出來的時間是在手術以後,怎麼也說明不了我在術前瞭解患者的腦部情況,現在病人的肝臟手術成功,卻死了,到時候屍檢的話,很可能就會發現他的腦部有腫瘤,我現在估計他就是因為腫瘤破裂導致腦出血而死的,症狀也像。」向聞很無奈,他拿到最後的檢查結果後,自己就大概分析出了鄭軍的死因,但一切都晚了,自己著急手術,初衷本來是好的,是為了對病人負責,只可惜犯了大忌,現在真是好心沒好報,若是家屬鬧騰,自己的確要倒霉的。

    「行了向聞,別想那麼多,事情既然發生了,咱們坦然面對就好,大不了暫時回來歇歇,你是我們這裡的高材生,還怕沒事做嗎?」朱慧之後退一步來安慰,她是很心痛無奈的,面對向聞的遭遇,她不得不回想起丈夫郞司屏的事情,他也是因為醫療事故而死亡的。朱慧想起來就心痛萬分,不願意再提,但一直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故而對弟子又面對到類似的問題,而甚為擔憂,她只是希望悲劇千萬不要重演了。

    向聞躺在了沙發上,他覺得很累,從來沒有過的疲倦,即便在做完十個小時手術接著看門診也沒有如此的累過,不僅是身體上的,更是在心理層面。

    回想鄭軍的狀況,若是等兩天等所有檢查結果出來,同時得腦癌和肝癌加上多發轉移,這樣的狀況是沒有條件手術的,只能保守治療維持生命而已。以這樣的病情,可能就能撐幾個月而已,但那畢竟還要幾個月,可以讓病人瞭解真實的情形,最起碼還能有機會交代後事和親人告別,也用不著醫生來承擔任何的風險,就等他病入膏肓、自然死亡即可。可是現在一切不同了,病人無聲無息地死了,向聞知道他肯定是有遺憾的,家屬就更是難以接受,沒有心理準備,可惜後悔已然晚了,向聞現在需要擔心的是這件事給自己造成的後果,會有多麼嚴重?

    鄭軍的猝然死亡,讓妻子陳倩陷入絕望當中,在丈夫被宣告死亡的那一刻,親眼目睹的她瞬間崩潰,後面的事情,自己已經不記得了。等陳倩再次清醒過來,已經到了第二天深夜,她不知道這兩天自己是怎麼過的,只是躺在了醫院的留觀室裡,打著點滴。

    陳倩覺得很口渴,她搞不清自己這兩天有沒有喝水和吃飯,也沒有這方面的需求。心痛到極致,人是會麻痺的,哭喊都沒力氣,她顫顫巍巍地從床上爬起來,發現屋子裡沒有別人,深夜的留觀室安安靜靜。突然間,陳倩感到很壓抑,是那種無法言喻的壓迫感,她覺得在白色牆壁加屋頂、並且瀰漫著固有味道的病房裡很難受,透不過氣,便自己拔掉了輸液針,按住了血,搖晃著身子走了出去。

    陳倩只感到頭一陣眩暈,走了幾步,稍微好了些,可肚子卻疼得厲害。她沒有顧及這些身體上的不舒服,只想馬上離開,走到外面去,到了門診大樓門口,牆面上的掛鐘提醒她,此時是深夜四點,怪不得會這麼安靜。

    時至深秋,屋外寒風瑟瑟,陳倩卻感到舒服了些,吹在臉上讓她能夠清醒不少。黑乎乎的醫院外,陳倩隨意地走著,直到一處停止噴放的小噴泉前,才愣愣地駐足,停下了腳步看著它。突然,鄭軍的樣子出現在了她的眼前,這噴泉是夫妻倆上次出院時,特意來參觀和合影的地方,為了紀念他們被確診健康出院。

    只可惜,現在所有人都已經知道,那是個誤診,也許不是醫院的錯,更不是病人的錯,但那的確是沒有查出本身存在的癌症,在那個時候只要白宜元一個人查了出來。陳倩後悔不迭,那位神醫的醫生百般提醒,不惜成本地挽留他們夫妻,只可惜自己不能帶眼識人,還冤枉了白宜元,放棄了三錄儀,也放棄了挽救自己最後的希望,如今想想若是始終信任這位好醫生,丈夫也許會儘早地接受治療,就不會導致這樣的結局。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9 11:23
第二十七章 病急亂投醫(春節加第六更)

