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詩與刀 作者:祝家大郎(連載中)

 
mk2258 2018-2-10 21:58: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6 148599
V123210 發表於 2018-4-9 07:02
詩與刀 第一百五十章 自作孽不可活

    鐘劍誠的話語,大概是想把這禍水在引回徐傑身上,讓常勝去找徐傑的麻煩,畢竟那解大家是伺候了徐傑一杯酒。卻又怕自己這禍水引不出去,也拿著劍嚇唬一下常勝,大概是想常勝去挑軟柿子捏。

    常勝何許人也?捏軟柿子豈能是他的做派,啃硬骨頭才是常勝更願意做的事情,如此才能更有樂趣、更有面子。鐘劍誠的話語聽得常勝大笑不止,回頭左右看了看同行的一眾漢子,開口笑道:「在這京城裡,還有人要老子掂量輕重,倒是許久未遇的奇事。」

    徐傑聞言低頭淺笑,把那解大家為他斟滿的酒杯提起來喝了一口。

    鐘劍誠面對常勝左右十幾個漢子,心中有些發虛,卻是知道不能露怯,更端了幾分架勢,長劍在手中輕輕一揮,往前指去,口中喝道:「爾等也不在江湖上打聽打聽,看看某一劍奪命是不是好欺辱之輩。」

    常勝笑意更濃,眼神環視左右,看得眾人目光都聚在自己身上,已然準備沖上去打人了,忽然看到了一旁的夏銳,皺了皺眉,並不見禮,只當作不認識,再次抬手指道:「你給老子出來!」

    顯然常勝看到夏銳了,也並不顧忌這位臉上有一道疤痕的三皇子,但是也知道不能因為打架誤傷了皇子,如此也就只有再次讓鐘劍誠出來。

    再看常勝左右漢子,已然皆在叫囂大喊:「滾出來……」

    鐘劍誠看得頭前這些叫囂之人,已然知道避無可避,也知道要拿點真本事出來才行,只要這些叫囂之人知道他鐘劍誠不是好惹的,禍水自然就會被引到一邊徐傑那裡去。

    鐘劍誠雙腿發力,一躍而起,越過酒菜桌面,一柄長劍直奔常勝而去。

    倒是常勝沒有想到這鐘劍誠忽然發難,肥胖的身形連忙往後躲去,口中還在大喊:「上,快上!」

    十幾個漢子已然一擁而上,手中鐵尺棍棒,還有幾柄腰刀,全部往前招呼而去。唯有常勝身後一個中年漢子抱著刀一動不動。

    在場所有人都在等著看好戲,看常家大公子教訓這個出言不遜的江湖劍客。便是起了不少懷疑的夏銳,也先看看這位一劍奪命到底本事如何。

    打鬥已起,乒裡乓啷一通打,一劍奪命雖然沒有真奪去人命,卻是已然佔據上風,身上雖然也被招呼了一兩下,但是地上已然躺了一圈子人,都在地上哀嚎不已。

    眾多看戲之人也是驚訝連連,大多沒有想到這位江湖劍客當真有幾分本事。就連夏銳看到,也俯身與徐傑說道:「文遠,此人武藝著實不差啊!你是不是看走眼了?」

    徐傑笑而不語,只是擺了擺下巴,示意夏銳接著看。

    便聽常勝一聲怒喊:「你們這些沒用的玩意,當真是浪費了府中的糧食。這麼多人打都打不過一個草莽之輩。」

    常勝的呵斥讓地上那些哀嚎之人多是羞愧不已。卻讓鐘劍誠自信非常。

    鐘劍誠收劍負立,看著一堆栽倒在地之上,又看了看頭前還有三四個不敢上前之人,開口笑道:「某一劍奪命鐘劍誠,不是那般任人欺辱之輩。江湖豪俠何其多,今日某便在這京城摘星樓揚得大名,還有何人不服?」

    常勝聽得這話語,氣憤非常,回頭與那個中年持刀漢說道:「馮叔,靠你了。今日可不得讓我在摘星樓丟了這番臉面。」

    後面那個中年漢子一臉的不願意,卻還是點了點頭,輕描淡寫答道:「大公子,以後少與這些草莽玩鬧了,當真是丟了身份。」

    常勝聞言答道:「馮叔,我這不是在追求美人嗎?傳宗接代的大事啊。」

    中年漢子搖了搖頭,並不去答話語,一個青樓風塵女子,還談什麼傳宗接代,常家豈能靠一個青樓女子傳宗接代?

    漢子走到常勝頭前,開口與鐘劍誠說道:「你跪在地上磕三個響頭吧,人生在世都不易,磕完就走,此事揭過。」

    鐘劍誠正是自信滿滿,聽得這出來的拿到漢子之語,開口喝道:「還真有不怕死的,看來今日某的劍,終究還是要見血才行。」

    說完鐘劍誠再躍而起,長劍凌空飛刺而去。

    那中年漢子又搖了搖頭,刀也不出鞘,只是腳步往前挪動幾番,身形凌空一轉,一條長腿閃電橫掃在半空。

    「卡啦啦……」

    鐘劍誠那飛刺的身形,如斷線的風箏,砸在了桌椅之上,砸到了屏風之上,砸在了隔斷之上,砸在了棟柱之上,方才落地。滿場一片狼藉。

    一旁的小廝看得是心疼不已。

    卻聽那常勝故意走到小廝面前,哈哈一笑:「別急,老子賠得起,你且叫掌櫃去算!」

    小廝聞言面色一喜,口中說道:「好勒,常大爺就是這般道義!好人!好人吶!」

    小廝說完,連忙再看了看現場,飛奔而下,去算銀子去了。

    滿場愕然,夏銳也是愕然,夏銳大概是弄不明白那一劍奪命一人獨鬥十幾人還佔了上風,卻被另外一人抬腳一掃就成了這般模樣。

    「文遠,這莫不是就是先天高手的威勢?」夏銳驚訝問道。

    徐傑搖了搖頭:「先天高手?差得遠了!」

    夏銳聞言不信:「這還不是先天高手?」

    「不算不算,此人與你身後的護衛差不多,一流而已,並不突出。」徐傑答道。

    卻是徐傑一句「並不突出」,那剛剛大發神威的中年漢子聞言目光轉來,直盯著徐傑看去。

    徐傑便也只當做沒有看到,並不理會。

    再看那常勝滿臉笑意龍行虎步,走到棟柱之下正在背氣的鐘劍誠面前,開口笑道:「老子且問問你,你還狂不狂?還要不要一劍奪命?」

    鐘劍誠只感覺腦袋嗡嗡,難受至極,想說話,卻是喉嚨裡發不出聲音,想呼吸,也難以做到,嘴角不斷有鮮血流出。只能就這麼聽著面前這個肥胖之人的話語。

    「不敢說話了?頭前你不是囂張狂妄得緊嗎?老子常勝可是頭一次見得你這般狂妄之人,這麼不經打,失望至極啊。」常勝邊說邊笑,還左右去看在場眾人,派頭十足,今天這面子真是足夠大了,口中說著失望,心中卻是爽快非常。

    「來人,把這廝帶回去,養養傷,待得能說話了,老子且再好好問問他,問問他在江湖上有沒有聽過老子的威名!」常勝心滿意足,左右揮手。

    一眾剛才還在哀嚎的漢子們,早已爬了起來,尋不到繩子也把腰帶取了下來,便是個五花大綁,抬著就往樓下去。

    徐傑見得那一劍奪命被人抬走,輕輕嘆了口氣,便聽一旁的夏銳俯身輕道:「自作孽不可活,文遠,此中必有內情。」

    徐傑知道夏銳說的內情是什麼,大概是夏銳以為那城南貨棧的一場戲是有心人安排的,徐傑也不解釋,倒是覺得夏銳有這麼一翻警覺,也挺好。

    常勝卻還在左右逡巡,似乎在享受自己勝利帶來的榮耀。眼神也看向了徐傑,看得幾眼,開口問道:「要說你這麼一個公子哥,到底是怎麼虜獲佳人芳心的?那解大家為何偏偏要伺候你喝酒,是不是因為你比老子長得好看?」
V123210 發表於 2018-4-9 07:02
詩與刀 第一百五十一章 刀給我!

    常勝顯然是意猶未盡,想在享受一下剛才那樣的榮耀,已然開始向徐傑發難,絲毫不顧忌頻頻與徐傑俯身低語的皇子夏銳。

    「常公子,我要說說與那解大家不熟,你信嗎?」徐傑笑道,那位解大家當真是厲害,手段高明。就是這麼一招,就給徐傑惹來這麼大的麻煩。顯然那解大家是計畫好的,甚至都知道大同鎮總兵常凱的長子常勝就在附近。

    這解大家擺明就是要給徐傑惹點麻煩出來,也算是「報仇雪恨」,報徐傑在她劍舞之時恐嚇之仇。

    這位女子,徐傑也給出了評價:心計頗深!

    「你說老子信不信?想來你是讀了幾本書,能作寫詩詞歌賦,還生了個好皮囊,不然解大家如何看得上你?」常勝盯著徐傑,隨後又道:「老子先把你這皮囊打成個豬頭,再把你舌頭割下來,讓你吟不出詩詞,看看你還拿什麼與老子爭!」

    夏銳聞言終於開口:「常勝,文遠乃我至交好友,你可不要欺人太甚!」

    常勝做了個受到驚嚇的模樣,口中卻是笑道:「三皇子乃是萬金之軀,何必參與我們這些下人之間的事情?」

    「常勝,你莫不是還要打我不成?」夏銳此時已然站起,心中之想,就算要護住徐傑。

    常勝擺擺手道:「不敢不敢,萬金之軀豈能傷著了,傷了我可賠不起。但是這個狗屁徐公子還是能傷一傷的,他不比三皇子萬金之軀,我倒是賠得起。」

    徐傑直接插了一語:「常公子,那解大家你自取求就是。今日看來你是放不過在下了,打壞的東西,還請常公子一併賠償了!」

    常勝聽得徐傑竟然絲毫不怕,眼神已然到了徐傑身旁的雲書桓身上,回頭看了看左右還剩下的八九個人,又看了看那抱刀的中年漢子。回過頭調笑道:「看你這護衛長得倒是極為俊秀,若是你託詞個什麼龍陽之好的,老子興許也就信你對解大家沒有非分之想了。」

    「胡說八道!」雲書桓哪裡聽不懂這話語,感覺受到了莫大侮辱一般,眉頭一挑,已然拔刀而出。

    常勝經過剛才那一遭,此時早有防備,身形一退,大手一揮,口中大喊:「打他,給老子打,打了這個護衛,看他還敢跟老子言五言六的!」

    勳貴之家,在這京城裡的做派,有些超乎徐傑的預料。鷹犬十幾人,在這皇帝都來過的摘星樓裡,竟然下手就要打人。想來在那街面上,就更不用說。

    夏銳擔憂不已,頻頻回頭去看自己那兩個護衛,想開口叫那兩人出手,卻是又說不出口。金殿衛的高手,平常裡跟著夏銳當個護衛,付賬等候之類,倒是職責之內,要想他們聽夏銳吩咐出手與人拚鬥廝殺,夏銳知道十有八九是不會有回應的,除非有人要傷到夏銳。

    夏銳在這一點上,連吳王夏翰都比不上,至少夏翰身邊兩人,大多時候還真會聽夏翰的吩咐

    雲書桓抽刀而起,刀身一橫,在那大江城裡的一幕又上演了,刀身不斷拍打在常勝一眾下人的腦袋之中,砰砰作響。

    雲書桓的手段,可比那鐘劍誠高明太多,眨眼間滿地都是昏昏濛濛之人。雲書桓長刀一抬,口中喝道:「你這頭豬才有龍陽之好,斷袖之癖!」

    徐傑聞言愕然,看著怒不可遏的雲書桓,口中有言:「哦……雲小子厲害厲害!」

    常勝聽得面前這個秀氣的少年罵自己是豬,回頭便道:「馮叔,你這可是聽見的,他罵我是豬,還說我有龍陽之好、斷袖之癖,你說這我還能忍?」

    身後那個剛才一腳就把一劍奪命打飛的中年漢子聞言,又是搖了搖頭,身形往前在走,口中也有埋怨:「公子,今天就打這最後一架了。」

    常勝聞言大喜:「馮叔,打,快去打,今天打完就回家。」

    那中年漢子嘆了一口氣,手中抱著的刀終於出鞘,人也直奔幾步,長刀勢如閃電,一去不回。口中還道:「往後出門長長眼,該低頭時就低頭,今日怪不得馮某了。」

    雲書桓知道這人武藝高過自己,卻也不懼,長刀橫斬而去,便要與那人拼上一招。

    一聲刺耳,雲書桓腳步虛浮,不斷往後急退,那中年漢子刀中的力道,雲書桓終究還是比不過。

    雲書桓一邊戒備那中年漢子的追擊之招,一邊回頭看得一眼,避免自己撞到了身後的圓桌之上,也是準備借圓桌之力,再翻而起,再次出招。

    常勝見得中年漢子竟然拔刀而出,一擊之下只是讓那俊秀少年不斷後退,口中便道:「難怪敢在老子面前言五言六,原來是有這麼個兔爺當倚仗,馮叔快,打倒那個兔爺!」

    兔爺之語,就是形容龍陽之好中的女性類型角色的。

    雲書桓已然退到桌子頭前不遠,準備抬腿借力,卻是忽然感覺身後軟軟的,回頭一看,正是徐傑擋在了雲書桓身後。

    便聽耳邊一語:「刀給我!」

    雲書桓靠在徐傑胸膛之上,忽然感覺身形一軟,全身無力一般,面色轉瞬就紅透了。拿刀的手都捏不穩了一般。好在那刀已然被徐傑接了過去。

    這個少女,十一歲入得徐家鎮,何曾與男子有過這般親密的舉動,已然羞臊無比,胸口砰砰直跳。待得微微回神,徐傑已然躍到了雲書桓頭前。

    徐傑長刀在空中一揚,一陣火星,已然擋住了中年漢子追擊的刀光,那中年漢子翻飛往後站定,眉宇緊皺,心中卻是驚訝不已。一個儒衫少年郎,忽然提刀而出,竟然有這般的力道,如何叫人不驚。

    便是那常勝也驚訝連連,這位馮叔,更在常勝身邊雖然時間並不久,但是在這京城裡,替常勝出手的次數可不少,何曾有人能擋住這位馮叔的刀?就是能讓他拔刀與人打鬥的機會都不多。

    「馮叔,快打他,快!我的面子可不能在摘星樓丟了。」常勝有些著急起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8-4-9 07:03
詩與刀 第一百五十二章 小氣的男人

    那中年漢子並不答話,只是雙眼緊盯徐傑,忽然長刀又起,口中更有發力的大喝之聲,已然是全身解數盡出。

    徐傑一臉嚴肅,提刀再去,人輕輕一躍,不過幾尺高度,已然是水壓雲腳低而下,刀光籠罩之間,勁風鼓脹不止,連續而出的虛實之刀,帶著狂風,霎時間吹滅了左右七八盞燈火,連這三樓大廳也忽然暗了不少。

    中年漢子哪裡不知這一招之凶險,本來是進攻的招式,立馬變成了防守的招式,刀在頭頂奮力揮舞,叮叮噹噹不斷。

    夏銳已然看得目瞪口呆,口中不自覺說道:「這……文遠這是……這般……」

    支支吾吾半天虛詞,最後夏銳方才蹦出一個詞彙:「難怪難怪!」

    便聽中年漢子一聲大喊:「滄北!」

    空中徐傑回得一句:「大江徐家!」

    話音兩落,漢子氣喘吁吁直退幾步,徐傑已然落定站穩!

