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詩與刀 作者:祝家大郎(連載中)

 
mk2258 2018-2-10 21:58: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6 148597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9 07:04
詩與刀 第一百七十章 生而為人,何以為人(三)

    楊三胖瞬間又到得董達義與徐傑兩人中間,開口道:「董兄弟,我看此事到此為止如何?這個小秀才你可動不得,小秀才要保的人,你也不能動!」

    此事局勢,已然就是董達義要與徐傑動手了,徐傑顯然還不是董達義的對手,事情儘管複雜又棘手,但是在楊三胖看起,其實也很簡單,就是董達義與徐傑要打起來了,那道理也就簡化了,就是不能讓徐傑被人打死了。

    董達義聞言,眉頭一挑,怒道:「三兄,當年我與你兄弟二人把酒言歡過,今日你卻侵門踏戶而來,別怪我不計當年那點小小的情分。」

    若是平時裡,聽到這話了,楊三胖哪裡還會多言,必然拔刀就上,卻是今日心中多少還有些糾結,又答了一句:「董兄弟,今日最好還是不要打起來,打起來你當要吃虧當。」

    董達義聞言大怒,他好歹也是一方豪傑,在這河北地面,也無人敢惹他分毫,即便是到了河東,面子也是天大,河東有個曾不爽,不懼董達義也要看曾不爽的面子。董達義在這燕趙河朔之地,何曾怕了誰?頭前謙虛是謙虛,即便此時楊二瘦再來,董達義也絲毫不虛。

    董達義也是提著腦袋闖了幾十年江湖之輩,此時已然提刀而起,也有一股睥睨之勢。

    「董兄弟,今日就把這刀比了,看看誰才是這天下第一刀。承讓了!」楊三胖提刀而起,大戰已起,挑高的董家大廳,似乎整個建築都搖擺了起來。

    卻是那個剛剛從禮堂頭前跑下來的曾柔,忽然被兩人外溢的勁道掀翻在地。好在那曾不爽也是眼疾手快,輕輕一躍,已然把自己的女兒護在了一旁。

    董知今似乎還準備穿越戰圈去迎那曾柔,卻被徐傑一把拽住,直往門外而拖。

    拖得幾步,剛出大門口,徐傑後背被什麼擋住了,回頭一看,徐仲皺眉看著伸手扶住徐傑,看著裡面大戰已起。開口問徐傑:「如何把人家的喜事給攪了?賓客都如逃命一般往外跑。」

    徐傑又看到一旁壯碩的鄧羽,把重傷的董知今往鄧羽一扔,答道:「二叔,你把這董知今放進來了,這喜事豈能不黃?」

    徐仲一臉為難道:「他跪在地上與我磕頭,我還如何去攔……」

    徐仲有徐仲的心軟與善良,那董知今醒過來見得家中這熱鬧的場景,如何能不進宅子裡去?徐仲攔是攔了,但是架不住董知今一個頭顱又磕在地上。多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合該寧死不屈,要說董知今,雖然磕頭無數,卻當真有幾分寧死不屈的味道,終究還是逃不過一個情字。

    「二叔,事情有些複雜,雖然還是隻言片語,侄兒也能聽出其中是個死結了。董前輩的牌位怕是入不了董家祠堂,骨灰也入不得董家祖墳。」徐傑是在告訴徐仲這件事情大概是做不成了。

    人可以活得簡單,如二瘦三胖,高興就飲酒大笑,不高興就提著刀劍殺人。但是世間之事,終究不是這麼直來直去就能解決的,即便是殺人也解決不了許多事情。就算徐仲先天高手,就算徐仲能打得過天下人呢,但是這件事情,依舊還是辦不成了。

    徐仲聞言似乎並沒有多少氣餒,俯身慢慢把骨灰盒放在門外角落處,回頭看得幾眼戰局,已然認出那正在與三胖大戰之人就是董達義,一手滄北刀法,徐仲如何能不熟悉。

    甚至徐仲看得有些愣神,因為那一手滄北刀法,實在太過熟悉了,再看那用刀之人,徐仲更是熟悉,那臉上的棱角輪廓,似乎與那軍中的董大力長得一模一樣,雖然臉上有些溝壑,年紀大了許多,但若不是徐仲看著董大力死在自己眼前,必然會把這董達義認成是董大力。

    兄弟二人如此相像,唯有一個解釋,那便是孿生兄弟。

    再次看到董大力的模樣,徐仲眼眶之中微微一紅,也拔刀而起,加入戰圈而去。

    一刀給楊三胖,一刀給董達義,徐仲口中大喊:「兩位先停手!」

    楊三胖聽得徐仲話語,倒是沒有多想,順勢收了刀。

    卻是那董達義不依不饒,見得擋在中間的徐仲,手中的刀直往徐仲而去,又與徐仲打了起來。

    曾不爽忽然也起身了,一柄大刀橫在徐仲與董達義之間,口中喊道:「達義,有話好好說,要打要殺也要有個定奪,再打下去,這房子就給拆了。」

    曾不爽興許也有想知道的事情,想問想聽。

    「大哥,你緣何幫著外人?」董達義有些莫名其妙,本以為曾不爽動手是來幫助自己的,不想曾不爽竟然是來勸和的。董達義的妻子,就是曾不爽的妹妹,兩人關係極好,年輕時候更是幾番一起出關販賣,過命的交情。

    董達義面對曾不爽,終於還是停了手,搖晃的董家大堂,也終於止住了,房頂卻照進來的許多陽光,不少的瓦片都飛了出去。

    召集了無數人手圍住了這個建築的董知奎也衝了進來,身旁還有一個小姑娘,小姑娘便是董夕夕,兩人皆是提著刀,準備進來大戰一番,見得大戰忽然停住了,兩人相視一眼,看向自己的父親。

    便聽曾不爽開口問道:「達義,為兄就想問你一件事情,也只聽你一聲回答,我妹妹到底是如何死的?是不是真的難產而死?」

    曾不爽兩眼皆是悲傷,盯著董達義的眼睛,等著董達義的回答。

    董達義也看著曾不爽的眼睛,環視一圈眾人,手中的長刀忽然猛的揚起,在空中揮了一下,滿臉怒氣答道:「大哥,時到今日,我夜夜難眠,恨不得把那董達禮挫骨揚灰,事情原委你都知曉,何故還苦苦來逼問於我?」

    曾不爽緊盯著董達義,開口又問一句:「達義,事情原委我知曉,其中緣由怪不得我妹妹。難道你真下得了那般的狠手?她還給你生了兒子,生的女兒,讓你兒女雙全,難道你真的就如此狠心?」

    董達義也是一條鐵骨錚錚的漢子,眼神環看左右,雙眼一凝,答道:「大哥,是我錯手傷了清兒,十六年了,我如何不內疚,內疚了十幾年,也恨了二十年,當年你與我一起追殺於他,上天入地,搜山尋海,找不到狗賊人影,大哥,世間哪有如我這般活得憋屈之人?」

    曾不爽聽得董達義認下了此事,聽得自己妹妹當真是被董達義所殺,已然怒不可遏,長刀已起,開口大喊:「我殺了你,殺了你為我妹妹報仇雪恨!」

    「舅父,不要啊!」

    「舅舅,不能殺我爹爹……」

    「爹爹,不可啊!」

    董達義站得筆直,不躲不避,口中只道:「大哥,我死無妨,定要為我把仇恨了結了。一定要手刃董達禮那個狗賊。」

    刀劈下來了,就在董達義頭上寸許,卻停住了。刀雖然停住了,但是董達義髮髻已然散亂,半邊頭髮皆已落地。

    曾不爽終究還是殺不下手,殺不了這個與自己有過命交情的好友,殺不了自己的妹夫,也殺不了自己妹妹孩子的父親。

    忽然徐仲開口說道:「嗯恩怨怨二十年已過,董達禮回來了,在這盒子裡,我徐仲代他向你磕頭認罪!」

    徐傑已然驚呆,看著自己的二叔在頭前忽然跪了下去,一個頭顱磕得地板炸裂而開。

    有些事情不用多猜,董達禮若是不心虛,如何能躲在軍中日日飲酒求醉?內情徐仲不瞭解,但是在這般情況面前,如何能不知董達禮是真做了那虧心的事情。

    徐傑往前幾步伸手去拉自己的二叔,卻是拉不起來,還聽得徐仲回頭一語:「傑兒把骨灰拿進來。」

    徐傑聞言,轉身往門外而去,便聽徐仲又是一個響頭磕了下去,口中又道:「董達禮給諸位賠罪了!」

    楊三胖連忙去拉徐仲:「徐兄弟,此事與你有何干係啊,何必這般,快快起來,快快起來。」

    徐仲這條漢子,平時沉默寡言,卻是想不到他竟然會用這種方法來報恩。

    董達義與曾不爽也被徐仲這麼一個先天高手的一跪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卻是已經看到了徐傑抱進來的骨灰盒。

    董達義一躍而去,一把從徐傑手中拿過那骨灰盒,已然大哭起來:「董達禮啊董達禮,好好的一個家,教你弄成如今這樣,兄弟反目,夫妻離心,連帶後輩都不能和睦。我要將你挫骨揚灰。」

    說完董達義把那骨灰盒往空中一拋,就等他挫骨揚灰。

    「不可啊!」徐仲已然躍起,在空中接住了那個骨灰盒,恩人骨灰,豈能真的挫骨揚灰了?

    董達義情緒早已不受控制,見得徐仲竟然把骨灰又接了回去,開口大喊:「你知他做了什麼事?你竟還如此維護於他?他趁我出關販賣,竟然酒醉強姦兄弟之妻,自己無臉見人消失於茫茫人海,留一個女子身懷六甲,受盡旁人冷眼。讓兄弟受此屈辱,還要幫他養兒子,他該不該挫骨揚灰?該不該?」

    事情已然水落石出,卻是有許多細節之處,隨著董達禮之死,已然無人知曉。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9 07:04
第一百七十一章 生而為人,何以為人(終)

    當年,滄北董家還沒有如今這般的江湖地位。董家從唐末亂世至今,本也是一方江湖豪強,奈何後來沒落了一些,並無先天高手出世。

    到得董家老太公生了一對孿生子,一個董達禮,一個董達義。這兩人練武的天賦極佳,待得這兄弟二人慢慢長大成人,董家陡然有了兩個一流高手,這偏僻小南河的董家滄北派,又慢慢在江湖上嶄露頭角。

    兄弟孿生,卻是性格不同,董達禮較為沉悶,也並不多出門,多在家中悶頭練武,除非家中與人有利益爭奪,才會出門走一趟,擺平一些事端。

    董達義卻是個跳脫性子,入了一流之後,便開始走南闖北,也就在江湖上認識了曾不爽,兩人關係極好,糾結幾十江湖人,相約出關販馬。被室韋人追殺,與江湖豪強拚鬥,兩人一來二去關係越發的好。

    所以曾不爽就把自己的妹妹嫁給了董達義。婚禮還沒辦,邊鎮缺馬,便有軍將拿著錢直接尋上了董達義與曾不爽二人,一次訂購白匹良馬。

    百匹良馬,即便是在邊鎮,也是七八千兩銀子,到得江南更是一萬兩不多。當時董達義與曾不爽兩人哪裡見過這麼大筆的錢財,自然又糾結更多的人偷渡出關而去。臨走之前倉促拜堂成親之後,便留了那新婚妻子在家獨守空房。

    董達禮血氣方剛,又生得有些沉悶,也是情竇初開的年紀,每日見著這個兄弟之妻,似乎生了一些仰慕情愫。若是就這般了,也並非不可原諒的事情,一兩個月之後,董達禮與人喝酒,喝得醉醺醺而回。也不知是腦中哪根筋搭錯了,路過兄弟廂房之時,竟然就進去了。

    董達義的妻子曾清睡得迷迷糊糊,以為董達禮是董達義,還在驚喜董達義半夜而回,董達禮也就假裝開口說得一兩句話語矇混了一下,迫不及待成了醜事。

    待得早上天濛濛亮,董達義酒醒之後,年輕的董達義已然嚇得六神無主,如何還敢面對家中所有人?拔腿就跑,一跑就再也沒有回來了,臨死也沒有交代任何人要把自己的屍首送回去,真正的無臉見人。

    曾清起床,還去左右問自己夫君到哪裡去了,自然也就發現了這件事情。誠惶誠恐之下,每日以淚洗面,旁人只以為她是思念自己的夫君。家中人還在到處找那個不辭而別的董達義。

    但是曾清卻懷了身孕,起初連曾清自己都不知道是懷孕了,也是少女不懂這些,以為是有病在身,家人請大夫來看。大夫恭喜,一家人面面相覷,連番逼問之下,也就水落石出。

    家門不幸,出此醜事,也不敢聲張。待得又過一個月,董達義販馬回來,還帶了三四千兩銀子回來,看著自己肚子大起來的妻子,提刀就走,滿世界去尋董達禮。

    曾不爽在跟著董達義四處追尋董達禮的時候,便也知道了這件事情。兩人帶著上百販馬的漢子,如何也尋不到那已經入伍躲在邊鎮軍中的董達禮。

    事情就這般過去了,董達義回了家,曾不爽在呂梁山東邊建起了寨子。

    回到家的董達義,怪自己的妻子也怪不得,休妻也休不下手,肚子大了也打胎不得,還有父母健在,百般求說。董知今就生出來了,如鯁在喉,芒刺在背的董達義,每日裡胡思亂想,過來幾年入得先天,出門就是大殺四方,一身戾氣縱橫。

