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詩與刀 作者:祝家大郎(連載中)

 
mk2258 2018-2-10 21:58: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6 148611
V123210 發表於 2018-5-26 12:05
詩與刀 第二百二十章 慘烈,狀元

    解冰睜大著眼睛看著這一幕,看著左良貴刀與夏文近在咫尺。

    滿場酒醉眾人人,大多還未反應過來,亦或者還處於一種混混沌沌的震驚之中,連帶要被人殺死的夏文也還有些迷離,抬手指了指,口中還有半句話沒有說完:「你們是……」

    一聲交擊炸響,眼神迷離的夏文只感覺天昏地暗,頭暈目眩之間昏睡過去,歪倒在座椅之上。

    霎時間滿場皆是勁風縱橫,碗碟壺杯,四處散落。顯然那廣陽王夏文也是被這先天高手的勁風給震暈了。

    與左良貴交手之人,一襲暗紫色衣衫,一柄長劍在手,絲毫不落下風。

    左良貴顯然也預料到了這般情況,知道這王爺身邊必然有高手,卻也不著急,口中大喊:「殺廣陽王!」

    今日而來,人多勢眾,左良貴拖住了高手,其他人上前去殺,最好不過的配合了。

    左定哪裡還需要吩咐,早已拔刀而起,直奔昏死的夏文而去,夏文身邊,卻還有一人,悍勇非常,擋得左定一擊,又連連擋得四五個人的兵刃,把夏文穩穩護在自己身後。

    在場還有無數的新科進士,昏睡過去的,大呼小叫往樓梯而下的,躲避在角落一邊的,猶猶豫豫的……

    已然亂做一團,解冰也裝作驚慌無比,躲在了桌椅之後瑟瑟發抖。

    摘星高樓,一聲尖銳的嘯聲,由先天高手發出,瞬間打破了京城安靜的夜。

    這般的嘯聲,就是金殿衛的示警之聲,皇城之內,皇城之外,無數的金殿衛從睡夢中醒來,也有無數的金殿衛拔劍就到了屋頂之上,分辨著聲音的來源與方向。

    先天高手的示警,何其嚴重,連帶一直盯著徐傑家宅的衛九,也飛簷走壁而去。

    金殿衛的支援還未到,卻是這摘星樓裡,早已又進來的七八個高手,把夏文團團圍在中間。

    廣陽王夏文在京城裡出行,豈能沒有護衛?豈能真的就只有兩個護衛?不論是老皇帝,還是李啟明,對於夏文的呵護,也都是無微不至的。

    就算左良貴拖住了一個先天高手,搏命廝殺,那高手卻不與之正面搏命,輾轉騰挪之間,依舊把主要的精力都花在保護夏文身上。

    即便如此,左良貴短時間裡,卻也近不得夏文身前。

    「殺,快殺!」左良貴口中呼喊不止,喊得歇斯底里!

    一眾黑衣人,武藝高低不一,左定顯然就是這些人裡面的高手,視死如歸之下,肩上鮮血迸濺,一柄劍直接卡在了左定的肩膀之上,卻也讓左定終於殺死了一個金殿衛的高手,讓左定離那昏死的夏文又近了一步。

    也只是近了一步。

    這場刺殺之戰,一個軍中漏網的高手,幾十軍中心腹的漢子,刺殺廣陽王夏翰這個十有八九要登基的王爺。

    興許這就是徐傑一直說的「飛蛾撲火」。

    徐傑也被這半夜的嘯聲驚醒,披著一件單衣站在屋頂之上,聽得遠處若隱若現的喊殺之聲。

    看著那一眼就能看到的危樓高百尺,摘星樓,興許是除了城門樓子與皇宮大殿以外,京城裡最高的建築了,高聳在絕大多數建築之上。

    京城裡處處都是黑夜,唯有摘星樓一片燈火通明。這摘星樓,似乎也代表了天下的繁華,代表了「朱門酒肉臭」。

    徐傑皺著眉,搖著頭,唉聲嘆氣……

    宅子裡,許多人都醒了過來,即便摘星樓離徐傑住的地方並不近,卻是這宅子裡都是江湖好手,對於那灌注內力的嘯聲,都是極為敏感。

    徐傑下了樓,直接進了書房,雲書桓伺候在旁,點燈,看著徐傑拿筆,也上前磨墨。

    一封簡短的書信寫完,徐傑交給雲書桓,開口說道:「明日城門若開,送給城外軍營之中的方興。」

    雲書桓把書信收好,點點頭,也不多問。

    這書信,就是徐傑教那方興如何擺脫干係。今日摘星樓出事了,徐傑多想了一些,怕那火真要燒到方興頭上,所以叮囑方興幾句,萬一有人上門來尋他,該如何應對。

    金吾衛的鐵甲已然從徐傑宅子外的街道路過了,步履整齊,鐵甲摩擦碰撞的聲音極為清晰。

    徐傑坐在書房之內,不免生出一些憐憫之心,今夜死的人,想來大多也都是與徐家那些軍漢一樣的漢子,邊鎮裡奮勇殺敵,最後卻落得個這般的下場。

    那高大帥,何其無辜。憐憫之下,徐傑不免有有一些憤怒,越發覺得李啟明該死,該死無葬身之地。

    摘星樓裡,黑衣人不曾傷過在場一個學子,唯有前仆後繼去殺那夏文。

    只是一切不如人願,穿著暗紫色衣衫的金殿衛,忽然進來了六七個人,幾十黑衣人,不斷在哀嚎中倒地不起,血肉模糊。

    衛二十三來了,衛六來了,連衛九都來了。幾里的距離,屋簷上的飛躍,對於這些先天高手而言,又算得什麼距離?

    解冰滿臉的著急,解冰見過皇帝,見過王爺,甚至也見過金殿衛,只是解冰從來不知道金殿衛這般的厲害,七八個人就能擋住左良貴幾十人前仆後繼的拚殺。

    這是解冰從來沒有預料到的。解冰甚至知道廣陽王夏文身邊會一直跟著一個先天高手,解冰卻還是沒有預料到金殿衛竟然如此難纏。

    一切皆休!

    看著那些黑衣人一個一個倒在血泊之中,解冰忍不住熱淚兩行,忍不住真的在發抖!

    左良貴顯然知道剛進來的六七個人是何等厲害,也知道大勢已去,恐怖的臉上卻沒有絲毫懼怕,口中大喊:「走,突圍出去!」

    黑衣眾人聞言,沒有絲毫糾纏,放了夏文這個目標,轉身就往四面的窗戶而去。

    卻聽一聲獰笑:「想走?笑話!」

    說話之人,衛二十三!

    左良貴轉身,直接奔那開口說話的衛二十三而去,口中還在大喊:「都快走!」

    衛二十三劍光只是一閃,斬下兩個想往他身邊逃走的黑衣人,方才再去迎那左良貴,口中卻森冷一語:「找死!」

    衛二十三是何等的自信!

    左良貴並不避讓分毫,左良貴興許真的要找死了。這般的局面,左良貴若是能用死來換得更多的人逃走,那也是值得的事情。

    只是左良貴想得太好了,儘管金殿衛在場之人不如黑衣人多,卻是沒有一人真的能從窗戶躍出去,沒有一人能突圍而出。

    左良貴與衛二十三的大戰,更是毫無優勢,甚至被壓制得毫無還手之力。衛二十三的自信,並非盲目自大,他有這般自信的本事。

    屋內桌椅亂飛,呼喊無數,上下的樓板不斷被兵刃弄得千瘡百孔,粗壯的柱子,也好似如紙糊的一般,衛二十三揮過的劍穿過樓內粗大的柱子,好似連一點阻礙都沒有。

    這樓內本就擁擠,進來幾十個黑衣人,更是擁擠非常。卻是沒有一個人去動這些文人士子,已然下樓的,昏死在地上的,躲在角落的,竟然沒有一人真的受到傷害。不得不說這也是奇事,也是這場血腥廝殺之中怪異的事情。

    走不了了,左良貴明白,左定也明白!

    解冰也明白!

    都要死在這裡!

    再拖得片刻,待得金殿衛,金吾衛的人都來了,這摘星樓必然水洩不通,就算跳出了窗戶,也是死!

    解冰站了起來,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慢慢走向不遠的夏文。既然都要死,既然是這般的局面,解冰似乎也有一些視死如歸的念頭。

    「解大家且退後躲避!」夏文身前一人攔住瞭解冰。

    解冰戰戰兢兢答道:「奴家看看王爺,看看王爺有沒有大礙,奴家可以照顧王爺。」

    「不必勞煩解大家,解大家躲起來護著自己就是,賊人已是窮途末路,王爺也無礙。」這金殿衛之人還是拒絕瞭解冰。這個時候夏文豈能讓他人接近?金殿衛不可能做那般不嚴謹的事情。

    解冰聞言,點頭往後退了一步,雙手在衣袖之中,似乎也在猶豫。解冰想接近夏文,顯然就是要親自動手了,此時接近不得,解冰已然在想是不是動手殺進去!

    「能活一個是一個,不必做無畏之死,留得青山在,終有成功日!大家快走!」已經險象環生的左良貴,顯然也發現瞭解冰的動作,出言大喊,只為提醒解冰,不要衝動,不要枉死!

    解冰聞言身形一震,雙手出了袖籠,轉身坐在案几之下,已然掩面而泣。

    左良貴本就打不過衛二十三,此時卻還不能專心對敵,話音一落,卻見自己一條手臂飛向了空中,劇烈的疼痛,讓他連刀都握得抖動不止。

    「父親!」左定大喊一身,竟然也持刀往那衛二十三而去。

    左良貴見得自己的兒子竟然往前送死,更是著急,雙腿用力,直奔那堵在窗邊的衛二十三躍去。

    劍光一閃,左良貴提刀一擋,劍光再閃,已然透胸而過。

    「父親!」慢了半步的左定,雙眼泣血,面罩之下猙獰的表情,帶著無盡的悲傷。

    被一劍穿胸的左良貴,竟然毫不停步,任由利劍穿胸,還在快步往前而去。

    「我兒快走!」

    倒是衛二十三也沒有想到面前這個一臉疤痕之人,被一劍刺穿了還往自己而來,下意識抬腿,不想被這個老漢近身。

    左定哪裡願走?到得身邊,持刀直往衛二十三砍去,父親身死當面,左定腦中唯有為父報仇的一個念頭。

    左定長刀飛劈而出,又忽然失去了准頭,往一邊窗戶直飛而去。

    空中的左定,回頭再看一眼,只看得自己的父親口鼻不斷往外噴湧著鮮血,也看得自己的父親被一腿踢飛而去。

    父親,便是這位父親,臨時也要救自己的兒子一命,飛劈的左定為何失去了准頭?為何直接飛出了窗戶?只因為這個已經被利劍穿心的父親伸出一腳,助了自己兒子一臂之力。

    一切塵埃落定!

    滿場的才子文人皆到了樓下,有嚇得瑟瑟發抖的,有面對鐵甲的盤問緊張不已的,也有稍微鎮定一些面不改色的。

    六樓之上,滿地的屍首,開封府衙的官吏已經敢來,揭開一個一個的遮面,畫著一個一個的頭像,這些官吏的畫人頭像的技術,比徐傑高明了太多。

    夏文迷迷糊糊中轉醒過來,被人護送入宮,去見那震怒非常的老皇帝。

    解冰躲在六樓裡面的閨房之內,還是一副嬌柔女子的驚慌失措,好似這個美麗的女子驚嚇得過於厲害了,嚇得淚流不止。面前也有人在盤問。

    京城裡到處都是鐵甲,到處都是飛簷走壁的金殿衛。

    喊殺之聲已止,徐傑出了書房,準備回自己的廂房去,不論睡不睡得著,終歸還是準備躺下。

    只是徐牛忽然奔了過來,手中提著一個人,一身的黑衣,卻是臉上的遮面已經被徐牛揭了下來。

    黑衣之人在徐牛手上提著,卻癱軟如泥,滿臉的淚水,目光呆滯,不言不語。

    徐傑看得這人臉面,心中一驚,徐傑認識他,正是第一次去摘星樓的時候,招待徐傑的那個聰慧小廝。

    「在後院牆下抓到的。」徐牛面色冷淡,抓個宵小之輩,對他來說也算不得什麼。

    此人就是方定,徐傑嘆了一口氣,說道:「牛叔,先把他帶到偏廳裡去。」

    徐傑說完話語去找了一趟楊三胖,抬手指了指宅院之外的一處小樓,見得楊三胖搖了搖頭,表示那小樓內沒有人,徐傑鬆了一口氣,回到了廳內。

    徐傑坐在椅子上,就這麼看著方定,看得片刻,忽然無奈笑了出來:「你倒是會找地方逃命!」

    一身黑衣的方定,面色呆滯,兩眼無神,就這麼坐在地上,毫無生氣。

    徐傑也不在意,只是又問一句:「解冰死了沒有?」

    方定聽得這句話,方才有了一點反應,搖了搖頭。

    徐傑又道:「我是把你交出去呢?還是把你藏起來?」

    方定聞言,忽然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翻身就跪在了當前,磕頭而下,口中說道:「請徐公子一定要救小人,小人身負血海深仇,一定要留此殘軀為父報仇雪恨!」

    徐傑眉頭一皺:「救你?你們做下這般大事,豈不知我也有一家老小?」

    方定磕頭不止:「徐公子大恩大德,小人來世做牛做馬,一定報答公子,請公子憐憫一二,小人一定沒齒難忘!」

    徐傑起身,搖頭嘆氣。片刻之後方才說道:「牛叔,且到外面看一看,看看有沒有人隨他跟過來!」

    徐牛點頭出了小廳。

    徐傑看著地上不斷磕頭的方定,無奈至極。

    想了許久,開口問了一句:「解冰是何身份?你又是何身份?」

    「徐公子,小人知道公子乃是忠烈之後,小姐也是忠烈之後,小姐乃是昔日大同總兵高大帥之女,小人之父,乃是高大帥麾下將軍左良貴!」

    徐傑聞言一驚,便是如何也沒有想到竟然這這般,高大帥,徐傑聽了多次這個名字,每一次都是遺憾非常,對於這個高大帥,徐傑更是崇敬有加。

    解冰竟然是高大帥的女兒,徐傑忽然有些後悔,後悔之前因為對這解冰的些許厭惡,所以沒有真正去阻止今夜之事的發生。

    徐傑知道這解冰十有八九要做飛蛾撲火之事,徐傑心中有許多不忍,卻並未真的去阻止。事情發生之後,徐傑卻有些後悔了,後悔不該沒有去阻止!

    徐傑看著跪在面前的方定,踱步不止。

    一個人推門而入,肥胖的身軀搖擺上前,撇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左定,開口說道:「解元公,那人回來了!」

    徐傑點點頭,開口一句:「胖子,幫我看著他!不得讓他到處亂走!」

    楊三胖點點頭,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著地上跪著的方定,開口說道:「你小子看來是命挺大,先把衣服脫下來!」

    方定聞言一愣,又見得自己滿身的夜行黑衣,立馬連忙去脫。

    徐傑卻出了門,直奔宅子外面的一處小樓而去。到得近前,直接一躍上了小樓屋頂。

    「老九,出來一見如何?」徐傑淡淡說道。

    空氣中沒有絲毫回應,徐傑就這麼站在屋頂等著,一身儒衫映照的月光,慢慢隨風飄動。

    許久之後。

    空氣中傳來一聲笑,一個身影出現在了徐傑對面。

    徐傑也淡淡一笑,開口問道:「教我好等,你們金殿衛都見不得人嗎?」

    衛九聞言也笑,笑道:「辦這份差,自然見不得你徐解元。」

    「那你又為何出來見了?」徐傑又問。

    衛九閉口不答。

    徐傑也不多問,只道:「今夜發生了什麼事情?」

    衛九笑了笑:「也不是什麼機密,明日裡大概滿城皆知了。有賊人在摘星樓刺殺廣陽王,四十六人,只走脫一個。」

    徐傑顯然不是真來問這件事情的,開口又道:「我來就是想問問你,是否知道為何金殿衛裡有人還陷害我?」

    衛九搖搖頭,也不知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口中答:「我是辦差之人,從來只管辦差,不管他事。」

    徐傑抬頭,看了看天上的一輪明月,惆悵一語:「山雨欲來風滿樓!」

    五皇子被刺殺而死,廣陽王又遇刺,三皇子夏銳躲在徐傑家中不敢出門,這京城,當真風雨滿樓台。

    衛九好似沒有聽懂一般,忽然笑了出來,先是躬身拱手,隨後才道:「上次承蒙徐解元救得性命,未曾表達過謝意,多謝徐解元救命之恩!」

    徐傑放下頭,不再看那明月,而是看著衛九,笑道:「不足掛齒。」

    衛九想了想,又道:「陛下命我來盯著你,想來當有重用!」

    衛九比徐傑懂得這裡面的門道與事情。皇帝不可能無緣無故派個先天高手來盯著徐傑,要麼是徐傑包藏禍心,謀反之類。老皇帝對徐傑的態度,顯然不是那種行事。那麼就是要重用徐傑了,重用徐傑之前,就要派人盯著徐傑,摸一摸徐傑在這京城裡的關係網,摸一摸徐傑的底,就是看徐傑能不能重用。

    徐傑聞言,點點頭,飛身而下,口中一語:「走了,來日再見!」

    徐傑此來,一是真想與這金殿衛裡的衛九說上幾句話語,二是想試探一下,試探一下這個衛九是否真的剛才離開了,沒有看到方定進徐傑的家。

    謹小慎微,如履薄冰!

    徐傑不敢犯險!

    整夜,都是鐵甲之聲。

    徐傑一夜未眠,還有那睡在存放蔬菜的地窖裡的方定,整夜哭泣,卻又要強忍著不能哭出聲。

    那摘星樓的劍舞解大家,不斷接受著一波又一波的盤問,雙手藏在袖籠裡,指甲深深刺入自己的手掌之中,鮮血從袖籠流出,卻還渾然不覺。

    大清早,朝陽還未出,衛二十三又來尋了徐傑,劍在手中,眼神緊盯徐傑,口中只有一句:「人交給我!此事關系甚大,你擔負不起!」

    兩番刺殺皇子之事,金殿衛要調查,其中一個調查的辦法就是併案偵查,所以那衛十五,便越發重要,已然不是簡單清理門戶的問題了。

    徐傑也點點頭,答道:「過不得多久,必然緝拿到此人,到時候交給你就是。」

    徐傑還是想拖延幾日,但是也知道這個人,應該還是得給金殿衛的。

    衛二十三隻有一語:「本座耐心有限,容不得多久!」

    說完就走!

    摘星樓在修整,閉門謝客了數日。修整也只是其一,門外無數的鐵甲幾日不撤,才是摘星樓謝客的原因。

    摘星樓裡,所有人,都經過了無數次的調查。一個小廝不見了,海捕公文早已往天下各地發去,顯然這個小廝與刺殺之事脫不了干係。

    東華門外,人潮攢動,京城裡達官顯貴也好,販夫走卒也罷,都聚在皇城東華門外。

    徐傑也趕了過來,今日就是真正金榜題名之時!

    差人在牆上塗著膠糊,貼上了那張金黃的皇榜,所有人都往前湧動去看,還有差人不斷擋著人潮。

    更有人大聲唱名:「一甲頭名,進士及第,狀元及第,杭州……許仕達!」
V123210 發表於 2018-5-26 12:06
第二百二十一章 《小重山》,徐傑與刀


    一甲頭名,進士及第,狀元許仕達!

    徐傑聽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杭州許仕達,徐傑回憶了一些事情,回憶了西湖邊上的吳伯言,也大概記起了這麼一個名字。

    人群中歡呼雀躍,許仕達似乎也沒有料到自己會是狀元,旁邊之人不斷的恭喜道賀,許仕達都忘記了與人回禮,似乎有些發愣。

    徐傑也是微笑,微微有些羨慕,狀元及第,當真是一朝聞名天下知。徐傑為了沽些名、釣點譽,花費的心思可不算少。這狀元一中,便是天下皆知,徐傑也不得不有幾分羨慕。

    有人備了馬,有人備了大紅花,請狀元公上馬,游京城,無上的榮光!還有各家各戶的邀約宴請,甚至有那些大家大族的婚約之類,應該也是紛至沓來,把女兒嫁給狀元公,當真是好歸宿。

    唱名還在繼續,也唱到了二甲頭名,大江徐傑徐文遠。

    徐傑身邊,是粱伯庸,兩人都沒能擠到人群頭前,墊著腳尖也看不到皇榜上的文字,所以唯有豎著耳朵聽那唱名之聲。

    第四個名字就是徐傑,粱伯庸欣喜非常,拱手就賀:「文遠,文遠,是你啊,淮西大江徐文遠,二甲頭名呢!」

    徐傑早已知道這個名次,也就不如粱伯庸那般的興奮,口中只道:「且聽,且聽聽梁兄在多少名!」

    粱伯庸聞言不再說話,便是豎著耳朵在聽。

    「二甲進士出身第十八名,淮西大江粱伯庸!」

    粱伯庸一躍而起,隨後一下把徐傑抱住,口中大喊:「我中了,我中了,文遠,我中了!!!!」

    這份欣喜,徐傑似乎並不能感同身受,徐傑沒有粱伯庸那般的喜悅,只是看著激動非常的粱伯庸,口中不斷恭喜:「恭喜梁兄,寒窗二十載,天不負苦心。」

    粱伯庸激動好一會,方才慢慢平息下來,依舊聽得那一個一個的唱名,想聽聽會不會有其他熟人的名字,這淮西大江,會不會還有中考之人。

    聽到最後,大江的地名,終歸只出現兩次。

    也不知那大江郡的孫郡守,能不能憑藉兩個進士而陞官。

    粱伯庸拉著徐傑,要去喝酒,要去慶賀,徐傑這回是不可能拒絕的了。

    便聽粱伯庸口中說道:「今夜我請,咱們去最好的地方,昨天摘星樓重新迎客了,就去摘星樓!」

    徐傑下意識想換一個地方,卻是轉念又沒有開口,只道:「摘星樓好,當早去,去晚了怕是沒有位置了。」

    兩人結伴往那摘星樓而去。

    唱名之處,人流慢慢散去,卻還是有人不斷往前擠去,一遍一遍看著榜單,久久不願離開。那些入過殿試的,卻也有人還算被刷了下來。

    入殿試近兩百人,最後上榜之人,卻只有一百三十幾位。何其遺憾!

