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戰職場] 生在唐人街 作者：陶良辰 (全書完)

第50章談判

    葛秋的笑容依舊掛在臉上，吐出一大口雪茄煙霧，宛如人生贏家。

    此刻在看見一大幫人趕來時候，笑聲戛然而止，臉色突然間僵硬，隨即變得難看起來。

    同樣變得難看的，還有社會保障管理局局長吉爾裡先生。

    他鐵青著臉罵道：「該死的！你不是說沒關係麼！？

    現在外面這是怎麼回事？鬧大了對我們都不好，要知道你父親也有份！」

    葛秋知道吉爾裡先生指得是什麼，這位老頭已經在SSA任職二十多年，之所以能夠跟他父親葛大龍產生關係，是因為當年警局派人幫忙登記應該領取救濟金的人員名單期間，葛大龍發現，許多華人竟然不知道自己可以領到錢，也不清楚相關的法律規定，就像是自己強行把救濟金送給他們一樣，於是聯繫了吉爾裡，兩人合謀侵佔部分人的救濟金。

    能夠被併稱為「唐人街四大害」，葛大龍自然不是什麼好人，哪裡會管窮人們的日子多難熬，一心只想著將這筆錢，神不知鬼不覺地裝進自己的口袋裡，雖說收取保護費已經撈到不少錢，可誰會嫌自己的錢多呢？

    後來葛大龍和吉爾裡真的這樣做了，他們告訴部分見識少、又不會英語的老華人沒有領取救濟金的資格，理由包括手續不全、身份不合法、沒有納稅記錄等等，聽起來很合理的樣子，實際上官方一直在給他們救濟金，只不過最後錢打進了其他的賬戶裡。

    八十年代計算機數據管理技術還沒普及開來，吉爾裡自己管理SSA，負責發放這片地區的救濟金，再加上打通好了上下關係，很容易就能做到這件事，這麼多年來都沒有露餡。

    當然，這跟他們選擇下手的目標有關，多是一些身份信息不全、見識比較少、又不懂英文的孤寡老人，就算被找上門，也能輕輕鬆鬆嚇唬一番應付過來，這些人不會想到利用法律來保護自己的權益，被欺負就欺負了，沒地方訴苦。

    假如真的惹上事，吉爾裡就假裝好人說會跟上面溝通，之後將救濟金發給對方，很大程度上避免了露餡的可能性，在他們看來這些老華人是很好欺負的。

    就比如這次蘇木找上門，沒費多少功夫便讓他們答應，會在以後給林老太婆發放救濟金，實際上這筆錢一直是有的，只不過被吉爾裡、葛大龍等人合夥侵佔了。

    本以為就這樣沒事，誰知道蘇木是個死腦筋，一心想要追究到底。

    二十多年時間過去，林老太婆的救濟金數額不小，按照平均每年兩千美元計算，這就是五萬美元左右，另外還有補償、損失費等等，數額更加高，蘇木自己簡單計算完，前些天提出的要求是十三萬美元，當中考慮到了貨幣貶值的因素。

    吉爾裡先生不願意掏出這筆錢，也沒想過要掏出這筆錢，於是就將蘇木打發掉，覺得蘇木只是個孩子而已，不會搞出問題。

    可誰知道，蘇木偏偏搞出來了，數百人的遊行示威，規模已經不算小，上面的人肯定會注意到，這就成了或許會讓吉爾裡和葛大龍倒霉的導火索。

    因此知情的葛秋以及吉爾裡局長，這時候都感到慌張和憤怒，「做賊心虛」這個詞被他們完美表現出來，最怕引起有心人的注意，此刻樓下街道上的場景，他們最不願看到……

    不知被誰帶領，人們用英文喊起了口號：「還老人救濟金！」

    一聲接一聲響起，被他們帶領著，越來越多的人往這邊聚集，主要是為了看熱鬧。

    遊行有著充足的法律依據，幾位警察不願多管閒事，就站在旁邊看著，幫忙歸幫忙，他們可不想丟掉自己的工作，裝作看不見最好。

    吉爾裡局長首先支撐不住精神上的壓力，詢問葛秋說：「理查德，要不然你跟你父親商量，以後別繼續拿他們的錢了吧，我們這麼多年已經賺得足夠多，還有四個月我就要退休，實在不想被關進監獄裡。」

    每個月分給自己父親的錢，足有五、六萬美元，這筆收入相當穩定，葛秋不願意失去這筆收入，認為現在的情況還沒失控，完全可以應付。

    他父親葛大龍是個很精明圓滑的人，但從小嬌生慣養這位兒子，成功養成了草包，不願意因小失大，於是開口道：「不就是一位老傢伙的救濟金嗎，我們將錢補給她吧，你掏一半出來，我掏一半出來！」

    吉爾裡對整件事情看得更加清楚一些，知道這個口子一開，更多人會趕來討要救濟金，苦笑說：「你知道我來你們唐人街地區那麼多年，看過幾次這種規模的示威遊行嗎？

    答案是沒有，一次都沒有。

    既然現在已經開始了，就絕不會簡單結束，等到他們關注起救濟金，我們的好日子就到頭啦，總會有人發現什麼。

    所以收手吧，我會給你父親打電話，這種事情不是你能決定的。」

    氣惱的葛秋臉色漲紅，情商還算不錯，深吸幾口氣，沒有跟吉爾裡先生撕破臉，放緩語氣說：「你現在太緊張了，輕鬆點。

    可以的，我們可以處理好這件事，想想那些錢，你希望 它們交給那些老傢伙嗎？

    暫時先聽我的，去跟他們談，如果能用錢解決最好，不行的話我來處理，OK？」

    這句話裡的「錢」字起到了效果，吉爾裡將信將疑，點頭說：「行，那我先試試……」

    ……

    「還老人救濟金！」

    人群中，蘇木喊得很大聲。

    今天他們花了很長時間，將卡斯特拉爾中學的部分學生找來，意外發現自己爺爺竟然請喬五叔幫忙，找來人一起抗議，心情無比美好。

    暫時還不知道，自己居然陰差陽錯將葛家和社會保障管理局負責人逼上絕路，此時此刻忍不住覺得，還是有良知的華人多。

    腦海中的感情十分奇妙。

    假如是自己一個人來，蘇木可能不敢像現在這樣大聲喊出來，而今天這麼多同胞站在自己身邊，就像是有了依靠，好像一直在跪著，突然可以站起來說話了，幫那些老人討要救濟金的決心更加堅定。

    不知道其他人有沒有類似的想法，但很多人都喜歡這種氛圍——為了公道據理力爭的氛圍。

    一幫被杜仲找來的姑娘、白天在街上拿到傳單的陌生人、出租車司機、餐館廚師等等無數華人，在為了那些老人們的救濟金抗議，明明不關自己的事，卻依舊出力幫忙，這種行為無比高尚。

    二樓的窗戶突然被打開，吉爾裡揮手大喊道：「夠了！派幾位負責人，我們坐下來談談這件事！」

    人群突然安靜，老吉爾裡再次喊了一遍，他們才聽清，杜仲瞬間咧嘴大笑，其他人也在鼓掌叫好，蘇木本就沙啞的嗓子，現在疼得厲害，可他笑得非常開心。

    風水輪流轉，這回輪到蘇木笑了，這些天來很幸苦沒錯，不過很值得……

第51章二十萬美元

    蘇木也參加了談判，同樣走進吉爾裡先生辦公室裡的，還有幫了很大忙的莉莉小姐。

    她在卡斯特拉爾擔任學生會副會長職務，再加上有一位身為校董的好爹，平時在學校裡幾乎可以橫著走。

    先前，假如是其他人借用學校廣播，早就被保安們給趕出去了，而她打了個電話就輕鬆解決麻煩，要不是蘇木通過廣播拉人，絕對不會喊到這麼多校友幫忙。

    除此之外，還有兩位華人工會的代表，蘇老頭擔心孫子惹出麻煩，也跟著進入會議室，蘇木向爺爺表示感謝時候，被這位刀子嘴豆腐心的老頭狠狠教訓了一番。

    不過真的讓社會保障管理局方面答應談判，蘇老頭其實挺開心，身在美國唐人街的貧窮華人們，內心深處非常缺乏自信和榮譽感，一點點小成就便能讓他們感到滿足……

    如同暫時躲起來沒露面的葛秋，先前和吉爾裡局長談論的那樣。

    協商時候老吉爾裡代表SSA，告訴說願意給予林老太婆七萬美元救濟金，算是之前工作失誤的補償，並且會在以後每個月發放五百多美元救濟金，除此之外還會提供其他幫助，比如安排養老院、護工等等老人福利。