    不知不覺間,陳倩已經是淚如雨下,眼淚鋪滿了整個面頰,可她沒有發出哭喊聲,只是默默流淚,任憑淚水洗刷蒼老的面孔,還有抒發出內心的淒涼。

    這座城市儘管只是個不起眼的內陸小城,遠沒有大都市般的繁華熱鬧,但於他們夫妻倆來說,和老家農村相比,已經足夠恢弘。更何況,二人當初就是在這裡打工認識的,後來熟知,才發現是來自同個鎮子的人,在工作中相互照應,漸漸地產生情愫,最終在了一起。這已經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可如今卻像剛發生不久似的,歷歷往事用湧上了陳倩的心頭。這個小城市到處留有兩個人在年輕時候戀愛的烙印,不管城市再如何發展,這份氣息始終都不曾變化。後來,他們的年紀越來越大,父母老去,兒子又是殘疾,生活的壓力讓他們愈發喘不過氣來,也只好每日奔波,從而已經很多年都不曾有空回味當初的美好。直到現在,到了丈夫人已經沒了,陳倩才有空靜下心,痛心疾首地回顧夫妻倆過往的一切幸福和美好。

    自從鄭軍病重被送回第六醫院,尤其是其被確診為肝癌後,她其實已經暗暗擔憂丈夫會先自己而去,畢竟癌症在普通人眼裡,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但陳倩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丈夫會在手術成功後沒幾個小時,就突然撒手人寰,這是她無法接受的,因為一切發生的實在太快了,快到不給人有任何心理準備的時間。現在的陳倩,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眼前的情形,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將來的生活,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家中有殘疾的孩子和年邁的父母。

    陳倩在噴泉前已經傻站了三四個小時,她並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傷痛駐足,卻引起了另外一個中年男子的注意。那人一早便來到醫院,本就是來找點「業務」做的,他關注到了陳倩的一舉一動,經驗豐富的他很快就猜出,這個女人定然有不同尋常的遭遇。

    中年男子走了過來,不聲不響地接應陳倩,到了跟前,再觀察了一陣,才故意咳嗽了兩聲。

    他的聲音打斷了陳倩的思緒,回過頭來,陳倩瞧見了一名不過三十多歲的男人,長得又高又瘦,正在好奇地盯著自己。陳倩感到不是很舒服,匆忙擦了把臉上的眼淚,回歸到了現實當中,疑惑地望著那個男人。

    中年男子笑了笑,從口袋裡拿出包紙巾,遞給了陳倩,「大姐,別難過了,擦擦吧!」

    陳倩不知就理,以為對方是看自己獨自在此傷感,前來安慰,便道了聲謝,把紙巾接了過去,但男子並沒有離開的意思,依然站著後面盯著她。

    陳倩雖然有些好奇對方的舉動,但頭腦中本就是一片渾濁,自是沒有心思理會,站了許久,確實累了,她打算走回病房休息。

    「大姐,您等一會。」中年男子再次開口,喊住了她。

    「有事嗎?」陳倩沒有停下腳步,她已經覺察出此人有些異樣,心中不免有些擔憂。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肯定有家裡人在這兒治病,但是沒治好,我說的對吧?」男子自信地開口問道。

    他的話的確讓陳倩來了些興趣,慢慢停下,好奇地望著對方。

    中年男子見她這樣的反應,心中就更加確定了自己的判斷,小聲地貼近了陳倩說道,「我知道你肯定遇到了醫療事故,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我們得維權,替家人討個公道。」

    陳倩愣住了,對方所說其實就是自己所想,只不過她一個農村婦女,想不到這麼透徹,只想知道丈夫為什麼這麼快就死了。

    男子繼續熟練地介紹說,「大姐,我叫魯剛,有一家專門處理醫患糾紛的公司,以前已經幫過很多像您這樣發生悲劇的家屬,我們可以去找醫院算賬,給您家人討還公道,也能獲得應有的賠償。」

    陳倩現在才懂了,這人是專業的,來這兒顯然不是路過安慰自己,「多謝了,其實我並不在乎錢不錢到,只是想瞭解我丈夫的真實死因。」

    「這沒有問題啊!知道病人被醫療的真相,就是我們公司的原則,也是最重要的!」魯剛這下終於確定,自己還真是火眼金睛,面前的這個愈發蒼老的婦女,不僅是病患家屬,那病人竟然已經死了,這就太「好」了!

