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詩與刀 作者:祝家大郎(連載中)

 
mk2258 2018-2-10 21:58: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6 148603
V123210 發表於 2018-7-4 00:40
第二百六十章 人心

    拓跋王在瓜州,也就是玉門關附近的地方。有詩云,春風不度玉門關。盛唐時候的玉門關,只是西域幾千里疆域的起點,從玉門關往西,還有幾千里大唐的西域領土。而今玉門關附近的瓜州,卻已經不在大華朝的勢力範圍了,成了拓跋部的據點,亦或者可以說是都城。

    若是時間倒推三百年,拓跋部的都城甚至在興慶府,也就是橫山之北沒有多遠,就在陝西甘肅之北。

    大華立國而起,爭奪幾番之後,拓跋部還是越過沙漠往西去了,在一千多里的瓜州之外重新安身立命,如此方才與大華少了許多兵事爭端。

    後來拓跋與草原室韋也有過戰爭,與回鶻也有過戰爭,甚至於吐蕃也有過戰爭。拓跋之人,滿打滿算,老弱婦孺加在一起,不過二百萬內,其中也還多有其他民族,甚至也有不少漢人。就這麼打來打去的,而今終於算是平穩了下來,近七八十年來,與各方摩擦是有,但是再也沒有大戰了。大概是各方都知道,誰也奈何不了誰了,邊境地盤之類,基本也穩固了下來,若不是有什麼意外之事,也沒有必要再開大戰。

    唯有室韋與大華,好似天生就是死對頭,若真要問開戰的原因,數不勝數。比如冬季無糧,比如夏季人強馬壯,比如大華朝杜絕與草原的貿易,比如邊境昨日死了人……

    這些看似都是原因,又看似都算不上什麼原因。反正說開戰,立馬就會開戰,原因倒是其次的。

    當然,大華絕大多數時候是被動的,室韋是主動的。

    其實室韋與拓跋不開大戰,也還有個原因,那就是拓跋部不富裕,打仗並不能帶來多大的收穫。反過來說,就是大華富裕,即便攻下一個城池,哪怕是縣城,也是收穫巨大,從衣服到糧食,甚至籮筐菜刀、盤子與碗、燒菜的鍋,都是巨大的收穫。

    戈壁,有時候並非真的就是一望無際的荒蕪,有一種地形叫丹霞地貌,紅色的山,佇立在廣袤的戈壁之上,刀削斧鑿一般,山並不高,卻是筆直陡峭,一座一座,無一草一木,卻又廣袤無比。

    這樣的陡峭小山,夾著一條條小道,四通八達,若非秦東這樣的老人,必然會在這裡迷路。

    這裡叫張掖,河西走廊的重要據點,古時候這裡曾經也是水草豐茂之地。張掖這個名字,透露了漢朝不凡的武功。這裡曾經是匈奴人最重要的地盤之一。漢擊匈奴於此,匈奴敗北而走。

    張掖之意,說的就是漢佔此處,如斷匈奴一臂。斷了匈奴一隻手,漢朝自己就多長了一隻手。

    張掖,就是張腋,腋下之腋。說的意思就是漢朝把自己的腋下張開了,手臂更長了。斷匈奴之臂,張大漢之腋。

    只是而今,這裡也成了拓跋部的地盤。拓跋黨項之人,原來也只是盛唐之下的附屬部落,為唐朝立下了不少戰功,盛唐而衰,五代十國亂戰幾十年,拓跋部卻在這邊遠之地自成了一方勢力。

    大華再也不能如盛唐那般,坐擁幾萬里江山。

    秦東經驗豐富,進了這丘陵之地,走不得多久,忽然停住了馬步,轉頭與种師道說了一句:「上那山頂,看看煙塵在哪邊。「

    种師道也不答話,下馬就往一旁的陡峭山頭而上,山勢筆直,也難不住种師道雙手如鉤一般。

    山下之人看得种師道雙手如鉤,輕鬆上了陡峭的山頭,竟然還有許多人拍手叫好,這些西北漢子,對於武藝當真有一種別樣的崇敬。

    便是一旁的秦伍,看得也是欣喜非常,與身後漢子說道:「這人雖然傻是傻了點,武藝卻當真不差,到幫裡當個舵主綽綽有餘。「

    身後之人也答:「只是他好似不願意。」

    秦伍卻笑著搖搖頭道:「那是他沒有見過世面而已,這商隊護衛的酬勞他都看得上,我若是出手,便讓他下巴都驚得掉下來。」

    秦伍還真有幾分自信,商隊遠出,至少一年時間,酬勞也不過幾十兩,种師道連這份錢都賺,那真是沒有見過什麼世面。

    便看山頂之上的种師道往西北方向指了指,開口喊道:「老掌櫃,西北,塵土飛揚。」

    秦東聞言也不驚慌,顯然是知道只要進了這個地方,必然有人來攔路,這是慣例,也是這個地方太過適合劫道了,時候雖然還早,秦東卻開口說道:「安頓下來,把車架都擺好。」

    所謂把車架都擺好,就是把一輛一輛的馬車當成圍欄放在外圍,把人都放在圍欄之內,如此安營紮寨,也是為了防備敵人馬隊衝擊。這是最好的防守之法,雖然秦東知道自己與那來人打不起來,但是這防衛的動作,每一次都必須一絲不苟,以防萬一真的打起來了。

    秦伍聽得山頭上种師道的話語,好似有些激動,與自己父親說道:「爹,可是有賊人送上門來了?」

    秦東看著自己的兒子,只是點點頭,懶得再去多解釋,頭前總想著自己這個兒子,雖然口中不願意繼承家業,但是終歸還是能勸回來的,所以即便是騙還是哄,也要把兒子帶上走這麼一遭。此時的秦東,大概是真死心了。

    秦伍之所以一路上越走越多埋怨,也是因為秦東真的哄騙了他,說這一路好走,有葡萄美酒,有西域美人,坐在馬車裡呼呼大睡即可之類的話語。如此一番哄騙,才把一直不願意行商的秦伍騙著上路。真上路了,什麼西域美人,葡萄美酒的,都成了滿臉的風沙烈日。秦伍豈能不怨氣深重?

    做父親的,也是三十六計用了個遍,做兒子的,終歸還是不願意子承父業。

    秦伍見得父親點頭,一臉的躍躍欲試,開口說道:「爹,兒子幫你打發了此遭。」

    秦東只是搖搖頭說道:「不必了。」

    說完秦東又抬頭與山頂上的种師道大喊一句:「小種,且看看其他方向有沒有塵土,待得來人到了,你再下來。」

    种師道只是點點頭,然後坐在地上,抬頭看了一眼還在頭頂的烈日,取了腰間的酒壺飲了幾口。要說這大漠戈壁,當真不是一個人能走的,食物清水,道路方向,一個人如何走得通。

    京城樞密院李府,李啟明夜裡難眠,府裡大多燈火早已熄滅,唯有蟲鳴蛙叫,李啟明還在書房裡踱步不止。

    對於此時的李啟明而言,壓力巨大。甚至老皇帝的壓力也比不得李啟明。

    李啟明依舊還在猶豫,猶豫的不是事情該不該做,而是事情該如何去做?

    動手的方式,也就是讓老皇帝死的方式,就是李啟明糾結所在。

    李啟明甚至也在想,想著要不要等李得鳴從緝事廠出來之後再行事。沒有李得鳴在城外,李啟明有太多不便,不僅僅是京城禁軍聽不聽李啟明號令的問題。

    這樣的事情,沒有一個真正信得過之人,變數實在太大。

    即便城外禁軍裡有許多李啟明的心腹,比如馮標之類。但是真要行這般的事情,馮標帶兵與李得鳴帶兵,那就是天壤之別。

    因為李得鳴無論如何也會按照計畫行事,即便城門不開,即便有人臨場反對或者叛變,即便有人面對幾座城門猶猶豫豫,李得鳴都會竭盡一切辦法把事情辦妥。是攻打城門也好,是臨陣殺人也好,李得鳴都會去做。

    如果是馮標呢?興許也會這般,但是這個「興許」就意味著變數。他敢不敢攻打京城城門?他敢不敢直接斬殺同僚?他敢不敢與金吾開戰打破皇城城門?

    這些都是變數,甚至平常極為忠心的馮標,會不會就是那個會反對叛變之人?李得鳴也不敢確定。十幾萬禁軍,豈能真的是鐵桶一般?老皇帝豈能真的沒有一點安排?或者十幾萬人,幾百軍將,真的就沒有一人對皇帝忠心耿耿?

    這些問題不用多想,李啟明這般頭腦之人,也不會真的腦袋一熱,就覺得自己如聖人一般被所有人崇敬景仰。

    這些變數,就需要一個李得鳴這個總兵大帥臨場控制,所以李得鳴這個位置角色,太過重要。

    這麼一場大事,一步走錯,萬劫不復,李啟明豈能不擔憂?

    「來人。」已然幾個時辰過去了,子時剛過,李啟明終於停住了不斷踱來踱去的步伐,開口喊了一語。

    一個黑衣人從門外走進書房,躬身見禮。

    李啟明問了一語:「廣陽王殿下身在何處?」

    「摘星樓。」

    李啟明點頭說道:「把廣陽王請來。」

    黑衣人躬身一禮,正欲出門。

    李啟明卻是又道:「等一下,我去尋他。」

    李啟明極為謹慎,叫夏文過來,必然被人知曉,此時再也不能那般毫無顧忌了,一切都要小心謹慎。

    黑衣人停了停,說道:「小人去備車。」

    不得片刻,從李府出來的車輛,八輛之多,李啟明平時的座駕也在其中,馬車所行,四面八方而去。李啟明的座駕,直奔樞密院下一個軍將府邸而去,那輛車架,趕車的就是李啟功。

    而一輛普通的馬車,彎彎繞繞之後,便聽趕車之人一語:「老爺,金殿衛的高手並未跟來,其中先天往魏將軍住處去了。」

    顯然這趕車之人也是先天,這個先天,名叫羅壽。徐傑顯然認識此人,只是此人忽然面龐大變,長出了一臉的虯髯絡腮鬍,上一次在緝事廠當面,徐傑也未在人群中認出此人。羅壽,本就是李啟明的護衛出身,而今又回來暫時給李啟明當了護衛。

    便聽車內李啟明說道:「嗯,往摘星樓去吧。」

    夏文,惶恐不安的夏文,自從那日在李府的湖上與李啟明交談一番之後,連睡覺都睡不著了,李啟明叫他在家中不要出門,不要接觸任何人,夏文在家中度日如年,每日無時無刻不在關注著皇宮裡出來的消息,甚至聽得皇城方向傳來的鐘鼓之聲,都能一驚一乍奔出門外去看。

    可見夏文是何等惶恐,也可見夏文為何還是半夜出門來聽曲飲酒。

    直到天色漸明,那解大家哈欠連天,左右之人大多醉倒伏案,夏文方才起步下樓,往家而回。

    車內的夏文,已然睡眼迷離,睏倦非常。直到馬車行入一處轉折小巷,忽然就停了下來。

    便聽車前一人開口:「還請廣陽王殿下移步。」

    夏文聽得聲音掀起車簾去看,看得一個絡腮鬍站在面前,好似夏文還認識這人,當真下車而去,揮退左右所有人,隨著絡腮鬍又轉折幾處小巷,在一個小宅院之內,見到的就是李啟明。

    絡腮鬍羅壽,坐在房屋頂上,防止任何人靠近,甚至李啟明身邊的護衛,也被留在幾條街巷之外。

    不得多時,房屋之內,便有爭吵之聲。

    李啟明怒而一語:「殿下可想過?你與李家,都將死無葬身之地!何人能放過李家?何人又能放過殿下你?何人還容得殿下夜醉摘星樓?」

    李啟明這一語之後,房屋內靜默了許久。

    許久之後,便又聽李啟明說道:「怪就怪這老天,讓你生在皇家,讓你生在這個血腥之地,生在這個齷齪之地。」

    沒有人應答話語,過不得多久,又聽李啟明說道:「不說什麼李世民之事,就說昔日你父皇奪嫡之時,手中又有多少兄弟至親之血?甚至當年八皇叔,也是一杯毒酒而死,那一年,你都有七八歲了。八皇叔,你當叫八皇叔祖了,與先皇一母同胞的兄弟,你父皇不也是說殺就殺?可有半點留情?這些事情,到得如今,可還有一人去說?可還有一人提起?這般可都是孝義?「

    頭前爭吵之後,屋內也就只有李啟明一人的聲音了。顯然在辯論之上,夏文差了李啟明十萬八千里。

    李啟明又是一語:「你父皇早已重病纏身,年月無多,在這人世間多活幾月少活幾月,又有何差別?」

    聽到這裡,便也知道兩人剛才爭吵的是什麼。李啟明手段何其高明,第一次談論此事,與夏文說的是一切不需他參與,只需要夏文在家安坐等候就是。

    今日顯然就是需要夏文參與配合了,也是這般的事情,夏文豈能置身事外?夏文若是置身事外,李啟明如何能成事?李啟明要的名正言順,都在夏文身上了。

    上一次說,給了夏文一個期盼,又給了夏文一個看似能有些許心安理得的藉口,讓夏文在那自欺欺人的藉口中從心裡接受這件事,這個能讓夏文自欺欺人的藉口就是:一切都不關我的事,不是我做的,我沒有參與其中。

    當夏文心中真的接受了這件事情,誠惶誠恐在等的時候,李啟明今日所言,已然不是當初一樣的話語,一切再也不能不關夏文的事了,夏文才是這件事情中的關鍵。

    李啟明自然也有藉口,也有理由。被看押在緝事廠內的李得鳴,就是李啟明拿來與夏文說的藉口。

    已經從心裡接受了這件大逆不道之事的夏文,此時又該如何應對?

    本來以為只要等上些時日就能輕易坐在那嚮往了二三十年的寶座之上,本來已經坐好準備,等著那皇位從天而降的夏文,此時聽得李啟明這些言語,又該如何定奪?

    李啟明拿捏著外甥的內心,手段何等高明。尋尋漸進,步步為營。

    李啟明最後一語:「世上從來沒有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世上也從來沒有白吃的飯食。要想得到什麼,必然要付出行動。奪嫡之事,更是如此,關乎身家性命,豈能聽天由命?聽天由命,就是任人宰割!文兒,舅父一切都是為了你,你當好好想想,認真定奪!」

    說完,李啟明打開了門,走出了出去,入了另外一間房屋,卻到了隔壁的大宅子。

    留得夏文,一臉失魂落魄的模樣,從那小院走了出去,慢慢在街巷裡轉來轉去,回到了自己車架之內。
V123210 發表於 2018-7-8 08:38
詩與刀 第二百六十一章 好兒子,好侄子


    遠處的塵土飛揚越來越近,秦東早已站在了商隊最頭前,等候那一隊人馬到來。

    來人兩百餘,顯然是附近勢力較為大的一股,沙盜或者馬匪,都是稱呼,甚至這些人並非只靠劫掠,也做一些生意買賣,買賣人口,買賣鐵器,買賣馬匹駱駝,都是營生。

    布巾遮口鼻,甚至也用較為透光的紗布遮眼睛,都是為了防風沙,大漠隔壁裡馬隊飛奔,頭前之人還好,後面之人,沙土飛揚,唯有如此。

    領頭的漢子到得頭前,也不張弓搭箭,也不拔刀持槍,而是一邊勒馬,一邊去解臉上的布巾,待得馬匹停在了秦東身前不遠,已然開口大笑,一口的西北漢話:「秦老頭,你還沒死呢?我還以為你死了,快兩年沒見你了,還想著要不要派人到秦州給你上個墳呢?」

    這話聽到秦東耳中,便也是滿臉的笑。只是聽到秦東兒子秦伍耳中,便是眉目一獰,有人這般說自己的父親,想來大多數人心中可定是不爽利的。

    便聽秦東答了一語:「今年不死,明年後年,大概也就要入土了,上墳就不必了,這回過道,少些錢財就是,就當是上墳的花費了。」

    那漢子聞言卻是擺擺手,說道:「你看此番,這麼大的商隊,往這裡過路的,就屬你秦老頭隊伍最大,這回比以往好似又多了不少貨物,不跟你漲價也就罷了,哪裡還能少了錢,老子麾下的弟兄也要吃飯養家,若你是真死了,來日必然派人去與你上一炷香。」

    漢子一口的漢話,可見這人還真是個漢人,張掖之地,雖然是拓跋部的地盤,但是漢人當真不少,興許不一定比拓跋人少。這也是自古的繁衍生息,從大漢到大唐,千多年下來,漢人依舊是這裡主要人口。

