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戰職場] 生在唐人街 作者：陶良辰 (全書完)

第40章 初步談妥

    平心而論，蘇木的腦袋很好用，但是社會經驗不多。

    幸好美國的氛圍崇尚直來直往，即使是華人聚居的唐人街，在這種大環境下也被影響到，有什麼想法直說就行，尤其是涉及到生意時候，不用拐彎抹角。

    便利店不是蘇木最感興趣的投資項目，電腦和互聯網產業等高科技才是，但從眼下的情況來看，投資超級市場最簡單方便，對那些新興的高科技產業瞭解不多，在弄清楚詳細情況之前，絕不可能輕易參與進去。

    何況，十多萬美元用於普通日常生活絕對足夠，可要去投資那些高科技產業，暫時還差的遠呢，說不定連水花都沒濺起來就已經用完，投資超級市場很適合蘇木現在的情況。

    對韓老闆說出這句話後，心裡忍不住開始的擔心，要是被拒絕那可就頭疼了，說不定還要抓緊時間將錢換成股票，蘋果公司或者英特爾、微軟等公司的股票，趕在老頭和父母得知消息之前，先斬後奏了再解決其他的問題。

    到了這種年紀，蘇木覺得自己應該獨自做主決定一些大事，在美國出生的華人孩子，一邊接受著來自於家庭的東方教育，一邊接受著來自於學校和社會的西方教育，以至於很多家庭和西方人一樣，在孩子成年後就自己獨立養活自己，年紀大約在十八週歲左右，許多孩子也更加希望獨立，蘇木同樣也是如此……

    對韓老闆來說，能夠得到十多萬美元的投資當然好，他在唐人街還算富裕，但資產主要集中在房、車、店舖等固定資產上，便利店賺到錢後又拿去投資，手裡的流動資金並不多，金額大概在二十萬美元左右，還要留下一部分應急。

    原本只打算拿出十多萬美元，開一家規模大點的便利店，剛剛聽見蘇木所說的這番話，又是電視機、又是服裝，雖說可以欠賬一部分，可怎麼算這筆錢都肯定不夠，三四十萬美元還差不多，加上蘇木希望投資的十多萬美元勉強夠用。

    另一方面，有人跟自己一起投資，也可以分攤風險，韓老闆覺得開超級市場有前途沒錯，然而世界上沒有百分之百賺錢的生意，凡事總有例外，他的性格和蘇木相比更加求穩，不反對有人來幫幫自己分攤部分風險，賺錢了自然好，虧損時候自己則能少虧一些。

    腦袋裡迅速思考完，韓老闆臉上帶笑對蘇木說：「聽著怎麼像是在威脅我，別跟我玩這一套，大不了親自去其他超級市場看看，總能學到怎麼經營。」

    蘇木跟著上車後說道：「別人的商業秘密能告訴你？

    而且就算告訴你，可能你也沒辦法學會，就比如在南邊發展得很好的沃爾瑪超級市場，它最近花了兩千多萬美元發射一顆商業衛星，你知道幹嘛用的嗎？」

    「兩千多萬的衛星？幹嘛的，跟我說說。」

    韓老闆樂呵回答。

    年紀小很吃虧，即使蘇木已經故意表現得成熟，在他看來卻依舊是位正在賣弄的孩子，說到底還是蘇木的地位和資金不夠，假如面對一位億萬富豪的孩子，談到生意時候他肯定不會這麼隨意。

    「從進貨到庫存、配貨、送貨、上架、售出的全過程，沃爾瑪公司已經實現了計算機網絡控制，他們建造了巨大的倉庫，將低價批量進購的貨物存放在裡面，然後按照需要運往不同的地方。

    就算我們開了家超級市場，商品價格也不可能比他們低，配置不起那些供貨網絡，拿不出、也沒必要花那麼多錢發射衛星構建物流系統，不過這家公司的很多理念值得我們學習。」

    汽車已經在往前行駛，兩邊是繁華的高樓大廈，十多萬美元只夠在這附近買一間不大的公寓，可能一位穿著普通的中年人，一年的收入都高達百萬美元，無數事實證明蘇木依然很窮，離財務自由還差得遠呢。

    等蘇木說完，韓老闆岔開話題開口：「你有把握學到麼，我是說如果開了這樣一家店，你能弄出個跟那個什麼……沃爾瑪，差不多的超級市場？

    我覺得你還是跟父母商量一下比較好，只要他們同意我可以跟你一起合夥投資，先說好，管理的事我來，賬目可以找個人共同管理，這樣誰都放心。」

    韓老闆管理著十多家便利店，將店交給他管理蘇木很放心，便利店和超級市場都是零售業，多少有點相通的地方，蘇木從沒想過自己來，他接下來就要去上高中了，另外找人管理還要多花錢。

    將店裡的資金管好了就行，蘇木沒覺得有什麼不妥的地方，於是點頭告訴韓老闆說：「行，店開好了你來管理，但是告訴我爸媽的事……這個要先等等，他們不懂什麼是超級市場，萬一反對會很麻煩，老闆你暫時別跟我父親提。

    我們先去唐人街周圍轉轉，看看有沒有適合的店面？面積一定要大，貨物供應商的事也要談，裝修不需要多豪華，一定要看得舒服才行。」

    ……

    初步達成了一致，蘇木覺得奇妙，上午出門自己還只是個窮孩子而已，現在竟然就要投入十多萬美元做生意了。

    韓老闆也覺得有趣，來自己店裡打工的小傢伙，居然要跟自己一起合夥做生意，命運就是這麼奇妙。

    花了點時間返回唐人街附近，韓老闆建議說去一處新建的商場看看，昨天他就想去那裡開店，認為位置挺不錯。

    商場位於墨西哥城和中國城的中間位置，剛好靠近街角，去年年末剛建好，在此之前這附近沒有大型綜合商場，人們習慣了去老商店買東西，主要是貪便宜，所以這座商場的客流量並不多。

    周圍土地不值錢，開發商留出一處規模很大的停車場，整座百貨商場有四層樓高，外牆是紅色，玻璃上張貼著招租的廣告牌，蘇木下車時候問道：「好像沒人啊，這裡有那麼大的商舖麼。

    開在唐人街裡不是很好嗎，華人數量多，租金也便宜。」

    韓老闆回答道：「到處都是雜貨店，開起來後肯定有人搗蛋，在裡面做生意那麼長時間，知道他們是什麼脾氣，而且也找不到那麼大的店舖，至少要一千平米才行。

    我覺得這裡挺好，三月份時候來過一次，三樓和四樓幾乎都空著，聽說四樓要建一座電影院，以後應該挺不錯，這時候來租房，租金應該不太貴吧……」

第41章 老工廠

    兩個人商量著挑選店舖。

    這座商場規模蠻大，許多樓層還空著，原來的開發商在七十年代，因為遭遇經濟危機而破產，招商的事情就這麼耽擱了下來。

    1980年經過銀行拍賣後，另外一家連鎖百貨公司接手了它，並且繼續建造完，但是由於租金過高，沒有吸引到多少投資者過來開店，人氣也不溫不火。

    像是顧客一樣從一樓逛到四樓，隨即再次來到一樓，蘇木和韓老闆不約而同看中了臨街的一大片商舖，就位於停車場旁邊，只可惜面積小了點，幾間店舖加起來大約也就七八百平米，全部租下來一年的租金就高達十八萬美元，韓老闆覺得面積夠大，蘇木卻一點都不滿意，面積小意味著放不了太多貨物，此刻勸說韓煜老闆說：

    「既然已經決定投入，我們應該做好才對，這麼大的面積更像是大型便利店，放不下太多東西，光是蔬菜和水果銷售區域，就要佔據這裡一半的位置，剩下的面積能夠擺放多少商品呢？

    我們必須培養客戶的意識，讓他們覺得只要來到我們的超級市場，就肯定可以買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這樣他們才會願意過來購物，這片商舖太小了，租金也貴到離譜，說不定辛辛苦苦一年到頭白賺，利潤全都用來支付房租，這不符合我們的利益。」

    以前只開雜貨鋪，韓老闆的思維被限制住，想不到更深層次的東西，聽見蘇木的話後考慮了會兒，開口說：「嗯……要是賣那些東西，面積好像確實不夠，三樓沒人去，一樓又嫌貴，那你說我們應該開在哪裡？」