    「徐家十八手?江南血刀堂?」中年漢子面色驚愕。

    徐傑已然再起:「你倒是有見識,徐家十八手倒是猜中了,江南血刀堂是個什麼玩意?」

    中年漢子戰意已減,提刀再上,已然皆是防守。近來這用刀的漢子當真顯然是聽聞過江南新晉崛起的血刀堂,用的就是徐家十八手的絕技。更知道穹窿山摧心門,便是被這徐家滅了滿門。

    血手王維,兩張鐵手也算是打遍江湖無敵手的人物,近幾年名頭隱隱直追江寧陸子游。徐家兩大先天高手,見者不多,傳言已然甚囂塵上,特別是血刀徐老八,已然在江湖上有了赫赫威名。甚至還有江湖傳言,蜀地楊三胖,大江何真卿,與這血刀堂都是關係匪淺。

    江湖人知江湖事,漢子顯然也是江湖出生,還練的是刀。此時見識了徐家十八手,心中為難之意,陡然大減!

    徐傑也不知那血刀堂是個什麼玩意,刀光不斷,不依不饒。境界有高低之時,一力降十會,兵器術法之道可以當是境界高明之人的輔助。境界相仿,術法就是高下之分。就如徐傑與那中年漢子都是一流之境,但是這十八手的絕技,已然壓得那中年漢子喘不過氣來。

    中年漢子已然捉襟見肘,口中大呼:「少俠且收手,誤會而已!」

    徐傑聞言,果然翻身收手,似笑非笑看著那中年漢子。

    氣喘吁吁的漢子拱手一禮:「少俠出自血刀堂,又是姓徐,想來是血刀堂嫡系之人,今日在下多有得罪,就此別過。」

    漢子話語還沒有說完,身旁那個肥胖的常勝忽然一聲慘叫,眾目睽睽之下,兩三百斤的身軀飛起,直奔樓梯而去。再聽咚咚咚咚之聲,那肥胖的身軀已然從三樓摔落到了二樓,樓下還傳來「哎呀、媽呀」的哀嚎之聲。

    拱手見禮的中年漢子反應過來,開口問道:「少俠何必如此得勢不饒人,少俠打的可是大同鎮總兵之長子,乃勳貴常家是長子,少俠當真不該惹這般麻煩。」

    徐傑收了踢出去的腳,聞言看著那中年漢子,開口笑道:「你是狗腿子做習慣了,我可做不慣。被人辱罵了,自然要還回去。」

    「山高水長,告辭!」漢子被徐傑罵了一句,心中也有不快,皺眉拱手轉身,急忙往二樓而下,去看那正在「唉呀、媽呀」的常公子。

    樓下還有殺豬般的嚎叫:「老子要殺了他,叫我爹殺了他,發一百萬大軍,踩死他!踩死他全家!」

    已然下樓的中年漢子低聲說道:「公子,好漢不吃眼前虧,咱們走吧,待得老爺從邊鎮回來再定奪!」

    「定奪?定奪個屁啊定奪!發兵去,老子去拜見李伯父,叫李伯父先發兵!」肥胖的常勝,全身疼痛,歇斯底里不斷叫喊,卻是也爬都爬不起來,左右之人不斷去扶,四五個漢子方才把他架起來。

    「流血了,馮叔,你看,你看我的牙也掉了,馮叔,你那般的厲害,為何就打不過他?你一年可拿了我家不少銀子的!」常勝已然在怪這中年漢子無用了,雖然沒有說他吃白飯,意思倒是也明顯。

    因為被人打了,就叫長輩調兵遣將,這種話語聽得中年漢子連連搖頭,又聽得常勝說他無用。漢子更是不爽起來,伸手一把提住常勝的衣領,已然往一樓而下。

    此時那三樓之上,夏銳口中還在說:「難怪難怪,難怪文遠看人這般準,難怪文遠……原道文遠才是那真正的江湖高人。原道文遠才是先天高人。」

    徐傑把刀還給那還是臉頰通紅的雲書桓,笑道:「我可不是先天高人,還差得遠!」

    夏銳已然起身走到徐傑身邊,滿臉崇拜之色,也有一些氣憤,口中說道:「文遠你還與我謙虛,還與我藏著掖著,你這般手段,不是先天還能是什麼?你可還當我是好友?」

    徐傑聞言苦笑:「我這手藝,當真不是先天,你若不信,問問身後那兩個護衛就明白了。」

    夏銳一臉懷疑轉頭,卻見兩個護衛早已站起,不似平常那般懶散無聊的模樣,而是站得筆直,目光皆在徐傑身上。練武之人,實力為尊,金殿衛也不例外。

    兩人見得夏銳疑惑的神色,一人已然答道:「三皇子,徐……大俠當真還未入先天。」

    夏銳更是驚嘆連連:「這還不是先天,那先天該是何等威勢!!!」

    此時,卻聽那上樓的樓梯之處又傳來女子一言:「徐公子當真是文武雙全啊,連常家公子都敢出手去打,還不早早逃出京城去?常家可是有高人的,先天之高人,若是來尋公子你晦氣,可就大難臨頭了。」

    徐傑聞言轉身,又是那解大家,便聽徐傑語氣不佳說道:「解大家,你用這些小伎倆給我找麻煩是何用意?是想把我趕出京城?我也不過是發現了你一個小小的秘密,你就給我惹這麼大的麻煩。你也不到江湖上去打聽打聽……」

    徐傑說到這裡,卻停住了,好像覺得哪裡不對勁,自己這說話的方式怎麼給那鐘劍誠一個套路了?

    「徐公子如何知曉奴家沒有去打聽呢?奴家可真打聽過了,徐公子師從歐陽公,與吳伯言交好,認識御史中丞謝昉,家中是那江南血刀堂,還認識陸子游與蜀地刀劍二人。徐公子這般的背景,放在別的地方倒是可以無所忌憚,在這京城裡,徐公子還是趕緊離開為好。」解大家開口。

    「解冰,你可是以為我會壞了你什麼好事不成?」徐傑已然在猜,是不是因為自己發現了這位解大家身懷絕技卻甘願流落風塵,所以這些解大家便要借刀殺人,再不濟也要把自己趕出京城。

    解大家聞言面色一白,驚慌轉瞬即逝,口中笑道:「難道徐公子當真想壞了奴家什麼好事?奴家可是一直安排人在打聽徐公子家世出身,徐公子可不得亂來哦!」

    徐傑聞言微微有些怒意,卻又與這解大家打不清楚啞謎,也懶得再去打那什麼啞謎,邁步就走,只想著以後不來這摘星樓就是了,這位解大家好似有病一般,得遠遠躲著才好。

    夏銳連忙跟上,也回頭示意兩個護衛去付賬,卻聽徐傑氣憤說道:「不給錢,今天吃她一頓白食!」

    夏銳與身後那護衛面面相覷一番,真就隨著徐傑直奔一樓,出了大門。也無人上前來攔。

    轉身而上的解大家,絲毫不在意三樓其他人的拜見之聲,面色冷冷,口中卻是嘟囔一句:「小氣的男人!」

    待得上到六樓,一個小廝走到近前,開口說道:「小姐,我們是不是想太多了,這位徐公子興許壓根就不知道我們的事情,那天大概只是湊巧而已。」

    解大家面色冰冷,思慮片刻,說道:「叫你爹再派人查,查一下老家是哪裡,家中幾口人。能查到的,都要查出來。派人去江南,派人去淮西大江郡。江湖上陡然就崛起了這般大勢力,哪裡有那麼簡單。」

    小廝聞言點頭:「明天城門一開,小的立馬就出城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8-4-9 07:03
詩與刀 第一百五十三章 皇帝要見你

    謝昉府中,月朗星稀,冬日將近。

    還是哪個小亭子,左右幾盞明亮的燈火。要說這個時代,油燈其實也是奢侈之物,平常人家可捨不得如謝昉這般前後左右環繞著油燈,燈芯挑得高高,便更加明亮,也更加耗費燈油或者油蠟。

    謝昉撫琴,環珮叮咚,卻是沒有整曲,都是小片段。

    徐傑也在一旁蹣跚學步,撫著琴弦,發出來的多是噪音,但凡撫出一小段樂音,徐傑便是哈哈而笑,心情極好。

    本來是學棋的徐傑,而今便是連琴都學了起來。學琴比學棋苦了太多,初時,手指都是被磨出來的血泡,血泡破了結痂,結痂在破了就會流血。後來慢慢長出繭子來了,方才少了這般折磨。

    徐傑卻正是血泡結痂流血的時候,疼痛不止,倒是徐傑也沒有齜牙咧嘴,反而不時微笑。

    「文遠,你可是學過樂音之道?」謝昉問道。

    「未曾學過。」徐傑下意識回答一句,隨後又道:「不過,也算接觸過。」

    謝昉聞言疑惑再問:「那到底是學過還是沒有學過?」

    徐傑一本正經答道:「倒是接觸過音節之事,曾有奇人拿數字標註過音節,倒是簡易接觸過一些。」

    「數字標準音節?一二三四五?偷懶得緊啊。」謝昉笑道。

    徐傑笑了笑,答:「嗯,是偷懶一些,倒是也方便許多,不過那是七個數字,有七音之法,並非五音之法。」

    宮商角徵羽,徐傑第一次接觸。華夏自古的樂音,都是記錄五音為主,並非後來的七音,所以有「五音不全」這個詞彙。與七音對照,就是「哆、來、咪、索、拉」,也就是「宮、商、角、徵、羽」。少了「發、西」二音。但也並非古代樂譜就不能記錄七音,也是一樣記錄的,只是五音為主。

    徐傑原先不懂這些,此時卻是明白了許多,心中也憋著一股勁,想著待得熟練了琴技,當弄點新曲子出來。音節的區別,就是來自琴弦長短的震動,所以音節就在手指按壓之處來決定,再以另外一隻手撥弄琴弦,便可出不同音節。音調高低,就是琴弦粗細來決定,一般粗弦出低音,細弦出高音。

    樂音之道,幾千年華夏,大多時候都是上等人獨有的享受,從楚國編鐘到伯牙子琪,都是貴族的專屬,君子六藝,禮、樂、射、御、書、數,樂排第二。底層百姓,就算是能吟唱幾段小曲,大多也不知什麼是宮商角徵羽。用數字來標註音節,其實也是音樂向更多人推廣的捷徑。

    「並非五音之法?那就是類似工尺譜中之法,也無不可。」謝昉倒是也不疑惑,七音之法漢代就有,所謂工尺譜的記錄之法,就是漢代而出。

    「樂音之道,自古是君子之道,若是能讓普通百姓也能同享其中之樂,當是好事。這數字七音之法,還能衍生出五線之法,記錄節拍也更加直觀,也更容易演奏。」徐傑再道。

    「五線之法?聞所未聞,來日文遠寫出來與老夫看看。」謝昉多少也有些好奇。

    徐傑想了想,其實徐傑也不是很懂,但是多少知道其中一些道理,主要的顯然也要靠徐傑臨時去編了,便道:「待學好了這琴技,再寫出來與先生看看。」

    學好了琴技,徐傑才算是真正懂得了樂理,如此編起來就不難了。

    謝昉點頭,看得徐傑手指滲出來的血跡,開口笑道:「今日便到這裡了,談一局如何?」

    徐傑抬手點頭,已然有人送上來棋盤。

    如今的謝昉,終於也有舉棋不定的時候了,謝昉倒是不慍,反倒欣慰點頭。舉棋不定的間隙,謝昉開口說道:「那奏摺今日被老夫遺落在御書房了。」

    徐傑聞言,笑道:「難怪先生今日下棋也開始舉棋不定了,原道心中有事,也有緊張。」

    「緊張?」謝昉抬頭,淺笑:「還真有些緊張,不知陛下見到奏摺會如何定奪。」

    「先生,陛下如何定奪是陛下的事情,先生寬心就是,盡人事聽天命即可。」徐傑答道。

    謝昉點了點頭,落了一子,笑道:「文遠啊,不知將來,你在朝堂之上該是何等的風采。」

    徐傑搖頭:「先生,興許我不是當官的料。」

    謝昉哈哈一笑:「老夫也不是當官的料,這不也當得好好的嗎?」

    「我自是比不得先生的!」徐傑馬屁一句。

    聽得謝昉抬手指點了徐傑幾下:「你啊,你啊,嘴巴極甜……落子吧,別猶豫了。」

    徐傑聞言落子,謝昉這回當真皺起了眉頭,一隻手在旁邊摸索了一下,拿杯子飲了一口,又比劃了幾下,方才再次落子。

    許久之後,謝昉大笑,笑得暢快淋漓,如此贏棋,方才是真正的暢快。

    徐傑倒是也不餒,已然在收棋子,口中叫著:「再來再來。」

    徐傑的屢戰屢敗,倒是變成了屢敗屢戰,勁頭十足。

    第二日上午,徐傑在院中練了幾趟刀,從太原回程的龍虎鏢局之人來了,取了三封信走。

    有一封去江南杭州,是給楊三胖的,徐傑想去滄州了,自從那日在摘星樓與人一戰之時,那人開口說了一句「滄北」,徐傑便想著該往河北走一趟了,既然到了汴京,河北也就不遠了。

    去滄州,徐傑也就想到了楊三胖,河北滄北派有一個用刀的高手董達義,楊三胖是感興趣的。如此也讓楊三胖出來走走,別總是陷入悲傷之中不能自拔。

    所以給徐仲的信件,徐傑也加了一些內容,便是讓徐仲把董大力的骨灰罈子從祠堂裡請出來,差人到汴京來。徐傑當帶著往河北滄州去尋那滄北派。

    三封信剛剛送走,一個小廝匆匆忙忙奔到徐傑院落門口,已然在門口就看到了院中的徐傑,開口喊道:「徐公子,我家主人有請。」

    徐傑認出了這人,便是謝昉家的下人,幾步走到門外,見得這人一臉的著急,便問:「何事這般急切?」

    「小的也不知啊,主人可是急切得緊,吩咐小的快些來請,請徐公子直接去衙門裡。」

    徐傑把刀往門口一放,立馬跟著小廝出門而去,謝昉直接請徐傑到御史台衙門裡去,事情已然不簡單,徐傑也跟著有些著急起來,心中忍不住多猜,猜那奏摺的事情是不是出乎了自己的預料。