    實際上,魯剛說的好聽,所謂處理醫患糾紛的公司,其實就是「醫鬧」而已,公司連註冊都不存在,不過是自己出錢僱傭的一幫社會人員而已。沒事的事情,大家該幹嘛幹嘛,一旦有事了,再聚在一起來鬧,他經常到各個醫院轉悠,就是為了在那兒主動發現可以提供「幫助」的對象,這樣就可以招攬生意上面了。

    魯剛告訴陳倩,想到瞭解真相,就得他們公司去插手,因為醫院肯定會掩蓋起來不讓病人家屬知情。但是若是沒錢的話,公司就無法插手,他說瞭解陳倩肯定家庭條件困難,所以這費用用不著陳倩來出,而得醫院出,所以就得要賠償。而且,死者是家裡的支柱,就這樣死了,以後家裡老小就得不到照顧,沒錢更是不行。

    這些專業的勸說辭真的說中了陳倩的內心,她要討個說法,但的確還要為家裡的四位白髮蒼蒼的老人和有殘疾的兒子考慮,替他們留筆錢,自然是現今最好的補救措施。

    「那我該怎麼做呢?」陳倩再次問道。

    「放心吧,我們公司是很專業的,按照我說的做就好了。」魯剛信心滿滿地回應說,眼見生意這樣輕易的達成,他的心里美滋滋的,似乎又有一大把鈔票已經灌入自己的口袋是的。

    最終,為了得到丈夫死亡的真相,更為了替家裡老小留點錢過日子,陳倩答應了魯剛的要求,按照他的吩咐,陳倩馬上通知了老家的人,將兒子鄭炳偉給送到城裡來,配合魯剛去醫院鬧事。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9 11:23
第二十八章 心灰意冷(春節加第七更)

    白宜元和蕭萍從一上班,就在到處找陳倩,因為鄭軍的死亡證明被開出,需要辦理手續將遺體轉交給家屬帶回,從病人死亡的那一刻開始,它就不屬於醫院,該去到另外一個地方了。可他們來到留觀室,發現裡面空空如也,問了早班的護士,說是來的時候裡面就沒人,也就是說,陳倩天沒亮就出去了,這讓白宜元很是擔心,怕她想不開,便和蕭萍一起趕緊去找人。

    在大樓裡爬上爬下的,甚至去到了樓頂天台,他們都沒看見陳倩的影子,白宜元的心裡忐忑不安,已經打算報警求助了,還是蕭萍眼尖,在樓上的一扇窗戶前,看見了在樓下緩緩走著路的陳倩,於是他們便馬上跑了下來。

    本來他們是在六樓,為了快些下樓,都沒等電梯,而是從樓梯下去的,結果當他們來到門診樓門口,卻發現陳倩還在往這邊走,那麼點距離竟然依舊沒有走到,可見其速度有多慢。白宜元遠遠望見才,陳倩的神情呆滯,兩眼無神,放佛處於夢遊狀態似的,但她又在走路,走走還猶豫地停了停,外加用手抓頭髮,這並不像是夢遊,何況離她出走都已經過去挺長時間了。

    他馬上迎了上去,可陳倩並沒有抬頭看自己,白宜元只好發聲,「陳大姐,你去哪裡的啊?我們都找你半天了!」

    陳倩聽見了,才停下本就遲緩的腳步,抬頭望著對方,白宜元此時可以確認,陳倩的確沒有在夢遊,但精神狀態那絕對是糟糕透頂,兩眼佈滿了血絲,似乎是一夜沒睡的樣子。

    「沒去哪裡。」陳倩毫無生機地吐了出四個字。

    這顯然是在撒謊,幾個小時,怎麼可能沒去哪裡?分明是敷衍的話,但白宜元也不想再深究,而是說出了此行的目的,「這是你丈夫鄭軍的死亡證明,這兒你簽個字,就可以將他帶回去了。」

    陳倩沒有吭聲,看都沒看,接過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對了還有,這是你的診斷結果,很不幸,和我之前預測的一樣,你的體內也有腫瘤,不過應該還很小。」白宜元將血檢結果遞了過去。