    決定開店，選定地址是頭等大事，位置不好吸引不到顧客，位置太好租金必然很貴，不符合他們的利益。

    蘇木陷入思索，腦袋迅速思考起來，想著周邊有哪裡適合開店，超級市場所需要的面積太大，一時間沒想到哪裡可以租，就在他準備放棄時候，突然想到了什麼，眼睛瞬間一亮！

    開心笑道：「去開車，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那地方絕對很棒！」

    韓老闆對這座商場挺滿意，可惜租金實在是太貴，只好放棄，將信將疑地跟著蘇木往外走，開車離開。

    十多分鐘後，他站在一處破破爛爛的廢舊工廠前發呆，無語對蘇木說：「你想在玻璃廠開店？瘋了吧，這房子還能用？」

    蘇木看看這座老工廠，房頂塌了許多，只有外牆還是好的，牆角長滿青苔，已經荒廢不知道多少年，許多玻璃被調皮的孩子們砸壞了。

    這座工廠以前專門生產玻璃，旁邊還豎著高聳的煙囪，六十年代玻璃廠遷走後，一家服裝公司租下它生產衣服。

    唐人街附近勞動力既豐富又廉價，後來隨著勞動密集型產業從美國遷往亞洲和中美洲，服裝公司也走了，於是老玻璃廠一直荒廢到現在，牆上還寫著二戰時期標語：「做好你的工作，就是幫助前線贏得戰爭。」

    如今的美國，和通過電台廣播裡種種細節透露出來的強大美國一點都不同，依然處於和蘇聯競爭的「兩極世界」格局裡。

    人們擔心和蘇聯開戰，這種擔心情緒自二戰後持續至今，而且沒有減弱的趨勢，美國官方將太多錢用於軍備競賽，光是星球大戰計畫到目前為止就投入了數千億美元。

    再加上被經濟危機困擾著，導致一大幫企業破產倒閉，這個年代失業率非常高，人們也不富裕，二十億美元身價就能成為世界排名前十的富豪，美元還很值錢，也正是由於太值錢了，高昂人力成本和資源成本逼走一大批本土企業，廢棄的工廠隨處可見。

    蘇木反問說：「怎麼不能用？

    修一下就好啦，總比每年十八萬美元的房租划算，就算花十萬美元整修我們都賺，租這裡花不了太多錢，面積也大，我看差不多有四千平米吧。

    你瞧瞧，我們到來後這麼會兒功夫，已經有十三位行人路過，公交站台就在這，我們上學時候校車也從這條路上走，我覺得挺好。」

    整修只需要投入一次，而在商場租店舖，每年都需要繳納十八萬美元租金，兩者間哪個更好韓老闆自然看得出來，靠近舊工廠後透過窗戶往裡看，地上全都是灰塵，還有許多亂七八糟的雜物，跟他想像中的店舖實在相差甚遠，位置倒是挺不錯。

    內心掙扎完，對蘇木說：「先作為備選，要是實在沒店舖了我們就在這裡開，繞著工廠看一圈，待會兒去其他地方再看看，萬一就能遇到價格合適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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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蘇木回家時候，老爹正在忙著招呼前來餐館吃飯的客人，只有一桌顧客，點的菜並不多，利潤可想而知。

    老爺子這幾天感冒，卻還在堅持上班，哪怕只請假半天，那一百美元全勤獎就沒了，他捨不得，所以咬牙堅持著。

    蘇木老媽剛下班，帶了兩大包亂七八糟的布料回來，準備晚上時候抽空加工玩偶穿的衣服，做好一件只能拿到四十美分，一個小時最多做五件，也就是兩美元。

    都在為了這個家庭忙碌著，為了蘇木忙碌，他們從沒想過未來哪天，能夠因為蘇木而享福，單純只是希望這位家裡唯一的後代，在未來人生道路上能夠過得更好而已。

    一切為了孩子……這彷彿是華夏民族血液裡的基因，它既正確，但又充滿悲情，過去百年的貧窮落後帶給華人心理上的創傷，都在追求給後代最好的東西。

    以前見到長輩們忙碌，蘇木只能默默給自己加油打氣，希望在未來回報他們的付出，今天則不同，他開始產生信心，讓全家人都過上好日子的信心。

    老媽見到兒子回來，臉上笑容燦爛，說道：「回來啦，累了沒？

    我去幫你做晚餐，有什麼想吃的？先把感冒藥喝了吧，我今天出門去上班時候才記起，早上沒拿藥給你，帶著中午喝……」

第42章八月末

    考慮了一整晚的韓老闆，終究決定將超級市場的店址，選在那座老玻璃廠。

    倒不是覺得位置不好，而是嫌改造麻煩，可相比起去其他地方的高昂租金，他還是選擇了初期投入比較大的老玻璃廠，作為超級市場的所在地。

    調查瞭解後得知，工廠所有權在當地官方手中，蘇木幫不上忙了，這需要韓老闆出面協調，接下來的幾天裡韓煜先生都在忙著處理這件事。

    大概是由於認識點人，又或者悄悄送禮了的緣故，今天早晨，蘇木從韓老闆口中得知，只要改造好那座老廠房，前面三年的租金都可以免掉，接下來每年租金為七萬美元，總共簽了十五年長約，這算是個不大不小的好消息。

    對於廢棄破舊的建築，美國官方向來慷慨，有時候甚至會白送給別人，前提條件是必須維護翻新，以便再次投入使用，也算是件很不錯的措施，可以極大程度避免能夠繼續投入使用的建築荒廢掉，比較人性化。

    壞處則是有人會通過這種不成文的規定「佔便宜」，低價拿到一棟建築的使用權或者所有權之後，經過簡單改造後再高價賣出去，一年八萬美元的租金，遠比蘇木和韓老闆預想中低，位置就靠近唐人街，人流量足夠多，面積也非常大。

    蘇木決定拿出十五萬美元，韓老闆同樣拿出十五萬美元，平時韓煜負責管理，更加費心一些，因此他佔據超級市場百分之五十一股份，拿到了公司的話語權，這筆錢不太夠，最幸運的是韓煜老闆還說服官方那邊，拿到一筆總數為十萬美元的獎金，只能用於建築翻新。

    改造老玻璃廠，而且簽訂十五年租約，意味著以後官方部門又多了筆收入，還將廢棄的建築給再次利用上，同時可以在未來產生稅收，這棟建築如今無法投入使用，他們拿錢維護也是應當的事情。

    問了一家工程隊之後，發現頂棚全部都要重新弄，窗戶也都要換掉，再加上地板、大門、牆壁、水電鋪建費用等，大約需要投入二十萬美元，這就是免掉三年房租的原因，他們大概還要掏出十萬美元左右，只剩下二十萬美元採購貨物、僱傭員工。

    絕大部分貨物可以按照季度來結算進貨費用，這留了三個月的時間差，手頭的自己差不多剛好夠用，韓老闆最近忙瘋了，昨天剛去登記一家公司，請了律師幫忙登記劃分好股權，將超級市場名字定為「Buyfun-Supermarket（趣購超級市場）」，這是蘇木想了好久才決定的名字，通俗易懂，讀起來還順口。

    其實韓老闆也熬夜想了幾個，分別是黃金超級市場、韓蘇超級市場、唐人街超級市場等，聽蘇木說出自己想的名字後，壓根沒好意思將這些名字說出口，直接扼殺在他腦海當中。

    蘇木卡里的錢被轉移到公司賬戶上，請了第三方財務管理公司幫忙監督，撥款的那十萬美元還沒拿到，韓老闆就已經迫不及待地請來了裝修公司。

    本著怎麼省錢怎麼來的想法，買了一大批便宜的白色地板磚，起初房頂打算用中間帶有泡沫夾層的扣板，後來發現用舊瓦片更便宜，於是將舊瓦全都弄掉，讓華人工匠幫忙翻新。

    從目前來看，準備工作暫時還算順利，如果開業後生意不好，韓老闆還能繼續守著那些便利店，過段時間還能把投入的資金給賺回來，蘇木卻輸不起，以至於這些天來經常失眠。

    同時也在承受著來自於謊言的壓力，直到現在蘇木依舊不敢將自己買彩票、投資超級市場的消息告訴長輩們。

    得到這麼大一筆錢，他們肯定會很開心沒錯，但難免被臭脾氣的爺爺給教訓，已經是這麼大的人了，他可不想被罵，更不想像李平安一樣，這麼大人了還被父親脫掉褲子用皮帶抽，本著能拖一天是一天的想法，每次待在家裡都提心吊膽……