    徐傑第一次進衙門,不論是縣衙正堂,徐傑也沒有進過,只從小門進過縣衙後院,便是知縣住的地方。便是歐陽正的學政衙門,徐傑都沒有經過。

    衙門之前,兩座巨大的石獅子格外的雄偉,徐傑也沒有多少心思去看。

    中國自古是沒有獅子的,只有豺狼虎豹之類。中國有記載的第一頭獅子,來自東漢,乃西域國王進貢給東漢章皇的禮物,後來陸續也有其他西域之國進貢獅子。如此中國人才見過獅子長什麼樣子,也有傳說,麒麟的模樣,就是源於獅子的造型。

    沿著廊柱急走,兩旁都是衙門公房,一路走到大堂正廳旁邊的一個小廳,徐傑方才見到謝昉,徐傑也是第一次見到謝昉穿官服的模樣,暗紅色的官服,胸前有雲鶴圖案,頭上正方形頭冠,兩翅左右筆直而出。

    謝昉面色也是急切,開口便道:「文遠,陛下要見你!」

    徐傑陡然一驚,「陛下要見我?陛下為何要見我?陛下如何知道我?」

    謝昉卻沒有回答徐傑的問題,而是說道:「陛下要見你,必然是要問關於歐陽公的事情,你待多想想,看看如何回答是好。歐陽公能不能回京,興許就在此番面聖了。」

    皇帝這個詞,徐傑大多時候並不在意,甚至也多不放在心上。但是忽然聽得皇帝要見自己,徐傑一時之間不免也有些懵了。這皇帝當個詞彙,在徐傑心中實在算不得什麼,但是真要見這天下之主,還要回答一番天子之問,徐傑忽然有些緊張起來,莫名的緊張。

    至高無上的權利,實在不是徐傑真正能去不在意的。天子一言,決生死,決前程。天子一怒,伏屍百萬。已然不是戲文裡的玩笑。

    謝昉看出了徐傑有些緊張,開口又道:「陛下看了奏摺,也問了老夫。」

    徐傑問道:「先生是如何說的?」

    謝昉答:「一五一十直白而言。」

    徐傑皺了皺眉,又問:「先生可是把我在你家遺落奏摺之事也直白而言了?」

    謝昉被徐傑問得發笑起來:「自然都說了,也把如何與你相識之事也說了一遍,如此方才坦蕩蕩,陛下也當知其中沒有什麼利益勾當。老夫也好在陛下面前直言幾番,誇讚一番歐陽公為人臣子的正派。君子當坦蕩蕩,與天子言事,更是如此,方才是長久之道。」

    如此謝昉,難怪能當上這御史中丞!

    徐傑聞言疑問道:「先生可知陛下要問一些什麼話語?」

    謝昉搖搖頭道:「這……老夫也不知,揣測不出。不過你也不需要著急,既然陛下如此應對,想來當真是念了一些舊日恩情的,文遠你只需多想一些應對之語,只要無甚差錯,想來此事十有八九要成。」

    徐傑緊張去了不少,卻又莫名起了一些壓力,謝昉如此說來,好似歐陽正能不能回京,都看徐傑見天子時的表現了。

    謝昉見得徐傑皺眉,又道:「與陛下說此事原委之時,老夫也順帶把你誇了幾句,想來陛下見你之時,應該不會如何為難。」

    徐傑聞言點了點頭:「先生,陛下何時召見?」

    「車馬備好了,現在就去,陛下此事已然在御書房等候了,趕在午飯之前入宮去,興許你還能蹭上一頓宮中的飯食。」謝昉說完,已然起身往小廳門外而去。回頭又叮囑徐傑道:「想來陛下會多問一些歐陽公這十幾年之事,也當問歐陽公一些近況之事,你當挑好的說,多說歐陽公盡忠職守,時時不忘皇恩浩蕩。」

    徐傑點了點頭,嘆了一口大氣,自我調節了一番,腦中也在想著歐陽正這些年的政績,教出了多少學生,多少人考上了進士及第之類,回憶大江郡出過那些人才,以往一些從別人口中聽說的大江郡出去當官之人的名字與職位。

    宮牆深紅,城樓高大,下了馬車,從左掖門而入,便是巨大的廣場,白色石板鋪就的廣場上沒有一個人影,廣場正中是那高聳巍峨的大慶殿,大慶殿後乃宣佑門,一隊鐵甲士卒把守大門,謝昉帶著徐傑入得此門。

    卻是一個更大的廣場,一排巨大的宮殿整齊排列,時不時還能看到有人在點綴在這巨大的廣場當中,猶如螞蟻一般。

    依次是紫辰殿、需雲殿、崇政殿、景福殿、延和殿。再往後又是高聳的宮牆,牆後便是延福宮,也就是後宮。

    宮殿巍峨,超出了徐傑想像中的雄偉,天下之尊,這些宮殿就像征著無上的權柄。徐傑一邊隨著謝昉快步而走,一邊在驚嘆之中,腦中已然在想像這些雄偉宮殿之內,天子高高在上而坐的場景,睥睨天下,不過如此!

    頭前的謝昉,再也不是站得筆直,而是不由自主微微低頭躬身。頭前還有引路的太監,更是把頭深深埋著,腰背幾乎與地面平行,雙手放在袖籠之中,不斷邁步快走。

    行到中間崇政殿,謝昉方才回頭說道:「大殿之側乃書房,你進去,我在外等候。」

    徐傑有些疑惑謝昉已經帶路到這裡了,為何不一起進去。

    謝昉似乎看出了徐傑疑惑,又道:「陛下再召見,老夫才能入內。」

    便聽頭前那個躬身的太監微微回頭,雖然這太監已然躬身成這般,臉上依然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口中說道:「你在這等著咱家回來,不要亂走亂動,更不要大聲喧嘩。」

    徐傑微微點頭,直到此時,徐傑方才對皇權有了一個直觀的感受。一向步伐瀟灑的謝昉,此時一直低頭躬身。這個連謝昉都要笑臉相迎的太監,卻從未把腰背直起來過。

    這才是皇家之權柄,難怪有人對這皇位那般在意。那些口中說著皇帝算個什麼的江湖粗漢,在這高大的廟堂之下,顯得是多麼微不足道。

    待得片刻,那太監回來,看著徐傑,不耐煩道:「你可知面聖的禮節?」

    徐傑興許心中還帶有一份傲氣,見不得這太監如此的嘴臉,隨口答道:「不知!」

    太監更是不耐煩,在頭前做了幾個動作示範,回頭也是冷冷一語:「學著,失了禮可是大罪!」

    徐傑練武之人,學著跪拜之禮治自然是手到擒來,比劃了一下,便不再言語。

    太監帶著徐傑往前而去,幾丈高的大門,綢緞白布蒙在格子之上,下有各種花鳥魚蟲的雕刻,朱紅大漆,金黃點綴,工藝精美至極。

    領路的太監停步,吞了一下口水,方才恭敬開口:「啟稟陛下,人到了。」

    門內傳來一個蒼老而無力的聲音:「進來吧!」

    大門在兩個太監手中推開,徐傑邁步而入,正頭前一張案几,案几上蒙著黃色的錦布,案几之上皆是書籍奏摺之類,一個身穿金黃的老頭坐在案几之後,並未戴冠,面色有些蒼白。這位,顯然就是大華皇帝夏乾了。

    夏乾也正抬頭看向徐傑,徐傑連忙低頭,便是知道直視皇帝就是大不敬。低頭之後,準備跪拜而下。

    頭前皇帝夏乾已然開口:「免禮了,到近前來說話。」

    徐傑幾步走上前去,卻聽得頭前幾聲咳嗽連連。免了跪拜,也當作揖:「拜見吾皇萬歲萬歲……」

    「別萬歲了,活不得多久了,朕問你,歐陽正那個匹夫最近怎麼樣了?」夏乾從案几之上拿過一個手帕,擦了擦嘴角。

    這個問題,徐傑不知如何去答,也不知從哪個方面去答,只道:「師尊如今老邁了許多。」

    夏乾聞言忽然笑了出來:「哈哈……歐陽匹夫也變成老匹夫了……」

    徐傑站立一旁,微微低頭,心中卻是有些高興,高興夏乾對歐陽正是這般的口氣與話語。

    夏乾抬頭,上下打量了徐傑一番,又道:「當年這老匹夫入京城之時,朕也不過剛剛登基不久,欽點了這老匹夫的探花。老匹夫似乎正如你這般的年紀,高傲得緊啊,走起路來都是龍行虎步,說起話來也是眉飛色舞、手舞足蹈。滿朝老朽,無一人有這老匹夫的朝氣。而今這老匹夫竟然能認錯,哈哈………咳……咳……」

    夏乾說著說著,笑著笑著,又是咳嗽連連,手帕再一次捂在口中。

    徐傑看著這個咳嗽連連的老頭,下意識上前兩步,伸手在他後背拍了幾下。

    陡然之間,徐傑又愣在了當場!手臂懸在半空,縮回來也不是,繼續拍也不是。這世間哪裡有一個臣子敢去拍皇帝的後背?又有哪個臣子能去拍皇帝的後背?

    徐傑一時間愣住了,左右看了看,不知從哪來忽然有幾個持劍之人出現在了週遭,手皆緊握劍柄,劍也拔出了一半。皆是對徐傑怒目而視,徐傑甚至都不知道這幾人是從哪裡出來的,是何時到得自己身旁的。

    好在徐傑只是赤手空拳拍了拍皇帝的後背,好在徐傑此時身上沒有氣機鼓動,否則,那幾柄劍只怕已經在徐傑拍到皇帝后背之前,就插在了徐傑的身上。

    老皇帝終於止住了咳嗽,抬手揮了揮。

    徐傑連忙回到之前站的地方,那幾柄利劍也歸了鞘,幾個人影也消失而去。

    老皇帝正了正身形,又道:「老匹夫身體可好?」

    此時的老皇帝,身形消瘦,面色慘白,顴骨明顯,一頭的白髮,身形在那咳嗽之後也顯得佝僂。怎麼都看不出那滿身的權柄與天子的威嚴。說的話語,也讓徐傑聽起來像是隔壁長輩的語氣。徐傑答道:「回稟陛下,師尊身體還算康健,並無病痛。只是白發漸多。」

    「這匹夫比朕年輕了十多歲,興許也能比朕多活十來年,該讓這匹夫入京來了,朕若是去了,也該多留些人在朝中。」老皇帝嘆息道。

    之前的徐傑,對於這位皇帝,印象極差。聽到的事情,不是臨陣而退,就是貶謫直臣,還有那不待見自己的親生兒子。

    此時的徐傑,對這個老皇帝,卻是討厭不起來,這個老皇帝,不過就是一個老人,疾病纏身的老人,一個也還念舊情的老人。

    興許有一句話說得對,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位老皇帝,大概知道自己是撐不得多久了,終究是不能萬歲萬歲萬萬歲。

    「學生代師尊拜謝陛下隆恩。」徐傑此時多少也有些感動,已然又要再拜,為歐陽正拜。

    「別拜了,這是朕欠他的。朕老了,他也老了。回首往昔,歷歷在目,是過錯,是功勛,都在人心!江山社稷,天下黎民,這天子之尊,呵呵……多少往事,多少無奈。」夏乾慢慢而言。

    沒有拜下去的徐傑聽得似懂非懂,卻也感受到一種壓抑。

    許多事情,天子又如何?天子又豈能沒有無奈?如今朝中那些事情,比如勳貴之崛起,天子夏乾會不會也有後悔?

    後悔又如何?當年那般的局面,夏乾在大陣之前轉身而走,死傷遍野。這天子的臉面,朝廷的臉面,皇家的臉面。難道言敗?言敗如何向這天下交代?

    言勝,讓天下都知道那是一場古今少見的大勝,才符合所有人的利益,才是這天下所有人願意看到的結局,也是給整個天下的交代。言勝,所以許多人該有功,而且功勛卓著!

    這些道理,夏乾老了,老了之後才想明白那都是無奈。奈何他是天子,所以他沒有錯。

    徐傑猜不到老皇帝的話語之中的那些心理活動。只是站立不言,只作一個聆聽者。但是徐傑又知道,老皇帝這一番話語是說給歐陽正聽的,不是說給自己聽的。

    但是老皇帝又說給了徐傑聽,因為老皇帝當真歐陽正的面,卻又說不出口這一番話語。

    老皇帝沉默了片刻,又打量徐傑幾眼,開口說道:「歐陽老匹夫眼高於頂,吳伯言更是又臭又硬,謝昉說你才高八斗,想來你真是個好後生。」

    徐傑聞言,淺笑答道:「興許學生也是一個匹夫。」

    老皇帝聞言微微一愣,隨後哈哈大笑起來:「匹夫?哈哈……匹夫好,治匹夫也是樂趣,其樂無窮!」

    老皇帝的大笑,又帶來連連的咳嗽。

    徐傑聽得老皇帝的咳嗽,左右看了看,這回卻是沒有再上前去拍老皇帝的背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4-9 07:03
第一百五十四章 高處不勝寒與深仇大恨

    「有人與朕說你擅長詩詞,不妨填上一曲來聽聽,舊日之作也可,現場填寫也成。若是佳作,午膳之時便叫宮中的樂師來唱唱。」老皇帝今日似乎心情不差,興許也是想起了當年自己與歐陽正的意氣風發。興許也是在徐傑身上看到了當年歐陽正的影子。

    徐傑看著這個老皇帝,想了想,開口答道:「學生有一曲別處聽來的詞,不知陛下可願一聽。」

    「別處聽來的詞?也罷也罷……吟來聽聽。」老皇帝心有猜想,可不認為徐傑在這麼好的機會面前,會去用別處聽來的詞。

    徐傑倒是不在乎這些,開口:「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這首詞,最後聽起來像是有一些言情說愛之意,其實不然,詞句裡面,說的是一種無奈與淡淡的哀傷,又有無奈之下的接受與認命的所謂灑脫,灑脫之後還有一份對美好的憧憬。

    也聽得老皇帝長長嘆了口氣,搖搖頭說道:「看來真是你從別處聽來的詞啊,這般的詞句可不是你這個年紀之人能寫出來的。高處不勝寒,極好,說得極好。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也是無奈之事,自古難全,倒是灑脫啊。此曲《水調歌頭》可是歐陽正那老匹夫填的?」

    徐傑搖頭答道:「回稟陛下,非師尊所作,乃是世外方士所言。」

    「哈哈……好一個世外方士,不過就是歐陽匹夫那個世外方士罷了。只是這世外方士,往後他也當不下去了。」老皇帝似乎猜透了許多,似乎一切簡在帝心。

    徐傑無奈點頭,心中想著,好吧,就當是歐陽正所作吧,便也不再解釋。

    老皇帝有些惆悵,興許對於過往,對於人生,都有幾分惆悵,咳嗽幾聲之後,竟然開口問徐傑:「你覺得歐陽匹夫回京適合幹些什麼差事?」

    徐傑之前準備的那些歐陽正這十幾年的政績,顯然是沒有用武之地了。但是徐傑怎麼也不會想到老皇帝會問自己這種問題。

    江山社稷之事,朝廷重臣任免之事,這老皇帝竟然來問徐傑這麼個年輕的秀才。徐傑有些無措,皺眉沉思,不知該如何去答。

    老皇帝見得徐傑沒有立馬答話,開口又道:「你只管說就是,把你心中所想說來聽聽。」

    徐傑心中哪裡有什麼所想,卻也臨時在想,要說歐陽正再次入京,想要位居三省僕射之高位,那應該是不可能的。沒有三省高位,那還有什麼地方合適歐陽正呢?