    這個年代，美國人均年薪約為一萬七千美元左右，大約是華夏人均收入的六十五倍、寶島的四到五倍。

    因此吸引不少華人居民，想盡辦法前來美國，試圖賺到一大筆錢帶回家逍遙自在，來到美國尋求發展機會的韓國人和RB人也很多，不同於封閉的蘇聯，美國更加開放，相對來說容易接納不同文化。

    七萬美元對一位老人來說，絕對是很大一筆錢了。

    這意味著賣粽子的林老太婆，可以住進療養院，享受到護工的幫忙，不用為一日三餐而發愁，也不用繼續辛苦忙碌，操勞大半輩子，終於能夠安享晚年。

    工會派了位律師過來，主要由這位姓蔣的中年律師幫忙談條件，坐在一旁聽著的蘇木，覺得這些條件聽起來還不錯，至少能夠將林奶奶的問題解決掉。

    蔣律師人看起來蠻斯文，好像很沒脾氣的樣子，驚訝發現吉爾裡局長的竟然給出這麼好的條件，心思隨即活絡了起來，以為自己這邊拿捏住了SSA的小辮子，這位SSA主管的上級怕搞出種族矛盾之類。

    於是有魄力地開價：「十萬美元賠償，另外再加上十萬美元精神損失費，要不然我們繼續起訴。

    其他條件不變，按照合理的比例支付養老院費用，可以的話就談，不可以你們就等著收傳票吧，只是七萬美元，能補償這位老婦人二十多年來受到的苦難？」

    蘇老頭聽完有點懵，他不明白蔣律師為什麼索要這麼大一筆錢，原先以為只是一萬或者兩萬美元的事，張口就是二十萬美元。

    沒嚇到吉爾裡局長，先把蘇老頭給嚇到了，心想對方肯定不會答應，擔心要求提得太高，會被讓談判陷入僵局，最後連七萬美元都拿不到……

    不知道為什麼。

    也許是法制宣傳不到位，又或者自古以來百姓們一直被欺負，已經習慣了這個弱肉強食的社會，所以唐人街的普通華人，很少會拿起法律武器來捍衛自己的權益，即使遇到問題，也不會首先想到通過法律解決。

    從美國憲法實行至今，已經過去兩百多年，法律體系早就發展完善，法制觀念也深入人心。

    制定法律和實行法律的過程中，都積累了豐富經驗，以至於在巷子裡尿尿，被抓住後都可能送去法院判決。

    從現今時代來看，美國法律比較健全，但不一定公平。

    窮人和窮人打官司，相對來說比較公平；富人和富人打官司，相對來說同樣比較公平；而窮人和富人打官司，結果就很難說了。

    絕大多數都是富人贏，富人即使輸掉，代價也會很小。

    比如，1978年八月份，一輛福特斑馬汽車由於車尾被撞，導致油箱爆炸，車上的三位青少女當場死亡。

    隨後有人調查發現，這款車問世之後的七年當中，就有將近五十場有關車尾被撞，進而爆炸事件的官司。

    更加可怕的是，人們發現福特很早以前，就已經知道油箱存在缺陷，但是他們做了一份叫做「會計成本效益分析」的報告，來決定是否值得加裝一個特殊的保護裝置，來防止汽車油箱爆炸。

    福特公司在那份《會記成本效益分析》中，假設出如果不作改變，這種油箱可能會導致一百八十人死亡和一百八十人燒傷，它給這兩種死亡和傷害定價。

    按照一條生命價值二十萬美元，燒傷賠償六到七萬美元，進而計算得出，給一千二百五十萬輛車，逐一增加價值十一美元的裝置，將會花費一億三千多萬美元，而將錢賠償給死傷者，可以節約五千萬美元左右。

    這份文件出現在審判中時，陪審團被震驚了！社會上也普遍關注，因為他們竟然將人命簡簡單單定價！

    後來懲罰性賠償上億美元，福特公司也召回那些問題車，可謂賠了夫人又折兵，名氣因此大跌。

    美國法律的賠償，分為補償性賠償和懲罰性賠償，主要是為了限制有權有勢的個人和公司，避免他們犯錯。

    在蔣律師看來，這次就可以向社會保障管理局追討懲罰性賠償金，林老太婆存在部分過錯，但不是她故意不去追討救濟金，主要原因還是SSA不作為，害得一位老人窮困潦倒那麼多年，老人沒有太多工作能力，官方有義務贍養他們。

    遇到難題應該尋求法律幫助。

    蘇老爺子思想比較古板，蘇木卻覺得這種數額的賠償在合理範圍之內，外面人群還在等待結果，會議室裡此時靜悄悄的，老吉爾裡先生正在思索。

    如果他沒有貪掉那些錢，絕對不會輕易妥協，現在情況不同，擔心由其他組織介入調查，最終將自己犯下的事曝光出來，深深嘆了口氣，回答說：「OK，但你們不能繼續遊行，我會很快幫你處理好。」

    蘇木本想問其他人怎麼辦，蔣律師在他準備說話時候，拍了拍蘇木的肩膀，示意少安毋躁……

第52章 成功了！？

    蘇木不清楚蔣律師想幹嘛，倒也不擔心會站在外人那邊，於是壓下一肚子話，暫且閉口不談。

    兩人先前已經短暫溝通過，蘇木明確表示過，自己的想法是要連其他老人一起幫。

    這幾天才意外得知，許多老華人同樣拿不到救濟金，都是些和林奶奶家情況差不多的老年人，有些無兒無女的，平時只能靠著乞討或者撿破爛度日，生活很艱難。

    吉爾裡先生見蔣律師點頭答應，以二十萬美元庭外和解林老太婆的救濟金糾紛，頓時鬆了口氣。

    這筆錢他沒跟葛家父子倆商量，就擅自作主同意，現在最要緊的是平息掉麻煩，而不是摳門地想著怎麼省錢。

    只要能夠安穩度過這次危機，以後有得是撈錢的機會，兩個月時間就都回來了，吉爾裡明白葛家父子倆一定會同意。

    就算不同意也沒關係，他們是同一根繩上的螞蚱，大不了一起倒霉！

    其實林老太婆的救濟金，從她六十六歲登記之後不久，就在每個月按時發放。

    假如不是前些天被蘇木提起，老吉爾裡甚至都不記得她是誰，被手底下的人提醒，才發現她的救濟金都被自己拿走了。

    美國官方組織對資金管理十分嚴格，通過多個部門交叉管理，防止權力被濫用，他肯定不能動用社會保障管理局的錢，來賠償給林老太婆，那樣很容易就會露餡。

    當然，名義上還是以SSA來操作，只是賠償金需要老吉爾裡自己和葛家父子倆掏錢，說不心疼那肯定是假的，至於更上層那幾位，這麼多年來同樣收到好處的「保護傘」，絕不會將進入自己口袋裡的錢掏出來。

    侵佔數百人的救濟金絕不是小事，如果沒有打通上下關係，他們絕不會順利躲到現在，老吉爾裡手下的老職員們，幾乎都參與了侵吞救濟金的謀劃……

    「很好，那就這樣吧，我現在就去擬定合同。」

    蔣律師帶了現成的和解協議模版，甲方、乙方位置空著，並且留有充足的空間臨時添加條款，需要填寫金額、日期等信息的地方也空著，答應幫林老太婆辦理這些，算是暫時成為她的代理律師。

    有點納悶於，老吉爾裡怎麼那麼好說話，甚至連律師都沒叫來，這對蔣律師來說當然是件好事，巴不得其他案件也都這麼輕鬆才好，不然光是走程序就要好久。

    反正同樣具有法律效力，因此匆匆趕了份協議，強制附加一些條款，花了二十多分鐘弄完後查了遍，覺得沒什麼問題就讓老吉爾裡簽字。

    蔣律師主要負責民事案件，對這些和解協議熟悉得很，沒有大型律師事務所那樣專門負責擬定合同的助手，也不是畢業於一流法學專業的知名大學，勝在經驗多，知道只要對方簽下字，自己就穩贏了。

    華人當中，這些年來湧現出許多律師。

    這個年代的人們沒多麼複雜，不少蔣律師一樣的華人律師，自發組成了一個組織，平時經常免費幫助貧困同胞們處理訴訟，口碑一向很好。

    蘇木親眼目睹全過程，覺得當律師非常酷，尤其是在一本正經談判時候，心想自己以後也要成為這樣的律師，幫助人們解決麻煩、維護正義。

    終究還年輕，他現在的想法依然很簡單，等到蔣律師代表委託人林老太婆簽完字後，手中的合同暫時還沒生效，原因是蔣律師還沒拿到林老太婆的委託協議確認書，也就是授權將律師幫自己處理這件和解案。