    一眨眼已經到了八月二十二號。

    蘇木選擇好了讓他滿意的高中——洛約拉私立高中，這是一所位於洛杉磯市中心的貴族男校，也就是說全校只招收男性學生。

    成立於1865年，歷史悠久，幾乎百分之九十九的畢業生都直接進入了高等學府，在洛杉磯私立學校排名中位居前列，富人們都喜歡把孩子送到這座學校讀書。

    倒不是沒有男女混合製的其他學校可以去，然而洛約拉私立高中是唯一一所明確表示，有極大可能讓蘇木免費入讀的私立中學，為了可以免去高昂學費，並進入最出色的高中讀書，蘇木寧願好幾年接觸不到女同學，已經將老師幫自己寫的推薦信、小學成績單、初中成績單、以及SSAT成績單和自薦信寄了過去，八月底會進行一場單獨的特殊面試，他準備好了。

    除了忙學校和超級市場的事，讓蘇木頭疼的還有林奶奶的救濟金，最近幾天以來他感覺自己就像皮球，被人給踢來踢去，一直都得不到準確回覆，社會保障管理局那邊倒是答應給她一個月大約四百多美元的救濟金，但之前沒給的那部份錢，不打算補償給林老太婆了。

    也許是因為蘇木去的太頻繁，惹惱了社會保障管理局的一位管理層，對方甚至還威脅說如果再繼續提出更多要求，那麼連這一個月四百多美元的救濟金都不打算給，氣得蘇木昨晚晚飯都沒胃口吃。

    這不是蘇木所認為的公道，所以他在今天一大早就起床，扛著昨晚親手做好的抗議標牌，站在了社會保障管理局的門口，上面寫著：「九十多歲女性華人，從沒領過救濟金，生活貧困潦倒，但是SSA（社會保障管理局）沒人關心她！」

    白人和黑人三天兩頭抗議，然而華人抗議可是稀罕事，不少好管閒事的華人大叔大爺，走來問蘇木怎麼回事，聽說林老太婆的遭遇後連連搖頭表示同情，但也只是搖頭而已，覺得沒趣就又走掉了。

    打著瞌睡的杜仲，買來黑筆後也往紙上寫，內容完全抄蘇木，連標點符號都一樣，嘟囔著說：「太可恨啦，我已經告訴朋友們，放心，他們會來支持我們……」

第43章 這是不對的

    社會保障管理局這邊，好像鐵了心不打算要臉，即使蘇木和杜仲就站在門口，都沒人過來跟他們接觸，協商調解處理關於林老太婆的救濟金問題。

    以往的救濟金沒給，按照規矩應該一次性補齊，這本就是虧欠林老太婆的錢，甚至還應該追討精神損失費才對，假如每個月都能拿到救濟金，那麼前面這二十多年她就不用如此幸苦了。

    這不是十幾二十天，而是二十多年，人這一生能有幾個二十多年？

    社會保障管理局輕飄飄一句「以後每個月都會給」，就將他們原來的過錯抹殺掉了，好像從沒發生過一樣，這讓蘇木覺得噁心，幫她追回救濟金的決心愈發堅定起來。

    杜仲得知消息後自願幫忙，昨天和蘇木商量好計畫後，今天一早也扛著塊木板過來，美國許多家庭裡都有這樣的木板，可以重複使用，每次抗議不同的事情，就貼上不同的標語。

    有時候小人物為自己或者他人維權，確實沒有太多可行的途徑，最後只剩下遊行抗議這種辦法，試圖增加曝光度，引起社會的共鳴。

    同樣也是一種悲哀，假如這個國家真的如同宣傳中一樣公平公正，那麼絕不會出現那麼多遊行，八十年代初的現在更是如此。

    法制還很混亂，社會各界動盪不安，高通貨膨脹率、高失業率、經濟停滯，戰後屢試不爽的凱恩斯主義失效了，剛從經濟危機中脫離出來的美國岌岌可危，一邊擔心蘇聯的威脅，一邊試圖解決經濟危機，里根總統正試圖減稅，免除數百萬低收入職業者們的賦稅，同時為企業減輕壓力，世界如今並不美好……

    那些離還在上學的蘇木很遙遠，他此刻氣惱的同時又感到悲哀，以前就知道華人大多各掃門前雪，今天則有了更加深刻的體會。

    有位看起來像是混混的青年華人，從他們面前路過時候甚至嘀咕了句「神經病」，其他前來問詢的華人們，也只是圖個熱鬧，漠不關心地離開，因為是別人的救濟金，所以壓根不關心。

    只有兩個人抗議而已，社會保障管理局的員工覺得無所謂，也許早就知道華人如同一盤散沙的緣故，於是就只讓保安過來驅逐他們離開，假如面對更加團結的黑人，他們絕不會這樣對待。

    縱觀華人在美國的百多年歷史間，即使是頒布帶有種族歧視性質的排華法案時候，也沒多少人表示抗議，最多在口頭說說，表達一下不滿就沒了，好像低頭卑躬屈膝太久，已經忘記如何抬起頭！

    黑人們有馬丁?路德?金先生，喚醒黑人們為自己爭取平等權利的決心，而華人沒有，封建王朝千百年來推崇「分而治之」，使得華人已經形成慣性，除非到了面臨生死存亡的大事時候，其他什麼都是可以接受的。

    蘇木覺得這樣不對，非常不對。

    太陽升起之後沒地方遮擋太陽，被曬得腦門出汗，面對留著鬍子的墨西哥裔壯漢保安，他語氣平靜說道：「我們在追求公平，先生。

    華人中有很多老人得不到救濟金，像這位林夫人，九十歲的年紀還要每天出去賣食物，賺一點錢供自己生活，沒有尋求別人的幫助，只是自己養活自己。

    我想你有很多生活在美國的同胞，也在跟他們一樣受到不公平待遇，這是你所保護的SSA造成的，他們體會不到窮人們的痛苦，沒有盡到自己的職責。

    假如我們離開了，或許他們還會跟以前一樣，繼續讓許多窮人得不到保障，這是不對的，先生。」

    這番話說得墨西哥保安無言以對，在腦海裡組織語言，發現無論怎樣回答都像是錯的，木訥點點頭，隨即告訴他們：「嗯……幹得漂亮，我去幫你們買兩瓶水。

    我們主管就在樓上看著呢，你們將他心情搞得十分糟糕，這些傢伙整天想著怎麼少花錢，里根總統試圖消減開支，這幫傢伙們工資降了，最近什麼都不願意做，或許就要全國停擺。

    你們經驗少，來這裡示威效果不大，應該多叫點人去市政廳，或許SSA的總部，那樣更加有效，這只是個辦事處而已，沒權力決定大事。」

    蘇木猜到這位保安想將自己支走，不過這番建議確實挺不錯，終究還是抗議的經驗太少，沒想到應該往更高級別的官方部門投訴。

    繼續說：「削減他們的開支，但不能連窮人們的救命錢都一起削減啊，我知道了，下午去叫更多人，明天到市政廳門口抗議，謝謝你的建議。」

    「沒事，這樣我就好交代了……」

    保安還是幫他們買了兩瓶水，杜仲激動對蘇木說道：「剛剛你說那番話，就是追求公平那句，我身上寒毛都豎起來啦，像是觸電一樣。

    放心，我肯定陪你鬧下去，一定要幫林奶奶拿到救濟金才行，這麼大年紀應該要去療養院享福，現在太辛苦了，下午就讓李平安回來，我們明天一起去！」

    和思維觀念僵化的成年人相比，這個時代的年輕華人更加有無私精神和公益心，可惜父輩們依舊源源不斷將老一輩的觀念灌輸給後代，實際上成年人所認為是對的事，並不一定就是對的。

    他們以為傳授了聰明的「明哲保身」之道，卻又何嘗不是懦弱跟膽怯、自私等負面精神，到頭來還會責怪孩子膽小，從沒想過這就是他們自己教的處事經驗，兔子只會教兔子遇事往洞裡躲，這樣培養出來的後代，終究缺少了一股搏鷹的鬥志。

    蘇木的長輩們同樣沒教會他太多，幸好他足夠聰明，自學成了才，以前只是缺少展現出來的機會，膽子一點都不小，大概是由於懂點法，明白不越界就沒事。

    抱著試試的想法，繼續站了半個多小時，見沒有任何溝通的意思，他果斷走掉了，中午沒有回家吃飯，買好紙去杜仲家借用打印機，刊印描述情況，用來動員人們的宣傳單，還打電話聯繫中文報社《星島日報》，請他們明天安排記者過來。

    直到用完所有的墨，他們才停止，足足兩千多張，現在需要將這些發放出去……

第44章 代溝

    忙碌了一整天，當晚還出去散發宣傳單，年輕男女是蘇木和杜仲挑選的目標人群，因為和中年人們相比，他們對慈善事業更加熱心一些。

    事實證明，即使是年輕華人們，絕大多數也在本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處事原則討生活，許多人看了眼內容，就隨手將宣傳單扔掉，杜仲往往會暗罵幾句撿起來。