    徐傑想了許久,開口說道:「回稟陛下,朝廷任免大事,學生一介秀才,不敢隨意議論。」

    徐傑其實有一些定奪,想說,但是又知道不能直接說,總要先做一個姿態出來。

    「你說便是,就當是閒聊兩句,不論說得有沒有道理,朕也不會怪罪你。」老皇帝興許真是閒談幾句的意思。

    徐傑也不再推脫,開口答道:「學生以為,師尊向來正直睿智,一輩子於公事,鞠躬盡瘁。可入尚書省下刑部任職。」

    老皇帝聞言問道:「去刑部?刑部能做些什麼?」

    徐傑心中自然有想法,朝廷中央執法部門,刑部、大理寺、御史台。此為三法司,三堂會審這個詞就來自這三個衙門,便是三個衙門一起審理一件案子的意思。一般案件,刑部為主要。大理寺是負責審理比較重大案件的地方,御史台主要負責官員彈劾的問題。

    徐傑顯然是有想法的,徐傑也有擔心,擔心歐陽正入了京之後,會是什麼翰林學士之類的官職,雖然依舊還能在皇帝面前行走,但是許多問題上,沒有權柄在手,就會陷入被動。

    所以徐傑答道:「陛下,學生雖然年少,但是也遊歷過不少地方,而今這天下,官吏昏庸著極多,地方治理極為混亂。如此終究是要出問題的,所以學生以為,當以法治為重,師尊剛正不阿,在朝中從不拉幫結派,少了許多利益糾葛,最為適合做這些事情。」

    徐傑敢直白在皇帝面前說出這番話語,一是謝昉所言之君子坦蕩蕩。二是歐陽正所謂的「匹夫」德性,徐傑並不認為真的不好。三是這位老皇帝看起來並非那般昏聵之君。

    時人都以為官厚黑為法則,以為那些鑽營諂媚、投機取巧得利之人乃是大本事,其中不免帶有許多人想要小人得勢的美好願望。世人多厭惡黑暗,自己卻又願意去做那黑暗之事。所以覺得那些坦蕩之人、君子匹夫都是傻子,都不得長久,不會有好下場。興許這個道理在一定範圍裡是極為正確的,至少單論為官之道來說,是有一定道理可言的。

    但是徐傑知道自己應該是做不來那般,至少現在的徐傑不認為自己可以做到那般。與其如此,不如就學個坦蕩匹夫,坦蕩匹夫並非就真的不能在官場生存,李世民手下魏徵之輩,不也一樣活得好好的?一代千古良相之美名,歷史之中也有許多這般的人物可得善終,流芳千古。一個國家,終歸是需要剛正不阿之輩,也需要直言而諫之臣。

    徐傑對於那身居高位沒有多少想法,多少也有些無慾則剛的態度,與其慢慢學那面厚心黑,不如就直接直白一點。有用也好,無用也罷,隨他去。

    老皇帝聞言,面色一沉,看著徐傑問出一語:「你是說朕的天下,治理不善?貪官污吏橫行,百姓民不聊生?」

    徐傑已然說出了之前的話語,便也不能再把話語往回拉,開口直言:「學生以為,吏治乃歷朝歷代之冗疾,吏治善則天下興,吏治亂則國式微,而今吏治已然開始惡化,防微杜漸之時已到,防患於未然之時也到。所以吏治之事,必然要著重,以防萬劫不復。」

    老皇帝看著面前這個年紀輕輕的小秀才,擦了擦嘴角,眉宇低沉,雙眼如隼,也不知腦中在想些什麼。

    徐傑陡然之間發現面前這個老頭,當真不是一般的老頭,即便是病入膏肓之時,雙眼已然炯炯如炬,看得徐渾身不自在。

    「莫非朕的天下,世道亂了?」老皇帝一字一句,自問徐傑!

    徐傑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再答:「亂世當用重典,師尊乃最佳人選。」

    一個消瘦的手掌忽然拍打在案几之上,拍得案几之上的奏摺書籍與筆墨紙硯之物都跳了起來,還有一句怒意其中的話語:「大膽!」

    徐傑大膽,徐傑是真大膽,這份大膽也來自徐傑對皇權不比旁人那般敬畏!

    亂世這個詞彙,豈能隨意說出?大華朝又豈是亂世?亂世是形容什麼局面的?這天下之主面前,徐傑竟然說他的天下是亂世,何其大膽?

    徐傑被這老皇帝一拍,驚得微微一震,已然躬身,口中又解釋一句:「陛下,學生所言之亂,非天下之亂,乃朝廷之亂,朝廷之亂若是不能遏制,天下之亂也不遠矣。」

    老皇帝一怒之下,又是咳嗽連連,徐傑躬身而下,雙手在前,卻是也不敢隨意起來。

    「哼哼……好膽大的匹夫,就是歐陽正在朕面前,也不敢如此胡言亂語!」老皇帝咳嗽一止,指著徐傑呵斥道。

    徐傑躬身在旁,口中已答:「陛下,若是師尊在此,必然也出此言。」

    老皇帝大手一揮,口中怒道:「滾出去!」

    老皇帝怒了,老皇帝如何能不怒?徐傑的話語,就像是對他這二十年皇帝生涯的一個否定。怒了的老皇帝卻又只是叫徐傑滾出去,而不是其他最大罪罰。興許也是這個皇帝真的老了,老到已經再開始回顧自己這一生了,老皇帝興許也有許多心虛。

    徐傑連忙快步出了這書房,走到門外便是大氣一松,已然昂首挺胸。昂首挺胸之後,徐傑才知道自己後背發涼,汗水濕透。徐傑一直以為自己坦蕩灑脫,此時才忽然發現自己終究不是聖人,做不到那般真正無懼無畏。皇帝、天子,依舊能壓得他汗流浹背。

    也不知徐傑這一趟面聖之行,到底是該歡喜,還是該擔憂後怕……

    書房裡的老皇帝雙手撐著桌案,皺眉沉思,不時咳嗽幾聲。忽然一怒而起,伸手揮落滿地雜物。

    隨後又安靜而坐,長長嘆氣。看著眼前一片狼藉的地面,卻又氣憤而起,再揮一下。

    隨後又靜坐片刻,方才開口叫人進來,收拾這滿地狼藉。

    興許這老皇帝也在終結自己的一生,當皇帝二十年的過往種種。是不是也會有慚愧?還是會繼續怒不可遏?

    不得而知。

    徐傑已然走到謝昉身邊,謝昉笑意盈盈問道:「文遠,如何?歐陽公可能入京?」

    徐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方才答道:「興許應該……是可以入京的吧!」

    謝昉好似沒有聽到「興許應該」,聽到了「可以入京」便是大喜,雙手在胸前揉搓幾下,笑道:「好事成矣。快與老夫細細道來,陛下都問了你一些什麼話語,你都是如何答的。」

    徐傑有些為難,開口說道:「也不知從哪說起,算前後沒有多少話語,卻又千頭萬緒,說不清道不明。先生,出宮之後慢慢再說,如何?」

    謝昉聞言也不急切,笑道:「回去說也行,陛下可是留你用膳了?」

    徐傑苦笑:「沒有留,只叫我滾出去。」

    謝昉聞言一愣,覺得徐傑前言不搭後語,又問:「陛下到底對此事是何定奪?」

    「應該是成了。」徐傑再答。

    謝昉有些莫名其妙,此時那個太監又走到近前,開口道:「謝中丞,陛下召見。」

    謝昉一臉的疑惑,趕緊上下撫弄了一番身上的官服官帽,端正之後,隨著太監急忙而走。

    留徐傑一個人在這大殿台階之下,左右看來看去。雖然無所事事,此時徐傑卻有心思來好好觀瞧一番這皇宮景色了。

    不遠處一排巨大的水缸,貼在水缸之外的金箔金光閃閃,徐傑想了想,便也知道這是消防設施,滅火用的。

    遠遠往北看去,還能看到高聳的宮牆之後,伸出來的一些翠綠枝丫,那裡便是後宮了。

    廣場巨大,遠遠望去,也能看到廣場邊的廊道里有一列一列的鐵甲士卒在巡邏,腳步整整齊齊,衣甲鮮明。

    等了許久,謝昉終於出來了,面色嚴肅走到徐傑面前,只是示意徐傑往南去,往出宮的方向去。

    直到再次越過兩個廣場,從左掖門而出,身邊再也沒有太監隨行,謝昉才開口說道:「文遠,你可知陛下問了老夫什麼話語?」

    徐傑搖了搖頭。

    「陛下問老夫,這江山社稷二十年,是不是不比從前了。」謝昉說道。

    「那先生是如何答的呢?」

    「老夫閉口不語,沒有答話。」謝昉說道。

    徐傑又問:「那陛下是何反應?」

    「沉默許久,隨後吩咐老夫出來了。」謝昉說道。

    徐傑看得謝昉的嚴肅的面色,忽然明白了什麼。謝昉面對這個問題,若想侃侃而談,那才是不知說什麼是好,不知說什麼是對。也就不是謝昉的做派。

    沉默不語的謝昉,其實已經表達了許多意思,也表達了對這個問題的一個態度。

    老皇帝顯然知道沉默不語的謝昉表達的是什麼意思。

    謝昉聰明,實在是聰明。既不答話,又表達了所有想表達的。

    「學生佩服!」徐傑說道。

    謝昉抬頭看了一眼天空,惆悵道:「為人臣子,合該如此。」

    徐傑不再接話,坐著謝昉的馬車,先回了御史台衙門,隨後再歸家而去。

    摘星樓,一個衣衫樸素的佝僂老漢從城外而來,直接往摘星樓側門而入,若是細看這老漢面容,恐怖至極,被火燒過的疤痕,猶如厲鬼一般。按理說這老漢是那路過摘星樓都會繞著走的一類人。此時卻是直入樓內。

    樓內竟還有人等候,見得老漢進來,先是一禮,開口說道:「父親,小姐等候多時了。」

    老漢點了點頭,邁步就往樓梯而去,雖然這老漢看起來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但是上起樓來,步伐穩健非常。

    解冰早已在六樓的一個小廳內等候著,見得這老漢進來,一向冷冰冰的解冰,臉上滿是和善,也起身見禮:「叔父終於來了。」

    老漢也不多言,開口就道:「此去大江郡,結果實在出人意料啊。」

    解冰問道:「莫不是那徐文遠身後勢力極大?」

    老漢拿起桌面上的一杯水飲盡,答道:「勢力大小倒是其次,我在那大江郡打聽了許久,更是去了那徐文遠的老家,那位徐公子,乃忠烈之後,一個鎮子裡,上百老卒,都是當年大同邊鎮之卒,當年為國戰死的,更有兩百左右。三死其二,我更是親眼看到鎮子裡百十健馬馳騁,那些漢子個個弓馬嫻熟,想來就是當年騎兵之先鋒。」

    解冰聞言愣在當場,有些目瞪口呆。

    一旁的年輕漢子,也就是這個老漢的兒子,更是當初第一次接待徐傑的那個機靈小廝。此時開口說道:「小姐,小的就說這是一場誤會,那位徐公子只是湊巧而已。」

    解冰此時方才開口:「如此說來,興許徐文遠與我們會是一路人?」

    老漢聞言思慮片刻,又搖搖頭道:「那徐文遠乃是歐陽正的弟子,想來從歐陽正口中能知道許多秘辛之事,說不定真可以引為助力。」

    解冰聞言想了片刻,又謹慎說道:「也不可不防,那徐文遠一介秀才,不過也要求那功名仕途,這般讀書人,最是負心。」

    「小姐,必然是要謹慎一點,可以試探幾番再來定奪也無妨。」老漢答道。

    解冰看著這老漢模樣,面色微微有些不忍說道:「叔父身體越來越差了,還叫叔父遠走這麼一趟,辛苦了。」

    老漢擺擺手道:「算不得什麼,比起大帥之冤,我這條老命又算得什麼。當年在邊鎮,大帥麾下,虎將四員,萬軍從中也殺得幾進幾齣。何等威勢,到頭來落得這麼個下場,唯余我一人苟延殘喘,也是上天有眼,讓我把小姐救了出來。我活著,就等那李家滿門抄斬的那一天,待得那一天,含笑九泉之下,與大帥把酒言歡。」

    老漢話語說到這裡,身份不言自明。高破虜麾下,虎將三員,於、左、李。這老漢就是其中之意,左良貴。

    高破虜入獄,三員虎將皆入獄。唯有左良貴是江湖出身,武藝極好,在那高破虜要處斬之時,逃脫而出,聯絡了不少心腹親兵,救了自己的兒子,到處尋訪之後,又找到了高破虜被賣到教坊司的小女兒,也就是解冰。

    三大虎將之李通,興許是也姓李的緣故,後來不知如何,就成了李啟明麾下的將領。說直白一些,就是在那般局勢之下,李通投靠了李啟明。高破虜大罪之中,貪墨糧餉,區別對待麾下士卒,致使士卒無心作戰的罪名,也就來自這個李通的證詞。而今的李通,已然是邊鎮宣府總兵。

    還有一人於世保,也就隨高家一樣的下場。左良貴也一直在到處尋找於家的後人下落。男丁無存,女子卻也沒有尋到。

    解冰依舊流落風塵,不過就是要賺錢。當年大同屍山血海裡走出來的士卒,不知多少義憤填膺之輩,左良貴拿著錢,就是招攬人手。倒不是為了什麼聚兵造反,要的就是李家滿門死絕。

    這摘星樓,其實就是官辦教坊司下的產業,解冰從未從教坊司出來,只是有了許多人圍繞在她身邊,教習武藝的,上下打點的。左良貴為了隱形埋名,拿火直接把自己的臉燒了個面目全非,何其狠厲。

    解冰聽得左良貴之語,一臉的悲傷,口中卻只有咬牙其次一語:「叔父,此事一定能成,一定要教那李家滿門死絕。」

    左良貴不再惆悵,開口又道:「吳王回信了,只要我們幫他登基,登基之後,立馬拿李啟明下獄問罪,李家男丁,斬殺殆盡。」

    解冰堅定點了點頭,答道:「好,差人去蘇州,此事一言為定。」

    要讓李家滿門死絕,光憑如今左良貴與解冰,如何能成?即便是刺殺也不過是飛蛾撲火。奪嫡之事,顯然就是唯一的途徑。廣陽王絕對不能登基,只要吳王登基,才有可能報得大仇。

    至於還有夏銳與其他幾位皇子,顯然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我親自走一趟吧,此事事關重大,吳王若是見了我,方才會信。也順帶再到江南尋訪一下於家的後人。」左良貴開口說道。