    又生一子董知奎,後來曾清懷孕,又生一女董夕夕。生女之後,一邊派人往呂梁山去報喜,還有當地賓朋好友上門祝賀兒女雙全。董達義只顧豪飲,心中卻並不十分開心。

    當夜豪飲之後,董達義問了曾清一句話語,一句忍了好幾年的話語。問曾清是不是主動勾引了自己的大哥,為何發現那夜之人不是董達義之後,還忍著不聲張,若是沒有懷孕,是不是就要瞞著他一輩子,諸如此類話語,連問許多。

    這般連續逼問,把那剛剛生下女兒的曾清問得哭泣不止,不知如何解釋,卻是董達義更是盛怒非常,抬手一個耳光,這個每日出門動手就殺人的先天高手,酒醉之後,就這麼一個耳光,把自己的妻子打死了。

    頭前曾清只是受傷,並未死,壞就壞在董達義巴掌是打在曾清的臉上,也就是打在曾清的頭上,董達義用盡渾身解數,竟然如何也救不回自己的妻子。反倒是妻子曾清,臨死之際,話語還都是安慰董達義,絲毫沒有怪罪一句。

    待得曾不爽幾日之後趕來董家賀喜,已然是噩耗,曾清也入了棺木,難產而死。

    董知奎當年還小,但是四歲了的董知今半夜豈能聽不到一個酒醉之人的盛怒?又豈能聽不到母親的哭泣?只是他那個時候不懂,大了也不敢多想。

    要說董達義後悔嗎?也是腸子都悔青了,十幾年來內疚從未間斷,也如他所說,夜夜難免。便是越發的恨,恨自己那孿生兄弟董達禮。

    此時的董達禮呢?正在邊鎮鏖戰,帶著麾下兄弟,陷入八萬室韋大軍之中,鏖戰不勝,四處求活,邊鎮多那前哨堡寨,還未入先天的董達禮,一人一刀,為自己麾下兄弟擋在堡寨門口,讓麾下兄弟撤入堡寨中固守求生,身上插著十幾根羽箭,依然還能大殺四方,視死如歸,甚至還頻頻回頭大喊,命令眾人加固大門,守好堡寨。

    徐家兄弟在那堡寨之上不斷呼喊,看著董達義被那無盡的馬蹄淹沒,半夜時分,才出去摸回了董達禮那已成爛泥的屍首。

    徐仲對這一切,依然歷歷在目,見到董達義,能下跪磕頭,一是報恩,代董達禮賠罪,希望董達禮能入那董家祠堂。二也是董達禮與董達義長得太像,徐仲也好似在給董達禮磕頭一般!

    生而為人,何以為人?

    人生誰能無錯?錯到那般不可原諒的地步,董達禮當真不為人!

    董達禮卻又做出了這般有恩於徐家、有功於國家的事情。他又是那一條鐵骨錚錚的好漢。

    說這董達義,豪爽善交,卻平白遭了這麼一遭,面對妻子,面對侄子,面對兒女,面對兄弟,面對淚眼婆娑苦苦哀求的年邁父母,面對生死之交。他又是如何無奈,如何委屈,如何過得那四年時光,又是如何過得失手打死妻子的十六年日夜?

    人生複雜,人生無奈,人生可笑,人生可悲,人生……

    人生……到底何以為人?

    如楊二瘦與楊三胖那般,活在俗世在外,人生毫無牽掛,以刀劍來處理一切,為目標不惜一死。興許這樣才能活得舒坦。

    挫骨揚灰,董達義恨到這般,恨到要把董達禮挫骨揚灰也不能解氣。

    徐仲抱著這個骨灰盒子,不斷躲避,如何也不能讓董達義把他挫骨揚灰了。

    曾不爽提著刀,要殺自己生死之交,要殺那殺了自己妹妹的凶手。卻只是站定當場,不住的顫抖。

    楊三胖,手持大刀,不斷去架要挫骨揚灰的董達義。

    曾不爽的女兒曾柔,脫離了父親的控制,直奔身受重傷的董知今而去,一把撲入懷中。這兩人當真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反倒是董知奎也喜歡上了表妹曾柔。

    曾不爽與董達義兩個生死之交,膝下兒女結親也是自然之事。奈何董達義自然是給自己的兒子求親,不會去給侄子董知今去求親。曾不爽知道自己妹妹的所謂「污點」,心中也覺得愧對自己這生死之交,自然是隨董達義安排就是。

    命運當真是可笑。

    徐傑拿著刀,拖著傷重的董知今不斷後退,鄧羽在一旁幫忙,還有那已是淚人的新娘曾柔,抱著董知今的手臂再也不撒手。大堂之外,上百拿刀的董家漢子圍在當場,徐傑又不能動手打殺出去,只得在門外停住了腳步。

    董知奎與董夕夕,知道自己的父親把母親殺死了,已然頭腦一片空白,愣在當場只是流淚,也不知如何面對。過得片刻,董夕夕掩面而走,董知奎卻是提刀而上,準備去幫著自己的父親打外人。

    生而為人,何以為人?

    這一切因董達禮而起,興許董達禮真的活該被挫骨揚灰,讓他的骨灰隨風飄散,如此也抵不得他的罪惡。

    徐傑剛才看得自己的二叔跪地給人磕頭的模樣,更是震驚而又覺得心疼。也就更想自己二叔能達成心願。徐傑只感覺心中壓抑非常。

    象徵著滄北董家這二十年崛起的巨大建築,搖晃不止,裡面刀影重重,棟柱斷裂,瓦片橫飛。

    「轟隆」一聲,這巨大的建築終於轟然倒塌。

    無數人大喊大叫往前衝去,徐傑也往那廢墟奔去,上百持刀的漢子更是湧上頭前,所有人都在不斷扒著廢墟,木頭瓦片,土石之類,一片狼藉。

    這忽然崩塌的建築,徐傑剛才沒有多注意,此時唯有不斷掀起一根根巨大的木頭,心急如焚大喊:「二叔,三胖,二叔,三胖……」

    還有一問,若是徐仲與楊三胖也死在這裡,徐傑又該怎麼面對?又該找誰尋仇?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2 10:53
詩與刀 第一百七十二章 方興、方達


    從滄州往河間的路上,馬依然是三匹,卻多了一輛馬車,壯碩的鄧羽臨時當了車伕,車架裡面是董知今與曾柔。

    楊三胖與徐仲兩人滿身的小傷口,這些傷口讓徐仲看起來更顯幾分彪悍,卻讓楊三胖看起來多少有些滑稽,臉上的肥肉加上一些傷口,怎麼看都像是這個胖子被人教訓了一頓。

    骨灰盒子還是沒有入那董家的祖墳,董達禮的牌位也沒有入得那董家的祠堂。當徐仲真的稍稍知道一些其中的內幕之後,便也死了心了。有些事情是可以原諒的,有些事情終究不是賠罪就能了事的。

    徐仲也作出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好在,好在董達禮還有個後人,有了後人,自然就有了香火綿延,這個結果,徐仲似乎還是可以接受的。

    滄北董家,從此滄北是一家,還有一家應該就到了大江郡了。大江郡青山縣也該有董氏一族。那重傷的董知今,也沒有地方能去,似乎也是心如死灰,沒有絲毫奪回愛人的欣喜,相反多少有點行尸走肉,任人安排。

    要說隨著董知今走的曾柔,也就不得不說那忍得全身顫抖的曾不爽,從廢墟而出,一柄刀插在了董家的院子裡,開口就問了一句話語,隨後自己打馬而走。

    曾不爽問的就是曾柔願不願意跟他回呂梁山去,曾柔搖了搖頭,緊緊抓住了董知今的手。曾不爽已然躍出宅子而去。那幾十年生死之交忽然成了殺妹仇人,緣分也就到頭了。

    人生債消,人死燈滅。董達義也從廢墟裡爬了出來,死了十幾年的董達禮,也不能解他心中之恨,卻是又能如何?

    董達義唯一能做的,就是回頭不斷再去扒拉那滿地的廢墟,因為他的親生兒子還在廢墟裡面,受傷不輕。

    聰明的徐傑,開口說了一句:「二叔,咱們走吧!」

    徐仲點了頭,徐傑架起董知今就走。唯有三胖有些不樂意,因為他的刀還沒有比,卻是面對這般場面,已然無可奈何,董達義哪裡還有心思去與楊三胖比武?只有來日再說。

    行得兩日,重傷在身的董知今,慢慢好上了一些,面對含情脈脈的曾柔,多少也恢復了一些生氣。

    徐仲把馬平在車架旁邊,開口說道:「知今,你父親留了一套十八手的刀法,合該傳給你,到大江去開宗立派吧。」

    董知今點了點頭,恭恭敬敬而拜,口中只有一句:「多謝徐叔父!」

    徐仲又道:「往事如煙,便隨風去。你父親是條漢子,響噹噹的漢子,於國家有忠,於同袍有義,你也是忠烈之後,當有個忠烈之後的模樣,不能墮了你父親的名頭。」

    董知今點了點頭,若是董達禮沒有這麼個忠烈的名頭,董知今當真不知如何面對這個親生父親。有了這個名頭,興許多少也有些能接受的餘地。

    此時一路往西去河間府地界,再往前不遠,到得十字路口,便該往北了,入燕雲,去宣府。這是徐傑之前計畫好的事情。

    卻是剛到那十字路口,便聽得北邊馬蹄大作,也還有喊殺之聲。

    眾人馬蹄一止,徐傑有些疑惑,開口問道:「胖子,這北地江湖綠林都是這麼亂的嗎?大白天官道之上也敢如此拚殺,這邊多是邊鎮,到處都有軍伍,這裡又是州縣之地,官府之威應該更甚才是,何以都這般明目張膽。」

    徐傑說的話語,自然是有道理的。比如大江郡這那種地方,深處內地,官府衙門裡的衙差或者禁軍,數量不多。但是一般江湖人行兇,不說要躲躲藏藏,也多有一些顧忌。

    到得這北地之處,幾十萬禁軍把手邊鎮,即便是河間府,也是前線輜重後勤的基地。更是有許多禁軍把守,江湖人在這裡理應是更加收斂一些,否則成百上千的禁軍而出,一般江湖人哪裡招架得住。

    若是再往北去,真到了邊境之地,在那雙方都不管的地帶,或者雙方犬牙交錯的地帶,打打殺殺倒還正常許多。就如那些販馬的漢子,入關之前如何拚殺都無妨,入關之後,多也收斂許多。這國家還未亂,終歸還有個法度制約。

    「誰知道呢,興許殺紅了眼,誰還管得那些。」楊三胖不以為意答道。

    楊三胖這麼答倒是無妨,但是楊三胖可不能代表一般江湖人,一般江湖人之所以還能受官府的基本制約,主要還是因為人走江湖,終歸是利益驅使,利益之後不過也是養家餬口。有一家老小要安穩生存,自然就要受到制約。

    就如徐傑當初不能隨意殺那吳王夏翰一樣,念的不是徐傑自己一時的暢快,念的還是那徐家鎮兩千口人。再如何江湖逍遙,誰人也不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絕大多數人都還有個家,沒有家的也會成個家。

    這也是徐傑出了徐家鎮之後對於江湖之事看法上的改變。原先徐傑心目中的江湖,就是那仗劍走天涯,武力爭雄,快意恩仇。如今,徐傑已然不是單純這麼想,人若是真與他人結了不死不休的仇,背後要考慮的問題實在太多太多。

    好在那徐家鎮,一鎮子的悍勇之士,高手也還真不少,否則也容不得徐傑如今這般放得開手腳。

    往北去的官道上,馬蹄喊殺大作,人還沒有現身,徐傑幾人便也往路邊退了退,別人打打殺殺的,沒有必要瞎摻和。

    卻是突然一支羽箭飛到了頭前,插入泥土之中,箭桿還在不斷顫抖。

    這般場景,看得徐傑眉頭一皺,與徐仲對視一眼,開口說道:「二叔,這般怕不是江湖人拚殺了……」

    徐仲點點頭道:「嗯,軍中的羽箭。」

    便聽楊三胖搖頭道:「也不一定,販馬的漢子,也多能習射。」

    說話之間,道路上終於出現了人影,頭前十幾匹馬出現了,馬背上的人,個個一身鐵甲,有些驚慌失措,還不斷拉弓往後攢射。

    這般的鐵甲,不是軍漢又能是誰?