    便是這幾語老去,今日之事,大概也就這麼過了,秦東也並未有再討價還價的心思,而是轉頭與另外一個老頭示意了一下,那老頭轉身往車廂圍欄之內而去,大概就是去取銀子了。

    未想到一直不曾言語的秦伍忽然開口問了一句:「過這條道需要多少錢?」

    秦東見得自己兒子主動來問,以為秦伍起了走商的興致,立馬答道:」李頭領的地盤,一千四百兩。「

    李姓,顯然就是漢人,西北之地,李姓極多。只因為李唐中心,就在西北。這裡姓李的,要是家中有族譜,大多都能往大唐皇族扯上關係,就如織席販履的劉備,也能說自己是中山靖王之後是一個道理。

    秦東聞言,抬頭去看不遠處的那個李頭領,忽然揚聲一語:「兩百騎,攔路就要一千四百兩,這是何道理?憑得那兩百人不成?」

    秦東話音不小,看似說給自己的父親聽的,好似又是說給對面那個李頭領聽的。

    這話語自然聽得李頭領眉頭一皺,卻還是笑問一語:「秦老頭,何人說話?」

    秦東連忙答道:「李頭領,這位是犬子,第一次走商路,年輕氣盛了些,勿怪勿怪!」

    秦東自然是迴旋,也是解釋。李頭領聞言倒是擺擺手,說道:「年輕氣盛啊,年輕人終歸要長些見識,往後可是你這兒子帶人行商?」

    這句話倒是把秦東問住了,秦東雖然已經死了心,卻還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想了想方才說道:「興許犬子是不走這條道了。」

    秦東又轉頭去看剛剛從山頭下來的种師道,有一言沒有說出口。秦東似乎真看上了种師道。

    不想一旁的秦伍聽得那李頭領的話語,讓他直感覺受人怠慢了,那李頭領年紀不過三十多,卻如此託大,說他年輕氣盛,要他長見識,秦伍哪裡還能忍,開口語氣已然不善:「姓李的,你憑的就敢在這裡收一千四百兩?往後這條道就是老子走的,今日這一千四百兩便是不交了,往後也都不交了,你能如何?」

    秦伍心中有氣,又好似要幫自己的父親一勞永逸,老父親賺的錢,將來也都是他秦伍的,憑什麼幾句話就給人交一千四百兩?這麼多年,也不知交了多少個一千四百兩了。

    李頭領聞言,抬手摸了摸下巴,竟然答了一句:「一千四百兩,保五百里戈壁道路安寧,你秦家不虧!」

    秦東便是回頭怒瞪一眼自己的兒子,呵斥一語:「商隊之事,聽我的就是!勿要多言。」

    哪知秦伍理都不理,越聽父親呵斥,便越是來氣,打馬往前幾步,怒道:「爾等今日拿不到錢,若是要動手劫道,老子一一接下,若是不敢動手,夾著卵子趕緊滾蛋!」

    李頭領聞言,手抓韁繩,哈哈一笑,笑得也有幾分狠厲之色:「秦老頭,你當真生了個了不得的兒子。」

    秦東便是與李頭領連連拱手,算是賠不是,口中之語是說給秦伍聽的:「帶你上路,盼你學著走商的門道,當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還不趕緊回來。」

    秦伍哪裡肯回來,依舊對著那李頭領怒目而視。正好那取銀子的老頭打馬出來,懷中一個不小的包裹,路過秦伍身側,便看秦伍拔出腰間的刀,抬刀一挑,老頭懷中的包裹便被秦伍用刀背挑了出來。可見這秦伍用刀,還真有幾分本事。

    老頭剛才也是沒有防備,見懷中銀子不見了,轉頭去看,正見秦伍手持包裹往地上一扔,近百斤包裹落地散開,一地的銀錠子散落一地。

    還聽得秦伍開口說道:「今日,這錢就是扔在這裡,爾等也拿不到分毫。」

    對面的李頭領見得這番景象,散落一地的銀子,已然就是侮辱,韁繩一提,面色一獰,馬匹已然轉了一半,口中一語:「極好,是條好漢!」

    說完這李頭領馬匹轉了向,口中大喊一聲:「走!」

    兩百騎士如風而去,瞬間只留塵土漫天。秦東連追都來不及。

    「你這廝,為何要壞我的事情?你莫不是瘋了不成?」秦東氣得全身在抖。

    秦伍卻是回頭大笑:「爹,如何?你看他敢不敢動手?你就是平常太好說話,兒子我三言兩語,這什麼頭領不就夾著尾巴灰溜溜逃了去?難怪你以往一趟而去,萬兩銀子都交了過路費了,今日帶了我,便給你節約了這一萬兩,回頭到秦州,我去多置辦幾個臨街門面不在話下。」

    秦東已然氣得話都說不清楚了,捂著胸口咳嗽幾聲,罵道:「你這個敗家貨啊……你這個狗東西……他這是被你嚇走了嗎?他這是去聚人馬去了,置辦門面,有沒有命活還是另說,撫卹的銀子也不知多少,這些就罷了,死了人命,要害多少人家啊?」

    秦東自然瞭解這些馬匪的路數,這個時候是走了,走得非常果斷。但是過得幾日,必然就會回來,那時候,就再也不是買路錢的事情了,而是殺人越貨。

    馬匪們賴以生存的營生,豈能就這般輕易過去?這一股李頭領麾下,雖然只有兩百號人馬,但是兩股呢?三股呢?十股八股呢?

    這些馬匪各自雖然有爭奪,但是這等殺人越貨的事情,聚起來太過容易了。何況還是秦家壞了規矩,更會讓沿路馬匪輕易聚起來。

    秦東明白這些,秦伍卻不明白,而是還在笑語:「爹,我這是幫你一勞永逸,聚人馬就聚人馬,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殺一雙,我手中的刀可不是玩笑,且看有多少人來送死。此番以後,就算我不走這條道,這條道也是我秦家的,這才是聰明之法。今日搏他一回,往後弟兄們再來,還有何人敢來攔路要錢,往後弟兄們都輕快了。」

    一旁的种師道聞言直皺眉,拓跋王的勢力之下,這些馬匪還能縱橫來去,這些馬匪可是等閒之輩?可是能一勞永逸的?

    秦東長嘆一聲,連連搖頭,自己翻身下馬,俯身在兒子馬下,一個一個去撿那些散落的銀錠子,誰叫這是自己的兒子呢?無奈無奈。

    無奈之下,把這些銀錠子慢慢撿起,攏在包裹裡,然後回頭與那老頭說道:「老包啊,再去多備銀兩,備八千兩,希望我這老臉面,還能留一個餘地,還能分說幾句。」

    老頭已然在想著善後之事,如何把這件事情再迴旋一番。沿路馬匪,秦東多少都熟悉,只要還有一個說話的餘地,秦老頭還是想能用銀子解決事端,是如何賠禮賠罪,都無妨。

    五百號刀客,是讓一些人熄滅了殺人越貨的心思,按照規矩來辦事,而不是用來廝殺闖關的。

    老頭並非怕死,而是要負責,為那些信任他的商家負責,也為這些跟著他出門做生意的人負責,做生意,從來就是求財,和氣生財,亙古不變的道理。

    顯然秦伍,從來沒有把自己當做一個做生意的人。

    江湖江湖,江湖路遠!

    就如种師道,與秦東從來不是一路人。种師道興許可以選擇過道的辦法,但是秦伍其實並沒有選擇的餘地。秦東顯然是想選擇,就是不知有沒有選擇的本事。

    秦伍見得自己的父親在馬下俯身慢慢收撿,也連忙下馬,一邊去拉秦東手中的包裹布,口中還笑道:「爹,我扔的,我來撿,你且歇息著。剛才是做給那人看的架勢,我可捨不得這一千四百兩的銀子。」

    秦東猛的一扯手中的包裹布,呵斥道:「滾一邊去!」

    秦伍好似也來了氣,說道:「爹,我可是都為了你好,更是為了我秦家的生意著想,此番當教你知道我的厲害!也讓你知道你那老古板的心思,是真的不頂用了。」

    說完秦伍轉身拉馬,自顧自往圍欄裡進去,便是也賭了一股氣,氣的就是自己父親好賴不分,氣自己的熱臉貼了冷屁股。

    种師道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刀,摩挲了一下牛皮包裹的刀柄,也是搖搖頭,下馬往前,去幫秦老掌櫃的收拾那一地的銀子。

    汴京,緝事廠。

    徐仲拿著一張帖子,高高興興回來了,直去找徐傑。

    徐傑正與梁伯庸伏案而寫,寫的就是那三堂會審的案卷,定奪著審理的流程,先帶哪個人犯,再帶哪個證人,審理多少條罪名,寫好定奪之後,也要送到刑部、御史台、大理寺去。

    徐仲把帖子往案几一放,大笑道:「傑兒,事情妥當了,九月初三,宜嫁娶,雙方定了下來,九月三號,迎親大喜!」

    徐傑翻開帖子一看,互相的生辰八字,許多的吉祥話語,歐陽正與徐仲親筆的簽名,還有謝昉作為媒人的簽名。禮已成,就等拜堂成親了。

    徐傑自然是極為開心,腦中卻又下意識出現了一個白衣的模樣,面上的笑意又止了止。

    徐仲笑道:「不必憂心,保證給你辦得熱熱鬧鬧的,馬匹車架不缺,二叔鑼鼓也打得不錯,缺幾個吹嗩吶的,到街上去尋就是,再買些紅綢段子紅燈籠,置辦一些新的錦被衣裝,這些二叔都知道如何安排。你只管辦差就是,二叔都給你安排得妥妥噹噹。」

    什麼爭權奪利,什麼拚鬥殺人。徐仲只在意這個侄兒娶妻生子,兒孫滿堂。

    徐傑聽得詞語,方才展顏大笑,笑道:「二叔,讓你娶妻生子,你卻百般推脫,到得我娶妻之事,你就這麼上心。不若我也給二叔去尋個良人如何?我們叔侄二人一起拜堂,喜上加喜。」

    徐傑是調笑之語,本以為徐仲會搖頭擺手,不想徐仲竟然老臉一紅,答了一句:「而今你是真的長大了,進士也中了,官也當了,馬上也要成家了,再也不需要我操心了。二叔娶上一房,也未嘗不可。」

    徐傑聞言一驚,又是一喜,蹭的就站了起來,又問:「二叔所言可是當真?」

    徐仲老臉越發的紅,點了點頭笑道:「當真,當真當真!哪家有持家的寡婦良人,娶一房回來,留在家中照顧老母,也是可以的。」

    徐傑本想說一句「要娶就娶黃花大閨女」,卻是沒有說出口,而是說道:「那我就真給二叔留心操辦一下。」

    徐仲聞言再也不答,而是又拿起帖子,起身出門,說道:「我去街上尋幾個嗩吶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8-7-8 08:38
詩與刀 第二百六十二章 掌兵,誅心

    太原並州城裡,忽然來了一陣腥風血雨,一夜之間,許多宅院裡,自家的主人找不到了,第二天早上,許多營帳衙門裡,自家的主官也找不到了。

    腥風血雨已然過去,卻還有許多人並沒有反應過來。

    太原總兵府,許多年沒有響起的中軍大鼓於號角,忽然響遍全城。

    太原總兵王元朗王大帥,擊鼓聚將了!

    聚來的將軍,大多一臉愁容,因為這些人,大多是副將,有些甚至連副將都不是。

    總兵府的大堂裡,王大帥再也不是以往那種什麼都不關心的模樣,而是甲冑在身,坐得筆直,手中也沒有了書,腰間別著的長刀,也被擦拭的格外光亮。

    在場這些軍將,也不知道多久沒有見過自家這位大帥如此戎裝在身的樣子了。

    王大帥落座片刻,聽著外面的鼓聲,待得鼓聲停了之後,王元朗忽然站起身來來,開口說道:「鼓已三通,晚到者,斬立決!」

    王元朗話音一落,堂下眾人,解釋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抬頭去看這位王大帥,好似都沒有聽懂這句話語。

    王大帥哪裡管得其他,抬手一指,門口正有一人進來,便聽王大帥開口怒喝:「劉其冀,鼓已三通而罷,爾竟敢姍姍來遲,按軍令當斬!」

    剛剛進來的軍將聞言一愣,腳步停了停,看著王元朗,好似也沒有聽懂,旋即又起步往裡走,還左右去與相熟的軍將打招呼,甚至還低聲去問,問有沒有人知道他家將軍到哪裡去了。

    看來這位王大帥,這些年在許多軍將面前,實在沒有留下半分威嚴。特別是這些後來調動而來的軍將,看這位王大帥,如同透明人一般。

    連帶幾個留在王元朗身邊忠心耿耿的軍將,也是一臉不解看著自己這位大帥,也鬧不明白自家大帥是怎麼了,眼神之中隱隱還有一些擔憂,擔憂今日自家大帥怕是要下不來台了。

    便聽王元朗大喊一聲:「來人,就地正法!」

    王元朗身邊幾個心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一人上前動手。要說這麼多年,還能留在王元朗身邊的軍將,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對王元朗不離不棄之人,按理來說必然是極為忠心之輩,雖然不多,卻也還有幾人,其他人早已改換了門庭,投了別人麾下效勞。

    但是這幾個忠心之人在這種情況之下,卻也沒有按照王元朗的意思,真的上前動手拿人正法。這幾人,似乎也早已習慣了王元朗這種與世無爭的態度,甚至也習慣了王元朗如同透明人一般的角色。

    這幾人沒有聽令動手,卻不代表沒有人去動手。

    只見王元朗身後一個不顯眼的護衛,聞言立馬拔刀而起,一躍上前,刀光一閃,人已回來了。

    接下來這一幕,讓在場所有人都驚愕不已,那劉其冀,四品副將,忽然被人砍得人頭落地,鮮血從脖頸噴射而出,兩丈不止。

    動手之人,金殿衛衛六,昨夜一夜未眠,殺人無數。今日又在這邊鎮總兵府大堂裡動手殺朝廷軍將。

    「你……你……王元朗,你莫不是瘋了不成?」一個軍將抬手指著王元朗,似乎還在驚愕之中未曾恢復。

    王元朗眉目一獰,抬手又是一指:「大膽,竟敢直呼本帥姓名,辱罵本帥,來人,把這以下犯上之將就地正法!」

    衛六拔刀再去,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已然又殺一人。

    全場禁聲,眾人好似腦子都不夠用了一般,好似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一般,更似被嚇得回不過神來。

    ‧王元朗張目掃視一番,已然開口:「太原總兵府令,擢升袁青山為三品懷化大將軍、太原鎮前廂指揮使,統領太原鎮前廂兵馬。」

    袁青山,一個從四品的軍將,快六十歲的年紀,在從四品的品級中轉悠了二十年,是王元朗從家鄉帶出來的心腹,已然有將近十五年不曾領過兵馬,在總兵府裡當了一個採買的閒職,還不是採買軍械與物資,而是採買總兵府的米菜之類。

    忽然聽得自己成了前廂指揮使,袁青山已然目瞪口呆,怎麼也無法相信,看著王元朗,不知如何作答,心中也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為何不對勁?軍將陞遷,合該有樞密院令,王元朗卻直接是太原鎮總兵府令,太不對勁了。

    王元朗哪裡管得這些,口中已然又道:「太原總兵府令,擢升宗慶為三品冠軍大將軍、太原鎮後廂指揮使,統領太原鎮後廂兵馬。」

    宗慶,自然與袁青山差不多的情況,也是為數不多這麼多年還留在王元朗身邊的軍將,昔日裡也曾是領兵軍將,也有十來年不曾入過軍營了。

    王元朗已然頒布了兩個任命,終於有人輕聲細語問了一句:「大帥,不知我們後廂指揮使朱將軍身在何處?」

    王元朗倒也不迴避這個問題,答道:「他已然被押解入京問罪了,爾等不必多問,此番京城金殿衛北上,捉拿軍將十數人入京問罪,其中之事,諸位不必細問深究。」

    問罪?顯然不是實話,這些人昨夜裡埋都埋了,還問個什麼罪。

    聽得王元朗這番話語,霎時間滿場又起了議論紛紛。

    袁青山與宗慶回過神來,對視一眼,兩人邁步往前行禮,異口同聲:「謝過大帥!」

    王元朗已然又開口,下達新任命。身邊幾個老人,忽然都成了軍中重將。

    最後便聽王元朗開口說道:「諸位當各司其職,軍中不得發生任何混亂,違者斬立決,輜重營速速準備,後日大早,除正在長城守備之軍外,所有人一同開拔。」

    「開拔?」

    一個軍將下意識疑問一句,大軍開拔?多少年沒有遇見過的事情,關鍵是開拔也要有個目的地,莫不是要出關與室韋人作戰?這也太不現實了,幾萬步卒開拔出關,再傻也不可能做這樣的事情。