    解冰聞言一臉的擔心:「叔父,你這身體該好好休息了。」

    左良貴擺擺手道:「無妨無妨,李啟明這個狗賊死之前,我一定不會死!舊傷雖然不能痊癒,但是這幾年入了先天之後,終歸還是能多撐一些時日的。」

    解冰嘆息一聲,點頭只道:「叔父路上一定小心謹慎,更要保重身體。叫左定跟你一起去吧。」

    左定,就是解冰身邊的小廝,也就是左良貴的兒子。

    左良貴聞言擺擺手道:「定兒聰慧,武藝也不差,留在小姐身邊幫襯吧。我沒事的,事不宜遲,先走了。」

    說完左良貴已然起身,又往樓梯而去,解冰送到樓梯口,左定一直往樓下送去。

    一路之上,許多小廝見得這面目全非的左良貴,皆是躬身行禮。

    顯然這摘星樓,雖然是教坊司的官辦產業,卻也早已掌握在解冰的手裡,其中小廝,大多都是心腹之人。自從解冰以劍舞聞名京城之後,成了這摘星樓的頭牌,成了達官顯貴趨之若鶩的花魁,成了連皇帝都以《洛神賦》來誇讚的大家。解冰在很多事情上也就方便了許多。

    深仇大恨給人帶來的能量之大,當真不可想像。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0 17:43
第一百五十五章 嘩變,沽名釣譽


    這一日大早,東方才剛剛有魚肚白,汴京城北封丘門,十幾個士卒早起,打著哈欠慢慢搬抬著巨大的門栓,快要入冬了,清晨寒意已來。

    便聽有人罵罵咧咧:「他娘的,得調走,如何也要調走,這城門當真不是人守的,才剛剛睡下,又要起來,還是巡防司裡那些狗日的享福,此時多還在娘們懷裡暖和著,在賭坊裡碰到他們,個頂個出手闊綽,輸個三兩五兩的,眉頭都不皺一下,也不知在街面上弄了多少油水。」

    「你就別嘰嘰歪歪了,要說你有那門路調到巡城司去,還用得著跟老子起這大早來開城門?」另外一人口中罵道,大概心中也有火氣,天冷起早,心情也好不了。

    此時巨大的門栓抬下來了三個,厚重的城門嘎吱作響起來,兩個人推一扇還推不怎麼動。

    便聽人又罵道:「買油的錢都要貪,你說我們這位鄭大指揮使是窮成什麼樣了?」

    這回一旁之人倒是沒有接話,只是搖搖頭,更使勁去推那厚重巨大的城門,發出的嘎吱聲格外刺耳。所謂買油錢,就是這城門的轉軸之處需要經常往裡面倒油,起到潤滑作用,若是沒有了油,就會發出這樣刺耳的摩擦聲音,推起來也格外的費力,轉軸處也就更容易壞。

    城門才開一條不大的縫隙,幾人忽然停住了動作,皆湊了過來從城門縫隙往外看。

    一隊馬蹄嗡嗡隆隆由遠及近。

    幾人互相對視幾眼,趕緊加大力道去推那城門。

    馬蹄極快,越來越近,已然聽到有人大喊:「快,快把城門推開!」

    已然使出吃奶力氣推門的一個士卒又罵,只是罵得小聲了許多,可不敢讓城外奔來的那些騎士聽到,「大清早的,趕著投胎啊!」

    馬蹄片刻依然近前,城門終於打開了一半,馬蹄飛奔而入,馬上的漢子皆是鐵甲在身。

    剛才開口罵人的士卒抬頭去看了一眼,只看到眼前又什麼東西一閃而過,這士卒慘叫一聲,摔落幾步之外。

    馬蹄還在飛奔,卻見馬上一個騎士轉頭吐了一口濃痰,手中的馬鞭揚了揚,口中怒道:「以為老子聽不見?教你這個狗雜種先去投胎。」

    話音還在,十幾騎卻已經飛馳遠走,入了那還沒有幾個人的街道之上。

    再看地上那個哀嚎的漢子,臉上一道巨大的血痕,已然在往外滲著鮮血,顯然是被那騎士的馬鞭抽到了。

    這十幾騎直奔內城而去,進了內城之後,又直奔樞密院衙門。

    這十幾騎到得樞密院之後,整個樞密院衙門如同炸開了鍋一般,差吏手忙腳亂穿好衣服,不斷從樞密院而出,四處去尋那些還未上值的樞密院官員。

    待得朝陽才升起,皇宮大門就被一眾官府都沒有穿齊整的官員叫開了,今日並非朝會之日,所以這宮門開得較晚。一行十幾個官員魚貫而入,本還準備回去補一覺的值班太監,此時也飛奔而起,奔在一行官員的頭前。

    老皇帝倒是起得早,每日睡不到兩個時辰就起,也並非老皇帝多麼的勤政愛民,只是人老了,自然就少眠,睡不得多久就要醒。

    崇政殿了,老皇帝匆匆趕來,屁股還未坐下,已然開口:「李啟明,怎麼回事?」

    殿中十幾個官員頭前,一個年紀五六十歲之人往前走了一步,此人雖然鬚髮有白,年紀雖然不小,但是五官極為周正,臉上也並無多少皺紋,身材也高高大大,看起來比較壯實,顯然這人就是樞密院副使李啟明。

    李啟明雖然是這樞密院副使,其實就是樞密院的主官,因為這樞密院已然十幾年沒有正使了。樞密院其實還有一個副使,名喚郭艾,年逾八旬,早已老態龍鍾不管事務。樞密院乃主管天下禁軍的衙門,不設正使,其中顯然也是有一些政治考量的。就算設立正使,按照慣例一般也是文官來做。

    「陛下,臣也是剛剛接到消息,宣府兩部嘩變,叛將方興、方達兄弟而人,帶麾下四千人馬佔永興城自立,不聽軍令,緊閉城門,宣府總兵李通正在全力清剿叛賊,已然打起來了,陛下勿急,想來幾日之內便可平亂。」李啟明躬身說道。

    老皇帝夏乾聞言大怒:「李通是如何管事的?麾下軍將也能嘩變?當真豈有此理!叛亂平息之後,著李通入京戴罪!」

    李啟明沒有微微一皺,開口說道:「還請陛下勿要動怒,些許小事而已,四千人馬嘩變,宣府六萬大軍,撲滅之易如反掌。其中緣由,還待李通後續稟報,待得緣由細節明朗之後,再做定奪也不遲。」

    李啟明顯然是想為李通說話。不料老皇帝直接開口喝道:「著中書省擬旨,命李通速速平叛,入京待查!」

    老皇帝一直沒有落座,此時說完話語,更是直接起身而走。

    留十幾個樞密院官員當場,皆是眉頭緊鎖。

    李啟明身旁一人開口:「李樞密,此事當真不該這般早早來稟報,拖得幾日,待得事情平息下來了,再來稟報,陛下當不會盛怒如此。」

    李啟明搖搖頭答道:「拖?大早十幾馬隊在內城裡飛馳而過,哪個衙門的人聽不到?還有誰不知道樞密院出事了?如何拖?難道等陛下開口來問?」

    「唉……李通這廝真不會辦事,此事差人一封書信入京就是了,還弄得十幾匹馬大早在內城了狂奔,叫我等好生被動。這回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怕是他這宣府總兵的職位難保了。」

    李啟明也不答話,只是皺眉往宮外而去。

    邊鎮軍漢嘩變,在這大華朝也是奇事。要說是有人自命不凡,在那亂世說了一句「王侯將相寧有種」,然後揭竿而起,倒也罷了。但是此事天下,也不是亂世,這大華朝廷也還算有糧有餉,內外無戰事,生活也應該是過得去。

    這般情況下,竟然有四千士卒佔城叛變了,就算是再傻的人也知道四千人豈能對抗整個天下?如今天下太平,也沒有揭竿而起一呼百應的可能。

    老皇帝想不通,所以知道其中必然有問題,所以一定要李通入京。李啟明也想不通,唯有回了衙門,趕緊寫一封密信往北,好好問問李通到底是怎麼回事。

    樞密院的信都出城了,徐傑才起床,翻看了幾頁書籍,有些心神不寧,滿腦子都是歐陽正回京的事情,也不知那老皇帝到底如何想法,是不是真的要把歐陽正召回京城來。

    心神不寧也就看不進書了,尋來飲血刀便開始練了起來。

    徐虎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把那院落大門打開,或是徐康、或是徐泰,便會守在門口,不得多久就會有客上門。

    上門的客人就是夏銳,夏銳每天早上用過飯之後,必然會到徐傑這裡來轉悠一下,有事也來轉悠轉悠,無事也來轉悠轉悠。

    徐傑若是有事,夏銳便早早而回,徐傑若是無事在家,夏銳也就蹭上兩頓飯方才會回去,不論徐傑做什麼,夏銳都在一旁跟著,讀書也好,練武也好。若是練琴,夏銳少不得在旁說上幾句難聽至極,若是徐傑拿起棋譜擺上了,徐傑看著棋盤發呆,夏銳便看著徐傑發呆。

    這位皇子殿下,興許當真是太過無所事事。

    果然不得多時,夏銳就來了,身後跟著兩個護衛,見到守門的徐康,打趣一語:「小康子,你說你每天守著這個門,也就我一個人來,連些打點的碎銀子多賺不到,還守個什麼勁啊?」

    徐康憨憨一笑,也打趣一句:「那還不是有些人太吝嗇了,天天來,也不見一個銅板的賞賜。」

    夏銳聞言一愣,當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手在懷中摸了摸,口中說道:「一日不見,刮目相看啊,你也成了個鬼精靈。銅板五個,中午多吃幾個燒餅。」

    徐康也不嫌少,當真伸手去接,接過五個銅板,口中還笑道:「多謝成公子的燒餅。」

    入得院來,徐傑正在練刀,夏銳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如今的夏銳,也知道自己武藝不是那高明水平了,雖然難受了幾日,但也灑脫得緊,不再去強求,甚至連劍都懶得練了,在徐傑看來,大概就是少了幾分上進心。

    夏銳看得津津有味,夏銳身後兩個護衛,卻是低頭不去看。顯然是練武的規矩,偷師可是忌諱。雖然徐傑並不怎麼忌諱,但是這兩個護衛也不做那偷師的事情。

    若是以往,徐傑看到夏銳進來,必然要停了手中的刀,先打個招呼。如今徐傑早已不是這般,待得一趟刀法練完,方才會與夏銳打招呼。

    待得徐傑停了手中的刀,夏銳幾步上前,開口說道:「文遠,看我給你帶什麼來了。」

    邊說著,夏銳從懷中拿出一個帖子。

    徐傑接過帖子,看了看,抬頭問道:「什麼摘星詩會,懶得去。」

    夏銳湊了過來,指著被徐傑打開的帖子說道:「文遠,摘星詩會可不一般,京城裡的年輕才俊都會到場的,正是揚名的時候,解大家差人把這請柬送到了我這裡,還專門叮囑一定要交給你。以往這摘星詩會可沒有我的份,今年算是託了你的福了。」

    徐傑聞言笑道:「你說你這般身份的人物,怎麼在京城裡混成這樣,連個詩會都要托別人的福,想去你自己去就是,我當真是不去的,那解大家惹不起,躲得遠遠的才好。」

    夏銳聞言也不氣,依舊是笑:「文遠,摘星詩會雖然是摘星樓舉辦的,但是與那解大家關係並不大,京城裡各處名樓的大家都會聚到摘星樓。你不待見那解大家,不往他那六樓去就是了,這麼好的機會,錯過就可惜了,一朝名起冠京華,錯過了就要等明年了。」

    徐傑聽得夏銳解釋,又問道:「當真是這般?可以不必見解冰那娘們?」

    「不必不必,遇仙樓,尚華樓,廣源樓,許多花魁呢,同場競技,屆時都是用盡渾身解數,只願得才子佳作。文遠你去了,當無人與你爭鋒。」夏銳說得是一臉的嚮往,興許夏銳自己一人去,就是那人潮人海中的一個而已,與徐傑一起去,只待徐傑一鳴驚人,那就是與有榮焉。

    徐傑點點頭道:「沽名釣譽的事情……」

    夏銳聽得徐傑說了一句沽名釣譽,只以為徐傑還是不肯去,面色一急,連忙又往徐傑身邊湊了湊,準備再多勸幾句。

    不想徐傑似笑非笑又道:「我倒是願意做的!」

    夏銳聞言大喜,卻又埋怨道:「平白無故消遣我……」

    徐傑哈哈一笑,起步往廂房而去,口中還道:「你現在是劍也不練了,書也不讀了,差事也沒有,再不讓我消遣一下,人生還有什麼趣味。」

    夏銳跟在徐傑身後,聽得徐傑打趣之語,也不在意,口中答道:「我家裡還有幾房嬌妻美妾,這般樂趣,你還不懂。」

    徐傑停住了腳步,回頭,正兒八經說了一句:「我懂!」

    夏銳聞言,正看到雲書桓從右邊一個廂房走出來,嘿嘿一笑:「嗯,興許你還真懂。就是怪異了些,非要讓給美嬌娘做個男人打扮。」

    徐傑聞言一愣,轉頭也看到了雲書桓,便是快步而走。

    那雲書桓似乎聽到了夏銳的話語,轉過頭來瞪了一眼。

    夏銳被雲書桓瞪了一眼,也是快步急走,跟在徐傑身後,口中還道:「惹不起惹不起,還是文遠你厲害。」

    夏銳話音剛落,便是一個趔趄,疼得齜牙咧嘴,伸手捂著腦袋,左右看來看去,地上還有一個小石頭在滾動。那雲書桓已然走遠。

    夏銳一臉的大怒,回頭就罵:「你們這兩個吃乾飯的,平常裡使喚不動,我被人偷襲了,你們也不知護著,要說我被人殺了,看你們兩個腦袋是不是得搬家。」

    身後兩個護衛聞言,轉頭看了看走遠的雲書桓,又看了看一臉怒氣的夏銳,面面相覷。

    徐傑此時也回頭去看雲書桓,面色驚訝非常。

    雲書桓,竟然也入了一流!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1 17:36
詩與刀 第一百五十六章 刑部尚書與秋