    「謝謝。」陳倩拿過了報告單,卻一反常態地看都不看,只是夾在手中。

    「初步結果,你得的是大腸癌,惡性沒有鄭軍的厲害,發展應該也慢很多。」白宜元乾脆開口解釋給她聽,「不過為了防止萬一,我們還是要對你進行詳盡的檢查,再進行相應的治療。」

    白宜元儘可能地將話說清些,不想再刺激這個可憐的女人,怕她出現情緒的崩潰,同時由於鄭軍的前車之鑑,必然得全部查清楚再說。但讓白宜元意外的是,陳倩在聽見了對自己的診斷結果為腸癌後,臉上居然依舊沒有反應,還有一副面癱的樣子,最終只從喉嚨裡「嗯」的醫生,便直接走開,別的什麼都沒有說。

    對於她的態度,白宜元大惑不解,常人聽說自己得了癌症,那肯定都是很難過的,心理素質再好,起碼也會被驚到,可陳倩竟然無絲毫反應,放佛她得的不是癌症、只是普通疾病而已。白宜元擔心她是受了丈夫死亡的影響,所受刺激過甚,所以其他的事情暫時不能讓她拜託這種情緒,但不管怎麼樣,當初三錄儀查出的兩例癌症,一例已死,另一例剛被驗證,白宜元不希望悲劇重演,一門心思要去找腫瘤科,研究對陳倩的診治。

    和魯剛見完面後,陳倩已經是一門心思要和醫院鬧事了,而對於白宜元,她卻是依然非常感激。若不是當初白宜元的慷慨相助,夫妻倆根本就不會又多熬了半年,說不定在那個時候就會因為其他原因亡故,就算腫瘤還沒有爆發,他們的精神狀態也不會恢復,更不會回到老家,過幾個月的平淡生活。

    對於陳倩來說,活了大半輩子,能在這個時候有那麼一段值得回味的時光,已然很知足。對於丈夫的死,她很悲痛,可她也明白,得了癌症不能怪任何人,這都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她現在所要做的,其實是為了家裡人,至於自己已經無所謂了,是生是死根本不重要,況且失去了和自己過度一生的人,確實感到生無可戀。

    陳倩不好意思再面對白宜元,自己即將要和醫院站在對立面上,那麼也就是和這兒的醫生成為「敵人」。其實除了向聞,她和這裡的任何人都沒有仇,甚至擁有的還有感激,畢竟這次連錢都沒收,但人沒了這個事實,讓她只能這樣選擇,否則等自己再離開的話,可憐的兒子就再無依靠。陳倩現在只想把丈夫的後事給料理好,然後聽從魯剛的建議,留筆錢給兒子。

    鄭炳偉如期而至,在得到鄭軍的死訊後,鄭家人都陷入了巨大的悲傷當中,按照陳倩的吩咐,他們當天就包車趕到了城裡。對於身有殘疾、行動不便的鄭炳偉來說,這還是他長大後第一次進城,上回來可能是十幾年前來看病,但是他的小兒麻痺症是頑疾,無法逆轉,加上治療費用昂貴,便只好作罷。

    讓陳倩沒想到的是,來的人不僅有鄭軍的大哥鄭傑和兒子鄭炳偉,而且還來了許多村民,都是男性,一行近三十人,這麼浩浩蕩蕩地隊伍的出現,著實把她嚇了一跳,自己明明只是擺脫鄭傑帶兒子過來的,怎麼來了這麼一大票人?

    她非常奇怪,問了大哥鄭傑才知道,是魯剛私下聯繫了鄭炳偉,叮囑其要多帶人來壯聲勢,說是來的人越多、效果就越好,魯剛還答應事成以後,會給每個來幫忙的村民一筆「工資」作為辛苦費。

    這樣的情形,儼然超出了陳倩的預料之內,她本只是想配合魯剛,去和醫院講道理,可一下子冒出來這麼多人,她已經趕到事情不會有那麼簡單,作為一個本分的農村婦女,這種陣仗反倒讓她有了幾分不安和膽怯,於是便隨鄭傑一行人按照約好的地點一塊去了魯剛所在之處。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9 11:23
第二十九章 箭在弦上(為盟主哇靠有完沒完大年初一加更)

