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南宋風煙路 作者:林阡(連載中)

 
Babcorn 2018-2-12 21:52:1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71 9061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2:40
第81章 不解之緣

    中午與小秦淮諸位香主作別,他們要去建康城中處理內事,尋找失散香主,吟兒得知小秦淮有意請自己入會,高興至極,半日之內看完了那本《東坡全集》,勝南似乎又去了紅襖寨的分舵中議事了,自己閒著實在無聊,也四處閒逛著,不知是什麼原因,自己的腳步還是停在了秦府外面——

  還記得一個月前和秦川宇的巧遇,沒有一個人像他那樣,一眼就給自己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一眼就告訴自己,他好像是一個憂鬱得可以把他自己毀滅的男人……

  心底再次出現一個聲音:師父,到底我該愛過去那個林阡,還是愛現在這一個?哥哥和第一美女愛著,弟弟娶了妻子,可是那尉遲雪對他有沒有愛?要不,去試一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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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府。

  尉遲雪對鏡梳妝,她紮了髻,成熟的臉上更顯嫵媚明豔,扶風在旁看著,主僕二人臉上都是一臉憂慮。

  門外風起,窗戶不住地響動,尉遲雪小聲道:「扶風,你冷吧?深秋了,加件衣服吧……」扶風搖頭:「小姐,秦川宇……好久都沒有來看你……」

  尉遲雪嘆了口氣:「他那麼忙碌,算了……而且最近,老爺好像要納妾,少爺應該會打理些事情吧。」

  扶風噘起嘴:「那種老色鬼,還納妾,秦川宇該不會也是這種人吧!」

  尉遲雪苦笑:「男人家三妻四妾很正常。秦老爺對夫人很不錯啊。少爺雖然姓林,他卻視如己出。」她忽地哆嗦起來,扶風見她冷,馬上去關窗,忽然一道紫影穿過窗子,扶風以為自己眼花,愣了愣把窗關上,這才發現屋裡果真多了一個人。

  扶風一怔,趕緊來護住小姐:「你是誰?你想做什麼?!」

  這紫衣女子,閃動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粉嫩的臉蛋,自信的模樣,好像在哪裡見過……不錯,正是誤打誤撞闖進尉遲府後院的鳳簫吟。

  「我知道,姑娘心裡有著傅千秋。」

  她開門見山,主僕兩個都大驚失色,扶風面露喜色,而尉遲雪則喜悲摻半:「姑娘是?」

  「在下是闖蕩江湖的女……女賊一個,人送外號鳳簫吟。」

  尉遲雪緊張不已:「鳳姑娘,千秋最近可好嗎?」

  鳳簫吟一笑:「我只想和尉遲姑娘說一句,若是真的喜歡誰,就該大膽主動些,像那《志誠張主管》的女主角小夫人一樣,掌握自己的命運,尉遲姑娘知書達理是遠近皆知,可是一念之差或許會害自己一輩子,很多事,自己該去爭取,而不是坐在這裡。」

  扶風嘆了口氣:「小姐哪裡可能有你們江湖女子這般自由,也許一輩子,都要被禮教束縛住了……」

  尉遲雪輕聲道:「姑娘究竟是何用意,為什麼要慫恿我去找千秋?」

  鳳簫吟一笑:「數日前我與師兄誤闖貴府,幸而得到尉遲姑娘相助,其實今天是來言謝的,也想勸尉遲姑娘不要再這樣軟弱,屈從於別人。」她起身來,開門走了,來匆匆,去也匆匆。

  尉遲雪癱坐椅子上,扶風跪在她身邊:「小姐,和秦少爺說吧……」

  尉遲雪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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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殘陽鋪水中。

  秦川宇站在河岸邊,看見自己身旁忽然出現鳳簫吟的影子,微微一愣,覺得很協調,水卻泛著血紅的顏色,波心蕩漾,四面蕭條。

  他唇邊泛起一絲笑意:「你再不還書,我就要通緝你了。」

  吟兒一怔,趕緊摸出那本東坡全集,腦子裡一片空白交給他:「還你。」

  秦川宇接過書來:「東坡的詞你最欣賞哪一首?」

  吟兒未有離意:「自是《念奴嬌.赤壁懷古》。」川宇一笑:「這首詞確實是豪放之典型。」

  「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歷史就是這麼蒼涼,人處一世,創出再怎樣輝煌的功績,終究隨風而逝。」

  「時間可以黯淡一個人,但無法消滅他的名聲,浪淘沙,沉澱下來的是最精細的沙子。」川宇輕聲駁她。

  吟兒看了他一眼,蹙眉,也許,越精細的沙子越沉默。

  秦川宇道:「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兩句也是磅礴大氣。」吟兒道:「『穿』字的確有石破天驚之勢,但我覺得,『拍』字不及『裂』字。」

  川宇一怔:「濤再大,也難以裂岸。」

  不知怎地,吟兒覺得他話中另有深意,只聽他續道:「當年我練習飲恨刀的時候,想像手裡的刀,可以有那裂岸的氣勢,卻始終是徒勞。」

  吟兒心下一陣淒涼:「對不起。」

  她站在秦川宇身邊的時候,突然覺得自己做錯了,當初不應該把刀給勝南,還應該給他。可是站在勝南身旁的時候,是不是也會逆轉心裡的念頭呢?一雙刀,為何有兩個人來承擔?

  可是,現在,明明沒有矛盾,她卻依舊難受。

  天色漸暗,清角吹寒,潮打河岸,舊月翻牆……

  川宇轉過頭來,暮色中,他的臉佔據了自己的視線和心頭:「你長得很像我未婚妻子,你知道麼,林念昔,她從前是我的未婚妻子,可惜你是紀景先生的徒弟,你不是她,她身上有木芙蓉花的味道……可是現在,她不是我的。」

  暮色裡他輕悠的話語,令她時刻都揪緊了心,有一種想哭想自殺的衝動,失去了一切的他,沒有憎恨,沒有遺憾,沒有後悔,卻令她心痛。

  以至於次日早晨醒來的時候,撥起凌亂的頭髮,還在想他。

  吟兒望著有褶皺的被子,心情很沉重,她迷上了他麼?那俊偉的儀表,勃發的英氣,還是他的孤獨和痛苦?

  只有繼續睡,頭髮越睡越亂,腦袋越睡越脹,突然就傳來一陣敲門聲,吟兒心煩意亂,戴著她幾乎快要爆炸的頭髮去開門,她和來人均被對方的模樣嚇了一跳,來人是沈延,但喬裝成了很蹩腳的商人模樣,兩人愣在門口,指著對方大笑不止。

  「小師兄,昨天才走,今天又回了!」吟兒心裡其實高興得很。

  沈延拖她下樓吃午飯:「我放心不下你,做事毛手毛腳。」沈延一邊說,一邊給她夾了塊雞肉,吟兒則夾了塊雞屁股給他:「小師兄真好。」

  「你就這樣回報我!」沈延氣得夾出來,吟兒笑道:「我做事一向毛手毛腳,記不得哪個師兄喜歡吃雞屁股了。」沈延大怒:「記住,雞頭永遠是我的!」「不行不行,我也要!」師兄妹二人爭奪起來,勝南微笑看著這兩個頑童打架。