    王元朗聞言眉宇一獰:「嗯?此軍令,你可有異議?」

    那軍將抬頭,正看到王元朗身側那護衛把手壓在了刀柄之上,連忙低頭拱手:「不敢不敢,末將不敢。」

    王元朗揮了揮手,嚴正一語:「都退了去,各自回營準備,新上任的軍將,回營熟悉部署,後日大早開拔,何人出錯,斬立決!」

    軍中之令,不同其他,只是早已不被人認真對待,斬立決這種事情,在軍中從來不需要什麼審理手續,特別是臨戰之時,更是說斬就斬。不被人認真對待的軍令,忽然認真起來,實在有些駭人。關鍵是,此時這些副將之類,沒有了主官在場,好似沒有了主心骨,面對連殺兩人的場面,連一句真正質疑的話語都不敢說。

    眾將還在這驚駭中平復不下來,卻也只得魚貫而出,許多人都在想,想著出了總兵府,得趕緊去找人打聽消息之類的事情。

    大堂之內,王元朗在與衛六說道:「有勞派人隨著入軍營去,營內少了震懾,老夫那幾個老夥計,怕是鎮不住場面。」

    衛六點頭答道:「分內之事。」

    話語說完,衛六自己也出了大堂,往前去尋袁青山。前廂,往往是最精銳的,軍中為數不多的騎兵,也大多在前廂之中,衛六自然要先往前廂而去。非常時期,非常之法,這個緊要關頭,唯有殺人才能鎮住場面。

    事情意外順利,但是王元朗卻依舊皺眉踱步,他還有太多擔心,並非擔心這太原邊鎮之軍難以掌控,擔心的是這一趟京城之行,是不是真要打起來。萬一真打起來了,這般倉促之下掌握的兵權,在臨戰之時,有太多不穩妥之處。

    汴京城外,南城大營,前廂大帳。

    馮標正看著手中的報紙,開口大罵:「此乃何人所寫,又是何人帶進軍營之中,當真是豈有此理,如此擾亂軍心之物,豈敢在軍中流傳?」

    馮標身邊一個軍將連忙說道:「將軍,當真是居心叵測啊,頭前末將就聽得麾下軍將士卒議論著李樞密之事,也議論一些太子之事,末將當時未當回事。今日倒好,竟然有人直接說李樞密想當司馬懿,還傳得沸沸揚揚,末將查了又查,方才得到此物。撰寫此物之人,其心可誅,其人可殺!」

    馮標一拍桌案,站起身來,喝道:「查,搜查所有營帳,一旦發現這什麼勞子京華時報,立馬繳獲,何人私藏,軍棍伺候。更要查出是何人帶此物入了軍營,一定捉拿。」

    「遵命!」

    軍將得令而出,馮標又立馬與一旁的親兵說道:「速把此物送到李樞密處!」

    親兵拿起報紙,低頭看了幾眼,顯然這個親兵是識字的,似乎也在好奇其中到底寫了什麼,卻又不敢多看,塞進懷裡就往外跑,上馬出營,半道上卻又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城東緝事廠,徐狗兒從緝事廠對面的街巷走了出來,小心翼翼如做賊一般入了緝事廠,尋到徐傑之後,探頭探腦與徐傑耳語一句:「少爺,從大江帶來的紙用完了。吳嫂叫我來問,要不要出門去買?」

    徐傑聞言,放下了手中的筆,說道:「不可出門去買,墨水可夠用?」

    徐狗兒點點頭道:「墨水足夠,就是紙張用完了。少爺說要印三萬份,還差兩萬兩千多份。」

    徐傑皺眉在想,這事情可真有些難辦,這報紙的事情,一直極為隱秘,從印製到發放,都是秘密而為。也是徐傑不想讓李啟明知道這些報紙出自他之手。為的也是穩住李啟明,讓李啟明對李得鳴之事抱希望,把許多事情的時間往後拖延著,讓這報紙的威力徹底發揮出來。

    所以出門去買紙的事情,必然不能做,一做就要露出馬腳。

    沒有紙,也是不行,這報紙必須要有足夠的數量去覆蓋人口,京城百萬人,識字者的比例也比其他地方高了許多,要想真的覆蓋所有人口,必須要保證數量才行。

    徐傑思來想去,低頭看了一眼桌案,腦中靈光一閃,說道:「狗兒,且備車,與我去一趟刑部與御史台,也順道往大理寺走一趟。把三堂會審的卷宗給這幾個衙門送去。」

    徐狗兒聞言問道:「少爺,可是不印了?那我先回去與吳嫂說一聲。」

    徐傑擺擺手道:「印,豈能不印,出門就是去找紙。」

    哪裡有紙?刑部有,御史台也有,這些衙門本就是耗費紙張的衙門,必然有許多存貨。徐傑到刑部與御史台去找紙,比到市面上去買要安全許多。甚至可以當卷宗運出來。幾萬張紙,說起來很多,其實真堆起來,並不多。一本普通的書經常百多頁,幾十本書的厚度就是一萬張紙了。

    卷宗不少,一箱一箱往外抬,這些卷宗顯然是不能印刷的,唯有手寫。這也是為何最近徐傑與梁伯庸一直伏案不起的原因,特別是梁伯庸與一眾衙門裡的刀筆吏,已然不知多少個日夜寫個不停了。也是這些案子牽涉太大太廣,更是大華朝的法律程序也極為全面。四個衙門參與其中,一個衙門一份,無形之中又增加了工作量。

    此時的徐傑,方才知道當官還真不是那麼好當的。

    大漠隔壁,那丹霞之地已然過去,商隊綿延兩里有餘,塵土風沙讓人睜不開眼睛。連种師道也在臉上蒙起了一層薄紗,人力與大自然相比,依舊弱如螻蟻,即便是种師道這般的高手,面對大漠,依舊覺得有一種無力之感。

    秦東,這個五十歲的漢子,頭上早已長滿了白髮,臉上溝壑縱橫密佈,顯出了老態龍鍾的模樣,可見這走商之事,雖然極為賺錢,卻也極為熬人。其中的辛苦,不是親身經歷,實在難以想像。

    此時的秦東,額頭上的皺紋更是擠在了一處,滿臉的擔憂,作為商隊頭領,擔憂的事情太多太多,馬匹要吃飯喝水,人要吃飯喝水,車架經常損壞要修,商隊裡各方的矛盾要調節。

    還要仔細計算著路途,糧食清水。一入大漠,下一處補給點還有多遠,要走多少日,能不能順利到達,會不會有沙暴來襲,都是他的擔憂。

    更讓他擔憂的就是他雙目一直看向的視線遠方,擔憂著前方塵土飛揚,人聲鼎沸。

    越是擔憂的事情,終歸越是會發生,塵土飛揚來了,人的呼喊也來了,馬蹄,刀兵,弓弩,甚至鎧甲。

    視線之中,數之不盡。

    那李頭領帶著人,捲土重來,再也不是兩百號人馬!

    一旁頭前還在與人開著玩笑,一副躍躍欲試要揚威西域的秦伍,忽然間也愣了愣。

    這般的架勢,在無垠的天地間,數之不盡的馬蹄轟鳴而來,架勢何等駭人。

    秦伍看著前方奔來的隊伍,開口問了一句:「爹,頭前可是馬匪來了?」

    秦東點點頭,嘆息一聲:「來了,來得比我想得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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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與刀 第二百六十三章 种師道


    秦東之前的預想,以為那姓李的最多糾集十股八股的馬匪,人數大約千餘,顯然是秦東沒有去想自己的商隊到底有多大的誘惑。

    前方奔來的人馬,兩三千之多,揚起的塵土,給人一種遮天蔽日之感。大漠就是這般,百十馬隊狂奔,就能揚起巨大的塵土,若是人數上千了,遠遠看起來就是難以計數。

    秦東緊皺著眉頭,身後的商隊,都不需要秦東去吩咐,車架快速繞成了圍欄,所有人都躲在車後,如臨大敵。

    秦伍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面,頭前也被震懾了一下,此時見他舔了舔嘴唇,拔出了腰間的刀,似乎依舊對自己的武藝還有不少自信。

    秦東此時回頭,嚴肅而又認真地與秦伍說了一語:「稍後若是真要打起來了,你尋得機會趕緊走。」

    作為父親的秦東,知道人命終究比錢財重要,特別是自己兒子的命,秦東可不認為若真是開戰,還能有什麼僥倖。

    說完這一句,秦東立馬又與种師道說道:「你也隨著一起走。」

    种師道感受到了這個老頭的善良,卻並不答話。

    秦伍聽得父親這般話語,腰間的刀一拔,忿忿說道:「爹,一會好叫你知道我的手段。」

    秦東怒目而視,呵斥道:「叫你走,你就走,回去把我孫兒撫養成人。」

    秦伍卻當做沒有聽到,而是抬頭看著前方,看著由遠及近的無數人馬飛奔到頭前慢慢減速。

    「秦老頭,想來你也知道老子會回來尋你的。今日你如何與老子分說?」還是那個李頭領,語氣已然不同上次的輕鬆,滿是威脅之意。

    「李頭領,老頭我備了八千兩,過不過的去?」秦東回答著。

    「秦老頭,八千兩怕是不夠,八萬兩也不夠了。你我打交道也不是一年兩年了,我師父還在的時候,你就走這條道,今日也罷,你帶人回去吧,貨留在這裡,如何?」李頭領話語並非貪婪,這一次來了近三千人,二十多股人馬,八千兩實在不夠分,八萬兩興許夠分,但也知道秦東不可能帶著這麼多現錢到這裡來,秦東是去賣貨物的,不是進貨的。那就只有留下貨物了,這麼大的商隊,貨物價值肯定是遠超八萬兩的價值。

    「唉……恕老頭我難以從命啊,西北三十七家商號,也是我秦家的招牌,人可以死,招牌不能砸了,不若老頭我把命給你如何?」秦東話語中有一股悲涼,為何悲涼?

    真是命可以丟,這些貨實在不能丟。丟了貨,秦家傾家蕩產也賠不起,賠不起卻也要賠。至於秦伍的那什麼秦州青龍幫,賠不起貨錢,青龍幫轉眼也就煙消雲散了,桌椅板凳都要給人搬去。

    商人,生意,往往就是這麼無情。

    若是真可以,秦東是可以用死換今日安全過關的。

    顯然那李頭領不會讓秦東如願:「秦老頭,你的命不值這麼多錢。你兒子是條好漢,叫他出來說話吧。」

    三山五嶽,西北東南,哪裡都有好漢,李頭領顯然是懶得與秦東為難,也懶得拖時間,叫秦伍出來,就是速戰速決。

    真的開大戰,李頭領興許也不願意,能避免就避免,李頭領也知道從西北來的這五百號刀客,不是那麼好打發的,若是還有辦法,便也沒有必要真的一場大戰,殺敵一千,總會自損八百。李頭領的想法與秦東是一樣的,人命總是重要的,聚起兩百號廝殺漢子,實在不易。但是,如果真的需要一場大戰,這些馬匪,沒有一人會退縮一步,殺人越貨的事情,他們做得並不少。

    秦伍聞言,驅馬上前,一旁的秦東伸手去拉都沒有拉住。

    便聽秦伍說道:「劃下道來,是比武還是開戰,我秦伍都接下了。」

    李頭領本以為秦東的兒子出來,應該是服軟談判的,倒也沒有想到這個秦伍這般硬氣,李頭領回頭左右看了看,身邊眾人已然都是怒臉,全都躍躍欲試的模樣。

    李頭領也不多想,事已至此,話到這裡,那就不多言了。便看李頭領把刀拔出,高高一舉,口中呼喊極為尖銳:「駕!」

    健馬隆隆而起,煙塵又一次開始瀰漫。

    秦伍也有些錯愕,硬氣是江湖人必備技能,特別是口頭上,更不會有一人認輸認慫。江湖上的賭狠,都是這般。

    所以,秦伍出來的那話語,就是江湖路數。

    所以,李頭領的動作,也是江湖路數。

    只是李頭領沒有想到秦伍這麼硬氣,秦伍也沒有想到這些馬匪,這麼果斷。興許兩人心中,都不願意真的開如此血腥火並。

    秦伍就這麼愣了愣。

    身後便聽秦東大喊:「回來,到車架後面去!」

    秦伍聞言,方才立馬打馬調頭,往車架圍欄裡進。秦伍對自己武藝是自信,倒是秦伍也不是傻到看不懂敵人馬蹄的鋒利,他看得懂敵人的人多勢眾。

    空中尖銳的呼嘯聲,帶來了一波箭雨,箭雨插在車廂上,咚咚悶響。

    悶響之後,立馬就是哀嚎之聲。

    秦伍抬刀,打落一支羽箭之後,回頭去看,哀嚎之人無數。提刀的漢子,趕車的漢子,記賬的先生,出來見世面賺生活的雜工……

    箭雨又來,秦伍被秦東拉著到得車廂之後躲避。

    馬蹄忽然減速,車廂的圍欄是用來阻攔騎兵衝擊的,卻不是用來阻擋人的,秦伍低頭一看,便看到車扶手之處,已然有人鑽了進來,也有人翻越了進來。

    秦伍似乎還在反應過程之中。一旁的种師道卻已然動手,收起刀落,斬殺兩人。

    頭頂之上,也有馬匪直接一躍而起,過了車廂,穩穩落在車廂圍欄之內。

    然後大戰就真的開始了。

    待得秦伍也揮起了刀之時,慘烈的廝殺,前仆後繼的敵人,拚命的刀客,已然交織成一團。

    老頭秦東,手底下的刀,也不是粗疏把式,殺起人來,毫不手軟。

    一場亂戰,太陽才剛剛到頭頂,戈壁中的氣溫才剛剛從夜裡的寒冷炎熱起來。

    秦東邊與人廝殺,邊與一旁的兒子說道:」突圍去,回去了,先賠撫卹,再賠商戶。「

    秦東是何其操心,這個時候還在安排著後事。先陪撫卹,就是為了給秦家翻身留下最後一點希望,因為招募人手,招募刀客,必然要一個好名聲,所以一定要把撫卹都一分不差先陪了,如此才是名聲,以後若是真的再招募人手,才會有人再跟著出來。這也就是秦家最後一點東山再起的希望了。

    秦東直到此時,口中的言語也不是抱怨與謾罵,還是在為自己兒子的將來作打算。

    秦伍並不答話,手中的刀,賣力砍殺著。

    此時李頭領帶著幾十精悍之人也躍了進來,抬眼左右一尋,指著不遠的秦伍就喊:「諸位頭領,先殺那人!」

    李頭領不是記仇,而是江湖人就是這樣的,臉面若是失去了,一定要找回來,秦伍讓他失了臉面,自然就要在秦伍身上再找回來。

    喊殺震天,視線之內,皆是敵人。

    秦伍還在左右砍殺之間,瞬間就被無數人圍了起來。那李頭領更是一刀而來,全身的武藝,展露無疑。能當馬匪頭領的,又豈能是粗疏之輩?