    雲書桓的境界突破,比徐傑想像中的要早了許多。

    皇子夏銳挨了偷襲,腦袋上一個大包,倒是也沒有真的動怒,也是他這皇子身份,就只有徐傑知曉,平常裡夏銳也沒有架子,口無遮攔之下,挨打倒是也正常。

    傍晚,徐傑又往謝昉府邸而去。如今是夏銳早上到徐傑這裡轉悠,徐傑晚上到謝昉那裡轉悠。

    學琴學棋是其一,朝中之事,能給徐傑帶來消息的,也只有謝昉。

    如今徐傑進謝昉府邸,通報都不需要,一路直入。謝昉回來之後,換了官服,就等在小亭子之內,棋盤也擺好了,琴也擺好了,吃食點心也不少,還有茶酒,甚至還會燃香。

    燃香在文人之中也是雅事,檀香沉香等,多為了提神醒腦。還有一類便是熏香,把衣服熏香之後,穿在身上芳香四溢。還有焚香,便是焚香禱告了,祭天祭祖之類。

    徐傑剛剛走近,謝昉滿臉笑意招手:「文遠快來,大事成矣。」

    徐傑幾步奔到面前,拱手一禮,急忙問道:「先生,陛下是如何安排的?」

    謝昉左右收了收寬袖,答道:「刑部尚書,聖旨已發,著即刻進京。」

    徐傑聞言開口大笑,又是恭敬一禮:「多謝先生!」

    謝昉擺擺手道:「老夫不過舉手之勞,能成此事,文遠你居功甚偉啊。有時候老夫看著你,當真心生羨慕啊……」

    「先生有什麼好羨慕的,我若是能如先生這般活一輩子,那才是叫人嚮往。」徐傑對謝昉這般的人生,當真有些羨慕,官當著,卻不卑躬屈膝,也不違背自己的內心。生活有愛好,也不無聊度日。生活上與精神上,謝昉顯然都是比較快意的。

    徐傑要的暢快與恣意,似乎都在謝昉身上有所體現。

    「老夫羨慕的是歐陽公,羨慕歐陽公能有你這麼一個弟子。老夫為官半輩子,門生也算遍天下,卻無一人能如你這般。當真讓人羨慕,若是早早遇了你,老夫也當把你收入門下。」謝昉說道。

    徐傑有幾分得意之色,笑道:「先生,我這不是在跟你學琴學棋嗎?當也算是你的弟子了。」

    謝昉聞言搖搖頭:「這般算什麼弟子,不算不算……」

    徐傑開口問了一個許久之前就想問的話語:「先生,相識這麼久,從來不見你的家人,不知……」

    謝昉聞言哈哈大笑起來:「老夫兩子,一個在蜀地任知縣,幾千里遠,一個在秦鳳當轉運使,也是幾千里遠。下人又下人的福氣,也不枉老夫帶著他們讀了十幾年書,往後就看他們自己的運道了。至於女眷,一妻一妾,皆已病故。如今孑然一身,煢煢孑立於世。」

    孑然一身與煢煢孑立這種詞彙,都是悲情的意思。謝昉說來,卻帶笑意,當真是灑脫非常。

    徐傑似也受了感染,開口答道:「人人都想當官,但是這當官也不一定好,一去幾千里,想見一面都難。依我之想,還是一家人在一起和和美美最好。」

    謝昉看著徐傑,點頭答道:「此言有理也無理,翅膀硬了,終究是要飛的,飛起來的鷹隼才是自由暢快的。」

    徐傑聞言點點頭,伸手去為謝昉解開棋盒的蓋子,抬手作請。

    謝昉又道:「今日大早發生了一件怪事,宣府邊鎮竟然有軍將嘩變了,佔了城池與總兵李通刀兵相見,朝野文武一片嘩然。」

    謝昉持棋在下,徐傑也點了棋盤一角,隨口答道:「軍將嘩變?麾下士卒也願意跟著掉腦袋?」

    「所以說這是怪事,兩個軍曲,四千人,竟然都嘩變了,領頭的軍指揮使還是兄弟。」謝昉又道。

    「只怕其中隱情甚大,好好的,誰願意去掉腦袋?怕是有不小的齷齪。」徐傑答道。

    謝昉點頭:「老夫也是如此想法,李通是做了何等天怒人怨的事情方才能逼著四千人掉腦袋去,這廝本就是個搖尾乞憐之輩,看來老夫又該忙碌一陣子了。」

    徐傑聞言抬頭問道:「先生這御史台不都是一幫文官嗎?若是沒有人上書告狀,只怕難以知道其中隱秘。」

    謝昉也是皺著眉頭,徐傑的話語當真是說到了謝昉的痛處,御史台雖然也有差吏與牢獄,但是這御史台可不是什麼調查司,沒有那能深入調查事情的人手,邊鎮之事,若是真想調查清楚,謝昉還真沒有什麼辦法去深入。

    「唉……陛下面授機宜,著老夫關注此事,還要詳細稟報,也是為難老夫了。」這才是謝昉把這件事情拿來與徐傑說的原因,如今的徐傑在謝昉心中是那般聰慧有智之人,是可以詢一些對策的幫手。

    徐傑聞言也是皺眉,落了幾子之後,開口答道:「先生,此事得派人往宣府走一趟,否則不可能清楚其中細節。」

    「唉,老夫在杭州的時候,衙門裡的捕快,城裡的禁軍,還都調得動,也無人敢敷衍。到得這御史台來,竟然尋不到一個辦差的人,著實可笑。」謝昉雖燃當了這御史中丞,但是以往的御史台,都是盯著各地官員之事,御史台裡的官員,這十幾二十年來,大多時候都是擺設,即便是有人把告狀信送到了御史台,大多時候那些御史大夫也不敢隨意在朝堂開口。如今謝昉雖然是御史中丞,但是衙門裡的這種風氣,也不是謝昉來了之後就能立馬改變了。

    謝昉對於這邊鎮嘩變之事,當真也是束手無策。

    「先生,待得老師入京了,我該往河北走一趟,到了河北,也就離燕雲不遠了,不若我幫你走一趟,到那宣府去看看?」徐傑開口問道。

    謝昉聞言連連擺手:「不妥不妥,兵荒馬亂的,你個秀才到那裡去有何用,別事情沒有打聽到,反倒給那些丘八兵匪害了性命。老夫怎麼說也是個御史中丞,何必讓你去犯險。」

    徐傑聞言也不多說,謝昉怎麼說也是朝廷重臣,合該有一些其他手段。真是沒有辦法了,徐傑走一趟燕雲,倒也算不得什麼事情。

    晚些時候,琴音又起,徐傑終於是能彈上一些曲子了,雖然還不那麼流暢動聽,卻也進步極大。

    過得兩日,摘星詩會之日到來。按理說這摘星詩會應該還要等上一段時間,今年卻意外早開了一個多月。

    其中緣由,大概就是解冰的原因。興許就是因為徐傑,解冰要見一見徐傑,也要試探一下徐傑。

    只是徐傑不願意見解冰,雖然徐傑與夏銳早早到了這摘星樓,但是徐傑卻並未上樓,甚至連三樓都未上去,大多數人都在削尖腦袋往樓上去的時候,徐傑與夏銳上到二樓就尋了個地方落座。

    二樓裡到處都是那些拿著筆抓耳撓腮的士子才俊,個個穿著講究,人人風流倜儻。只是這詩會也分了個三六九等,還是要那投帖詩,如此分流人群。但是每一樓,都是有許多花魁大家的,因為這些花魁大家也分三六九等。

    唯有徐傑看著眼前的筆墨,也懶得動筆。

    一旁的夏銳卻是著急了:「文遠,趕緊寫點什麼啊,如此我們也能往樓上去,不去六樓,咱們去五樓也成啊。」

    徐傑聞言,擺擺手道:「你我就在二樓吧,二樓挺好,那娘們想蕁麻煩也尋不到這二樓來。」

    「文遠,你想要揚名,自然越往上越好,在這二樓,出了大作都傳不上去,出了綵頭也不被人重視啊。」夏銳又道。

    徐傑還是搖頭,口中一語:「就坐這裡,酒香不怕巷子深。」

    夏銳聞言也是無法,只得抓耳撓腮左右去看,伸手也拿起一支筆,憋了半天憋出幾句詩,隨後興高采烈讀了起來。

    便聽一旁的徐傑說道:「韻腳不對。」

    興高采烈的夏銳臉色一垮,答道:「我知道……」

    忽然二樓之人全部站起身來,錯落有致的話語,躬身見禮:「見過吳相公。」

    吳仲書來了,這摘星詩會,每年總會請幾個名聲大的人,如此也是為了提高這摘星詩會的檔次。當然也被邀請之人大多也會來,名聲是互相的,有人追捧,才會有名聲。吳仲書顯然不能免俗。

    吳仲書路過這二樓,也不停留,只是左右點頭示意一下,快步往樓梯而上。

    「文遠文遠,這個是尚書僕射,一品大員,平常可難得一見的,今日可讓你長了些眼界,不虛此行吧?」夏銳看著吳仲書的背影,開口與徐傑介紹道。

    「吳仲書,江寧吳伯言的胞弟。你好歹也是皇家貴胄,怎麼如市井之人一樣大驚小怪的。」徐傑答道。

    夏銳聞言一窘,本以為徐傑這般的讀書人,見到這樣的大官,一定踮起腳尖去看,滿臉崇拜羨慕,卻是沒有想到徐傑是個不冷不熱的態度。

    「文遠,你可別小瞧了這位吳相公,正經的正一品,朝中可沒有幾個呢。文官二十九級,一級一級的升,一年升一級,也要二十九年。就算你考個進士,一輩子也不一定升得上去。」夏銳開口介紹道。

    文官二十九個級別,從九品下到一品上,從最低級的將仕郎到開府儀同三司,步步高陞,何其艱難。御史中丞謝昉也不過是從三品,金紫光祿大夫。

    武官五十三個級別,從進武校尉到太尉,更是艱難。太尉也不過正二品的等級。李啟明也不過就是個太尉。武官最高二品,沒有一品。

    「我可沒有小看這位吳相公,只是也沒有必要大驚小怪的。」徐傑隨意答道,心中倒也真是這麼想。興許是徐傑早已見過吳仲書,還與吳仲書有過一番交談,興許也是徐傑壓根就不在乎這些。

    夏銳聞言無語,也大概是知道徐傑是個什麼秉性,只是這般賣弄一下,沒有絲毫效果,也讓夏銳有些氣餒。隨後又進來幾個官員,夏銳便也懶得介紹了。

    三個略施粉黛,衣著淡雅的女子走上了二樓台前,依次見禮自我介紹了起來。

    「奴家廣源樓柳如煙,見過諸位才俊。」

    「奴家遇仙樓楚飄絮,多謝諸位公子抬愛。」

    「奴家慶雲閣魏清清,拜見諸位才子。」

    三人見禮,滿場已是叫好喝彩。也有人並不抬頭,依舊低頭沉思。也聽得有人埋怨道:「我這首詩詞哪裡不好了?何以就不讓我上樓?有幾人敢說詩詞比我寫得好。世間無知音,俗不可耐!」

    文人多自負,也是有道理的。便看此人站起,把手中的詩往空中一扔,起身就往樓梯而下,怒氣衝衝出了摘星樓。

    把文人分三六九等,其實本就是得罪人的事情。但即便是得罪人,這摘星樓也不得不這麼做,生意之道,在於營銷,不把格調抬起來,如何能讓人趨之若鶩?如何能賺錢賺名?

    這摘星詩會,吳仲書這般人來了,也是為了鎮場面。吳仲書自然不會按照摘星樓的生意套路來,還是會一視同仁。

    所以就有小廝從樓上奔了下來,開口喊道:「吳相公出題了,秋,秋天之秋。諸位才子請大作,若是有佳作,小的立馬送到六樓吳相公面前品鑑。」

    許多人聽得這個題目,皆是大喜,奮筆疾書。顯然有許多人準備好了詩詞,就等題目。正是秋季末尾,「秋」這種題目,幾乎是一押一個准。押題押准了,自然是欣喜非常。

    頭前的三個花魁大家,依次撫琴彈弦,為這些在詩會最底層的文人助興。

    一旁的夏銳見得左右許多人正在奮筆疾書,口中連連催促:「文遠,快快,今日能不能出個風頭就看你的了。」

    徐傑自然提筆在想,今日就是來沽名釣譽的,怎麼可能不寫。

    但是想要出彩,又是何其之難。「秋」這種題目,看似好押,看似也不難寫。

    其實最是難寫,難出彩。因為歷朝歷代千百年,這秋早已寫透了,哪個讀書人不寫上幾首春夏秋冬。所以前人的佳作也就太多太多,什麼「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比比皆是,寫景寫意寫情,應有盡有。

    珠玉在前,一般詩詞,多是黯淡無光。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1 17:36
第一百五十七章 貽笑大方?

    此時從樓上走下來了一個老夫子端坐頭前,就在花魁小檯子之旁,便也有無數人上前見禮,此人大概是考官一類的角色,亦或是品評人,由他來鑑別詩詞優劣等級,想來此人大概也是朝中的官員,只是品級比吳仲書低了許多。

    徐傑低頭也準備寫,也在準備一鳴驚人。

    一旁的夏銳見得徐傑在寫,面色輕鬆不少,盯著徐傑面前的白紙在看。古之時候,紙張其實主要並非都是白色,大多是黃色,如王羲之手書之《快雪時晴帖》,其實就是一封短信,就是淺黃色紙張之上,一般用紙以淺黃色為多,當然也還有其他顏色的紙張。

    相比而言,白色的紙張就比較貴了,這也是因為造紙原料與工藝的原因。如宣紙純白,用來書畫最好,價格較貴,其實也是宣紙的原料與製作工藝上比較難一些,還需要經過日光長期晾曬,以達到適當的自然漂白效果。後世紙張多是純白,也是因為漂白技術發達的緣故。

    所以摘星樓用的紙張,全部是白紙,已然顯出了不一樣的奢華。

    夏銳看得徐傑好沒有動筆,便道:「文遠,快些,頭前那老夫子面前都有一大疊了,再晚了,詩會結束了還輪不到你。」

    徐傑終於提筆在寫了,寫到一半,忽然聽得身後一聲話語:「徐公子,原道你躲在這裡啊!」

    徐傑回頭,見得正是第一次來摘星樓的時候那個招待自己的小廝,微笑了一下。

    小廝方定也見禮一下:「見過徐公子,解大家可是特地吩咐小的到處尋你呢,小的本以為徐公子今日未來,沒想到一直尋到這二樓,才把徐公子尋見。徐公子,還請隨小的上樓去吧。」