  忽地遠處閣樓上傳來一陣簫聲。

  勝南、沈延、吟兒三人都如聽仙樂往遠處望去。

  看不清楚。

  遠處高聳的樓閣,成了眾人心中嚮往之處。路人都有止步:「建康城何時來了位吹簫高手?」

  沈延哦了一聲:「我知道那是誰了!」

  「誰?」

  沈延道:「文暄師兄的妹子葉文昭,當今世上,有誰吹簫如她銷魂?據說前些日子為了葉文暄,她同父母吵了一架,被軟禁到了建康。」

  吟兒搖頭:「葉家人真是奇怪,兄弟異爨,父子決裂,現在女兒也這樣,家庭教育不行啊……」勝南一笑:「還不是為了主戰和主和,葉適主戰,葉連主和,自然不和,葉文昭葉文暄都主戰,自然和父親決裂。據說朝廷要嫁一位郡主給葉文暄,似乎更傾向於戰?」

  「那肯定是謠傳。」吟兒道,「葉家是富賈沒錯,可是與皇室聯姻不大可能啊!葉適一直都被貶來貶去,沉沉浮浮,幾個月前還被貶謫了,葉連自然而然要有牽連,這個時候,朝廷嫁什麼郡主去?」

  「也不能想得太單純,葉家對朝廷有價值。」沈延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2:40
第82章 內事

    世界說大就大,說小就小,是日鳳簫吟在街上走著,老遠就看見李君前,追過去打招呼,駐足在一家「明鏡酒館」外,吟兒奇道:「這是你的地方?」

  君前微笑點點頭:「你小聲些,別讓據點暴露了。」

  「可是,為什麼起這個名字?這不是太彆扭了嗎?只有縣太爺才老提『明鏡』,你叫來作甚?還不准別人叫你大爺,自己卻有這個心。」吟兒笑道。

  君前佯裝憤怒:「我最討厭人家說我老,大爺已經夠了,還二大爺,像什麼樣,以後不準叫我大爺,不然不准你入會。」

  吟兒一吐舌頭,店小二出門來:「李大爺,您可來了!」

  吟兒竊竊偷笑,李君前面子上掛不住,鬱悶地瞪了那人一眼:「你新來的?這麼不懂事!」說罷撇開他往裡走。吟兒跟進裡屋,君前道:「這間酒館兩個制酒的師父,一個叫涂步,一個叫言微。這是言微的屋子,涂步的在那邊。」

  吟兒輕聲道:「這兩人……」

  君前低下頭去:「要扶穩小秦淮在建康立足,其實很簡單,只要穩住他兩個就好。」

  吟兒聽出音來,卻不便相問。

  建康的夜市是著名的黑市,天黑物黑人黑價黑,吟兒不聽沈延的勸告,硬要去看看,結果吃苦吃虧,身上的錢等於被洗劫了出來,途中經過那「明鏡酒館」,吟兒下意識地就走進去歇腳,店小二興沖沖迎過來:「客官?喝酒啊!」

  「喝什麼酒?」幾乎在同時,兩個絡腮鬍子的大漢掀簾問,但又隨即向對方瞟了一眼,回各自屋裡去了。

  吟兒冷道:「好大的矛盾,我想喝你們兩個一起制的酒!」

  屋裡傳來同樣答覆:「沒這酒!」

  吟兒冷笑:「那你們生意別做了,小秦淮也沒法幹下去了……」

  涂步、言微又同時衝出來:「閣下哪位?」他們碰及對方,趕緊閃讓開,一齊盯著吟兒,吟兒哦了聲:「我啊,是小秦淮最新的一個香主啊!」

  言微抽出一本書來翻了翻,估計是名冊:「白路、賀思遠,咱們都認識,你是哪裡的黃毛丫頭,敢冒充!定是金國的奸細!」

  涂步哼了一聲:「你怎知人家是奸細,自己孤陋寡聞罷了!」

  吟兒一怔,見他竟然寧可幫助自己一陌生人說話,幾乎語塞:若我真是金國奸細,那你們小秦淮完了!不禁苦笑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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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看見李君前在明鏡酒館後院練鞭,吟兒在屋頂上觀賞了半天,看他練習的時候都有如此絕藝,不參加雲霧山比武正是可惜了,一邊拊掌一邊讚道:「二大爺,你怎麼不去奪撫今鞭?你的功夫完全可以去駕馭金鞭啦!」

  李君前停了鞭子:「我可不想牽扯進江山刀劍緣裡面去,楊妙真的失蹤就是個典型例子。」

  吟兒一臉壞笑跳下來:「你承認你是二大爺了!」

  李君前大怒,抽鞭襲她,她早就做好了準備,抽劍而出,兩人本就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切磋了幾招,李君前看出她武功與自己差不離,笑著讓開幾步:「武器倒是很不錯,叫什麼劍?」

  吟兒驚詫著看著他:「這劍沒有名字……二大爺,你的武功可以進前十啊,怎麼不去雲霧山?」

  淮南果真是人傑地靈!

  李君前一笑:「我已經是小秦淮中人,不需要去追逐那些虛名。」

  提及小秦淮,吟兒才想起正事:「你那兩個手下究竟所為何事?」

  李君前一愣:「盟主,這好歹是內事,你不插手比較好。」

  吟兒道:「我是不想插手,可是再不解決漏洞會越來越大,昨晚上……」

  李君前聽她把昨晚的事情講了一遍,蹙眉不語,吟兒道:「你調查了這麼久,不就是發現矛盾根源在他們兩個嗎?可是怎麼不慌不忙,任他們胡來?」

  李君前一笑:「怎麼可能任他們胡來,只是因為,沒有找到合理的方法而已。事情是這樣的,小的可憐。有一次師父召集咱們去梅花山有任務,涂步沒找到自己的鞋,幾乎光著腳從這邊跑到了梅花山去,半路和一個老鄉找了雙鞋,又不合腳,遲到了一個時辰,為了他一個,師父耽誤了許多時間,當時不知原委,師父批評他不尊重別人,浪費時間,涂步自尊心很強,發誓一定要找到偷鞋的人不可,結果,在言微的床下發現了,拿鞋質問言微去,言微卻拒不承認,還說是他栽贓嫁禍,涂步怒不可遏,將他的鞋立刻撕破了,言微當然不甘示弱,寒冬臘月,兩人一個都沒鞋穿……師父送鞋給他們,過不了多久又被對方撕了……」

  吟兒瞪大了眼睛:「怎麼男人家氣度這麼小,後來呢?」

  「事情鬧大了,師父讓我來調解,可是卻發生了師父中毒身亡這麼大的事情,我一時失職,忘記了這事,但最近才發現,他們倆的矛盾很可能是根源,因為除此之外小秦淮沒有任何特別大而且持久的矛盾,這矛盾雖然聽起來不大,但擴散起來,就不得了了,你也看見了,很多手下不懂事,逼迫其他幫主交出位置來……」

  吟兒點頭,聽君前續道:「要把這些矛盾掃光其實不難,只要香主們好好約束手下便可,就是涂步言微麻煩了些,他們二人犟的厲害。」

  吟兒一笑:「其實你知道是誰偷了鞋不是?」

  君前一愣,微笑:「是啊,可是,還是沒有找到好方法,只有等下去。你要知道,小麻煩或許會引起大危機,但也許會自動消亡,沒有任何影響。」

  吟兒佩服地看著他,心念一動:我怎麼好像在跟一個總舵主說話呢?李君前真的給自己一個成熟穩重的大哥感覺,比洪瀚抒還要適合當領袖,聽了他的計畫,吟兒長吁一口氣,好像都不必再擔心了。

  夜裡,聽著葉文昭的簫聲入睡。

  不知怎地,覺得她簫聲裡暗含的情感像葉文暄,像厲風行,也像鳳簫吟自己。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2:41
第83章 痴心遇冷風