    秦伍剛剛劈倒一個馬匪,連忙又抬刀去擋。

    一招交擊,雙發心中各自有了底數。秦伍,武藝實在不差,二流頂尖的水準。李頭領,武藝也不差,也有二流。

    「幫我,圍殺他!」李頭領知道自己弱了一些,口中話語說給左右其他頭領去聽。

    瞬間七八人同時而起。

    秦伍這個時候不由自主生起了一些恐懼之心,為何恐懼?因為他沒有想到一個馬匪頭領,竟然會有二流的武藝,此時更是知道,朝著自己圍殺而來之人,皆是二流三流,沒有一個是庸手。

    老頭秦東,見得這麼多人圍殺自己的兒子,已然奮不顧身來援,這個老頭,武藝也有二流,十多年前就是二流,如今還是二流。

    再看滿場,多是四五個馬匪圍攻一個刀客護衛,不過片刻,已然是劣勢。那車架圍欄,早已四處是豁口。

    大勢已去了,秦東明白,真的大勢已去了。

    有時候,規矩就是這麼重要。破壞規矩的代價,是人命,是雙方都不願意付出的人命,卻又不得不付出的人命。

    「走,突圍去!」老頭秦東大聲呼喊著。

    秦伍這個時候再也沒有了那麼多江湖硬氣,雙眼真的就在人群之中尋著馬匹。也不知秦伍此時有沒有一點後悔,或許他已然驚慌失措,來不及後悔了。

    因為此時的秦伍,雖然劈倒了幾人,身上卻也是鮮血淋漓。

    秦東口中又是大呼:「小種,護我兒突出去。」

    秦東話音剛落,忽然感覺自己身體凌空而起,隨後穩穩坐在了馬背之上。秦東下意識回頭一看,把他拉上馬的竟然就是他剛剛呼喊的种師道。

    還聽得坐在另外一匹馬上的种師道開口一語:「秦掌櫃,我帶你走!」

    兩匹馬的韁繩,都在种師道手上,种師道已然打馬奔起,尋著豁口飛奔而去,面前無數擋路之人,竟然無一合之敵。跟在身後的秦東,在這瞬間,身前竟然沒有一個敵人了。

    「小種,快快救我兒。」秦東哪裡肯自己走,心心唸唸,掛著的都是他的兒子。

    种師道卻稍微猶豫了一下,並不停馬。

    後面人群中的秦伍,見得兩馬從身邊不遠奔出,口中的呼喊只有一個字:「爹!」

    「小種,老頭我死了也罷,求求你救我兒走吧。」秦東又是一聲呼喊,還俯身向前,去拽韁繩。

    种師道猶豫已決,韁繩一拉,馬匹吃疼,前腳離地站起,一聲悲鳴。种師道已然後躍而去,去那無數人潮之中救那秦伍。

    這個漢子,當真是面冷心熱。

    虎入狼群,种師道這個幾欲先天的高手,依然感覺壓力巨大。

    那秦伍,早已成了個血人。此時的他,面對無數人圍攻,想的不是如何殺敵,也不是如何防禦,想的是自己身上哪裡挨刀傷不到要害。

    李頭領口中已在桀桀發笑:「好漢,喊你祖宗來也救不了你。」

    強弩之末的秦伍,口中還是那個字:「爹!!!!!!!!!!」

    這一聲,喊得格外的淒慘,因為秦伍眼前,李頭領手中的那柄刀已經凌空豎直劈下,手忙腳亂的秦伍,再也擋之不及了。

    秦伍知道自己要死了,真的就要死在這荒涼之地,秦州那人人都給臉面的青龍幫,秦州那臨街鋪面,秦州的那些小娘子……

    秦伍此時此刻,心中才好似閃過了一絲後悔,後悔來這大漠之地,後悔頭前自以為是,後悔自己不該如此託大、目中無人。

    刀鋒已來,秦伍瞪大雙眼,死不瞑目。

    火星四濺,火熱的鐵屑刺得秦伍雙眼生疼。卻也讓秦伍看得清清楚楚,看到了一柄西北的直刀,就駕在了自己鼻樑之上。

    隨著刀看去,是那個沒見過世面的傻子种師道。還有种師道冷淡一語:「走不走得動?」

    秦伍驚得忘記了回答,因為他看到那飛劈而來李頭領,已然倒飛而出十幾步外還止不住身形。

    「能不能走?」种師道喝問一聲。

    驚得秦伍身形一顫,口中連答:「能走能走!」

    「跟在我身後。」种師道已然護在了秦伍身前,揮刀不停,腳步也在往前。

    終於止住身形的李頭領,臉上也是驚駭,雙手已然麻木,那人是一流,竟然是個一流,甚至不止一流,卻又不到先天。

    李頭領牙關一咬,吼道:「不能教他走脫了,圍住他!」

    這些馬匪,當真有幾分血性,有幾分凶悍。滿前幾十二流三流,圍著种師道毫不退縮,种師道卻還要護著身後滿身是傷的秦伍,更覺壓力倍增。

    种師道此時也發起狠來,腳步到得一個車架旁邊,腳步一停,竟然不走了。把秦伍拉到身後緊貼滿載貨物的車架,如此就省了許多手腳去保護秦伍身後。

    再看种師道,迎著飛劈而來的刀就去,瞬間斬殺一人落地。

    刀勢再轉,又殺一人。

    連殺四人之後,面前幾十馬匪,動作皆是一止,前仆後繼的態勢立馬停了下來。

    身後的秦伍,瞪大雙眼,看著這個沒有見過世面的傻子大殺四方,好似做夢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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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與刀 第二百六十四章 生,死,鬥!


    「何方高人?」李頭領從人群之中走了進來,開口問道。心中的震驚也是無以復加,按理來說這般的高手,並不會出現在這裡,在拓跋部,這樣的高手一定都在瓜州裡地位不低,即便是在西北,這樣的高手早已是一方豪強,也不會自己出關來花費一兩年時間走一趟這麼長的大漠戈壁。

    還有一個道理就是武藝到得這般地步的人,超越了一流高手的境界,又沒有到先天,必然都在加緊時間閉關修煉,爭取突破先天。

    練武之人就是這個道理,沒有摸到先天門檻的,才有那心思到處走動,但凡摸到了先天門檻,還有什麼事情比突破先天更加重要?

    這個李頭領下顯然是識貨的人,這裡出現一個一流高手不罕見,李頭領聚了這麼多人在此,也不怕一兩個一流高手。但是這裡出現一個种師道這樣的一流高手,那就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了。

    种師道聞言並未回答問題,而是直接開口問了一句:「我要帶秦家父子走。」

    李頭領聞言沉默片刻,左右看著身邊眾人,其中有幾個是他麾下的高手,更多的是來自其他馬匪的頭領人物,此時這般情況,還拼不拚命,顯然也不是李頭領一個人能說了算。

    李頭領大概也明白這一點,所以說了一句:「兩人你帶走一個。」

    种師道聞言,把刀慢慢往身側一橫,面無表情答了一句:「我,都要帶走!」

    此時的戰局,早已擴大,所謂擴大,就是戰場再也不侷限在這馬車圍欄之中,而是漫山遍野,到處塵土飛揚,逃的逃,追的追。人這種動物,往往就是如此,一場血腥之前,人人害怕,人人緊張。

    但凡這場血腥真的開始了,互相都有死傷了,那就成了仇恨,成了不死不休,也就成了這般漫山遍野的場面。馬匪不比軍隊,從來沒有鳴金收兵一說,大概也是很少有這般的大場面,所以這般的大場面,也就難以控制。

    所以李頭領並沒有急著再與种師道說話,而是開口大喊一句:」把所有人都叫回來,不要再追了。貨物已然到手了,不必再多傷亡。「

    李頭領話語之後,身後便有不少人打馬而出,去追那些跑遠了的馬匪。李頭領此時的這個命令,可不單單是少造成傷亡的原因,更是為了拿捏种師道,把人都聚在一起,才是穩妥。

    待得這個命令發出之後,李頭領才與种師道說道:「要帶人走,也當留個名號才是。」

    「橫山种師道!」种師道答道,也在轉頭去尋秦東,不遠處的坐騎之上,早已不見秦東身影,秦東此時,也陷入了無數馬匪的重圍之中。

    种師道不免有些著急,開口又道:「讓是不讓?」

    李頭領想要一條命,不僅關乎私仇,更關乎臉面,控制幾百里戈壁的馬匪臉面。這臉面就是營生,馬匪就是要叫人怕,特別是這一場大戰之後,麾下傷亡不少之時,更要讓人怕。所以秦家父子,留一條命在這裡,往後的商旅,才更知道馬匪惹不起,讓那過路交錢的規矩再也沒人敢輕易打破,甚至還要在原有的基礎上加價。

    李頭領從來都知道這些西北的漢子,從來都不是好惹的,就如今日這場廝殺,真要論傷亡,人多勢眾的馬匪,顯然沒有佔到絲毫便宜。

    「只能走一個!」李頭領再答一語。

    种師道回頭一句:「緊跟著我!」

    話語說給秦伍去聽,人已提刀而起。

    种師道這個漢子,從來不是妥協之人,妥協之人,也練不了彭老怪的刀。

    「諸位兄弟,不得讓那秦家之人走脫了。」李頭領一聲呼喊,內容再也不是不能讓种師道走脫了,而是不能讓秦家之人走脫了。意思就是种師道可以走,但是秦伍不能走。相比於老頭秦東,李頭領更想要秦伍的命。

    李頭領這般一語,种師道竟然慢了幾分腳步,也怕那滿身是血的秦伍跟不上。受人之託,既然剛才答應了,這個時候种師道必然要全力以赴,這秦伍,在种師道心中,那就是死不得。

    局勢陡然有些詭異,並沒有人上來與种師道拚命,卻是這种師道好似也走不出人群包圍。還有那身後的秦伍,血越流越多,腳步越來越慢,口中還不斷在說:「種大俠,一定帶我出去,我在秦州,有家財萬貫,都給你……都給你……」

    秦伍似乎有些意識模糊,唯有一股求生的本能,說話也是有氣無力。

    种師道終於還是止住了腳步,因為被他護在身後的秦伍,終於轟然倒地,唯有口中好似還在嘟囔著什麼。

    种師道這輩子第一次遇見這種為難的情況,回頭看了看秦伍,又轉頭去看不遠處被馬匪包圍的老頭秦東。

    种師道好似也不知如何是好,因為种師道知道自己興許要食言了,雖然种師道並未開口答應秦東要救他兒子,但是种師道剛才既然勒馬回頭了,那就是答應了,一諾千金的答應。此時的秦伍,十有八九是活不了了。

    秦伍倒地之時,一眾馬匪頭領,皆停了手,圍在當場,秦家人只要死了,這個超越一流的高手,沒有人會去想把他也留在這裡。

    李頭領一臉戒備的看著种師道,看著种師道低頭去看,又轉頭去看。又見种師道俯身去試探著秦伍的鼻息,也在等著种師道說出這秦伍倒地是死是活。

    种師道試探了一下,還有鼻息,似也鬆了口氣,單手一提,把秦伍扛在肩頭。」李頭領,老頭我死,放我兒子走!「不遠傳來秦東的大喊,此時的秦東,顯然也看到了自己的兒子被种師道扛在了肩上,如一灘爛泥一般。

    李頭領並未答話,而是依舊緊盯著种師道與种師道肩膀上的秦伍。

    忽然秦東又喊一句:「小種,不需管我了,一定帶我兒子出去。」

    秦東似乎看到了扛著秦伍的种師道,又起步往自己走了過來。秦東是真要尋死了,不僅是聽到了李頭領要一個秦家人死的話語,更不願成為种師道的累贅。

    所以秦東兩聲話語喊出,左右那些武藝粗疏的馬匪,忽然就把這個有二流境界的高手斬殺當場。

    种師道把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看得怒不可遏,种師道心中,最初其實只想護得一人走,那就是掌櫃秦東,种師道也沒有想過要與兩三千號馬匪決一死戰,更不談憑藉一人之力扭轉戰局。

    秦東死了,种師道好似忽然發瘋了一般,刀直往近前一人劈砍而去。

    那人見得种師道尋著自己而來,轉身就跑,沒有要與种師道拚命的意思,左右還有馬匪揮兵器來救來擋。

    李頭領的話語也及時傳來:「放他走,放他走。」

    這一聲放他走,种師道扛著一個人,眼前再也沒有了一個敵人,即便是种師道邁步去追,也沒有人再去與他拚鬥,甚至許多人翻身上馬,飛快打馬遠遠避開。

    發起狠來的种師道,四處去追,追得筋疲力盡,也不過刀斬幾人,放眼望去,漫山遍野,依舊到處都是人。

    似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种師道身上,既不遠走,也不靠近。

    种師道終於停下了腳步,尋了兩匹馬,一匹駝著秦伍,一匹自己騎著,又往馬車處翻箱倒櫃幾番……

    大漠的烈日,如火灼人,大漠的夜,卻又寒冷非常,晝夜溫差極大。

    幾棵枯樹頭前,燃起了點點火光,火光旁邊烤著什麼東西,傳來陣陣香味。

    种師道起身,往身後幾輛馬車上搬下一個木桶,木桶裡有水,洗了洗臉,又擦了刀。

    身邊一個渾身是血,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人,正在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顯然是疼痛難忍。

    馬匪們早已滿載而歸,也開始四處聯絡,出手著貨物。興許也要發出許多筆豐厚非常的撫卹,也要到城裡給那些拓跋權貴送去不菲的錢財。

    人生在世,求存求活求營生,從來都不能真的站著就把錢賺了,馬匪們也有他們要討好的對象。

    還要花大價錢,再去招攬那些真正能刀口舔血的漢子,彌補那一場劫掠之後的損失。

    种師道,並不回頭,還要繼續玩瓜州而去。

    哼哼唧唧的漢子,在下半夜,終於是醒了,醒來看到的是一叢快要熄滅的篝火,一旁好似在安睡的种師道,自己滿身的包裹,幾棵沒有了水之後倒在不遠處的枯木,幾匹馬,幾個車架。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人,一個也沒有了!

    漢子知道,自己那個老古板的父親,顯然是死了!

    哼哼唧唧的疼痛,變成了強忍著卻還忍不住的哭泣。

    种師道好似依舊在熟睡,絲毫也聽不見這哭泣。

    連帶那個滿身是傷失血嚴重的漢子慢慢爬起的聲音,种師道也聽不到分毫,爬起的漢子,跪在了种師道面前,种師道也沒有做出絲毫的反應。

    秦伍慢慢哭出了聲,什麼家大業大萬貫家財,什麼青龍幫,隨著秦東一死,一切都隨風而去。秦州,那個爛攤子,秦伍就是割肉拆骨也賠不起。

    所以秦伍就這麼跪著,想前想後,大概也在想著可笑的自己。

    天色漸明,一縷金光撒在了金黃的地面之上。

    种師道終於起身了,坐在地上看著面前這個跪了兩個時辰的秦伍,開口問了一句:「你求的事情,我不會去做。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大漠戈壁之中,叫种師道去尋馬匪給秦伍的父親報仇?种師道此時哪裡有時間去做這些?那些馬匪,又該到哪裡去尋?

    跪地的漢子好似睡著了,聞言嗯嗯而醒,抬頭看了看,似乎又把剛才的話語聽清了,連忙磕頭幾番,口中答道:「種大俠,種大俠,你收我為徒吧!」

    种師道顯然沒有預料到秦伍所求的是這件事情,連忙擺擺手道:「我的刀,你學不了!」

    「為何學不了?我練武天賦比許多人都高,學得了的,學得了的。」秦伍連忙說道,也不是說假,秦伍練武的天賦,雖然不是天賦異稟,卻也真比一般人高。

    「你天賦再高,也學不了我的刀。這世間能學之人,極少。我所遇之人,唯有大江郡有一個人可以學,但是他也不會來學我的刀。」种師道認認真真在說,秦伍這般的漢子,种師道大概是看不上的,因為种師道的刀,是用命去學的。

    能用命去學刀的,种師道還真沒有遇到過,只有大江那個徐文遠,沒有學他的刀,但是卻在突破先天的時候走了這條路。

    「種大俠,不試一試如何知道呢?別人不願意學,那是他沒有見過世面,如我頭前一樣不識好貨,我一定能學,一定能學好,學好之後定要為父報仇。」秦伍雖然有一身富家浪蕩子的秉性,但是對於那個父親,他是真的在乎,是真的崇敬。那老父親武藝早已比不過他,但是老父親的罵,他從來都不還嘴。更是一番番想在父親面前證明自己。若非這種心態,哪裡會出得了如今的事情。

    种師道不再多說,而是起身往車架而去,去取清水,去取早飯,也取草料餵馬。

    「種大俠,小人給你磕頭了!」秦伍自稱小人,也真的在磕頭,絲毫也不在意身上的傷口,已然又在往外滲著血跡。

    种師道嘆息一聲,答了一語:「我要去瓜州,你跟我去,之後再說學刀之事。」

    种師道並未把這學刀之事真放在心上,因為瓜州拓跋王,种師道知道自己十有八九是活不了,還有什麼學刀不學刀的。若是僥倖活了,大概這個秦伍,也會嚇得不敢學了。

    因為种師道的刀,四流之時,要與三流拚鬥,三流之時,要與二流拚鬥,二流之時,要與一流拚鬥,一流之時,要與先天拚鬥。否則就不可能有境界提升。一次一次,都是一個死字。

    這樣的刀,种師道心中知曉,這個秦伍,必然知難而退。話說出來興許他不信,以為是藉口託詞,那就真讓他見識一下什麼叫死鬥!