    讀書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連皇帝都見了,卻還是沒有考上,不知這些人心裡當是多麼的失落。

    天下萬萬人,三年取士一百多人,最多的時候也不過取三百人。每次春闈,進京趕考的舉子,六七千到一萬多的人數。科舉這條路,才是真正的獨木橋。

    官員缺少的時候,倒是還會開恩科,就是另外加考一次。也會有特赦恩錄取,便是多錄取一些沒有考上的人。

    可惜近年來,既沒有恩科,也沒有恩取。興許也怪這些年來生活太好,那些官員身體也好,傷病死亡不多,朝廷並不十分缺官員。

    摘星樓,重新開業了,只是那六樓並不開放,連點解冰也到五樓來了。

    今日這五樓,倒是也沒有投帖詩,但只招待新科進士,這般的文壇盛事,三年不過一次。

    徐傑與粱伯庸倒是來得早,坐在了靠窗的一處地方,窗戶開著,還有微風徐徐。

    樓裡慢慢坐上了二十多個人,皆是滿臉的喜氣,高興之時,手舞足蹈也是正常,並不需要喝酒,已然就是醉意在身。

    「光宗耀祖啊,光宗耀祖!文遠,你我這回當真是光宗耀祖了!」粱伯庸依舊激動,菜還未上,粱伯庸已然連飲了幾杯。

    聽得光宗耀祖這個詞,徐傑陡然想起了家中的老奶奶,臉上的微笑由心而發。直到此時,徐傑方才有一種終於是考上到了的感慨。

    徐傑口中之言,也是這一句:「終於是考上了!」

    粱伯庸聽得是兩眼有淚,也說了一句:「是啊,我終於是考上了,再考不上,我就要回家了!」

    三十歲出頭的粱伯庸,再考不上,當真得想著回家了,孝義孝義,家中老父也五十了,也到了可能壽終正寢的年紀,該回家盡孝了,盡完孝還要守孝。二十多年來,聖人就是這麼教的。

    解大家出來了,面容憔悴,步履虛浮。

    徐傑看瞭解冰一眼,搖了搖頭,也抬頭看了看五樓的上面的樓板,新補的木板格外的顯眼,七八日前那一場大戰似乎就在眼前。

    便聽有人大喊:「狀元公來了,狀元公來了……」

    許仕達這個狀元公,出現在了五樓,所有人都起身與之見禮,連帶徐傑也站了起來。

    徐傑再次見到這個許仕達,還真是面熟,便也篤定了這個許仕達,就是昔日在西湖邊學著自己在吳伯言面前寫迴文詩的那個許仕達。

    卻聽有人恭維道:「許兄,如今你乃是狀元之身,又得廣陽王殿下青睞,來日前途不可限量啊!金光大道,當時步步高陞,可別忘了我等昔日舊友!」

    許仕達聞言擺擺手,答道:「這是哪裡話,若富貴,豈敢忘舊人?得中狀元,純屬僥倖爾,要論文才,我可不敢託大啊!」

    徐傑已然落座,倒是覺得這位狀元公當真極為享受眾人的恭維。卻也聽得廣陽王青睞之語,不免多想一些!

    想的什麼呢?想著大殿之上與徐傑為難的那兩個人,一個翰林院大學士崔然,一個尚書省左僕射朱廷長!顯然這兩人對於狀元花落誰家,是有很大的決定權的。

    許仕達與廣陽王夏文走得近,得了狀元。徐傑與廣陽王夏文有嫌隙,連皇帝開口給狀元也沒有成功。

    當真由不得徐傑不多想!

    「許兄得狀元,我等可是心服口服的,以許兄文才,合該就是狀元及第!」

    徐傑再聽得這般恭維之聲,已然有些不快!事情若是不染利益,倒是無妨。比如頭前徐傑大致猜想翰林院大學士與他過不去,是因為徐傑自己的考卷問題,答的經義有些投機取巧,所以這老學究過於正統保守,容不得徐傑這般經義不答正題之人得狀元。

    徐傑心中這麼解釋,倒是能把崔然的態度解釋得通的。徐傑能理解這個時代正統文人心中所想。

    此時徐傑心中卻是如何也解釋不通了。一切不過利益而已!

    徐傑有一顆赤子之心,這樣的人,總願意把人把好的方向去想,總願意把事情往好的方向去想。只是事實在眼前,逼著徐傑往黑暗的方向去想。

    若是徐傑知道崔大學士乃是廣陽王的啟蒙老師,興許早就多想一些了。還有那尚書左僕射朱廷長,也做過夏文的老師。當然,當初夏翰夏銳等人,也是他們的學生。

    朱廷長,還有個官職名頭,一品太子太師!崔然,也有個官職名頭,從一品太子少師!

    太子太師與太子少師的意思是什麼?就是太子的老師之意。太子還沒有定論,太子的老師已然當了多年。

    滿場此起彼伏的恭維之聲,徐傑早已落座,也沒有想上前攀關係的想法。

    人人都知廣陽王夏文要登基,人人都知許仕達與廣陽王關係極近。許仕達中了狀元,這許仕達的未來,當真的一片光明坦途,只等步步高陞!

    徐傑不再去關注狀元郎,而是回頭看向頭前落座在小台之上的解冰。這位解大家,哪裡還有多少昔日的光彩奪目?唯有一臉的悲傷憂愁!

    徐傑起身了,往解冰走去。

    解冰也看到了走向自己的徐傑,解冰莫名也有些生氣。

    徐傑方才近前,解冰已然開口:「你可是來看我笑話的?」

    徐傑搖搖頭,只低聲一語:「左定在我府中,一切皆好!待得風聲過了,送他出城!」

    解冰聞言一愣,臉上的悲傷瞬間成了驚喜,愣愣看著徐傑。她是如何也沒有想到徐傑會說上這麼一句話語,更沒有想到徐傑竟然會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出手相助!

    徐傑卻又說了一語:「於將軍的後人,也在我府中!女子,也一切皆好!」

    左定到得徐傑府中之後,許多事情雲書桓明白了,徐傑自然也就明白了。

    今日徐傑會到摘星樓來,會到解冰身邊說這麼幾句話語,高大帥只是其一,憐憫同情也只是其一,真正讓徐傑願意這麼做的,還是雲書桓,或者說於淑婉。

    解冰已然忍不住自己的激動,忽然伸手拉住了徐傑的衣袖,雙眼帶著一份希望,激動說道:「徐公子,請一定要保得他們周全!」

    徐傑笑了笑,點了點頭,把解冰拉在自己衣袖上的手拂了下去,一語:「解大家多保重,不可再行傻事!更不要再害了他人性命。」

    說完徐傑已然轉身回了座位。

    這七八日來,心死如灰的解冰,卻因為徐傑兩語,莫名渾身有了力氣,面上悲哀也少了許多,精氣神陡然都恢復了大半。

    手中的琴音,似乎都動聽了起來。

    這世間,最讓人激動的就是希望,今日徐傑似乎給瞭解冰許多希望!

    解冰看著徐傑,微微點頭,這個女子,似乎成熟了不少。

    徐傑點頭回覆,琴音悅耳,徐傑倒是喜歡。

    卻也有人注意到頭前徐傑與解大家交頭接耳,好似解大家還頗為受用,不免讓許多人把目光轉向了徐傑。

    便也有人驚呼起來:「二甲頭名的徐公子也來了,今日當真有幸!徐公子才名冠絕京華,叫人佩服啊!」

    這是誇讚,徐傑點頭與這說話之人客氣。

    這誇讚聽到狀元公耳中,卻似乎是提醒。提醒這位狀元公受過的屈辱,在杭州西湖一次,在這摘星樓裡還有一次,讓狀元公在許多人面前丟過臉面的《木蘭花》,就是這位徐文遠寫的,把詞寫成詩一樣的徐文遠。

    許仕達顯然也知道自己的主子廣陽王夏文,似乎對這個徐文遠不待見。

    所以狀元公起身往坐在窗戶邊的徐傑走去,拱手開口說道:「這不是二甲頭名的徐文遠嗎?徐文遠才名冠絕京華,在下早已聽聞多時,幸會幸會!」

    剛才那句「冠絕京華」是誇讚,許仕達這一句「冠絕京華」,徐傑怎麼聽都不像是誇讚。

    陰陽怪氣,雖然不明顯,徐傑又豈會聽不出?既然是陰陽怪氣,徐傑也猜想了許仕達成為狀元的內幕,徐傑便是連場面客氣也懶得裝,冷淡道:「狀元郎,幸會!」

    徐傑冷淡的表情,讓許仕達更是不爽,面色一變,話語也直白了許多:「按理說這狀元應是徐文遠這般才名者方才合適,我得這狀元,實屬幸運!」

    話不能反著聽,反著聽就怪。許仕達的話語就是這麼怪!

    徐傑不願多理會這位狀元郎,只問:「狀元郎可有事?」

    許仕達似乎看出了徐傑心中的羨慕嫉妒恨,看了看左右之人,哈哈一笑,說道:「徐文遠,你也不需如此不快,才名是才名,會試殿試終歸檢驗是苦讀十數載的辛苦,雖然我得狀元也屬僥倖,但是徐文遠你也不差,有那二甲頭名,已然配得上你的才名了。合該高興才是。」

    許仕達這回話語是真直白了,出的就是心中之氣。苦讀十幾載,只求金榜題目,這個許仕達,在城府方面,似乎差了太多。

    連一旁的粱伯庸都聽出了許仕達話語之中別樣的意思,滿臉氣憤答道:「許狀元,如此得意忘形,沒有必要吧,來日大家都是同朝為官,何必如此?文遠二甲頭名,也不知勝過多少學子,許狀元又何必得意之下,尋人開心!」

    許仕達看著徐傑滿臉的不快,倒是開心了,拱拱手道:「誤會了,你誤會我了,我乃是安慰徐文遠而已,今日大家盡興就是,且落座吃酒,聽解大家唱曲。」

    說完許仕達心滿意足回了座位。

    粱伯庸見得徐傑滿臉的不快,也出言寬慰一句:「文遠,不必與他置氣,中考才是開始,往後官場沉浮,倒是看看誰是上官誰是下官。」

    徐傑搖了搖頭,對於這個許仕達,徐傑還真懶得生氣,許仕達在徐傑心中算不得什麼人物,入不得徐傑之眼。徐傑心中所想,可不是許仕達這麼一個狀元,而是想著夏文當真好大的本事,竟然連科舉之事都能輕易插手,這是徐傑頭前沒有想到的。

    那些看起來正人君子的朝廷高官,那些皇帝口中說的學富五車的大學問之輩,終究還是逃不過世俗利益,終究還是想著要巴結未來的新君。

    酒才三五,已然是眾人中心的許仕達起身,環顧四周,笑意盈盈說道:「諸位,解大家當面,我等當有佳作而出,不枉今日大喜,不枉解大家作陪!」

    許仕達儼然成了在場眾人之首,儼然有點文壇魁首的風範,學起那些名士大儒的氣派,倒是十足的像!

    這摘星樓許仕達來了許多次,卻都是別人的陪襯,今日這般的好機會,當真是難得,難得成了一回主角!

    許仕達還真極為享受當主角的感覺!

    「許兄先來!我等瞻仰學習一二,興許能把詞作寫得更佳!」

    「對對對,狀元郎先來,且讓我等好好開開眼界,以免閉門造車,自以為了不得。」

    「許兄請,許兄先寫!」

    許仕達看得眾人心意如此,也不作偽,開口便道:「諸位客氣,我便獻醜了,算是拋磚引玉!」

    「許兄哪裡是拋磚引玉,許兄必然是珠玉在前!」

    許仕達聞言也不再多客氣,飲了一杯,沉思片刻,開始醞釀佳作!

    不想徐傑忽然起身,開口打斷:「我有一曲!一曲罷了,還要早回!」

    許仕達聞言一愣,轉頭看著徐傑,又去看左右,似在等人幫忙開口制止徐傑。

    見得無人開口去制止徐傑,許仕達卻是自己開口說道:「徐文遠,你可是要與我爭鋒不成?」

    徐傑理都不理,開口便道:「昨夜寒蛩不住鳴,驚回千里夢,已三更。起來獨自繞階行。人悄悄,簾外月朧明。

    白首為功名。舊山松竹老,阻歸程。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一曲滿堂驚,一曲滿堂靜。白首為功名,眾多高中之人,多年伏案苦讀,何其共鳴。

    欲將心事付瑤琴,那解大家,卻還聽得知音少,弦斷有誰聽,何其悲哀。

    徐傑念罷,口中還道:「此曲《小重山》,贈與解大家,今日此曲當居首也。諸位再會!」

    說完徐傑已然起身就走,粱伯庸也毫不猶豫,隨著徐傑下樓而去。

    徐傑為何把這曲《小重山》送給解冰?與其說徐傑是送給解冰的,不如說是送給解冰之父高破虜高大帥的,高大帥對徐家,也有那救命之恩。

    為何這曲《小重山》配得上高破虜高大帥?因為這曲《小重山》,乃是精忠岳飛所填。徐傑心中,唯有心中這位岳爺爺能配得上高破虜!

    徐傑只有一個背影。

    那許仕達聽得徐傑所言「今日此曲當居首也」,心中氣憤非常,抬手指著徐傑的後背,開口呵道:「當真是大言……」

    許仕達話說一半,卻還是止住了,因為他心中沒有那個自信,不敢說完「大言不慚」這個詞。

    因為這曲《小重山》,填得實在是好,許仕達怕自己說完「大言不慚」這句話之後,收不回來了,今夜下不得這個場面。

    徐傑卻還回頭看了許仕達一眼,露出了微微一笑,一閃而逝,人已下樓。倒也不知徐傑這個微笑,到底是什麼含義。興許是回應那一句沒說完的「大言不慚」,有一種不屑、不在意的笑,興許是「咱們走著瞧」或者「來日方長」的意味……

    頭前解冰見得徐傑下樓而去,也站起身來,卻也由不得她去追趕,唯有口中一語:「徐文遠這首詞,今夜當真居首也!」

    解冰不知道什麼精忠岳飛,解冰卻知「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已動了她的心。

    許仕達站在當場,看著已經離去的徐文遠,看得頭前誇讚的解冰,還有他自己說了一半卻莫名其妙不敢說完的話語,許仕達尷尬至極。

    便也有人看出了許仕達面色不爽,連忙說道:「許兄,既然徐文遠珠玉在前,許兄何不也來一曲佳作,來個媲美在後,也是佳話!」

    許仕達心中醞釀了一大半的佳作,早已拿不出手,卻是眾人還在高抬,許仕達也無法,唯有託詞一句:「且等上片刻,待得解大家先唱。」

    解冰自然是要唱,唱徐傑送的《小重山》,唱得哀柔婉轉,唱出了自己滿心的哀怨,興許也唱出了昔日她父親的一點哀愁。

    當夜,徐傑歸家,方才剛到家門,衛九忽然出現在了徐傑面前,開口只有一句:「陛下召見!」

    「陛下夜裡召見?」徐傑疑問道。

    衛九點了點頭!

    徐傑也點頭示意,衛九已然頭前帶路。

    御書房裡的老皇帝,顯然等候多時了,徐傑走了進來,還未行禮,老皇帝已然抬手平身。

    便聽老皇帝開口:「衙門之地已然選好,人手由你抽調,監察天下之事,你敢不敢做?」

    徐傑聞言並不驚訝,似乎心中早有預料,或者說徐傑想過這件事情會落到自己的頭上,皇帝的調查,衛九的監視,徐傑的出生之家,徐傑的老師,想來老皇帝也知道徐傑親自動手殺過人的事情,徐傑身後還有江湖大勢力血刀堂,徐傑還是個聖賢子弟,熟讀經典。徐傑自己也是個高手。

    這麼一個徐傑,還有誰能比徐傑更合適那監察天下的事情?連帶把刀放在文武百官頭上的話語計策,都是徐傑出的。

    還有誰能比徐傑更合適?

    徐傑恭恭敬敬一禮:「微臣敢做!微臣必然做好此事!」

    徐傑口稱微臣,徐傑也是今日才有資格這麼自稱。

    老皇帝輕輕一拍案几,說道:『好,衙門在城東,且叫個城東緝事廠的名頭,緝這天下所有大小官員之事。設詔獄,立大刑,定生死!紋銀十萬已在衙門之中,人手組建由你自己定奪,報備之事應當詳盡。立即著手辦差!」

    老皇帝務實至極,興許也是到了這個年紀,他才真的知道皇帝還怎麼當,學了二十多年,遇了無數挫折,這個老皇帝才知道如何當好一個皇帝。興許也是因為這一點,老皇帝才更想著自己的兒子應該早早學會如何當皇帝,老皇帝迫不及待做的事情就是教育自己的兒子如何當個皇帝。

    「謝陛下信任!」徐傑再一禮。徐傑心中有點激動,因為徐傑想要握住的那柄刀,終於來了!

    只是老皇帝所言,城東緝事廠這個名字,徐傑聽得有些耳熟。

    東廠?徐傑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徐傑想要錦衣衛,老皇帝給了個東廠。不過名頭也是無所謂的事情,不必在意。

    老皇帝已然起身,一本正經說道:「擢升徐傑徐文遠為六品朝奉郎,執掌城東緝事廠,封金吾衛昭武校尉。」

    封了六品的文官銜朝奉郎,又封了六品的武官昭武校尉。還真是奇事,文武官都在身的也不是沒有,比如樞密院正使,大多都是文武都在身,但那是大官,小官從來沒有過這般的封法。

    徐傑躬身領旨:「謝陛下隆恩!」

    老皇帝也不多說,並不去交代徐傑該如何辦差,去辦什麼差。因為老皇帝知道徐傑明白,不需要多交代。

    老皇帝已然起身往後宮而去,夜已深沉。

    徐傑身後卻跟著一人,形影不離,乃是金殿衛衛六。徐傑見過這個衛六,今日再看,長相極為普通,甚至這人從上至下,沒有一處能讓人記住的地方。人能長成這般,也是奇事!

    徐傑回頭看了一眼衛六,問道:「你以後可是隨我辦差了?」

    衛六點點頭:「陛下有旨,我當駐在緝事廠衙門裡,平常聽徐校尉吩咐。」

    徐傑明白,這老皇帝終究還是不太放心,需要安插一個人監視者,卻也不藏著掖著暗地裡行事,就這麼光明正大的做。

    徐傑卻問:「衛九呢?」

    衛六開口:「他不該在辦差的時候與你交談,想來這輩子出不來宮了。」

    徐傑實在不知道衛九見他一面,會有這樣的後果,一輩子不能出宮的後果。想到這裡,徐傑忽然有些愧疚,卻又突然有些疑惑,連忙說道:「他不曾在辦差之時與我交談過!」

    衛六搖搖頭:「他自己承認了。」

    徐傑已然無話可說。

    出宮之後的徐傑,面色不苟言笑,卻是心中激動非常。這個緝事廠,徐傑謀劃了許久,從開口與皇帝出謀劃策到現在,徐傑都在等,就等著今天。

    拿了刀的徐傑,又該是怎樣一個徐傑?
V123210 發表於 2018-5-27 22:05
第二百二十二章 緝事廠,舞弊

    皇城東邊,衙門不大,本是一個官員宅邸,成了這城東緝事廠,連帶一個牌匾都沒有。

    徐傑今日第一次到這裡,身邊就跟著一個衛六,逛了一圈之後,徐傑倒是沒有一點嫌棄的想法,反倒高興非常。

    手中還拿著筆寫寫畫畫,臉上的微笑不斷。

    身後的衛六看著徐傑臉上掛了一個上午的微笑,看著徐傑寫畫不停,終於開口問了一句:「徐校尉,您這是在畫什麼呢?」

    徐傑把手中的紙張往衛六身前湊了湊,答道:「大牢,你看看,我設計的大牢,全部在地下,出口只有一個,裡外六道防衛,教人插翅難飛。」

    衛六聞言哈哈一笑:「徐校尉可是怕人劫獄之類?」

    徐傑還真是聽多了那些劫獄的故事,親自設計大牢,還真是這麼一個想法,甚至還設計了一套牢獄的管理辦法,一道一道的鐵門,六道防衛也有講究,外面兩道防衛主要是防裡面的人逃出來,裡面的兩道防衛是防外面的人進去,至於中間兩道防衛,既要防裡面的人出來,也要防外面的人出去。

    其實就是為了防那些飛簷走壁的高手,防止裡應外合,防止一切可能讓人越獄的機會。鐵製的牢獄,就算獄卒武藝不高,也能擋住高人的襲擊。牢獄放在地下,也是這個道理。

    所以徐傑點頭說道:「往後這裡關押的,大多是那勢力不小之人,這牢獄乃是重中之重,必然要萬無一失。」

    「徐校尉考慮得周到啊。」衛六倒是覺得徐傑所言有理。

    到得下午,有幾騎從城外而來,直入內城,尋了許久才尋到這個緝事廠,到了門口也不確定,領頭之人便在門口徘徊幾番,開口喊道:「徐公子?徐公子在不在?」

    徐傑聞言出門,見得來人,已然笑道:「方校尉可來的晚了。」

    來人正是方興,徐傑上午派人尋的他,下午他才到。方興見禮一番,也連忙解釋道:「徐公子勿怪,上午出操,事多,唯有下午有閒。不知徐公子尋在下有何要事?」

    徐傑也不客氣,直言問道:「方校尉麾下有多少心腹人馬?」

    方興雖然不知徐傑為何要問這事,卻也直接答道:「在下麾下有七百從邊鎮同來的心腹,其中也有幾十號殘疾之人。」

    徐傑聽得這個答案有些意外,又問道:「你調到京城有些時日了,官職也陞遷了一級,緣何麾下沒有補充人手啊?」

    按理說方興這般的官職,至少麾下也該有兩千人,方興到得這京城一年多了,卻還是七百號人手,實在有些不正常。

    方興聞言面色有些尷尬,卻是欲言又止。

    徐傑倒是自己想明白了,方興在京城禁軍裡,正是樞密院直接管轄之下,這樞密院豈會給方興補充人手?想來方興在京城的日子過得實在不怎麼樣,應該是受了不少鳥氣,受了不少人排擠。

    徐傑擺擺手笑道:「七百就七百,此處乃是天子親自組建的新衙門,城東緝事廠,你回去把人手都集中一下,把軍械物資也都打包好,明日裡該有旨意,調你與麾下人馬到這新衙門來行走辦差。」

    方興聞言一愣,看著徐傑,猶豫了一下,問道:「徐公子,不知在下上官是何人?為何人行走辦差?」

    徐傑笑了笑,手往自己比劃了一下,答道:「新官上任,我這品級倒是與你差不多,只是成了你的上官,我等一起為陛下辦差。」

    方興聞言大喜,還探頭探腦往宅子裡看了看,口中說道:「下官方興,拜見徐……公子,那禁軍裡還真待不下去了,最近正與弟兄們商議著是不是辭官不做了,徐公子這番安排真是太是時候了,下官這就回去準備,待得旨意一來,立馬帶人搬遷過來。」