    放心不下建康的不止沈延,還有滿江紅。這不,才闊別幾日,這位師兄也返回來看望他們,只不過,滿江紅心裡面想的什麼,沈延吟兒不用想都猜的到,他對韓鶯的擔心掛念全部在臉上寫著,藍色布包經常攥在手上,即使是散步的時候都要帶在身上。

  可是,吟兒沈延都看不下去他的痴心,從心底裡咒罵著韓鶯這個女人,她貪財,從來不在意滿江紅的真心。

  滿江紅卻要投其所好,傻傻地用自己所有的時間和氣力換她哪怕一瞥、一睥睨。

  吟兒擔心地看著自己憨厚老實的師兄,儘管同樣身處建康,韓鶯干的事情卻跟滿江紅一點都沒有關聯——為了她認為存在的《蘭亭集序》,她不止一次地寫詩文去討好秦川宇,甚至出賣色相去勾引……這一切雖是道聽途說,估計也是八九不離十了,這些吟兒和沈延都牢牢瞞著他,只是在背後偶爾感慨一句:「希望韓鶯以後不要再做傷害師兄的事情……不然,我饒不了她……」

  可是,沈延說這句話的第二日,就無奈這世上,為何有這麼多不公在——

  那日中午,興高采烈地,吟兒、勝南、沈延、滿江紅四人在秦府附近的一條「瀟湘道」上散步,摀住耳朵都能聽見隔街一陣吹打奏樂聲,極度歡慶,應該是一樁喜事,他們心情都暢快得很,想從人群邊緣繞過去,可是豎起耳朵聽,睜大眼睛瞧,那樂聲和人群繞的地方竟然是秦府!

  吟兒吃驚不已:「尉遲雪才嫁過去幾日,他這麼快又娶妾了?」

  勝南也一驚駐足:「或許不是川宇,或許是他弟弟呢?」

  沈延吟兒使勁地往前望,無奈場面實在壯觀,只得被前人撞回去,滿江紅個頭高些,跳起來看也才勉強看見,傻傻笑著:「你們都猜錯啦!不是秦川宇,也不是他弟弟,是他爹啊!」

  「不是吧?他爹?秦向朝?」沈延詫異不已,「他多大了?」

  「秦大人已經六十一啦,這位姑娘是他第六房妾侍。」一老嫗答他,「不過雖然秦大人好色,對妻妾都不錯,尤其對他的原配夫人啊,兒子不是自己的還那麼疼愛。」

  鳳簫吟一笑,轉過頭來看勝南:「你弟弟其實還是很幸福……」

  沈延卻一把扯住她衣袖,轉過來恐懼地拽住勝南和滿江紅的手:「那個新娘,新娘是……」

  滿江紅不由得一震,沒有誰比他更熟悉這個身影,韓鶯,他為她努力了這麼多年,可是她的眼裡真的就沒有過他身影!

  安慰過自己:沒有關係,那自己就遠遠看著她,默記她身影好了——可是為什麼,竟然會在她出嫁時候,做一個最平庸的旁觀者,目睹這一切突如其來的發生?!

  上次的婚禮他們當然無所謂看不看,可是這一次,滿江紅不自覺地就跟著達官貴族們往秦府中闖了過去,他面色蒼白,毫無意識地往前擠,理所當然要被侍衛攔住,越攔堵,他越拼了性命要往前衝。吟兒和沈延被他臉上的凶狠之色嚇怕了,趕緊縱身上前,一左一右拉著他:「師兄!別莽撞!」

  沈延輕聲俯在他耳上:「師兄,找她算賬,不必硬碰硬,咱們從偏門進去,找她好好理論!」

  吟兒氣急敗壞:「師兄,為了這種女人,不值得!」

  沈延即刻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別再激他,勝南上前來,拍拍滿江紅的肩:「咱們支持你,進去找她說清楚!」

  混進那人群之中,可以清楚地看見最當中的兩個人,白髮蒼蒼、老態龍鍾的秦向朝,緊挨著年輕貌美的韓鶯。

  很不協調,那又怎麼樣,或許人家正興趣相投呢?吟兒輕蔑看著。

  沈延嘆了口氣:「她為了秦家的寶貝,不惜出賣自己的青春和靈魂嗎?」

  勝南看著站在遠處的秦川宇,他似乎不屑一顧,冷漠地看著這出鬧劇,眼光若有若無地接觸到自己,卻沒有停留,他站在一個陌生女人的身後,那女子年紀和自己的娘親差不多大的歲數,容貌還很出眾,卻不雍容,而有江湖氣……勝南突然一震,是啊,那不就是自己的親生母親,玉紫煙?!

  他杵在原處,呆呆地盯著玉紫煙看,腳步沒有移動過一次,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這樣繼續看著自己的母親,人群在自己身旁不停地換,不停地交替流動,不停地重疊,黑色起落的空隙裡,他唯一能看見的,就是這淡淡的影子,他不知道他有沒有這種權力看自己的母親,闖蕩江湖這許多年,從未如此怯懦過!

  是啊,有什麼不可,那是他自己的親生母親,十八年沒有見過,即使沒有養育之恩,即使沒有情。

  不對啊,川宇呢,會不會介懷……原來是你……是你搶走了他在江湖上的一切,你該以什麼理由去面對你母親?

  鳳簫吟回過頭來,循著他目光看見秦川宇,一怔不解道:「你怎麼了?」

  勝南迴過神來,微笑著若無其事,吟兒擔憂地回頭看著滿江紅,他此刻情緒很平靜,但沈延還是擔心地拖著他手臂,生怕他鬧事。

  他三人一直看著滿江紅,在一拜天地的時候看著他,在二拜高堂的時候看著他,夫妻交拜的時候,也實在不知道,到底該攔著他,還是該跟他一齊砸了秦府!

  就在這時,滿江紅猛地衝上前去,沈延吟兒根本沒有走神,卻拉不住他!吟兒大驚失色,知道他失了分寸,可能會引起禍亂,急道:「師兄,別胡來!」

  「師兄!」沈延追上去繼續使勁地拉他,「不要胡來啊!說歸說,別動手!」

  滿江紅哪裡聽得清他們說什麼,眼睛裡只有她一個,走著走著,就爆發了,可是卻又平添一絲悲涼,他到底是給她安排一出鬧劇呢,還是給她一個插曲……

  也許,愛她,就任她自己選擇幸福的方向,如果成功了就祝福,如果失敗了,再等她回來……

  韓鶯看到滿江紅怒氣衝衝地闖過來,面色慘白地鬆開秦向朝的手,一手冷汗,她是知道他的衝動的,可是她卻狠狠盯著他,語氣冷淡地扔了一句:「怎麼,來祝我新婚愉快麼?」

  他的怒火和悲憤,終究被冷風穿越,那一剎那,心裡竟是什麼也沒有留下……

  他不知被什麼支配著,沒有拔劍,沒有提刀,只從腰間抽出那藍色布包:「祝你愉快,這布包裡面,有你讓我想的辦法,我來,來演示給你看看。」

  他的表情,看不出是哭是笑,他忙不迭地找酒杯,把液體固體全都浸進去,眾人圍觀得紛紛拍手叫好,好事者歡呼起鬨,觀眾看著樂,他也開始笑了,吟兒流著淚要攔他,沈延擋住她,輕聲道:「師兄準備了這麼多天,就是為了給她看看,你別去攪局,別……得罪了師兄……」