    徐傑還未答,一旁的夏銳卻答道:「文遠要躲著你們解大家,就在二樓,不上去了。」

    方定聞言連忙堆出滿臉的笑意討好道:「徐公子,我們大家可是對公子日夜念叨呢,可不能辜負了佳人美意啊。」

    徐傑聞言回頭一句:「日夜念叨著如何害我?」

    方定微微一窘,口中直道:「如何是害公子呢?解大家乃是女子,女子仰慕才俊文采才是。否則解大家也不會親自伺候公子飲酒不是?公子可千萬不要誤會了。」

    徐傑聞言笑著搖搖頭,便不多言。這小廝倒是機靈,奈何徐傑看透瞭解冰的動作,如何也不上當。

    一旁的夏銳答道:「你只管去回話,就說文遠就願意坐在二樓,讓她瞧好了,看看文遠是如何一鳴驚人的。記著啊,文遠寫的是一首七言詩。」

    夏銳說得神采飛揚,因為夏銳已然看得徐傑的大作即將寫完。

    小廝方定聞言也是無法,唯有如此上去答覆。那位解大家想試探一下徐傑的心思,大概是要落空了。徐傑寫的一首七言詩的事情,小廝倒是記著了。

    不料徐傑冷不丁說了一句:「我寫的不是詩。」

    夏銳以為自己看錯了,湊過去又看了一眼,指著徐傑面前的紙說道:「如何不是詩,這不就是七言詩嗎?」

    徐傑聞言搖搖頭,也不多解釋。

    連帶那小廝也微微湊了一眼,果真是七言詩,隨後便往樓上而回。

    夏銳已然起身,伸手要去拿徐傑寫的詩,口中還催促:「文遠趕緊落款,我給你遞上去。」

    徐傑大筆一揮:大江徐文遠。

    夏銳已然搶過,邊走邊吹著墨跡,待得頭前那老夫子面前,口中還喊一句:「大江徐文遠大作,請先生品評。」

    老夫子被夏銳忽然一聲大喊嚇了一跳,這滿場士子,哪個不是有禮有節,輕言輕語。唯有夏銳上前來一聲大喊。老夫子有些不快,皺著眉頭冷冷一句:「放在一邊。」

    夏銳聽得這老夫子叫放在一邊,哪裡願意,伸手直接放在老夫子面前,開口說道:「大江徐文遠的詩,豈能放在一邊,夫子你先看看再說。」

    老夫子更是有些不快,把面前的詩隨手拿起來,便準備先扔到一邊去,卻是扔到了一半,老夫子眼角微微瞟了一眼,就瞟到了第一句,又把手收了回來,當真認真在看。

    夏銳見得老夫子這般,便是頭一揚,回頭左右看了看眾人,得意洋洋說道:「大江徐文遠啊,這是大江徐文遠的詩。」

    夏銳這般的得意洋洋,自然招來一眾白眼。卻也有人腦中微微一想,似乎當真就聽過這個名字,只是一時之間也想不起到底是在哪裡聽到的了。

    老夫子不快的面色慢慢緩和下來,隨後點了點頭,口中說道:「好,佳作。可送上樓去給吳相公品鑑。」

    滿場眾人聞言皆是一臉的羨慕,這是二樓今日第一首上樓的作品,何其幸運。羨慕之後,便是越發的期盼,盼望著自己的大作也能如此幸運。

    夏銳說得一句:「多謝老夫子。」

    隨後龍行虎步而回,似乎早已料到是這般的結果。回到徐傑身旁落座,開口笑道:「文遠,如何?這番名聲可就傳出去了。」

    徐傑笑得有些尷尬,打趣道:「你該來這摘星樓做個小廝,必然能比旁人勝任得多。以往多覺得你什麼也做不了,現在倒是覺得你做一個吆喝的商人,還是可以養家餬口的。」

    夏銳聞言也笑道:「文遠這話我可聽進去了,往後要是走投無路了,就上街吆喝做買賣去。」

    頭前老夫子面前幾十份詩詞,越看越是皺眉,這二樓落座的文人,當真有些讓他失望,除了剛才一個大江徐文遠,當真沒有看得上眼的,老夫子閱覽的速度便也越來越快。

    待得看完作品,老夫子嘆了口氣,抽出幾張還算不錯的,開口說道:「且把這幾曲唱一唱,倒是不難聽。」

    一旁的小廝接過幾張紙,便往一旁小台上的花魁送去。連帶那三位花魁也並不十分激動,被分配到二樓來演出,心情大概也好不了,也沒有那麼多一曲成名的憧憬。

    老夫子這般就結束了,滿場幾十人,自然也有人不服氣,起身拱手說道:「錢先生,何以這般就品評結束了?」

    老夫子也已起身,準備上樓而去,聞得一問,開口說得一句:「多難入眼,少數可唱,但不甚佳,上樓去也出不得彩。」

    說完老夫子起身往樓上而去,就帶了徐傑一份作品。

    頭前花魁大家已然在唱,卻是滿場的目光,不時往徐傑去看,雖然不是那般直視,但是這暗地裡的目光多是五味雜陳。

    便也有人在說:「走吧走吧,今日樓也未上,詞也不入人眼,留在這裡還有何意。」

    「在下不走,在下要留在這裡看看,看看那樓上都能出什麼大作。」這人答話,有一種酸溜溜感覺。

    老夫子抽出來讓唱的詞作,共有五曲,三個花魁,一人唱一曲,還要差一曲。五曲還在唱著,但是這樓下的氣氛也就熱烈不起來,比不得樓上那般的熱鬧。大多垂頭喪氣的,也有一些人憋著一股不服氣的勁頭。

    氣氛自然是一樓比一樓熱鬧,直到六樓,氣氛便是最為熱鬧的。

    這六樓裡還有一人不得不提,那就是廣陽王夏文,這位十有八九要登基的王爺,豈能錯過這般的場合,此時的他,最在意的就是文才賢名,這般名頭就是眾望所歸。

    夏文身邊,也籠絡了七八個人,能上六樓來,顯然都是頂尖的年輕才俊。

    在場許多人並不知道廣陽王就在同座,吳仲書卻是認識的,雖然沒有上前大禮,卻也要給夏文足夠的面子,已然在點評夏文大作:「此詩格調不凡,有悲天憫人之意,可見作者心中之善,外加辭藻講究,上成之作也。」

    夏文聞言,起身小拜,口中謙虛:「先生過獎,在下之才,比在場諸位,差之甚多。實屬僥倖,實屬僥倖。」

    便聽左右七八人都開口捧場。這七八人,有些是跟在夏文身邊許多年了,有些是最近才招攬的。

    「誒,遐文兄何必謙虛,我等比之夏兄,差之遠矣。」遐文是夏文的字,遐字其實也是遙遠之意,聞名遐邇。遐文的寓意,與文遠有些類似。遐文與夏文,也還是諧音。

    「遐文兄,今日合該是你出彩,我等心服口服。」

    「對,我等皆是心服口服啊。」

    夏文聞言,左右拱手致意。心中也有打算,也安排好了。待得氣氛最是熱鬧的時候,當讓人一不小心表明身份,既要讓人猜到他乃是廣陽王夏文,又能不顯山露水。如此效果最佳。

    吳仲書也是笑而不語,連連點頭。

    此時樓下的那些品評夫子,皆還在忙碌。卻是二樓的錢夫子先上了樓來,走到吳仲書面前見禮,隨後說道:「吳相公,二樓裡無甚出彩,唯有一首,還請相公點評一番。」

    吳仲書也不多在意,伸手接過之後,看了看詩文,又看了看落款,大笑道:「好,佳作,少見之佳作。這個大江徐文遠,不凡啊!」

    夏文聽得徐文遠的名字,頭已抬起,面色上倒是說不上好看不好看。想來徐傑拒絕過他,此時又聽得徐傑出了佳作,多少也有些不爽快,只是不表露出來。

    吳仲書把徐傑的作品遞給了那位錢夫子,示意了一下。

    錢夫子開口在讀:「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霖鈴終不怨。

    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徐傑果然是來沽名釣譽的,此曲顯然出自他人之手,能流傳幾百年的大作,自然就是萬中無一之作,這種場合,徐傑豈能不拿來用。便是這第一句一出,人生若只如初見,不知道盡了多少人的感受。不論是交友,還是談情說愛,這般的感受當真能引起所有人的共鳴。

    人多是這般,距離越遠,越是覺得美好。初見之時,腦中皆是美好的想像,多是恩恩愛愛卿卿我我。久而久之,許多事情就比不得最初的那份美好了。

    連帶一旁的解冰,雖然手還在撫琴,耳朵早已豎了起來。

    錢夫子讀完之後,隨後開口道:「此作實在是好,只是與秋稍微牽強了些,悲那秋扇,不過也是為了在說人心易變,此乃班婕妤之指代。」

    秋扇的典故,來自漢代才女班婕妤,班婕妤本也是漢成帝的妃子,也是班超、班固的祖上,班婕妤被趙飛燕讒言所害,打入冷宮。自比是那秋天的扇子,過了夏天,就失去了作用,指代失寵之事。

    吳仲書聞言,擺擺手道:「秋扇也是秋,自古言秋悲寂寥,秋意為悲,並無不可。」

    吳仲書倒是為徐傑說了一句話。錢夫子聞言,點頭笑道:「吳相公所言有理,白居易有《長恨歌》,說那唐明皇與楊玉環,今日徐文遠此作,頗有幾分長恨歌的味道,甚好甚好。」

    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理當日願。就是說的唐明皇與楊貴妃。

    夏文聽完,搖頭嘆了口氣道:「好一個徐傑徐文遠啊,老天眷顧啊,天生有才。」

    左右七八人似乎也都聽出了夏文語氣中的一些無奈,只以為夏文是因為碰上了他人佳作之後,有些氣餒,內心有些不快。

    便有一個剛剛被夏文招攬之人,心中思慮片刻,興許也是想著要在夏文面前表現一番,起身一禮之後,開口說道:「吳相公,學生以為此作乍一聽,是極好的。奈何經不住再一聽,再聽之下,便是貽笑大方了。」

    吳仲書聞言一愣,疑問道:「何以見得?」

    便聽那人又道:「這位大江徐文遠寫了這首七言詩,學生反覆想了許多七言詩的平仄之格律,發現此作竟然出了格律之外,連格律都不通,何以成詩?」

    吳仲書聽到這裡,面色一黑,開口問道:「足下是哪位?」

    這人看得吳仲書面色黑了下來,以為吳仲書果真計較了一番,明白了過來。連忙再拜笑道:「學生杭州許仕達,見過吳相公。」

    許仕達何許人也?徐傑若在在場,興許能想起來。當初在杭州望湖樓上,吳伯言當面,這位許仕達曾經也作了一首迴文詩想要引起吳伯言的注意,奈何吳伯言誇了一句之後,便沒有了下文。

    許仕達最近也到了京城,倒是走了運道。夏文身邊有一個要為夏文去尋人才的屬官,出門走了走,就碰上了許仕達,帶了夏文面前之後,考教幾番,就留在了身邊。

    今日許仕達起身說這一番話,一是為了在廣陽王夏文面前出彩,二興許也是有一點點私人恩怨。倒也不算恩怨,就是許仕達不服這位大江徐文遠。

    吳仲書聞言,點了點頭,答道:「杭州許仕達,誰跟你說這是一首七言詩了?此乃詞,出自唐代教坊體裁,詞牌《木蘭花》。你非要用詩的格律去套,如何套得上?」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2 23:27
詩與刀 第一百五十八章 楚江秋

    吳仲書說完話語,黑著臉看著許仕達。

    在場三四十人,其實許多人都沒有注意徐傑這首到底是詩還是詞,因為作品已然到了這六樓,哪裡還有人會去在意基本格律上的小事。

    剛才許仕達出言說格律不對的時候,當真還有許多人正在默唸著,格律對不對,這些在六樓的文人士子,大多認真讀一遍就心裡有數了。許仕達說的問題,有點像腦筋急轉彎一樣,當真有人再一讀,果真覺得格律似乎真有問題。

    待得吳仲書話語一出,許多人都是恍然大悟,倒是並非這些人不知道《木蘭花》這首詞牌的幾種變化。但是這腦筋急轉彎,終歸有人一時之間落入了其中。

    便是許仕達,大概也是落到了自己的腦筋急轉彎之內,也是關心則亂,一想到似乎找到了徐傑這首作品的漏洞,立馬就高興起來,忍不住起身就說,覺得自己是要出風頭了。

    此時吳仲書之語,聽得許仕達窘迫非常,左右之人不屑的表情,連帶夏文都微微皺眉,顯得有些不高興。許仕達連連作揖,趕緊再道:「吳相公海涵,學生適才實在是沒有多想,所以才出此謬誤,慚愧慚愧。」

    吳仲書倒是沒有必要去與一個年輕士子為難,聽得許仕達的話語,只是點了點頭。

    尷尬不已的許仕達見得吳仲書點頭,又連忙左右拱拱手說道:「諸位見笑,只怪在下治學不嚴,見諒見諒。」

    吳仲書也不去在意,只是轉頭與解冰說道:「解大家可能唱這《木蘭花》?」

    解冰聞言點點頭道:「奴家多唱減字《木蘭花》,徐文遠這曲木蘭花,當慢唱,當以長音來唱,如此顯出詞作中淡淡的悲意。奴家可以試試。」

    許多詞牌,並非就是一個格式,就如木蘭花中有減字,可以成長短句,也可以如徐傑這麼寫得像七言詩一樣。就如同一首曲子,填不同的詞都可以唱,甚至不同的詞多一些字少一些字也可以,但是前提是要符合韻律,不能突兀。這就是同個詞牌,不同格式變化的原因。

    吳仲書聞言笑著誇了一句:「解大家果然名不虛傳,《木蘭花》的音律也能信手拈來,解大家請!」

    解冰這類花魁人物,職業修養就在這裡,不論什麼詞牌的音樂,都要爛熟於心,古往今來的詞牌何止幾百,要都能奏唱,其中功夫可不一般。這也是那些青樓女子為何要自小訓練的原因。

    解冰拿起琵琶,準備開始,卻是忽然想起一事,開口又道:「吳相公,奴家以為這首詞乃徐文遠之作,此時要唱此詞,豈能缺了這位徐文遠?」

    解冰倒是聰明,剛才方定去請徐傑,沒有成功。此時解冰便要假吳仲書之手,再去請徐傑。便也是料到徐傑可以拒絕自己,可不敢拒絕吳仲書。

    果然吳仲書聞言大笑道:「哈哈……差點把文遠給忘記了,快,差人樓下去請。這個徐文遠也是怪異得緊,非要坐在那二樓不上來,莫非是不願見老夫不成,難道老夫還能吃了他?」

    解冰已然笑開了花,目的達到了,手中的琵琶自然也聽著等候片刻,等徐傑上來之後再唱。

    此時樓下,卻也起了些波瀾。

    錢夫子點了五首詞唱,三個花魁,每人唱兩首還少了一首,再輪到那個遇仙樓名叫楚江秋的花魁之時,已然沒有詞了。

    這二樓的氣氛,實在不怎麼樣,沒有一點詩會的氛圍。台下眾人大多灰心喪氣,台上無詞可唱的花魁,也是面面相覷。

    楚江秋見得當真是無人捧場了,唯有開口說道:「奴家楚江秋唱一曲老詞與諸位公子聽聽吧。」

    文人相輕的道理,就是人大多都有一種自以為是,大多會覺得自己不比別人差,不僅是文人相輕,歸根結底,就是人本身就相輕。何況讀書人自覺高人一等,能通古往今來,能知天文地理,能讀古今典籍。又有幾人會覺得自己肚子裡的墨水會比人少。