    徐傑聞言點點頭,說道:「往後便稱指揮使吧,緝事廠指揮使,待得上呈報備文書的時候,便用這個名頭。」

    徐傑便說著,也看了看衛六。

    衛六聞言也笑道:「緝事廠指揮使,這般名頭不錯。」

    徐傑這麼安排自己的官職名稱,也並不標新立異,反而是低調簡單,軍中的官職,都頭以上,就是指揮使了,營指揮使,軍指揮使。

    方興歡天喜地翻身上馬,回去點校人手。

    徐傑也往家中而回,徐傑大概也要搬家了,徐傑家中沒有什麼家眷,都是舞刀弄槍之輩,以後以衙門為家,也是無妨。

    家中眾人都在清理各類事物,準備搬家,徐傑卻在伏案書寫。

    寫的就是這緝事廠的基本構架,以及人事問題。

    調查司,顧名思義,人手多從開封府裡抽調,刑部也抽調一些,再從御史台抽調一些品級低的文官負責卷宗之類,有經驗的孔目、仵作、捕頭。之後再配上一些飛簷走壁的高手,如此也就基本成型了。

    調查司的負責人,徐傑準備直接讓衛六來做,金殿衛做調查之事,本來就熟門熟路。讓衛六來做調查司的負責人,也是讓皇帝安心,衛六被皇帝安排進這緝事廠,徐傑若是不給予重用,老皇帝必然要多想。至於衛六要不要從金殿衛帶點人手出來,那便看衛六自己的安排了。衛六的官職安排,緝事廠副指揮使。

    緝查司,就是負責與人動手的部門。人手之事,徐傑毫不猶豫,已然去信江南,想徐老八帶徐家人與一些江湖心腹前來,加上方興的邊鎮悍卒,框架暫時就拉起來了。千餘人手,暫時也夠用。

    徐老八也成了這緝事廠的副指揮使。

    然後就是情報司,這才是緝事廠的精髓所在,情報部門,該遍佈大江南北,天下所有州府郡縣,都要鋪張開來,最初當以京城為主。這個事情不是一朝一夕,要花費的金錢,要動用的人手,也不是一星半點。

    情報司才是徐傑最為看重的部門,也是徐傑要花最大的力氣去經營的部門。情報司徐傑也打算自己一人掌握。

    南方以江南血刀堂為基礎,慢慢建立網絡,北方還有待徐傑慢慢去發展,徐傑心中想起了幾個人,曾不爽,董達義。

    卻也不難麼簡單,徐傑興許要親自北上幾趟。情報之事,需要據點,幾個據點之後,再向外慢慢輻射,網絡才會慢慢成型。

    這京城的情報網絡才是徐傑現在首要面臨的問題所在。徐傑在這京城裡,沒有任何根基,甚至任何勢力。要想在京城裡真的建立起比較有效率的情報網絡。實在讓徐傑有些焦頭爛額。

    但是徐傑也想起了一個人,這個人便是解冰。那一夜摘星樓的刺殺,讓解冰損失了大部分能動手殺人的高手,卻並不代表解冰這麼多年的經營真的就付之一炬了。至少徐傑還記得解冰當初還派人在自己家門口盯過梢,解冰也能毫不費力與方興搭上線路,解冰身後的人手,顯然不是那也死的幾十個人,應該還有許多埋藏的勢力。

    那個左定,似乎也是其中關鍵人物。解冰這麼一個花魁大家,幾乎從來不出京城,一切事情都靠左定出城聯繫,這個左定還真有大用。

    徐傑一邊寫,一邊盤算。

    最後,徐傑還要了一個人,新科進士粱伯庸。要粱伯庸到緝事廠,只為衙門文書之事,衙門裡往來的文書,徐傑也要一個能信得過之人為徐傑處理,粱伯庸無疑是最好的人選。

    如此深思熟慮幾番,這緝事廠的雛形還真就有了一個大概。

    徐傑一番報備而上,把所有要用之人的背景也寫得詳細非常,老皇帝雖然放手讓徐傑去做,徐傑也不能真的就敷衍老皇帝,老皇帝那句「報備之事當詳細」也不是說著玩的,由不得徐傑不重視這些。

    衛六帶著徐傑的報備文書進宮了,第二天大早,徐傑就收到了官服,大印小印,以及極為正規的聖旨與許多文書,誥命。

    方興在中午也帶人進了內城,喜氣洋洋的方興,急急忙忙尋到又在伏案疾書的徐傑,單膝跪地,便是大喊:「拜見指揮使!」

    單膝跪地都是軍中的禮節,徐傑還有些不習慣這般的禮節,上前把方興扶起,口中笑道:「方校尉,且把麾下兄弟都安頓好,衙門小,儘量都擠一擠。」

    方興起身答道:「指揮使,人擠一擠倒是無妨,只是下官還有健馬幾十匹,不知該如何安頓。」

    徐傑還真有些為難,想了想,答道:「把後院花園裡的花草樹木都砍了,假山之類搬出去賣了,水池都填起來,當成馬廄用。」

    徐傑倒是捨得,方興有些捨不得:「指揮使,好一個園子啊,雅緻得緊呢,這般毀了?」

    徐傑大手一擺:「衙門裡要花園作甚,樹木若是能賣,尋人一併賣了,若是沒人要,直接砍了當柴燒。」

    方興還是有些捨不得,官員住的院子,花草樹木都是珍品,砍了當柴燒實在有些暴殄天物,卻是方興也不再多說,而是問道:「指揮使,不知有沒有什麼差事吩咐?」

    徐傑聞言一想,回頭從桌案之上取了好幾張紙,交給方興,開口說道:「叫弟兄們挖洞,把後院地底都挖空,儘量挖深一點,這是地牢的圖紙,按照這般來挖,往後犯人都關押在馬廄地底下,如此方才穩妥。」

    方興拿過圖紙,看了幾番,答道:「那下官且去尋些匠人來,如此穩妥一些。」

    徐傑點點頭,示意方興去辦。

    方興興許還想著入城當差了,應該是鮮衣怒馬出門逛上一圈,顯示幾番緝事廠的威嚴,沒想到第一件事就是挖洞。卻也不怠慢,一邊吩咐手下填著後院滿是金魚荷花的水池子,一邊派人出去尋匠人。

    「指揮使,門外有人送牌匾來了。」一個甲冑在身的士卒往裡來報,這士卒還不時抬頭偷看這個年輕不大的指揮使,心中似乎有不少好奇,不僅好奇這個指揮使,大概也在好奇這個緝事廠衙門到底是辦什麼差事的。

    徐傑聞言出門,一架牛車拉著燙金的大牌匾,左右不少小廝正在小心翼翼把牌匾往下卸。

    牌匾之上,大字五個「城東緝事廠」,小字四個「歐陽正書」。

    徐傑看得這塊匾,欣喜非常,左右大喊:「快,把牌匾掛起來!」

    門口一隊鐵甲,十來個,本是個個站得筆直,顯然是方興有吩咐,站得雄糾糾氣昂昂。此時都上前幫忙,梯子也搬來了,便把這牌匾往門頭上掛。

    一個小廝上前,呈上來書信一封,開口說道:「徐指揮使,家中主人書信一封,請指揮使親啟。」

    書信顯然是歐陽正寫的,內容就是叫徐傑晚間到家中一會。

    徐傑本欲今晚回家收拾自己的東西,準備搬家之事。晚間要去見歐陽正,這搬家之事也就只能拖一拖。

    只是徐傑家中也有一人正在發愁,便是夏銳,夏銳也知道徐傑要搬住處,搬到一個什麼新衙門裡去,不免有些發愁。

    徐傑住衙門裡去了,夏銳卻不知住哪裡去,最近這城中發生了兩次刺殺皇子的事情,夏銳早已成了驚弓之鳥,不與徐傑住一起,夏銳哪裡能有安全感?但是夏銳也知道自己一個皇子,住在衙門裡,實在有些不合體統,也是從古至今沒有過的事情。

    如此,夏銳心中擔憂非常,看著屋前屋後之人都在忙著收拾東西,夏銳唯有等在門口,等著徐傑回來商量一二,卻是徐傑並未回來。

    歐陽府裡,歐陽正的宴席,有歐陽文峰,卻還有歐陽文沁。

    歐陽正似乎對於歐陽文沁出來吃飯並不那麼生氣了,興許也是習慣成自然,興許也有一些其他的想法。

    徐傑倒是沒有多想,只覺得看著這姐弟二人,心情便更好了許多。

    歐陽正卻閒聊起來,問道:「你家二叔什麼時候會到京城裡來?」

    徐傑也是隨意答道:「八叔過不得多久會到,二叔腿腳不便,想來多在江南。」

    歐陽正聞言點點頭,卻道:「什麼時候叫你二叔來一趟京城,老夫要見見他。」

    徐傑此時方才多想了些,看了看歐陽文沁,點點頭:「緝事廠初開,若是人手不夠,當請二叔往京城來一趟。」

    歐陽正不再多言,說起了正事:「今夜尋你來,是有一事要與你說,北地有人來京城舉報科舉舞弊之事,舉報之人到了刑部,也到了御史台,皆有上書詳稟舉報。」

    徐傑聽得歐陽正說正事,想了想,問道:「舉報之人呢?」

    歐陽正低沉一語:「死了!」

    有些出乎意料,但是徐傑也並不如何驚訝,只問:「哪裡人?舉報的是哪裡事?陛下可曾知曉?」

    歐陽正慢慢答道:「大同府之人,舉報的也是大同府之事,卻也不止是大同府之人,連帶太原府,宣府等地,都有詳說。此事陛下還不知,不過明日陛下便知曉了。為師之意,便是讓你緝事廠把這件事情承下來,辦了這番差事。」

    徐傑聽明白了,歐陽正的意思就是徐傑把調查北地科舉舞弊的事情給接下來,因為如御史台與刑部這般的衙門,還真接不下此事,或者說辦不好這個差。

    徐傑已然猜想了一些,開口又問:「老師,此事可是與邊鎮有關?」

    歐陽正點點頭,起身到一旁桌案之上拿來一疊書信遞給徐傑,徐傑放下筷子,快速瀏覽了一遍書信,還真有些吃驚:「未想這邊鎮軍將,竟然能插手地方科舉之事,手段實在駭人,唐之軍鎮,也不過如此了。」

    徐傑的吃驚,就來自於這些邊鎮的軍將竟然能插手科舉之事,按說科舉是科舉,是地方衙門的事情,不是軍隊的事情。但是這些軍鎮將領卻能插手,這不得不說軍將在邊鎮有隻手遮天的勢力,也有隻手遮天的想法。

    舞弊之事,自然是賺錢之事。更是發展勢力的辦法,這些軍將,心思甚大,所謀實在不小。

    也可見邊鎮地方官員,做起事情來,也是束手束腳。

    北地讀書人,向來不如南方。南方的文風,實在不是北方能比,就江寧府一地,就出了天下一半的狀元,這就是差別。

    百十年前,還出過一個事情,東華門外放榜,一百多好進士榜單,全部是南方人,沒有一個北方人。導致輿論嘩然,天下震動,為了平復此事,當時的主考眾多官員,許多人因此獲罪。後來為了避免這般的事情,朝廷出台了新的科舉規則,分南北兩榜來考,南北各取進士,如此平息北方士子的怒火。

    此法沿用了幾十年,效果也是極好的,北方的文風也慢慢有了不錯的發展,北方的士子水平也越來越高,如此才慢慢取消了分榜之事。

    但是整體而言,北地文風還是遠遠不如南方。就那今年來說,北方中考的進士,也不足南方一半的人數,只比三分之一多一點,一甲三人,更是都來自南方。

    所以北地科舉舞弊之事,更會引起士子不滿,因為本來考上的就少,還有人舞弊,更是讓中進士的名額更少,因為殿試這一關,想舞弊就不太現實了。北地之人性格也更加直爽一些,所以才有人直接入京來告狀。

    「老師,學生明白了,明日朝會之後,學生當攬下此事。」徐傑這緝事廠要開張了,就拿北方科舉舞弊之事開刀,有軍將參與此事,那就更好不過了。

    此事老皇帝大概也願意讓徐傑負責調查。

    老皇帝身為天子,卻不敢輕易動李啟明,所忌憚的不過也是這些邊鎮軍將,所忌憚的就是怕事情一旦過於激進,會導致很嚴重的後果。溫水煮青蛙,顯然是做好的辦法,一步一步的來,先翦除羽翼,在動李啟明,才是真正穩妥。

    勢力大的邊鎮,燕雲一帶,從宣府,到大同,到太原,燕雲一帶的長城,乃是室韋人南下的必經之地,也是邊鎮勢力最大的地方,這些地方都是李啟明的心腹所在。

    徐傑要做到的就是先把這些地方的大帥一一拉下馬,徐傑深知自己的差事主要。

    這緝事廠能真正組建起來,也是因為這個目的。緝事廠的組建,顯然在朝堂之上也有過一番爭執。但是最後還是成了,也就是因為緝事廠的目標就是軍隊。

    即便是尚書左僕射朱廷長與翰林院大學士崔然之輩,即便這兩人是與夏文站在一條戰線的,對於打壓勳貴也是不遺餘力的。

    這就是政治,這就是朱廷長、崔然之輩與夏文的區別。他們比夏文更知道什麼有利於朝廷社稷,什麼更有利於未來皇帝。

    歐陽正聽得徐傑話語,點點頭,卻又叮囑一句:「當注意自身安危,邊鎮不比京城,多是心狠手辣之輩,人命在許多人眼中從來不算事。你當多多小心。」

    「老師放心,與人拚殺之事,學生也從來不怕。」徐傑雙眼略微有一些狠厲之色。

    卻是這一語,聽得歐陽文沁面色一變,看著徐傑,滿臉的擔憂。

    倒是歐陽文峰大大咧咧說道:「父親放心就是,文遠可不怕什麼打打殺殺的,文遠可是與劍仙是一路人!」

    歐陽正還是有些不放心,又道:「一切以安危為重,一旦有險,能逃則逃,自保為要。」

    徐傑點頭,並不反駁。

    歐陽文沁卻是開口說了一句:「我在京城裡等你回來。」

    這一語倒是讓徐傑微微有些奇怪的感覺,看著一身女裝的歐陽文沁,忽然有一種被家眷送上戰場的感覺。歐陽文沁擔憂的面色,好似再說:悔教夫婿覓封侯!

    轉念徐傑也覺得自己多想了一些,笑道:「文沁你放心就是,我又不是出征打仗,身為朝廷命官,又有人護衛者,遇不到什麼危險的。」

    歐陽文沁方才點頭,自顧自拿筷子吃飯,還主動給徐傑夾菜。

    歐陽文沁這筷子夾菜放在徐傑碗裡,讓徐傑好似做了虧心事一般,馬上去偷看了一眼歐陽正,見得歐陽正面色沒有什麼變化,方才安下心,把歐陽文沁夾在自己碗裡的菜吃進口中。

    歐陽正又慢慢給徐傑說一些事情,說的便是朝堂爭奪之事,說的也就是緝事廠在朝堂上的爭奪。

    徐傑與歐陽正話語來去,看得一旁的歐陽文峰一臉的羨慕。

    待得這一頓飯吃罷,歐陽文峰代歐陽正送徐傑出門。

    回來之後便去尋歐陽文沁,一臉羨慕開口:「姐姐,我當好好讀書,三年後一定要考中進士,也像文遠一樣與父親能侃侃而談,謀那些朝堂之事。」

    歐陽文沁卻是白了一眼,只道:「你還差得遠呢。」

    歐陽文峰也白了一眼:「我如何差得遠了?只要我考上了進士,有了官職,父親必然把我當個大人看了,就會如今夜這般與我商量事情。」

    歐陽文沁這回倒是沒有白眼了,而是想了想,說道:「我覺得你該少在家讀書,多出門走走,最好是多到文遠那緝事廠去走動,如此興許能學到一些。」

    歐陽文峰聞言,想了想,點點頭,倒是覺得歐陽文沁說得有道理。卻是口中埋怨一句:「姐姐,你是有了心上人,就不把自己的弟弟當回事了。」

    這一語,說得歐陽文沁滿臉是紅,起身啐了一口,就往自己的房間而回。

    歐陽文峰反倒笑意盈盈,口中浪裡個浪的唱著什麼調子,有些得意,得意自己一雙眼睛看得精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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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與刀 第二百二十三章 緝事廠之威


    江南不必大江,有運河直接能北上,直通燕雲之地,自然也能到汴京。兩條大船,一條幾十江湖漢,一條裝有幾十匹健馬。

    馬匹經受不住長途行船,所以到得夜間,便有人把把趕下船,在岸邊溜躂幾圈,即便如此,還有有馬匹生病,甚至直接死在船上。

    損失的馬匹讓徐老八心疼不已,卻也是無法,唯有這般才能快速趕到京城,船裡帶了一個囚徒,鎖骨被鐵鏈鎖得死死,後背肋骨也鎖了兩條,手銬腳鐐都在身上。

    這個囚徒便是衛十五,金殿衛的先天高手衛十五。

    徐傑已然在京城等候多時的衛十五。徐傑留著衛十五,就是等著皇帝把刀交到徐傑手上,讓徐傑可以拿衛十五做文章。

    衛十五身後之人,才是徐傑的目標。

    緝事廠已然開始運作,卻也有些無所事事,除了衙門裡的大修大建,倒是沒有什麼差事要做,連新封的七品朝請郎粱伯庸,也沒有什麼差事,就是把衙門裡所有人員的姓名籍貫登記了一遍之後,便也尋不到事情做了。

    大華文官二十九階,武官五十五階,一級一級制度森嚴,不論文武,想一步一步爬上高位,何其艱難。就算一年升一級,一個文官即便越過八九品,從七品開始,也要二十年才有可能升上一品,才有可能被人稱一聲相公,這已經是莫大的幸運了。

    反倒是武官,好似容易了許多,特別是有戰亂之時,拿命換的官,一般來說倒是升得比較快。即便是如今並無什麼戰亂,許多攀附得上關係的,陞官進爵速度也是極快。

    也並非說文官體系裡面沒有那等提拔得快的,卻也有個道理,但凡提拔得快的,幾乎都沒有好結果,比如歐陽正。

    文人相輕,也是文人相妒。當年坐了火箭陞遷的歐陽正,不知讓多少滿頭白髮熬資歷的官員半夜裡紅眼怒罵。

    其實也是從歐陽正之後,老皇帝再也沒有越級提拔過人,如朱廷長,如吳仲書等人,都是熬著資歷一步一步往上,熬得滿頭白髮。

    興許老皇帝也慢慢明白了許多道理,這天下並非真的是皇帝一言而決,萬事萬物,總要有根基,這文武官階,其實也就是朝廷內部安穩的基礎。

    反向而言,那些武官的陞遷亂象,也證明了這樞密院,這天下的軍隊,是真的到了要整頓的時候了,迫在眉睫,關乎生死存亡。

    徐傑帶著粱伯庸,往那摘星樓而去,徐傑要見一見解冰。

    時候還是下午,摘星樓還未開始迎客,解冰直接請徐傑一人入了閨房去見,花魁大家的閨房,進去倒是無妨,有人多想也是正常,解冰似乎也不在乎這些了。

    才剛剛起床不久的解冰,一臉慵懶斜倚在榻上,不著粉黛,不梳髮髻,不著華服。

    這個女子,少了那些梳妝打扮之後,素面朝天給徐傑的卻是一種另外的感覺,楚楚可憐,卻又楚楚動人。

    那些風情萬種,那些身姿搖曳,不過是歡場之中的必備技能,濃妝豔抹的一顰一笑,皆是技能。

    這些技能,是徐傑下意識排斥這個女子的原因之一。

    此時的解冰,才是落了凡塵,接了地氣,成了一個真正的少女。讓徐傑不自覺多看了幾眼。

    解冰似乎也不在意,只是伸手輕輕把一頭青絲攏了攏,往後甩去,露出整個面龐,然後開口:「徐公子安好!」

    就這麼一句「徐公子安好」,已然與平常不同,沒有萬福的禮節,沒有笑意盈盈眉宇勾人的「見過」。

    徐傑點頭,答了一句:「解大家安好!」

    解冰坐起身來,有了一個微笑,有些強顏歡笑的意味,卻也讓徐傑覺得比平日那種笑好看了許多。

    便聽解冰說道:「左定可好?」

    「都好,到得時機成熟,可讓你見見左定,也見見於家的後人,她叫于淑婉,武藝絕頂的好,性子也不差,外冷內熱,極好打交道。」徐傑如平常閒談,語氣輕鬆。卻也不知雲書桓是不是真如徐傑所言那麼好打交道,興許這也是徐傑一人之感。雲書桓如何看,也不是好打交道之人。

    解冰點點頭,真的微笑而出,起身給徐傑倒了一杯茶,也坐在了徐傑身邊,粉黛不施,卻又香風瀰漫。

    解冰倒茶,落座,看著徐傑。

    徐傑方才再開口:「你養了多少人手?都在做什麼?」

    解冰聞言有些黯然,卻也知道徐傑在問什麼,想了想之後,答道:「具體有多少人手我也不知,想來總有五六百人吃飯,這京城裡的達官顯貴、大小事情,也多關注著,想著報仇雪恨,也做了不少準備。」

    徐傑聽懂了,看了一眼解冰,知道解冰手下,能打打殺殺的漢子,已然損失殆盡,唯有這些四處打探消息之人,或者也有安插在一些人家裡的眼線。這是徐傑正需要的。

    徐傑也不拐彎抹角,開口道:「你的人手都給我吧,我能給他們一個正經的出身,有餉銀,關鍵時候衙門出門也能保命,左定往後也就在我麾下辦事了。」

    解冰不言不語,盯著徐傑在看,圓溜溜的雙眼,泛著水光。

    徐傑卻又輕聲細語說道:「夏翰之輩,成不了事,往後當與之斷了聯繫,這是自保。此人雖為親王,來日十有八九也是飛蛾撲火之輩。」

    解冰點點頭,事到如今,她似乎也看得懂許多。

    徐傑見得解冰點頭,便又道:「人手都給我,往後之事你就別管了,好好當這個名動京華的劍舞解大家就是,若是當累了,就出京而去,尋個山清水秀過之地一輩子吧。人不能為仇恨過一輩子,也要為自己活一活。」

    解冰終於開口:「你能幫我報仇嗎?」

    這似乎是一樁交換,解冰要的就是報仇,其他的興許都可以付出。

    徐傑看著解冰,看著這個髮絲飄動、面容姣好白皙的女子,看著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裡淡淡的憂愁,徐傑鄭重其事點了點頭,說道:「此事必成!」

    解冰雙眼忽然一定,面色也堅定了幾分,口中說道:「我不走,我就在這京城裡等著,看著。你答應我的話語,一定要做到。我就這麼一直等著那一天,等到你成事的那一天。」

    徐傑起身,想勸一句這個只為了仇恨所活的女子,卻是又勸不出口,唯有一聲:「嗯!」

    解冰起身,到得衣櫃之前,打開櫃子,又再打開了什麼東西,隨後又聽得什麼東西咔咔在響,還聽得牆壁裡傳來一聲悶響之後,待得解冰轉身,手中拿著的是一個小冊子。

    小冊子到得徐傑手上,徐傑已然起身往外。

    解冰忽然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卻也不知道到底是失去了什麼,只是邁步往前追了幾步,又自己停了下來。

    徐傑聽得身後的腳步,也停住了身形,回頭看得一眼解冰,一個真誠的笑臉,笑問:「捨不得?」

    解冰搖搖頭,徐傑再次轉身。

    卻是聽得身後解冰一語:「若是等到了事成那天,我便是你的人了。」

    徐傑聞言一笑,並不回頭,而是直接尋了樓梯就下去。徐傑心中知曉,這個女子沒有安全感,許多事情沒有保障。

    這個女子是怕徐傑說話不算數,所以才加了籌碼,才有了那最後一語。事情出了掌控,解冰只是想徐傑真的能說話算數,真心誠意去把事情辦成,而不是僅僅在趁機利用她。

    所以解冰給了徐傑一個她自己認為更大的綵頭,更大的回報,更大的好處。那就是解冰自己。興許解冰覺得自己這個價碼,是男人拒絕不了的,是保障徐傑真心誠意做那件事情最好的辦法。

    徐傑已然下了樓,高樓之上,還有一個小窗,一雙有些不安的眼睛看著徐傑一直走遠。

    回到緝事廠,小廳之內,左定跪在徐傑身前,慢慢翻看著徐傑剛剛取來的小冊子。

    卻聽徐傑一語:「你這是何苦呢?」

    左定抬起頭來,重重一個響頭磕在地上,語氣毫無一點波瀾,猶如活死人一般,說道:「徐公子,小的不苦,只求公子一定不可辜負了小姐的苦心!」

    徐傑搖了搖頭,看著左定滿是疤痕的臉,有些憐憫,也有些佩服這個漢子。拿刀在自己臉上亂劃,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左定的父親用火燒臉,左定用刀劃臉。仇恨的力量,大刀讓人難以想像。

    徐傑卻也沒有想想自己,徐傑難道沒有仇恨嗎?徐傑做這一切,是不是也有仇恨的原因?