    徐傑已然大驚,最近都聽著軍陣打仗的事情,不免多想一些,開口急道:「二叔,不會是又跟室韋人打起來了吧?」

    「胡說八道,室韋人若是都打到河間府了,那還了得。」徐仲也是皺著眉頭,卻也弄不懂怎麼回事,怎麼有士卒被人追殺,卻是如何也想不通。想不通歸想不通,徐仲本就是軍伍出身,見得有軍漢被人追殺,已然把刀拔了出來,打馬往前幾步,直去那十字路口處。

    徐傑與楊三胖也連忙跟了上去,連帶鄧羽也下了馬車跟隨過來。只把那馬車留在一邊。

    徐仲已然準備出手幫忙,待得頭前十幾個奔逃的騎士走近一些,卻見後面那些追殺之人也露出來了,竟然也是健馬鐵甲,源源不絕。

    徐仲倒是猶豫了,問了徐傑一句:「這般當是怎麼回事?河間府怎麼有軍漢追殺軍漢的事情。」

    徐傑皺眉在想,陡然似乎想通了一些,開口說道:「二叔,莫非是嘩變?興許真是嘩變,宣府嘩變。」

    徐傑邊想邊說,越說越是篤定了一些。

    「宣府?宣府到此,當也有三四百里地,豈能嘩變到這裡來了。」徐仲不太相信。

    徐傑打馬再往前幾步,看得只有三四十步的鐵甲騎士,開口大喊:「方興,方達?」

    方興方達,便是那嘩變的兩兄弟,兩個營指揮使。營指揮使在軍中算不得高官,徐仲當年臨陣之時,便臨時做到了這個職位。

    禁軍,就是朝廷的正規軍,官職編制分為伍、什、隊、都、營、軍、廂。伍就是五個人,有伍長。什就是十個人,有什長。隊為五十人,有隊頭。到了都曲就是一百人,有都頭。

    到了營曲,一般是五百人為一營,但也不一定,還有許多輔兵後勤之類,若是騎兵,營曲也會更大一些,設營指揮使。地方上的營指揮使,麾下人數比較少,五百人差不多。到得邊鎮真要上陣的營指揮使,就多了許多,真正的大戰,營已經成了基本作戰單位,一兩千人也正常。就如當年大戰之前,南方大水成災,邊鎮擴軍賑災,一個營超過兩千人不止。其實也帶來許多混亂。

    軍指揮使下,按編制,兩千五百人,乃是五個營的編制,若是邊鎮作戰實際,往往不止這麼多人。到得廂指揮使,編制是兩萬五千人,實際人數一般情況下倒是超不出兩萬五千人的編制了,也是這個時代指揮上的侷限性,人數太多,信息不暢,指揮起來顯然就有問題,也有糧餉的考量,朝廷撥發糧餉,一個廂若是滿編,按照兩萬五千人發,其實也就限制了人數的多少。

    如同邊鎮宣府,也不過兩個廂的編制,五萬人的編制,七七八八一加,名冊上總共六萬人。但是其實又並不真的設立廂指揮使,軍將軍將,到了軍指揮使,已然就是將領了。

    朝廷規定的編制人數,在地方實際上,只會少不會多。但是在邊鎮實際上,一般只會多不會少,至少名冊上是如此。其中空額空餉的,那便是各地軍將之事了。

    就如樞密院接報,宣府連個營指揮使,方興方達兄弟帶領麾下士卒嘩變,人數是四千人。若是按照編制,應該兄弟二人麾下加在一起只會有一千人,但是邊鎮實際,在一個廂裡,兩人麾下有四千個名冊上的名單。但是實際應該也沒有四千人那麼多,兩千人三四百人以上,三千三四百人以下,合該是有的。

    這些事情,徐仲瞭若指掌。

    便聽徐傑又是大喊:「方興方達!」

    徐傑喊聲也多是試探,不想前面十幾騎,本還多是往後攢射的漢子,竟然真的全部轉頭看向徐傑。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2 10:53
詩與刀 第一百七十三章 游擊將軍李延


    徐傑見得頭前十幾騎當真有了反應,已然知道十有八九尋到正主了,開口又是大喊:「方興方達,刑部特使在此,特來調查此事!」

    便看頭前一騎聞言,打馬直衝徐傑而來,口中大喊:「振威校尉方興有冤啊!!!」

    這喊聲,撕心裂肺,聽得徐傑心中一顫。振威校尉,從六品的官銜,官職乃營指揮使。徐仲當年也臨時當過營指揮使,卻是沒有這個朝廷正經的振威校尉。

    徐傑見得那方興馬步絲毫不減,又是大喊:「方校尉,有何冤情,快到此處來說。」

    有冤就好,御史中丞謝昉等的就是這份冤情。

    頭前那個騎士,鐵甲在身,身後還插著一支羽箭,臉上猙獰成一團,聽得徐傑大喊,還不勒馬,而是答道:「上官快走,後面一百多騎,必然要殺人滅口。上官打馬快走。」

    徐傑聞言回頭看了一眼徐仲,拔刀而出,開口又道:「方校尉勿急,有金殿衛在此。」

    徐傑謊言一句,便是想安定這個倉皇失措的方校尉,也是徐傑跟著這個方興跑不了,身後還有一輛馬車,馬車裡有個重傷員,還有一個女子。

    果然,頭前方興聽得金殿衛三個字,已然在勒馬,所謂金殿衛,就是代表皇帝。人膽再大,終歸不敢殺皇帝的人,即便是敢殺,金殿衛又豈是任人去殺的。

    十幾騎到得徐傑頭前,勒馬而止,頭前方興,中年模樣,黢黑的匹夫,臉頰卻十分消瘦。急忙下馬躲在馬前,剛一拱手,立馬說道:「還請上官帶末將速速回京面聖,末將有冤,定要稟明聖上,還末將一家老小之清白,教那李通不得好死!」

    徐傑聞言皺了皺眉頭,頭前健馬無數狂湧而來,天空上已然羽箭橫飛。

    徐傑抬刀,撥落幾支近身的羽箭,看著面前這個滿身是血、疲憊不堪的軍漢,開口說道:「方校尉且休息片刻,吃些東西,待我把追兵打發走再說。」

    方興見得徐傑一身儒衫,竟然能輕易用刀撥開飛馳而來的羽箭,還有左右兩人面對來襲的羽箭,皆是如此輕描淡寫,更有一個壯碩的漢子,羽箭擊打在他身上,竟然還彈開了,心中更是安定不少,皺眉回頭看了看,又道:「上官,追殺末將的乃是李通之侄李延,此人不可相信,一定要防備一手。」

    倒是徐傑看得羽箭擊打在鄧羽身上,竟然不能傷他分毫,也是有些驚訝,對於這橫練筋骨的江湖人,更多了幾分認識。只是鄧羽此時面色煞白,顯然是有些驚慌,他如何見過這般場面,但是也一直隨在徐傑身邊。也讓徐傑對這個萍水相逢的江湖漢子多了幾分不一樣的看法。

    「你且帶人到路邊樹木後躲避一下。」徐傑答得一句,打馬往前幾步,擋在了道路中央。又在懷中摸了摸,拿出了那份刑部文書。

    「快快讓路,莫不是找死不成?」追兵已近,頭前路中央竟然有四個攔路之人,頭前便是有人大喊,興許入了這河間府,到了別人的地盤上,也知道不能擅殺良民百姓。

    徐傑只是抬手揚了揚,答道:「刑部文書在此,帶叛將方興進京受審。」

    頭前一百多匹健馬正在減速,頭前那人更是眉頭緊蹙,打馬到得徐傑面前,長槍在手,雙眼如鷹隼一般盯著徐傑上下打量,也不時去看路邊的方興。隨後伸出一隻手,並不說話。

    徐傑把手中的刑部文書遞了過去。

    那人看得片刻,開口說道:「此文書不過就是說你往宣府公幹,何曾說過要帶方興回京受審?」

    徐傑收了刀,目光也緊盯這個軍漢,開口說道:「宣府嘩變之事,朝野震驚,龍顏大怒,我此時持刑部文書,往宣府公幹,還能有什麼事情?你家總兵此時必然也接到了聖旨,也合該啟程回京了吧?」

    那人聞言,又看了看手中的文書,隨後遞給徐傑。卻是聽得後面方興大喊:「上官明鑑啊,我兄弟二人從來不曾嘩變,實在是冤枉啊!」

    徐傑聞言並不說話,只是接過文書,摺疊收好,開口說道:「將軍尊姓大名?」

    那人似是一副思索模樣,回頭看得一百多號軍漢,方才轉頭又道:「游擊將軍李延,不知閣下乃是?」

    這人顯然是在問徐傑的官職,便是也有懷疑,因為徐傑看起來年紀不大,這般的大事,朝廷或者刑部,合該派一個老成持重之人才合理。

    徐傑倒是也不慌亂,只答:「某乃刑部捕頭,李將軍,此間沒你的事情了,你還是帶兵回去吧。」

    便聽李延聞言笑道:「刑部捕頭?刑部能有幾個捕頭?你倒是有手段啊,年紀輕輕就混了個捕頭職位。莫不是你在誆本將吧。」

    徐傑也笑道:「李將軍,文書可有假?」

    李延聞言擺擺手道:「文書倒是不假,捕頭也好,捕頭算不得官,你這一身儒衫卻當了個捕頭,也是少見。」

    徐傑也知道自己怎麼看起來都不像個捕頭,卻是也並在乎,只要把這方興帶回去交給了謝昉,也就算還了一些人情。

    「既然文書不假,李將軍請吧!」徐傑已然在趕人了,卻是也真在防備著,也知道這件事情沒有那麼好打發。

    「捕頭,捕頭好啊!刑部的捕頭就是不一樣,不給官也當官來用了。」李延桀桀一笑,手中的長槍垂了垂,拉了一下韁繩準備轉身。

    徐傑手握刀柄,也拉了一下韁繩,人已轉身。

    果然,已經轉身的徐傑忽然拔刀而起,人已躍出馬背,一桿長槍從馬背之上橫掃而過。

    捕頭不是官,這句話語當真有深意,其中意思便是:不是官,殺起來就少了許多顧忌。

    只是李延沒有想到,這個儒衫的年輕人,竟然輕易躲開了他這邊鎮軍將偷襲一擊,在抬頭,一柄長刀已然劈了下來。還有那裝作捕頭的年輕人一聲怒喝:「憑你也敢偷襲老子!」

    長槍未回,李延連忙拔出腰刀來擋。

    一擊之後,李延翻身落馬,卻也不急,口中大喊:「殺,給本將殺了這廝!」

    刑部公差,文書當面,李延絲毫沒有顧忌。可見其中之事,齷齪實在不小。這方興,當真到不得京城。

    徐傑腳點那李延之馬,又飛劈而下,直奔那李延而去,今日已然不能善了。

    一旁的徐仲,眉頭一緊,已然打馬而起,迎著那一百多騎而去。

    便聽楊三胖哈哈大笑:「秀才老爺,跟著你倒是有趣,老子還從來沒有動手殺過軍漢!」

    唯有鄧羽面色煞白,有些手足無措,上前幾步,卻又止住了身形,不知是該動手幫徐傑殺那朝廷士卒,還是該做個良民,不參與自己還有些鬧不明白的是非。

    卻見方興也提槍而起,衝了上去,口中大喊:「弟兄們,隨我拼了!」

    十幾個漢子大喊大叫便往前衝去。

    那地面上的李延,見得徐傑飛劈而來,抬刀再擋,雙腿急蹬,坐在地上往後退去。

    徐傑飲血寶刀飛劈而下,那李延手中的刀已然斷成兩段,還有餘力的寶刀劈在鐵甲之上,火星四濺。

    那李延一聲慘叫,卻還能往後急退而去,也想著站起身來。徐傑這一刀,竟然只是傷到了李延的皮肉。

    徐傑也有些驚訝,驚訝於這個時代鐵甲的防護力,即便徐傑先是砍斷了一柄刀,但是餘力依舊不小,殺人不在話下,卻是沒有想到只傷到了李延的皮肉。

    也難怪史書經常記載,古代的軍將經常中箭無數,還能與人廝殺。那些一刀而去,一個甲冑在身的漢子立馬就死,當真只是演繹。軍將的鐵甲,哪裡是尋常羽箭能輕易射穿的,即便射穿了,也難以奪人性命。軍將上陣,並非那麼簡單就死,這甲冑就是他最主要的防護。

    徐傑再追而去,飛身一刀砍落一個奔來的騎士,刀又往那李延奔去。

    徐仲卻是大殺四方,長刀在他手上橫了過來,成了拍打的鈍器,那些鐵甲如同紙糊的一般,只聽得骨骼脆響,馬背上的人,到處飛落。面對這些軍漢,徐仲顯然還有留守。

    卻是那楊三胖並不留手,漆黑的刀,猶如長了眼睛一般,都精準劈砍在甲冑連接之處,血光大作。楊三胖不心疼人命,卻是有些心疼他的寶刀。

    此時的李延,已然有些驚懼,驚懼徐傑武力如此之高,一身儒衫,卻輕易把自己打得沒有招架之力。更是驚懼隨同徐傑一起的兩個漢子,打馬而過,到處都是落馬的鐵甲軍漢。

    李延手中的刀已然成了兩段,口中卻是大喊一句:「刑部捕頭安敢刺殺邊鎮軍將?」

    徐傑刀鋒已來,口中也喊:「邊鎮軍將又安敢擅殺刑部捕頭?」

    徐傑已然滿身怒火,別人要殺他,他又豈能留手?