    今天陪蘇木追討救濟金的過程，讓這位原本任性又天真的傢伙，看透了許許多多，含著金鑰匙出生的杜仲，終於發現世界並不是如同自己想像中一般美好，在一瞬間成長了。

    發傳單並不累，精力主要花在瞭解釋上，回到家時候蘇木嗓子都沙啞了，他老爸心疼，特意出門買來梨子和冰糖，熬湯給蘇木喝。

    最近這段時間以來，蘇木經常神神秘秘地出門，不知道幹些什麼事，在蘇老頭看來都算是不務正業，如今最要緊的應該是準備面試才對，林老太婆的救濟金和自己孫子的學習相比，也要先靠邊站，這是老頭最近唯一在意的事情。

    蘇木沒有告訴他們自己中獎和投資超級市場的消息，跟韓老闆簽署的合同，被他藏了起來。

    原先韓老闆很堅持讓蘇木告訴家人，後來想到萬一他父母不同意，自己的計畫沒辦法繼續順利進行，再去找其他合夥人很麻煩不說，後期誰掌握話語權也是大問題，於是就不再多說了，隨便蘇木什麼時候告訴家人，出於對這位小合夥人的尊重，他不打算對外透露合作的消息。

    以為蘇木不打工後，整天忙著到處瞎玩的蘇老爺子，見到孫子這副勞累模樣時候，既不爽又心疼，絮絮叨叨開口教訓說：「不是都幫她拿到以後的救濟金了麼，還繼續亂摻合什麼？

    鼓動一幫人去遊行，出了問題怎麼辦？到時候鬧出亂子，你就等著倒霉吧！

    下班剛到巷子口，就聽見你宋大爺說起傳單的事，差不多得了，林老太婆已經感謝過你，未來每個月能拿得到四百多就滿足啦。」

    蘇木有自己的想法，往碗裡加冰塊之後喝了口，還是有點燙，繼續加冰時候，搖頭用沙啞嗓音告訴爺爺說：「道理不是這麼說的，憑什麼……咳，前面二十幾年的錢沒給，就都沒了，我需要一個解釋。

    到現在已經不是她一個人的事，很多老人都沒拿到救濟金，如果是你遇到這種事，你該怎麼辦？而且我被社會保障管理局的人看了笑話，還被威脅了，不報仇我渾身不爽，連面試都不想去，所以別再勸我。」

    最後這句當然是威脅，氣得蘇老頭差點跳起來，仔細考慮孫子的話，嘴硬說：「我怎麼會沒有救濟金，等我六十五歲之後就有。

    不過有人確實沒拿到，因為查不到他們的納稅記錄和社保證號，當年登記時候沒有辦理，現在想買養老保險都買不了，很多人都這樣，輪不到你亂操心。」

    蘇木本想反駁什麼，可今天嗓子不舒服，何況他明白，每代人性格都帶有鮮明的時代特徵，根本無法讓爺爺理解自己的想法，說了也是白說，丟下句「試試」，捧著碗回到自己房間裡，沒有繼續聊下去的意思。

    「他們都」、「大家一樣」、「不只是我」等等詞語，好像是華人最好的良藥，就算日子再苦再累，見到大家都跟自己差不多，心理上便平衡了，很少會覺得要去爭取些什麼，即使是爭取自己的利益時候，也有很多人躲在家裡渾水摸魚，企圖等著摘取勝利果實。

    假如團結起來，蘇木覺得唐人街的情況，絕對會比現在好許多，不少福利都沒真正落實，就比如蘇木的小姑，去年被開除之後都沒為自己抗爭，她工作非常努力，因為懷孕需要請假才被開除，這顯然違反了法律條文中保護女性權益的規定，自己小姑卻覺得理所當然。

    華人在美國被稱為「模範」少數民族，他們不像黑人一樣轟轟烈烈地為自己爭取權益，就算在職場上受到歧視，也多默默無言承受著，根據1980年美國平等僱用委員會的調查，華人在職場上受到歧視的比例為百分之四十二，比黑人的百分之三十更高，但幾乎沒人通過訴訟方式解決問題。

    蘇木不知道其他人願不願意這樣，至少他自己不願意當這樣的「少數民族」，正在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幫助林奶奶以及其他上了年紀的孤寡老人們……

    就這樣，一夜過去。

    第二天睡到八點多才起床，在傳單上約定的時間是今天下午三點，一起出發去社會保障管理局門口，蘇木本想自己咬牙掏錢，包車將人送去市中心的市政廳，中獎的錢還沒交稅，納稅時間在每年四月份十五日之前，暫時還不著急繳納，他的賬戶裡還有兩萬多美元。

    可考慮到距離太遠，也太麻煩，最終還是決定就去社會保障管理局，一路遊行到管理局門口，昨天兩個人去，沒人願意理睬，他想著應該叫上更多人。

    得到的獎金最終還是要繳納高額稅收，蘇木問過韓老闆的意見，對方告訴他說假如不想做生意，那麼可以藏著裝作不知道，但是想要在未來獲得更好的發展，最好別跟IRS（聯邦稅務局）過不去。

    他們是人們公認的「美國最可怕的組織」，連某家公司漏稅幾十美分都可以查出來，並且進行處罰，更別提上萬美元的稅額，輕輕鬆鬆就能查到這筆收入的來源，不出事就罷了，萬一出事會相當麻煩，最終決定在明年四月前繳納這部分所得稅。

    早上吃了碗粥，老媽送蘇木出門時候，笑著讓他加油，雖說讀的書不多，可她絕對是位很出色的女性。

    匆匆忙忙趕到杜仲家，發現宣傳單少了許多，驚訝問道：「剩下的呢？」

    杜仲聳肩說：「雇了位送報紙的快遞員，讓他把宣傳冊夾到今天的報紙裡了，我算是盡力啦，接下來一週你必須養著我，不然我會餓死。」

    蘇木笑道：「這個主意不錯，還剩下那麼多，我們今天必須全部發出去，唐人街那麼多人，總該有人支持我們吧……」

第45章 洛約拉來人

    事情發展到這步，蘇木所謀求的東西，已經不僅僅侷限於林老太婆的救濟金本身。

    更多則是為了證明一件事——試圖證明華人也可以團結，為自己的同胞們站出來謀求利益。

    倒不能說他的做法激進。

    沒有生活在這個年代的美國，很難想像華人究竟面臨著怎樣不公平的態度，從小到大被氣飽了，蘇木再也不能繼續忍受下去。

    儘管延續近百年的排華法案，早在1943年就被明令廢除，但是在加利福尼亞州，華人禁止與白人通婚的規定，直到1948年才停止。

    而在那之後，其他州也有類似法規仍在施行，直到1967年時候，美國最高法院才一致作出裁決，表示禁止跨種族通婚的法案違憲。

    雖然一系列苛刻的排華法案被廢止，但歧視和排斥仍然繼續著。

    當年實施排華法案期間，美國華人被剝奪了平等的工作機會、擁有土地、經商、受教育等權利，留居在美國的華人，活動只能侷限在華人社區，集中居住在「唐人街」，靠經營洗衣店、餐館、雜貨店等卑微艱苦的服務業為生。

    直到現在，諸如CNN、ABC、FOX之類的媒體主持人，依舊一不小心就會從嘴巴裡溜出來歧視華人的語句，比如眯眯眼、中國佬、洗衣店的王小二等等。

    小時候一位白人男孩和蘇木玩得挺好，後來他父親過來，當著蘇木的面說，不能跟華人玩，這在他心裡留下很大的陰影。

    曾經去休學旅行，帶隊的老師問蘇木是不是韓國人，得知是華人時候，態度頓時冷淡下來。

    父親蘇丁財也說過，自己年輕時候去找工作，被白人罵老鼠，痛斥他搶走原本應該屬於白人的工作。

    無數點滴小事，蘇木都記在心裡。

    數百美元的救濟金是小事、沒人傾倒垃圾是小事、限制華人入學名額是小事、同胞被槍殺是小事，警察專挑華人檢查是小事……好像除了被人拿槍指著自己腦袋，什麼事都華人來說都是可以接受的。