    武藝在身,家境殷實,能考進士,還有江湖勢力。這般的人生,難道就不是徐傑想要的逍遙?徐傑又為何不知不覺、不由自主踩進了一個大漩渦之中?還不惜以命犯險!

    仇恨仇恨,仇恨就是心中如何也過不去,如何也安寧不了。做了這件事,徐傑方才能有一份安心。

    「把人都找到!」徐傑簡短一語。

    左定磕頭,起身,一身的錦衣,一柄軍中長刀,出門而去。

    方興走了進來,一禮之後,站在徐傑身邊,恭恭敬敬,等著徐傑吩咐。

    徐傑卻還在猶豫,徐傑知道自己要做壞人了,要做許多壞事,頭前徐傑無所謂,但是事到臨頭了,徐傑心中還是有些軟。

    軟了許久,徐傑方才站起身來,長長舒了一口氣,眉頭一獰,口中狠厲:「城裡有個東來糧行,乃是為京城禁軍供糧的大商戶,東來糧行裡不論的東家,還是掌櫃,亦或是走動做事之人,都緝拿回來,裡面的賬冊也都搬回來,不可漏了一人一冊!速辦!」

    方興點頭,卻是問了一句:「指揮使,不知緝拿回來之後如何處置?」

    徐傑口中只蹦出一個字:「打!」

    「遵命!」方興躬身抱拳,挎刀而出。

    便聽廳外一陣哨響,幾百軍漢聚在一起,連被平整過的前院都擠不下,還有健馬幾十,都擠在了衙門門口。

    御史台與刑部或者大理寺辦案,總是束手束腳,亦或者中規中矩,即便有人舉報,也多是調查不出個所以然。徐傑顯然知道這緝事廠該如何辦案,徐傑也知道自己會是一個什麼角色。

    幾十健馬而出,幾百軍漢列隊飛奔,這內城裡不知有多久沒有見過這般的場面了,各處衙門,各處家族宅邸,見過鐵甲,也見過公差,金吾衛的隊列,幾十人巡邏而過,衙門裡的差人,十幾個並肩而行。

    但是這內城是什麼地方?除了會典大事,除了皇帝出行,哪裡還有如此多的兵甲沿街飛奔?

    「這是哪裡的士卒,緣何這般不懂規矩?衝撞了哪裡的相公,必然吃不了兜著走!」

    「誒,如今這些勳貴啊,越發的飛揚跋扈了……」

    「可不是,陛下若是知道有勳貴之人在內城裡引兵飛奔,必然震怒!」

    「放心,總有人會捅到陛下那裡去的,帶兵入內城縱馬,只怕是要吃罪一番。」

    「我看那縱馬帶兵之人,怕是吃不了什麼罪過,上頭不是還有李啟明擋著嗎?」

    人們的議論,策馬飛奔的方興倒是聽不到,若是聽到了,當也讓他這個從邊鎮來的鄉巴佬嚇一跳,顯然方興這個鄉巴佬並不知道內城裡縱馬會讓那些文官詬病的。

    摘星樓往南不遠,東來糧行,十幾個鋪面,門口的小廝就有幾十人,還有許多牛車等候裝載糧食,也有掌櫃賬房的,不斷來回清點記錄,裡裡外外忙碌非常。

    忽然來了幾百士卒,卻還真嚇不到人,不見有一人閃躲,反倒是裡面的大掌櫃走了出來,待得方興下馬,大掌櫃的上前拱手,開口問道:「不知是哪位將軍,此來所謂何事?」

    方興倒是先不答話,而是左右揮了揮手,幾百士卒便把這糧行先圍了個水洩不通。

    大掌櫃的便也知道來者不善,卻也不懼,開口說道:「這位將軍,若是有什麼打點不到之處,還請見諒,老朽也當上門賠禮,只是將軍這般的動作,怕也有些過分了吧?這東來糧行,打交道的將軍也不是一個兩個,有怠慢說出來便是,如此只怕就得罪人了,後果就怕將軍難以承受!」

    方興倒是有些愣頭,上前一把揪住那大掌櫃的衣領,開口說道:「先綁了這個老頭。」

    左右士卒上前就綁,卻聽得那大掌櫃的呼喊不止:「豈有此理,你這官怕是不想當了。」

    這大掌櫃的倒是有幾分自信,能給禁軍供糧,自然不是等閒之人。

    方興也假裝聽不見,卻是糧行之內傳來一語,便由不得方興聽不見了。

    「方校尉,你好大的膽子,幾日不見,本事見漲啊!」隨著話語而出,一個漢子從糧行裡走了出來。

    方興看得這個漢子,下意識頓了頓手腳,拱手說了一句:「見過龔將軍!」

    漢子不披甲,不挎刀,一身華服,肥頭大耳,倒是像個員外,卻是這人身份可不小,乃是禁軍中的五品定遠將軍,姓龔,名山。是方興這一年多在禁軍裡上官的上官,負責一個廂兩萬五千人的後勤之事。

    「方興,你倒是長本事了,頭前聽得調到了一個什麼廠裡去辦差了,沒想到權柄這般的大了,在京城裡也能隨意抓人,威風不小啊!」龔山雖然不知道什麼事情,說一些諷刺方興的話語,倒是架勢十足。

    方興看著龔山,有些猶豫起來,口中只道:「末將也是上官有命,前來辦差,還請龔將軍行個方便?」

    龔山聞言哈哈一笑:「行個方便?方興,你當自己是哪根蔥?還叫老子行方便,老子今日只是湊巧在此,若是老子不在這裡,你今日還真就大難臨頭了,連李總兵都有份的產業,你也敢動,也不知是你腦子壞了,還是你那上官腦子壞了。」

    李總兵,京城禁軍總兵李得鳴,京畿衛戍總兵。這個人徐傑興許不曾多聽到,但是方興不僅聽過,也見過。京城禁軍在冊十七萬,皆由此人統領,此人也是樞密院中籤書樞密院事,從二品的武官。

    方興聞言,回頭看了看身後士卒,已然定在當場,不知如何是好。方興的上官徐傑,也不過是個六品,上下之別,在此時方興心中,似乎是不能踰越的鴻溝。

    龔山也這麼看著方興,等著看方興的笑話,看方興如何下得今日這個台階。

    這般的場面,也讓不遠一人看得連連搖頭,這連連搖頭的正是徐傑,緝事廠要樹立威嚴,也要做點什麼出來給老皇帝一個交代,也是給那些之前支持皇帝組建緝事廠的文官們看一看效果。

    所以徐傑便想著先從禁軍後勤下手,先辦出一個大案子出來。把緝事廠的威風立起來。

    但是徐傑也有些擔心,人的意識確定了,顯然不是一時半會能轉變的,這世間還沒有人知道緝事廠到底是干嘛的,就連緝事廠裡這些辦差的都沒有意識到。這就是徐傑的擔憂。

    果不其然,愣在當場的方興,就是明證!

    也難怪徐傑吩咐的差事之後,還不放心跟出來看看。

    便聽方興一言:「龔將軍,末將先回去請示一下上官,稍後再回來!但是在場之人,不得離開!」

    龔山看著窘迫的方興,笑了笑,說道:「你且去請示上官,倒是老子要先走,讓條路出來。」

    方興聞言,還真吩咐麾下讓了一條路出來。也是這差事裡,也沒有要捉拿龔山的這一項。

    卻是這龔山也未急著走,而是開口說道:「把那個大掌櫃的放了,老子還有賬目要與之交接一下。」

    方興雖然猶豫,卻還是照辦了。那大掌櫃的被幾個軍漢鬆開了,整理了一下衣服,回頭還說了一句:「當真是豈有此理!」

    待得這一句話說完,大掌櫃的一轉身,準備往那龔山而去。卻是忽然感覺天旋地轉,身形飛向空中,隨後重重摔倒在地,連哀嚎都來不及,已然昏死過去。

    便聽一語:「腦子壞了的上官來了,這位將軍如何稱呼?」

    龔山看得這突發的場面,有些驚訝,也有些莫名其妙。

    方興連忙上前答道:「指揮使,此人乃是京畿禁軍定遠將軍龔山!」

    徐傑點點頭,看了一眼方興,也知道自己該給這方興做個榜樣,便是開口問道:「龔將軍可是負責禁軍後勤之事?」

    龔山看著面前這個年紀不大的徐傑,知道這人乃是方興的上官,開口便是自報家門:「你當真是好大的膽子,某乃京畿衛戍總兵麾下前廂輜重指揮使,五品定遠將軍。這東來糧行乃是我家總兵罩著的,你可掂量著些!」

    徐傑點頭,拔刀,往前幾步,到得龔山面前:「好,你倒是來的正好,多拿你一個,倒是省不少事。」

    龔山不明所以,見得徐傑手中的刀,莫名有些心虛,還往後退了一步。

    徐傑話語一落,揮刀便砸,便看一個腦袋鮮血一濺,龔山已然哀嚎倒地!

    徐傑回頭與方興大喝一聲:「拿了,連帶這龔將軍也一起拿回衙門去,所有人,一個不少,賬冊賬目,一本不缺。快快辦妥!」

    方興看得徐傑這般行事的風格,吞了吞口水,左右看了看,心虛之間,揮了揮手,說道:「弟兄們,速速辦差!」

    徐傑收刀,已然往衙門而回,這緝事廠能不能立起來威嚴,就看這一遭了。

    方興的心虛,徐傑也看在眼裡。便也知道這些事情,做多了,就習慣了,就知道該如何威風凜凜、飛揚跋扈了。

    徐傑這算是手把手教了,往後這緝事廠辦差,就該是這般的場面,哪裡聽得人七扯八說。

    這趟差事,不僅是要立威嚴,也是要給緝事廠內部之人立信心。

    方興看著已然回頭的徐傑,忽然有些懊惱,懊惱自己這點小事都辦不好,還要徐傑親自動手。更知道徐傑跟著自己而來,必然是對自己辦差不放心。

    如此方興便更有些氣憤,氣憤自己辦差不力。氣憤之下的方興,第一個衝進這東來糧行,如狼似虎,便是一通打砸,開口也在喝問:「賬房在何處?」
V123210 發表於 2018-5-29 07:10
第二百二十四章 劍白衣,酷吏!

    山東,鄆州,自古出盜匪之地,倒也不是說鄆州這個地方的百姓都是盜匪,說的是鄆州這個地方民風彪悍,還有一些山寨湖泊之地容易讓綠林黑道藏身。

    鄆州東望泰山,山脈稍有綿延,地勢也就比較複雜起來,小山小崗不少,高山大嶺也有。鄆州也是進出山東半島的要道之一,從此處去泰山也並不十分遙遠,之所以自古有這麼多盜匪在此,也是因為山東是出海鹽的地方,鹽這種東西,永遠伴隨著黑道的利益爭奪。

    泰山上有江湖門派,取了個大逆不道的名頭,叫封禪派,意思就是來源於泰山封禪之地。這封禪派倒是與其他一些名山大川的門派不同,多參與江湖紛爭,封禪派用劍,也出先天高手,在山東地面自然勢力不小,鄆州的那些山寨綠林,自然也要在名義上接受管制。

    江湖上還有一些名山大川之地,如武當山,也是道教之地,這種門派就很少在江湖走動,並不參與江湖紛爭。倒是如九宮山上的瑞慶宮,也就是道觀,是受武當山管轄的,九宮山瑞慶宮的道長,也來自武當山。

    如武當山這種道家之地,道長修煉有些功法,追求虛無縹緲的長生成仙之類,朝廷三不五時還會加封賞賜一下,才是真正的逍遙。便是九宮山上的瑞慶宮,也是朝廷撥款修建的。其實泰山上也有道觀,只是道觀裡的道士,當真只是清修,不曾聽聞有走江湖的。

    還有嵩山少林這種地方,徐傑本以為當時江湖上赫赫有名之地,卻是後來才知,那裡當真就是一個和尚廟,倒也知道里面的和尚練武修禪,卻也從來沒有在江湖上聽說過少林寺與誰人有爭奪之事。

    近來鄆州忽然來了身穿一襲白衣的女子,仗長劍一柄,連挑鄆州十幾個山寨,殺人不多,卻是把每座山寨都付之一炬,把山寨裡面的人都趕下山去。

    所以這泰山封禪派的人,也不得不下泰山來看看,看看是何人非要與他們的生意過不去。

    所以鄆州城外,今日有一場約戰,且不說誰與誰打,便是觀戰之人,就破了千餘之數。

    封禪派下來的七八個人,以一個中年人為首,等在了約戰之地,其實也就是鄆州城外巨野澤的一處觀景台。

    所謂巨野澤,就是一處大湖,湖面極大,最寬之處,一二十里不止。也隱約有人取了個正名「東平湖」,聽聞古早年間,還有個名頭叫「梁山泊」,大抵是有一些傳說。

    封禪派幾人看著圍觀的上千江湖人,頗有些自得,幾人在觀景台上也在互相調笑。

    「大師兄,聽說那白衣女子長得可不賴,大師兄若是虎軀一震,興許能添上一房小妾也說不定。」

    中年大師兄聞言笑了笑:「那些山寨裡的嘍囉,能有什麼見識,在他們眼裡,母豬也是長得不錯。」

    「大師兄,可不僅僅是山寨裡嘍囉說的,可真聽聞那白衣女子長得美若天仙,臉蛋白皙得緊呢,大師兄若是不要,兄弟們可就不客氣了。」

    大師兄聞言還是笑,笑中有幾分期盼,口中說道:「若真是美若天仙,我當是捨不得辣手摧花的,到時候且看我的手段。」

    男人與男人在一起,不聊女人,話題也就不多了。走江湖的女人本來就少,真在江湖裡能走出一點名頭的,大多都長得不怎麼樣,因為練武之人,多是五大三粗,女人也不例外,終日練武,自然膀大腰圓起來,少了婀娜身姿,也就好看不到哪裡去。

    其實也還有另外的原因,那就是真正有傳承的江湖門派,大多也是傳男不傳女的,高明的武藝並不傳給女兒,因為女兒終究是要嫁出去的,嫁給別人家,自家的絕技自然不能當了嫁妝。比如曾不爽那般的,就沒有給自己的女兒傳授什麼高明武藝,自古一向如此,也是習慣。

    即便是何真卿那般的人,把一身武藝傳給了女兒,卻也希望女兒嫁給讀書做官的,不希望女兒嫁個江湖人。興許也有些許這方面的考量。

    「來了來了,大師兄,那白衣來了。」

    一聲呼喊,湖岸拐角處,一個修長白衣之人越過拐角的水面,一百多步的距離,飛身而來,穩穩站在了觀景台上。

    「大師兄,還真是個美若天仙啊,你看看,我可沒有瞎說吧!」

    大師兄回頭只答一語:「閉嘴!」

    說完這位大師兄往前幾步,拱手作揖,開口說道:「在下封禪派掌門座下大弟子龐濱,不知仙子師出何門?」

    仗劍白衣女子,是那入了江湖的何霽月,抬頭看了一眼這位龐海濱,只問一句:「是你約戰?」

    龐濱露出了一個禮節性的笑臉,又作揖一下,答道:「正是在下約戰仙子,也是仙子到得鄆州地界,壞了江湖上的道義規矩,實屬無奈!仙子勿懼,在下並無歹意,只在武藝切磋,讓江湖同道能尋回點臉面,見諒!」

    何霽月聞言點點頭,語氣冰冷答道:「要臉面,你還不夠,叫你師父出來!」

    龐濱見得這女子藐視他,倒也不生氣,還是笑臉:「仙子可不得如此託大,在下師父那可是先天的高人,仙子只怕不敵,在下武藝不高,一流入了六年,境界倒是穩固,仙子可要小心!」

    龐濱倒是知道如何在美人面前保持風範,也知道如何不露痕跡來顯出自己。

    只是龐濱如何也沒有想到這個女子會說這麼一句話:「入一流六年,卻不達先天。當真是個廢物!」

    龐濱臉上的笑終於是保持不住了,回頭看得一眼幾個師弟,也聽得身後師弟開口笑道:「師兄,此女甚烈,當打服了再說。」

    龐濱倒也是這麼想的,劍一拔,口中說道:「仙子小心!」

    不想何霽月已然拔劍躍來,一個閃爍,隨後收劍回身。

    台上幾個封禪派之人,似乎只覺得眼花了一下,也看到自己的師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便有人開口喊道:「大師兄,快快動手啊!可別見到美人手軟腳軟的。」

    卻見那大師兄慢慢轉頭,雙眼瞪得大大,嘴巴張得合不攏了。

    便聽何霽月開口:「叫黃景來尋我。」

    此人眾人才看清楚,那大師兄龐濱眉宇之間,有一個紅點,紅點微微滲出一點血跡,血跡不多,順著鼻樑流了下來,也流到了眼眶裡,模樣實在詭異。

    龐濱陡然回過神來,拔腿就跑,口中只有一句大喊:「先天,先天!」

    何霽月,已然入先天!

    出門近一年,江湖路漫漫,天才白衣女,一朝入先天,卻早已勝過多少先天之人。

    只是這白衣何霽月,不知為何,還不回鄉去。

    黃景,封禪派的掌門,在那個胖瘦二人縱橫江湖的年月,他只能算是一個邊緣人,用劍之人,卻不能與天下劍道高手爭鋒,實在有些憋屈,儘管後來入了先天,也還是留在了這一畝三分地。因為江寧陸子游,因為蜀地有胖瘦,劍之一道,沒有他的地位。

    大江何真卿,至少還與楊二瘦爭鋒過,也與陸子游爭鋒過。黃景,卻從來沒有過這般的自信。人與人,總是有這般出區別,也如那富水南柳朱斷天,用的也是劍,江湖也走過不少,卻絲毫不在楊二瘦的眼中,更沒有見過陸子游的風範。與天才同出,是一種悲哀。

    所以何霽月還是沒有等來黃景,唯有自己上泰山,登上封禪台。

    封禪台是歷史古蹟,三不五時有文人墨客到此瞻仰,並非封禪派所有,但是封禪派也時常用這個地方。

    黃景無可奈何,唯有一戰,大江劍黃景是認識的。黃景還是敗了,一個入先天十幾年的高手,敗給了一個剛入先天的女子。黃景這麼一個先天高手,實在太過悲哀。

    也如何真卿的悲哀,劍成出山,以為天下大可去得,一遇楊二瘦,再遇陸子游,黯然回鄉,守得鳳池山一畝三分地,再也不出門了。

    倒是何真卿曾經說過,自己的女兒將來興許能與楊二瘦陸子游之流爭鋒,話語似乎應驗了。從此江湖上,有了一個劍道新高手,人稱劍白衣!

    劍白衣這個名字,大概就是從泰山傳出去的,劍白衣從泰山離開,繼續北上,挑落高手無數。

    卻依舊不見她回鄉。

    聽聞莊子有言,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江湖乃相忘之所在。只是不知此江湖是不是彼江湖。只是不知這江湖能不能讓人相忘!

    江湖之外,有個少年郎正在做惡人,地牢之內,少年郎端坐在一個被鎖鏈綁在木架上的人。

    那被綁著的人身上不斷挨著抽打,還在罵罵咧咧:「小子,老子日你祖宗,待得老子出去了,叫你全家不得好死!」

    少年郎這個惡人開口答了一句:「你好好與我說,能活著出去,你若是不好好與我說,那便死了出去。」

    挨打之人興許當真熬不住疼痛,開口說了一句:「你要老子說什麼?」

    少年郎笑了笑,說道:「態度還不對,得接著打!」

    「老子可是定遠將軍,即便犯了事,也當是御史台與大理寺的鳥官朝堂彈劾,你豈敢在此私刑加身,你不得好死!」

    少年郎起身,往這還未完全竣工的地牢而出,口中說道:「打,打死來報!」

    這一句話語,挨打的定遠將軍聽得愣了愣,打人的連個從開封府調來的老獄卒也愣了愣,顯然是沒有見過這般辦案的,直接吩咐把人打死!