    刀鋒再劈在鐵甲之上,依然是火星四濺。

    這一次,飲血刀終於砍了進去,胸腹迸濺的鮮血,徐傑臉上都沾染了許多鮮紅。

    徐傑拔刀而出,並不去看地上正在抽搐的人,只是開口喊道:「李延已死!」

    徐仲回頭看得一眼,開口道:「三兄,走吧!」

    三胖倒是有些意猶未盡,卻也收了刀,勒了勒馬:「可還有誰來送死?」

    滿場軍漢一百多,皆是震驚不已,不是震驚幾人武藝如何高超,而是震驚朝廷五品游擊將軍李延,竟然被刑部之人殺了!

    這般事情,已然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

    「方校尉,帶人上馬,走!」場面已然鎮住了,徐傑也不想多糾纏。回頭又道:「鄧兄弟,去趕馬車!」

    還在手足無措的鄧羽,聞言急忙回頭,便去趕那馬車。本是江湖萍水相逢,不過同路而行的鄧羽,莫名其妙被捲入了這般的事情,莫名其妙上了徐傑這條賊船。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2 10:54
第一百七十四章 雲麾將軍李通

    徐傑帶著眾人往南快走,卻是徐仲遠遠落在了後面,徐仲的這個動作也讓徐傑似乎學到了一點什麼。

    這個昔日軍中精銳的夜不收,在這般情況下,又做起了夜不收的差事,落在眾人後面,便是殿後的斥候,以免還有大隊人馬追擊而來,措手不及。

    待得徐仲第二天再次跟上眾人,徐傑才停住了馬匹休息。

    「方校尉,你且吩咐麾下把鐵甲都脫了吧,也到那溪邊去洗一洗。」徐傑有些疲憊。

    這個從六品的振威校尉,雙眼凹陷,身上的血跡已經發黑,散發出一種濃濃的腥臭味道,一邊解著腳下的鐵甲,一邊開口說道:「徐公子,末將去洗一洗,公子抓緊時間休息,待得末將洗好,還請徐公子再出發趕路,速到京城面聖。」

    這一路上快趕,徐傑只與方興簡單談論幾句,此時聞言便道:「方校尉想來也有好幾日未眠了,我家二叔是軍中最好的夜不收,他回來了,後面必然再無追兵。方校尉不若好好休息幾個時辰再趕路如何?」

    方興聞言,滿臉著急說道:「徐公子有所不知,末將二弟方達還在永興城苦戰,末將如此突圍,必然要抓緊一切時間趕到京城,面聖之後,方才能救我二弟一命。」

    徐傑聽得有些驚訝,連忙再問:「不知方校尉兄弟二人有何冤屈,為何要帶兵嘩變?」

    方興聞言,立馬停住了手中的動作,急忙說道:「徐公子,末將從來不曾帶兵嘩變啊,此事原委,只怪狗賊李通欺人太甚。」

    一路過來,徐傑沒有時間聽這方興娓娓道來,所以再問:「勞煩方校尉說一下其中之事,回京之後,我也好如實稟明刑部尚書與御史中丞,方校尉能不能面聖,也全靠此二人了。」

    方興聽得徐傑認識刑部尚書與御史中丞,連忙跪了下來,重重磕了個頭:「徐公子大恩大德,末將沒齒難忘,往後徐公子有用得著之處,末將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徐傑上前微微扶了一下,方興又道:「此事皆因李通之子李昌所起,要說我兄弟二人,本是李通親兵出身,曾隨李通戰於大同,當年李通叛了高大帥,我兄弟二人也是不離不棄,能得今日之官身,也仰仗狗賊李通抬舉。此中恩情,我兄弟二人也從來不曾忘記。這十幾年來,也是唯李通馬首是瞻。」

    徐傑聽的方興說了這麼一通,便打斷道:「說重點。」

    方興連忙又道:「李通之子李昌,本就是浪蕩子,平日裡在宣府欺男霸女,末將也曾背著良心幫他做過一些醜死,實在不想有一日會惹禍上身,興許都是報應吧。我兒新婚燕爾,請他上門宴席。不想這廝喪盡天良,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我家來了。過得幾日,趁我等軍中校閱,竟然帶人到家中姦淫了我兒之妻,甚至把我兒也打得重傷在床。我兄弟二人上李通處討要公道,李通當面震怒,吩咐我兄弟二人回營等候,說是要嚴懲其子給我兄弟二人一個交代。」

    「李通出爾反爾了?」徐傑已然猜到了大概。

    方興表情已然猙獰起來,點頭答道:「何止出爾反爾,待得我回營中片刻,等來的不是李通,而是李延,李延帶幾百號騎士入得營中,便要捉拿我兄弟二人,罪名是貪墨軍餉。好在我兄弟二人雖然也收受一些賄賂好處,但是從來不曾伸手拿麾下弟兄的餉錢。麾下弟兄出來作證,當時事情李昌之事也早已傳開,弟兄們更是憤憤不平,李延想強拿我兄弟二人問罪,在我營中自然不能得逞,當時便毆鬥了起來,李延人少,毆鬥不過,退回城去了。」

    「當時營中兄弟三千餘,群情激憤,便要隨我兄弟二人入城尋李通討要說法,待到城門,城門已關,還見各處遊騎飛奔,正在集結宣府四處的大軍,我豈能不知事情有變,又豈能束手就擒,便帶麾下人馬出營往南,入了永興城,當時我兄弟二人也還有僥倖,希望事情還能有個迴旋的餘地,還頻頻寫信送與李通,李通也多番回信,叫我等出城去,還道其中都是誤會。我信之不過,猶豫之間並未出城,果不其然,第三日大早,永興城被圍,攻城器械都擺上來了。」

    這局勢之變化,徐傑倒是懂了,李通的兒子強姦了方興兒子之妻,李通平常裡還幫過李昌行一些欺男霸女之事,徐傑聽得也是連連搖頭。李通又豈能因為方興方達而去懲罰自己的兒子?那便唯有拿下方興方達兄弟二人。

    方興方達兄弟二人,連軍將都不是,不過就是個校尉之職,在李家父子眼中,又算得了什麼,實在微不足道。

    便聽徐傑問道:「家小可是在城中?」

    本是猙獰表情的方興,聞言面色已然都是悲傷。點點頭道:「李通狗賊命大軍攻城,以為只要戰事一起,我麾下兄弟會立馬開城投降,卻是不想事已至此,我兄弟二人對麾下兄弟向來極好,群情激憤之下,支持者甚眾,都要幫我兄弟二人討要個說法,都要李通許諾既往不咎。如此一戰而下,城池自然是輕易破不得。不想李通這廝心狠手辣,竟把我兄弟二人一家老小抓到陣前,逼迫我兄弟二人開城投降,先斬老父,又要斬我兒,無奈之下,我只有命人去開城門,不想我兒受辱不過,竟然迎著刀刃自刎而死。老父先死,兒又自刎。我豈能再降?唯有突圍入京,叫那李通不得好死。」

    徐傑聽得既是震驚,也有唏噓,世道竟然能這般,徐傑實在沒有想到。宣府總兵,已然就是一地邊鎮的土皇帝,當真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李通當真有幾分小聰明,因為這些事情殺戮麾下軍官士卒,自然要與朝廷報備一下,直接說麾下士卒嘩變,待得方興方達死絕,即便是到得京城,也是隨李通一張嘴去說,何況李通上面還有個李啟明照拂著。

    只是李通也沒有想到,老皇帝竟然要開始對勳貴下手。

    一旁的徐仲聽得也是連連搖頭嘆氣,口中卻說了一語:「李通這廝,賣主求榮之輩,當年我就聽說他竟然拜了李啟明做義父,此事可是當真?」

    方興聞言點點頭道:「確有其事。」

    徐仲聞言笑得有些慘烈:「呵呵……李啟明與之年紀相仿,他竟為了活命,出賣高大帥不說,還能開口叫李啟明義父,哈哈……」

    楊三胖向來嫉惡如仇,開口說道:「這般狗賊,竟然能身居高位,當殺之!」

    徐傑擺擺手道:「胖子,當殺之不錯,但是這般高官,不該死在你我之手。方校尉,且清洗一下,吃些東西,接著出發。」

    「徐公子活命大恩,末將永生不忘。末將向來忠義,待得事了,必然以死相報大恩大德。」方興說完起身,再拱手,方才往一邊小溪而去。

    徐傑倒是知道這個方興真是一個忠義的漢子,雖然不是家國情懷的大忠大義,但也是有一份忠義在心。就如當年李通賣主求榮,方興還能不離不棄,就如李通都要捉拿他兄弟二人,方興還在幼稚的想著事情有迴旋的餘地。雖然幼稚,卻也說明此人對李通還真是忠心耿耿,若不是李通殺他家小,只怕這方興還是滿腔忠心。

    而且方興兄弟,在那般情況之下,麾下兄弟還多是不離不棄,也說明這兄弟二人平常對於麾下同袍,當也是恩義有加。

    徐傑心中已然覺得這樣的人,可用!李通高高在上,當真是把他人一腔忠心當成了驢肝肺,也有些愚蠢至極。興許李通也不在意麾下兩個小小的校尉,這般的校尉,在宣府有幾十個,李通又哪裡在乎其中一兩個人是不是有多少忠心耿耿,李通大概只想到這些軍中殺人漢多是匹夫一怒血濺五步之輩,還是自己的兒子性命安危比較重要。

    健馬再跑,也顯得疲憊不堪,跑起路來,不時還去啃食路邊的野草,速度也慢了許多。方興不斷揮著鞭子打在馬背之上,徐傑自然頻頻去勸,勸那方興不要如此逼迫馬匹,把馬累死了,更是難以快速到得京城。

    宣府之南,永興城前,更是大戰連連。同室操戈,眾人顯然也知曉了其中之事,攻城者大多顯得有些懈怠。守城者,也多是人心惶惶,便是這些人如何也沒有想到事情會到這一步,那位宣府總兵,竟然真的就不把城內三千人命當回事。

    城內還有方興之弟方達,皺著眉頭看著這般血腥場面,期盼著自己的大哥能安全突圍而去,安全到得京城,安全見到皇帝。然後一道聖旨,回來救得自己與這些還未死的弟兄們。

    只是今日大戰,局面忽然與往日不一樣了。

    那已經知道方興逃脫了的李通,忽然自己披掛上陣,帶著親兵往城牆而來。李通已然也是被逼無奈,他也要盡快解決永興城之事,他也要快速趕到京城裡去,黑白之事,全憑一張嘴,方興若是真的到了京城,李通豈能不到?

    大戰已然持續了許多日,雖然之前攻城之人多是懈怠,並不那般悍勇,但是城內之人也早已是強弩之末。

    這永興城,還是破了。捉拿敗兵七百,其中傷兵就有五百,方達自刎而亡。

    官道之上,百十騎士飛奔南下,一人兩馬,李通居於頭前,一路飛奔往京城。路上還有李通罵罵咧咧的聲音,李通倒是並不那麼害怕,即便是方興入了京城,李通也只是著急,不是害怕。

    一個三品雲麾將軍,一個邊鎮總兵,話語權又豈能是一個校尉能比。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3 17:33
詩與刀 第一百七十五章 好秀才!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黃河蒼茫雄渾,過得黃河,就要入京畿。

    眾人在黃河渡口等著船隻,徐傑總願意這麼盯著大江大河去看,波濤滾滾,大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看著河水東流,徐傑不免也想起了那一日潮頭之上的劍仙。

    楊三胖似乎也想起了什麼,低眉有些傷感。黃河之水在急在湧,那浪頭而起,豈能不教人想到其他。

    徐傑看著楊三胖,想安慰幾句,或是岔開楊三胖的思緒,開口笑問道:「胖子,你說這黃河是不是自古就這麼渾濁?」

    楊三胖回過神來,不以為意答道:「大江水清,黃河水濁,古人都這麼說,自然如此!