    要報仇,也要有命去報仇!
V123210 發表於 2018-7-8 08:39
第二百六十五章 黑雲壓城


    長路漫漫,瓜州還有遠。种師道趕著車,車裡躺著秦伍,車後還用繩子牽著幾匹拖車的馬。

    种師道有些擔心,擔心自己沒有了嚮導,走不到瓜州,這大漠之地,即便是看著太陽,也難辨東西南北,方向若是差了一些,那就是差得遠了。沿路也還需要補給清水食物草料。

    尋著大致的方向,一切似乎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還好車裡有一個理論還不錯的秦伍,自小聽著走商的故事,知道過了張掖,就該是肅州了,肅州在後世還是有鼎鼎大名的,也就是酒泉。徐傑若是在此,興許還真要起點興致,那裡是發射火箭的地方。

    种師道可沒有絲毫興致,因為肅州也還有五百里,其中還有幾個小城。秦伍大概也知道方向是西北,只是這些都只是理論上的地理位置,真要在戈壁大漠中行走,顯然不難麼簡單。

    种師道皺著眉頭,不是抬頭去看天上的太陽,生怕一個不留神,就走錯了大致的方向。

    秦伍在後,說了許多話語,大多是依照記憶給种師道普及一下這一路上的地理知識。种師道聽著,也不是發問幾句。

    如此也讓秦伍覺得兩人關係應該是熟絡了不少,所以試探性問了一句:「種大俠,不知你說的大江郡在哪裡?」

    「大江郡在大江便,在淮西的最西邊,荊州東南,古江夏之地。離這裡十萬八千里。」种師道隨意回答著。

    秦伍聽得种師道真的認真回答了自己的話語,便是又問:「種大俠這般絕頂的武藝,那些馬賊幾千號人,也不敢有人靠前來與你一戰,為何大江郡還有人不願意學種大俠這樣的絕頂武藝呢?」

    問出這話,顯然秦伍還是在想著學刀的事情,正面乞求不行,便也要想著側面的辦法。

    「他不必學我的刀。」种師道答了一句,這般的大漠,天地之間,好似就這兩人,种師道此時似乎並不排斥與秦伍閒聊幾句。

    「一山更有一山高,興許那人也有武藝在身,但是顯然種大俠的刀法更好幾分,不學是他虧了。」秦伍誇著种師道,也在臨時想著到底該如何側面乞求一下。

    种師道聞言抬頭,看著烈日慢慢西落,嘆了口氣,臉上多少有些羨慕之色,口中惆悵一語:「他已然是先天了,已然就是那高山。」

    秦伍聞言一愣,先天這種詞彙,在秦伍認知之中,那都是傳說一樣的事情,秦州沒有先天,京兆長安聽說有一個先天,但也只是聽說,僅僅是聽說。

    「啊!先天?想來此人年紀不小,與種大俠學刀,輩分上有些說不過去。難怪難怪,難怪此人不學種大俠這般的絕頂刀法。」秦伍還在為种師道解釋著那人為何不學他的刀,其實也是變相的馬屁,興許也是自作聰明去給种師道留面子。

    「那人不到二十。」种師道聊得相當認真。

    秦伍聞言先是一愣,隨後便是笑意,笑道:「種大俠拿我打趣呢?不到二十,三流就不錯了,能練到二流就算有天賦的,能進一流,那就是天才了,怎麼可能不到二十就先天,這世間豈會有這樣的事情?」

    「是啊,這世間豈會有這樣的事情!前年冬,他還打不過我。去年我還以為自己大概是要入先天了。天生徐文遠啊,羨慕不來,我若是這一遭不死,當與他爭鋒一世!這天下,再也出不來徐文遠了,我也要這天下,再也出不得我种師道!」种師道真的有些傷感,明知十有八九要死,忍了許久的傷感,都在這幾句話裡面了。

    車內躺著的秦伍,其他的話語沒有聽懂,就聽懂了种師道要入先天,要與那不到二十歲的天才爭鋒一世,此時他也知道种師道說的是真的,頓時聽得他是五爪撓心,聽得他對种師道的刀五爪撓心。

    「種大俠若是要收徒,會收什麼樣的人為徒?」秦伍終於是直奔主題了。

    「不怕死之人。」种師道簡答一語。

    秦伍聽得大喜,口中立刻說道:「種大俠,我就不怕死。」

    种師道回頭看了一眼秦伍,笑了笑,不言不語。

    「種大俠,原先……原先我是怕死,而今我是不怕的,我只想為父報仇,死而不悔。」秦伍急忙解釋。

    种師道好似沒有聽到,只是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刀,摩挲著刀身刀柄,忽然感覺有些捨不得,好似也記起了徐傑的一些話語,活著的意義之類……

    只是馬依舊往西北,毫不停蹄。

    山雨欲來風滿樓,汴京,徐傑得了老皇帝的旨意,飛快往皇城而入。

    歐陽正與謝昉早就到了,還有衛二十三等幾個金殿衛頭領,還有金吾衛幾個軍將,書房裡再無他人。

    徐傑進了書房,躬身一禮,老皇帝正在說話,徐傑便也沒有萬歲的話語去拜見,老皇帝也是擺擺手,示意徐傑坐在一邊。

    老皇帝的話語毫不停歇:「王元朗帶了五萬兵馬動身了,想來李啟明也收到了消息,他不會再等了,皇城不可失,但凡能調動的一兵一卒,皆入皇城拱衛。從今日起,不早朝,不准一人進出皇城!」

    皇城,就是皇宮,是汴京最裡面的城池,也是汴京城牆最高的城池,外城,內城,皇城。老皇帝要確保自己萬無一失,一萬多金吾衛,加上金殿衛,再加上徐傑緝事廠近千人手。守住這座皇城,應該是不在話下的。皇城牆高,面積小,堅守幾日不在話下。

    眾人解釋點頭,並不插話,便聽老皇帝又道:「衛二十三,你親自帶朕聖旨往北去尋王元朗,叫他兵馬一到,直接入城,先圍李啟明府邸,緝拿李啟明家眷,若是李啟明逃出城去了,立馬守住各城門,再聽號令。」

    「遵旨!」衛二十三上前得令。

    唯有王元朗帶兵來了,老皇帝才有信心真的去動李啟明,那時候李啟明就算親信心腹眾多,老皇帝也有資本與之一戰。雖然王元朗只有五萬人馬,但是老皇帝也有自信,自信城外十幾萬大軍,不可能都隨著李啟明上陣造反。且不說什麼皇恩浩蕩的天子威嚴,就說這世道,還沒有到逼著人提腦袋造反的地步。

    李啟明有動機提腦袋造反,但是那十幾萬士卒,再如何也吃得飽穿得暖,這華夏的百姓,只要吃得飽穿得、還有活路,便不可能去造反。幾千年來,都是如此。

    此時要防的,就是防止李啟明狗急跳牆。

    「衛九,皇宮之內,清洗一番,但凡可疑之人,不論地位高低,一律看押起來,能證實者,立斬。皇后寢宮,嚴加看管,不准一人進出。」老皇帝安排得井井有條,老皇帝當真怕死,怕死的原因很多,所以不願給人任何一點漏洞。

    「遵命!」衛九上前領命。

    徐傑再一次見到衛九,這個因為他一輩子都不准出宮的金殿衛先天高手,心中多少有些愧疚,不免多看了他幾眼。

    衛九似乎也發現了徐傑的眼神,對視瞬間,便立馬低頭不再去看徐傑。

    「徐文遠,緝事廠內一兵一卒,皆立馬調入皇城之中,一干人犯也一個不得少,金殿衛有地牢,都關押進去。」老皇帝在這京城裡,能倚靠的人馬並不多,不想浪費一人。

    老皇帝待得徐傑得令之後,又看向徐傑,開口問道:「徐文遠,你心中有何想法,說來與朕聽聽。」

    徐傑有什麼想法?沒有什麼想法?

    徐傑猶豫了一下。

    「且說就是,已然到得這個節骨眼,還這般猶豫作甚。」老皇帝說道。

    徐傑便也不再猶豫,上前拱手,便道:「陛下,不知廣陽王殿下是如何安排的?」

    「自是一併安排在皇城之中。」老皇帝答道,這個節骨眼,這麼個喜愛的兒子,豈能放在皇城之外?若是那李啟明大勢已去之時狗急跳牆,用夏文拿捏老皇帝怎麼辦?豈能不防?

    徐傑聞言眉頭一皺,直白說道:「陛下,若是廣陽王殿下在宮中,那…………便不得不防。」

    老皇帝聞言一驚,面色鐵青。抬手一指徐傑,說道:「胡說八道個甚,退下!」

    雖然夏文還遠遠達不到老皇帝心中對未來皇帝的標準,但是這麼喜愛的兒子,這麼看好的兒子,自小寵愛有加,自小帶在身邊長大的兒子,豈容得他人說三道四來離間父子之情?還說的是這般禁忌之語,就憑這句話,若是放在平時,徐傑必然要被老皇帝問罪當場,丟官或是下獄,都有可能。

    徐傑聽得老皇帝的反應,低頭往一邊退去。歐陽正與謝昉都轉頭來看徐傑,皺眉不止,大概也是想不通徐傑在這個時候為何說出這樣的話語去觸怒皇帝。

    唯有衛九看向徐傑的眼神,不是疑惑。

    老皇帝似乎怒意未消,瞪著徐傑看了幾眼,起身之後,大袖一拂,語氣不善說道:「都速速把事情辦妥。」

    說完老皇帝氣呼呼離了這書房。

    徐傑看得老皇帝如此模樣,似也有些後悔剛才話語,搖了搖頭,與歐陽正謝昉拱手見禮之後,快步往皇城東邊而去。

    人性始終還是有弱點,如老皇帝這般的年紀,大風大浪都過來了,皇帝也當得越來越熟練,但終究還是潛意識裡過不了父子人倫這一關。皇家無情,卻是難以做到。

    徐傑並非心黑,徐傑也相信自家的人倫之情。但是徐傑卻難以相信皇家還有什麼人情!

    京城裡的變故,看得許多人一頭霧水,車架一輛一輛往皇城裡進,還有士卒兵丁,還有一些重來都沒有見過的人,也毫無阻攔往皇城幾個大門而入,比如歐陽文峰與歐陽文沁。

    回到緝事廠的徐傑,也在頭疼,頭疼緝事廠裡還有一個三皇子夏銳,這個自小不受老皇帝待見的皇子。留在內城裡?還是帶進皇城去?

    夏銳也看見了緝事廠裡忙作一團,一車一車的鎧甲兵刃弓弩,一車一車的人犯,去的方向竟然都是皇城。

    夏銳已然到得徐傑面前,看著徐傑,並未說話,似乎在等徐傑說話。

    徐傑也未說話,這個節骨眼帶夏銳入宮,這件事情做不做?做了,老皇帝會如何想?站在老皇帝的角度,這個時候把夏銳帶進宮裡,是不是就代表了徐傑有其他想法?非分之想?

    徐傑明白這些道理,所以才為難非常。

    卻聽夏銳笑了笑,說道:「文遠,可是風雨已來?」

    「風雨來了!」徐傑答了一句,並不準備在夏銳面前隱瞞什麼。

    夏銳依舊是笑,笑得有些苦,口中說道:「罷了,文遠能謀事,又能提刀殺人,比我有用。」

    夏銳大概也能猜到一些,比如徐傑對老皇帝是有用的,有大用。夏銳也知道自己對於老皇帝而言,是個可有可無的無用之人。風雨真要來了,老皇帝大概也不會想到還有這麼一個兒子需要安排一下。

    夏銳也就猜到了徐傑的為難,此時的夏銳,真想大笑幾聲,然後轉頭就走。

    但是夏銳沒有動身,而是就這麼盯著徐傑在看。

    夏銳在求生,不說出口,但是雙眼的期盼,是徐傑能清楚的感受到。

    夏銳依舊還是想徐傑能幫幫他,不要把他一個人放在風雨之中聽天由命。

    這種期盼與憧憬,讓夏銳更感受到滿心的苦澀,一個皇子,皇帝之子,竟然只能這樣用眼神乞求他人的庇護,何其可悲,何其苦澀!

    徐傑是真為難,徐傑在老皇帝面前,本是想能留一個歐陽正那般的能臣忠臣形象,但是徐傑似乎也慢慢知道自己似乎與能臣忠臣的角色越走越遠,老皇帝心中的徐傑,興許是個有謀之人,也是個辦事之人。但永遠也不可能是歐陽正那般的形象。剛才皇宮中的一語,更讓徐傑形象大減。

    徐傑甚至也在猜想自己未來的仕途到底是個什麼結局,是不是自己願意接受的結局。

    老皇帝還活著,徐傑已然有了自危之心。老皇帝若是死了,徐傑更要自危,新皇帝徐傑也惹不起。

    兩人就這麼沉默了片刻。

    夏銳苦笑更甚,口中又是幾句:「也罷也罷,也罷……也罷。」

    也罷幾句,卻也不見夏銳轉頭而走,還是看著徐傑。

    徐傑起身,往前走了幾步,拍了拍夏銳的肩膀,輕輕一語:「我去給你尋套甲冑來,稍後你持著長槍,跟隨士卒們一起走。進宮之後,便與士卒們同吃同住。」

    說完徐傑出門而去,留得那夏銳欣喜不已,回頭去看徐傑,滿是感激。又是仰天一笑,笑得不苦澀,笑得大氣一松,好似真如劫後餘生一般。

    是啊!徐傑,終究沒有讓他失望。

    徐傑,終究還是一個情義在心的漢子。
V123210 發表於 2018-7-14 08:21
詩與刀 第二百六十六章 人心

    京城,陡然之間忽然失去了往日的一些繁華。

    這座巨大的城池,商業的發達,其實完全依靠的就是京城的消費水平。消費的主流,自然就是那些達官顯貴與衙門,有了達官顯貴與衙門出來的錢,才能養活許多人,才有了從上至下的層層消費,才有了京城的繁華。

    當這些達官顯貴們忽然不出門一擲千金了,許多地方都顯得冷冷清清起來。

    為何今日這些真正一擲千金的消費群體都不出門了?因為這京城的氣氛實在有些奇怪,奇怪到家家戶戶的長輩都嚴令家中之人不准出門。

    但是這些長輩之人,卻又在外到處奔走不息,想弄明白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其實想弄明白出了什麼事情也不難,但凡對於朝廷局勢有些消息之人,自然能猜到其中一二,出門奔走的人,更多的是想多為自己留一條後路,不論局勢最後如何,也要保得自家安寧富貴。

    聽得徐傑入了皇城的李啟明,震怒非常,因為李啟明還在等著徐傑把他那堂弟李得鳴放出來,徐傑忽然帶著整個衙門入了皇城,皇城之內更是緊閉不開,連帶最近的早朝都取消了,李啟明豈能還不知道其中道理?

    樞密院直學士葉章匆匆而來,到得李啟明面前,口中只念叨著一句:「李樞密,大事不好啊,大事不好。」

    李啟明正在煩悶,開口就呵斥道:「什麼大事不好,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葉章就是那勳貴出身的樞密院文官,也如李啟明秘書一般的角色,聽得李啟明呵斥,連忙說道:「樞密,剛又收到河北來的軍報,王元朗先鋒五千騎已然入了河東遼州入了邢州,離大名府不遠了。後續四萬多步卒,也入遼州要出河東了。」

    邢州就是邢台,過大名府,京畿就真的不遠了。王元朗湊了五千騎,離了大軍快馬南下,可見老皇帝是如何急切。

    李啟明聞言也是緊皺眉頭,屋內依舊還有那七八號軍將,皆已站起,大多心急如焚。

    有些事情,李啟明與老皇帝比起來,終究還是被動的。皇帝畢竟是皇帝,名正言順,做什麼都可以先手。要動李啟明,也是先手。

    李啟明在這之前,其實並沒有要動老皇帝的意思,這也是老皇帝早早就病重的聰明之處。李啟明原先只需要坐等老皇帝駕崩,坐等夏文登基,依舊步步為營,靠著新皇帝的威勢,獲取更大的政治利益,經營出更大的勢力,甚至經營出一個真正的隻手遮天。

    只是李啟明也沒有想到,老皇帝竟然病危兩三年,就是死不了。這病的原因,李啟明也就明白了,甚至也有些後悔,後悔沒有早作打算。

    這就是李啟明與老皇帝兩人地位差別導致的局勢。

    「休要如此慌慌張張,諸位隨老夫坐等就是。」李啟明強壓住內心的擔憂,此時誰都可以慌張,唯有李啟明這個主心骨不能慌張,李啟明也還有後手,就是這個後手連李啟明自己也有些擔憂。

    李啟明的後手,自然就是夏文。那個本還等著登基的夏文,李啟明與夏文其實又見了一面,其中談論之事,再也無一人知曉,甚至羅壽或者李啟功,都不知曉這二人到底在一處地窖裡談過什麼事情。

    眾人聽得一句坐等,各自又落座。卻還是有一人沉不住氣說了一句:「樞密,大不了……大不了拼了!」

    大不了拼了,也不是空話,李啟明這個時候,就算一切都不能如他的意思,也還有一拼的資本,一萬多金吾衛,千餘金殿衛,就算城外十幾萬禁軍不能都為他在關鍵時刻效死,李啟明也有一拼的資本。兩三萬的心腹,李啟明是有的,高手,李啟明也有,雖然不如金殿衛多,卻也不少。

    所以李啟明抬了抬手,答了一語:「拼,那是最後之法,此時莫急,等著就是。」

    李啟明等什麼呢?