    便聽有人開口道:「適才是何人的大作拔得頭籌了?不若再叫此人填上一曲與大家品鑑品鑑如何?也免得台上無詞可唱。」

    徐傑聞言一愣,木秀於林,總有風來搖擺。似乎坐這二樓也並非就真的好,因為徐傑若是坐在三樓四樓五樓之類,必然不會如此被人故意針對,也不會只有徐傑一人出彩。

    興許也不是真的故意要針對徐傑,只是徐傑自己如此感受。那開口叫徐傑作詞之人,大概就是想看看徐傑到底憑什麼出彩,是不是真有點本事。

    便聽有人答道:「好像叫徐文遠吧……」

    「對對,大江徐文遠,就是我身邊這位,與我可是知交好友。」夏銳看熱鬧的不嫌事大,或是吆喝起來格外賣力。

    所有人的目光便也聚在了徐傑身上,也還有話語而出:「徐兄台,可還有大作?」

    「徐公子,再來一曲如何?」

    這二樓幾十人,已然有許多人跟著在起鬨。

    夏銳也在一旁起鬨著:「文遠,來來來,且讓眾人都見識見識,好教他們都知道文遠你是何等的了不得。」

    徐傑看著這起鬨的場景,心中也多想了許多,口中答道:「覺敏兄,再留一首,我們就得走了。」

    徐傑此時已然能想像到那六樓之上是什麼場景,必然也是起鬨連連,若是有人再來請,拒絕也不好,再上樓,不多出幾首大作只怕是擋不住六樓那些大才子們的起鬨。若是豪飲幾番,酒興來了,興許還要與人起一些暗地裡的爭奪,那便有些得不償失了。

    「走?這麼早走做什麼?揚名立萬就在今日。」夏銳勁頭十足。

    徐傑輕聲笑道:「揚名立萬的手段你還不懂,先走之後,叫人尋不到,才是真的揚名立萬。這叫缺憾之美。」

    夏銳聞言,當真作了一番思索的模樣。

    徐傑已然動筆再寫,寫完之後起身就走。

    夏銳連忙跟了上去,口中還道:「誒,文遠剛才一語,當真有些道理,我怎麼就想不到這般的道理呢,還是文遠多智。深藏身與名,方才是大名,清流之人多好這一口。」

    徐傑轉頭笑了笑:「尋個攤子吃碗麵片去,每次到得這摘星樓,都吃不飽。」

    「吃麵片,我請。」夏銳拍著胸脯說道。

    徐傑留了一作,轉身就走了。倒是讓那二樓許多人有些回過神來,有人抬手把徐傑寫的東西拿過來,看了看,口中只道:「這……」

    另外一人也湊過來看了一眼也說:「這個……」

    待得那張紙多傳了幾人,便看一人抬手一拍腦袋,口中驚呼:「我說徐文遠這個名字怎麼這麼耳熟呢,原道是在杭州的時候聽過他的大名,回文妙手徐文遠是也,曾在西湖上留過一首應景迴文詩,詩名《水鏡》,技藝不凡,連江寧吳夫子都與之同遊西湖。」

    此人話語一出,果然又有人說道:「原道這個徐文遠啊,難怪難怪,在秦淮河上,有一段時間,處處都是他填的《念奴嬌》,聽聞也是吳夫子點名要聽的。」

    「那《情仇錄》的作者好像也叫徐文遠,莫非也是他?」

    「是他,在下從黃州來,江面對岸就是大江郡,《情仇錄》就是他寫的,當真是開創了另外一種話本寫作之先河。而今多有人學他之法寫那話本,賺了不少錢呢。在下也試了試,寫了一本《恩仇錄》,也賺了幾十兩紋銀。」

    你一言我一語的,終於是把這個徐文遠給對上號了。便聽又有人拿著那張紙說道:「回文妙手徐文遠,果然名不虛傳,原道這也是一首迴文詩,並非唱詞。楚大家,此詩想來是徐文遠送給你的。」

    徐傑大概是不知道自己有了一個「回文妙手」的文壇諢號。

    頭前那花魁楚江秋聞言,已然起身,便也有人把徐傑留下來的詩送到頭前。

    楚江秋打開一看,果然這首迴文詩是徐傑送給她的,因為上面還有她的名字。

    十個字:秋江楚雁宿沙洲淺水流。

    秋江楚雁宿,沙洲淺水流。流水淺洲沙,雁宿楚江秋。

    秋江楚雁宿沙洲,雁宿沙洲淺水流。流水淺洲沙宿雁,沙洲宿雁楚江秋。

    意思倒是不多,就是秋天大雁南飛了,到了大江上的沙洲,大江郡,有那鸚鵡洲之類。這南飛的大雁就留宿在沙洲上了。其實這首詩原意並非說長江,徐傑寫來,自然就是說長江了。

    古詩之中,也還有說這楚地大江沙洲的: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

    這位花魁楚江秋,年紀還小,在這京城裡初成小名,此時看著這首迴文詩,便是不斷抬頭往門外去看。

    徐傑的背影已然消失了許久,有道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倒是不知徐傑是不是喜歡這一句,所以有了這麼一句的做派。輕撩一下,人已遠走。

    楚江秋低頭又看了看這首迴文詩,正欲摺疊起來收好。

    便聽一人快步下樓來,口中喊道:「徐公子呢?吳相公有請。快快隨小的上去見吳相公。」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2 23:27
詩與刀 第一百五十九章 皇子讀書

    下樓來請徐傑的小廝一聲喊,見得無人回應,又是喊道:「大江郡徐文遠徐公子,吳相公有請……」

    「走了,剛才走了。」

    「徐文遠離開了,剛剛離開。」

    小廝聞言一愣,開口問道:「怎麼就離開了?可是有人惡了他不成?」

    「沒人惡了徐文遠,他留了一首迴文詩,隨後直接就離開了。」

    小廝聞言,開口問道:「詩呢?人走了,留詩也行,小的也好上樓去給吳相公交代。」

    一旁的楚江秋聞言,剛剛疊好收入懷中的詩,卻又只能拿出來,開口接得一句:「詩在這裡呢。」

    小廝連忙上前去拿徐傑的詩。楚江秋卻是連忙打開又看了幾眼,待得小廝近前,開口又道:「這首詩是那徐公子送給奴家的,可記得一定要還回來啊。」

    小廝聞言點點頭道:「我給你顧著,要是吳相公與那些老夫子不帶走,我一定給你帶回來。」

    楚江秋聽明白了,又看得幾眼,好似要認真把詩文內容記住一般,便是知道徐傑手術十有八九回不來了,臉上不免都是遺憾之色。

    待得小廝上樓稟報,又把詩文呈了上去。吳仲書接過詩文,看得一眼便是開口笑道:「這個徐文遠啊,難怪與我那兄長能成一路人,做派實在不同旁人啊。這迴文詩實在不錯。聽聞徐文遠擅長迴文詩體,倒是名不虛傳。」

    夏文聞言,心中不明一鬆,興許是因為今日少了一個競爭對手。興許也是因為徐傑當真就如夏小榮說的是個真正的君子清流,真的不那麼在乎虛名。

    倒是一旁的解冰有些失望,三番五次想與徐傑當面而坐,不論是表達一些歉意,還是試探幾番,終歸還是想與徐傑緩和一下關係,能成一路人,引以為助力最好。即便不能成為一路人,一個如此才俊,關係緩和了終歸是有好處,對這摘星樓,對解冰這花魁大家的身份,都是有好處。解冰心裡,對徐傑多少還是有些歉意的。

    解冰也接了一句,笑道:「吳相公,奴家這裡還有徐文遠的一首迴文詩呢,乃是徐文遠上次到摘星樓所作,香蓮碧水動風涼,水動風涼夏日長,長日夏涼風動水,涼風動水碧蓮香。初讀之,讓奴家好一番驚訝。」

    這首迴文詩,就是上次徐傑隨手給那在三樓抓耳撓腮的夏銳寫的。香蓮碧水動風涼夏日長。

    吳仲書聞言又笑:「解大家,你那首是夏,老夫手中這首是秋。想來還有春冬之景,只待下次再見識了。還記得謝中丞與老夫也吟過一首,乃是西湖應景回文,春湖一綠柳垂波映晚雲,也是極佳之作。徐文遠之迴文詩,當真冠絕天下,單論迴文詩這一道,可居首也。」

    解冰便是又道:「吳相公,近來奴家還聽江南來的士子說過徐文遠一個名號,說他是回文妙手,也是有趣。」

    吳仲書大笑起來:「好,這個名號不錯。回文妙手徐文遠,此道該以他居首,天下人才輩出,文風鼎盛。可喜可賀,今日不虛此行。當浮一大白。」

    吳仲書提起酒杯與左右致意,隨後眾人皆是舉杯陪同,卻是也個個一臉羨慕。吳仲書之語,在這文壇是何等地位,便是這一語,也奠定了徐傑在文壇的地位。回文一道居首,就好像天下第一劍一般的名聲,如何能叫人不羨慕。

    興許也是徐傑想要達到的效果,自從在那西湖邊上留了一首迴文詩之後,徐傑似乎有意識往迴文詩的方向去發展,專攻一道有成,必然也是名滿天下,這興許也是一條捷徑。如吳伯言那般名滿天下,是靠許多年一點一點的積累,如徐傑這般,也有一些投機取巧的意味。

    解冰忽然想起了剛才小廝的話語,開口問道:「聽聞這首秋日迴文詩是徐文遠寫給遇仙樓哪位清倌人的?」

    一旁的小廝連忙答道:「正是,那清倌人名叫楚江秋,剛好與詩文末尾相合。那位楚姑娘還叮囑了小的,讓小的稍後把徐公子的手書帶下去還給她。」

    解冰聞言眉頭一皺,等候片刻,待得那迴文詩終於傳到了她手上,卻見她看了看之後,竟然直接收入了懷中,再也不拿出來了。

    吳仲書左右飲了幾杯,開口又道:「解大家,既然正主都走了,那曲《木蘭花》就先唱一唱吧。」

    解冰聞言點頭,琵琶聲已起,唱的就是那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走在回家路上的徐傑,心情極好。自從進了京城,就屬這幾天最為輕鬆,吳王夏翰登基的可能性不大,徐傑也不需那麼惶恐不安。歐陽正入京之事如今也順利辦成。

    徐傑入京的目的,也就都達成了,已然別無所求。

    徐傑邊走著,剛才在路邊攤販處吃了一碗麵片,京城真的不同別的地方,即便是入夜的街道,依舊人來人往,街邊的攤販,似乎並不比白天的少。

    賣吃食的最多,賣一些家用小東西的,木梳子,木簪子,針頭線腦之內,打補丁的布片。

    孩童玩具,木馬或是小風車,機巧孔明鎖。燈籠,所謂名人書畫的摺扇。

    也還有擺攤賣書的,夜裡出來擺攤賣書的,大概又是哪個門第之家頹敗了,頹敗之後賣書度日。文人做不了這「下賤」的事情,便也有那專門擺攤賣書的小販會上門去收,收了之後就到街邊來賣,賺一些其中的差價。

    書這種東西,在沒有大範圍刊印發行手段的年代,經常會有失傳的現象,這也是歷朝歷代的朝廷會大規模修繕全書的原因,就是蒐集全天下各種書籍,做成書庫。也是功德與政績。比較出名的有明之《永樂大典》與清之《四庫全書》,奈何即使是這般,依然還是會遺失。戰爭就是主要的罪魁禍首。

    徐傑見得路邊賣書的攤販,不免停下了腳步,一本一本去翻看,有說黃老之術的,修真成仙的,徐傑翻一翻,買了一些。有隋唐文獻,徐傑也買。野史傳聞,徐傑也感興趣。個人的札記,儒家之典籍,些許諸子百家的遺留。

    翻得許久,徐傑選來選去,忽然抬頭一想,笑了笑道:「店家,你這裡一共多少本書?」

    店家聞言愣了愣,答道:「六百冊。」

    「一併打包好,把你的車子推著隨我走,我全要了。」徐傑剛才還在選來選去,此時忽然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其實也是富裕人家,何不全買下來,也該享受一下身為富人的樂趣,何況還是買書,也不算揮霍。以往徐傑可從來沒有這麼買過書籍。

    店家聞言,已然大喜,頭前也沒有想到面前這位公子會這麼豪富,他做這販賣書籍的生意,全部身家都押在這上面了,全部脫手賣出,可不是一筆小錢,面前這位年輕公子,竟然連價格都不談,直接全部要了,便是疑問道:「公子所言當真?」

    徐傑點頭笑道:「當真,收拾一下隨我走吧。」

    店家哪裡還多問,連忙開始收拾的攤子,攤子本就是個平板車改造的,收拾好推著走就是。

    一旁無聊拿著一本書翻來翻去的夏銳聞言,開口道:「文遠,這本你要不要?我就覺得這本讀起來有意思,朗朗上口。」

    徐傑轉頭一看,夏銳手中拿著的書正是一本嶄新的小冊子,只是裝訂得有些簡陋。

    徐傑笑著擺擺手道:「這本就不要了,這本我有。」

    夏銳又道:「這本有點意思,你為何不要,買回去讀一讀吧。」

    徐傑笑道:「覺敏兄,你讀書也太不認真了,你翻開扉頁看看。」

    夏銳聞言翻開了這本書的扉頁,上書兩排大字:淮西大江郡徐傑徐文遠編著,大華尚書省禮部編印。

    夏銳恍然大悟,大笑道:「文遠,這《三字經》原道是你寫的啊,哈哈……」

    徐傑也笑道:「覺敏兄不若就把這三字經買下來吧,此書倒是適合你來讀。」

    夏銳知道徐傑笑話他肚子裡沒墨水,卻還連連點頭道:「我買就是,文遠寫的書,我豈能不買。若是你能給我講講裡面封狼居胥的故事,那便是更好不過了。」

    夏銳終究還是對沙場鏖戰的事情比較感興趣。

    「嗯,這幾天沒事跟你講講,不僅講封狼居胥,也講講假虞滅虢,夜郎自大,臥薪嘗膽,孫臏龐涓,趙武靈王之胡服騎射,大秦崛起之一統六合,楚漢之爭,王莽篡權,黃巾三國,隋唐英雄。」徐傑對於這些很有興趣,也知道夏銳似乎對這些也有興趣。

    「晉呢?怎麼沒有晉?」夏銳問道。

    徐傑想了想,答道:「晉南北朝,唉……這一段是得好好說說,亂戰之世,苦悲有多。」

    夏銳聞言笑道:「文遠,不會是這一段你也不懂吧。」

    徐傑倒是灑脫:「其中不懂的也不少,邊說邊懂。我們一起鑽研一下。」

    「果然,你也有不懂的。我還道你什麼都懂呢。到時候我到皇家書庫裡去尋一些書來一起看看。」夏銳笑道,興許興趣真是最好的老師。

    徐傑聞言答道:「嗯,覺敏兄去書庫裡尋些書來,這般就好弄懂了。」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8

LV:9 元老

追蹤
  • 1120

    主題

  • 100531

    回文

  • 4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