    徐傑笑著搖搖頭道:「非也,遠古黃河,必然也是水清的。那西北黃土高原,自古也是鬱鬱蔥蔥之地,西北之地,農耕幾千年,赳赳老秦也從那裡發跡,幾千年耕種之下,那西北之地慢慢成了一片黃土,方才有這渾濁黃河。」

    徐傑所言,不過就是水土流失問題,遠古的黃河真的是條清水河,經過幾千年耕種之後,把那些鬱鬱蔥蔥耕種成一片黃土高原,黃河才慢慢渾濁起來。

    楊三胖聞言不信,搖頭說道:「秀才老爺,你莫不是故意矇騙我玩耍呢?」

    徐傑搖搖頭說道:「胖子,還真不是矇騙你玩耍。土入水方才會渾濁,就如那高原之地,再往西北,自古乃出良馬之所,到得如今,那裡早已出不得多少良馬了,豐茂草原也慢慢成了黃沙,黃沙入水,豈能不渾濁。中原之地,汴京之地,自古稱之為豫,你可知這豫字是何意義?」

    三胖聽得一愣一愣的,豫字他是知道的,但是要問這個字是什麼意思,三胖自然不懂。搖頭答道:「這中原之豫與那黃河水濁有何干係?」

    徐傑微微一笑,說道:「古之造字者,稱地名,自然是有道理的。豫,象大為豫。遠古造字之時,這中原之地是有大象的,可見這中原之地當年也是鬱鬱蔥蔥,大象成群。到得如今,除了田地,哪裡還有鬱鬱蔥蔥?這黃河如何能不渾濁?」

    徐傑已然成功的把三胖的思緒引開了,三胖將信將疑,答道:「秀才老爺,不會是你胡說吧?大象只在彩雲之南才有,何曾中原也有過大象?」

    「當真!倉頡造字之時,中原就有大象,三四千年之前而已。」徐傑一本正經答道。

    華夏中心,有一個遷徙的過程。殷商在中原,周朝到了西邊,天下分封之後,西周國都在西北長安附近,後來因為遊牧外敵的關係,遷徙到了中原。秦起而周滅,秦朝中心在西北。之後有漢,漢的中心也在西北,三國有魏晉,往中原而來,再到後來有唐,也在西北之長安。

    從唐以後,歷朝歷代,國都再也不往西北而去。因為西北慢慢荒蕪,再也支撐不起國都的富庶繁華。這與黃河從清水變成濁水,也是有暗合之處的。

    「秀才老爺是一本正經胡說八道。」楊三胖還是不太相信,只當徐傑是說笑,隨後指了指河面,說道:「船來了!」

    徐傑也看到船來了,船隻不大,黃河大部分河段並不適合行船,所以黃河上的船隻一般不如長江的大,因為不適合遠距離行船,自然也就沒有了載貨大船的需求。

    船是來了,卻是船頭站著許多人,多是江湖人打扮,利刃在腰。

    船隻近前,徐傑看得清楚之後,已然皺眉,回頭說道:「方校尉,且待你麾下之人往那邊山崗去,待得我招呼你的時候再過來。」

    方興聞言想了想,起身往後,還順手拉過馬車,往不遠處山崗而去。

    鄧羽似乎明白了一些,開口問道:「徐公子,莫不是碰到仇人了?」

    「興許吧。」徐傑答道。

    鄧羽忽然起了幾分氣勢,說道:「徐公子,你我雖是萍水相逢,上次你與人拚鬥,我有些畏畏縮縮,這一路想來,總覺得愧對你這一路的美酒。今日若是再遇仇人,我必幫你一戰。」

    鄧羽是那正統的江湖人,雖然時常如一般江湖人一樣口中花花幾句,但是江湖人向來都講一份義氣。要麼不是一路人,既然成了一路人,那便是硬著頭皮也不能做那貪生怕死的事情。但是鄧羽又只是一個普通江湖人,面對那麼多朝廷鐵甲,終歸有些手足無措。事後想來,也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愧疚。

    徐傑點頭笑著回應一句:「鄧兄弟不必多想,我知鄧兄弟是那義氣之人,河朔自古出豪傑,鄧兄弟亦然。」

    徐傑能猜到鄧羽心中所想,卻也從來不曾怪過他。徐傑也知道自己做的是什麼樣的事情,亦然不是那江湖廝鬥了。

    鄧羽聞言,更是堅定幾番,答道:「徐公子,你放心,我鄧羽要麼就不與你一路走,既然走了這一路,往後你我就是兄弟了!」

    徐傑笑著點頭道:「好,我徐傑認你這個兄弟。」

    徐傑一語,鄧羽心中似乎釋然許多,不自覺往前走了幾步,走到徐傑身前,面對那黃河之水,當真還有一些江湖人的氣勢。

    船隻還未靠岸,卻是那船上之人隔著幾十步河水,已然皆是一躍而來,直有十七八個。

    頭前一個漢子中年模樣,髮髻束在腦後,反覆綁紮,如此綁紮頭髮的,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準備與人拚鬥。再看這人氣勢,有一股不同一般江湖人的凶戾。

    「黃河有鬼,十八之眾!見過!」頭前那人拱手。

    徐傑聞言不明,回頭去看楊三胖,便聽楊三胖笑道:「鬼你娘的鬼,黃河十八鬼,尋老子做甚?」

    那頭前之人聞言倒是也不氣,反而笑了出來:「蜀地楊三胖,倒是久仰大名,不知那楊二瘦死後,你楊三胖還剩下幾分威勢?」

    楊三胖聽得「二瘦死」的言語,已然大怒,刀從後背顫動而起,已然落在手上。

    徐傑卻是開口問道:「不知諸位尋到此處有何事?」

    「哈哈……這位可是徐傑徐文遠?當真是年輕得緊,死了可惜啊,奈何你要管那不該你管的事情,唯有一死了。你的人頭,值三萬八千兩。」頭前那人笑得極為開心,彷彿三萬八千兩已經到手。

    黃河十八鬼,不外乎就是十八個江湖人結拜之後的名頭,自稱為鬼,與那所謂「血刀」是一個意義,就是要個嚇唬人的名頭。

    但是這黃河十八鬼也不可小覷,先天兩人,十六個一流。

    至於徐傑管了什麼不該管的事情,不言而喻,就是不該參與這宣府嘩變之事,勳貴集團,李通只不過是其中一個而已,那李啟明豈能不盯著這些事情?能出得起三萬八千兩的也不是一般人,能調得動這十八個人的,更不是一般人。三萬八千兩銀子興許只是其次,其中還有的好處,就不是銀子所能衡量的。

    徐傑聽得明白,也在拔刀,口中說道:「三萬八千兩,不知你們準備用幾條命來換?」

    不料那人並不答徐傑話語,而是說道:「楊三胖,我勸你還是早早離去得好,你向來江湖獨行,沒有必要為旁人與我等拚鬥。若是楊二瘦還在,我等兄弟當惹不起你,如今……你自己掂量著。」

    這人倒是聰明,知道徐傑倚仗的是楊三胖,用言語把楊三胖支走,剩下的事情就簡單了。楊三胖當真是個棘手之人。對於江湖許多先天高手而言,胖瘦二人,人見人怕。胖瘦成了一人,當真有許多人不再拿那一人當回事了,比如此時這黃河十八鬼。

    楊三胖臉上有些悲慼,長刀成光,已然搏命,搏的是尊嚴,搏的是胖瘦二人的尊嚴,搏的就是這一條命!

    黃河十八鬼,鬼王褚人雄,入先天八年。放在十幾年前,就是那遇到胖瘦二人就會瑟瑟發抖之輩,而今面對楊三胖,竟然開口譏諷威脅。

    常言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此時也不知是真是假。

    褚人雄一柄鋼叉在手,往那刀光迎去,口中桀桀發笑:「楊三胖,敬酒不吃吃罰酒,莫怪爺爺不尊你這老前輩了。」

    黃河十八鬼,倒是有幾分自信,皆在一旁觀戰,觀看自己大哥與那江湖名宿一戰,也不在意一旁的秀才徐傑。便是知道只要把楊三胖解決了,這個年輕秀才也就不在話下。

    徐傑看著楊三胖,知道楊三胖心中有許多悲傷,胖瘦二人之名,而今都在他一人身上背負。當年兩人縱橫江湖,不知得罪了多少大江南北的江湖人,而今這些人,興許都想著蜀地胖瘦,只剩一人了,正是報仇雪恨與揚名天下的好機會。

    徐傑拔刀而起,直奔那鬼王褚人雄而去,哪裡管得什麼江湖道義。

    蜀地胖瘦之名,徐傑將替楊二瘦撐起來!那楊三胖,依舊是楊三胖,依舊還要是那人見人怕的楊三胖!

    「胖子,我幫你殺了他!」徐傑大喊。

    楊三胖回頭看得一眼,只答:「好秀才!」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3 17:33
詩與刀 第一百七十六章 殺人者,蜀地楊三胖!

    京城,依舊是那座究勤源的雅苑,還是那對兄妹。

    夏文笑容中帶有一種自信,開口說道:「妹妹,果不其然啊,那徐文遠是要與為兄作對了。」

    夏小容疑惑問道:「皇兄,頭前小妹還派人去尋過那個徐文遠,說是出遠門去了,他人都走了,還怎麼與你作對?」

    廣陽王夏文揭開面前的茶杯蓋子,拿起來喝了一口,笑道:「他出門便是與我作對去了,昨夜舅舅與我詳談許久,其中細節便不說與你聽了。」

    夏文自然是知曉其中事情的,甚至知曉李啟明已然派人在黃河岸邊截殺徐傑。

    夏小容更是疑惑,又問:「皇兄,那徐文遠連你許諾給他的高官厚祿都不要,何以出城去與你作對了?其中莫不是有什麼誤會?」

    「小妹啊,你不懂。徐文遠與為兄不是一路人,但是徐文遠絕對不是吳伯言之輩,徐文遠心中志向可不小呢。不過往後你是見不到這個徐文遠了。」夏文成竹在胸,吐了口茶葉沫子,慢慢把茶杯在放下來。

    夏小容聞言大驚:「皇兄此言何意?」

    夏文擺擺手道:「沒什麼,此事不談也罷,這麼好的園子,沒送出去,可惜了。」

    興許夏文當真覺得有些可惜,夏文與徐傑,倒是算不上有什麼仇怨。徐傑之死,對於夏文來說卻又真的是樂見其成。大丈夫一言九鼎,徐傑若真是吳伯言之輩,倒也無妨,徐傑偏偏不是吳伯言之輩,那夏文自然要兌現自己說出去的話語,有人幹這件事情,夏文還真是樂見其成。

    夏小容似乎起了一些擔心,卻是又知道自己這個兄長不願說的事情必然是不會再說的,已然起身,往門外而去,左右招呼幾個下人,便是吩咐往徐傑住處去打聽。

    此時的徐傑,正拔刀而起,隨楊三胖去戰的鬼王褚人雄。

    便聽身旁之人大笑問道:「大哥,要不要我等幫手?」

    褚人雄與楊三胖連拼幾招,見得那秀才也拔刀上來了,大笑道:「諸位兄弟看戲即可,看某先把這正事辦了。」

    所謂正事,就是此行的目的,自然就是殺徐傑這麼一個多管閒事之人,楊三胖倒還是次要的。

    (幾個平台都有讀者問書友群號,留在這裡,恭候各位大駕光臨!6387810)

    只見褚人雄擋得楊三胖一招之後,抽空一轉,一柄鋼叉直奔徐傑而來,便是要輕鬆結果了這兒秀才,然後再回頭與楊三胖大戰。

    徐傑抬刀而起,急速的身形一止,兩腳錯開站穩,迎著褚人雄鋼叉抵擋而去。

    褚人雄自信滿滿的一擊,是在與楊三胖對戰的間隙而出,以為能輕鬆殺死這個年輕秀才。哪裡料到一招而去,那秀才竟然雙腳站得穩穩,只是身形矮了幾分,雙腳微微陷入泥土之中,毫髮無損。

    「日你個仙人板板,好教你託大!」三胖已然大怒,大刀已然直奔褚人雄後背而去。

    這褚人雄當真託大非常,在與三胖這等成名幾十年的高手對戰之時,還敢三心二意。當真是自討苦吃。

    褚人雄有褚人雄的想法,便是抽空把正事辦了,之後即便被楊三胖抓住一個先機也是無妨,殺掉徐傑,順著招式力道往前躍去就是,先躲避幾番,在場還有褚人雄的二弟關自敬,也是一個先天,大不了兩人一起斗這楊三胖。

    只是褚人雄哪裡想到這個年輕的秀才,竟然把他一招之力擋住了,也把褚人雄準備借力躲避的身形也擋住了。

    楊三胖寶刀已來,褚人雄連忙轉身,鋼叉倉促去迎。

    一聲炸響之後,褚人雄身形一頓,卻又聽得後背勁風呼呼。

    徐傑長刀又來,口中大喊:「蜀地兩刀劍,叫你見閻王!」

    徐傑再出,就是楊二瘦最強之技,斷海潮,受了壓制,隨即反彈。壓抑越深,招式威力就越大。此番徐傑再出這招,不如那也殺王維之時威力巨大,卻也依然帶著一股一往無前的氣勢。

    褚人雄身為先天高手,此時即便是有些忙亂倉促,卻還能讓身形凌空翻轉,鋼叉再擋一招徐傑的斷海潮。

    只是擋完這一招之後,楊三胖又來搏命。搏命的打法,就是即便我要死,也要你一起死,就看誰先死。這般的招式,往往毫無餘地,往往門戶大開,往往也是最快捷的招式。

    此時四周之人,方才知道情況好像不妙,褚人雄的正事沒有辦了,好像還險象環生起來。

    一人急忙出劍往前去救,去救自己的大哥鬼王褚人雄,正事黃河十八鬼裡面另外一個先天高手關自敬,入先天三年,正是意氣風發之時。

    眾人看得關自敬出手,剛才還有些擔心的面色全部輕鬆下來,兩個先天高手在此,料那楊三胖也翻不起來浪花。

    關自敬急忙去救褚人雄,心中也在想,想著楊三胖果然名不虛傳,也知道自己大哥看來是不能單打獨鬥解決楊三胖了,偌大的名聲是賺不著了。楊三胖何許人也?與楊三胖並列之人,乃是與天下第一劍陸子游同歸於盡的高手。若是單打獨鬥勝了楊三胖,好似就是勝了陸子游與楊二瘦一般,這將是多大的名聲?