    無論什麼選舉，人們都不喜歡參與，手裡選票白白浪費，以至於政客們對華人群體漠不關心，自然也不會作出什麼有利於華人的決定，借此吸引他們手裡的選票。

    老人們總說和當年相比，這個年代已經很好，包括蘇木在內的年輕人卻不滿意，他希望可以更好，藉著這件事來發洩自己的不滿。

    八十年代，隨著祖國崛起，正是全球華人地位開始上升的時間段。

    一大批中產階級不斷湧現，年輕華人們有著自己的想法，開始不滿於現狀，並且為自己爭取利益，同樣也算是這個時代的鮮明特徵……

    *******************

    洛約拉私立高中，最近發生了件不大不小的怪事，校長和教務主任為一位學生的入學資格起了爭執。

    那位特招學生，就是蘇木！

    說起這件事，蘇木算是被殃及到，老校長還有一年就要退休，而深受學校董事們喜愛的教務主任，剛被列入候選校長名單，就開始爭權，經常和老校長唱反調。

    今年洛約拉私立高中為了挽回聲譽，特意準備了三個公費名額，蘇木成績很好，但家庭條件實在糟糕，作為洛杉磯數一數二的貴族學校，從沒有過類似的先例。

    教導主任覺得不應該降低學校品味，用他的原話來說，應該是「因為一位貧民而淪落為三流私立高中」，更希望將名額交給電影協會一位老明星的孫子。

    而校長則覺得應該按照成績來，要不然就失去了設立公費名額的初衷，在那些學生裡蘇木的超高成績最符合標準。

    雙方僵持不下，於是安排了一位雙方都認可的「調查員」史密斯先生，打算在面試前先瞭解蘇木的品行和性格，看他是否有資格進入洛約拉高中唸書。

    也就是說，史密斯先生的態度，成為了蘇木能否拿到公費入學名額的決定因素。

    說起這位史密斯先生，他的本職其實是老師，原本九月份開學後才會進入學校工作，對於這種雙方都沒打過交道的人，無論是校長還是教務主任都挺放心。

    別以為美國的風氣就很開明，實際上哪行哪業都有小團體，高中和大學也不例外，上到白宮、下到幼兒園，總會有人在為權力鬥爭，這是人類的天性。

    第一次擔任此類特殊身份，史密斯先生今天有些激動，總覺得自己就像是電影裡的特工詹姆斯-邦德，只不過任務是調查蘇木而已，聽起來很簡單，處理起來卻很麻煩。

    昨天校長和教導主任分別找了他談話，前者讓他走個過場，後者讓他挑「里昂-蘇」同學的毛病，夾在兩人中間感覺並不好受。

    史密斯老師知道，這意味著「難受一年，享福好幾年」、或者「享福一年，難受好幾年」，主要看向誰靠攏，想要和稀泥糊弄過去是沒可能了，不管怎麼回答都會惹惱一方，手裡拿著張小紙條，上面寫有蘇木家的地址以及號碼，走路時候唉聲嘆氣，覺得還是先見到蘇木再說。

    就是那麼巧，此刻他瞧見一位正在發傳單的華人少年，於是湊了過去，打算問問怎麼去這個地址，蘇木以為這位白人也感興趣，於是將手裡宣傳單遞給的史密斯老師，並且用沙啞嗓音說道：「幫幫忙吧，為了那些老人。」

    休息一整晚後，蘇木的嗓子稍微好了些，但還沙啞著，說話聲音稍大就會痛。

    「抱歉，我今天有事，請問可以告訴我這裡怎麼走麼？」

    史密斯老師將手裡紙條遞給蘇木，接著說道：「你別擔心，我是高中的老師，在入學之前，想要瞭解一下關於他的情況。

    這位學生名字叫做里昂?蘇，中文名是……蘇莫，你認識他嗎？」

    前面英文名讀得很流暢，念中文名時候，就像是嘴裡塞了塊石頭，讀音非常奇怪。

    蘇木微微愣神，瞧見紙條上的文字時候，立馬傻眼了，心想：「靠……這不就是來找我的？！」

    ……

第46章 我恨那傢伙！

    「瞭解情況」這句話很有意思。

    蘇木從沒聽說過哪座學校入學前，還要對學生進行家訪的，卡斯特拉爾中學不可能派人過來，唯一的可能就是洛約拉私立中學，納悶於究竟怎麼了。

    學校方面希望瞭解蘇木，蘇木何嘗不想要瞭解這所學校，他有很多選擇，並不是只能選洛約拉高中，現在距離開學季到來還有兩週左右，仍然可以嘗試進入其他私立高中。

    表情不動聲色，將寫有地址的紙條，交還給了史密斯老師，詢問說：「找他有什麼事麼？」

    「你們認識？」

    史密斯先生驚喜反問道，自己隨便問一位路人，居然就知道這位學生。

    這次他的任務是調查蘇木品行，由此來決定蘇木是否有資格，免除學費進入洛約拉私立高中，從家人和老師們口中，只能聽見好話，覺得問別人更加客觀真實一些。

    蘇木當然認識自己，而且還熟的很，於是點點頭等待下文，暫時沒有表明身份的意思。

    心裡有些後怕，想著幸好被自己遇到，要不然洛約拉高中派人過來調查自己都不知道，說不定最後沒有被錄取，還傻乎乎地搞不明白原因。

    史密斯先生隨即問道：「抱歉，耽誤你幾分鐘時間，請問你們是什麼關係呢？

    還有就是……你覺得他是怎麼樣的人，有什麼缺點或者優點嗎？放心，你所說的內容我會保密，我並不是壞人。」

    說完後從口袋裡掏出教師證，蘇木看了眼，果然是洛約拉高中的老師沒錯。

    免除幾年高中學費，總數額高達六萬美元左右，沒有學校願意白白在一位學生身上，浪費這麼多錢，他覺得派人過來調查，也算是無可厚非的事情，並不覺得有什麼。

    意外見到史密斯老師手中的小本子裡，寫有各種問題，匆匆一瞥，只看見「性格」、「交際能力」等詞語，由此隱約猜到什麼。

    琢磨會兒後，蘇木裝出悲憤表情，開口告訴說：「我恨那傢伙！」

    就在史密斯老師愣神時候，他繼續說：「蘇木……確實太優秀了，考試成績每次都比我高，平時學習也比我認真，老師們更加喜歡他！

    不只是學習，蘇木還喜歡幫助別人，為成績不好的同學補課，平時還去照顧老人，喜歡參加團體活動，交際能力非常出色！

    而我，不喜歡認識陌生人，只能遠遠看著他們探討問題，互相交流學習，我出於妒忌，還往他椅子上倒過膠水，但他慷慨地原諒了我。

    唉，在我們唐人街地區，他是出了名的天才。

    有他在我們就會顯得渺小，所以我恨他，說起來可能是因為自己不如他，所以嫉妒了，願上帝原諒我。」

    見面前少年在真誠「懺悔」，同樣信奉主的史密斯先生，也跟著說了句：「你很棒，主會原諒你的，知錯能改是件好事……」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史密斯先生已經忍不住詫異於，這位名叫蘇木的學生究竟多麼出色，居然能讓同齡人妒忌成這樣，好像確實是位了不起的天才。

    除了聰明以外，性格方面也沒話說，洛約拉高中並不需要書呆子，他們需要具有團結協作能力和出色交際能力的學生，低頭在本子上記下幾個詞，心裡開始傾向於尊重事實，站在校長這一邊。

    這時候，蘇木面朝同樣發傳單的杜仲，用中文喊道：「過來一下！有重要的事！

    千萬千萬別叫我名字！叫我李平安，洛約拉高中派人來調查我啦，記得我不是蘇木，誇我就行！」

    周圍有華人聽見這番話後，猜到在欺負對方不懂中文，笑了笑沒有多說。

    「先生，這位是我的朋友。

    他也認識蘇木，在一個班級唸書，和蘇木關係比較好，應該瞭解得更多。」

    蘇木繼續用英文對史密斯先生說道，臉上笑容真摯，隱隱約約還帶著一絲失落，這讓史密斯有點愧疚，認為自己無意間揭開了他的「傷疤」，拍了拍蘇木肩膀表示安慰，還說了句：「謝謝。」

    杜仲顧不上發傳單了，匆匆小跑過來，生怕叫錯名字，猶豫片刻說道：「……平安，是關於蘇木的事？蘇木！？」

    蘇木肯定點頭，目光中帶著點威脅，回答他：「對，這位先生從學校來的，想要瞭解關於蘇木的事。」

    兩人這回用英語交談，史密斯老師聽懂了，笑道：「沒關係，告訴我他是怎麼樣的性格就好。」

    「非常出色，在我的朋友當中他最厲害，也最有公益心。」

    晃了晃手裡的宣傳單，杜仲看向史密斯先生開口回答：「這就是他弄出來的，是為了幫助唐人街領取不到救濟金的窮困老人們，您覺得他是怎麼樣的性格呢？」

    滿頭霧水史密斯，接過一份用中英文分別描述的宣傳單，原本以為是促銷廣告之類，此刻才發現原來是為了老人們救濟金的事，在號召大家動員起來，抗議社會保障管理局的不作為，頓時肅然起敬，無論出於什麼目的，幫助別人總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忍不住問道：「這是里昂?蘇策劃的麼？」