    不過老吉爾裡可不知道這點，此刻笑著問道：「OK？滿意了吧？

    我們SSA一向關注窮人們的社會福利，絕不逃避應該承擔的責任！」

    這番話說得大義凜然，要不是見過前些天他那副推三阻四的嘴臉，蘇木差點就信了。

    蔣律師笑了笑，接著說道：「那真好，等我們統計完之後，應該還會來你這裡。

    許多跟林夫人情況差不多的華人，符合領取救濟金的標準，卻被你們社會保障管理局拒之門外。

    如果不出意外，我會代表他們向法庭發起訴訟，下次記得準備一位律師幫你們處理，這場官司應該會打很長時間。」

    老吉爾裡這次真的傻眼了。

    倒不是心疼那二十萬美元，而是在想一旦發起訴訟，在取證環節經過內部調查後，絕對會發現自己的那些小伎倆，多半逃不過去了！

    他頭皮一陣發麻，本想站起來說些什麼，可是被巨大的刺激嚇到，身體半點力氣都沒有。

    整個人癱坐在椅子上，老吉爾裡眼神茫然。

    在他印象裡華人可不是這種性格，原本以為拿到好處就會收手，哪會像現在這樣追究到底，去幫可能根本不認識的陌生人。

    只能說在唐人街地區待那麼長時間，這位白人老頭還是不瞭解華人性格。

    經過蘇木一番鬧騰，救濟金的事已經在附近成為熱聞，做律師的蔣先生試圖趁機打響自己名氣，為了名氣，即使不賺錢都認為值得。

    孔子曾教育學生說，做好人可以得到回報，蔣律師這麼想，也算在情理之中，不怕做好事得到回報，就怕人們都不做好事，那才是最悲哀的情況。

    下樓時候。

    蘇木開心笑道：「蔣先生，難怪不讓我說話，原來在這裡等著他呢！

    哈哈哈哈，先把林奶奶的事情解決了，然後再提其他的事，你沒看見我們離開時候，那位老頭的臉色，像是吃了蒼蠅一樣難看！」

    「應該謝謝你才對，像你一樣勇敢的年輕華人，如果能多一些就好了。」

    蔣律師說完後，接著對蘇老頭露出笑容。

    在華人圈裡非常出名的喬五叔，親自打電話過來，讓自己來幫忙，足以說明蘇老頭有點面子，他不介意多誇讚蘇木，拉近彼此關係，想要在華人圈裡混得好，多認識點人絕對沒壞處……

    門口，一大群人還在等待著，商談了大約一個小時，許多人有事提前走掉，期間卻來了更多的人，將街道整個堵住。

    姓蔣的中年律師沒有搶功勞，拎著皮包就這麼離開了，現在要去找林老太婆簽字。

    如果被律師協會發現，他在沒有委託人授權的情況下，就擅自做主代表委託人簽訂和解協議，多半會被吊銷律師執照，蘇老頭跟他一起回去。

    現場只剩下蘇木還有莉莉小姐，莉莉?鄧波兒做了好事，此刻心情好得很，走進人群裡。

    被人們盯著，顯得有些手足無措的蘇木，哪有發傳單時候的那份激情。

    聽見有人問起怎麼樣了，才緩過神，大喊道：「拿到啦！

    我們幫林夫人，拿到二十萬美元賠償金！其他沒有救濟金的老人，也有可能得到賠償，蔣律師正在幫忙處理！

    對了，誰家有六十五歲以上老人，家境不太好的，記得都多問問！」

    蘇木聲音很大，隨即周圍一片嘩然！

    許多華人納悶心想著，居然真的……示威成功了？！

    不約而同心想著，好像也沒什麼難的……

第53章 夢想不大

    林老太婆的救濟金有了著落，遊行的人群從蘇木口中得知，蔣律師會幫那些窮苦老人們打官司，爭取拿到救濟金，於是便心滿意足地散去。

    除了記者以外，沒人關心蘇木是誰。

    成年們只當他是位熱心的少年，同齡人更不可能佩服蘇木，也許心裡在悄悄佩服，但卻不太可能表現出來，畢竟沒人會認為自己比他差。

    無論什麼年紀，今天參加遊行抗議的這些人，內心都獲得了極大的滿足，幫助別人本就可以獲得成就感。

    至於蘇木，他不在意自己受到冷落，本就沒有追求名譽的心思，自然談不上失望，在向莉莉小姐以及其他同學們表示謝意後，同樣心滿意足地往家走。

    路上遇到正匆忙趕來的李平安，一整個假期沒見，他胖了不少，皮膚也變黑了，得知已經結束，懊惱於加州一號公路今天堵車，沒能及時趕回來湊熱鬧。

    都說狡兔三窟，吉爾裡和葛家父子倆，昧著良心貪掉老人們的救命錢，這麼多年過去當然害怕，所以很早時候就辦理了「合法的假護照」，除了照片是真的以外，其他都是假的。

    如今信息傳遞和存儲技術不發達，想要買到合法假護照並不麻煩，有人專門蒐集意外去世的死者們的信息，將他們偽裝得跟還活著一樣，繼續納稅、繼續在學校報名、繼續考取駕照，個人信息堪稱完美，買到手後就像是換了一種合法身份。

    老吉爾裡打了個電話給葛秋父親，葛大龍同樣明白糟糕了，事情好像已經進入不可挽回的局面了。

    如果聯邦法院和檢察官介入進來，即使是他們上面的人都兜不住，什麼樣層次的人，只能稍稍往上接觸，諸如市長、州議員之類的大人物，看不上他們貪的這點小錢。

    兩人決定連夜逃走，時間就定在今晚，房子、車什麼的都不要了，哪怕最後證明是一場烏龍，也比真正被抓住好。

    只可惜，老吉爾裡剛打算收拾東西離開辦公室，從保險櫃裡足足拿出二十多萬美元現金，裝滿一整個手提包，腦門上留著汗怒罵不已。

    此刻辦公室的門忽然被打開，兩位聯邦調查局探員進來後，剛打算說話，看看老頭，再看看錢，同時拿出了手銬。

    一位自稱是司法檢察官的中年女性，似乎沒預料到這幕，還有心情開玩笑說：「先生，你忘記鎖門了。

    知道你的權利嗎？你有權保持沉默，但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將成為證詞，看來不用耽誤我時間去找證據了，都被你拿在手裡呢。」

    在她身後，有位汗濕襯衫的中年人，他叫做孫啟誠，是名挺有正義感的律師，瞧見老吉爾裡癱坐在地上，忽然笑了起來。

    遺憾的是，蘇木早就回家了，他暫時還不知道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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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平安和杜仲去遊戲廳玩街機，蘇木藉口說家裡還有事，約好明天再一起出來玩。

    路上有點擔心，果然，到家後不久，蘇老頭先是教訓了蘇木，隨即又含蓄地誇讚一番，孫子出色成這樣，哪還有不滿意的地方。

    如同平平淡淡的一天，和父母二人還有爺爺，坐在院子裡的小桌上，吃起不算豐盛的晚餐，飯還沒吃完，蘇丁財就放下碗，臉上帶笑小跑去餐館準備燒菜，有客人過來光顧了。

    對於這些沒有一技之長的華人，能夠選擇的職業並不多，倒霉的是蘇木的家人們，都在從事社會底層職業，辛不辛苦暫且不談，賺錢少也是大麻煩。

    瞧見老媽趕緊吃完，去餐館幫父親忙，蘇木突然很想告訴他們說，自己賺到錢了，還投資了一家挺不錯的超級市場，讓家人們以後不用再努力攢錢，自己就可以養活自己，而且還能帶他們過上好日子。

    所謂的好日子，在蘇木看來大概就是，沒事開車去比佛利山莊腳下的羅迪歐大道逛街買衣服、換一棟帶有前後花園和泳池的別墅、請位保姆幫忙打掃衛生和做飯、另外也不用為學費等小錢而發愁，僅此而已。