    不過退一步,關自敬與褚人雄也是可以接受的,兩人合殺楊三胖,依舊能名震江湖,雖然名頭少了一些,但是也足夠這黃河十八鬼縱橫天下了。

    褚人雄見得關自敬上來了,也是大氣一松,險險躲過楊三胖一刀,人已翻滾在地,還未爬起來,又是那秀才刀光而來,即便到得此時,褚人雄還是沒有把徐傑太當回事,鋼叉一擋,立馬彈起,連忙轉身面對,楊三胖才是最大的威脅。

    再彈起的褚人雄,倒是並不著急了,因為他知道關自敬已然上來幫手,只要幫他擋得一招,褚人雄立馬就能翻轉局勢,興許還要先辦正事,再殺楊三胖。

    只是從地上彈起翻轉的褚人雄,忽然雙眼瞪得渾圓,自己那二弟竟然並未來擋楊三胖。褚人雄大驚失色,鋼叉一揚,身形急退。

    那鋼叉被楊三胖大力一擊,已然脫手而去,年輕的秀才又持刀而來,楊三胖更是緊隨其後。

    「二弟!快來助我!」鬼王褚人雄還來不及回頭去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一聲大喊,召喚關自敬上前來幫忙。

    「大哥,撐住!弟兄們快上!」關自敬面前,是那單腿的漢子,漢子手中的長刀缺口無數,卻是壓得關自敬手中的劍只有防守,沒有進攻。

    胸有成竹的局勢陡然而變,眾人已然看到鬼王褚人雄已然落入險境,聽得關自敬的召喚,刀劍出鞘無數,皆往前圍了上來。

    一旁的鄧羽,牙關一咬,雙臂在空中一震,身上的衣服四散破裂,一塊一塊的腱子肉鼓脹起來,已然是赤膊上陣,口中哇哇大叫,黃河十八鬼他的聽說過的,知道其中兩個先天,十六個一流。這個江湖漢子,卻是絲毫不懼,也要兌現自己頭前的言語,也要一言九鼎。

    鄧羽在面對江湖人與面對朝廷士卒,心態顯然不一樣。

    不遠小山崗上,方興一直注視著戰局,手中的長槍早已捏出了汗水。

    「大哥,我們豈能在此看著徐公子為我們捨命?」軍漢有軍漢的尊嚴與義氣。

    方興聞言長槍一揮,開口說道:「走,拼了去!」

    十幾匹馬飛奔而出,直奔戰團而來。

    便聽一聲暴喝:「殺爾者,蜀地楊三胖!」

    楊三胖大刀含怒而下,這一刀勢在必得,直奔那剛剛站起身來的褚人雄而去。

    褚人雄已然避之不及,卻又無兵刃去接,千鈞一髮之際,抬起雙手,在空中合十,竟然把楊三胖的刀夾住了,用盡渾身功力夾著這柄要殺人的刀。

    這褚人雄當真不能小瞧,若是這褚人雄不是那般託大,興許與楊三胖真能戰上不少回合。即便是此時險象環生,褚人雄已然能用肉掌夾住楊三胖勢在必得的一刀。

    兩人已然在對拚勁道,空中飛沙走石,不遠水面更是波浪蕩漾,連帶那條剛剛才靠岸的船,也被吹出了幾步。

    那救援的黃河十六鬼已來,徐傑卻好似沒有看到,緊咬牙關,身形一條直線而去,天寒紅葉稀,刀光成線,直奔褚人雄後背。

    更有幾柄兵刃疾馳而來,想擋住徐傑刀光的去勢,想保住了千鈞一髮的褚人雄。

    便聽叮叮噹噹一片火星,一個壯碩高大的漢子,咧著一口大黃牙,兩條手臂似鐵一般,橫掃了一片兵刃。

    這鄧羽,若是與人廝殺,攻擊之法不怎麼樣,卻是這防守之法極為厲害,一身日夜苦練的橫練功夫,似乎天生就是用來挨打的。

    徐傑的長刀,從褚人雄後背而入,刀尖帶血從他前胸而出。

    褚人雄依舊使勁全身力道緊緊夾住楊三胖的刀,卻是慢慢回頭來看,看到的就是徐傑血紅的雙眼,也看到了徐傑手中的刀。

    還看得徐傑手腕一轉,豎著刺入的刀,攪動一番,立馬橫在了褚人雄胸腹之中。

    楊三胖已然感覺到了褚人雄手中力道一鬆,把刀一抽,一口濃痰吐出,吐在褚人雄的臉上,恨恨說道:「日你個仙人板板。」

    徐傑已然開口:「殺人者,蜀地楊三胖!」

    徐傑留此言,就是要看看這天下還有誰人想要能踩著楊三胖名揚天下!

    還有誰人敢在楊三胖面前大言不慚!

    還有誰人敢小覷這位蜀地佛前斷江刀!

    天下先天不過百人,楊三胖依舊能說殺就殺,逃都逃不了。

    一旁的鄧羽,揮起重拳,想反擊那些把刀劍砍刺在他身上之人,卻是這重拳太慢,被人輕易躲了過去,身上又是一通叮噹作響,疼得鄧羽齜牙咧嘴。一身銅皮鐵骨,也隱隱滲出了一些血跡。

    徐傑已然拔刀來助,楊三胖回頭看得一眼徐仲,見徐仲穩佔上風,便也不多管,拔刀而起,肥胖的身軀似乎踩得地面都在顫抖,楊三胖是真怒了,許久沒有這般怒過。

    黃河十八鬼,轉眼之間,就變成了黃河十鬼。

    那關自敬,已然看到了倒在血泊之中的褚人雄,心中驚駭非常,戰意全無,一聲大喊之後,人往後飛躍而去,口中又是大喊:「弟兄們,走!」

    「快走!」

    關自敬倒也是聰明,直接沿著河道往西飛奔,並不上船。便是知道上船可跑不了,船要開動可不是一時半刻。

    徐仲站在原地並不去追,也是徐仲的情況不適合追殺之事,回過頭來就去阻擋那些還要逃跑之人。

    楊三胖卻是不樂意了,起身直追而去,回頭只留一句話語:「秀才老爺,你先回京,老子去把這些鬼都殺光了再來尋你。」

    楊三胖真是要趕盡殺絕了,黃河十八鬼,兩個先天,十六個一流。楊三胖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這些人一個一個殺得乾乾淨淨。

    徐傑還未來得及答話,楊三胖已然躍出幾十步外。也正看到打馬衝出來的方興等人,便是開口大喊:「方校尉,帶人上船!」

    方興本也欲打馬轉向,去追殺敵人,聽得徐傑大喊,想了想,又連忙勒馬調頭,去山崗裡把那馬車帶過來,馬車裡面的人方興已然瞭解了,便是徐家的恩人之後,也是昔日的忠烈之後。

    鄧羽在一旁開口問道:「徐公子,要不要追上去幫楊前輩?」

    徐傑回頭看了看鄧羽,赤膊的上身,密密麻麻都是小小的傷口,鮮血流了不少,心中也有暖意,開口說道:「鄧兄弟,你且也上船去,把傷口處理一下,胖子不需擔心。待得胖子回來了,這天下就沒有人再敢惹他了。」

    徐傑倒是不擔心楊三胖,行走江湖幾十年,追殺幾隻鬼算不得什麼。即便還有一個先天高手,也當是楊三胖刀下亡魂。

    蜀地兩刀劍,如今只剩三胖一人,三胖也當再在江湖上做出一番血腥事,如此楊三胖才是昔日那個人見人怕的楊三胖。

    黃河一渡,京城不遠。

    興許京城裡還有許多人會對徐傑安然而回感到震驚,歐陽正的弟子,在許多人眼中不過是螻蟻之輩,甚至李啟明聽到徐傑這個名字,記都沒有記住,只是輕輕揮一揮手,說得一句:「殺了!」

    卻是沒有人知道,這個不值一提的年輕秀才,將把這京城攪得天翻地覆。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3 17:34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一切都好

    京城裡,歐陽正並沒有搬宅子,依舊還住在夏銳給徐傑租的宅子裡,就在內城城門不遠處。

    內城的宅子,並沒有空閒之處,歐陽正還需要等候,等候有京官外調,才會有宅子空出來。倒是歐陽正並不在乎這些。

    徐傑回京了,有人歡喜有人愁,也有人並不十分在意。

    方興,這個邊鎮宣府營指揮使,振威校尉,直接被帶到了刑部衙門裡,換了一身囚服,住進了刑部大牢。

    連帶徐傑也進了刑部大牢,徐傑進刑部大牢倒不是被關起來了,而是歐陽正這麼安排的,這京城勢力錯綜複雜,大牢裡死人的事情也不是一件兩件。徐傑與徐仲,還有雲書桓徐虎等人,都到了刑部大牢裡去,充當起了獄卒的角色。

    歐陽正實在無人可用,也不知何人值得信任何人不值得信任,歐陽正這個刑部尚書,看起來是這整個刑部衙門的主官,卻是只能叫自己的弟子來幫助看守大牢,避免方興等人殺害。

    謝昉面色嚴肅從御史台衙門直奔刑部衙門而來,御史台衙門雖然也有牢獄,卻是沒有幾個真正的差役,比這刑部大牢差了太多。

    歐陽正,謝昉,徐傑三人長談了許久,把事情來龍去脈也弄得差不多了。歐陽正與謝昉又匆匆忙忙進了大牢,與方興談了許久。

    謝昉匆匆又往御史台衙門而去,準備卷宗,寫好奏摺,準備面聖。

    徐傑與歐陽正對坐而談,便聽徐傑開口說道:「老師,權勢權勢,學生到得如今,方才真正知曉其中道理。」

    歐陽正聞言,淡淡一笑,問道:「說來聽聽。」

    徐傑正了正身形,開口說道:「老師,權勢二字,時常都被混為一談,學生到得今日,方才知道權與勢,其中區別甚大。權柄在手,卻不一定有勢力。就如老師如今,看似權柄在手,卻是絲毫勢力也沒有。也如老師當年,一度權傾朝野,卻也無勢力可言,不知學生這番見解,老師以為如何?」

    歐陽正聞言微微嘆氣,點頭答道:「文遠啊,你當真是個天才,如老夫當年,看似權傾朝野,不過都是仰賴陛下信任,就如那孩童得了長輩寵愛一般,其他孩子自然尊敬有加,但凡離了陛下,老夫便是一文不值。甚至不如那些看似沒有那麼受寵,卻有許多孩童支持之人。這就是其中區別啊,正是文遠之見解。老夫直到大江郡之後,方才想通。」

    徐傑點頭答道:「老師,那勳貴外戚有事,動輒大軍追殺,退也是江湖高手堵截。老師遇事,身邊卻是一個人都沒有,這般局面,當真要改變一下。」

    其實徐傑與歐陽正說這一番話,深意已然明顯。意思就是讓歐陽正要培植自己的勢力,培植自己的幫手。這種培植與當初歐陽正選一些做事的助手並不一樣。

    這件事情,還可以用一個詞來說,那就是「結黨營私」,歐陽正這般的人,營私顯然不至於,但是結黨是必然要做的。

    顯然,歐陽正作為一個正統的聖賢子弟,當年對這種結黨之事是不屑一顧的。聖人有言,君子朋而不黨。就是讓君子一切都要以公事為重,一切都要以家國天下而重。結黨就免不得要營私。

    但是萬事都有兩面,如果一個人真要做成一件大事,豈能真是一己之力?必然就是要有人幫襯,必然要有一個利益共同體一起。結黨這個詞並不好,但是結黨的意義,不論營公還是營私,都是避免不了的。

    聽得徐傑之語,歐陽正哈哈一笑,說道:「哈哈……權也好,勢也罷。文遠,你看老夫與謝昉如何?」

    徐傑聽明白了,明白自己這個老師是想得比較通了。結黨而已,歐陽正但凡想得通一些,歐陽正與謝昉,不就是結黨了嗎?

    徐傑卻又說得一句:「老師,刑部本就是律法衙門,也是懲治刑罰的衙門,說到底就是國家暴力衙門。何不?」

    歐陽正聽得懂,也在皺眉思索,更在點頭。

    片刻之後,方才答道:「暴力啊……興許有些人當真就適合以暴制暴。」

    歐陽正不再那麼自負,不再那麼迂腐。

    徐傑聽完歐陽正話語,已然起身:「老師,那學生就不多說了,二叔在衙門裡,當出不了什麼事情,學生回去一趟,也與文峰坐一坐。」

    歐陽正點點頭,微微抬手。

    回到家中,夏銳卻是早來了,等候多時了,正與歐陽文峰閒談。

    徐康見得徐傑進門,連忙上前說道:「少爺,適才那字畫商人又來了,斷貨好多天了,這回開價可是翻了一倍呢,少爺還有沒有存貨?」

    徐傑聞言問道:「連賣書畫的都知道我回來了?」

    「可不嗎?少爺昨天才回來,今天上午這賣書畫的就上門來了。」

    徐傑有些驚訝,驚訝於京城之地,消息傳播速度超乎了想像。

    「書房裡還有一些手稿,在案几鎮紙下壓著,你去翻一些出來就是。」徐傑答道,人已經往大廳裡走去。

    徐康點點頭,又跟上來兩步,說道:「昨日少爺與歐陽公在忙,我就不好意思打擾。家中最近來了許多請柬,有那個竹林詩社來的,還有摘星樓的解大家叫人送來的,還有一個……一個什麼榮國公主府上的下人送來的,稍後我與少爺都送到書房去。」

    徐傑頭前倒是不在意,忽然聽得榮國公主也派人送請柬來了,徐傑腳步不停,臉上都是疑惑,疑惑自己與那榮國公主不管淺淺一面,話都沒有說過三句,這榮國公主怎麼會上門來請?