    「千真萬確，今天下午就去抗議，先生你願意跟我們一起嗎？」

    旁邊，見杜仲這時候都不忘拉人，氣得蘇木想要揍他，自己只想趕快將這位老師打發走，萬一露餡，指不定鬧出什麼幺蛾子。

    聽見史密斯先生點頭答應，還說親自去看看蘇木如何策劃，就站在他身邊的蘇木眼前一黑，明白這回真被趕鴨子上架了。

    突然很想給自己一巴掌，早知道就說自己是蘇木，不然也不會遇到這種麻煩……

    那些宣傳單，隨著送報員、路人們，進入唐人街的不少家庭，有年輕律師助理拿到，認真閱讀上面的內容，隨後翻看法律文獻。

    也有中年屠夫拿到，想起自己年邁的父親同樣沒拿到救濟金，這樣的家庭還不在少數，以前曾經登記過貧困家庭，可最後卻沒拿到救濟金，好像只是為了登記而登記，現在才知道原來可以拿錢。

    史密斯老師是位性格很好的人，隨後開始幫忙散發傳單，以前從沒來過唐人街地區，今天剛好有空，算是做慈善了，覺得效果並不太好，問蘇木說：「你們為什麼不去找學校社團呢？

    還有工會之類的組織也行，那裡的人更加團結，遊行一般都是由工會組織，你們這樣很難勝利……」

第47章「賣豬仔」

    蘇木覺得是個很好的建議，去那些團體尋求合作，絕對要比在街上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好多了，卡斯特拉爾中學今天已經報導，剛好可以去聯繫學生們。

    說幹就幹！

    三人收拾好東西出發，史密斯老師開了輛老道奇皮卡，剛好可以送他們過去。

    知道這次維權抗議就是里昂?蘇發起組織的，他算是鐵下心要跟著這兩位少年，看看最後究竟能夠做到哪一步。

    身為見多識廣的成年人，他知道涉及到這種事沒那麼簡單，假如美國官方那麼好說話，就不會出現如此多的矛盾了，無論怎麼樣，能夠為老人們爭取權利，已經足夠在史密斯老師心目中留下相當好的印象。

    這個年代不缺人才，缺的是有崇高精神的人才，蘇木這種做法很符合他的人生信仰，要不然也不會大熱天的留下來，不計回報地幫忙發傳單，出發點單純是為了公平和正義。

    當然，假如史密斯老師知道他就是蘇木，會怎麼想那就很難說了……

    蘇木和朋友杜仲用中文小聲交談，在有旁人的情況下，用其他語言說悄悄話很不禮貌，只是交談的內容絕不能被史密斯老師聽見，要不然有很大可能會惱羞成怒，進入洛約拉私立高中讀書的事情多半也會泡湯。

    此刻他語氣不爽，壓低聲音對杜仲說：「都怪你多嘴！現在好啦，都不打算走了！

    現在我只希望他趕快回去，最好永遠都別再見面才好，至少也要等到我入學之後再見面……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看樣子我應該多投幾份入學簡歷了，要留條後路才行。」

    杜仲沒心沒肺回答道：「這位先生脾氣看上去挺好，要不然你解釋一下，說不定會原諒你？」

    「我可不想去賭這種失敗風險太高的可能性。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們待會兒再商量，多麼單純的老師啊，我開始擔心去洛約拉高中能夠學到什麼了。」

    「私立高中不就是這樣，難道你以為跟卡斯特拉爾一樣，老師們都在整天琢磨怎麼管教學生？」

    杜仲搖頭繼續說：「不會的，好學校裡老師不用考慮這方面，一般出點小問題直接就勸退了，你在那裡只需要學習和交際，泡姑娘這種事就別想啦，聽說洛約拉中學裡連老師都是男性，哈哈哈！」

    蘇木輕飄飄丟下句：「那我就跟你湊合唄。」

    如同被卡住脖子，杜仲瞬間笑不出來，臉上露出驚恐，半天才說了句：「你妹的……」

    卡斯特拉爾中學就在前面。

    蘇木前些天還以為再也不用來了，沒想到今天又回來，對於動員這幫學生們支持自己，他實在沒有太多信心……

    ************** ************

    韓煜老闆沒摻合蘇木的事，他最近因為籌建趣購超級市場，整天忙得看不見人，錢像紙一樣源源不斷花出去。

    超級市場和他平時經營的小型便利店不同，籌備整改老玻璃場的同時還需要學習很多管理方面的知識，供貨商也需要聯繫了，處理這些事情時候韓煜都只能親自來，沒人可以幫到他。

    中間商給出的價格不合適，他還要親自跟生產商聯繫，而某些商場覺得規模太小，不樂意專門安排發貨，有時算上運費比當地供應商開出的價格還高，這些事情讓韓老闆頭昏腦脹，最近終於產生僱傭一位職業經理人的念頭，準備直接從沃爾瑪挖人才幫忙。

    當然，暫時還不需要，先期資金本就不多，他必須精打細算，本著能省就省的原則，多節約一些資金，留著以後用。

    後悔於簽訂協議之前，應該要百分之五十五、甚至百分之六十的股份才對，對於蘇木躺著拿錢感到不爽，但假如不是蘇木投資一筆錢，韓煜老闆自己暫時也掏不出這麼多資金，超級市場規模必然被限制，只能說有得必有失。

    老玻璃廠的屋頂，迅速被華人勞工拆掉，只剩下四面空蕩蕩的外牆，窗戶也要換新的，以前窗戶太多，其中一些現在被工匠用磚頭堵起來，隔出大約一千五百平米的空間作為倉庫，要不然還得去其他地方租。

    對於資金嚴重不足的韓煜老闆來說，能多省一點都是好的，花錢比他想像中多，能支撐到趣購超級市場開業那一天都算是謝天謝地，今天得知工錢能夠賒到年底再給，材料供應商為了得到這筆生意，也願意暫時賒賬到年底，算是個很好的消息，這樣一來手裡的錢差不多就足夠了。

    華人工匠辦事效率很高，工作態度也認真，加班什麼的只要多給錢，沒人會不願意，這個年代人們只愁找不到工作機會，哪裡還會挑三揀四。

    韓煜老闆瞧見工人們大熱天的還在清理雜物，特意讓人煮了幾大鍋綠豆湯，此刻招呼工匠們暫時休息，讓他們喝點湯水再繼續。

    他家祖先是被「賣豬仔」送到美國，他爺爺生前也曾在工地干活，最後導致落下了一身病痛，所以知道愛惜工匠們的身體。

    許多年輕人不懂「賣豬仔」的含義，這裡的「豬」不是指真正的豬，而是人！

    絕大多數以華人為主，當初被拐來美洲大陸充當苦工的，不止是黑人，現如今許多華人的祖先，也是被拐賣過來，類似的交易過程，就被人稱之為「賣豬仔」。

    當年鴉片戰爭後，西方侵略者在華夏東南沿海地區大肆拐、擄華工前往南洋、美洲等地轉賣，其中契約工賣身多年，不被當成人看待，如同機器一樣幹著最重最累的活。

    歷史書上只會教人們關於工業革命的知識，卻不會描寫關於缺乏勞動力，將華人當作牲口販賣的歷史，人命如同草芥，錢上都沾著血。

    另外還有賒單工，也就是出國船費由招工者先墊付，欠賬的人在國外必須受僱主控制，直至還清債務及利息，許多人別說在這異國他鄉賺錢過上好日子，甚至到死都沒還清高昂債務，最後居然還要讓孩子或者妻子繼續還。