  吟兒流著淚點頭,林勝南嘆了口氣,瞭解滿江紅在這個時刻,既痛苦,又最幸福。

  只是,實現願望的同時,斷絕了後路。

  沈延回頭,想好好罵韓鶯一句,攥緊了拳頭,想好好揍這個眼裡只有錢財的女人,可是又漸漸鬆開,揍她一頓又如何……

  韓鶯卻似乎有些動容,沒有笑意,只是一愣,她也料不到滿江紅會這麼做,看他忙得不亦樂乎,輕聲道:「謝謝你,大師兄。」

  滿江紅忽然如夢初醒般,應了一聲,抬起頭來,淚水就奪眶而出,他一邊抹眼,一邊去拉秦向朝的手:「秦老爺,我小師妹喜歡的東西,你有的是,你要多給些給她,我在這裡多謝你了!恭喜你們早生貴子!白頭偕老!」他說完就走,韓鶯似乎想拉住他,沒有拉得住,驚呆地看著滿江紅遠走,似乎是有些觸動和感傷。

  沈延和吟兒趕忙跟著滿江紅一起往秦府外走,勝南移開腳步的瞬間,出於本能地往玉紫煙那邊再看了一眼,恰好她的眼第一次定在他身上,那麼巧,四目相對的時候,或許是母子之間那種天生的感應,她的眼睛再也沒有從自己身上離開過,唇輕啟,好像有什麼話要說,有什麼事情要問,奈何相隔太遠,他們始終看不透對方到底心裡在想些什麼。勝南邊往門外走,邊看著她,卻距離越來越遠,感應越來越淺,玉紫煙臉上卻一直從容和安靜,看著他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微微一笑,轉頭看川宇:「川宇,那個少年長得和你到有幾分相似。」

  玉紫煙實在想不到,在十八年後的秋,會把自己的孩子當成路人。

  川宇怔在那裡,輕聲道:「娘,他就是你要找的大兒子,現在的林阡啊……」

  玉紫煙顫抖著轉過臉來,彷彿沒有比這更大的打擊:「你,你說什麼!?」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2:41
第84章 親.義.情

    傍晚,人間再次陷入沉靜的時候。

  玉紫煙走到院子裡,秦川宇的身後,想多問一些林勝南的事情,卻不知從何問起,也不瞭解他到底明白多少自己的兄弟,站在他身旁良久,竟一句話也說不出。

  川宇,這半個時辰,一直都沒有轉身,他從小到大一直的癖好,就是在院子裡放火燒物,在濃煙裡放逐一切的痛苦和孤獨。

  火越燒越大,越燒越烈,她聞不習慣那煙味,被嗆出了眼淚:「你別燒了!川宇!」

  川宇轉過臉來,玉紫煙小聲道:「這個習慣不好……」

  她如果知道勝南也酷愛煙火,她會不會覺得命運實在是弄人?川宇和勝南最大的相似之處,不在容貌,而在——火。

  川宇微笑著說:「娘你放心,真正會玩火的人,才不會自焚。」

  玉紫煙嘆了口氣:「可是會不會牽連到無辜的人?」

  她實在記不清勝南的模樣了,只能從川宇的輪廓裡去回想去刻骨銘心。

  川宇的話,卻尖銳而諷刺:「誰是無辜?當年,是誰逼迫誰棄文從武?我永遠都記得,那天晚上我也在這個角落,這個時間,玩火。你也是相同的話,相同的願望,為了林阡,一切都是為了他。」

  玉紫煙緊張漸漸演變成詫異,印象之中,川宇從來沒有如此得憤怒,他習慣了凡事漠不關心,可是也有忘了分寸的時候嗎!

  為了飲恨刀?

  秦川宇看了她一眼,疲憊地說:「對不起娘,我累了。」

  玉紫煙怔在原地,腦海中浮現的都是十八年前的那個夜晚,阡陌之傷,她以為會避免的,可是沒有,又開始反覆……

  

  鳳簫吟留在建康,一方面是為了林阡,一方面也是為了自己將來要進去的幫會,後者關乎自己一生的功名。對於鳳簫吟此人,功名好似比情愛更加重要,只要李君前一有招呼相邀,吟兒二話不說,立刻出手幫忙,義薄雲天,還拉著沈延和勝南一同去那明鏡酒館幫忙調解,功夫做夠了,可惜,涂步言微的事情沒有絲毫進展。

  這日,吟兒又一次自告奮勇,潛入涂步言微的屋子裡找線索,勝南君前把風,鬱悶地看著吟兒和沈延到處「查看」,不像找線索,倒像小偷踩點,半晌連蛛絲馬跡都找不到。君前笑道:「盟主,算了,你能在他屋子裡找到什麼好的調解方法?」

  吟兒左顧右看了許久,突然掀起床褥往床下一鑽,沈延笑著過來:「怎麼,有寶藏?」

  吟兒在床下探索了許久,終於蓬頭垢面地露出個腦袋來:「涂步的床底下,有個老鼠洞啊!你們看,這麼大的一隻!」

  勝南看她手裡還握著個黑乎乎的東西,那動物還在動彈掙扎,哈哈大笑道:「這次真叫狗拿耗子了!」

  李君前摸摸後腦勺:「盟主,你,你……」

  鳳簫吟笑道:「裡面還有一窩呢!」

  「這麼多老鼠!」沈延也鑽進去看了一番,「有的比貓還大啊!」

  勝南看了吟兒一眼:「或許,已經有了好方法。」

  「什麼方法?」沈延一愣。

  勝南道:「其實大家心知肚明,鞋定然是言微偷的,可是越理虧的越難放下架子道歉,只有寄希望於涂步先道歉,他先道歉,言微自然慚愧。」

  君前會意一笑:「林少俠說得很對。」

  「那涂步怎麼道歉?他沒錯,總要有個理由說服他道歉!」吟兒愣住。

  「你手上那個不就是理由?」勝南笑道。

  吟兒杵在那裡:「你該不會騙涂步說,是耗子把他的鞋拖到了言微房裡,這,這,雖然有點可能性,可是未免太勉強了啊……」

  君前一笑:「那咱們試試看,耗子會不會拖鞋。」

  沈延一拍腦袋:「哦,在涂步的面前搞個鬼,讓他相信,那我們的計畫就夠了!解決小矛盾,當然用小方法了,勝南,李香主,你們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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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另一處小秦淮的據點,也在暗處,平靜而偏僻。

  白路忙著幫父親整理遺物,從內室出來,江南正在拼了性命、紅著眼睛練習鞭法,君前剛從門外進來,一把奪過江南的鞭子:「你幹什麼南兒?!」

  江南抬起頭,仇恨地盯著他:「還我!」

  君前怒道:「你這麼拚命作甚!不要被仇恨侵蝕了!」

  江南哼了一聲:「我不懂,也不想懂!我只想報仇!報仇!」他額上青筋暴起,李君前大吼一聲:「你報仇!你怎麼報?你報的了嗎?!你只會像個沒頭蒼蠅亂撞,師父怎麼死的?誰是凶手?你知道麼?你報不了仇,只會自己找罪受!」

  白路護住江南:「哥,南兒還是小孩子,你別罵他,要罵,就罵我好了!」

  李君前扔開鞭子,低下身來按住江南的雙肩:「你要相信,這世上是有天理的,我們既然要報仇,就必須記著報仇之前,小秦淮先得撐下去!」

  