    等的就是已經入了皇宮的夏文。

    那個入了皇宮之後戰戰兢兢的夏文,正陪著宣德皇后閒聊,興許人在惶恐不安的時候,在最親近的母親身邊,方才尋到一種安寧。

    宣德皇后看得出自己兒子臉上的魂不守舍,開口勸解道:「皇兒不必擔憂,你父皇必能把事情都處理妥當的。」

    皇后其實也是滿心焦急,這京城的事情,皇城裡的事情,她豈能不知?即便是不知詳細,她也知道大概。手握百萬大軍的李啟明,終究是他親生兄長,面前的這個兒子,將來十有八九就是皇帝。

    身在這個尷尬的位置,李皇后才是真心痛,心痛為何事情會變成這般模樣。但是她一來做不了皇帝的主,而來也做不了兄長的主。興許唯一能讓李皇后安慰的是面前這個兒子,她十分滿意。

    興許李皇后更願意回憶從前,那個時候的李啟明,如一個小廝跟班一般跟在老皇帝身邊,盡心盡力為老皇帝辦差奔走,那時候的李皇后,也正受寵,兄妹二人不時能見到,見到都是相視而笑,還有一個讀書認真的夏文在身邊,兄妹二人都對未來充滿了希望,那個時候兄妹倆也是最快樂的時候。

    時過境遷,轉眼間,到得如今,老皇帝自從開始生病之後,再也不來李皇后這裡,甚至李皇后求見之時,十有八九也見不到人,這種冷遇,也是李皇后這麼多年從來沒有感受過的。

    「母后,如何能不擔憂啊?」夏文答了一語,卻在猶豫要不要繼續往下說,想了想,還是多說了一語:「母后,事關李家存亡,也事關大統克繼,教兒臣如何能不擔憂?」

    夏文把話語說得直白了一些,也聽得李皇后臉面一沉,眼眶中的淚水已然落下,口中說道:「皇兒,你是夏家之人,母后如今也是夏家之人。」

    說完這一語,李皇后已然掩面而泣,哭出聲來。這一語,道盡了這麼一個女子所有的無奈。

    夏文終於在自己母親面前袒露了心中所想:「母后,夏家多的是人!」

    這一語,夏文說得有些咬牙切齒。夏家多的是人,歸根結底就是這皇位誰都能坐。歸根結底就是夏文怕這皇位落了他人。

    「皇兒,你父皇自有定奪的,你父皇最喜歡你的……」李皇后心如刀絞,卻還在與自己兒子去分說,這是她唯一的兒子,也是她最重要的心理依靠,就算皇帝冷落,就算兄長冷落,但是看到這個兒子,身為母親的也就看到了一切。

    夏文卻是自顧自在思索,也咬牙切齒再說:「原先兒臣也是這般以為,以為父皇最是喜歡兒臣,其他人遠遠比不得兒臣在父皇心中的地位,而今再看,只怕不然……」

    李皇后看得夏文咬牙切齒說話的模樣,驚得哭泣都止住了,連忙問道:「皇兒你為何有如此想法?皇兒你萬萬不可有如此想法啊,你在陛下心中,依然是無人可以取代的。」

    夏文聞言笑了笑,逼問一語:「母后,既然如此,為何這麼多年,父皇卻不把那太子之位給了我?父皇還想什麼呢?還想給誰?還有何人比得上我?還有何人能比我做得更好?莫非是那個吳王?是啊……我也不過就是個郡王而已,別人卻成了親王。母后,你說說,這是何道理?就算頭前不立太子,這兩天多來,父皇病危幾次,身體每況愈下,人人皆知他賓天不遠,到得這般關頭,何以還不立太子?別人都說帝王心術,在於捉摸不透,而今人人都說父皇要傳位於我,呵呵……這是不是就是旁人所說的捉摸不透?」

    夏文一時發笑,一時落寞,一時激動,一時氣憤,一時自言自語,一時又去問李皇后。

    李皇后聽得心驚膽顫,直接下了座椅走到夏文身前,伸手便想去遮掩夏文的嘴,口中急切說道:「皇兒啊,萬萬不可說這大逆不道之語,萬萬不可僭越胡說啊。」

    「胡說?母后,兒臣說的那一句有假?父皇當年,可是當了四五年的太子。天下誰人不知太子乃是社稷安危之本?歷代立太子,哪個不是早早就入住東宮?莫不是真要到了賓天之時,讓那些非分之想鬧得天下風雨飄搖?歷朝歷代,可有過這般的?」夏文說得越發激動,也說出了一些道理。

    太子乃安危之本這句話,並不假,皇帝也是人,也有可能有個意外,不論是急病而亡,還是走路摔死,都是有可能的。那麼太子就是穩定人心的根本。若是皇帝陡然賓天,又無太子,還有幾個都有些勢力的皇子,必然天下大亂。

    「皇兒,皇兒,不可再說,不得再說……你父皇心中,一直都是最喜歡你的,病危之時,也只召你一人入京,皇兒豈能還不知你父皇心意?」李皇后還在抬手去攔,卻又如何攔得住這麼一個長大成人的男人?

    「當初我還欣喜萬分,而今,而今不過都是障眼之法,不過都是父皇為了掩藏內心目的所做之事,都是假的!」夏文恨恨一語,抬手支開了李皇后的手臂,轉身就出了房門。

    假的?興許夏文也真說得有一些道理,病危,召廣陽王入京。這些動作,自然都有迷惑李啟明之意。

    但都是假的嗎?

    李皇后追出幾步,出了房門,一直追到宮門,如何也追不上自己這個兒子。再往外追出幾步,已然有太監上前,跪地磕頭說道:「娘娘,陛下有旨,娘娘近幾日身體不適,當在延福宮內好好靜養。」

    李皇后看得面前跪地的太監,看得左右還有兩排太監齊刷刷跪在面前,已然怒起,這個皇后的善意,只在兒子面前才有,對於這些奴才,自然是抬手就打。也是氣急了些,竟然親自動手去打。

    面前的太監,挨了打,卻也不敢有任何動作,只是連連磕頭:「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李皇后左右看了看,開口喝問:「李得忠呢?」

    李得忠,李皇后身邊的貼身大太監,心腹自然不用說,連姓氏都是李,李字之後有個「得」字,更說明了出身。

    跪地的太監連忙答道:「回稟娘娘,李公公被陛下叫到垂拱殿掌燈了。」

    垂拱殿,是治政之殿,與內宮相距甚遠。在垂拱殿掌燈可不是小官,能在治國理政的皇帝身邊伺候,可見權柄之重,那皇帝身邊喊著「有事啟奏」之類言語的,這個垂拱殿的掌燈也有資格。

    只是這李得忠是不是真去掌燈了,這就不一定了,興許早已在哪裡被埋了也說不定。

    李皇后聞言,雙眼微微一沉,嘆了口氣,又看了看早已看不見的兒子,慢慢起身往回。伺候幾十年的太監,說沒了就沒了。這皇宮當真是個吃人的地方。

    李皇后的痛心疾首、痛徹心扉,又如何能在這些奴才面前顯露。

    垂拱殿內,人不少,徐傑也在其中,就是獨獨不見那個掌燈的太監李得鳴。

    老皇帝坐在龍椅之上,手扶書案,並不去看殿內眾人,此時他心中大概也是七上八下,下棋之人,好似只有兩個,一個老皇帝,一個李啟明,兩人都不可能平靜得了。

    徐傑就這麼站在大殿之內,左右看著旁邊的人,也不斷去看歐陽正,興許徐傑也有一些緊張,生死存亡徐傑面對過,但是這一次沒來由緊張不已。

    看得歐陽正面色如常,徐傑似乎也能安寧一些。這也是人為何是群居動物的原因。

    此時也正看得廣陽王夏文從側面走了進來,手上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放著一個大碗,兩個小碗。

    「兒臣拜見父皇。」夏文端著托盤,恭恭敬敬一禮。

    老皇帝夏乾見得自己兒子進來拜見,嚴肅的表情之中泛起了些許的笑意。老皇帝做的一切,大概就是為了這個兒子了,如今已然到得這個節骨眼,只要功成,便可身退了。這個時候看到這個兒子,當真有些欣慰。

    「休要多禮了,文兒且先見過諸位愛卿。」老皇帝如此一語,也是老皇帝知道自己若是真的要身退的時候,大殿之內這些人,才是自己兒子將來的倚靠。那些什麼士子大才,那些夏文身邊的往來無白丁,與大殿之內這些人比起來完全沒有任何意義。

    老皇帝甚至想好了,將來歐陽正可當尚書僕射,謝昉可以當翰林大學士,今日金吾衛忠心軍將,來日當也是邊鎮主帥人選,還有一個王元朗,可以執掌樞密院大印。

    這些安排,文武皆有,足夠了。這些人也是久經考驗之人,忠心不二,王元朗,能受十幾年屈辱。歐陽正,十幾年貶謫,依舊忠心耿耿。謝昉,一個正統清流,清到對於加官進爵都不那麼在意,清到能與吳伯言成為好友。

    這些人留給夏文,老皇帝才真放心。

    老皇帝興許忘記了一人,那就是年少有為的徐傑徐文遠。

    至於徐文遠,興許老皇帝自己都沒有想好,用之?棄之?

    好在,來日雖然不長,卻也還有一些時日,只要老皇帝在世,老皇帝便不相信這個徐文遠能脫了他的手掌心。

    到底最後用之棄之?其實只有一個考察關鍵,就是夏文能不能如老皇帝一樣掌控得住徐傑。

    徐傑在老皇帝心中,已然不是如歐陽正一般的人物了。已然成了一把雙刃劍。只要有些許擔憂,必然要棄之如敝履。天下能辦事謀事者眾多,沒有誰是不可或缺的,沒有誰是不可替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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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與刀 第二百六十七章這是為何?

    老皇帝叫夏文先見過在場諸位,夏文面色上似乎閃過一絲的不耐煩,手中端著的東西大概也不那麼方便,但是夏文並未多猶豫,還是轉身上前一一來見,並不開口說話,而是端著手中的東西微微點頭。

    甚至也與徐傑點頭示意了一下,徐傑看著夏文,躬身拱手一禮,眼神卻都在夏文手中端著的東西之上。

    頭前的老皇帝似乎也很滿意,微微含笑點頭,這個兒子,老皇帝自小帶在身邊,夏文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中規中矩又聰慧好學之人,相比之下,其他兒子在老皇帝心中實在差得遠了些。

    父子二人在以前,還真有點親密無間的關係。為何如今卻成了這種關係,原因太多,稍稍長大之後溝通太少,這是中國自古父子關係的模式,也可以說是通病,中國的父子,自古就難以成為朋友,而是嚴格的長幼關係,甚至是一種附屬關係。這也可以說是天地君親師的嚴格。

    夏文,其實骨子裡興許也並非真的是一個心狠手辣的惡人,李啟明能真正說服夏文的話語,興許就是夏文與李皇后談論中的太子之位。

    夏文對於老皇帝偏愛自己這件事情,自小就從未懷疑過。到得如今,卻也不得不多想。什麼都可以解釋得通,什麼都可以想得通,就是這太子之位,夏文如何也想不通。

    連帶病危幾次,太子之位還不立,這叫人如何想得通?歷朝歷代,從古至今,哪裡有這樣的皇帝?哪裡有自己都要死了,太子還不確立的皇帝?難道這皇帝以為自己能長生不老?難道這皇帝就想要死後天下大亂?

    所以在夏文看來,老皇帝一定是有了其他想法,這才是徹底擊潰夏文自信的關鍵,這才是徹底讓夏文從惶恐到真正不相信老皇帝的原因。

    與眾人示意之後的夏文,端著手中的東西,似乎也有些猶豫,興許也有些害怕,站在龍椅之下,並未急忙開口。

    「文兒,手中是何物?」老皇帝問了一語,大概也是幫了夏文一把。

    「父皇,兒臣去看了母后,母后煲了羹湯,說父皇近來飯食少吃,睡得也少。此羹湯能助眠,也能飽腹,所以叫兒臣帶來,說是讓兒臣與父皇同食,讓兒臣伺候父皇多食。母后還說兒臣與父皇近來鮮少同桌而食,所以反覆囑咐兒臣也一定要多食。」夏文話語有些不那麼有條理了,顯然這羹湯也不那麼簡單。但是意思倒是表達得清楚,就是皇后煲湯讓父子二人一起吃。

    為何夏文說是要一起吃?

    因為老皇帝剛聽得是李皇后煲的羹湯,面色就有不對,聽得是父子同食的羹湯,面色也就和緩了。李皇后對於這個兒子何其在意,這幾十年來,老皇帝豈能不知?那一點懷疑也就盡去了,便是再如何需要謹慎小心,老黃丟也不相信皇后還能把自己這麼心愛的兒子給毒死。

    夏文話語之中有一句還真有些打動老皇帝,那就是近來父子二人鮮少同桌吃飯,老皇帝忙著想法設法對付李啟明,見夏文也多是教導與批評之語,兒子大了,父子再也不如原先那般的關係。

    如今這個節骨眼上,正是需要父子一心的時候,正是需要兒子理解的時候,人就是這般,越是老了,心中越是柔軟。老皇帝笑著招招手:「拿上來,也與在場諸位愛卿分一杯羹!」

    夏文聞言下意識回頭看了看在場眾人,表情有些奇怪,隨後才低頭往台階而上。

    徐傑興許是此時垂拱殿裡唯一對夏文有真正戒心的人,所以對夏文的任何細微動作都極為注意,總覺得事情不對勁。

    夏文已然上得台階,把手中的羹湯放在了書案之上,左右的太監也在忙碌,去取小碗。

    夏文親自為老皇帝盛湯,恭恭敬敬端到老皇帝面前放好,自己也盛了一碗,端在手中,作勢要喝。

    老皇帝開口一語:「文兒,且等等,當與諸位愛卿共食,豈能一人獨食?」

    夏文手微微一抖,慢慢把羹湯放了下來,也放在書案之上,然後轉頭去看側門,側門通垂拱殿小廳,興許此時夏文覺得時間過得真慢,那些太監手腳更慢。

    許久許久才取回小碗與湯匙,然後開始分湯羹,一碗一碗送到台階之下,每一碗都不多,興許只夠一口,卻也這般去分。

    徐傑端著手中的碗,看著碗底里一口湯,並不是如歐陽正那般滿心的感動,感動著老皇帝這般的動作,而是先聞了聞,並未聞出什麼異味,又在想要不要先眾人一步嘗一嘗。

    嘗一嘗的念頭一起,徐傑如何也忍不住了,用手指蘸了一下碗底,剛剛沾濕了手指,放在舌頭輕輕一沾。

    徐傑敢於這樣做,也是知道這個時代的毒物不比後世,並沒有如氰化鉀那種些許劑量就能立馬毒死人的化學製劑,這個時代的毒物,比如砒霜,也是可以少量食用的,不去大口喝,死不了人。

    其他生物毒藥,也是一樣,劑量都是關鍵。植物毒藥需要劑量,許多動物毒藥,甚至通過食物消化系統是沒有毒性的,比如大多數蛇毒,作用於血液,卻不能作用於消化系統。也就是說見血封喉的蛇毒,吃下去反而毒不死人。