    徐傑帶著疑惑已然入了大廳,夏銳與歐陽文峰皆是大笑起身,三人倒是沒有什麼寒暄,便聽夏銳開口笑道:「文遠啊,你這一走,我是茶不思飯不想,只覺得這生活一點意義都沒有了。」

    徐傑看著這個臉上有疤的皇子,笑道:「你不是還有幾房嬌妻美妾樂趣無窮嗎?哪裡還能茶不思飯不想的……」

    歐陽文峰在一旁笑,笑著也道:「文遠,你可是不知,成兄一日上門幾趟,每每又失望而回,當真有點茶不思飯不想的意味了。」

    徐傑再看夏銳,還真見夏銳有了那麼點幽怨味道,看得徐傑渾身一冷,便聽徐傑連忙又道:「覺敏兄,還是嬌妻美妾樂趣無窮啊。」

    卻是此時,一個少女從側門而入,一身淡藍衣裙,步履並不那麼自信,似乎有些羞澀,臉上又有幾分激動。按理說這般年紀的少女,應該在閨房之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此時卻走進了有三個年輕男子所在的大廳裡來。

    只是這少女剛一進來,聽得徐傑「嬌妻美妾樂趣無窮」之語,臉上的表情又黑下來。

    三人同時轉頭去看,夏銳只看一眼,轉頭滿臉意味深長的笑,顯然他這段時間總是往這處宅子跑,與歐陽文峰談論得多了,也多少知道一些事情。

    歐陽文峰連忙上前迎去,笑道:「姐姐怎麼出來了,快快請坐!」

    徐傑上前見禮,以往這歐陽文沁一副男兒打扮的時候,徐傑多是比較隨意的,自從離了大江郡,兩人好似疏遠了不少,也再未見過歐陽文沁的男兒裝扮了。所以徐傑多是禮節周到,兩人甚至也沒有再閒談過。

    歐陽文沁也是認認真真福了一下:「見過徐公子!」

    這般的回應,倒是讓徐傑也不知再說什麼時候,憋了片刻,憋出了一句:「歐陽小姐近來可好?」

    「一切都好,徐公子的嬌妻美妾可都好?」歐陽文沁問道。

    徐傑下意識答道:「也都好,一切都好。」

    卻是這句話語答完,徐傑方才反應過來,連忙又道:「我自己一切都好,一切都好。」

    夏銳假裝打量了一下左右,開口說道:「誒,文峰,聽聞這宅子裡有一棵老槐樹,我還沒有看過,文峰帶我去看看如何?」

    歐陽文峰聞言一愣,這宅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槐樹倒是有幾棵,也沒有什麼好看的,何況這宅子都是這位成兄的,歐陽文峰疑惑道:「成兄,那幾株槐樹有什麼好看的……」

    夏銳卻也不多說,上前來就拉住歐陽文峰的手,便往外走去,口中還道:「那槐樹我還沒好好看過的,一起去看看,走走走……」

    歐陽文峰被拉著往外去,還回頭來說:「文遠,你且等我片刻,我還有事情與你說呢,竹林詩社請我們去赴會的……」

    徐傑豈能看不出夏銳的鬼心思,卻也樂見其成,兩人出門而去,徐傑抬頭看著歐陽文沁,又憋了憋,憋出一句:「這個……歐陽小姐,身體挺好?」

    「一切都好。」

    「哦,那……歐陽小姐心情挺好?」

    「挺好的。」

    「哦,那個……歐陽小姐晚上可都睡得好?」

    便看歐陽文沁起身,面色難看說道:「徐文遠,問來問去,你到底要說什麼啊?」

    徐傑便是大窘,連忙又道:「就是問問你近來一切好不好。」

    「都好都好,你還有別的話說嗎?」歐陽文沁似乎有些生氣了,這個能女扮男裝去讀書的女子,可不是那些所謂大家閨秀的柔弱女子。

    徐傑想了想,忽然想起歐陽文峰說要一起去參加竹林詩社的詩會,連忙開口道:「在下只是想問問……要不要一起去參加詩會,就是大江的竹林詩社。」

    歐陽文沁點點頭道:「去!什麼時候?」

    徐傑左右看了看,答道:「你等等,我去問問文峰……」

    說完徐傑往大廳門外而去,準備去找正在看槐樹的歐陽文峰問問,剛走到院中,正看到院門之外停下了一輛馬車。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5 00:07
詩與刀 第一百七十八章 意外的王爺

    門口停著的馬車上走下兩個人,一男一女,兄妹二人,廣陽王夏文,榮國公主夏小容。

    隨著這二人往大門而來,門口已然站了一圈的護衛。

    徐傑皺了皺眉頭,頗為意外往大門走去。

    「徐文遠,你回京了,倒是讓我有些意外啊!」夏文才剛剛進門,就開口笑道。

    徐傑正準備見禮,聞言止住了身形,看了看這位王爺,答道:「王爺是意外呢?還是有些失望呢?」

    夏文聞言並不在意,只是往大廳內看了看,並未看到人,卻又笑道:「老三也在吧?倒是值得慶祝一番。」

    徐傑點點頭道:「不知王爺此來所為何事?」

    夏文擺擺手道:「無事,只是陪著舍妹來看看你,主要是舍妹非要來你這裡走走,我有些不放心,便同來走上一遭。徐文遠啊,你倒是鐵了心了。說你愚蠢呢,你倒也有不凡的才智。說你聰明呢,你卻又非要行那不可能的事情。哪怕你去蘇州,也比留在這座破宅子裡好上百倍。當真不知你心中如何想啊。」

    夏文話裡有話,似乎在勸徐傑,勸徐傑不要做那不可能的事情。甚至也說出哪怕徐傑去蘇州投在吳王夏翰門下,也比幫襯老三夏銳要好上百倍。

    徐傑卻是假裝沒有聽懂,只是冷冷答道:「王爺所言極是,蘇州自是比京城好,至少在蘇州沒有人差遣江湖先天高手截殺良民。」

    夏文聞言淺笑幾聲,並不生氣,而是回頭看了一眼走進來的夏小容,然後又道:「也罷,不論是敬酒罰酒,終歸都要飲上一杯,本來還想幫人與你傳句話,看來這句話也不需多說了,你徐文遠也不是受人威脅之輩。先走了,舍妹在此坐坐,你當好生招待一番。」

    話語說完,夏小容上前幾步,福了一禮,笑意盈盈說道:「見過徐公子。」

    夏文已然轉身又出了大門,夏文此來目的,徐傑也明白了個大概,夏文大概就是來看看徐傑,也勸說一兩句,還幫人帶話威脅一兩句。夏文來是來的,只是這些事情並未認真去做,勸說也不用心,威脅之語也沒有說出口。

    至於誰要威脅徐傑,倒是不需多猜。

    (老祝的新書月票榜,差不多要掉出十名之外了,月初求了月票,月末也要求一求了,謝謝大家。)

    徐傑看著夏文走出去,只當做沒看見,心中已然有怒意,下了殺手,卻還能回過頭了當做沒有發生過,還要上門來威脅,肆無忌憚不過如此了。

    如此,徐傑也對這位榮國公主夏小容沒有了好臉色,冷冰冰答得一語:「公主殿下有何事?」

    夏小容並不知道其中內情細節,見得徐傑對她冷言冷語,愣了愣,方才又笑道:「本宮此來,帶了琴。聽聞徐公子也擅長此道,一時技癢,想找徐公子切磋一二。」

    公主就是公主,與一般女子不同。直白,少了許多尋常女子的忌諱,出門見人更不在話下。

    常人都以為駙馬是個好差事,卻是不知皇家之女,最難伺候。皇家複雜的禮節且不說,與公主結婚,婚姻主動權都在公主身上,甚至連同房的主動權都在公主身上。駙馬想要納妾更是不可能。倒是公主養男人面首的事情比較多。戴綠帽子的駙馬,從古至今多如牛毛,還只得敢怒不敢言。

    這就是公主與尋常女子的差別所在,這也是為何這位榮國公主可以大大方方上門來找徐傑切磋琴技的原因所在。

    徐傑又是冷冷答道:「在下初學琴,技藝不精,不敢獻醜,還請公主殿下包涵。」

    夏小容聞言又道:「聽聞徐公子常於謝中丞切磋琴技,本以為徐公子琴技精湛,不想徐公子原來是初學琴,如此也正好,本宮琴技雖然比不得謝中丞,但也算中上,不如今日就讓本宮當回老師如何?」

    徐傑看著夏小容,越發覺得這個公主有些奇怪,好為人師也沒有這樣的,不免多想這公主是不是有什麼目的,想著剛剛離開的夏文,便更覺得有些蹊蹺。答道:「在下愚鈍,琴之一道,實在學不會。公主若是無事,請回吧!」

    夏小容面上的笑容終於慢慢消失了,開口又問得一句:「若是徐公子不善撫琴,那便填幾曲,本宮能彈能唱,如此為樂,徐公子何必冷臉對人?」

    這位榮國公主實在有些過於主動了,倒是讓徐傑有些不習慣,更有幾分戒備,徐傑已然有些不耐煩,直言說道:「廣陽王已然離去,公主殿下何不隨廣陽王同去?寒舍簡陋,不便招待皇家貴胄,請!」

    卻是此時,歐陽文沁見得徐傑在院門口與人談論許久,走到大廳門口,看得徐傑正在與一個雍容華貴的女子說話,開口說得一句:「徐文遠,有客拜訪,何不請進來?」

    夏小容聽得徐傑之語,又看得院內大廳處站著的女子,嘆了嘆氣,微微一福:「告辭了!」

    說完夏小容轉身出了大門,有些幽怨,卻並無氣憤。興許這位皇家貴胄,這輩子第一次被人如此拒絕。這種感受實在不好,卻又有些新奇。

    徐傑轉身往院內而走,歐陽文沁又道:「這是哪家名門?還能自己找上門來?」

    歐陽文沁這一語,倒是讓徐傑不那麼尷尬了,似乎又找到了在大江郡時候的那種隨意,便聽徐傑答道:「乃是皇家公主。」

    歐陽文沁聞言一愣,愣得片刻,欲言又止,轉身又入了廳內。

    竹林詩社,一幫從大江郡出來的文人,也有一些大江郡附近郡州之人,大江郡這十幾年在歐陽正教導之下,人才輩出,到這京城來求功名的人也就不少,連帶附近郡州,也多聚在大江郡文人圈子之中。所以這竹林詩社雖然在京城算不得多麼有名的文人集社,但也稍稍有些影響力。

    此番聚會之地是遇仙樓,選在遇仙樓,理由也簡單,就是遇仙樓便宜許多,那摘星樓太貴。因為不是所有文人,都如徐傑這般有錢,家境一般的才是多數。

    遇仙樓對於這種詩社集會,自然是服務周到,裡裡外外忙忙碌碌,只為把這些文人騷客招待好,希望他們常來光顧。摘星樓並不會如此,摘星樓以格調取勝,招攬客人之法,就是調動客人自己的名利之心。這一點上摘星樓做得極為成功。

    汴京七十二名樓,受人稱一聲花魁大家的,也有百十人不止,摘星樓居首位,解冰解大家自然也居首位。

    竹林詩社的負責人叫粱伯庸,是個三十出頭的舉人,此人也是歐陽正的弟子,當然就是一般弟子,就是那郡學的學生而已,並非真的正兒八經拜過座師。

    自從歐陽正入了京城,這竹林詩社的活動越發頻繁起來,竹林詩社的影響力也好似陡然間大了不少。其中許多人,也上門拜見過歐陽正,歐陽正自然是一視同仁,並不會如何不待見,依舊還像在大江郡當學政的時候一樣,人人都勉勵教導幾句。

    所以歐陽正的弟子徐傑,在這竹林詩社裡,也就越發受人重視。興許還有許多人後悔,後悔自己當初為何不去真正拜那歐陽正為師,如今真是後悔晚矣。又有誰能猜到,當年那個被皇帝貶謫了十幾年的歐陽正,連郡守大多都敬而遠之的歐陽正,忽然有一朝就成了刑部尚書。

    人生際遇無常,機會往往就在身邊,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好在這位歐陽學政,依舊還是當年那個歐陽學政,對待這些昔日的學生,還是諄諄教導,並未有那高高在上的姿態。

    粱伯庸與徐傑倒是不生疏,已然見過幾次,粱伯庸這個人也是有些才華,特別是擅長書法技藝,雖然考了兩次都名落深山,但是靠著這手書法技藝,在京城裡過得不錯,還能時不時拿出一些錢接濟同鄉寒門,慢慢的就成了這竹林詩社的領頭人。每次聚會,粱伯庸也會出大頭費用。

    今日這詩會,其實還邀請了歐陽正,只是並未來。若是歐陽正抽空來了,這竹林詩社當更是水漲船高。

    不過徐傑與歐陽正的兒子歐陽文峰到了,意義也是非同小可。還有歐陽正的女兒歐陽文沁跟隨而來,只是旁人不知而已,歐陽文沁又成了一個黑瘦的少年,看起來倒像是徐傑與歐陽正兩人的跟班書僮之類。