  秦淮河畔,柳枝輕吻水面,偶爾幾隻白鷺停過。

  看見吟兒沉思,林勝南走上前去:「怎麼啦?大小姐?什麼時候也變得多愁善感起來?」

  吟兒低下頭去,不知什麼表情:「我生辰快到了,不知誰會送我禮物。」

  勝南哦了一聲,托腮道:「這樣吧,你心裡現在可有什麼意中人,我給你寫封信去催促他。你未婚丈夫,他叫什麼?」

  吟兒抬起頭來:「他毀了婚約,和別人一起了,我現在,是孤家寡人一個。」

  勝南一怔,啊了一聲:「那就算了吧,他既然心裡有了別人,你就不要再死纏爛打了,男人家都不喜歡別人纏著。」

  吟兒怒道:「誰說我死纏爛打了!我只不過是,希望他們能夠早些分手,然後我趁人之危罷了。」

  「好像這樣更加卑鄙啊……」勝南說完,立即得到報應,挨了她一拳。

  「好了好了,你早些回客棧吧,我去看看玉澤和宋賢的消息,奇怪了,好些天沒有他們的消息了……」

  看著勝南越走越遠,吟兒摸摸腦袋:對啊,不可以這麼卑鄙,不可以趁人之危的!走了兩步,忽地停下身來:我剛剛說的,到底是林勝南呢,還是秦川宇啊……

  似乎,為勝南的悲喜而悲喜,卻和川宇之間保持著一種奇怪的遙遠的距離,走投無路,問沈延關於愛情的問題,沈延足足看了她半炷香的時間,哈哈大笑道:「你個小丫頭,師兄還沒管這種事情呢,你胡思亂想什麼?等以後時間成熟了,事情發生多了,你就自己明白了。」

  或許,現在自己的感情還幼稚得很,不配談情說愛,只能做朋友?

  好吧,那就繼續不對任何人講吧。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2-24 15:44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2:41
第85章 前緣

    幾年前的某個冬季。

  天空中開始下冰雹,路上幾乎不見一個行人。整個世界像沒有了人煙,秦淮河畔連絲竹聲都失去了。

  冷空氣蔓延著,隨著有形的冰霜侵入無形的風中。

  霜露既降,灌木悲吟。

  狂風暴雨在窗外任意肆虐。

  室內生了火,但床上的病人凍得抽搐。

  秦川宇的近侍阿財,和崇力一樣,只有一間破爛的屋子,窮得揭不開鍋。深冬,他衣服還很單薄,一邊害怕地抹眼淚,一邊向爐中添柴火。

  床上病人似乎奄奄一息,喘著粗氣:「阿財,你請了幾天的假啊?秦家、會不會扣工錢啊……」

  阿財趕緊站起幫她蓋被:「娘,現在還管這些作甚?只要娘可以挺過去……阿財寧可不要工錢……」

  病人閉上眼睛:「大夫大概來不了了……」她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阿財去找藥罐,才發現罐裡空空如也,淚下如流霰:「娘,我去城裡買藥……」病人大驚:「阿財!外……外面冷啊!冷啊!」阿財摸著她冰冷的手:「娘,我很快,很快就回來!」

  冰天雪地裡,阿財光著腳丫走著跑著,腳早已凍得通紅,已裂出血來,差點滑倒了好幾次,寒風掀起他衣角,扯著他骨頭,痛徹他心肺,他冷得直哆嗦,可是一刻也不敢停滯——時間是娘的命!

  空中,雲如灌鐵般,雨絲也在揶揄。

  阿財想起躺在病床上的母親,咬咬牙,要挺過去!

  郊外和城裡離得太遠,從來沒這麼遠過,怎麼跑,都沒有盡頭,甚至還沒到中點……

  眼前還橫著一座獨木橋,木橋連著兩岸,似乎搖搖欲墜,橋上結了冰,看上去很滑,橋下是冰冷的河水,掉下去是死路一條,他不能死,他要撐著這個家!

  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挪過去。

  走到一半,他不敢繼續走,只往橋下看了一眼,河水上像起了層霧,有個聲音召喚著他:阿財,來吧,離開這個殘忍的世界……

  河水好似漲起一樣,漲到他腳邊、他的膝蓋,很暖和的感覺……還在繼續往上漲,不,那是幻覺而已……他還在往前挪……

  到了岸邊,阿財頭髮全被冷雨冷汗濕透了,整個人癱倒在岸邊,他眼睛凍得幾乎睜不開,唇也發紫黃色,身體重重的,似有好厚好厚的雪掩埋住了他,那個聲音依舊在召喚他:阿財,離開這裡吧,別傻了!

  阿財使勁地搖頭:「不不……我要活著,活著,去改變這一切!」冰雹打在他身上,疼得卻一陣火熱。

  這是殘忍世界的聲音。

  那邊有個屋簷可以避雨,阿財發瘋似的奔過去,聽一會兒再走,發現旁邊是個豬圈,有幾頭豬貪婪地吃著熱氣騰騰的食物。

  阿財泣道:「這是……是什麼年代……」

  他敲開一家店舖的門,夥計探出頭來,他剛要詢問,那伙計就扔出一句:「今天不做生意!」說罷便要上門板,阿財用盡力氣攔住他:「求求你!求求你!我娘快不行了!等著救命啊!」那伙計哼了一聲:「建康城那麼多人等著藥救命,幹嘛去救你娘……哎呀,冷死了!」他打著呵欠,把毫無防備的阿財猛地一推,阿財從台階下滑了下去,滿身是傷。

  他咬牙,忍著痛,他敲第二家,第三家……

  遇見的人心卻冰冷。

  他幾乎爬上台階去叩門,夥計千篇一律的答覆:「幹什麼啊!冷死了!」阿財聲音顫抖著:「我……我要買藥,買……買藥!」那伙計冷冷一笑。正欲關門,阿財抱住他腿:「求求你!救命啊……」門板又重新上回去,突然一隻纖長的腿伸過來,猛地一腳將板踢飛了,天太黑,看不清那人模樣,只知是個女子:「若你要死了,你希不希望藥店賣藥給你!?」夥計又驚又怒:「哪來的野丫頭!賠我的門!」她一把掐住他脖子:「藥呢?先賣藥給他!」那伙計嚇失了膽:「大王饒命!大王饒命!裡面請!」

  阿財大喜過望,立即進去買了藥,稍微清醒了些,只聽那伙計道:「姑娘,你要賠咱們門啊!」女子哼了一聲,扔了一錠金子在桌上,轉過頭來,阿財差點嚇傻了:「思……思遠小姐……」那女子竟是賀思遠!