    夢想不大，卻離蘇木還很遙遠。

    心疼於父親最近太累了，每晚照顧客人到兩三點，還不能趕他們走。

    天天熬夜身體受不了，洗頭時候總會掉很多頭髮，有時會開玩笑說，假如禿了就去剃光頭，這句話背後的辛酸和勞累，蘇木能夠體會到。

    蘇老頭前些天笑罵了句，說兒子兒媳都變成財迷，整天就喜歡將「錢」這個字掛在嘴邊。

    剛說完不久，當時老頭自己先嘆了口氣，自言自語嘆氣了句：「都說錢是王八蛋，可沒錢……日子真不好過。

    孫子你以後可要爭氣，家裡窮四代人就夠了，到了你這代，怎麼也應該有點變化。」

    ……

    吃飯時候，蘇木真的很想告訴他們這件事。

    將開超市的事埋在心裡，最近在家人們面前小心翼翼，簡直都快被逼瘋了，可瞧見爺爺這張皺紋逐漸變多的老臉，回想起以往他有多固執，終究沒敢開口。

    心裡想著等到超市快要開業之前，再說也不遲，道理大概就像是「生米煮成熟飯」，那時就算老頭和父母知道也遲了，就算因此被罰跪在奶奶遺像前，蘇木都心甘情願。

    「想啥呢？」蘇老頭見孫子發呆，隨口問了句。

    蘇木回過神，發現名叫元寶的小橘貓跑來，用筷子從碗裡夾起個魚頭喂給它，笑道：「沒事，就是在想面試的事。

    你說假如哪天，我是說假如……我們家多出十幾萬美元，那應該很舒服吧？」

    這算是在打預防針，小橘貓元寶還餓著，匆忙吃完後再次抬頭，又從蘇木這裡得到一截魚尾巴。

    美國幾乎沒人吃淡水魚，鯽魚價格便宜得很，和鹹菜一起紅燒，配上一大碗粘稠的涼粥，簡單卻很有滋味，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有些華人家庭來到美國一百多年，吃得還是地道家鄉菜。

    十多萬美元，光是想到蘇老頭就很開心，樂呵做起白日夢，開口道：「牙都能笑掉，就是把我賣了也不值這麼多錢，你還年輕，以後慢慢掙吧。

    先去洗個澡，然後換身乾淨衣服，我帶你去喬五爺家道個謝。

    吃了飯再過去，免得還要麻煩他請吃飯，今天的事得好好謝謝你五爺，聽說是你出的鬼主意，二話沒說就答應幫忙……」

第54章面子

    「爺爺，你怎麼認識喬五爺的？」蘇木問道。

    他只記得在很小時候，就看過那位富裕的老人，帶著許多禮物來自己家拜訪。

    後來隨著年紀增長，才知道爺爺稱呼為老五的男人，是位不折不扣的千萬富翁，七十年代就在比佛利山莊買大別墅的那種真正的富人。

    喬五爺開了家運輸公司，如今李平安的父親就在他手底下打工，另外還投資了別的生意，算是唐人街裡為數不多混出名堂的人物之一。

    黑白通吃才是出名的真正原因，名氣在洛杉磯中國城，比躋身世界十大富豪的王安都要響，出門誰都要叫一句五爺，有時候能從街上看見一輛白色勞斯萊斯銀靈，牌照上就只有個數字「5」，那就是他的座駕。

    雖然不願意這麼想，可蘇木還是打心裡覺得，自己爺爺和喬五爺之間，身份地位差得太遠，不應該產生交集才對。

    蘇老頭今天心情不錯，又吃了口豆腐乳，隨即喝一大口粘稠白粥。

    紅色豆腐乳味道十分臭，但他非常愛吃，小時候家裡條件不好，吃飯拌著豆腐乳當下飯調料，久而久之改喜歡上了，如今偶爾還能在唐人街看見商販們，挑著裝滿豆腐乳的鐵桶叫賣。

    然後才告訴蘇木說：「我小時候，他也小著。當初家裡沾著點親，他家有七個孩子，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喬家沒錢買吃的，就從麵包店買過期麵包。」

    老頭表情帶著點感慨，大概是想到了自己小時候的日子，語氣平靜：「黑麵包，吃起來硬得像磚頭，要泡水才能嚥下去。

    你的曾祖父，也就是我爸，在他父親借錢時候，給了他點錢，後來又去他家送了袋米。那時還在打仗，誰的日子都不好過，這份恩情喬家幾兄弟記住了，就是這麼回事。」

    「我曾祖父算他們家救命恩人？」蘇木來了興趣，繼續追問說：「後來呢，發財以後怎麼沒帶你一起賺，要不然我們家也住豪宅了。」

    「你小子……」

    蘇老頭搖頭笑罵了句，放下碗開始收拾碗筷，期間繼續告訴蘇木說：「不是來過我們家好幾次，帶的東西挺值錢，別以為我不知道，走之前他塞給你二百刀零花錢。」

    蘇木尷尬，點點頭表示確實有這事，本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沒想還是被爺爺記著了。

    蘇老頭聲音接著傳來：「人情早就還完啦，能來我們家看看，已經算有情有義，我們家裡有吃有喝，要人幫做什麼？」

    何況長輩那代有關係，到我時候兩家就不走動了，當年你五爺幹得不是正事，還去牢裡蹲過兩年，幸好後來及時洗白上岸，要不然結果真難說。

    假如不是這次你闖禍，我怎麼也不會找到他頭上，待會兒的出門買點東西，該有的禮節一定要有……」

    ……

    兩瓶五糧液，一條中華香菸，另外就是些水果。

    菸酒價格都不低，這年代沒點門路，市面上根本找不到「中華」品牌的香菸，在之前它被作為特供煙和款待外賓的禮物，早就傳出了名聲，也就是近幾年才能在市面上買到，一條四百多美元，價格被炒上了天！

    沒辦法，一年產量才幾千箱，考慮到華人龐大的數量，價格居高不上很正常，主要用於送禮時候使用。

    八十年代，美國抽菸的人還很多，人們認為它跟咖啡一樣，是種可以提神醒腦、消除壓力的好東西，電視裡還有菸草推銷廣告。

    加班的白領們，一根接一根地抽，最後不少人就是這樣莫名其妙死掉了，對於菸草危害的科普，還沒大規模流傳來開，不只是華人，白人和黑人也喜歡將菸草作為禮物。

    蘇木沒想到，老爺子今天居然這麼捨得花錢，他半個月工資一下子就這麼沒了，手裡拎著東西抱怨說：「這也太貴了吧，一百美元的煙不是已經很好？」

    「心疼死老子了，說起來都怪你！

    如果你沒惹事，我怎麼會讓你五爺幫忙，現在也不用買東西。

    平時兩刀一包的我都覺得貴，終於狠下心買了條好菸，可惜只能隔著盒子聞聞味道。」

    蘇老頭臉上寫滿惆悵，心疼是肯定的，但卻認為很有必要。

    以前喬五來他們家也帶了好東西，要是老頭隨意糊弄，會丟他面子，而涉及到臉面的事，對絕大多數華人而言都是大事。

    尤其是老一輩華人，將這點看得非常重要，不算特別貴重的禮物，可已經是蘇老頭能夠負擔的極限，半個月工資都搭出去了。

    「這怎麼能算惹事呢，我是在幫助別人，即使你沒幫忙，我應該也可以處理好。」蘇木反駁說道。

    到了蘇木這一代，美國社會風氣已經深深影響到他，覺得自家老頭準備這麼貴的禮物，其實很沒必要，純粹是打腫臉充胖子。

    忽然想到，一位剛從香江移民來美國不久的同學，閒聊時候曾經告訴過說，他們那有些人一個月收入，大半都用來充當禮金，只是為了人際往來，還說反正以後能收回來。

    想到籌備生日宴或者婚禮過程中的花費，蘇木覺得能全部收回來就怪了，最賺的應該是飯店和菜市場才對。

    據說還有部分家庭，無恥到什麼喜事、喪事都收禮，藉此機會賺錢，當時他就納悶，為什麼要跟這樣的人來往，真的很沒必要繼續出份子錢。

    本就不富裕的華人，遇到「面子」這兩個字時候，好像會更在意麵子，而不是錢……

    蘇木現在有錢，沒有在意這點小問題，只是兩代人觀念不同，造成了點小代溝而已，爺孫兩代人年紀相差懸殊，產生代溝再正常不過。

    沿著街道走了大約二十多分鐘，剛洗完澡不久，蘇木身上又出了汗，來到一處叫做「風順運輸」的公司。

    一眼望去，停車場裡停放著數十輛大卡車，旁邊白色小樓相當氣派。

    這幾年來全美各地都在動工，官方試圖加大基建，以挽救經濟情況，可惜效果不太好，運輸公司倒是藉此機會狠狠撈了一筆，沙子、石子、水泥等等都需要用到這些卡車。

    身邊有穿著短袖的年輕人走過，胳膊上是花裡胡哨的紋身，還有剛吃完晚餐的胖子，上身衣服沒穿，後背紋滿了龍，從蘇木身邊路過時候，悄悄放了個屁，比豆腐乳味道還要臭。

    猜到這些都不是什麼正經人，蘇木無語心想著，《教父》裡的黑手黨明明那麼酷，只能說現實太殘忍了……

第55章 喬五爺

    已經晚上七點多鐘。

    夜色漸漸降臨，依稀還帶有些紫色，顏色非常迷人。

    有大卡車從路上穿過，揚起一陣塵土，提著禮物的爺孫倆，進入風順運輸公司辦公樓，公司名稱用繁體字書寫，寓意應該是一帆風順，畢竟做運輸生意的這些司機，最忌諱路上出事。

    蘇木瞧見樓裡裝修，羨慕想著喬五爺可真有錢，據說他原配妻子病死後，身邊經常多出好萊塢的小明星，但一直沒有再結婚，風流韻事人盡皆知，經常成為唐人街居民們津津樂道的焦點。