    粱伯庸早已等候多時,遇仙樓不同於摘星樓,乃是前後兩進的大宅子,前宅臨街,招待一般顧客,後宅乃是雅苑,亭台樓閣,奇花異草,曲徑通幽,乃是招待真正的文人之所。

    粱伯庸請徐傑與歐陽文峰往那曲徑通幽而去,就是一個小廳,入得廳內,已然等候了二三十人,全部起身與徐傑見禮,徐傑雖然入京不久,卻是大名已揚,若是徐傑將來沒有什麼出格之事,不得幾年,徐傑也當得一聲「名士」之稱。

    且不說徐傑當官與否,能與一名士為伍,便是讀書人的幸事。

    名士大儒,徐傑沒有想過,徐傑只想過沽名釣譽。這沽名釣譽之後,所謂名士,所謂大儒,自然就是水到渠成、理所當然的事情了。

    「文遠,你可知道愚兄今日為何選在這遇仙樓?」粱伯庸開口笑道。

    徐傑也還在不斷與左右之人拱手寒暄,聽言問道:「還請梁兄直言,小弟可猜不出來。」

    粱伯庸嘿嘿一笑:「文遠是貴人多忘事了,可還記得那摘星樓的一首《楚江秋》?徐傑興許是不記得了,那位楚大家可是記得深刻,這不,今日你若是來了,可是能免了酒水錢的。」

    徐傑自然是記得,記得自己那沽名釣譽故意寫出來的迴文詩,秋江楚雁宿沙洲淺水流。

    「原道是如此,有免費的酒水也好,也不枉我送她一首迴文詩。」徐傑笑答。

    粱伯庸笑意更怒,笑出了一些其他意味:「文遠今夜可要抓住機會啊。」

    徐傑倒是並不在意,只是笑了笑。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5 00:08
詩與刀 第一百七十九章 遺孀仇余苦

    這般詩社集會,與以往徐傑參加的詩會並不一樣,這般的集會,少了那些文人暗自爭奪的氛圍,參會之人也少了那些天下揚名的想法。更像是同鄉會,或者是朋友之間的聚會。

    詩詞文章自然是少不了,但也多是老酒幾杯,相談甚歡之下的興之所至,不是那般準備許久,想方設法等著一鳴驚人。寫得好也不過是同鄉之間稱讚幾句,寫得不好也不會有人故意開口去打壓。

    這般的詩會氛圍,才是文人更加喜歡的氛圍,沒有了名利伴隨,才能真正讓人愉悅。

    眾人落座片刻,小廳頭前的檯子上走出兩個女子,頭前一個女子禮節之後開口說道:「奴家楚江秋,多謝諸位捧場,更要感謝徐公子今日能大駕光臨,奴家謝過!」

    眾人談論的聲音也就小了下去,徐傑回頭看得一眼,正見到另外一個女子往前兩步,也是一禮,開口笑道:「奴家解冰,今日皆了遇仙樓寶地,能與諸位才俊聚於一堂,倍感榮幸,還蒙諸位不棄,多多指教。」

    解冰一語,眾人歡呼雀躍,花了遇仙樓的錢,見了摘星樓的大家,當真是驚喜非常。

    卻是徐傑皺眉不已,這解冰忽然在遇仙樓出現,徐傑有一種感覺,感覺這個解冰就是衝著自己來的,就是陰魂不散。

    果不其然,解冰開口又道:「聽聞徐公子今日到場,奴家今日有幸巧遇,還請徐公子多多關照。」

    場中有一大半人從未見過京城解大家,多有大多有些激動,聽得解冰一語,眼神都往徐傑投來,同鄉之人,多是羨慕,並無那般嫉妒,相反還有些與有榮焉,能因為徐傑見到解冰解大家,反倒是可以拿出去與人吹噓的談資。

    徐傑把頭轉了過來,不去理會解冰,假裝沒有聽見一般。

    一旁的粱伯庸有些詫異,看了看解冰,又看了看徐傑,當真覺得徐傑姿態十足,有幾分名士君子的風範,美人示好,還能如此淡定。

    解冰見得徐傑並不理會自己,也不氣餒,又笑道:「今日楚妹妹主場,當以楚妹妹為主,奴家之做個陪襯。諸位才俊盡興。」

    說完解冰往後退了去,楚江秋往前幾步,小廝已然搬上來桌椅,還有琴與琵琶。

    粱伯庸在旁笑道:「文遠,愚兄佩服!」

    徐傑搖搖頭道:「伯庸兄,此女惹不得,當躲著。」

    粱伯庸聞言點點頭道:「最難消受美人恩,文遠都躲到遇仙樓來了,這摘星樓的解大家都不放過,這是文遠的劫難啊!」

    粱伯庸口中說著劫難,面色上卻都是笑意,哪裡有半分劫難的意思。不過是言語調笑而已,相反還有一些羨慕。

    歐陽文峰不斷回頭去看那解冰解大家,他在夏銳口中聽過頭前的事情,知道徐傑不待見這位解大家。卻是又對那劍舞有些好奇,想看看這劍舞到底是個什麼風采。

    歐陽文沁也是頻頻去看頭前兩女,看的卻是楚江秋,因為歐陽文沁剛剛聽到徐傑為楚江秋寫了一首詩,不免多看幾眼,看看這女子到底有何魅力。

    觥籌交錯開始,推杯換盞不斷,徐傑與歐陽文峰自然是中心人物,徐傑是來者不拒,還頻頻為歐陽文峰擋上幾杯。

    宴會氣氛也就熱鬧起來,有人已然出了詩詞,有人拿丹青之筆,照著台上的美人開始畫,倒是並無人催促徐傑作詩詞,這般場合,倒是沒有人會如此,都知道興之所至,文章自來,不必要去為難同鄉。

    粱伯庸喝了不少酒,已然開口吹噓幾句:「文遠,愚兄近來練了一手新絕技,著實有趣。頭前還不知道自己有這般的稟賦。」

    徐傑看得粱伯庸一臉自得之色,開口問道:「伯庸兄有絕技,快快展示一番。」

    粱伯庸等的就說徐傑這句話,在一旁取來紙筆,遞到徐傑面前,開口笑道:「文遠隨意寫上幾個字。」

    徐傑知道粱伯庸善於書法,稍微一猜,大概以為粱伯庸需要自己做個對比之類,也無所謂,提筆寫下了幾個字:大江徐文遠。

    筆墨一落,粱伯庸接了過去,抬手也寫,寫的也是「大江徐文遠」。

    初看不覺高明,再一看,徐傑驚奇不已,粱伯庸所寫的五個字,竟然與徐傑寫的幾乎一模一樣,字跡大小,文字架構,筆鋒長短粗細,當真一模一樣,若是不仔細來去比對,幾乎看不出任何差別。

    每個人的字跡有每個人的特色,這世間沒有兩個一樣筆跡之人,粱伯庸能做到這般,可不就是絕技?

    「伯庸兄,驚為天人啊,這般模仿之絕技,伯庸兄要發財啊。」徐傑笑道。

    粱伯庸一臉自得,又寫了幾個字,口中還道:「此乃東晉王羲之筆法,此乃王獻之,此乃顏真卿,此乃柳公權,此乃諸遂良。文遠以為如何?」

    「伯庸兄天賦異稟,大才也!」徐傑看得目瞪口呆,粱伯庸不過寫了幾個字,卻都是大家風範,這臨摹之法,粱伯庸當真信手拈來,即便是徐傑寫下幾個字,粱伯庸都能模仿得別無二致,不得不說是天才。

    粱伯庸笑道:「原先練字,臨帖無數,卻不知道自己還有這般技藝,前幾天有人尋我作幾幅假字,吳伯言的,朱廷長的,不想竟是信手拈來,我自己都震驚了。當真賺了不少筆墨費用,往後興許真要靠這一手技藝養家餬口了。」

    徐傑正欲恭喜幾句,忽然聽得身後一個女子聲音說道:「徐公子,什麼絕技呢?讓奴家也瞧瞧。」

    徐傑回頭一看,是解冰走下來了,正在自己身後。

    粱伯庸連忙把紙張收了起來,這絕技與徐傑聊聊倒是無妨,卻也不能讓太多人知曉,特別是不能讓解冰這般的花魁人物知曉,否則必然傳遍京城。這樣的技術,若是人人盡知,粱伯庸也就要有大麻煩了。還是與一個信得過的人合作,發一些小財穩妥。

    解冰見得粱伯庸連忙收了紙張,搖擺著婀娜的身姿,一屁股坐在徐傑身邊,開口笑道:「梁公子,奴家與你也算有過幾面之緣,何必如此拒人於千里之外?」

    粱伯庸賠笑說道:「些許私事,不足為人道也,解大家見諒。」

    解冰也不再追問,而是拿起酒壺準備為徐傑倒酒:「徐公子,奴家伺候您飲酒。」

    徐傑抬手一擋,答道:「不敢當,還是我自己來,萬一你下毒了,我豈不是一命嗚呼了。」

    「徐公子當真是小氣啊,上次一點小事到得如今還唸唸不忘的,也沒見得徐公子有何閃失,想來那事情早已揭過了。奴家再與徐公子賠禮了,徐公子請喝酒!」解冰又與徐傑再倒酒。

    徐傑聞言眉頭皺了皺,揭過?只怕揭不過,常勝多死在城外了,事情如何還揭得過,這解冰當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最毒婦人心,不過如此。徐傑依舊抬手去擋。

    解冰見得徐傑還抬手來擋,笑意收了收,身形前傾靠近徐傑,低沉說得一語:「大同鏖戰悲,遺孀仇余苦。」

    徐傑不似一般年輕男子對于美人那般趨之若鶩,徐傑也過於沉穩,過於拒人千里之外。解冰也是無法,只有真正的開口試探一句。倒不是解冰不謹慎,而是解冰自信,自信如今自己的地位,可不是旁人一兩句告發的話語能動得了的。

    這句話,聽到徐傑耳中,便是全身一震,回頭緊盯解冰,看得許久。

    解冰終於是給徐傑倒上了那一杯酒。

    徐傑已然開口:「解大家有仇?」

    解冰點點頭,放下酒壺,又去端起徐傑面前的酒杯,一直送到徐傑面前。

    徐傑這回是沒有拒絕了,相反伸手接過酒杯,一飲而盡,又看了看解冰,嘆了口氣道:「有些事情不該你一個女子參與,解大家還是好好過日子吧。」

    解冰接過徐傑飲盡的酒杯,又去倒了一杯,輕聲又道:「徐公子有歐陽公在身後,當是值得信任的,奴家雖為風塵女子,徐公子可也不得小看。人若敢死,還有何事不可為?」

    兩人互相打著啞謎,交頭接耳。一旁的粱伯庸看得笑意盈盈,只以為這兩人是相談甚歡,你儂我儂,甜言蜜語。已然拿著杯子起身,往鄰桌而去。

    歐陽文峰也被人拉著四處去飲。唯有隔了兩個座位的歐陽文沁低頭懶得去看。

    徐傑明白了許多,知道這個解冰出身不簡單,與自己可能是一路人。卻還是說道:「敢死也要死得其所,輕如鴻毛之死,毫無意義。」

    解冰聞言咯咯一笑,面若桃花朵朵開,當真有幾分風情萬種:「徐公子如何就知奴家輕如鴻毛?奴家手中可也有劍,奴家身後可也有人。」

    徐傑聞言擺擺手道:「有人有劍,也是鴻毛,解大家不必做那飛蛾撲火之事。」

    徐傑話語直白,有人有劍又有何用?徐傑手中的刀,徐傑背後的漢子,縱橫幾地江湖。但是拿到朝堂上來說,不說是微不足道,也是沒有多少意義的。真要報仇,還得是朝堂上的手段。

    解冰忽然嚴肅幾分,答道:「飛蛾撲火在所不辭!」

    徐傑看著解冰,搖了搖頭,解冰身上的風塵味道盡去,當真有一種死而後已的決絕。

    徐傑想了片刻,想到解冰當真有幾分武藝在身,背後必然有人教導,便也想到這解冰身後興許真有一幫血海深仇的死士,如那徐家百十號老卒一般的死士。又想到解冰能與自己直白說得這幾語,顯然是真的知道徐傑的出身,能調查得這般詳細,解冰背後的勢力只怕還不小。

    想到這裡,徐傑起了一些惻隱之心,開口說道:「解大家,此地不宜多談,來日再會如何?」

    解冰又笑了起來,笑得輕鬆許多。再次把酒杯端到徐傑面前:「奴家伺候徐公子再飲一杯。」

    徐傑接過酒杯,再次一飲而盡,腦中想了許多許多。

    解冰已然起身,開口說道:「徐公子,奴家舞劍給您看。」

    解冰再舞劍,少了幾分柔美,多了幾分殺伐。旁人看的是佳人翩翩起舞,徐傑看的是殺伐凌厲。

    歐陽文沁看的是這女子風塵,令人作嘔。連帶心中也在鄙視著徐傑,口中還有喃喃之語,鄙視著徐傑不知潔身自好。

    歐陽文沁喃喃之語,以為旁人聽不到。卻是聽得徐傑搖頭苦笑,卻又覺得這個少女生起氣來,也有幾分可愛。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8

LV:9 元老

追蹤
  • 1120

    主題

  • 100531

    回文

  • 4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