  夥計上前仔細打量了一番:「你還是個小姐啊?完全跟個草莽流寇沒兩樣!這金子還不知是真是假,走,與我見官去!」

  賀思遠一笑:「阿財,先回去救人!喂夥計,你聽好了,秦大人是我叔叔,蘇大人是我姨夫,尉遲夫人是我姑姑……你去見官好了……」「誰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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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財一邊回憶著幾年前發生的事情,一邊走到了那藥鋪前面,想起那思遠小姐踢門時候的豪爽大氣,微微一笑,臉一紅,知道自己是妄想了。

  回憶又襲上來,那伙計自討沒趣,給賀思遠又賠禮又道歉,賀思遠反而覺得過意不去,替他修補了門,蘇杭小姐有意無意從這裡路過幾次,挖苦說:「表姐,沒事幹嘛踢門?要踢白府的門可多了!騷擾民宅幹什麼?」賀思遠卻冷冷一笑:「我願意,礙著你收蛋收糧了麼?」

  一邊回想,一邊忍不住偷笑,唉,若自己富有些,到可以和思遠小姐門當戶對……

  賀思遠從轉角過來,看見他背影,一愣:「阿財,你怎麼在這兒?好是巧啊!」

  崇力卻搶了自己要答的話:「思遠小姐,阿財哥哥是特地到這裡來玩的,他跟我說,這裡對他意義重大!」阿財趕緊摀住他的嘴,示意他別再說下去,賀思遠哦了一聲,笑道:「這裡對我意義也很大呢!是我闖蕩江湖,第一次顯露武功!我們喝杯酒去怎麼樣?」

  阿財笑著點頭:「好啊思遠小姐!」和她進了家酒館喝酒,一直想多看她幾眼。

  思遠看了他一眼,突然覺得他容貌和氣度也比過去好得多了,一邊喝酒一邊說:「阿財,我就是嫁給你也不會嫁給那個什麼秦三少!」

  阿財喝著喝著,面紅耳赤,崇力呵呵笑著,年紀雖小,也知道,他二人之間,有一段故事要開始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2-24 15:44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2:41
第86章 前嫌釋,後患起(1)

    賀思遠吃飽喝足,一路小跑到明鏡酒館去,秋風和煦,感覺心也癢癢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心情這般愉悅,也許,和阿財一塊很開心很舒適吧。

  明鏡酒館裡,鳳簫吟林勝南和沈延已經喧賓奪主,招待李君前吃喝了,賀思遠是建康城出了名的吃不飽,跑了段路又餓了,不客氣地坐下來繼續進食,李君前沒有鳳簫吟那般閒情逸致,也不及賀思遠那般好胃口,時不時往涂步房裡看,勝南明白他是在擔心計畫的進展,笑著拍拍他肩膀,只看見涂步從房中出來:「老大,我錯了!」

  賀思遠被他態度嚇了一跳:「特大奇聞……涂步,你不會發燒了吧,誰不知道你出了名的帶刺!」

  涂步略帶慚愧:「老大,老鼠洞已經被我堵了……我想了想,以前的確太魯莽……」賀思遠聽得一頭霧水:「什……什麼啊……跟耗子有什麼關係?」

  幾人相視一笑。

  涂步面露難色地問君前:「老大,我個大男人家,怎麼個道歉法?」

  吟兒道:「又來了,又來了,要道歉還講求什麼面子!」沈延立刻截她的話:「你不是男人,不懂啦!這樣子,既然你們因鞋分裂,也理應由鞋和好,怎樣?去鞋鋪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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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淮河邊,天氣還沒有轉冷,歌舞昇平一如往常,雖還下著濛濛秋雨,畫舫依舊絡繹不絕,脂粉膩流浮於水面,千里鶯啼綠映紅的色澤,一副秦淮盛春圖。

  阿財跟著秦川宇在河堤上漫步,秦淮河上忽然間沸騰起來。

  不少歌女原本還在畫舫中唱歌彈曲,但卻一個一個地探出頭來,竊竊私語道:「秦少爺……」聲音越來越大,繼而開始喧嘩:「秦少爺,上我的畫舫來下棋或是題詩如何?」「秦少爺,要不跟你比比琴藝?」

  接下去是爭吵:「你還琴藝,算了吧!」「連陳淪姐姐都比不過他,你有什麼本事?」

  最終演繹成嚼舌頭:「聽說他也不大喜歡尉遲姑娘。」「是啊,也不喜歡賀思遠。」

  崇力一路小跑追上秦川宇:「少爺,陳淪姑娘繡了隻手絹送您!」

  秦川宇接過手絹來,看了一眼,苦笑搖了搖頭,阿財嘆了口氣:「少爺,你好似是那種不會對任何女子動情的人,也就不會被誰牽絆住。」

  秦川宇一怔:「阿財,你莫不是對誰動了感情?鶯兒?燕兒?還是扶風?」

  阿財憨憨地笑,一聲不吭,崇力小鬼頭輕聲說:「少爺,阿財哥哥喜歡思遠小姐。」

  阿財滿面通紅,趕緊否認:「少爺,不是啊,不是……」

  川宇一笑:「有什麼不敢承認的?你放心,思遠小姐才不會勢利眼,她和你倒不是不可能。」

  一艘豪華大船上,坐著個左手撕雞腿右手往嘴裡送的老乞丐一樣的人,說得好聽些叫不修邊幅不拘小節,說得難聽點叫邋遢,旁邊坐著個小女孩,捏著鼻子,不厭棄都不行,老乞丐正欣賞著《六幺》,忽然聽斷了,停嘴發現美女們全都出了船舫,怒道:「幹什麼幹什麼!沒曲終就收撥當心畫了?想坑我錢財?繼續彈!」那些女子哪捨得回來,好久好久,才依依不捨、悵然若失地回過頭來,看都不看桌上樂器一眼:「他走了……」「你們一定要吵,這下子好了,他走了!」

  老乞丐一愣:「他是誰啊?」伸出腦袋看了一眼:「咦,他的背影,到很像某個人……」一個激靈跳起來:「難道他是你以前的林阡哥哥!」

  小女孩一震:「徐轅哥哥說他現今重改了姓名,叫秦川宇。」

  那些歌女耳朵尖,湊過來:「你們也知道秦少爺……」「我來跟你講秦少爺啊……」

  好不容易下了船逃將出來,小女孩都嚇得要哭了:「爹,這些姐姐好是恐怖。」

  老乞丐呵呵笑著,摸出一張紙來:「不怕,逃出來啦!咱們事不宜遲,去找盟主和林勝南他們!」

  四下望瞭望:「聞因,咱們要不要搞兩匹馬來騎騎?」

  當然是柳五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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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鏡酒館。

  晚上洗完了腳,言微照常將腳伸進床底下套草鞋,忽然一股暖流流遍全身,他一愣,伸手去夠,跟從前那雙鞋一樣,毛茸茸,暖融融,感覺過了,捧在手心裡瞧,上面還有一張揉皺的紙條,言微激動地立刻讀完那紙條,將紙條貼在心口:「是……是他所寫……他所寫……」

  將鞋小心翼翼放回原地,二話不說就溜出去。李君前正巧進屋,幾乎跟他一撞:「這麼晚了,到哪兒去?」言微噙淚,幾乎吼出話來:「找荊棘!」

  涂步次日起床,忽地看見言微彎著後背,披荊帶棘跪在自己門口,大驚失色,從床上跳下去扶他:「好兄弟,這,這是干嘛?」

  言微痛哭流涕:「大哥,小弟對不住你啊!大哥量大,寬恕了小弟,小弟心中慚愧得緊……」涂步一愣:「言微,大哥也有不對啊……大哥不該什麼也不問就錯怪你,還撕了你的鞋……」

  言微使勁搖頭:「大哥,弟弟我是個賊!小弟看大哥鞋好,偷了要佔為己有,小弟不該,小弟實在是不該……」涂步一驚,突然間心中一涼:這……這究竟是一件多大的事情啊……為何我要記恨如此之久……

  鼻子一酸,也跪下來:「咱們自家兄弟,換換鞋穿怎會是賊?來,起來!跪什麼跪!」

  言微邊起身邊忿忿道:「大哥,我不對……從前在家鄉,我家專門賣鞋子的,好多好厚實的全是鞋,可自從被金人趕走,到淮南來之後……我只帶來一雙鞋……一雙破鞋……我嫉妒大哥……」涂步仇恨道:「都怪那戰爭,都怪金人,都怪那幫貪官污吏,他們多少多餘的鞋,我們卻多少人都沒有鞋穿……沒鞋穿!」

  李君前也熱淚盈眶,悄悄回到外屋去,什麼話也不說,陰沉著臉一拳敲在桌上。

  賀思遠被他嚇壞了:「怎麼啦李大哥?」

  李君前搖了搖頭:「言微以前是淮北那邊鞋鋪世家的少主人……被金人趕走了,那些該死的金人!」賀思遠點點頭:「誰都明白,金人是咱們最大的敵人……」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2-24 15:45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2:41
第86章 前嫌釋,後患起(2)

    到了哪裡,當然要請當地的地主帶自己品嚐特產了,碰上個志趣相投的知己就更好,賀思遠愛吃,帶著鳳簫吟去掃蕩建康的板鴨、臭豆腐等等,吃轉了一條街,那路上美食應有盡有,應當說,吃就在建康了!