    老子有錢，兒子也跟著享福，那位同樣姓喬的中年人，時常開著法拉利招搖過市，蘇木只有遠遠看著的份，如果是中彩票之前，他那點零花錢只夠買兩個輪子。

    而現在，蘇木倒是能買得起普通款，可惜沒有和車相匹配的身份，就算真的買了輛車，也只會惹人笑話，這些奢侈品本就不是為普通人準備。

    即使他願意花掉所有錢，去買某些高端品牌的汽車，比如法拉利、勞斯萊斯之類，這些公司很可能也不會賣給他，尤其是勞斯萊斯，它對顧客身份有著很高的要求，購買之前還要提供資產證明，用以證明顧客身份配得上自己公司生產的汽車。

    那輛經常見到的紅色法拉利，此時就停在門口，敞篷車頂沒有收起來，旁邊停著勞斯萊斯銀靈，外觀方方正正，連大燈都是方的。

    如果放在三十年後來看，會顯得很醜，但在這個時代卻是最頂級的豪華轎車，沒有之一。

    當年窮到差點餓死，現在卻比自己有錢無數倍，命運真的無比奇妙，想到這裡時候蘇老頭樂了起來，倒也沒妒忌什麼，人各有命。

    側頭對蘇木說：「車還在，你五爺應該沒離開呢，要不然這次就白跑一趟了……」

    上午剛來過這裡，年輕的接待員小姑娘認識蘇老頭，她已經收拾好東西準備下班，臉上帶笑說道：

    「來找我們老闆？抱歉，我先問一下方不方便，也許在談事情，有家運輸公司希望收購我們，最近老闆很忙。」

    「嗯，你問問，有事就讓他先忙，我不著急。」

    蘇老頭剛說完，旁邊蘇木隨口問了句：「這麼大的運輸公司，被人收購能賣多少錢？」

    在大公司上班的職員，多多少少都有些優越感，雖說這位女職員，一個月大約只能拿到一千五百美元左右的工資，但這並不妨礙她用自豪語氣說道：「價格很高，我聽說好像在一千七百萬美元左右！目前還在商談，不過應該相差不了多少。」

    見蘇木被嚇到，這才心滿意足地拿起電話，如果是大公司，對於這些信息需要保密，風順運輸公司並沒有規定這些小事，她示意爺孫倆別出聲，通過電話，聲音溫柔告訴喬五爺說，有人來找他。

    喬五爺本打算拒絕，聽說是蘇老頭，於是轉口答應了，知道辦公室在哪，老頭獨自領著蘇木往樓上走去。

    大廳裡裝修豪華，其他地方只能算一般，蘇老頭琢磨會兒找到方向，靠近辦公室時候，意外聽見裡面傳來叫喊聲：「你真見死不救！？人家要拿我沉海！」

    另外還有說話聲，聲音比較小，沒聽清究竟說了什麼。

    隨即有位中年男人，身上穿著奇怪的機車服，氣沖沖地離開，從蘇木和蘇老頭身邊路過，看都沒看他們一眼。

    蘇木認識他，以前遇到過許多次，明白這就是喬五爺的獨生兒子沒錯，看向爺爺小聲說：「我們好像來得不是時候。」

    蘇老頭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來都來了，也告訴了對方，這時候再走不合適。

    囑咐孫子道：「裝沒看見，道完謝我們就走，今天幫了大忙，不表示一下我過意不去……以後你可別學他，到時候我會打斷你的腿！」

    唐人街地區，誰都知道剛剛那位人到中年，仍然還一事無成的二世祖，是位不折不扣的敗家子，整天惹是生非，名聲差到極點。

    怕被朋友老五聽見，說到後面兩句時候，蘇老頭的聲音非常小。

    「我也想，可沒錢給我揮霍啊，要不先買一輛他那種超級跑車？」蘇木丟個白眼給爺爺。

    老頭琢磨完，覺得孫子說得有道理，家裡就這麼點錢，想要揮霍也沒機會……

    喬五叔的名聲很大，外貌卻很普通，長相屬於大眾臉，丟在人群裡毫不顯眼。

    身高也稍矮，蘇木這個年紀就已經比他高出一截，或許是由於他們這代人發育時候，營養跟不上的緣故。

    如果是以前，蘇木肯定認不出他戴的手錶，被韓煜老闆日復一日地影響，現在知道那是塊勞力士星期天系列大金表。

    十足的硬通貨，很容易就能變現，勞力士外觀足夠張揚，在華人圈裡知名度最高，反倒是PP、AP之類的名表，受到華人冷落。

    聽韓老闆說起，蘇木才知道社會金字塔上層的人，一般喜歡通過手錶去判斷某個人身份和品位，倒不是所有人都喜歡表，但偶爾確實可以看出一些東西，比如現在。

    「來就來，帶什麼東西，我什麼都不缺，老哥你待會兒帶回去。」喬五爺剛跟兒子吵架，情緒明顯不太好，瞧見蘇家爺孫倆之後，還是擠出了笑容。

    蘇老頭笑道：「來做客哪能不帶東西，不是什麼值錢的，拎過來再拎回去，麻煩。」

    接過東西后放在門邊，喬五爺聽見老朋友介紹孫子，將目光投向蘇木，「一眨眼都長這麼大了，不知道你記得不記得，幾年前我去過你家。」

    「記得，那天你戴了條紅圍巾，大年初四那天。」蘇木跟對方不熟，只能笑著回答了句，

    「連哪天都記得，年輕人腦子就是好使。

    今天這事幹得敞亮，是我們華人的種，我下午剛聽見有人說，你們把救濟金的事鬧成了。」

    伸手請爺孫倆坐下，接著開口：「看來還是得多學學黑人和其他工會，華人就是太本分，有時候這也是壞事。我們華人商會想組織，但是很難動員，都覺得不關自己的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句話說得不對。」

    這話蘇木沒法接口，點點頭表示贊同，發現不太禮貌，補充了句：「就是覺得他們可憐，SSA那邊又不願意承認錯誤，我只能這樣抗議。」

    「嗯，是應該多鬧鬧，會哭的孩子有奶吃。連葛大龍和SSA主管侵吞救濟金的事，這回都被你們給揪了出來，他們算是倒霉啦，葛大龍借了我五十萬，在拉斯維加斯開家小賭場，不知道能不能追回來。」

    蘇木和蘇老頭互相看看對方，眼神裡都充滿驚奇，異口同聲問道：「什麼？」

    「……你們不知道？」

第56章矽谷的學校？

    在美國，人情歸人情，生意歸生意，兩者之間分得很清楚。

    個人喜好沒那麼重要，無論是蘇木還是蘇老頭，都不覺得喬五爺借錢給葛大龍有什麼錯，從情理上來看確實很不好，可喬五爺借錢給對方，肯定能夠獲得高回報，他們沒理由對此指指點點。

    詫異於那兩人被抓走，蘇老頭上午剛見過葛大龍的兒子葛秋，下午談判期間又見到SSA的吉爾裡局長，忽然猜到了什麼，繼續問道：「老五，怎麼回事？ 」

    看見這對爺孫倆表情，喬四爺才明白他們真不知道這回事。

    哭笑不得告訴說：「我聽說很多老華人的救濟金，被那位SSA的人和葛大龍侵吞了。

    被一位律師舉報後，檢察官找上門，剛巧那位主管準備逃走，手裡還提著一大袋現金，足足二十多萬，被帶走不久就將葛大龍供了出來，保障管理局那邊的員工全被帶走，這麼大的事你們居然沒關注。」