    一旁的方興倒是有了幾分做派,開口喝道:「愣著作甚,打,接著打,打死算逑!」

    兩個對刑訊之事熟悉非常的老獄卒又接著動手鞭打,卻有一人試探問了一句:「方校尉,要不要換個花樣?燒寫烙鐵來,烙鐵可比鞭子厲害。」

    方興聞言,埋怨一句:「你為何不早說,趕緊燒火!」

    烙鐵上身,何其恐怖。待得這地牢裡瀰漫著肉香之後,定遠將軍龔山態度倒是對了,口中已然求饒:「方興,方校尉,求求你,你快快去問一問你家上官,到底要我說什麼啊?」

    方興聞言轉頭而出,連忙去尋徐傑。

    徐傑又進來了,依舊先落座,還喝了一杯茶,方才開口:「龔將軍,禁軍前廂每年實際購入多少糧食,你可記錄的實數?」

    木架上的龔山,滿身大汗淋漓,身上鞭痕無數,烙印也有幾塊,態度終於是對了,口中連忙答道:「有,都有,實數虛數都有,虛數減去實數,就是拿來分的錢!」

    徐傑點點頭:「一年能分多少?你自己分多少?」

    所謂虛數,自然是上報的賬目,也就是假數目。假數目減去真實數目,就是貪墨的數目了。

    「一年攏共能得三四十萬兩,上交總兵府二十萬左右,餘下眾兄弟自己分,我能分三萬兩左右。」

    徐傑又問:「賬目在何處?」

    龔山聞言沉默了,嘴巴上說是說,說出去的東西,也是可以不作數的。但是賬目就不同了,一旦賬目被交出去了,事情可大可小,若是往小了說,樞密院裡的人神通廣大,就把事情壓住了。若是往大了說,那就是斬首的重罪。龔山豈能不明白這一點?

    徐傑皺了皺眉,吩咐一句:「帶人出去,抄了龔將軍的家,一應家小都緝拿回來,但凡有寫字的東西,都搬回來。」

    方興點頭,卻又問道:「指揮使,現在嗎?已然入夜了,城裡也該有金吾衛開始巡弋了,是不是待得明早再去?」

    「宜早不宜遲,現在就去!」徐傑知道緝拿了龔山的事情,還有許多人沒有反應過來,更也有許多人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所以事情都要加快去辦,待得真有人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開始著手營救了,那許多事情就困難重重了。

    便看徐傑從懷中掏出一物,乃是一個金牌,這道金牌是隨大印一起從皇宮裡來的,徐傑把金牌交給方興,口中說道:「遇到金吾衛或者金殿衛,此物可以幫你解決問題。」

    方興看了一眼金牌,心中一震,起身快步而出。

    「小子,老子知道你是誰,你叫徐文遠,老子聽人說過你,想與樞密院斗,也不怕腦袋搬家,你拿了老子一個,以為得了勢,且叫你看看樞密院的厲害!有種你就殺了老子,且看看有沒有人給老子報仇!」龔山聽得徐傑要去拿他家眷,口中的話語,已然發狂。

    徐傑起身,點頭說道:「好,不怕死好,是條漢子,這般才有點軍伍的氣概。」

    徐傑邊說著,邊拔刀,長刀輕輕往那木架上一揮,一根手指掉落在地,哀嚎之聲,刺耳撓心。

    徐傑看了一眼龔山,又輕輕舉刀,又有一根指頭落地。

    「住手,住手,在臥房床底暗格之中!」

    徐傑嘆了一口氣:「以為你不怕死,原道是假的!」

    徐傑已然出門,親自打馬,直奔五品定遠將軍府而去。

    出了緝事廠大門的徐傑,長長舒了一口氣!

    今日,徐傑第一次給這緝事廠上下之人示範了辦案的手段與流程,興許也是徐傑唯一一次自己親自這般動手去做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5-31 18:26
詩與刀 第二百二十五章 春末夏初,大雨!

    牢獄還未完全竣工,白天裡最外面的幾道鐵門還在安裝。

    地牢卻已經人滿為患了,東來糧行的眾多人,定遠將軍龔山的家眷也拿了進來,審訊之聲此起彼伏,還不是夾雜著拷打之聲。

    粱伯庸帶著從御史台與刑部裡調來的一些小吏,正在不斷查看著各類賬冊。

    徐老八終於也到了,地牢裡又關押了一人,便是衛十五。

    刑訊逼供的事情,其實從刑部與開封府調來的老獄卒更加熟練,遠比徐傑熟練,比徐傑的花樣多。

    徐傑就這麼坐在衙門正廳裡等著,徐傑一句死活不論,讓那些昨夜看著徐傑直接抽刀砍手指的獄卒們明白了該怎麼辦差。即便是這些熟練的刑訊高手,以往辦差的時候,終歸還有許多顧忌,至少還會稍微顧忌被刑訊之人的性命,到得徐傑這裡,已然完全放開了手腳。

    徐老八坐在徐傑對面,看著這個後輩,看著這個一臉深思熟慮模樣的少年郎,徐老八忽然也有一種錯覺。

    徐老八腦中忽然閃現了許多畫面,光著屁股在河裡戲水的孩童,搖頭晃腦讀著詩書的少年,拿著刀胡亂揮舞的少年。

    再以定神,卻是一個頜下微微生須、輪廓逐漸硬朗、眉宇微微擰起的男人,這個男人,似乎慢慢也有了一些威嚴,舉手投足之間,也有一些別樣的風範。

    徐老八忽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腦中的回憶,與眼前的形象,慢慢重疊在一起。徐老八莫名有些惆悵,還有一些欣慰。

    還聽得少年開口,語氣沉穩,話語老練:「八叔,我也不知道這麼做對不對。」

    徐老八似乎聽懂了,卻還有一些不明所以,卻也答道:「傑兒自小沉穩聰慧,做的事情差不了。」

    徐傑點點頭,又道:「八叔,興許後果是你我不能接受的,興許我會害了許多人。」

    徐傑,心中終究還是有一份擔憂,只是從來不示於人前,徐傑向來都是一副自信滿滿,即便在皇帝面前,也是如此。

    但是在徐老八面前,徐傑說出了心中的擔憂。

    徐老八聞言忽然哈哈一笑,手在空中擺了擺:「傑兒擔心甚呢?大事小事,只管去做,我與大哥,必然都是支持你的。」

    徐傑又點點頭:「八叔,你說如今我徐家有錢有勢,活得不知比十幾年前好了多少,我是不是有些不知足?還要拿命去爭奪那些有沒有必要?」

    徐老八這回是真的聽懂了,便是大手一揮,爽朗答道:「活著總要有個奔頭,總要求個心安,八叔在家種田十來年,一直都覺得憋屈,不過大哥所言也有理,家有父母,捨命去搏,實在難以心安。而今搏了幾番,方才覺得暢快。人活著,求個心安,傑兒只要心安就好。」

    徐傑心中興許總有糾結,糾結自己是不是太自私,雖然徐傑都是一人在外,但是徐傑知道不論自己在外做什麼,終歸是把徐家兩千口人的安危綁在身上的,徐傑心中的反覆,心中的不安,無人能知。

    此時聽得徐老八之語,徐傑站起身來,口中一語:「八叔,我只想要一個公道,為父親,為三叔、四叔、為昔日戰死在沙場上的徐傑兩百號漢子,為家中哭瞎眼的老奶奶,為了那鎮子裡年年清明時候的慟哭之聲,要了這個公道,心中可安,萬事無求!」

    徐老八聞言只說一句:「好!」

    徐傑再看徐老八,這個中年漢子,已然有熱淚在眼。

    徐傑又道:「八叔,那我就一往無前!」

    徐老八也站起身來,拍了拍徐傑的肩膀,說道:「傑兒去做,八叔也隨你一往無前。」

    徐傑帶著徐老八,已然往那地牢而去,劍眉星目,神采飛揚。

    隨徐老八來的,還有一人,雲小憐,如今的雲小憐,剛剛出落得少女身姿,亭亭玉立,前後不過一年多,卻能讓一個女子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時間就是這麼有魔力。

    雲小憐本在大江,徐傑快馬入京,帶不了她。但是雲小憐想到徐傑身邊來,所以坐船去了江南,這回倒是趕上了趟,一路水道到京城。

    興許雲小憐也是個可憐人,自小流落在外,成了牙行裡的商品,賣入了大江郡下青山縣的窮鄉僻壤,伺候著這家的少爺,伺候著少爺穿衣梳理,伺候著少爺衣食住行,甚至還伺候著少爺洗澡搓背。

    這個小女子的世界裡,沒有其他,唯有這個少爺。不能隨少爺快馬到京城,便是想方設法,也要入京。

    女兒心思,又有幾人知?

    地牢的好處,就是讓外面的人聽不到裡面那撕心裂肺的哀嚎慘叫,讓這個少女能平靜的陪坐在雲書桓旁邊,靜靜坐著,不時看看門外,看看那忙碌的身影是不是閒下來了。

    小雨忽然淅淅瀝瀝下了起來,春要過完了,夏天要來了,小雨瞬間成了大雨,傾盆而下,還伴隨點點雷鳴。

    雨幕之中,是少女不斷向外尋覓的眼神,尋得久了,少女開口:「哥哥,少爺平日裡都是這麼忙的嗎?」

    正在看一本棋譜的雲書桓,聞言放下了手中的棋譜,答了一句:「忙,往後會越來越忙。」

    雲小憐點點頭:「嗯,少爺是當官了,當官才這麼忙,少爺肯定會當一個好官。當了一個好官,少爺就會越來越忙碌了,再也不會陪著我玩耍了。」

    雲小憐似乎有些自問自答的味道。

    雲書桓看了一眼雲小憐,兩個在牙行裡結識的兄妹,或者說姐妹,感情卻深厚非常,雲小憐顯然知道雲書桓是女兒身,卻一直幫著雲書桓瞞著,雲書桓甚至連自己的姓氏都用了雲小憐的。

    「男人有男人要做的事情,女人有女人要做的事情,小憐,你也該尋個自己喜歡的事情多做做,如此日子才好打發。」雲書桓說得一句,便是知道自己這個妹妹,還真是沒有任何能打發時間的消遣,所以才會這麼眼巴巴望著門外,等著徐傑的出現。雲書桓卻不同,雲書桓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練武,看書,下棋,總有打發時間的事情。

    「哥哥說得對,合該尋些事情做,天氣漸漸熱了,得給少爺準備一些單衣了,少爺走得倉促,單衣都沒帶,回頭等雨停了,我就上街去,要買江南的好布料,貼身又透氣,樣式也好看。」

    雲小憐自顧自說著,又抬頭看了一眼雲書桓,莫名問了一句:「哥哥你喜歡少爺嗎?」

    雲書桓被雲小憐這麼一問,愣了愣,不知該如何回答,所以拿起棋譜,假裝沒有聽到。

    雲小憐卻還自顧自說道:「哥哥也是喜歡少爺的。」

    雲小憐的話語說得有些怪,卻是這五六年的哥哥叫下來,早已習慣如此稱呼。

    雨越下越大,粱伯庸也進了地牢,整理著一份份的口供,聽得那些撕心裂肺的聲音,心中如有貓爪在撓。

    粱伯庸本該是個文雅之人,卻隨著徐傑做起了這般的事情,眼前一個個血肉模糊的人,一聲聲難以入耳的慘叫呼喊,連帶口供上沾染的血跡都未來得及干。

    不知粱伯庸會不會半夜睡覺也做噩夢。

    還聽得一個獄卒上前拱手說道:「粱朝請,指揮使召你!」

    粱伯庸拿著紙筆,穿過幾道鐵門,走進了最裡面一間牢房。燈火昏暗,瀰漫著血腥的味道,一個被綁縛在木架子之上的人,血肉模糊,千瘡百孔。一旁的桌案上還擺著各類大大小小的刑訊用具,老獄卒一身血跡站在桌案旁邊,正在收拾那些沾滿了血跡的東西。

    收拾完東西的老獄卒,在徐傑的示意下走出了牢房。

    徐傑方才開口道:「嚴十五,開始說!」

    衛十五姓嚴,徐傑剛剛知曉。

    粱伯庸手腳有些慌亂,趕緊把紙張鋪好在昏暗的燈火下,添筆,聽著一字一句,開始慢慢寫。

    衛十五口中有氣無力的話語,聽得粱伯庸滿頭大汗,聽得粱伯庸心跳加速,聽得粱伯庸寫字的手都在顫抖。

    當朝樞密院副使,勾結金殿衛,刺殺皇子!

    粱伯庸聽得這般的事情,似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一般。這也是為何徐傑要叫粱伯庸親自來寫口供的原因。

    牢房裡就只有三人,粱伯庸,徐傑,還有被鐵鏈鎖在木架之上奄奄一息的衛十五。

    待得記錄完畢,徐傑忽然開口說得一句:「金殿衛大頭領要你!」

    衛十五抬起頭,露出的臉,沒有了鼻子,少了一個眼球,口中話語還算清晰,嘆了一口氣:「都是個死,如何痛快如何來吧!」

    興許衛十五有許多後悔,人往往是事後才知道後悔,當初的衛十五,興許只想到光明前途。

    徐傑點頭,說道:「衛二十三興許會讓你比較痛快!」

    衛十五頭就這麼耷拉下去,不言不語。

    徐傑從粱伯庸手中拿過口供,看了一遍,然後起身。

    門外還在大雨滂沱,徐傑卻還是坐著馬車進宮了。

    徐傑進宮不久,衛二十三出宮而來,從緝事廠衙門裡提走了那個受盡折磨,只求痛快的衛十五。

    人可以不怕死,就怕死不了,就怕生不如死,就怕無盡的折磨在身上,沒有個盡頭。逼供之事,在於讓人明白有些秘密,保守不保守,已然區別不大,讓人只求解脫。

    這句話徐傑也不知道自己是從哪裡聽來的了,但是徐傑記得自己聽過這句話。

    老皇帝看著徐傑手中的口供,看著口供上一筆極為漂亮的字跡,看了許久。

    徐傑站著等候了許久。

    老皇帝終於開口:「朕知道了!」

    說完話語,老皇帝揮了揮手,徐傑告辭而去。老皇帝這般的反應,也在徐傑意料之中,徐傑帶來的那份口供之上,有一句話,便是衛十五見過廣陽王夏文,兩人雖然只是寒暄,沒有什麼真正的交談,但是相見的地點卻在李啟明家中。

    徐傑明白,老皇帝就是盯著這一句看了許久。

    樞密院裡,京畿衛戍總兵李得鳴飛奔而入,直去議事廳裡的李啟明,著急非常。這個京畿衛戍總兵,卻也是一身的膘肉,肥頭大耳,不過動作倒是並不笨重,應該也是有些武藝在身。

    「大哥,那個緝事廠到底是做什麼的衙門?我聽得下面的人來報,說是前廂的龔山一家老小都被拿到那個緝事廠裡面了。」李得鳴著急是一,更多的是氣憤。

    聽得李得鳴稱呼之語,便知道李得鳴與李啟明兩人的關係不一般,也確實不一般。李得鳴就是李啟明的堂弟,兩人父親是親兄弟。

    正在處理公文的李啟明,抬頭看得一眼這個氣憤非常的堂弟,答了一句:「也不知是何人攛掇陛下弄的這麼一個衙門,頭前我也不曾多注意,卻聽得那徐文遠當了這個衙門的主官,想來這衙門是要跟我們過不去的。龔山是何人啊?緣何被人拿了去?」

    李得鳴氣呼呼罵道:「他娘的,徐文遠是何許人啊?且看我點了人馬,剁了他的狗頭!」

    李啟明卻搖搖頭,說道:「得鳴啊,沒事你也多往樞密院來走走,不要每日只知在城外玩樂。樞密院裡也就你一人不知這徐文遠是誰了。先說說龔山是何人。」

    李得鳴聽得李啟明批評之語,話語音調也降低了不少:「大哥,龔山是我麾下前廂輜重營指揮使。」

    李啟明點點頭,大概是明白了,答道:「可還有其他人被那徐文遠拿去了嗎?」

    李得鳴聞言搖了搖頭,卻是立馬又點了點頭,說道:「還有那東來商行的大小掌櫃,都給拿去了。」

    李啟明皺眉問道:「東來商行?」

    李得鳴不好意思笑了笑,笑得有些尷尬。顯然這位總兵對於這個堂哥是真有些懼怕。

    李啟明便是在這尷尬的笑中,也明白了大概,有指責一語:「你也就這點出息了,這回叫人尋了把柄吧。唉……」

    用人唯親,這是李啟明沒有辦法的事情,這個時代,要想保得自己勢力,唯有如此。卻是親人終歸是良莠不齊,如這李得鳴,在李啟明看來,顯然不是個人才。李得鳴就只有一個優點,就是從小到大,對李啟明言聽計從,從來不敢違背分毫。興許這也是李得鳴能成為京畿衛戍總兵的主要原因。

    「大哥放心,龔山可不敢與人瞎說什麼,他可知道自己的榮華富貴是哪裡來的。那什麼緝事廠是個幾品的衙門?我手下可有不少能人,大不了去把人搶回來就是!」李得鳴被李啟明批評了兩番,便是要爭回一點臉面。

    李啟明搖搖頭,又擺擺手,說道:「你且回去吧,這幾日身邊多帶人,留在軍營裡,不要進城來,餘下的事情交給我就是。」

    李得鳴聞言一臉的笑,笑得有些諂媚,話語也是諂媚:「又勞煩大哥費心了,我真是該死,總給大哥添麻煩。」

    李啟明卻叮囑道:「記得我的話,多帶人在身邊,不要進城來!」

    「大哥放心,您的話我一定銘記在心。」李得鳴在李啟明面前的這般做派,如何也不像是個十幾萬大軍的主帥模樣。

    李啟明起身,皺著眉頭,也顧不得大雨滂沱,上了馬車,出門尋人去了。

    只是出門走了一圈的李啟明,再次回來,表情越發的凝重。

    許多事情,也出乎了李啟明的預料。李啟明尋了不少人,其中就有尚書省左相朱廷長,這個平常裡一向對李啟明禮數週到的左相,這個平常裡大多對李啟明有求必應的左相,忽然之間說話也開始雲山霧罩了,這是李啟明沒有想到的。

    李啟明何等的聰明,如何能不知緝事廠這麼個六品的小衙門,已然超出了他之前的預料。

    「老四!」回到家中的李啟明,進得書房,還未落座,已然呼喊一聲。

    李啟功不知從何處蹦了出來,問道:「大哥有何事?」

    「城東有個新衙門,叫作緝事廠,你去看看。」李啟明說道。

    李啟功點點頭,卻是問了一句:「大哥,莫不是又有人與你過不去了?」

    李啟明笑了笑,只答:「過得去也罷,過不去也罷,許多人啊,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以為撕破臉了是好,卻不知撕破臉了才是大禍,何必逼人太甚呢?」

    李啟功想了想,半懂不懂,拿起劍,只道:「大哥,我去做事了!」

    大雨還未停,徐傑從宮內而回,坐在剛剛擺弄裝修好的衙門大堂之上,坐了許久,一言不發。

    興許真如李啟明而言,好像真到撕破臉的時候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5-31 18:27
第二百二十六章 去你娘的!


    徐傑終究還是去把夏銳接到緝事廠來了,讓這個惶恐不安的三皇子殿下終於安心了許多,一間偏房,足矣。

    那些遇仙樓裡請來的歌舞伎,也回遇仙樓去了。

    這讓夏銳有些不安,所以開口問徐傑:「文遠,如今我住在衙門裡,被人知道了,只怕會受人詬病……」

    徐傑搖頭:「而今這京城,沒有人會去關注你了,唯一一個關注你的人,就是陛下,陛下若是沒有意見,其他人便無妨。」

    夏銳聞言有些驚詫,苦澀一笑,自嘲道:「文遠,父皇豈會關注我,這京城唯一關注我的人,只怕是我那二哥夏文。」

    徐傑聞言也笑了出來,只答:「你覺得讓你醉生夢死,是做給廣陽王看的?」

    夏銳先是點點頭,隨後又疑惑道:「難道不是做給他看的?」

    徐傑搖搖頭,往皇宮的方向一指,說道:「非也,是做給那人看的。」

    皇宮裡的那人,夏銳自然知道是誰,卻是不明所以,問道:「文遠,父皇從來都不關注我,甚至都不願意見我,我何必夜夜酒醉做給他看。」

    徐傑看了看夏銳,看著這個心中有一團火,卻又一直隱忍不發的皇子。看著這個遇到生死安危,又驚慌失措惶恐不安的皇子。

    徐傑忽然想起了一個人,就是當年的皇帝夏乾,那個登基之後有抱負,有想法,願意進取的皇帝。也是那個臨陣脫逃的皇帝。

    這對父子的性格,好似冥冥之中,極為相似。心中有一團火,願意進取,卻又在真的大事來臨之時,亂了方寸。

    徐傑嘆了一口氣,慢慢說道:「陛下活過了花甲年月,豈能不知這皇位的誘惑力?你與我住在一處,皇帝陛下豈能不多想?不醉生夢死給陛下看,陛下如何能相信你我相交,是真的與皇位無關?陛下又豈會重用與我?陛下不重用我,我又如何能保得你周全?」

    徐傑說出了一個道理,這個道理並不複雜,徐傑讓夏銳做出對皇位的無慾無求,豈能是做給夏文看的?夏文又豈會去看?

    徐傑這般安排,只是為了取得皇帝的信任,徐傑需要在皇帝面前樹立一個形象,在京城沒有跟腳,對於皇家之事不參與,態度不偏不倚。所以夏銳一定要表現出對皇位的無慾無求,如此徐傑這個形象才能在皇帝面前樹立起來。如此夏銳才能真正跟在徐傑身邊,得到徐傑的保護。

    老皇帝豈願看到自己的兒子個個削尖腦袋,一門心思為那皇位爭個你死我活?夏銳但凡讓老皇帝覺得他心中有爭奪之心,且不說老皇帝會如何處理夏銳,便是徐傑也會被老皇帝處理一通。

    沒有哪個父親願意看到自己的兒子為了這份家業互相殘殺。老皇帝這般做,自然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兒子。非分之想,往往是在害自己。

    夏銳被徐傑這般直白的話語說得愣了愣,看著徐傑,不知道心中在想什麼,片刻之後,似乎有些激動,環看了左右無人,說道:「文遠,難道我就真的不能……」

    徐傑已然開口打斷:「你不能!」

    徐傑心中真是這般想,徐傑沒有在夏銳身上看到任何一點能當天下之主的品質。老皇帝年輕時候的性格,夏銳繼承了一些。老皇帝年輕時候的見識、手段、城府,這夏銳似乎沒有繼承到一項,老皇帝在徐傑心中尚且不是一個好君主,何況夏銳?

    人不是憑著心中一團火就能成事的。昔日的夏乾,至少還有一些能力,真的憑藉自己之力,做過很成功的改革,為國家積累了許多家底,這就是老皇帝能力的證明。

    但是徐傑在夏銳身上,卻看不到這一點。文不通,武不成,見識不廣,對於事物的見地也就更不談,當個閒散王爺,實在再合適不過。

    徐傑把夏銳看得這麼清楚,是徐傑的負責。

    夏銳似乎有些生氣,生氣自己最好的朋友,竟然說出了他最不想聽到的話語,興許壓在夏銳心中最重要的追求就是那皇位,徐傑卻從來沒有表露過絲毫的支持。

    「文遠,夏翰夏文,真的就比我強?」夏銳問道。

    徐傑想了想,思緒忽然也陷入了死胡同。

    是啊,要麼夏文登基,要麼夏翰登基。似乎這兩人誰登基,對於徐傑來說都不是好事。

    徐傑再次把目光投向眼前的夏銳,卻還是搖了搖頭,不言不語。

    夏銳有些落寞,慢慢起身,往後院偏房而回。

    徐傑在小廳之內,有些不安,夏文登基?夏翰登基?