  突然吟兒道:「好像這一家吃過了啊……」

  「是嗎?」賀思遠打量著眼前這老大爺,覺得眼熟,往前後左右看看瞧瞧,笑道:「好像吃了一圈吃回原地了啊……」

  吟兒捧腹大笑,這才覺得飽了,賀思遠卻輕輕鬆鬆把她比了下去,人家才吃得三分足,吟兒吃撐了,扶著牆走回去,不忘給沈延滿江紅帶食物回去,卻走不動……

  剛轉了個彎要進巷子,就聽得一聲大吼:「留下板鴨!」

  黑旋風由遠及近,吟兒手裡鴨子就飛走了,當然知道這毛病是自己肥碩的師兄醉花陰特有的,拍拍他肚子:「二師兄,知道你嗅覺好!怎麼也回來了?那事情這麼快就辦完了?」

  醉花陰直點頭:「同時,也舍不得你啊,淮南這邊說亂還真亂,不過趁亂生根也不錯,西江月要在建康開展他的雕刻生涯,而山亭柳說要幫人家鑑定文物賺錢,我和清平樂思前想後,準備在建康開一家餐館。」

  吟兒笑道:「這職業不大適合你,我怕菜剛剛燒好就被你光顧完了……江湖上離奇的食物喪失案基本都是你幹的啊……」

  兩人進了客棧,方知剛才那消息是真,清平樂正和沈延談論著客棧的起名事宜,勝南看吟兒吃飽了撐著回來,笑問:「怎麼樣,建康食物好吃不?」

  吟兒看他手裡面攥著白玉般透澈的稀物,湊上去:「什麼東西?」

  勝南輕輕一笑:「我和玉澤的定情信物……」

  吟兒一愣,笑道:「難怪這麼寶貝著,她什麼時候來啊?」

  拿過桌上一隻套在手指上,不大不小正合適:「很不錯啊,你眼光很好,這戒指很漂亮……」她嘖嘖讚賞著,勝南搖搖頭笑著伸手來下:「你也可以叫你的未婚丈夫送你啊……」他突然卡住:「對不住啊,忘記了他薄情寡義愛上別人了……」

  吟兒有些傷心,勝南當然不知道,自己的未婚丈夫,一半的可能是他。

  卻強顏歡笑著,把戒指還他,突然見那戒指上刻著字,咦了一聲:「戒指上有字啊,是什麼字,莫非是『藍』字不成?」

  勝南忽地一震,腦中竟是一片紊亂,憶起當時與陸怡挑首飾時,那老伯說過,這戒指是無緣無故一夜之間突然冒出來的,直到剛才,他也沒有想過要同江山刀劍緣聯繫在一起!

  吟兒大驚失色:「林……林……為何兩個戒指上,都刻著林字?」

  勝南登時怔住:「不,不會那麼巧合,我買戒指的時候,還沒有知道自己的身世……還沒有飲恨刀……」

  一頭冷汗,買戒指的時候,林阡和林念昔還有徐轅,都遙不可及得很……

  卻聽得清平樂喊道:「叫清醉樓怎樣?」醉花陰連連搖頭:「不行不行不行,叫醉清樓才好些!」沈延翻著唐詩集:「叫憑軒怎樣?憑軒涕泗流的憑軒,詩情畫意吧?」

  鳳簫吟插話進去:「憑軒?你讓人家一邊喝酒一邊涕泗流嗎?」

  勝南笑道:「我想起了泉州某一家的尚天酒館。」

  鳳簫吟拍拍腦袋:「現成好名字不用,沖澠,沖澠酒館!」

  一致贊成,沖澠酒館!

  鳳簫吟突然眼皮急跳,趕緊揪住:「左眼跳財,右眼跳災,兩隻一起,跳什麼?」

  勝南想了想:「禍福均至,那就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要失馬了!」

  「不會吧?前天賀姐姐才替我挑了匹好馬,南龍南虎不會又看上了吧?」

  清平樂耳朵豎起,江西八怪裡他的技藝在聽覺:「馬廄裡真的有人!」醉花陰嗅了嗅:「還有好吃的雞腿味道!」鳳簫吟噓了一聲,悄悄拾起一根木棒。

  「邦」一聲狠狠打下去,只聽「哎唷」一個熟悉的聲音,一個高大的身軀直挺挺地立起,那人摸著屁股轉過身,一邊說一邊抬起頭:「我老柳偷馬,從來沒有失過手……哎呀!鳳簫吟是你!」

  吟兒一見是柳五津,趕緊丟了凶器,一臉笑意迎上去:「柳老前輩,咱們是……同行,自然瞭解對方的手段,真是對不起啊,以後,我進短刀谷還要靠您扶持了……」

  柳五津揉著臀:「肯定腫了一大塊,我怎麼這麼倒霉碰見你!我告訴你啊,休想進短刀谷來,短刀谷不歡迎你……」吟兒見風使舵慣了,猛地一推,將他摔倒在地:「偷東西還有理啊!反正我有了小秦淮,短刀谷才看不上眼!」

  勝南趕忙去扶他:「柳大哥,沒事吧?她一貫出手沒輕重……」

  幸好柳五津身強體壯。他雖剛剛來到建康,對小秦淮的事情卻瞭如指掌,這不,才坐穩當了,就問:「怎樣?李君前的那兩個手下,這麼快就和好了?」

  吟兒還在賭氣:「有我這個總舵主在,小秦淮只可能蒸蒸日上。」

  沈延噗哧一聲水全噴出來,聞因一笑,說:「小秦淮兄弟齊心,若小小的分裂不這麼快和好,哪裡能叫小秦淮?」

  「嗯,聞因的見解深刻多了。」勝南笑著說。

  吟兒繼續吹噓:「是啊,有我在,當然齊心協力。」

  勝南拍拍她的肩:「你還是腳踏實地一點啊……」

  柳五津看他們愉快,卻變了臉色,低聲說:「你們知道嗎?陸怡的父親陸憑,不久前過世了!」

  勝南一驚,陸怡的事情怎麼一直不停:「陸前輩染了何疾?」

  柳五津道:「不是疾病,除了鐵雲江和陸怡之外,所有人都食物中毒死了……大家懷疑是江晗干的,因為江晗從牢裡失蹤了。」

  勝南握著拳頭:「那還用說,他不忍害怡兒,所以才沒在怡兒的食物裡下毒。」

  柳五津小聲道:「這段日子以來,有個殺手組織一直跟著我……」眾人均是一愣,勝南問:「含沙派還是撈月教?」

  柳五津搖頭:「都不是,自今年春天起,武林裡的有名望之人接二連三地被殺,你們不覺得巧嗎?」危險感油然而生,他接著說:「除了紀景是意外,楚江的死,慕容兼的死,白翼的死,陸憑的死……而且他們是什麼人?慕容山莊、小秦淮、短刀谷的首領啊……」