    徐傑就真的這麼嘗了一點,然後等待著。真要說這個時代通過消化系統的劇毒物,就是烈性砒霜,炮製得最好的,工藝最佳的,致死劑量也在0.1克以上。

    只是嘗了一點之後,徐傑卻沒有絲毫異樣的感覺,這讓徐傑有些擔憂起來。也猶豫起來,不知該不該出言去阻止老皇帝喝湯。

    若是有毒,阻止之後倒還好說,若是無毒,徐傑就真的是把自己的後路都堵死了,立馬辭官回鄉興許能保住一命。

    徐傑還在猶豫不決,分湯的太監們已經忙完了。

    老皇帝慢慢端起碗,與眾人示意一番,笑道:「諸位愛卿,請!」

    夏文也立馬端起了碗,眼睛看了看老皇帝,又看了看在場眾人,又看著自己的碗。

    「陛下,微臣忽然想起了一件要事忘記稟奏。」徐傑忽然開口說道。

    正欲喝湯的老皇帝聞言一愣,問了一語:「何事?」

    「陛下,李得鳴在獄中與微臣說過一語,說……說……」徐傑是臨時在編,因為徐傑又拿手指蘸了一點嘗在了口中。徐傑就是想等一等,拖一拖,拖得這毒藥在體內起點反應。徐傑也有徐傑的倚仗,一是對於這個時代毒藥的瞭解,二是徐傑已然是先天,百毒不侵不現實,但是少許毒藥,還是扛得住的。

    「說什麼說,有事你就說,支支吾吾成何體統?」老皇帝有些不耐煩。

    「李得鳴說,金吾衛中,有他李家心腹之人。」徐傑這是真在編,李得鳴怎麼可能與他說這樣的話語。但也是徐傑比較合乎情理的猜測,那李家連金殿衛都能滲透,金吾衛本就是軍隊,滲透起來更加容易,金吾衛中有李家心腹,這件事情也是十有**。

    老皇帝聞言,把碗一放,一臉的大怒:「查,給朕去查,查出來,滿門抄斬,滿門抄斬。」

    老皇帝對於金吾衛的經營,其實比金殿衛花的心思還要多,因為金殿衛本身就是隱秘的組織,大多數人都接觸不到金殿衛,甚至連金殿衛這些人的家庭情況都只有老皇帝與衛二十三知道,所以一直以來也就比較放心。

    金吾衛卻是老皇帝一直上心的地方,不論是軍將陞遷的背景調查,還是待遇俸祿軍備,老皇帝都極為上心,就是要保證金吾衛能一直掌握在手,金吾衛也是老皇帝安全的保障,此時聽得徐傑說金吾衛中有二心之人,豈能不怒。

    徐傑拱手,答了一語:「是,陛下,微臣一定嚴查。」

    「二十三,你也速速去查。」老皇帝又說一語。

    一旁的衛二十三連忙上前得令。

    夏文見得老皇帝又把碗放了下來,似乎有些著急,也開口道:」父皇,此事必然要嚴查,父皇也不必過於動怒,想來金殿衛定能查清此事,父皇聖體要緊,先食羹湯吧,再過一會,羹湯都冷了。「

    老皇帝聽得兩句勸,看了看自己那一臉忠孝的兒子,心中有些許欣慰,一邊拿碗,一邊教導道:「文兒,有些事情輕,有些事情重,金吾衛乃皇家兵衛,事關江山安穩,一定要牢牢掌控,不得出絲毫紕漏,所以此事極為重大,反覆嚴查,定要查清楚。」

    說著說著,老皇帝已然把碗往口中送去。

    便聽一聲大喊:「陛下!」

    聲音之大,震得房頂瓦片好似都抖動了一下。老皇帝也被嚇了一跳,手中的碗都抖了抖,差點沒有端住。

    一旁的衛二十三已然拔劍而起,護在了老皇帝面前,劍還指著那開口大喊的徐傑,喝問一語:「徐文遠,你莫不是想死不成?」

    老皇帝也是氣得把碗一放,開口呵斥:「徐文遠,你好放肆!」

    徐傑為何大喊?因為徐傑終於感覺到了腹中的噁心,這湯是真的有毒。伴君真的難,難到徐傑竟然要親自試毒,才敢開口去說。

    試出來了,徐傑有些高興,卻又不免有些難過。連毒都幫皇帝去試了,卻還要受皇帝呵斥。徐傑心中,其實並不爽。

    但是也無法,這老皇帝,在這個節骨眼上,還真不能死。老皇帝一死,滿盤皆輸,徐傑更是死無葬身之地。

    這些事情,已然不是幾個先天高手能解決的事情了,老皇帝死了,老皇帝身邊站著的夏文,皇帝之子,又有何人敢動?歐陽正?金吾衛?衛二十三?

    甚至衛二十三這個金殿衛的頭領,還要阻止別人去動夏文。衛二十三豈能讓人殺皇子?

    這些都還是其次,外面的李啟明,兩三萬大軍立馬入宮,又有何人去擋?徐傑又如何擋得住?老皇帝若真是死了,李啟明興許還不止兩三萬大軍,京畿十幾萬大軍也該入城了,李啟明還真就用了名正言順了。

    至於什麼真相,誰對誰錯?又有什麼意義?

    誰能掌控皇宮,誰就是對的,誰說的話就是真的。最後掌控皇宮的,必然不可能是只有不到一千兵馬的徐傑。金吾衛與金殿衛這些六神無主的人,在這個時候,除了站著不動,還能怎麼樣?殺人?為誰殺?聽誰的?興許……興許該聽新皇帝的。

    「陛下,羹湯有毒!」徐傑又是一句大喊。

    老皇帝聞言一愣,低頭看了看碗中的湯。

    所有人都是一愣,都在看手中的湯。

    唯有夏文先開了口:「徐文遠,你胡說八道,豈敢如此陷害本王!」

    夏文一語,反倒讓徐傑更加篤定湯有戒備的徐傑,自然能看出夏文此時的心虛。

    老皇帝也接著開口:「徐文遠,你莫不是瘋了不成?誰人下毒?要毒死誰?毒死朕?毒死廣陽王?毒死你們所有人?」

    「陛下,下毒之人,自然是要毒死陛下。臣敢出此言,不是瘋了,而是忠心耿耿。陛下若是不信,試一試就知。臣敢用項上人頭擔保!」徐傑口中說著,心中卻不是著急,而是難受。

    「項上人頭?哼哼……好,來人,試毒!」老皇帝開口一語,怒氣滿身。

    皇帝試毒一語,來的不是貓狗之類,上來的是一個太監。皇帝試毒,用的是人命。

    太監戰戰兢兢,卻又不得不為,在眾人注目之下,在老皇帝怒而揮出的手之後,上前端起老皇帝身前的碗,一飲而盡。

    然後全場靜默。

    然後夏文手臂不斷顫抖!

    徐傑看得夏文顫抖的手臂,越發的自信,最後一點擔憂盡去。

    老皇帝似乎也發現了夏文不斷顫抖的手臂,眉頭皺了皺,又抬眼去看夏文的臉,臉色煞白,眼神更是不敢與之對視。

    老皇帝忽然也顫抖起來。

    一旁的太監還未有任何反應,老皇帝卻從龍椅之上站了起來,看著夏文,大氣粗喘,手腳都開始抖動。

    歐陽正轉頭來看徐傑,滿臉的擔憂,抬頭去看皇帝,也是滿臉的擔憂。

    徐傑卻看著自己手中的碗,竟然有了些許狠厲的笑意,伸出手指頭,又沾了一點,用舌頭微微舔了一口。

    此時的徐傑,五味雜陳,絲毫沒有什麼勝利或者成功的喜悅。

    一個嘔吐之聲從頭前傳來,所有人都抬頭去看,唯有徐傑並不抬頭。

    然後就是嘔吐不止,咳嗽不止,嚎叫,抽搐,口吐白沫,還有大小便失禁傳來的臭味。

    幾個太監裡面上前去把人抬走。

    顫抖不止的老皇帝,口中顫抖一語:「為何啊?這是為何啊?這!是!為!何!」

    「父皇,兒臣不知啊,兒臣不知,兒臣真的不知啊!湯羹是母后給的,兒臣真的不知啊!」夏文一頭紮了下去,頭與地面,咚咚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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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與刀 第二百六十八章 都是你們逼我的!

    滿場的驚訝,滿場的錯愕,滿場不能理解。歐陽正更是頻頻回頭來看徐傑,顯然也對這件事情不能接受,不能相信。

    就如老皇帝所問,這是為何?

    滿場沒有一人對廣陽王夏文有過些許的戒備。這個飽讀詩書的王爺,這個見人就是笑臉有禮有節的皇子。這個自小聰慧,文章詩詞都是不錯的廣陽王,弒君弒父?

    這是誰都沒有想到的,即便是衛二十三這種狠辣之人,也從未有過這種懷疑。

    老皇帝對這個兒子有許多批評,但是那些批評,更是在教導,教導這個兒子如何當皇帝,希望這個兒子不會重蹈自己的覆轍,能更好的當個皇帝,不去走那麼多彎路。老皇帝想在臨死之前,一股腦把自己這麼多年當皇帝的經驗教訓都教給自己的兒子。

    這不是批評,這是愛護。

    老皇帝想不通,想不通!

    「來人,把皇后拿來!」老皇帝怒不可遏,怒不可遏的老皇帝,甚至更願意相信夏文說的是真的,是皇后下的毒。

    「陛下,當把皇后宮中所有人都一併拿來。」一旁的衛二十三,顯出了所有的專業性。

    老皇帝大手一揮,說道:「速去!」

    衛二十三一拱手,邁一步就出了大殿之門,瞬間幾十上百的金殿衛,跟著衛二十三飛簷走壁往後宮而去。

    拿,自然就不是請。片刻,衛二十三一隻手就拎著驚慌失措不明所以的李皇后從後宮而回。跟在衛二十三身後的,還有無數高手,拎著無數太監宮女。

    李皇后最先到得垂拱殿內,被衛二十三放在頭前空地之上,看到的是頭前不斷磕頭的夏文,看到的是老皇帝怒不可遏,抬手指著她,怒道:「你這毒婦,朕這麼多年待你可有分毫冷落?你為何要幫著外人來毒殺朕?連自己兒子也不放過,虎毒尚且不食子,你這毒婦到底如何能嚇得這般狠心?」

    李皇后抬頭看著,此時方才明白過來。卻也看得自己的兒子一邊磕頭,還一邊驚慌失措看向自己,那雙眼,無盡的乞求,無盡的慌張,無盡的哀求!

    李皇后是真明白過來的,雙眼的淚,如那決堤的河口。

    再看李皇后,慢慢伏跪而下,慢慢把頭埋下,開口答了一語:「陛下,臣妾該死,該千刀萬剮,臣妾……萬死。」

    李皇后承認了,真的承認了。有人卻是大氣一松,連忙又道:「父皇,兒臣是真的不知啊!兒臣真的不知曉其中之事啊。」

    李皇后淚如雨下,連連搖頭,口中卻還說道:「陛下,事已敗露,臣妾只求一死!」

    「死,死都便宜了你這毒婦,千刀萬剮都不足以平朕心頭之恨,千刀萬剮,來人,千刀萬剮。」老皇帝手在不斷的指,不斷顫抖,身形已然站不住,跌坐在龍椅之上。

    「陛下,此事有蹊蹺,待得臣再審理一番。」徐傑本想說的話語,卻被衛二十三直接說出來了,這個衛二十三,心硬如鐵,心狠手辣,卻也十足的聰明。

    徐傑聽得衛二十三之語,口中要說的話語也就沒有必要了,而是抬頭看著老皇帝。

    老皇帝怒道:「先殺了這個毒婦,其餘人稍後再審。」

    衛二十三忠心耿耿,口中再答:「陛下,容臣在殿中稍微審一審,皇后娘娘即便罪該萬死,也該證據確鑿。」

    老皇帝聞言看了看那認罪極為乾脆的皇后,又看看腳邊不斷磕頭的夏文,還看了看一臉嚴正的衛二十三。夫妻幾十年,恩情豈能沒有?震怒之後的老皇帝,心中興許還想得到一個答案,那就是皇后其實也不知道這件事情,而是李啟明在宮中的心腹用李皇后的名義做的。

    這樣才是真正的皆大歡喜,一個男人,豈願意真的讓自己的家庭支離破碎?豈能真的願意殺自己幾十年的妻子?只是相比而言,殺妻子總比殺兒子好。

    但是不論殺誰,潛意識裡其實都是不願意的。

    衛二十三見得老皇帝沉默了,已然走入滿地的哭泣聲中。還有源源不斷提來的太監宮女,越跪越多。

    還未待衛二十三開口審問。已然滿地都是求饒之語,這些太監宮女,豈能不明白主子一死,自己必然也要陪葬,毒殺皇帝,一宮之人哪裡還有活路。

    「陛下,今日延福宮內,從來沒有煲過羹湯啊!」

    「陛下,娘娘今日並未煲湯啊!」

    「陛下,今日廣陽王來見娘娘,飯都沒有吃,只留了片刻,更未帶走一物,奴婢等人,都是親眼所見,陛下明察,陛下饒命啊!」

    「陛下,奴婢所言,句句實屬,宮內之人眾多,從來不見廣陽王從延福宮帶走一物。」

    老皇帝抬手撫著自己的額頭,又把手握拳去捶自己的額頭。

    衛二十三抬頭看了一眼皇帝,狠厲一語:「來人,把各宮各院所有伙房之人全部拿來,御膳房所有太監宮女,一個不可少。」

    這宮內,想要羹湯,也就離不開廚房。廣陽王不是太子,已然有十來年不住宮內了,他想要羹湯,容易倒是容易,但是不可能自己動手去煮,就算他自己動手去煮,也要地方,也要爐灶與工具。甚至還要人幫手,廣陽王可不是那等那把食材切好,能把羹湯調出鹹淡的人,君子自古遠庖廚,何況一個王爺,豈會做飯?

    李皇后聽得衛二十三的話語,已然大呼:「陛下,此事都是臣妾一人所為,一人所為,與他人無關,臣妾但求一死,但求一死以謝陛下恩寵多年。」

    老皇帝把頭偏到一邊,再也不言不語,只是不斷用手捶打著自己的額頭,連帶一旁上前想幫忙的老太監,也被他拂袖一邊。

    金殿衛,成百上千之人,在皇宮裡不斷飛躍。

    夏文,趴在老皇帝的腳邊,四肢瑟瑟。他心中大概是知曉了,事情看來是難以躲過去了。夏文來做此事,只算過成功,從來沒有算過失敗。若是算過失敗,夏文也不敢來做這件事情。夏文更多的是想成功之後,該如何控制宮內之人,該如何控制整個京城局面,該如何登基。

    事情失敗了,留下來的漏洞太多太多,夏文看著那為自己頂罪的母后不斷出言求死,本是大氣一松,也還怕自己母后不明所以會說破,亦或者母后不願意為自己頂罪。此時,夏文才真的知道怕,是真正的害怕。

    看著金殿衛之人不斷忙碌,提來一個一個的宮女太監,看著這座垂拱殿,慢慢都要被塞滿了。

    夏文也看到了熟悉的臉,那熟悉的臉,預示著事情真的要敗露了。

    夏文抬頭看了一眼不斷捶打自己額頭的老皇帝,手臂忽然不抖了,而是伸入了懷中。

    懷中而出的,是寒光!

    這廣陽王,已然孤注一擲了,也不知是何人教他的還是他自己早有預備。

    就在老皇帝腳邊的夏文,竟然就這麼把刃而起,刃不長,不過一指的長度,卻也足夠殺人奪命。

    夏文,興許真是魔怔了,瘋狂了!

    老皇帝甚至都沒有看到腳邊兒子的動作,還是閉眼捶頭,滿臉的難受。

    聽得「叮」的一聲,老皇帝方才低頭看了一眼,一柄長刀橫在老皇帝面前,刀身之外,一隻手握著的短刃停在空中,不得寸進。

    拿著短刃的手,也被一隻手捏得緊緊。

    短刃的主人,視線而下,正是剛才還在不斷求饒的夏文。一個飽讀詩書之人,竟然能拿刀殺人,還殺的是自己的父親。夏文似乎也被嚇到了,口中還唸唸叨叨:「都是你們逼我的,都是你們逼我的……」

    橫在老皇帝面前的長刀來自衛九,此時已然拔刀收手。

    捏住夏文刺殺之手的那隻手,來自徐傑。

    夏文想在這種環境之下刺殺老皇帝,豈不是痴人說夢?徐傑隔了十幾步外,還有許多台階,都趕到了,何況一邊不遠的衛九?