    魯剛在老城區租了一間舊樓上面的倉庫作為辦公點,其實裡面什麼都沒有,就幾張凳子,安裝了幾盞昏暗的燈。這倉庫只是用來把人員聚集起來,分派任務的,當事情成功辦完了,也在這裡分錢犒勞大家。除了這兒的房租便宜以外,魯剛還看重這棟舊樓的大門很寬敞,樓梯也足夠寬,夠很多大件東西進出,就比如花籃和花圈這樣的東西,進出需要抬進抬出、循環使用。

    在他說服了陳倩以後,魯剛就得到了陳倩兒子的電話號碼,親自打了過去,沒想到電話那邊的人智力有些不行,說話更是對不上。還好鄭炳偉旁邊有人,魯剛和鄭傑好好說了清楚,告訴他要想拿到更多的錢,人越多越好,那鄭軍既然已經死了,就得讓其死的更有價值。總之都是這些冠冕堂皇拿不上檯面的話,但對於魯剛來講,這些事他是很有經驗的,如何說服家屬、如何去醫院鬧事、如何拿到滿意的結果,都是在不停醫鬧當中積累起來的。現在他已經幹了好幾年,越干越好,在底下混飯吃的人,從開始的幾個,到如今二十來個,還不算出事的時候會拉來應急的。

    但是魯剛辦事也有原則,那就是只為求財,不能惹出麻煩來,所以他始終貫徹嘴上鬧得凶、堅決不動手的方針,主要是嚇唬和靠嘴皮子,至於那些需要有肢體衝突的事情,他一概就不會讓自己人去做,全部推給家屬來趟渾水,這也是他需要另外找鄭傑帶村民上城裡來的原因。

    等鄭傑、陳倩他們浩浩蕩蕩地到了以後,魯剛便開始分配任務,他事先已經派人在花圈花籃上面寫了字,用白布條貼在上面,每次不同的死者都會換不同的白布條,而花圈花籃始終不用換,能夠降低很多成本。

    「小許、二牛,你們那組負責擺放好這些東西,還有把橫幅準備好給掛上,要是天氣不好的話,要以最快的速度把東西收到室內去,別弄壞了我可要找你們賠。」

    「大梆子,你們那組負責敲鑼打鼓,上回的響聲太小了,這次得給我整大些,要是還那麼沒力氣,趁早給我走人,想跟我做事的人多了去。」

    「李頭兒,你還是負責維持秩序,別讓那幫醫生和保安把我們的攤子給砸了。」

    魯剛熟練地將各組的任務給分配了下去,這場面整的,真是要開展什麼大型活動似的。他要自己的人把該準備的都準備好,然後先散掉,回去休息,養精蓄銳等待來日大戰。

    陳倩看見眼前的這一幕,心裡更加沒底,魯剛那邊有二十多人,自己這兒有三十多村民,加起來五六十人,聽起來估計全部要去醫院,這顯然不是要講理,而是鬧事,她實在不太願意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也怪自己沒有搞清楚,就隨便答應了魯剛。

    魯剛和鄭傑在一邊已經相談甚歡,兩個明明從未謀面的人,現在為了共同的目標,搞得跟多年老友重聚似的。陳倩看不下去,尤其是看見鄭傑喜笑顏開的樣子,根本不像剛剛失去親弟弟該有的狀態,她走了過去,插嘴說道,「對不起,大兄弟,我看這事要不還是算了吧?」

    「算了?大姐你沒跟我開玩笑吧?」剛才還和顏悅色的魯剛,立刻變了臉,「為了你丈夫的事情,我可是把兄弟們都召齊了,還從你們村借了這麼多人來,你一句不算了,這麼多人要吃要喝還要發工資,這些錢都你給?」

    「不是,我……」陳倩一時語塞,她自然掏不起這些錢,只好把希望寄託在了鄭傑身上,「但我不知道會這樣的情況,要是鬧大了,這是不太好吧,你說呢大哥?」

    鄭傑則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架勢,「你們決定好了,不過別拿我們玩,這麼多人進城來,來回路費可還是我墊的。」

    陳倩很是氣憤,死的可是他的親弟弟,這麼大的事情,鄭傑沒表示難過和慰問也就罷了,竟然還完全不替自己考慮,也不替站在旁邊的親侄子考慮,就讓她這個婦道人家擔負所有的一切。

    「行了行了,大姐,我知道你怕,但是咱們是弱勢的,你就想想你可憐的丈夫就這樣被醫院給治死了,能不去討個說法嘛?」魯剛繼續勸道,但已經吩咐了村民們,加入之前說的李頭兒那組,到現場維持秩序。