    那時候交通不便，從華夏來到美洲各地大約需要三到五個月的航程，華工被囚禁在船艙裡，生活條件極端惡劣，死亡率高達一半左右，因此當年這種船也被稱之為「浮動地獄」。

    來到美洲後，華工依舊過著非人生活，死亡率超過一半，可以說那時候美國的鐵路下面，都鋪著華人的屍骨。

    韓煜老闆的祖先更慘，被人綁架後直接裝在木箱裡送來，中途差點死掉，臨死都對故鄉唸唸不忘，最後哭著離開人世。

    說起生活在美國的老華人，唐人街裡家家都有點心酸往事……

第48章 四大害

    事先蘇木已經跟韓老闆商量好，關於如何籌備開辦一家超級市場的緊要問題。

    在簽約之後的那天晚上，他很有條理性地花了好幾個小時，將從報紙和雜誌裡獲取的經營要點，總結在一張紙上，交給了合夥人韓煜老闆。

    經營方式的參考對象，主要是已經初步獲得成功的沃爾瑪，另外還有加利福尼亞州平價俱樂部等現有的超級市場，蘇木從它們透露出來的經營理念中獲取有價值信息，包括促銷清倉、批量進貨、有效管理、降低資源成本等等，很有參考意義。

    這是蘇木第一次投資生意。

    整整十五萬美元的投入，對他而言這筆投資，幾乎決定了蘇木未來的日子好不好過。

    投資成功固然可喜，但萬一投資失敗，那就還要繼續打拚，花幾個月、甚至幾年時間賺到第二桶金，然後再去投資其他的生意。

    在這八十年代初期，超級市場這個新興零售行業，剛進入加速擴張階段，加州乃至美國很多地方，都還沒有出現超級市場，利潤勉強突破一億美元的沃爾瑪，已經是全球當之無愧的連鎖超商巨頭，只要沒有經營得太糟糕，發展前景是有的。

    憑藉從電台裡收聽到的消息，以及他自己的商業嗅覺，蘇木毅然決然一頭紮進了這個行業裡，未來究竟怎樣暫時沒人能說得清，蘇木不知道，韓老闆同樣不知道。

    趣購超級市場在摸索中一點點成型，預計加上裝修的時間，還要四個月左右才能正式開業，韓煜老闆希望能夠在今年聖誕季到來之前，將這座新穎的超級市場投入使用。

    喝完綠豆湯後，工人們再次進行工作，有大卡車將工廠裡的廢棄縫紉機拉走，足足上百台廢棄的老式縫紉機，按照一台二十五美元的價格賣給了廢品處理站，這筆進賬讓韓老闆開心不已……

    ……

    八十年代，許多華人響應祖國號召，不遠千里來到美國學習知識、賺取外匯，展開轟轟烈烈的移民浪潮。

    說是移民，大多只拿到短期暫住綠卡而已，有些人對美國環境一竅不通，有些人則連英語都不會，受到小道消息的影響，將美國幻想成遍地黃金的天堂，好像勾勾手指，綠油油的美金就會進到自己口袋裡，幻想著賺到錢以後，再將這些值錢的美金，兌換掉帶回家當富翁。

    實際上並不是如此，美國確實很富裕，但想要在這裡賺錢，一沒技術、二沒機會，簡直是痴人說夢。

    出來淘金的人，身上不會裝著太多黃金，面對其他地區高昂房租和物價，再加上不熟悉風土人情，很多人會選擇先來唐人街暫住一段時間，而宰向他們的第一刀，大多就是同胞們出手。

    蘇家是老華人了。

    今天中午蘇老頭正準備出門，有位穿著深藍色西裝，手裡領著亮皮公文包，頭髮用摩絲抹得整整齊齊的中年華人，剛進門就拿出宣傳單，面色嚴肅對蘇老頭說：「這是你家孩子弄出來的？

    我都聽說了，簡直是胡鬧！那麼小年紀就煽動其他人遊行，再不管管就等著進監獄吧！」

    進來就對蘇木爺爺說出這番話，老頭也是個有脾氣的，當即氣得不行，指著大門喊道：

    「誰讓你進來的？給我滾出去！再不走老子一槍崩了你！

    什麼玩意東西，老子的孫子，要你指指點點？！批了身狗皮就忘記自己是什麼東西，有種你就把他抓走！

    你老子數典忘祖，你這小老鼠也一樣，我孫子是在為別人爭取救濟金，活命的錢，你祖宗知道你這德行，還不得氣的從棺材裡蹦出來？」

    說話聲音非常大，有鄰居從門口路過，不知道發生什麼了，等瞧見這位中年人時候，不約而同也露出鄙視表情，還有人往地上吐口水表示不屑……

    這傢伙名字叫做葛秋，不過早已經不用了，都讓別人稱呼自己為「理查德」，叫中文名反而會不高興。

    他不出名，出名的是葛秋父親葛大龍。

    葛大龍曾經擔任很長一段時間當地的警局局長，是個十足的小人，簡直是跪著迎合上司們，當年一位華人警察誤殺白人小偷，他幫忙舉證蒐集資料，硬生生將那位華人的刑期，從五年改為終生監禁。

    這只是他幹出的眾多噁心事中的一件，除此之外還建議登記華人身份，再次讓華人帶上「狗牌」，其他白人和黑人沒有身份證，葛大龍覺得華人難以管理，竟然建議單獨配發身份證。

    要知道，當年排華法案實行時候，華人就單獨領到身份證，被當時人們憤怒地稱之為「狗牌」，另外他還幫著抓捕移民，即使是來到美國數十年的黑戶，都被葛大龍給派人抓走，造成許多妻離子散的悲慘局面。

    誰都忍受不了這樣的漢奸，以至於十多年時間過去，人們都覺得這傢伙倒胃口，不怕白人欺負自己，來自於同胞的欺負更噁心人。

    唐人街二十年前有「四大害」，只剩葛大龍還活著，被無數人戳脊樑骨沒錯，日子卻挺舒坦，算是有錢人，至於錢從哪裡來，多少能猜到一些。

    這份反感，連帶到了他兒子葛秋身上，很早就聽說這位當年糟蹋一位姑娘後，居然被無罪釋放的葛家小子，在區裡弄了個工作，蘇老頭是認識的，毫不掩飾對葛秋的厭惡，感覺比踩到狗糞都噁心。

    不管支不支持蘇木的做法，至少知道他的出發點很好，蘇老頭雖然沒明說，其實心裡也是贊同的，歷史上華人能夠在美國立足，靠得就是互相幫襯扶持，為老人們討要救命錢，挑不出半點錯。