    左定風塵僕僕走了進來,單膝在地,口中稟道:「指揮使,京畿衛戍總兵李得鳴一直在城外禁軍軍營中,兩日不曾出過軍營。」

    徐傑聞言皺起了眉頭,開口問道:「前廂指揮使馮標呢?」

    「也在禁軍軍營之中,不曾出過軍營。」

    徐傑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後腦,說道:「繼續盯著!」

    左定領命出門。徐傑卻是眉頭緊蹙,久久舒展不開。進禁軍軍營裡去抓人是不可能的事情,想抓之人顯然是收到了風聲,躲避起來了。

    徐傑知道自己的對手智計不凡,卻也沒有想過會這般棘手。徐傑本想趁著沒有人把這緝事廠當回事的時候,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辦下一個大案,此時卻戛然而止了。

    抓不到人,即便有龔山的口供與賬冊,又能如何?送到御史台大理寺之類,上了朝堂,不過就是打嘴仗,又是一番言語交鋒。

    李啟明豈能讓人把李得鳴抓去?即便是那京城禁軍前廂指揮使馮標,李啟明也不可能交出來受審。黑白黑白,在朝堂上,哪裡有那麼多黑白?黑白就在誰勢力更大。即便是整個朝堂都不支持李啟明,李啟明也可以用一句話就擋住所有人,比如,樞密院自己先徹查之類。

    就如李啟明的言語,撕破臉了,才是禍事。老皇帝又如何?李啟明在被朱廷長雲山霧罩的話語拒絕之後,還能笑出來,那是何等的自信?

    所以徐傑要想辦成此案,唯有直接把人抓回來,拿到所有的證據,讓所有人自己招供,那才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徐傑一籌莫展,衛六卻是匆匆而來,直進小廳,滿臉的慌張,開口就道:「指揮使,大事不好,陛下……」

    徐傑只聽得這大事不好,身形立馬站起:「什麼大事不好?」

    衛六面色抽動兩下,壓制了一番心神,低聲答道:「陛下病危了!召指揮使速速進宮!」

    「病危?」徐傑已然一個頭兩個大,老皇帝忽然病危了?老皇帝若是就這麼死了,後果不堪設想。

    「太醫院幾十個大夫都入宮了,三省六部的主官,都在入宮的路上,陛下怕是……」

    怕什麼來什麼,徐傑一顆心已然到了嗓子眼,只想趕緊去看看老皇帝到底是什麼情況了,邁步就走:「走,入宮!」

    衛六緊隨其後,口中還問一句:「指揮使,要不要通知一下三皇子一起入宮?」

    徐傑忽然停住了腳步,猶豫一二,搖頭答道:「不必!」

    興許徐傑心中在想,真要是到了那一步,不入宮才是夏銳最好的選擇。

    徐傑與衛六,邁步狂奔,沿途皆是各大衙門主官的車架,也在沿街狂奔。

    皇城之內,金吾衛全員而出,把所有城門城牆,站得滿滿噹噹,讓人感受的皆是肅殺之氣。再往前,金殿衛千餘高手,全部出現在視線之中,負劍而立的衛二十三尤為醒目。

    這般的場面,好似真有大事要發生一般。徐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這老皇帝從前年就重兵纏身,這一年多來,一直咳嗽不止,這都是徐傑親眼所見,那老皇帝,似乎真的就是一副隨時要駕鶴西去的模樣。

    徐傑第一次進入後宮,卻絲毫沒有欣賞這皇家園林的心情,隨著衛六與幾個太監,快步而行。

    一處宮殿之前,站著幾十個官員,皆是愁眉不展,宮女太監進進出出,但凡出來一個太醫,所有人都圍上去追問不休。

    徐傑停住了腳步,人群之中,有歐陽正,有謝昉,還有廣陽王夏文。還有人源源不斷往這處宮殿而來。

    徐傑尋著歐陽正而去,歐陽正正在追問一個出門而來的太醫。

    卻聽那太醫說道:「諸位諸位,下官去拿藥,諸位不要擋路,其餘事情,下官不敢多言。」

    眾人連忙散開一條路,歐陽正已然急得踱步不止。

    一個太監匆匆而出,口中喊道:「陛下召廣陽王入內。」

    夏文低頭躬身,往大殿而入!

    卻是那樞密院裡,議事堂內,還有幾人並不如歐陽正徐傑那般著急,甚至都沒有動身入宮。

    「李樞密,陛下病危,我等是不是也趕緊入宮去看看?」

    李啟明氣定神閒,口中答道:「不著急,先等上一兩個時辰再說。」

    「這般……怕是不合適吧。」

    「有什麼不合適?越是這般的時候,我等掌兵之人,越要沉得住氣,緊守崗位,切不可讓宵小之輩從中生亂。」李啟明答道。

    李啟明當真也在多想,多想了許多。李啟明也在等已經去了皇宮的人回覆一些信息,李啟明越來越謹慎了。什麼合適不合適的,李啟明似乎慢慢不那麼在乎了,似乎也沒有必要再去多在乎。

    「李樞密,就怕……有人會詬病。」

    「怕什麼怕?前年陛下就病重,這不是也好好的嗎?而今陛下又病重,必然吉人自有天相,陛下乃天子,小病小災的,豈能難得住陛下那天子之軀?」李啟明答道。

    李啟明最近感受到了危機,更知道皇城之內,一萬兩千多金吾衛全部披掛而出,把皇宮護衛得水洩不通,這般的陣勢,李啟明豈能不小心?最近有事上朝,李啟明帶的人都越來越多,李啟功也是必然跟在身邊,今日這般的架勢,李啟明豈能不等等,看看老皇帝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若是老皇帝真要死了,李啟明倒是樂見其成,此時去不去也是無妨。若是老皇帝死不了,李啟明更要謹慎萬分。

    皇宮裡的徐傑,站在歐陽正身後,一言不發。

    不得多久,廣陽王夏文出來了,淚眼婆娑。滿場氣氛更緊張許多。太監又來喚三省的相公們入內。

    待得三省相公們出來,一個個神情肅穆,聚在一處,不言不語。

    太監又來喚歐陽正謝昉與徐傑入內。

    三人匆匆而入,穿過正廳,入得皇帝臥室,臥室之內,卻無人,唯有一個老太監,那些御醫嬪妃,都在門外正廳。

    老皇帝躺在床上,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樣,面色蒼白,慢慢伸手,輕輕在空中招了兩下。

    歐陽正與謝昉連忙近前而去,徐傑緊隨其後。

    三人皆是側耳傾聽,去聽那老皇帝有何話語交代。

    「朕,死不了。」

    就這一語,三人目光全部盯著皇帝看去,便是老皇帝這一語,徐傑忽然真覺得這老皇帝死不了,因為老皇帝看起來好像奄奄一息,卻是這雙眼依舊泛著精光,不似那彌留之際的雙眼無神。

    徐傑心中大氣一松。便聽老皇帝問道:「李啟明來了嗎?」

    歐陽正連忙低聲答道:「回稟陛下,未來!」

    老皇帝忽然笑了笑,笑起來好似極為的費力,說道:「謝卿,勞煩回去寫一封奏疏。」

    謝昉點頭,表示明白。口中也道:「陛下放心,臣一定做好此事。」

    徐傑陡然也明白過來,老皇帝為何要病危?等著的就是這封奏疏。老皇帝要造勢,要造言論輿論。

    安排這一番病危,安排金殿衛金吾衛全部出現在皇宮之內,老皇帝要的就是李啟明不來。

    讓這天下所有人都看看這個目無君父、居心叵測之人的真面目。

    這般有用嗎?當真有大用。人言可畏,李啟明,當是那個居心叵測的權臣,興許還將有傳言而出,傳言李啟明有篡奪之心。這些話語,就是人心,就是道德制高點,就是給李啟明的壓力。

    徐傑不禁多想幾番,老皇帝前年就病重,甚至傳言老皇帝活不過幾天就要死。這般的事情,是否也是老皇帝精心安排的?

    徐傑卻又想到自己親眼所見的老皇帝,那副咳嗽不止的模樣。如果這也是有意在裝,不論是沒病裝病,還是小病裝大病……

    徐傑想得脊背發涼,帝王心術,徐傑忽然知道還是小瞧了面前床榻上奄奄一息的老皇帝!

    那些勳貴軍將,如今的飛揚跋扈,如今的毫無顧忌,興許也有老皇帝在後面推波助瀾。比如那李得鳴直接參與東來糧行的經營,這般的事情,以往都是藏著掖著的事情,從來不敢讓人知曉的貪贓枉法的事情,如今卻是連龔山都能站在大街上直言來說,用來威脅恐嚇方興。勳貴軍將的毫無顧忌,已然到了這般的地步。

    老皇帝一病快兩年,當真讓許多人放鬆了警惕,讓許多人得意忘形,讓許多人只想著未來一片光明。

    這些事情不能深想,深想起來,讓徐傑有一種震撼之感。人老如精,話語不假!沒有老皇帝的病重,又哪裡有徐傑能輕易就能拿東來糧行開刀的事情。沒有老皇帝的病重,徐傑又豈能輕易知曉那東來糧行背後有齷齪的事情?

    徐傑即便是再如何自信,也做不出真的把好人屈打成招的事情,徐傑也是打聽到了一些事情,才自信滿滿尋東來糧行開刀,才自信自己是尋到正主了,不會冤枉到好人,那些狠厲的手段,不會用到好人身上。

    沒有那隨時要死的老皇帝,也就沒有這些肆無忌憚在外面胡亂蹦跳的螞蚱。

    老皇帝三言兩語,抬手有氣無力揮了揮,示意三人出去。

    徐傑出得宮殿,陡然好似得到了一種昇華。有道是屁股決定了腦袋,也就是說人所處的位置,決定了人看事謀事的角度與高度。這些與智慧無關。

    今日的徐傑,似乎又上升了一個高度!

    徐傑不知道老皇帝對那些三省的相公們說了什麼話語,也不知道老皇帝對夏文說了什麼話語。

    但是這樣的一個老皇帝,真能給徐傑更多的信心。

    出宮而去,徐傑匆匆往衙門而回。

    剛進衙門,就聽得衙門裡有吵鬧之聲,徐傑直奔大堂而入,大堂之內,來了客人,幾個穿著鮮紅色官服的文官正在與方興爭執什麼。

    徐傑進得大堂,所有人都回頭把目光看向徐傑。

    徐傑倒是看到了一個熟人,正是新科狀元許仕達,這位新科狀元,看來也是封了官了,看那官服,胸前圖案,白鷴朝日,正五品!徐傑官服之上繡是的鷺鷥,正六品。正五品與正六品,可不是差一個級別,一般而言是差了三個級別。

    許仕達見得徐傑走了進來,已然開口:「徐文遠,本官乃大理寺正許仕達,奉上官命,前來提關押在這裡的定遠將軍龔山!」

    大理寺,主官為大理寺卿,之後便是大理寺少卿,再之後就是大理寺正。大理寺可以理解為最高法院,大理寺正,可以理解為最高法院常務副院長。

    新科的進士,即便是狀元,上來就封五品官,這也是難得一見的事情,如徐傑這般封六品官都是鳳毛麟角,五品官就更不用說。

    徐傑卻沒有理會許仕達,而是慢慢走上堂前正案之後的座椅坐下。

    許仕達見得徐傑竟然對他不理會,面色一變,拿出幾張公文上前一下拍在徐傑案几之上,口中又道:「此乃大理寺公文,有大理寺卿之印,把龔山帶出來交給本官!」

    徐傑把公文拿起來看了看,大印小印幾方,倒是不假。

    徐傑又抬頭看了看許仕達,許仕達也正昂頭看向高座上的徐傑。

    剛傳老皇帝病危不久,許仕達這個時候就到了緝事廠提人,當真是巧合啊!

    徐傑開口了:「狀元郎好本事啊,初入仕就是五品大員,實在羨煞旁人。」

    可不是羨煞旁人,那些進士出身,此時大多也不過七品官,要麼在某處衙門裡做一些抄寫公文之事,要麼遠放到偏遠縣府裡當個知縣,或者在州郡裡當個通判、提刑、轉運使,不過都是七品、從七品。甚至還有人在家等著官職安排。這位狀元郎,入仕就五品,別人還在做副縣長級別,許仕達就是市長級別。

    許仕達聞言笑了笑,這件事情,他還真有點自得,人活著,興許就是為了讓被人羨慕的。

    「徐傳臚也不差,不是也有六品嗎?六品也教許多人羨慕了。」許仕達說得一句,又道:「且把公事先辦了。」

    徐傑把手中的公文遞給一旁的方興,說道:「方校尉,你且看看這公文是真是假?」

    方興接過公文,認真看了看,又看了看徐傑,還想了想,才答道:「指揮使,這公文真假難辨!」

    徐傑笑著點頭:「本官也覺得這公文真假難辨,許狀元,不若叫大理寺卿親自來一趟如何?」

    許仕達聞言已怒,抬手指著堂上的徐傑,說道:「徐文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本官一個五品大理寺正,還能到你這破衙門裡來誆騙不成?豈不聞上下有別?快快把人交出來!」

    徐傑已然起身,轉頭看了一眼許仕達,開口:「送客!」

    方興聞言上前送客,卻是被許仕達推了一把,口中喝道:「徐文遠,你好不知禮!今日你若是不把龔山交出來,本官便拆了你這破衙門!」

    已然走下正案的徐傑,笑了笑道:「倒也不知狀元郎是得罪了誰,讓你來做這般要丟臉面的差事。亦或是有人信心滿滿,以為本官此時當是滿心的惶恐不安,也罷,便讓那人看看本官的態度!」

    徐傑猜事情,向來極準。有人覺得老皇帝病危,徐傑應該是惶恐不安,所以覺得這要人的事情,十有八九能成,這人興許是李啟明。

    有人覺得這事情棘手,但是又拒絕不了。既然許仕達受人囑託經手此事,那便順水推舟,就讓許仕達來做,能不能成,也就是許仕達的事情了,丟臉也是許仕達的事情。這人興許是大理寺卿。

    說完徐傑看了一眼許仕達,笑言說道:「狀元郎,今日對不住了。」

    許仕達不明所以,見得徐傑一臉的笑,怒從中來,抬手又是呵斥:「你個小小六品朝奉郎,一個文散官,豈敢不把本官放在眼裡?」

    徐傑已然轉身往後,口中陰沉一語:「把這招搖撞騙之人打出去!」

    方興聞言,抱拳正聲:「遵命!」

    「徐文遠,你好大的膽子,目無王法,朝堂之上參你幾本,教你罷官為民,看你還敢不敢如此飛揚跋扈!」五品大員許狀元,這臉面實在沒有地方放了,唯有這般狠話連連,威脅徐傑,想把這臉面扳回來。

    「去你娘的!」方興見得徐傑背影出了衙門,口中大呼一聲,抬腿就踢。顯然徐傑回來之前,方興還真受了這位大理寺正的不少鳥氣!

    軍漢一腳飛踢,文人如何受得住。許仕達跌落幾步之外,卻是忘記了疼痛喊叫,而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幕。竟然真有人動手打朝廷命官,在許仕達這一輩子的見識中,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官帽滾落在地,許仕達還下意識連忙去把官帽抱在懷中,左右幾個鐵甲漢子上前,竟然拳打腳踢起來。打一個官服在身的五品大員,對於這些軍漢而言,還真是一種別樣的體驗,既然之家校尉打了,那還怕個什麼?

    這京城官員無數,還沒有幾個人知道緝事廠到底是個什麼衙門,徐傑任重道遠!

    一封駕帖,不論何官何職,都該瑟瑟發抖。緝事廠還差得遠!

    作為鷹犬爪牙的方興,也還在學習的過程當中!

    已然走出大堂的徐傑,聽得那一句「去你娘的」,好似極為滿意,笑了笑,自言自語道:「去你娘的,這句罵得好!」

    徐傑所言,大概是在表達對於方興的認可!
V123210 發表於 2018-6-3 23:23
詩與刀 第二百二十七章 你過來!

    老皇帝的輿論戰悄然打響,京城裡忽然開始了傳言,傳言樞密院副使李啟明有篡奪之心,說得有板有眼。

    從李啟明手握大軍,任人唯親開始。到天子病危,李啟明卻不進宮去看望的事情,事無鉅細,還有添油加醋。

    開始的時候只是有些許人傳言,後來輿論的主角成了京中年輕的士子,傳言也就一發不可收拾了,各處文人聚集之地,都能看到那些年輕的士子侃侃而談,怒而謾罵,振臂高呼。

    這就是信仰,也是這個古老國家能延續千年不散的原因所在,這也是老皇帝為何要發動這場輿論戰的原因。

    華夏幾千年,從周禮開始分華夷,崇周禮為夏,不崇周禮為夷。華夏從來不是民族概念,而是文化概念。

    秦之一統,車同軌,書同文,讓這個古老的國家更加緊密在了一起,不論天南地北有多遠,不論語言詫異有多大,一紙文書能達之處,皆是中華。

    漢崇儒,有了董仲舒的三綱五常,有了天地君親師,這個國家,延續了對於祖宗的崇拜,真正有了對於國家大一統的執念,真正有了對於國家統一精神信仰。

    三國有魏之一統,司馬以晉篡之,八王之亂,起五胡亂華。「五胡亂華」這個詞彙,並非來自中國自己人的史書,而是後世倭人居心叵測創立的這個名詞,這段歷史是悲哀的,但是這段歷史終歸也是中國的歷史,悲哀之悲,在於天下大亂,征戰連綿,漢人死傷無數,胡人也死傷無數。

    胡人屠漢,漢人殺胡,漢人胡人,在這一段時間裡,好似也沒有了分別。最後胡人消失了,只剩下了漢人,漢人也開始有了慕容姓,有了宇文姓,有了苻姓,付姓,甚至有部分司馬姓,拓跋許多也姓了李。

    歷史是那個歷史,稱呼卻不同。五胡亂華這個名詞,直到後世有倭人亂華,才被倭人學者發明出來。倭人如此,只為了讓自己亂華之事更有正當性,亦或者更讓國人接受。

    南北朝,乃是歷朝歷代正式的稱呼。

    但是那段時期,華夏之信仰與文化,是真的被亂了。佛教為何在那段時間大興?

    因為那段時間,再也沒有了天地君親師,皇位更迭,幾乎全靠篡奪,所以儒家之三綱五常,是那些篡奪而來的皇帝不願面對的,所以才有了佛教大興,想給華夏之民換一個信仰,所以有了敦煌千佛洞這般的文化瑰寶。包括***之安拉,也是那個時間段開始了些許的滲透,為後來站穩腳跟打下了一點基礎。

    那個時候的佛,一度成為了社會最高尚最有地位的人,早已脫離了單純的宗教範疇。所以才有了反覆的滅佛運動。連帶到了唐朝,文人許多不喜佛,韓愈就是其中最為突出者,武宗繼位,大肆滅佛,朝廷甚至有令:命殺天下摩尼師,剃髮令著袈裟作沙門形而殺之!

    意思就是要殺盡天下的和尚,剃頭髮的、穿袈裟的、和尚模樣的、都殺盡!一時間,全國拆佛廟四千六百餘座,僧侶還俗二十六萬五千餘。其中還有更大的收穫,那就是寺廟豪富非常,金銀無數,田畝巨萬,僧人還養奴婢十數萬,財產皆充國庫,奴婢皆入戶籍。

    從此佛教,才再次恢復到本身的意義,成了一個單純的宗教,如此才能在中華之地傳承,佛下弟子,清苦修行才是應該。

    到得隋唐,一切塵埃落定,三綱五常還是那個三綱五常,天地君親師還是那個天地君親師。從周禮開始,其實就奠定了中國人,或者說中國文人之傳承,是不會尊崇神的宗教,依舊還是天地君親師。

    中國人的神仙,從來都是人,漫天神仙,從玉皇大帝,到二郎真君,到太上老君,直到大廟小廟裡供奉的,都是人,都是自己的先祖,關二爺、孔夫子等,香火綿延鼎盛。

    唐之後,五代十國,不到百年又一統。

    可見信仰之重要,以馬傳令,出不得京城幾百里,以令御天下,如秦,分崩離析過不了二世。以信仰御天下,更幾百年,依舊還有鐵骨錚錚。

    一個碩大的帝國,不論年月如何發展,時代如何進步,信仰才是最重要的根本。天地君親師,在這個時代沒有問題。到得後世,需要改變,首要就是把「君」變成「國」。

    因為這個時代,國與君是一體的,君就代表了國,君就是國的代表。

    老皇帝夏乾深知這一點,知道自己的優勢在哪裡。知道如何發揮自己的優勢,知道如何讓李啟明陷入被動。

    李啟明終歸是一個人,即便麾下有百萬大軍,那百萬大軍,大多數骨子裡刻的也是天地君親師。

    軍心民心,對於李啟明而言,在亂。

    對於老皇帝而言,正好!