    喬五爺手底下人多。

    唐人街地區的小道消息，幾乎都逃不出他的耳朵，親自吩咐下去的事，蔣律師接到消息後，第一時間就告訴了他。

    「嘿！要到錢我們就回家了，還真沒聽說。」蘇老頭開口道。

    神情既厭惡又氣惱，痛恨有人竟然侵吞那幫可憐老同胞們的錢，相比起吉爾裡局長，更加恨葛大龍。

    很早就看清，那傢伙是個混蛋，但他沒想到居然能幹出如此噁心的事。

    蘇木同樣覺得他們可惡，終於弄明白，林奶奶為什麼長期以來得不到救濟金，也明白了下午談判時候，老吉爾裡為什麼那麼好說話，連律師都沒找，就答應了蔣律師開出的和解條件。

    當年從世界各地來到美國的華人，在美國過著社會最低層的貧苦生活，以至於許多人走上彎路，華人社區缺乏當地公共資源的支持，加上大量底層移民的湧入，成為犯罪活動的溫床。

    而在美國，非法的華人幫派背後，往往都有合法註冊的「堂口」組織支撐，堂口是當地華人的自治組織，一旦權力掌握在比較不正派的人手中，就會開始從事一些非法活動。

    最初他們是為了團結起來，抵抗別人侵擾，這些年漸漸變了味道，連同胞們都下手，有些專挑同胞們下手，收取保護費、打架、甚至兜售違禁藥物，逼良為娼的事也沒少幹，

    嚴格來說喬五爺並不是好人，可能對蘇家挺不錯，但真的不是什麼好人。

    年輕那會兒也犯罪，後來地位越來越高，這才收手，當了某個堂口的話事人，接著生意漸漸做大，還在北美華人商會高層，佔據了一席之地。

    他此刻繼續對蘇家爺孫倆說：「以前我不知道葛大龍，從哪賺來那麼多錢，原來這小王八蛋偷偷摸摸幹這種事，我說怎麼跑去拉斯維加斯開賭場，估計是在洗錢吧，坑來的錢想要花出去，不洗乾淨可不行。」

    坐在豪華辦公室的寬大沙發上，話題漸漸轉到各自的家長裡短，蘇老頭和喬五爺過著截然不同的生活，除了現今和當年的生活小事，很難聊到一起去。

    有些老朋友會慢慢漸行漸遠，倒不是因為沒有當年的情誼了，只是過上了屬於彼此的生活，就算待在一起也很難找到共同話題，久而久之便不再聯繫對方。

    倆人在很小時候就認識，現在更像是稍微親近一些的陌生人，所以蘇老頭不願意麻煩喬五爺，即使是家裡日子最困難的那段時間，也就是蘇木奶奶生病需要救治的那年，都沒有開口借過哪怕一分錢，僅剩下的那點香火情，多少還能值個兩三萬美元。

    長輩們追憶往事，蘇木在旁邊插不上話，聽著覺得很有意思，他爺爺猶豫了會兒，還是問道：「剛剛過來，聽見你跟你兒子在吵架，遇到事了？」

    「差不多吧，惹出了點事，希望他能長點腦子，我最後總要幫他的……」

    喬五爺遇到家事也頭疼，不願意多說關於兒子的事，將話題跳到蘇木身上，問他：「上到幾年級了，你現在在哪所學校讀書？」

    蘇木有點拘謹，回答道：「卡斯特拉爾，就離這裡不遠，剛考了SSAT，打算換一所私立中學。」

    旁邊蘇老頭，得意補充了句：「嗯，成績考得不錯，有希望拿到私立高中的免費錄取名額。那些私立高中就想著掙錢，學費太貴了，要是能省下那就好啦。」

    知道卡斯特拉爾教學質量不行，事實上唐人街附近根本沒有好學校，也許跟蘇老頭聊天很舒服，最近整天忙著勾心鬥角處理公司的事，難得有機會平靜地聊聊天 喬五爺心情挺不錯，突然告訴說：

    「假如想轉學，我倒是可以幫幫忙。

    我二嫂如今就在舊金山附近一所蠻好的私立中學，專門負責招生，也許能拿到全額獎學金。能不能成我不敢保證，但是成績好的話，肯定比其他人更有希望，就是離家遠了點。」

    孫子蘇木上學的事，已經成為蘇老頭最近焦慮的源頭，希望蘇木能夠拿下全額獎學金，卻又不想給他太大壓力，於是只好自己憋在心裡，高昂學費對蘇家來說，負擔太過於沉重了。

    立馬上了心，追問道：「遠不遠沒關係，你二嫂姓裴對吧，以前瘸腿裴大爺家的姑娘？他們結婚我還去了……要是能進去當然更好，那請你幫我問問？」

    前面那麼些年，蘇老頭都沒麻煩過喬五爺。

    今天為了孫子，已經請他幫過一次忙，看樣子接下來又要麻煩第二次，說到底還是對蘇木沒信心，能找人幫忙錄取，自然比獨自靠成績競爭更有把握。

    所有私立學校在老頭看來，都比卡斯特拉爾中學出色，連學校名字都沒問，就代替蘇木答應。

    如果只有爺爺在場，蘇木肯定會反駁，可現在情況不合適，給自家老頭使眼色，蘇老頭只當做看不見。

    不覺得麻煩，喬五爺也是出於好心，笑道：「那行，把資料給我，我幫你問一問，過些天給你答覆。

    那所學校挺不錯，旁邊就是斯坦福大學，以後想考這所大學，也能容易些。」

    蘇木一愣，心想那豈不是在矽谷？

    他對矽谷的印象，就是包括電腦在內的高科技產品，想著能過去上學似乎挺不錯，心裡的抗拒情緒隨即減弱，忍不住覺得這所學校更加適合自己……

第57章 遺產

    答應幫忙聯繫，嘗試讓蘇木進他嫂子工作的那所私立中學。

    接著，沒聊多久便回家，喬五爺安排了司機，駕駛著自己的勞斯萊斯銀靈送他們回去，坐車期間爺孫倆都正襟危坐，生怕弄壞、弄髒什麼，最後賠不起。

    蘇家爺孫倆都沒坐過這麼豪華的汽車，以至於蘇老頭格外高興，好像沾到了天大的光，對於停在自家門口的破豐田，都不稀罕看一眼。

    老頭年紀大了，以為自己的人生就只能這樣湊合，不覺得有什麼。

    但讓蘇木過早接觸到太過於豪華的東西，並不是一件好事，無論是價值一千多萬美金的公司、還是價值十多萬美元的勞斯萊斯，都不是他現在所能擁有的，感覺被金錢的魅力給刺激到。

    幸好蘇木有鬥志，今晚的見聞，反而讓他對社會上層人士的生活有了更多瞭解，也想要賺錢過上這樣的舒服日子。

    有錢的壞處他沒發現，但沒錢的壞處，蘇木早就深有體會。

    值得一提的是，如今他還不知道，自己投在趣購超級市場的那筆錢，大約可以在滬市中心地段，買下上百套普通的房子，前提是政策允許出售。

    頒布房改政策，允許私房買賣，那是十年後才會出現的事……

    當天晚上，蘇木就在ABC電視台的新聞裡，看見了關於侵吞救濟金案件的報導，期間沒有提到他的名字。

    記者們不關心是因為誰，才發現貪腐事件，只關心收視率和社會影響率，主持人用悲痛語氣，對這些老華人們表示出了足夠的同情心，建議官方徹查，給他們一個公道。

    鐵證就擺在眼前。

    因此社會保障管理局的老吉爾裡局長，在審訊過程中沒有太多抵抗，一五一十地交代了犯罪經過，葛大龍被抓住，但他那位同樣參與進來的兒子葛秋，卻消失得無影無蹤。

    檢察官們注意葛大龍兒子時候，已經是案發後的第三天。

    葛秋早已不知道跑去了哪裡，好像人間蒸發一般，這起案件在美國成為人們的飯後談資，直到幾天之後，當媒體們發現人們不再關注時候，悄悄減弱了宣傳的力度，開始報導更加有趣的新聞。