    現在葛秋出現，指責自己孫子的做法，這簡直讓蘇老頭氣得爆炸，感覺像是心愛的珍寶，被臭氣沾染了似的……

    在美國，即使身為警察，沒有搜查令也不能進入別人家裡，法律保障私人財產不受侵犯，就算真正開槍打死了，都有理有據。

    葛秋知道這點，本想站著不動，但終究沒底氣，還是後退幾步站在門外。

    臉色同樣格外惱火，他剛接到社會保障管理局負責人吉爾裡先生電話，聽說有幾位華人孩子打算抗議遊行便匆匆趕來。

    本以為只是件小事，就像對待其他見識少的華人一樣，拿幾句話嚇唬一下就行了，沒想到老頭脾氣這麼火爆。

    開口道：「我就是隨便提醒幾句，到時候真出事了可別怪我沒提醒，十幾歲的孩子能幹出什麼事，最多就是個笑話。」

    「漢奸！」

    「你！」

    「漢奸，你老子也不是東西。」蘇老頭再次說道。

    葛秋簡直快被氣死，連話都不想說，憤然離開了，門口都是仇恨目光，有老頭明目張膽對他吐口水，但他不覺得有什麼，露出高傲表情走遠。

    佛爭一炷香，人爭一口氣，本打算讓孫子隨便鬧騰的蘇老頭，氣得坐在了椅子上抽菸，今天剛好放假，琢磨起蘇木能不能成功，假如不行，那可不就應了葛秋那句「能幹出什麼事」。

    琢磨完覺得不行，進屋換了身乾淨的中山裝，平時很少求人幫忙幹什麼，這次為了爭口氣，他準備去讓別人幫個忙……

第49章 各方動員！

    卡斯特拉爾公立中學。

    杜仲再次來到這裡，表情唏噓感慨，說起當年還沒轉學前的往事。

    內容絕大多數是各位姑娘之類，聽得蘇木滿頭黑線，只是一兩年時間而已，搞得跟離開很久一樣，對他說：「別廢話啦，先去辦正事，那些社團你熟悉，抓緊時間叫人。」

    「這個簡單，希望她們還沒忘了我。」

    因為外表長得……漂亮，杜仲在學校裡相當有女人緣，身邊經常有不同女生，這也是李平安經常叫他「杜娘」和「婦女之友」的原因，此刻顯得信心十足，總歸是位很自戀的傢伙。

    史密斯老師感興趣地打量起這座學校。

    他的本職就是老師，也知道里昂?蘇就是從這所學校畢業，見到三五成群的學生抽菸、打鬧時候，嘆氣搖了搖頭，明白這絕對不是一所好學校。

    美國教育資源差距相當大，出色的學習機會一般都被家裡有錢的學生們佔有，「金錢至上」這句話在美國可不是說說而已，體現在社會的方方面面，同樣也包括學習。

    人們從一出生開始就被劃分為三六九等，古人用這句話形容上智、中人、下愚。

    在如今的美國，社會等級則主要是依靠金錢來劃分。

    平時在出色的私立中學教書，此刻接觸到如此混雜的校園環境，史密斯老師很難想像在這種環境下培育出來的學生，未來能夠有多大的前途。

    心裡更加傾向於同意讓里昂?蘇進入洛約拉高中唸書，給出色的貧民少年一個機會……

    蘇木不清楚史密斯先生在想什麼，這時候笑著對他說：「那麼，先生你先自己到處逛逛？

    我們可能會花很長時間，不用耽誤你寶貴的時間幫忙了，十分感謝你的建議，現在我需要抓緊時間，距離約定的時間只剩下幾個小時，必須找到足夠的幫手。」

    他這是在支開史密斯老師，對方畢竟在調查自己，而自己隱藏了真實身份，跟史密斯老師待在一起蘇木渾身不舒服，說話做事都需要小心翼翼。

    「OK，那就這樣吧，祝願你們順利。」

    史密斯老師點了點頭，他是真心希望這些小傢伙們，戰勝強權為那些老人們拿到救濟金。露出笑容繼續說：「你可以告訴我校長辦公室在哪麼，我要去問點事情。」

    猜到多半是跟自己有關，蘇木指向一棟外牆為紅色的小樓，回答說：「去了那裡就能看見，希望還有機會再見。」

    「如果你來洛約拉私立高中讀書，會的。」

    這句話嚇了蘇木一跳，隨即仔細觀察才發現，史密斯老師只是隨口一說，並沒有認出自己……

    杜仲帶著宣傳單去找人了，史密斯也離開，昨晚給李平安打了電話，現在應該正在從北邊舊金山地區趕來的路上，操場上只剩下蘇木。

    美國的中學秋季入學時間，一般在每年的八、九月份，今天就是卡斯特拉爾中學報導的時間，明天正式開學，許多學生們一整個暑假沒有見到同學，忙完事情後不著急離開，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討論各自的假期裡發生了什麼。

    蘇木的假期很充實，打工之餘還賺到一筆巨額意外之財，自己也要離開卡斯特拉爾，去別的學校讀書了，手續還沒辦理，等到其他中學的錄取通知拿到手後，還要再來學校一趟，處理好轉學手續。

    來到熟悉的校園，忽然想到了凱特，暑假在便利店裡見到她之後，兩人交談了許久，隨即又回到屬於彼此的生活軌跡上，就像是短暫交集的兩條線。

    很希望在人群裡再次見到她，可惜並沒有，視線看了一圈，找到華人學生聚集的地方，走過去遞出傳單，解釋說：「抱歉打擾一下，你們也是唐人街的對吧？

    不知道你們家裡有沒有老人，我家附近一位快要九十歲的老人，直到現在都沒拿到救濟金，我們希望幫助她……」

    蘇木需要跟陌生人解釋前因後果，試圖激起他們的同情心，而在杜仲這邊就簡單多了。

    他找到以前認識的姑娘幫忙，召集了一大幫年輕姑娘們，將自己描述為正義化身，在一幫眼睛都快冒愛心的姑娘們眼中，他說什麼根本不重要，紛紛答應杜仲關於遊行的請求，美人計很實用沒錯，美男計其實同樣也實用，效率比蘇木高得多。

    學校裡的學生，絕大多數還沒受到社會染缸的侵蝕，眼中只有對的、錯的，以及願意、不願意等情緒，蘇木或多或少取得了點效果。

    不久後，他意外在路上遇見莉莉-鄧波兒小姐，就是SSAT考試前，在學校圖書館的見到的那一位漂亮白人姑娘，她跟蘇木是同班同學，關係只能算一般。

    有過短暫交流，莉莉對蘇木有印象，所謂印象，只是侷限於「聰明」、「認真」、「死板」等等，之所以覺得蘇木死板，當然是因為他居然不願意跟自己說話，姑娘們可是很記仇的，對當初被蘇木終止話題印象深刻。

    本打算直接路過，可鬼使神差地還是停下腳步，站在蘇木面前好奇詢問說：「你……在幹什麼？

    SSAT考試你參加了對吧，我出考場時候看見你了，考多少分？」

    「兩千三百多。」蘇木記得莉莉，說完後發現對方跟見了鬼一樣的表情，反問道：「你呢？」

    「嗯，比你低一點。」

    考了2213分的莉莉，本以為自己成績已經很好，天都被蘇木給聊死了，她無法回答。

    ……

    將已經重複上百次的話，再次告訴這位女同學，莉莉聽完後臉上帶著氣惱，著急說：「這幫傢伙真可惡！

    你這樣宣傳太慢了，跟我走！」

    「去哪裡？」蘇木被莉莉拉著衣袖，傻眼問道。

    「廣播室！直接用廣播喊人幫忙，真的笨死了，一個個的喊要等到什麼時候？」

    保安、史密斯老師、莉莉，自從蘇木決定討要救濟金後，已經有很多人無私地幫忙，想到這裡時候蘇木忍不住笑了，看來這個社會還是很有良心的……

    那些只是他看見的，蘇木看不見的人，在得知消息後同樣付出努力。

    比如一位叫做孫啟誠的年輕律師，昨天見到這份傳單後，忽然想起自己近幾年來，已經接到好幾件關於救濟金的案件，並多次跟社會保障管理局達成協議。

    以前沒有多想，後知後覺發現了點不對勁，每年都會統計一次領取救濟金的名單，只要申請多半可以拿到救濟金，不懂救濟金方面法律的這些人，也有志願者幫忙登記過名單，像孫啟誠這樣、像蘇木這樣的華人有很多，不少律師辭去工作，只為幫助同胞們保障權益。

    有時領取救濟金的申請會被駁回，理由是以前沒有納過稅，許多老人連英語都不會說，懂納稅就奇怪了，而因此準備打官司時候，社會保障局就會提出和解。

    原本孫啟誠他們以為SSA不願意惹上關係，昨天他覺得不對勁，假如現在能拿到救濟金，那麼之前也應該能拿到才對。

    對於老人的福利，法律是很寬鬆的，不太可能因為沒納過稅，就拒絕給他們救命的錢，更何況不少老人收入低，完全可以免除稅務。

    於是他今天一大早去了SSA（社會保障管理局）洛杉磯總部，調查之前幫助過的拿幾位老人的社保檔案，居然意外得知，他們自從六十五歲之後，就一直都有救濟金，卻沒能拿到手。

    抱著試試的想法，打電話給同事，問到林老太婆的社保賬戶後，再次查詢，驚訝發現自從十幾年前，就一直在往同一個賬戶裡打錢，他頓時明白，有人在貪這些老人們的救命錢！

    急匆匆再次開車，往唐人街方向趕去……

    下午兩點多鐘，唐人街的社會保障管理局門口，有十多位年輕人到來。

    他們沒看見蘇木和杜仲，這兩人為了動員那幫學生，花掉太多時間，暫時還沒趕過來。

    有人看看手錶，抱怨說：「搞什麼啊，不是說抗議？就我們幾個人？」

    「我就知道，書生造反十年不成，大概是沒戲了。」

    「走吧走吧，騙子！」

    葛秋和吉爾裡先生站在二樓窗邊，梳著大背頭的葛秋手裡夾著雪茄，笑道：「我說這些華人沒抗議的本事吧，我還能不瞭解他們？

    放心吧，吉爾裡先生，我現在就去讓警察們將這些人趕走……」

    就在此時。

    街頭，一大幫穿著各種衣服的男女學生，足有上百位，不只是華人，連黑人學生、墨西哥裔學生也湊熱鬧趕來，蘇木和杜仲走在最面前。

    另一邊，蘇老頭也請來幫手。

    如同之前所說，老華人都有點關係，他認識北美華人商會的一位工會主席，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豁出面子請對方幫忙，號召了上百位各行各業的華人，來為唐人街的老人們主持公道。

    都是鄰里街坊，誰家附近沒幾位可憐的孤寡老人？

    餓死、病死也是常事，有老人孤零零地死在房子裡，過了幾天才被人發現，也有人無家可歸，餓得快要死了，才開口祈求借點吃的。

    華人在這異國他鄉，總體來看還是很團結的，即使今天不上班掙錢，能趕來的也會來幫一幫。

    爺孫倆看見彼此，相視一笑，都樂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