    勢成騎虎,陳倩心知肚明,現在想回頭,已經太晚了,開弓沒有回頭箭,她根本沒有力量阻止這一切。於是她也就不想再管了,只要最後真能搞清鄭軍的死因、真能弄到些錢給兒子,陳倩也就心滿意足,別的事便都隨他們去了。

    兒子鄭炳偉坐在倉庫裡唯一一扇窗戶邊的凳子上,正獨自俯瞰這座城市,陳倩不過是幾天沒看見兒子,卻十分想念,這邊的事情不想再管,她只想好好陪伴在兒子身邊,便走了過去。

    鄭炳偉呆呆地坐在那兒,眼睛對著外面,對於母親溫暖的手觸及自己的臉頰,並沒有多少觸動,也許是病患導致他的感官不那麼敏銳,也可能是多年臥病在床,讓他對人世間的一切都不再有熱情,包括最溫暖的親情。

    「小偉,你在看什麼呢?」陳倩蹲下了身子,如同在家裡時候一樣,輕輕地問道。

    「好美啊!」鄭炳偉用自己特有的聲調,回答了母親的問題,眼睛卻一直看著窗戶外面。

    對於一座小城來說,外面的幾棟高樓和並不算寬敞的馬路,實在是普通不過,但在鄭炳偉眼裡,和自己的家鄉比起來,的確還是差距甚大。

    「爸爸走了,你知道了嗎?」陳倩猶豫了會,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她想瞭解兒子的內心真實感受。

    「嗯。」鄭炳偉隨意地哼了聲,還在欣賞風景,儘管媽媽在提到爸爸的時候,已經帶有哭腔,也沒有讓他有所察覺。

    陳倩有很多話,想和兒子說,但看見他這般模樣,又不忍心打擾。也許在兒子心中,自己和鄭軍的地位並沒有多麼重要,畢竟在外面打工多年,一年見不上幾天,本就沒有什麼交集,即便在家的這幾個月,熟悉的些,不再認生,但還是不比兒子跟爺爺奶奶的感情。陳倩愈加傷感,自己的親身兒子,有病在身,還和自己這般的疏遠,連他爸爸去世了,都沒有過多的反應,這樣也許不會讓他和自己一樣的傷心,可也讓陳倩非常心寒。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9 11:24
第三十章 四面埋伏(為書友雪凝殿下春節萬賞加更)

    白宜元和往常一樣,早早地來到了第六醫院,準備開始新一天的工作,他有個習慣,就是會早到。如果工作時間是八點開始的話,他一般都會提前到七點半就來醫院,用他的話說,自己不喜歡遇上早高峰,不想堵在路上,更需要多點時間做好準備,迎接病患的到來。

    白宜元這樣的習慣,已經維持了很多年,蕭萍跟了他以後,即便他沒有這樣要求蕭萍,可蕭萍不知不覺間也會如此,畢竟作為助手,總不能老比白宜元來的晚。這樣一來,兩人就時常成為全醫院來的最早的那波人,甚至比來排隊掛號的病人都早,經常被同事誇讚勤勞。

    但是今天,當白宜元到醫院大門外的時候,他就發現和平常不太一樣,自己還是七點多就來了,但是今兒醫院裡的人,可是比以前多了不少。

    再往裡面走走,到了門診大樓附近,白宜元終於看清,確實有一堆人堵在了大樓門前,放眼望去幾乎都是大老爺們,全部都是中青年男子,看那架勢就很不對勁。再往進出瞧瞧,門診樓的門口,已經被堆滿了花籃和花圈,幾個人正在地上點燃手裡的紙錢燒,更有甚者,在門樓上掛起了一副橫幅,白布黑字的,用毛筆書寫了「嚴懲殺人犯向聞」的字樣。

    看到這裡,白宜元才明白過來,這些人是針對向聞來的,也就是針對鄭軍死亡一事而來。這讓白宜元十分費解,儘管鄭軍的死亡的確很意外,但他的家裡情況,白宜元一清二楚,兒子殘疾在老家,妻子陳倩又是個普通農婦,不該悄無聲息地組織起如此聲勢浩大的場面。

    幾名保安正在焦頭爛額地在那兒和為首者交涉,情緒頗為激動,白宜元有些擔心會發生衝突,趕緊走上前去,想儘量勸勸。不過,他到了門診大樓下,才瞧見那些人並沒有動手動腳,只是好好地和保安說話,居然還帶著笑臉,氣氛似乎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緊張。