    老皇帝看清楚眼前發生的一切,一口老血從牙縫噴湧而出,還開口在問:「這是為何啊?文兒,這是為何啊?朕有哪一點對不住你?為父有哪一點對不住你?」

    那夏文,已然被徐傑抓著手臂,甩到了台階之上。

    此時的夏文,半趴半坐在台階上,雙目呆滯,口中喃喃而答:「為何不立我為太子?為何不立我當太子?為何還要我與他們去爭,他們哪一點比得上我?這皇位除了我還有誰?」

    老皇帝好似痛徹心扉,又是吐血不止。口中只答:「幾天,幾天你也等不得?幾天你都等不及了嗎?」

    在場所有人,動作全部都止住了,連帶衛二十三都不再去提審人了,而是愣在當場一動不動,連帶他都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連帶衛二十三,多少也如老皇帝一般想,想要弄清楚事實真相,想著興許李皇后也不一定就是主謀。

    李皇后呢?起身就想往台階而上,興許是想去看看自己的兒子有沒有摔到,卻又上不去,左右金殿衛,早已把她按得動彈不得。

    「什麼幾天,我都等了多少年了,人人都說我是太子,人人都說我要登基。為何你卻一直不把太子給我,是你逼我的,是你們逼我的,是你想借我掩護別人登基,都是你………………」夏文竟然在台階上站了起來,指著老皇帝,也轉頭指著在場眾人,似瘋似魔。

    「帶下去,把他帶下下去,把這個不孝之子帶下去。」老皇帝怒不可遏,怒到這般,竟然還只是帶下去,而不是斬首之類。連喊幾句,又道:「把所有人都帶下去,嚴加看管。」

    衛二十三得令上前,提著夏文就走,金殿衛也全部動了起來,所有人,包括李皇后,全部都往殿外押去。

    站在殿內的徐傑,忽然有一種衝動,有一種想要為老皇帝給夏文解釋的衝動。

    解釋什麼?解釋為何老皇帝遲遲不封夏文為太子。

    因為夏文一旦是太子,那就用了名正言順,不是夏文有了名正言順,而是打著夏文旗號的李啟明有了名正言順。老皇帝要動李啟明,不知多少人要瞻前顧後,不知多少人要陽奉陰違。

    老皇帝防備的就是這些,防備徐傑瞻前顧後,防備王元朗怕狼怕虎,防備金殿衛與金吾衛三心二意。更防備夏文直接用太子之尊,為李啟明拋頭露面,為李啟明去給人到處許諾著將來,到處讓人提頭顱去捨命搏前程。

    所以李啟明死的時候,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就是夏文當太子的時候。

    道理就是這麼簡單,卻也就是這麼複雜。

    歐陽正已然在捶胸頓足,一屁股也坐在了地上,頭上的官帽都歪斜到了一邊。

    徐傑連忙幾步上前,扶著歐陽正,不知說什麼是好。

    老皇帝身邊圍著一圈的太監,遞茶,送布巾,喊太醫。

    老皇帝手在空中揮了揮,把一圈的太監趕出左右,拿布巾擦了擦口邊的血跡,口中怒喊:「傳令,傳令王元朗,明日午後,一定要趕到京城!」

    「徐文遠,徐文遠!!!」

    徐傑連忙起身:「臣在!」

    「由你執掌金吾衛,嚴守皇宮城牆,查,徹查金吾衛軍將,定要查出那些狼心狗肺之輩。」老皇帝牙齒上皆是血跡,說起話來,格外滲人。

    夏文還不是太子,金殿衛與金吾衛就有人三心二意了,若夏文當真是太子了,這金殿衛與金吾衛,豈不是已然被那李啟明執掌在手?

    人倫慘劇,看得徐傑都在嘆氣,嘆氣之後嚴正一語:「遵命!」

    徐傑得令,並未急著出門,便是想聽老皇帝還有什麼吩咐。

    老皇帝此時閉著眼,捂著胸口,又伸手去拿水,這回當真是要病危的模樣,待得喝了一口水,伸手在書案上一揮,把那湯碗湯缽揮落在地,砸得脆響,還有無數奏摺,濕落一地。一旁的太監,連忙跪地去撿。

    老皇帝終於再開口一語:「召……召……速召吳王入京!」

    徐傑聽得心中咯噔一下,抬頭往那龍椅去看,龍椅金光燦燦,還有龍椅之上的牌匾,仁德大隆。

    徐傑慢慢而退,退到大殿門口,抬頭仰望天空,吳王夏翰!
V123210 發表於 2018-7-14 08:22
詩與刀 二百六十九章 進取


    金吾衛裡有沒有李啟明的心腹,這個心腹又是誰?這個時候徐傑也難以著手去調查,這種事情若是能輕易調查出來,徐傑也不會直到編不出話語的時候拿來說。

    所以徐傑出門去調查李啟明心腹的事情,也就難以去做。倒是徐傑有了個新職權,執掌金吾衛。

    徐傑知道這是老皇帝氣急之下的安排,也是因為金吾衛忽然有了奸細之後,老皇帝自己也有些束手無策,金吾衛一直都在京城,金吾衛裡的軍將,其實也可以說是勳貴,只是金吾衛與其他勳貴不一樣,金吾衛這些勳貴之家,並未沒落過,就是勳貴最沒式微沒落的時候,金吾衛這些軍將的日子也一直都比較好過。

    皇家親衛,這一點倒是不比那些普通的勳貴。但是真要有人被收買,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誰家都有個家長裡短,誰家也都有個親戚鄰居。

    徐傑在這個時候能臨時執掌金吾衛,也與徐傑出身跟腳清清白白有關,更與徐傑近來辦差的表現有關。不論老皇帝心中的徐傑是如何形象,但是這個時候讓徐傑來指揮金吾衛,是最穩妥不過的決定。

    所以徐傑也站在了這些盔甲金光閃閃的軍將面前,金吾衛的主帥叫張立,一個四十多歲一臉嚴肅的漢子,人高馬大,穿著金甲,看起來就有威嚴。興許也是這麼個人高馬大的賣相實在不錯,興許也是這人真的忠心不二。

    徐傑與之不熟,但是看著這些金甲,徐傑也有些懷疑,懷疑這些金吾衛到底能不能打仗,會不會打仗。

    轉念一想,好在,好在城外十幾萬的禁軍,大概也是不會打仗的。這一點徐傑是親身試過的。

    這大華朝,真正能打仗的軍隊,興許也就邊鎮裡的一些精銳了。

    打仗這種事情,訓練永遠是基礎,真正能成為會打仗的士卒,唯有戰陣生死中經歷了一番之後,膽子還在的,大概也就成了精銳了。當然,前提也是操練得當。京畿的禁軍,大概操練也是個敷衍的玩笑,這一點毋庸置疑。

    這金吾衛也好不到哪裡去,但是金吾衛至少在徐傑面前,還排得一個整整齊齊的隊列,這一點倒是讓徐傑又起了一些信心,金吾衛雖然是拱衛之職責,其實更多的是禮儀之職責。

    作為忽然成了金吾衛長官的徐傑,倒是也沒有什麼新官上任的架勢,反而只是與幾個軍將寒暄幾句之後,上了皇宮的城牆,這也是徐傑第一次上皇宮的城牆。

    窄了些,高了些。箭矢不少,都擺放在垛口之後,一捆一捆碼放得整整齊齊。

    徐傑轉了一圈,左右看了看,忽然回頭與張立說了一句:「張將軍,把這些城門樓子都拆了吧,到後宮去把那些觀賞石頭都砸碎了搬過來。「

    打仗,徐傑興許比這些當兵的金吾衛還要瞭解一些。因為這些勳貴子弟,雖然祖輩都是戰陣上的勇武,卻也不知道隔了多少代沒有見過戰陣了,聽的戰陣故事,大概也就與話本演義裡的故事差不多了。而徐傑聽的戰陣故事,就是十幾年前的真實經歷。

    張立聞言皺眉說道:「徐指揮使,皇宮城樓,豈能拆卸?後宮觀賞之石,那是陛下的東西,更不能損壞了。「

    徐傑忽然成裡張立的臨時上司,四十多歲的張立是不是心中會有什麼不爽的想法,這些不可知。徐傑也懶得去管,但是徐傑之語,可不是玩笑。

    許多人聽著故事,看著話本演義,對於打仗少了太多的瞭解。以為刀鋒一劈,就是一條人命,或者羽箭一飛,就能把人射個通透。其實真實的戰陣,哪裡是這般。

    那些幾十斤的重甲,從來不是玩笑。史書裡經常記載一些勇武軍將,臨陣中箭無數還能浴血奮戰,渾身是傷還能怒斬敵人。大多數人看到這些,以為是胡說八道,以為是史官為了現實自家軍將的威名編出來的。

    其實不然,重甲的作用從來都是如此,一柄兵刃不過幾斤的鐵,重一些的十幾斤。一身好的重甲,五六十斤。為何要用十幾柄兵刃的鐵去造一身甲冑?因為甲冑就是這麼有用,劈砍不入,尋常箭矢射之不透,能在萬軍叢中百戰難死。再好的刀,普通士卒拿著刀劈砍在鐵板之上,怎麼可能殺得了鐵板之內的人?

    如今的徐傑,才知道自己以往看過的許多影視之物,何其可笑!一身甲冑,一刀而亡,那是不可能的事情。這也是為何戰陣多用槍矛之類的捅刺兵器,刀劍只是輔助的原因。因為尖刃於破甲而言,比刀劍好用太多。

    所以徐傑才叫人拆卸城樓,搬後宮的景觀石頭來,所以徐傑說道:「張將軍,你看看你這一身甲冑,何其精良,尋常羽箭如何能破?京畿禁軍如今雖然糜爛,卻也湊得出不少鐵甲,以箭矢守城只怕難以發揮很大的效用,唯有檑木滾石方才是利器,皇城之內沒有備這些東西,唯有拆卸城樓,陛下的景觀石,禦敵正好。」

    張立聞言下意識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甲冑,外面金色,漂亮至極,卻也是極好的甲冑,厚重不說,保養得也是極好。尋常羽箭,還真射不穿,皇城裡也沒有那等床弩,蹶張硬弩其實也不多,事實還真如徐傑所說的那樣。

    張立知道徐傑說得有道理,卻又不敢隨意定奪,想了想,皺眉答了一句:「此事,不若徐指揮使先與陛下稟報之後再定奪?」

    徐傑聞言也不多想,只道:「緊要關頭,哪裡顧得這些,若是真要起大戰,守住皇城,什麼罪過也能抵消了,叫人拆,先把城樓拆了。」

    張立猶豫片刻,看得徐傑一臉嚴正的模樣,想了想之後,回頭與身後軍將大喊一聲:「來啊,把城樓都拆了,後宮所有的石頭,都搬上城牆來。」

    徐傑還加了一語:「若是不夠,把各處大殿頭前的石板也起上來。」

    這皇城,什麼都好,就是沒有少了這些雜物。徐傑便是想盡辦法準備守城的東西,皇城廣場上的地板,質量極好,一塊一塊,起出來砸人,想來是很合手的。

    張立看得徐傑那認真嚴正的模樣,硬著頭皮又喊了一語:「起,把地磚石都起上來。」

    徐傑見得那些軍漢們真的按照命令在行事,安心不少,慢慢往城樓而下。

    徐傑此時其實還想去審問一下廣陽王夏文,只是徐傑也知道這個想法不太現實,只要老皇帝沒有立馬下令殺他,稍微回過神來的夏文心中必要還有一絲憧憬,憧憬著李啟明能讓他脫困。如此,普通審問也就沒有意義。動刑十有八九能成,但是徐傑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能去審問夏文。

    別說動刑,就是見都不可能。老皇帝不可能應允徐傑所想的那些。

    皇城外,李府,李啟明還在等著宮裡的消息,等著皇帝賓天的消息。也等來了王元朗先頭五千騎兵連夜裡都在趕路的消息。

    城外禁軍大營,一片靜默,連平常的喧嘩之聲都聽不到,所有軍將士卒,都只能待在營房裡,誰人都不得隨意走動。

    似乎人人都知道,即將有大事發生。每個營房裡的竊竊私語,也被來回巡查的軍將打斷無數次。

    一切都在爆發邊緣。

    徐傑思前想後,還是去見了老皇帝。

    這回老皇帝不在垂拱殿,而是在書房的坐榻上躺著,旁邊的飯食早已沒有了一絲熱氣,一旁的茶水也換了一次又一次。

    徐傑走了進來,恭敬行禮。

    老皇帝並不起身,而是問道:「你不在城牆上督導軍備,來此作甚?」

    「陛下,微臣以為,刺殺之事,必有後手,皇城之外,更有人等待著消息,臣以為可以在此處謀劃一二。」其實徐傑更想說的是應該把廣陽王提來嚴刑審問,審問出他與李啟明之間是如何約定的。但是這句話語徐傑終究是沒有說出來。

    老皇帝聽到這句話,方才慢慢起身,看著徐傑,問道:「如何謀劃?」

    「回稟陛下,陛下聖明,自然之道那些二心之人的謀劃,所以臣之所想,便是在想要不要逼迫李啟明,逼迫他直接動手造反,如此便可一勞永逸,再也不需與之拉拉扯扯難以甘休。」徐傑話語並未直白。

    老皇帝卻聽得懂,問道:「逼迫如何?不逼迫又如何?」

    「陛下,逼迫其實也是引誘,引誘李啟明起兵謀逆,便是一勞永逸。若是此番李啟明還隱忍不動,之後怕也還是如頭前一般,難以將之……」徐傑做了一個殺人的手勢。

    老皇帝雖然坐了起來,但好似全身無力,疲憊不堪。抬手示意了一下,說道:「若是引誘他帶兵謀逆,萬一被他做成了,該如何是好?」

    老皇帝原本是想拖,拖到王元朗帶兵入京。

    但是徐傑也擔心,擔心即便王元朗帶兵入京了,又能如何?如老皇帝說的那樣,去捉拿李啟明?萬一李啟明有反制的手段呢?萬一李啟明出了京城呢?

    萬一爆發一場大戰之後,王元朗兵敗了呢?王元朗遠來,勞師遠征,還是進攻之勢。李啟明不論是守城池,還是守軍營,王元朗五千先鋒,短時間內能拿李啟明怎麼樣?

    即便五萬人馬都到了,又能拿李啟明怎麼樣?攻打京畿大營?還是攻打汴京城牆?王元朗兵敗的可能極大,一旦王元朗真的兵敗了,這皇城還真成了孤立無援,幾乎到了任人拿捏的地步。

    這個時代又不是有廣播電視,老皇帝的聖旨,在兵荒馬亂之時,能到的幾人面前?王元朗對於老皇帝而言,並非致勝法寶,而是籌碼。是老皇帝在京城與李啟明爭奪的籌碼。徐傑顯然是在想怎麼把籌碼變成致勝法寶。

    老皇帝龜縮在皇城裡,李啟明在皇城之外,即便是輿論,李啟明也有反制的手段。

    那麼這一切該怎麼破局?

    「陛下,只要李啟明起兵,微臣守住皇城,陛下登城高呼,李啟明當人心盡去!」徐傑沒有把詳細說清。前提是老皇帝現在死,當然是假死,老皇帝死了,第一個要入皇宮來的自然是李啟明。

    但是老皇帝又活過來了,李啟明自然就成了那矇蔽部下,包藏禍心的謀逆反賊,人心盡去也不是假話。

    若是那個時候勤王兵馬趕到,局面就精彩了。那時候的禁軍將士,心態會是如何?

    這才是徐傑的謀劃。

    但是這一切,都是冒險,萬一皇城真的被直接打破了,那就真是萬事皆休。

    但是徐傑的謀劃,是進取之法,也是一勞永逸之法。世間之事就是這般,銳意進取,往往伴隨的就是風險。穩穩妥妥之法,有時候又是溫水煮青蛙,死都不知道是如何死。

    徐傑自然是進取之人,老皇帝是不是那穩妥之人?

    老皇帝問了一語:「你能保證皇城不失?」

    徐傑其實不敢保證萬無一失,卻是立馬答道:「微臣以項上人頭為保證,必保皇城不失!」

    徐傑又一次拿項上人頭作保,老皇帝聽得極為耳熟,莫名有些信任,但是老皇帝不是那頭腦發熱的年輕人,還是問了一語:「你如何能保皇城不失?金吾衛中的反賊,你可都查出來了?「

    查奸細?哪裡那麼好查,一時半刻,都不知道從何下手。便聽徐傑說道:「陛下,皇城五門,南北西各一門,東有二門。內應奸細一時半刻難以查出,但是內應奸細必然只在少數,裡應外合之法,不過就是打開城門之法,微臣麾下八百餘人馬,分在四門把手,再在每個門處放先天高手坐鎮,只要保得城門不失,裡應外合之法必然不可能成功。皇城牆高,金吾衛金殿衛人手充足,必可保皇城不失!」

    老皇帝卻還在猶豫,人心隔肚皮。金殿衛十五之事就在不遠。誰又能保證哪個人忠心?

    誰又能真的保證皇城一定守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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