    徐傑想起了一件事情,想了許久之後,已然提筆寫起了書信,信去大江。

    徐傑想起的事情叫作報紙,百萬汴京城,需要一份報紙,即便不能日日都出,五日一出,八日一出,甚至半個月一出,也無妨。此乃喉舌,此乃輿論。

    天下之大,有一份報紙,即便邊遠之地,只能看到幾個月前的報紙,也無妨。

    徐傑已然覺得這件事情勢在必行。印製一些武俠言情的意義,遠遠沒有印製報紙來的重要。

    徐傑也更知道,這件事情,詳細分說之下,必然能獲得老皇帝的應允。

    連綿陰雨初停,陽光普照。

    徐傑要離京城了,起軍漢百十,健馬百十。去太原府,調查舞弊之事,京城的案子陷入僵局,徐傑唯有再尋一個辦法,太原府與幾個邊鎮州府皆有科舉舞弊之事,更有勳貴軍將參與其中,徐傑已然攬下了此事。

    徐傑要北去,還有一事,就是這緝事廠,也合該在北方開展情報之事,徐傑也必須往北走一趟。

    衛六留守在京城裡,守著那座已經被人盯上的地牢。

    徐傑帶著楊三胖,帶著徐老八,帶著幾十徐家漢子,帶著幾十方興麾下心腹之人,快馬出東京,一路往北飛奔。

    江湖路漫漫,沒有了滿地積雪,沒有了田野枯黃,即便是北地,也是好風光。

    黃河南北,河北之地,華中平原,一眼皆是翠綠,田畝方正,無垠不到盡頭,這是南方難得一見的場景。

    徐傑收著馬蹄,時不時拽一下韁繩,生怕馬蹄踩了路邊的莊稼,也怕馬口貪吃,嚼了農家的辛苦。

    徐傑面容俊朗,鮮衣怒馬,麾下眾人皆是勁裝打扮,像極了大戶人家的公子出遊,越往北去,這百十匹健馬,也就算不得多大的馬隊,邊鎮之地,並不像南方那麼難見高大馬匹,這也是兩地的區別。

    過得河北之地,路邊行走之人,開始多見甲冑,一隊一隊,南來北往,東走西去。邊鎮到了,已然深入太原府。

    開始有了大山脈,東邊是太行,西邊是呂梁。山脈連綿,即便是餘脈,也顯出不少蒼茫景象。

    北地通邊鎮的官道,有客棧,也開始有了驛站,驛站雖然生意不好,花費不少,卻也不得不保持著,因為軍情往來,沒有驛站顯然是不行的。這不比內地與南方。

    但是驛站也極為蕭條,甚至都住不下多少人,徐傑唯有投宿在客棧之中。

    歸來客棧,名字起得並不別緻,生意倒是不差,再擠下百十號人,這客棧也就滿滿噹噹了。

    太原的旅人,幾乎人人都帶兵刃,可見這裡行路的危險。邊鎮的江湖,與別處的江湖再也不同。

    一身華服的公子哥落照在客棧正廳,隨行而來的許多漢子,甚至都沒有地方坐,那裡有個案几檯子,便當了餐桌。

    正廳之內,有早到的旅人,佔了許多座位。這些人倒是對於這個帶著這麼多人出門的公子哥並不在意,該吃的吃,該喝的喝,該笑的笑。

    公子哥挎著一柄刀,也無人會覺得這位公子哥是個什麼了不得的江湖高手。

    公子哥洗了手,淨了面,心情不差,面上有幾分笑意。

    文人總有一種情懷,出門行萬里,就是開心的事情,看遍名山大川,是一種享受。這位公子哥興許也有一些這樣的想法。

    公子哥吃著飯,小酌幾杯,並不多飲,出門在外該有節制。

    廳內卻忽然有人起了爭執,滿場眾人,竟然沒有一個逃出去避禍,而是都在大呼小叫,熱鬧非常。

    「打,逞口舌算什麼爺們!」

    「把刀拔出來,罵罵咧咧像個娘們!」

    徐傑聽得這麼呼喊聲,便已知道一場血腥在所難免,帶刀出門的漢子,如何受得這麼激?

    果不其然,便聽有人拔刀之聲,徐傑也看了過去,一個灰衣的年輕漢子,滿臉怒氣,正在與一個中年大鬍子對峙。

    掌櫃的倒是懶得多看,只是懶洋洋說道:「在廳裡打可以,誰贏了誰賠錢!」

    兩個對峙的漢子卻充耳不聞。年輕的漢子似乎有些心虛,開口又罵得一句:「你他娘的豈敢如此說我家小姐?」

    大鬍子笑得肆無忌憚:「哈哈……偷了人,還不讓人說?此事誰人不知?還你家小姐,且不問問你家寨主還認不認這個女兒,不若叫春花樓裡的婊子,春花樓裡的婊子倒是不偷人,哈哈……」

    大鬍子一語,滿場哄堂大笑。

    那年輕漢子抓著手中的刀,看得滿場哄堂大笑,已然氣憤不已,即便是心虛,也忍不住了,腳步一躍,就要把那個大鬍子劈死當場。

    那個大鬍子倒是自信非常,腰間的兵器都沒有拔出來,而是輕輕一讓,就把劈來的這柄刀讓了過去。

    年輕漢子腳步停不住,左右眾人皆往一邊閃躲,年輕的漢子也連忙收刀,怕傷了旁人。

    被座椅絆了一下,踉蹌幾番,年輕漢子才終於站穩了身形,面漆不遠,正是那看熱鬧的公子哥。

    漢子怒而轉頭,提刀再尋大鬍子而去。

    大鬍子的武藝,顯然在這年輕漢子之上,又避讓一番,為的就是讓滿場之人大笑之聲。

    大鬍子顯然是在逗弄著這年輕漢子玩,公子哥徐傑看得連連搖頭。

    一旁的楊三胖尖酸刻薄說了一句:「沒卵用!」

    徐傑知道尖酸刻薄的話語,當時楊二瘦說的,在說那年輕漢沒卵用。

    再看那年輕漢子,來一刀不中,去一刀又不中,又翻回來再出一刀。這回大鬍子似乎想讓這個年輕漢子再出個大醜,所以並不閃避,而是迎著漢子而去,拔刀擋得一下,一手抓住漢子衣領,把漢子順著往後扔了出來。

    年輕漢子身形砸在了一張桌子之上,摔得極為難看,又從桌子滑了下來,一直摔到了徐傑腳下。

    年輕漢子已然被摔得七葷八素,慢慢爬起坐在地上,嘗試幾番,還沒有站起來,聽得左右看熱鬧之人的笑聲,滿臉的猙獰。口中怒喊:「老子跟你拼了!」

    大鬍子聽得這般話語,笑得前仰後合:「小子,叫曾不爽來太行山尋爺爺,叫他替你把臉面尋回去。」

    徐傑聽得曾不爽,面色微微一變,明白了那女兒偷人是說的什麼事情,俯身伸手拉了一下那年輕漢子,開口問了一句:「少俠可是來自呂梁雲中寨?」

    年輕漢子聞言回頭看了徐傑一眼,見得這年輕公子哥臉上並無取笑之意,順勢起身,點頭「嗯」了一聲,倒是並不客氣。

    徐傑抬手作請:「少俠同座如何?」

    年輕少俠卻沒聽到,提刀再去,口中大喊:「今日便是你死我活!」

    你死我活,燕趙屠狗輩,一言決生死。

    年輕漢子自小長在雲中寨,對寨主曾不爽崇敬有加,更多的還有一些少年心思,對那曾不爽的女兒維護非常,在這並州城外會與人這般拚命,也就不難理解了。並州城,就是太原府的府城所在。

    漢子再去,自然又是被人打了回來,大鬍子倒是不出什麼殺人的章法,興許也有顧忌,興許只是為了逗弄人取樂。

    大鬍子口中還有笑語:「不知曾不爽還有何臉面在呂梁山上,要是老子,早就無臉見人,上吊自盡了。」

    年輕漢子掙扎爬起來,滿臉是血,卻又提刀再去!

    依舊被打了回來!

    邊鎮江湖山寨,呂梁有雲中曾不爽,太行有黑馬賊。其實就是東西的勢力範圍,太原、大同、朔州這邊,大多是曾不爽的勢力範圍。到得燕京、宣府、蔚州那邊,多是太行山黑馬賊的地盤。

    有馬賊之名,自然真的就行馬賊之事,不僅出關去販馬,去搶奪。即便在關內,也會剪徑搶劫,如此才為賊。黑馬賊,並非說黑馬,說的是黑衣,這些馬賊多穿黑衣,所以才有黑馬賊的名頭。

    這大鬍子,顯然來自太行山的黑馬賊,大鬍子沒有直接下殺手,大概也是有點忌憚曾不爽,但是這忌憚也有限,否則也不會拿這個雲中寨的漢子如此取樂。太行山黑馬賊,頭領姓成、成昆,自然也有先天。

    要說這兩個山寨有多大的仇怨,也還沒有到那個地步。但是這兩個山寨,顯然又有仇怨,且不說同行就是冤家,生意上也是競爭對手,江湖勢力上也互相不服,小的摩擦也就不斷,死人的事情也並非沒有。

    但是兩個山寨,倒也不至於撕破臉去你死我活。

    年輕漢子又一次摔倒了徐傑面前,還聽得這漢子身上骨頭的脆響,只是沒有想到,這漢子又掙扎爬了起來。

    「沒有點卵用,倒是有點骨氣。」楊三胖再道。

    年輕漢子提刀又去,只是這回漢子沒有動得了身,回頭看得一眼,那公子哥伸手抓住了自己身後的腰帶。

    便聽公子哥徐傑說道:「罷了,再去就真的死了!」

    年輕漢子倒也不是不識好歹之輩,口中一語:「死也要與他拼了!」

    徐傑手上一用力,年輕漢子往後跌落,楊三胖已然把一張椅子放在了漢子身後,讓年輕漢子正好跌坐在椅子上,便聽楊三胖還開口說道:「有骨氣,就不當這麼死,該回去苦練武藝,如此才是真有骨氣。」

    這句話當不是楊二瘦說的,楊二瘦從來不說這樣的話語,這樣的話語,楊二瘦聽來只有兩個字「矯情」。

    徐傑點點頭,問道:「且讓他們笑就是,笑又何妨,少不得一塊肉。」

    年輕漢子還在掙扎想起來,只是徐傑的手放在漢子肩膀上,容不得他起身。

    大鬍子見得這般景象,倒是知道那公子哥不好得罪,口中調笑的是年輕漢子:「卵子縮回去了?看來雲中寨的人,都這般喜歡不要臉面。」

    年輕漢子已然失了理智,不斷掙扎想站起。

    一旁的楊三胖開口問了徐傑一句:「這罵的是董知今那小子的媳婦?」

    徐傑沒有回答楊三胖的話語,只是點頭。隨後看向那個大鬍子,伸手一指,說道:「你過來!」

    大鬍子見得徐傑指著自己的話語,眉頭一皺,並不上前,而是開口說道:「這位公子可不要隨意為人出頭,在下乃是太行黑衣馬!」

    大鬍子顯然知道這位公子哥身份不一般,卻也並不懼怕,百十匹馬算不得什麼,太行黑衣馬,乃是黑馬賊的自稱,山寨裡輕鬆就能出得七八百匹健馬。大鬍子更不怕什麼官府勢力,太行山是如何的崇山峻嶺,哪裡會怕官府。官府倒是怕他們,怕他們劫掠鄉里,怕上官怪罪,怕官位不保。

    邊鎮軍將也要仰賴他們的販馬生意,即便如今這些軍將不那麼願意花錢買馬了,也要仰仗他們。

    這就是邊鎮軍將拿捏地方官府的手段。聽話的官員,治下安全,少盜少賊。不聽話的官員,盜賊四起,剿之不得,便教你官身不保,連保境安民都做不到的主官,自然要在朝堂吃罪,甚至還有一條罪責,橫徵暴斂,官逼民反。別人當官都相安無事,你當官就盜匪橫行,朝廷還要你這個官作甚?

    如此拿捏地方官員,百試不爽。

    所以大鬍子此時的些許懼怕,也就是怕徐傑此時人多勢眾,不是怕徐傑有什麼了不得的勢力背景。

    「黑衣馬?」徐傑重複了一句,並不瞭解。

    年輕的漢子卻是大呼:「黑衣馬,不過馬賊爾,我雲中寨不知比你們高了多少,我雲中寨從來不曾劫掠過百姓,你們這些馬賊,終有一日不得好死。」

    徐傑聽明白了,指著那大鬍子又道:「你過來!」

    大鬍子這回多了一些心虛,看得左右剛才還在笑得前仰後合的眾人,色厲內荏說道:「這位公子,可不要為自己攬了禍事!」

    楊三胖卻忽然笑了出來,一副與人過不去的口氣:「他就是不過來,秀才不想抖威風,就是抖不出,哈哈……」

    徐傑面色一黑,還真被楊二瘦說中了,本想抖個威風,倒成了楊二瘦的笑話。
V123210 發表於 2018-6-3 23:23
詩與刀 第二百二十八章 推波助瀾,倒霉蛋

    楊二瘦倒是把徐傑看準了,徐傑的威風沒有抖成功,又被楊二瘦笑話了一番,面黑如水。

    便也有察言觀色的,比如徐虎,看得徐傑面黑如水,已然起身奔著那個大鬍子而去,口中喝道:「我家少爺叫你過來,你卻敢不聽!」

    大鬍子見得一個壯碩少年提刀奔著自己而來,倒是也不懼,江湖漢子賭的就是狠厲,這大鬍子也是刀口舔血的狠厲人物,知道此時的情況,對方越是人多勢眾,自己越要表現出一點厲害,說好話討饒之類,並不是好選擇。

    所以大鬍子也把長刀緊握在手,甚至先下手為強,徐虎還只是上前,大鬍子已然動手。

    未想這大鬍子武藝當真不差,徐虎倉促之間揮刀接招,接招的一瞬間,徐虎身形止不住往後急退。這已然不是因為大鬍子先手的原因了,而是大鬍子真的比徐虎要高明不少。

    這黑馬賊,還真不可小覷。徐虎已然入了二流的境界,在江湖上已然可以稱之為高手,卻被如此打了個措手不及。

    大鬍子得勢不饒人,欺身而上,心中所想,並非簡單把徐虎擊退,更是要第二招把徐虎落敗當場,如此才能震懾到人。大鬍子話語也是不饒人,口中大喝:「粗疏拳腳,也敢在爺爺面前造次!」

    徐虎方才看看止住身形,見得大鬍子刀光又來,便也覺得自己丟了臉面,倉促提刀再去,再去的刀,竟然有了搏命的念頭。

    少年人受不得激,也受不得丟臉,少年命賤,也是這個道理,徐虎沒有那些花花腸子,有的是從小到大被長輩的耳濡目染,有的是這一身血氣方剛。

    倒是一旁的徐牛提刀就起,打了兒子,來了老子,大概也就是這個道理。徐虎的爹徐牛,可看不得自己的兒子在江湖上被人欺負。軍漢徐牛,不懂那些教育兒子如何吃苦耐勞的大道理,因為吃苦耐勞這一類的品質,是這些鄉下漢子骨子裡就帶著的,所以徐牛大概就懂得這般提刀就是乾的道理,也不準備如何讓自己的兒子在與人搏命中學會什麼成長。

    如此,倒也不需要徐虎如何搏命了,因為他爹的刀,比他到得快!

    大鬍子輕易擊退了徐虎,面對徐虎的老爹,卻是大驚失色,因為一招擋去,連手中的刀都差點脫手了。

    打架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就是說的眼前這般場面。

    大鬍子門戶大開,徐虎已到,揮刀就砍,兵刃與骨頭的摩擦之聲,尖銳非常,便是徐傑都能清晰聽到。

    一柄長刀,就這麼砍進了大鬍子的肩膀之上。

    「以多打少,算什麼英雄好漢!」大鬍子還真有幾番江湖廝殺漢的秉性,受如此重傷落地,卻沒有一句哀嚎慘叫,反而先是出言來罵。罵完之後方才去看自己的傷口,傷口極深,砍裂了鎖骨肩胛骨,若非這大鬍子遇險之時知道如何求生躲避,只怕整個身體都要被劈成兩半。

    父子二人便也停手,回頭看著徐傑,殺人與否,只等徐傑一句話語。

    徐傑身前那個傷痕纍纍的年輕漢子,看得場面忽然如此變化,也回頭來看徐傑,有感激,也有疑惑,疑惑的是面前這位公子哥為何要幫他出頭,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他是不相信的,那太行黑馬賊,可不是隨意能得罪的敵人。

    徐傑見得這年輕漢子回過頭來看自己,便開口問了一句:「少俠如何稱呼?」

    年輕漢子終於不再掙紮著要起來與人拚命了,而是抱拳拱手,連忙答道:「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呂梁雲中寨韓五!不知公子是哪位貴人?」

    徐傑卻沒有回答問題,而是又問:「黑衣馬是個什麼事物?」

    徐傑問黑衣馬是個什麼事物,顯然就是有了先入為主的觀感。

    韓五連忙答道:「公子有所不知,黑衣馬,人稱黑馬賊,乃是太行山上的馬賊。出關販馬的事情也干,劫掠百姓的事情也干,都是一幫吃人喝血的賊人。」

    徐傑點點頭,說道:「韓少俠,你且先走,幫我與曾寨主帶個話,就說江南血刀堂,不日上門拜見。」

    韓五聞言一愣,江南血刀堂,雖然不曾有過交道,但是江湖上的名頭也是聽過,知道這血刀堂乃是江南首屈一指的江湖勢力,卻也不知血刀堂與自己的山寨有何關係,稍稍有些疑惑,也有些擔心。

    江湖拜山門,可以是好事,更可能是壞事。好事倒是不說,壞事卻多的是,比如山東有個劍白衣,拜一個山門,就滅一個山門。那些尋著名頭上門比武的,也是數不勝數。

    徐傑看出了韓五的疑惑擔心,又笑了笑,說道:「韓少俠不必擔心,老熟人,上門拜見只是敘敘舊。」

    徐傑叫韓五帶個口信回去,也是有原因的。這個年代上門拜見他人,不提前約一約,錯過了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遇上了才是驚喜。

    少俠韓五聽得徐傑話語,方才放下心來,點頭說道:「在下必然把口信帶到寨主當面!」

    徐傑點點頭,上下打量了一下韓五,知道韓五傷勢不重,便道:「此番梁子,血刀堂幫你架了,你且先回去吧,一人在外,終歸不安全。」

    徐傑知道今日出手重傷了那個黑馬賊的大鬍子,這梁子可就不小了,這個韓五武藝一般,又是獨自出門,還真不安全,興許分分鐘就給人抓去做了人質,所以吩咐這韓五先走,這般比較安全。

    江湖就是這麼一個江湖,江湖人刀口舔血,也從來不是說笑。

    韓五聞言倒也不矯情,起身之後,齜牙咧嘴幾下,忍了忍疼痛,再次抱拳拱手,說道:「大恩不言謝,公子放心,我雲中寨向來恩怨分明,這梁子既然是由在下而起,雲中寨必然不會讓公子一人架了這番梁子。」

    徐傑笑了笑,也點點頭,心中想了許多。想著自己與那曾不爽到底算是什麼關係,想著自己該如何在這北地建立起情報系統,該如何讓曾不爽承自己的人情。

    徐傑考慮了不少,徐傑知道自己與曾不爽實在算不得有什麼深厚關係,就算曾不爽的女兒嫁給了董知今,對於徐傑與曾不爽來說,也算不得多麼關係,興許曾不爽還會有點不待見徐傑。

    那麼這關係該如何拉近?

    徐傑想了許久,自然也有自己的手段。

    韓五匆匆出了客棧,到得馬廄尋了自己的馬,翻身上馬就走。

    徐傑手輕輕一揮,口中狠厲一語:「殺了!」

    徐虎提刀就去,還在不斷往自己肩膀上倒著金瘡藥的大鬍子,見得徐虎提刀而來,已然來不及為自己止血,以刀撐地,踉蹌站起。口中大喊:「江南血刀堂,可知道這裡是太原府地面?豈不聞我太行黑衣馬,千騎呼嘯而出,在這江湖上可不是任人欺辱的。你們若敢殺我,便是不死不休!教你血刀堂拿命來還!」

    徐傑頭前倒是沒有要殺人的想法,卻是此時已然起了這番想法。徐傑也不是沒事殺人玩,徐傑更知道以這個大鬍子的武藝,在那太行黑馬賊中地位必然不低。

    徐傑要的就是把這梁子架起來,不死不休倒是正好!

    只因為徐傑今日是給別人架的梁子,徐傑要用雲中寨,要與雲中寨真正拉近關係。所以這仇當結大一點,最好是結到不死不休的局面,把雲中寨也拉進來,徐傑也在其中。

    如此兩方有了個共同的敵人,如此才是交情,是同仇敵愾一起廝殺,還是共患危難攜手同舟,都可。這樣交情就深了。徐傑可不是江湖人物,徐傑是朝廷城東緝事廠指揮使!

    徐傑想得如此深遠,那這大鬍子自然是保不住性命的。

    一場只能算是小摩擦的衝突,若只是韓五被這大鬍子馬賊在這裡挑弄取樂了一番,對於邊鎮大勢力而言,實在算不得什麼,來日尋到機會,再把黑馬賊的誰人打回去就是,也算是解了氣。這般的摩擦衝突,也不是一次兩次。大鬍子也沒有想殺韓五,韓五想殺大鬍子,卻也殺不了。這般的事情,一般而言,也發展不成大火拚,若是如此隨意兩個大勢力就開始火拚,那這兩個山寨,只怕早已是同歸於盡的下場了。

    但是今日的摩擦衝突,似乎硬生生被徐傑推波助瀾成了大仇怨,徐傑還要加幾把火,讓它成為不死不休的局面。

    徐虎毫不猶豫,徐牛冷眼旁觀,重傷失血之人,在徐虎來去幾番之後,已然命喪當場。

    在場江湖人有幾十,看得這般場面皆是目瞪口呆。

    也有人互相輕聲交談:「江南血刀堂,著實狠厲啊!」

    「嗯,不是猛龍不過江,這江湖當又是一番血雨腥風!」

    徐傑有了自己一番成竹在胸的謀劃,心情也是極好,開口大聲笑道:「說得對,不是猛龍不過江,我江南血刀堂,就是這過江猛龍。今日殺這黑馬賊之人,乃是江南血刀堂少主徐傑!諸位把這話語都傳到江湖上去,我血刀堂,過了大江,過了黃河,今日到邊鎮來了!」

    在場江湖人,大多是凶悍之輩,即便是大鬍子,死到臨頭了也不曾說過一句軟話。

    徐傑如此豪氣,便有人開口讚道:「徐少主好氣魄!」

    讚揚之聲,來自江湖漢子們對於徐傑這般做派的佩服。卻也不代表這人真的就對徐傑有什麼好觀感。

    所以那開口之人又道:「徐少主氣魄如此,叫人佩服,就是這夜路,當要小心了!」

    這就是人的鄉土觀念了,又有幾人願意看到過江猛龍真的得勢?