    林老太婆再次送來粽子。

    前些天聽到自己即將拿到那麼大一筆錢時候，差點嚇得她一命嗚呼，直接癱坐在了門口，SSA方面將功補過，即將安排她去一家養老院安享晚年。

    最近吃粽子吃到想吐，蘇木最後還是苦笑著收下，畢竟是一番心意，家裡擺放著不少禮物，都是老人家們送來的，媒體方面不報導，可他的幫助被這些老華人們記在心裡。

    二十多年來，總共侵佔了九百多位老人的救濟金，總數額高達四百多萬美元，社會保障管理局準備補償，卻發現很多人已經去世，再也沒機會挽救。

    雖說年紀已經大到偶爾神志模糊，可誰對自己好，林老太婆還是知道的。

    在八月二十七號這天，送完粽子後她沒有離開，感謝的話早已說過很多次，弄得蘇木聽不好意思，此刻臉上掛著笑容，嘴裡說道：

    「林奶奶，以後不用包粽子送給我家啦，早上把東西收拾收拾，下午就有人接你去養老院。那邊什麼都有，還有人專門負責照顧你們，有空我去看看您！」

    老人家耳朵有些不好使了，他說話聲音挺大。

    「嗯……我曉得，去那看見好幾位熟人，房間乾淨。」

    林老太婆不懂英文，當年來到美國時候，就說著帶有家鄉方言的漢語，幾十年過去仍然如此。

    滿是褶皺和老人斑的蒼老臉龐上露出笑容，左右看了看，放低聲音對蘇木說：

    「有人想騙我錢，讓我到他們家去住，幾個親戚家的孩子，以前從沒來看過我。

    我今天早上對小蔣說了，假如哪天我不在了，他們給我的錢，都留給你。你要像現在一樣，多幫幫其他人，從小看著你長大，周圍這片的孩子就你最乖，我放心。」

    林老太婆說話有氣無力，聲音卻很清楚，說完從籃子裡拿出一份文件，放在蘇木手裡，笑容和藹補充道：「不認識這些字，你讀書多，看看有沒有錯的。

    我就會寫自己名字，你可別嫌丑，小時候我也聰明，可是沒機會上學，家裡不讓女孩上學……」

    前幾天巨額賠償的消息剛傳出來，就有幾個人來到她家，想把林老太婆接到自己家去住，據說是她的遠房親戚，蘇木聽家門口的婦人們說起過，知道這回事。

    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從小就見到林老太婆住在小房子裡，沒見誰過來拜訪過，這回有人來了，而且還來好幾次，恨不得直接把她扛回自己家裡，目的不言而喻，肯定是為了錢。

    看樣子，林老太婆也清楚他們的把戲。

    她無兒無女，丈夫走得早，將就快要拿到手的錢留給蘇木，算是在情理之中，畢竟這就是蘇木幫她爭取到的錢，老人家年紀大了用不到。

    傻傻地低頭，看了看寫有簡單條款的遺產，什麼附加條件都沒有，內容只是等林老太婆去世後，蘇木可以接手她的全部遺產，後面還有蔣律師和她的簽名，並且按了紅手印。

    直到這時候，蘇木才知道林老太婆叫做林阮，別看她不識字，但將名字寫得非常工整，像是花精力練過。

    漲紅了臉搖頭說：「這不合適，我不能要您的錢！當初覺得應該幫您，我就幫了，沒想過要什麼，這我不能要！」

    「所以我才想留給你，讀書花錢多，以後娶媳婦花錢也多。沒人給了，到我這年紀，活一天是一天，眼看就要被土給埋了，難不成留給我那些晚輩親戚？不可能！」

    說出這句話之後，老太婆露出厭惡表情，加重語氣說：「就是全扔河裡都不可能。

    你可能不知道，我最窮時候兩天沒吃東西，去他們家借點米，最後就抓了四五把給我，連門都沒讓我進。第二個月就到我家，扛了一袋米回去，我現在還記得這事，那時候我氣哭好幾天。」

    大概心裡依然有恨，好人有好報、惡人有惡報，蘇木心想用在這裡再適合不過。

    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手還被她給拉著，蘇木尷尬開口：「真不合適。」

    「我說合適就合適。」

    老太婆表情肯定，點頭露出笑臉：「那就這樣，我再去包點粽子，帶到養老院送人。

    以後等我不在了，把我葬在南邊小墓園，也給我丈夫換好點的碑，苦了那麼久，和他一起享點福，你爺爺知道在哪。

    我就這麼點花錢的地方，到時候能給你留不少呢，長大後找媳婦要找你媽這樣的，她經常送飯菜給我，這份情我記著呢……」

第58章 通知書

    辛辛苦苦一輩子，到老拿到筆巨款，可惜已經沒有花錢的念頭了，對林老太婆來說，這何嘗不是種悲哀。

    手裡拿著遺囑，蘇木覺得這幾張紙，比前些天那張中了巨獎的彩票，份量重的多，倒不是指它值更多錢，而是背後所代表的許多情感，讓他不得不重視。

    一位老婦人，如此輕易就將這輩子都沒擁有過的財富，轉交到了蘇木手上，當中包含著林老太婆二十多年來吃的苦，辛勞、孤獨、悲傷等等，蘇木可以想像出來。

    林老太婆把享受這筆財富的權利，贈送給幫助過自己的蘇木，語氣沒有一絲不捨，又說了句：「保管好，以後可能要用到吧，我也不太清楚。

    我家裡的爐子還燒著，先回去了，就還剩下這一件事，現在能安心去養老院享福咯……」

    蘇木沒說話，好像說什麼都不合適。

    林老太婆沒讓他送，自己一步一步慢慢回了家，隱約還能聞見粽子香味。

    沒有彩票賺錢的那種喜悅，心裡有的只是沉甸甸的負擔，暫時還沒想好應該怎麼用這筆錢，但他覺得肯定不能用來享受，那樣蘇木會很虧心，也是在侮辱這位老婦人。

    在蘇木這種年紀，點點滴滴的小事，都能讓他成長……

    ……

    放好遺囑後，不久蘇木換了身衣服出門，家人們都去工作，只有他一個人在家。

    上午趕去洛約拉私立高中面試，除了他之外還有另外二十多位學生，他們的成績怎麼樣暫且不談，但氣質和蘇木這位出生於唐人街的窮人家孩子相比，高出不止一點點。

    洛約拉本就是洛杉磯最出名的私立高中之一，和英國伊頓公學之類的世界級名校沒法比，不過在美國國內，排名長期保持在前五十，許多家長搶著要將孩子送來這裡唸書。

    所以，有學生小小年紀戴百達翡麗手錶、用阿斯頓-馬丁超跑送孩子面試之類的場面，也就不足為奇了，蘇木是華人，今天面試的唯一一位華人學生，身上穿著打扮絲毫不起眼，等待面試時候，還被一位金發白人學生鄙視了一番。

    那位戴著百達翡麗的就是他，款式很不符合對方年紀，但足以說明家裡很有錢，普通人絕不會讓年紀這麼小的學生，佩戴一款價值五萬多美元的手錶，這個年代美元還沒嚴重貶值，這筆錢可以在中產階級居住的小區裡，換一棟蠻不錯的房子。

    還沒上學，蘇木差不多已經能夠猜到，假如自己未來在這裡唸書，會接觸到怎樣的環境，校園很漂亮、老師也很友善，榮譽牆上掛滿了名人校友，這些都讓他產生深刻的體會——腳下這所學校是為富人準備。

    而蘇木不是富人，因此顯得格格不入，那種感覺讓他很不舒服，倒是有人問他從哪裡過來，得知住在唐人街，只說了句「那你打架一定很厲害」，便失去了繼續和蘇木交談的意思。

    本來擔心見到史密斯老師，已經做好瞭解釋的打算，最後卻沒在面試的老師裡看見他，準備了好幾天，短短五分鐘就結束了面試，蘇木察覺對方態度不算友好，回家的路上忍不住覺得，獎學金的事多半黃了。

    他不知道，在洛約拉私立高中的內部鬥爭中，即將退休的老校長佔據下風，那些老師們很明智地選擇站隊，當然不會給蘇木好臉色看，故意提出幾個很刁鑽的問題，比如「如何看待校園種族主義」、「能給學校帶來什麼」等等，就好像蘇木求著他們錄取自己，於是端起了架子……

    ****************************

    很快，九月份到來了。

    十月初才是洛杉磯雨季的開始，最近天氣仍然挺熱，蚊子突然瘋狂起來，昨晚在蘇木臉上咬了兩個大包，早晨起床後，他忍不住抓了好幾次。

    杜仲的學校剛開學，李平安被親爹揍了一頓後，也背起書包乖乖繼續讀書，上學期期末他那退學的想法本就不堅定，因為即使真正退學，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