    環顧了一圈,白宜元沒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反倒是瞧見了兩幫截然不同的人群,一幫是老實本分農民的樣子,另一幫則是吊兒郎當的城裡青年,兩撥人站在一起,對比起來看著實太過於明顯的不協調。白宜元沒有吭聲,乾脆先閃身進了大樓裡面,然後立刻撥通了陳倩的電話,他非常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但是電話打了幾個都沒人接,白宜元沒有放棄一直在打,最終終於打通,但在電話裡,陳倩支支吾吾的,除了一個勁的道歉,就沒有做出該有的解釋,還表示是為了自己的兒子所以只能這樣了,希望他能夠理解。白宜元苦勸不從,想見面的想法,也被陳倩否決了,說自己沒有臉見白宜元。

    由於這對夫妻是白宜元帶入醫院的,儘管這件事並不針對他,他也沒有任何過錯,但白宜元無法袖手旁觀。既然說服不了家屬,他只能想到去院辦,希望醫院能夠出面、迅速解決問題,否則影響很可能會被放大,到時候就不可收場了。

    白宜元直接坐電梯到頂樓,醫院辦公室就在這兒,他剛出電梯,迎面就撞擊了腫瘤科的主任蔣濤。

    「蔣主任,你今天挺早的啊,你這是?」白宜元叫住了埋頭走路的蔣濤。

    「是老白啊!嗨,別提了,我是難得來早一回,就碰見了這事,門口的情況你都看見了吧。」蔣濤無奈地說道。

    「當然看見了,我剛跟家屬聯繫沒有效果,現在正是為這件事來找領導的。」白宜元如是回道。

    「甭去了,沒用的。」蔣濤拽起白宜元的胳膊,又給他拖回了電梯裡,「我剛才已經找過領導了,他們說啊,這是向聞的問題,也就是我們腫瘤科的事,讓我們科自行處置,哎,真是頭疼哪!」

    這就讓白宜元很是不解,事情是發生在腫瘤科沒錯,可那也屬於第六醫院的範疇啊!回想到過去遇見了幾次醫療糾紛,白宜元心中不免打起了鼓,過去院辦的確也是這樣的態度,出了事情讓那個科室去出面,要賠錢也好、處分也好,都是科室的事情,反正不走醫院上面走,盈虧自負。

    「那蔣主任,您打算怎麼辦?」白宜元不安地問道。

    「還能怎麼辦,出了問題就解決問題唄,誰叫我是科室主任?我已經跟下面打過招呼了,讓保安帶死者的直系親屬到我辦公室來,先商量商量,能內部處理自然是最好的了。」

    蔣濤作為腫瘤科主任,經常需要面對家屬,但多是商討重要的病情。腫瘤科的病人得的都是事關生死的重病,但一般都有一個惡化的過程,所以家屬一般都有心理準備,這和急救科就形成了很大的差別,故而出現衝突的次數並不算多,在這方面上,蔣濤也沒有特別多的經驗可以借鑑。

    「嗯,這樣自然好,那我跟您一起過去吧,畢竟陳倩跟我還挺熟的,我也想親自勸勸她。」白宜元依然想面見陳倩,親自瞭解真情。

    「這當然沒問題,我求之不得啊,不過除了他的妻子陳倩,他們村裡還來了兩名直系親屬,一個是死者的兒子,還有一個是死者的親哥哥。」

    聽了蔣濤的介紹,白宜元好像想明白了些,剛才樓下那些人裡面,很多一眼就能看出是農民的樣貌,難怪呢!原來,是陳倩把鄉下的親朋都給召來了,看樣子是下了決心要跟醫院作對。

    除此之外,白宜元還想到了一個人,那便是向聞。現在馬上就到上班的時間了,向聞隨時都會到達,若是向聞看見了橫幅或者被家屬認出來,那可太危險了。

    所以,在白宜元陪同蔣濤去和家屬對話前,他還特意給向聞的師母朱慧打了個電話,讓她將向聞留在家裡,暫時不要來上班了。朱慧當時還沒有到醫院,不知就理,白宜元只好將醫院目前發生的事情,合盤告訴了她,朱慧這才覺得事情不妙,連聲致謝,表示會找向聞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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