    倒是徐傑把這句話當做善意的提醒來聽,笑著左右揮手,說道:「吃飯吃飯,諸位都吃飯!」

    連帶那掌櫃的也不怕事,派了個縮頭縮腦的小廝上前,結結巴巴說得一語:「徐……徐……少主,江湖有規矩的……打贏了要賠東西。」

    這般的江湖規矩,徐傑倒是第一次聽說,打贏了要賠錢?稍微一想,也是有點道理,打輸的常常要丟命,打贏的得了臉面,出了風頭,心情也好,賠錢也就比較合理。

    徐傑看著這個縮頭縮腦的小廝,不過十一二歲模樣,笑著指了指不遠處的屍體,說道:「你且去翻那馬賊身上有沒有錢,如果翻到了錢,多的算是你清理屍體的賞錢。若是沒有,再來尋我。」

    小廝聞言點點頭,還真去翻起了屍體,倒也並不害怕血腥。

    並州城,就是太原府的治所之地,如太原這種邊鎮之地,與南方相比而言,鄉間的讀書人不多。讀書人主要都集中在城市裡,有錢人家,也多聚集在城池裡居住,因為城池裡相對而言比較安全。

    南方沒有這種安全的需求,甚至北方之地也沒有,但是邊鎮不同,積累了一些家業,如何也要搬到城裡居住,即便是不舉家搬遷,也會在城裡置辦宅子。不說那預料不到的戰火之事,就說這綠林的盜匪,也要防一防。相比而言,窮人倒是安全一點,越是富人,越會被那些盜匪盯上。

    城裡鮮少有真正殺人越貨的盜匪,小偷小摸之輩倒是不少,因為邊鎮城池,通常都駐紮大軍,大軍就是威懾。

    第二日下午,徐傑入了並州城,入城的徐傑卻只帶了幾個人,要喝酒吃肉的楊三胖,伺候洗漱的雲書桓,徐虎徐牛父子。其他人都留在了城外,避免大隊人馬入城帶來許多麻煩。

    調查案件,也不宜大張旗鼓。

    並州城其實也是大城池,邊鎮兩大軍事重鎮,也是兩大後勤基地,另一個是燕京城,也是一東一西。

    五代十國之時,燕京曾被室韋人佔領過一段時間,燕京這個京字,就是室韋人曾經把這裡定為南京,戰國之燕國曾經定都於此,稱之為燕都,後來才有京的稱呼。

    若是還要追溯,這裡被稱為京的歷史還有其他,唐安史之亂,也就是安祿山與史思明起兵作亂,史思明在這裡自稱燕帝,這裡也被短暫稱過燕京。

    燕京,就是後世的北京。後世北京與南京的稱呼,都源於一個如今這個世界不存在的朝代,明朝。明朝朱元璋本是定都於江南應天府,也就是現在的江寧府,江寧府的名稱最早來自五代十國之南唐,這裡也是南唐的京城。江寧府自然就有了京城之稱,江寧還有一個古稱為金陵。

    後來朱元璋的兒子燕王朱棣,起兵趕走了已經繼位的朱元璋之孫朱允炆,朱棣登基,卻回到了自己原本當燕王時候的地盤,定都於燕京,如此明朝就有了兩個首都,也就是兩個京城,一南一北,北京與南京。

    並州城之所以能有幾分繁華,也是因為地勢的原因,太原本身就是一個小盆地,幾山夾住的地方,盆地並不大,長不過三百里左右,寬不過七八十里的樣子。就是這麼一片小小的盆地,也是週遭難得一見的較為平坦的地方,比較適合農耕。才有了這太原府,才有了這並州城。太原的這個原字,就是說的這個狹長的小平原。

    也因為如此,太原府才成了戰略要沖,幾千年草原遊牧若想南下,太原就是重要的通道之一。

    並州城,就把守在這個狹長平原的北方關口,也是一個狹窄的關口,兩山相夾。出得這個關口往北,還有大名鼎鼎的雁門關,再出雁門關,過朔州就是草原了,邊鎮大同在東。

    徐傑走在太原城中,有些千頭萬緒,這案件該如何著手,實在是個難題,往東北就是大同,太原與大同,其實並不近,五百里有餘。這就是為何這些邊鎮防守困難的原因所在,大同到燕京,又是六七百里。

    如此的邊鎮,當年室韋人尋大同而攻,太原來救幾百里,燕京來救也是幾百里,還不說地勢複雜,道路難行。即便是鄰近宣府來救,也是四百里以上。

    可見救援之難,也可見長城的作用之大。進攻方永遠擁有主動權,防守方永遠是千難萬險。

    「少爺,我們在這街上閒逛,如何調查得到案子?」徐虎開口問道,這一趟來的目的他知曉,也有點敏而好學的意思。

    徐傑也在思考,想來想去,抬頭一看,不遠一處高門頭,上書「文淵樓」三個大字,不用多說,又是文人墨客娛樂之地。

    徐傑想了想,微微一笑,倒是有了定計策,伸手一指:「走,虎子,去那裡!」

    徐虎抬頭便也看見了文淵樓,問道:「少爺,我們不查案子了?」

    「查,如何不查,那裡就是查案子的地方。」徐傑已然起步。

    卻是身後的雲書桓面色一垮,喃喃一語:「聽曲就聽曲,非要說是查案子。」

    徐傑回頭看了一眼,還笑道:「雲小子,你這性子當改一改了!你也就是碰上了我這麼善良的少爺,若是旁人,早就將你發賣了。」

    雲書桓沒好氣回了一句:「什麼性子要改?」

    「什麼性子?說你吃醋的性子!」徐傑調笑道。

    說女人吃醋,也是有典故的。典故來自唐太宗李世民與名相房玄齡,當朝宰相房玄齡有一悍妻,善於妒忌。唐朝風氣也比較開放,李世民見房玄齡就這麼一個老婆,就想給房玄齡娶幾個貌美小妾,如此也是皇恩浩蕩。

    房玄齡家的悍妻自然不允,房玄齡也沒辦法,只有不娶。李世民問了一番之後,房玄齡才說出這懼內的事情,李世民倒是有心,要給房玄齡解決此事,便把房夫人叫到面前,言語勸說一番,房夫人是如何也不允,甚至說「除非我死了,不然這老房是如何也不能納妾」。

    李世民也火起,便叫人端來毒酒,說道:「要麼就同意房玄齡納妾,要麼就把毒酒喝下去。」

    誰知道房夫人拿起毒酒就喝。毒酒自然不是毒酒,而是醋,李世民也不可能真的把功臣的老婆毒死。也就有吃醋一說。

    徐傑調笑之語,聽得雲書桓鼻頭一皺,隨後才輕聲接了一語:「誰吃醋了?」

    興許雲書桓知道自己沒有吃醋的資格,說這句話語,其實也有一些心虛。徐傑要娶妻,這是雲書桓心中知道的,徐傑的妻子,也不可能是自己。雲書桓也不是沒有見過歐陽文沁,在歐陽文沁面前,雲書桓從來都不曾表達過一點醋意,甚至常常不自覺拿自己與歐陽文沁去比較。

    但是雲書桓終歸還是個女人,終歸也有一顆女人心,雲書桓吃過江湖兒女何霽月的醋,對於此時徐傑不務正業去逛青樓也看不過眼。但是徐傑調笑之語,雲書桓卻又有莫名的心虛。

    徐傑聽得雲書桓之語,只是笑了笑,只是覺得有趣,絲毫也不知雲書桓內心所想。

    不過徐傑來這個文淵樓,倒還真不是為了聽曲。

    進得樓內,安坐之後,徐傑眼神也絲毫不在那台上的清倌人身上,並非那清倌人長得不美,有道是揚州瘦馬,大同婆姨。瘦馬之意,就是自小買回來調教的女子,揚州女子最為柔美,所以聞名。大同的婆姨是另外一種風采,也有一種比較摧殘人的訓練方法,叫作「坐甕」,便不詳說。大同與太原,風氣相仿。

    那台前的清倌人,著實不差,山西之地的女子,自古有名,與江南女子各有千秋。

    徐傑不看那清倌人,看的卻是滿場的文人,眼神都在陸陸續續進來的那些客官身上。

    案子的開始,就在今日了,就看這些今日來尋歡作樂的客官,誰是哪個倒霉蛋。
V123210 發表於 2018-6-3 23:24
第二百二十九章 鐵馬冰河入夢來

    詞牌曲調,天下都差不多,卻是這唱腔,卻有差別,包括口音也是不一樣的。

    江南軟語天生帶有婉約風,北方的唱腔有一種柔媚在其中,也兼具一下蒼茫大氣,在汴京,卻又兩者兼具,都能流行。

    台上的婆姨,唱曲也是極為動聽,徐傑點了茶水點心,也有山西老酒一壺,太原盆地,汾水是主要河流,汾酒也是天下聞名的美酒。

    徐傑倒是不喝酒,楊三胖杯盞不停。

    文淵樓不比江南與汴京那等青樓,沒有高樓,也沒有前後雅苑,倒是有幾分雅俗共賞的味道,這大廳儼然就是主要的會客之地。

    這文淵樓會客的模式,其實也間接表現出了邊鎮之地文風不如內地昌盛。

    但是這文淵樓也是雅地,所以詩詞自然是必不可少的,文人永遠是這個社會娛樂消費的主體人群。

    三五成群的文人士子散落廳內落座,也還有一些富貴人家,山西自古出商人,這也更地理環境有關,山西通東西,正在中原與西北的中間,連帶出關去草原也不遠,正是物資交流的好地方,也就是生意之地。

    徐傑眼神不斷尋找,也豎著耳朵在聽。

    便看一人下了桌面,走到另外一人面前,拱手開口:「王兄,小弟這廂有禮了!」

    「這不是高賢弟嗎?賢弟快快落座,不知今年春闈考得如何啊?」王兄倒也有禮有節,卻是這話語多少有些夾槍帶棒,春闈要是考得好,此時也就不會還有時間在家逛青樓了。

    果然高賢弟聞言面色微微有些不好看,答道:「小弟我去年剛中的舉,今年春闈不能高中也是正常,卻是今年春在京城裡沒有見到王兄,實在有些遺憾。」

    高賢弟還真回擊了一句,想來這位王兄應該是有舉人功名的,但是這位王兄卻沒有去京城趕考。

    王兄倒是不在意,擺擺手道:「為兄才疏學淺,能有舉人功名就足夠了,也能護得家中生意,少交一些賦稅,不至於敗了家業。花那份冤枉錢趕到京城裡去丟人現眼也是沒有必要。進士及第就不多想了,且看兒孫往後有沒有這個福分,為兄算是有點自知之明。」

    這位王兄性子不錯,話語略帶一些自嘲。

    此時徐傑目光還真就關注在了這兩人身上,也在分析著這兩人的關係,看起來這位王兄好似不那麼待見那位高賢弟,不然也不會第一句話就夾槍帶棒,但是也不破了臉面,表面上還是有笑。但是這位王兄性格卻又不錯。

    王兄話語說完,聽得高賢弟哈哈一笑,說道:「小弟可不比王兄,京城總是要闖一闖的,也去摸個門路,將來興許就中了個進士也不一定,興許也有個僥倖萬一。」

    王兄點點頭,笑著看著高賢弟,點點頭:「落座一起喝幾杯如何?為兄也祝你金榜題名!」

    高賢弟擺擺手道:「多謝王兄美意,今日好友同聚,與王兄同座便失禮了,稍後來敬王兄幾杯。」

    王兄也不挽留,拱手一禮,便看高賢弟回到座位。

    這般不過正常的寒暄,徐傑好似聽出了點什麼,注意力都到了那位高賢弟身上。

    待得酒宴氣氛起來了,自然有人得飲酒填詞。

    王兄似乎在這並州文人圈子裡地位不低,在眾人吹捧聲中出得一曲,說不上多好,卻也不差,一般水準之上。

    徐傑聽得點點頭,這位王兄有舉人身份,有點才華,配得上這個舉人身份。

    徐傑此時關注的那位高賢弟,卻遲遲沒有詩詞,這讓徐傑有些著急起來。徐傑到這青樓是來辦案的,青樓裡的文人,秀才舉人應該都不缺。

    徐傑要找的就是文才配不上功名的人,這就是案件的開始了,但是在場能確定身份的舉人,也就王高二人,那位王兄文才還算不錯,也就成了不了徐傑的目標。

    這位高賢弟,卻遲遲不寫詩詞,這讓徐傑有些難辦了。總不能說別人不寫詩詞就是沒有文才,這般就有些過於牽強了。

    徐傑所想,便是現尋一個舞弊的嫌疑人開始著手,然後再開始順藤摸瓜,這案子就有了方向了。

    徐傑還想著那位王兄能開口讓高賢弟作詞,不想那位王兄也沒有開口,想來這位高賢弟家中還是有點臉面的,叫人不好得罪。

    徐傑想了想,忽然站起身來,一口的南方口音,大喊道:「並州文壇,原來皆是濫竽充數之輩,當真是個笑話!」

    徐傑一語,震驚四座,滿場文人,皆是鄙夷怒目而視,連帶頭前的唱曲聲都停了下來,徐傑的話語,實在太過突兀。

    那位王兄,更是直接站起身來,看了看徐傑,伸手一指:「何人敢在此大言不慚?」

    「淮西徐文近在此,我徐文近在淮西,偌大的文才,想考個秀才而不可得,不想這並州的舉人,卻不過都是泛泛之輩,何其不公?」

    徐傑一語,身邊幾人都是一愣,卻是不知徐傑何時成了徐文近,又何時連秀才都不可得。倒是雲書桓聽得噗嗤一笑,看自己少爺忽然變成了演技派,實在有些好笑。

    王兄聞言大怒,不屑說道:「淮西徐文近,好大的口氣,你有何大作,不妨與我等並州士子一較高下,且看看你文才配不配得上你的口氣!」

    徐傑點點頭:「好,今日就讓你們這些並州士子都長長見識,我有大作一篇,從不輕易示人,我知在場舉人有二,這位王兄剛才填了一詞,只算平常。那位高舉人一詞不出,且讓高舉人也來一曲。再讓你們見識見識我的大作!」

    王兄聞言,也是不懼,說道:「剛才那篇只是隨意之作,徐文近,你且出得一篇,我再來一篇與你一較高下。」

    徐傑顯然早就預備好了說辭,便答:「且讓那位高舉人先出,我在出,之後王兄若是不服,再出一篇也無妨。如此才是公允!」

    此時滿場是怒,眾人把目光都聚集在兩個舉人身上,頗有點同仇敵愾的意思。

    「如此……也可,算是公允,高賢弟,你且填上一曲。」這位王兄興許對那高賢弟沒有什麼期望,卻也有自信。讓那位高賢弟試一試水深水淺也無妨。

    那位高賢弟頗為有些為難的感覺,看著左右之人,倒是有些猶猶豫豫起來。

    徐傑立馬煽風點火:「並州的舉人,竟然填不出詞,著實可笑!」

    眾人一聽,皆是怒不可遏,已然有人開口:「高兄,豈能讓一個外地人在此大言不慚!」

    「高兄,且叫這黃口小兒見識見識,也為我並州文壇爭點臉面。」

    便是王兄也開口一句:「高賢弟,為兄在此,你只管填詞就是,今日無題,平常裡的好詞,拿一曲出來,叫這淮西之人知道點厲害。」

    姓高的舉人想了想,終於大手一揮,開口說道:「諸位且看我的大作!」

    徐傑也等著看。

    高姓舉人果然開始:「春日遊,桃花吹滿頭。樓上誰家年少正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好,好詞!」

    「高兄大才!一曲《思帝鄉》,實在是好!」

    滿場叫好,這詞實在不錯!

    徐傑聽得眉頭一皺,連帶那位王兄也聽得眉頭一皺。

    眾人都把目光看向徐傑,就等著這個大言不慚的外地人開口填詞,這一曲《思帝鄉》十有**是要贏了。

    徐傑看著所有人的目光,手一拱,開口一句:「諸位,告辭了!」

    徐傑說走就走,話音一落轉身就往大門而去,徐牛徐虎起身就追去,雲書桓與楊三胖還有點面面相覷。

    今日這徐傑,好似有點吃錯藥了,有點不正常……

    徐傑出得大門,四人跟隨而出,便聽得文淵樓內鬨堂大笑!

    「今日高兄真為我並州文壇長臉啊!」

    「是啊,教這外地小兒捂臉而逃,實在是解氣!」

    「今日之事,當引為佳話,讓人知曉我並州也是文風鼎盛之地!」

    ……

    此起彼伏的誇讚,此起彼伏的哄笑,高舉人左右拱手,口中還道:「隨意之作,隨意之作,諸位過獎,過獎了過獎了!」

    唯有王舉人面色不那麼高興,也不知是因為被人搶了風頭,還是為何,王舉人便是一副皺眉的模樣。

    出得門外的楊三胖,跟上徐傑腳步,便在後大笑道:「秀才,原道你也有吃癟的時候,哈哈……」

    雲書桓也有些不解,說道:「今日這是怎麼了?」

    徐虎倒是一心為徐傑考慮,替徐傑答了一句:「少爺大概是連日趕路累了,心中思緒混亂,叫那人鑽了空子而已,待得少爺不那麼累的時候,那樣的詞,少爺十曲八曲的,不過是信手拈來!」

    便看徐傑一臉嚴肅,轉頭一句:「虎子,你且此處等候著,待得那姓高的舉人出來了,跟上去,看他家住哪裡!」

    徐虎理解了,面色一獰,便道:「嗯,少爺,此人著實可恨,殺之不足以解氣!我這就去盯著!」

    徐虎還真是如何也幫著徐傑著想,徐虎理解的這件事,便是徐傑丟了臉面,要尋人報復。徐傑丟的臉面,好似徐虎自己丟的一般,便是覺得報復了才能解氣。

    徐虎這般的念想,興許也有些……

    卻是徐傑連忙說道:「且不動他,找到他家即可!」

    徐虎點點頭,轉身而去。

    楊三胖又是大笑:「傳臚公,惱羞成怒要殺人了,這般做派倒是有點像二瘦!」

    徐傑看著楊三胖的調笑,又看得雲書桓的模樣,想起了徐虎的話語,一拍腦門,一臉嫌棄說道:「你們想什麼呢?那曲《思帝鄉》,剛聽我就覺得耳熟,初時還想不起來,聽完才知道,那是前人之曲。那高舉人改了幾個字,就當自己的念出來了。」

    雲書桓明白過來了,卻是又道:「那為何不拆穿他?」

    徐傑笑著搖搖頭:「目的達到了即可,隨他開心就是。」

    那曲《思帝鄉》,是唐末韋莊之詞,韋莊還在七十多歲的時候,在唐朝滅亡之時,短暫當過五代十國中前蜀的宰相,當了三年。韋莊也是韋應物的後人。韋莊自然不是很出名之輩,生逢亂世,看著大唐帝國走向滅亡。所以韋莊的詞,也就與許多大名家相比起來不那麼出名。

    這高舉人倒是會選,原詞應該是: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上闕改了幾個字,下闕一字未改。

    便是連徐傑初一聽,還沒有聽出來,之後方才想起來了。滿場眾人,大概也就徐傑與那位面色一直不好的王舉人看破了此事。

    顯然徐傑要尋的目標,也就尋到了。

    目標尋到了,待得徐虎回來,把這人姓名都打聽出來了,高舉人名喚高江,家中祖輩倒是出過進士,那是七八代之前的事情了,高家在這並州城中,也是豪富之家,隔得一兩代人,總能出個舉人之類,如此家業倒是越來越大。

    能有記載韋莊詩詞的書籍,這家人也不可能是一般人家。

    徐傑知道了這些消息,卻沒有任何動作,而是在城裡住得一夜,第二日大早又往大同府而去。

    昔日那場大戰,就發生在大同,當時的大同總兵也姓高,山西之地,高似乎也是大姓氏。

    徐傑一直也有想到大同去看看的想法,因為徐家戰死兩百多人,都在大同,大同也是昔日徐家軍漢的駐守之地。

    馬上的徐老八,還真有幾分興奮,興奮裡也有一些悲傷之色。

    也還不時給徐傑指著方向路口,說道:「往左邊去,有一條河,叫作蒼頭河,到得盡有,也有長城,過來長城,就是草原。」

    「這裡往右,去應州,最後的決戰就在應州城裡,高大帥收攏殘兵,苦守應州,室韋人日日猛攻,始終攻不破城池,到得最後,城裡都開始殺馬作口糧了,待得馬都殺得差不多的時候,室韋人就退了。」

    徐傑也時不時問一句:「八叔,當年你們駐紮之地是在哪裡?」

    徐老八抬頭看向北方,手抬得高高,往前指了指,又往東指了指,說道:「那得一直到大同,在往東,有個地方叫長青,長青北面十幾里地,也有長城,每年秋,就輪到我們兄弟上去駐守了。」

    徐傑點點頭,金戈鐵馬,那是徐傑想像不到的場景,唯有在徐老八堅毅的臉上,徐傑才多少能感受到一點點。

    大同府還遠,道路並不好走,路上的車轍極深,不知經歷了多少載著重物的車輛碾壓。

    徐老八也在埋怨:「他娘的,如今這些當兵的實在懶惰,當年我們在邊鎮的時候,這般的路面,上官早就派人來修整了。」

    徐老八的話語,也就說出了邊鎮當兵人的生活,輪換戍邊,修路,操練,這些都是軍漢們的日常工作。

    伴隨徐老八的埋怨之聲,道路前方忽然塵土飛揚,馬蹄聲若隱若現。

    徐傑向徐老八投去了一個詢問的眼神,徐老八回頭又看了一眼徐牛,徐牛打馬便出,尋到一處山崗,徐牛下馬快速爬上上山崗,然後又快速下山上馬奔了回來。

    馬蹄聲也越來越近,徐牛上前便道:「八哥,三百騎,甲冑不多,皆是黑衣!」

    徐傑眉頭一皺,便是大喊:「備戰!」

    黑衣,黑馬賊!黑馬賊來了!

    徐傑有意架起的梁子,徐傑有意立的大敵!今日這一戰,大概算是給曾不爽的投名狀了!

    徐傑一聲大喊,徐老八已然拔刀,幾十徐家漢子瞬間把馬匹緊湊了起來,身後還有幾十軍漢,動作也是極快!百十騎士,立馬緊作了一團!

    徐傑馬蹄不快,慢慢往前而去,保證陣型緊密,敵眾我寡,唯有如此緊密在一起,方才能得勝,這是徐傑從徐老八口中聽到的。

    徐傑莫名有些緊張,倒不是害怕,就是心臟不由自主開始加速跳動,這似乎是徐傑第一次上陣,雖然不是打仗,卻也與打仗無異。

    一旁的徐老八咧嘴一笑,說道:「傑兒,莫緊張,小場面罷了。」

    徐傑點點頭,便是徐老八這麼咧嘴一笑,徐傑加速的心跳,還真穩了下來。

    「八叔,我常常能夢到與你們一起上陣打仗,鐵馬冰河入夢來啊……」徐傑回了一句,其實有些惆悵悲傷,徐傑所夢,大概是希望自己能入得那場大戰,扭轉一切悲哀。

    徐老八重複一句:「鐵馬冰河入夢來,八叔也常常如此!」

    說完徐老八看了一眼徐傑,叮囑一句:「若是打起來,緊隨八叔身後,千萬不能落馬!」

    徐傑堅定點了點頭,也回頭看了看眾人,沒有看到一雙慌亂的眼神,不說那些戰陣老卒,就是徐虎與雲書桓,也絲毫沒有慌亂,徐虎還有些躍躍欲試的模樣。

    楊三胖卻下了馬,往一邊山崗而上。口中還喃喃說道:「老子的馬,跑不快!」

    這一語,倒是讓徐傑笑了出來,回了一句:「胖子你得騎大象!」

    楊三胖還回了一句:「秀才說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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