    昨天他們三人出了趟遠門，倒也不能說太遠，就在城西邊靠海的聖莫妮卡海灘，沙灘裡滿是垃圾，渾身肥肉的大叔讓人印象深刻，總而言之不太好玩，還白白浪費不少錢。

    蘇木沒有告訴他們倆，自己中彩票賺到錢的消息，自然也沒告訴他們說，自己開始嘗試做生意了。

    杜仲那邊他不怕，主要怕李平安產生別的想法，兩人家庭條件本來差不多，蘇木突然有錢，他肯定會覺得失落。

    別看李平安似乎傻傻的，蘇木明白其實那傢伙自尊心很強，可惜這些自尊心完全沒用在學習上，果然留了級，什麼時候能讀完高中都不一定。

    沒告訴朋友，也沒告訴家人，遺囑的事當天晚上就說了，蘇老頭難得喝醉一回，入睡前告訴孫子說那就拿著，以後好好善待林老太婆，還說就當曾祖母對待。

    或許是同樣上了年紀的緣故，蘇老頭更加清楚林老太婆希望得到什麼，第二天就帶著蘇木去養老院探望她，老婦人非常高興，帶著他們倆參觀自己那間不算大，可是很乾淨整潔的房間，精神突然變好了許多。

    檢方依然在調查貪污案，那些老人都會得到應有的賠償，美國社會保障管理局財大氣粗，不缺這點錢，反倒很看重自己的聲譽，要不了多久就會賠償，已經完成登記。

    老吉爾裡和葛大龍，還在等待審判，敗訴已經是板上釘釘，現在唯一懸而未決的就是判多少年，當初兒子被葛大龍送進監獄，並且判了無期徒刑的那戶人家，就在葛家老宅門口放鞭炮，一邊哭一邊狂笑。

    好消息是，葛大龍曾經擔任警局負責人，曾經他插手的案子都有做偽證嫌疑，或許能再次得到公正判決也說不定。

    九月三號一大早，有郵差送來幾封信，蘇木的父親蘇丁財，激動地對他說：「有兩封學校的信！你快看看！我幫你拆？」

    「我自己來吧，怕你們受不了打擊。」蘇木果斷搖頭。

    接過信件後，意外發現有封來自於門洛帕克高中（Menlo-Park-HighSchool）的信件，門洛帕克是一處地名，位於距離舊金山不遠處的硅谷地區。

    蘇木這時才知道，喬五爺幫自己聯繫了哪所學校，前些天將資料送到他那裡後，就沒了消息，本以為貴人多忘事，蘇老頭很著急，可又不好意思催促。

    現在看來，他還是幫自己處理好了，寄信過來絕對是個好消息，蘇木首先拆開了這封……

第59章能屈能伸

    只有薄薄一張紙，心裡有點緊張，喬五爺幫忙找關係，而且還是專門負責招生的門路，被錄取的可能性最大。

    蘇木深吸了口氣，在老爹的目光注視下，將通知書拿了出來，只有三種可能性，分別是沒錄取、自費錄取和提供全額獎學金，也就是公費錄取。

    視線在這張通知書上掃過，下一刻他狠狠握緊了拳頭！

    激動對自己老爹說：「錄取了！三年全額獎學金！」

    蘇丁財聽見這句話，感覺渾身一股熱流湧過，舒服到渾身放鬆下來！

    滿腦子都在想著不用花錢，最近全家人都在為高昂學費發愁，一整個暑假以來忙得他們身心疲累，此刻終於迎來了好消息。

    原本就算沒拿到獎學金名額，他們也打算送蘇木去出色的私立學校讀書，能夠少花錢當然更好，這樣以蘇家不寬裕的經濟狀況，會輕鬆許多。

    蘇丁財不是外向的性格，在街坊鄰居們口中，屬於出了名的老實人，誰家有事需要幫忙，只要跟他說一聲，多半會去幫一幫。

    臉上掛著笑容，對兒子蘇木說：「那就好，你先把其他信也拆了，我待會兒去找你媽，告訴她一聲。晚上我做點好吃的菜，等你爺爺下班回來，我們一起慶祝。」

    「嗯，省了好幾萬，老爹你今天去買點海鮮吧，我想吃小章魚，還有阿拉斯加帝王蟹！」

    家人們輕鬆，蘇木也高興，語氣充滿喜悅。

    窮人家孩子早當家，從小到大他很少要求什麼，一個書包背了三年多，都沒讓家人買新的。

    倒不是窮到連書包都買不起，而是蘇木覺得沒必要，能湊合就湊合，今天被錄取了開心，破天荒要吃價格蠻高的帝王蟹，實際上他根本沒吃過那種超大螃蟹，只在菜市場看見過。

    這個年代，帝王蟹價格居高不下，好幾十美元一隻的價格，愣是讓蘇木沒敢跟父母提起過，自己想吃它，知道只要自己說，家人們就會去買，不捨得浪費錢。

    老爹蘇丁財，果斷點頭說：「行！待會兒給你錢，你自己去菜市場買想吃的菜！」

    是個值得慶祝的好日子。

    蘇木再次拆開另外兩封學校寄來的信，洛約拉私立高中願意錄取他，但不願意提供全額獎學金，也就是說需要交錢才能去讀書，對此早已有了猜測，再加上已經拿到門洛帕克高中的通知書，他並不在意，隨手放在桌子上。

    除此之外還申請了聖費爾南多學院的公費名額，沒想到對方竟然同意了，超高的SSAT測試分數，再加上蘇西老師給出的推薦信，以及社會實踐記錄等，讓聖費爾南多學院同意發放獎學金給蘇木。

    這倒是讓蘇丁財頭疼了，願意錄取自己兒子的學校太多，讓他不知道選擇哪座好，問道：「這兩所學校哪個更好？要不然就在洛杉磯上學吧，離家近一點。 」

    蘇木也難以選擇。

    假如門洛帕克高中在其他地方，他肯定會選擇更加出名的聖費爾南多學院，

    可是這所學校就在矽谷地區，靠近斯坦福大學，通知書上特意註明了地址，就在斯坦福大學旁邊。

    八十年代初期時候，加利福尼亞州矽谷地區已經出名，州裡給予了優厚的政策支持，吸引一大批高科技企業入駐，在蘇木眼中那就是一片生產研發各種高科技產品的地區。

    因為那些消失不見的電台廣播，蘇木對電腦科技產業的發展很感興趣，也知道這個行業或許可以賺到大錢，喬布斯當初就是靠著一點點錢，迅速賺到現在的上億美元身價，認為假如去那邊讀書，能夠瞭解到更多關於高科技產業的消息。

    心裡那桿天平，迅速傾向於去矽谷念高中，回答老爹說：「聖費爾南多學院更好吧，不過我更想去門洛帕克高中。」

    「就在洛杉磯好啦，太遠了不安全，沒人照顧你。」蘇老爹再次搖頭，對這位寶貝兒子很關心，不希望他離家太遠。

    坐車趕去舊金山要花好幾個小事，只有週末才能回家，聖費爾南多學院雖然也遠，總比去舊金山好得多。

    總不能告訴老爹，自己想要去矽谷地區，看看有沒有掘金發家致富的機會，當年舊金山發現金礦，吸引無數人前往舊金山，因為金礦賺錢的人屈指可數，這座城市倒是因為吸引到外來人口，迅速壯大起來。

    而現在，那片地區在蘇木眼中，出現了第二次挖金礦的機會，第一桶金已經到手，第二桶金還遠在天邊呢，不去親眼看看，蘇木覺得自己未來肯定會後悔。

    明白老爹蘇丁財是頭「順毛驢」，沒有直接說出自己想法，蘇木旁敲側擊試探問道：「那老頭那邊你去說說？」

    「嗯？跟他說什麼？」

    「當時爺爺讓喬五爺幫忙，現在對方出力氣幫好了，你卻不打算讓我去……」

    蘇木說到這裡就停下。

    隨即發現，老爹蘇丁財正在思考著什麼，臉色不太好看，好像有點被嚇到。

    蘇老頭什麼脾氣，蘇丁財這位當兒子的自然清楚，小時候沒少挨揍，到現在還有陰影，也就是上了年紀之後，性格才平和了點。

    以蘇老頭那麼愛面子的性格，能去求人幫忙已經很奇怪，要是別人幫忙安排好學校，蘇木卻沒有去，那簡直是在打老頭的臉，而且是很用力的那種，蘇丁財能夠想到自己父親那陰雲密佈的臉色，腿都有些發軟。

    迅速轉變立場，對蘇木說道：「出去闖闖也好，舊金山那邊天氣不好，我們也不在身邊，去上學記得照顧好自己。」

    蘇木差點沒忍住笑出來，點頭告訴他：「那就暫時這樣，還有幾天時間給我考慮呢，洛約拉私立高中就不考慮了，學費實在太貴。」

    就在父子倆說話時候，韓煜老闆突然登門了，蘇木見到他時候有點心慌意亂，生怕他在自己父親面前說漏嘴。

    幸好擔心的事沒有發生，只見韓老闆將水果放在桌子上，對蘇丁財說道：「把你兒子借給我，上次進貨賬單找不到了，幫我去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