  吟兒道:「所以,凶手很可能跟柳峻有聯繫?他們屬於同一個組織,專門殺老前輩;而同時,南弦還在分裂新的前五十,黃鶴去也代表著金國前十來了建康?難怪了,難怪淮南這樣亂!」

  勝南心頭一緊,有些擔心玉澤宋賢,當晚分別擬書給了宋賢和陸怡夫婦,提醒他們小心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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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下旬,鳳大小姐的生辰臨近,由於其早前大肆渲染過,武林各門各路有心之人都懂得該怎麼做,江西八怪的沖澠酒館也於九月二十六隆重開張,他們非常迅捷地租買了一間房子,勝南看著自己的名字高掛在匾上,明白吟兒為何老是虛榮作祟了,頗有興致地看醉花陰和清平樂兩個老闆忙上忙下、不亦樂乎,鳳簫吟看師兄們如此,心裡卻酸溜溜的:「他們一個個都成家立業了,就我,還是根無根野草……」勝南一笑:「放心好了,小秦淮未來的總舵主,還怕自己將來沒有著落?」

  吟兒一笑,轉頭看柳五津卻一直愁眉緊鎖,奇問:「無良馬賊,你這是怎麼了?」

  柳五津嘆了口氣:「我在想,哪個幫會能攔住秦川宇,才是哪個幫會的福氣。」

  勝南吟兒皆是一怔,勝南道:「其實,一切都在他的一念之間。」

  川宇的決定,希望能夠兩全其美。

  勝南拍拍他的肩:「好了,別幹站在外面了,進去看一看,吃一吃!」

  這提議顯然中!醉花陰是第一個忙不迭跑進去的,鳳簫吟遲了一腳,進去的時候,醉花陰已經圍著一桌桌菜垂涎多時,虎視眈眈,彷彿那菜是不要錢的。

  「醬鴨!卷雞!乾燒燜肉,南肉春筍!東坡肉,嘖嘖,還有西湖醋魚……」醉花陰在食物界出了名的嗅覺好。

  「何為南肉春筍?」吟兒問。

  「那是以前蘇東坡寫過的一首詩,『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使人瘦,無竹使人俗』,要使不俗也不瘦,就吃竹筍燒肉,名字由此而來。」醉花陰答。

  吟兒一笑:「原來吃和學問真的有關係啊。」

  迎著陽光的方向,可以感受到陽光的暖和。一切似乎都朝著和順的方向進展…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2:42
第86章 前嫌釋,後患起(3)

    經過君前的整頓,勝南吟兒的插手調解,小秦淮的鬧劇總算結束,江西八怪也各自於建康生根發展,更有金盆洗手,不再為盜之意,鳳簫吟林勝南心情愉悅,覺得之前淮南之亂是自己心裡誤解,小題大做了。但柳五津心裡還是有疙瘩在,他久經江湖,明白慕容山莊的事情可能不止楊宋賢說的那麼簡單,小秦淮似乎還有長路要走,更令他擔憂的,是金人,他們也許不僅僅會分裂淮南的幫會,還想方設法地要分裂淮南這對兄弟,林阡林陌!

  但他哪裡能夠表現在臉上,大大咧咧慣了,傍晚的時候,打了七八斤好酒回來和勝南對飲,喝到三四分醉,已經在直呼「主人何為飲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勝南酒量比他要好得多,鳳簫吟顯然是滴酒不沾,納悶地看著他二人貪杯,苦笑著搖搖頭往門外看,這會兒柳五津舒適安逸著,院裡才八歲的柳聞因在乖乖地幫她爹刷馬,鳳簫吟看得簡直有點害怕,看看懶惰至此的柳五津,再看看他這麼早就懂事的女兒,一臉好奇道:「柳五津,你不會偷了馬之後什麼都不管,重擔給自己女兒挑吧!」

  柳五津笑著點頭:「聞因不跟我一塊的時候,沿途要丟上千匹馬……丟一匹再偷一匹,偷一匹再丟。」

  吟兒笑著連連點頭。柳五津樂完了,回看勝南未笑,輕聲問:「怎麼了?在想什麼人?」

  吟兒一怔,有些失落地轉過臉去,不敢看他。

  勝南低聲道:「在想川宇,不知跟他再次見面,該發生什麼……」

  柳五津長嘆一口氣:「順其自然吧,沒有該發生的事情,我得找個機會,也和他談一談,天驕這次找到我,說他沒有把事情辦妥,我就覺得奇怪,按理說,天驕不可能出錯。」

  「誰都沒有錯。」吟兒也安慰道,「所以沒什麼,現在什麼事情都很順利。」

  勝南似乎面色好轉了一些,沒說什麼,繼續喝酒。

  柳五津起身到他身邊去:「你爹那時候,剛剛同雲藍分手,那時候萱萱才兩歲,要管短刀谷,又要照顧好她,就在某日,為了救萱萱,中了一根毒針,毒性很猛烈,差點死掉,解毒方法,就是和一個女人成親,但是那個女人會死……」

  吟兒聽得臉色大變:「世上可有這般的女子嗎?」

  五津迎向勝南的目光:「有啊,你娘……就是那樣的女人,她不顧勸阻跟你爹成親,那夜你爹昏昏沉沉什麼都不知道……可是不知為何,你娘大幸,沒有死成。他們於是成了夫妻,後來還生了你們兩個……楚江很喜歡你們兩個,一個叫林阡,一個叫林陌。」

  「你娘真是女中豪傑,我好崇拜她,好喜歡她!」吟兒讚歎道。

  聞因提著水桶進來參與話題:「可是她並不快樂啊,她丟失了林阡哥哥,自己心裡愧疚,才轉嫁他人,心裡還記掛著林伯伯。」

  柳五津嘆氣道:「是啊,連自己是秦夫人還是林夫人都沒有分清楚……」

  勝南心情沉重,低下頭去只是酗酒。

  吟兒滿臉不在乎地說:「沒什麼啊,反正『秦』和『林』的發音很像……」

  勝南突然一改往常的脾氣,拍案而起,怒道:「你有沒有良心?你就不設身處地為她想一想,一個人承受這樣大的打擊,會多麼無助,你還說風涼話!哪一天你也像她一樣的時候,看看誰會同情你!」

  吟兒顯然是始料不及,先是一愣,隨刻怒由心起,一氣之下直接把杯子摔碎:「林勝南你什麼意思?你為何要咒罵我!」

  勝南冷冷道:「我沒有咒罵你,我娘是秦夫人還是林夫人,不關你的事情,你是外人,不要隨便地冷嘲熱諷!」

  吟兒氣得要掀桌子,柳五津雖然醉酒,是非還分得清楚,趕緊死死按住桌子,急道:「慢慢講!慢慢講!」

  聞因趕忙丟開水桶勸架:「盟主不要生氣,林阡哥哥不是這個本意,他沒有咒罵你啊……」

  他們哪裡知道,勝南的那句「外人」才使得她的心冷了半截,聽第一句的時候,還知道他是一時失語,怒氣衝衝準備掀桌子,第二句的時候,才知道他的真心話,也許是吧,這麼多天的相處,可終究是外人一個,那還需要做什麼,做再多也跟他無關,那一刻,才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麼,才知道不管他是不是林阡,自己都在意都傷感,可是有什麼用,終究必須,放棄這段沒有說出口、也不會有出路的感情了……

  她突然停下來,竟然什麼話都不說,冷冰冰地說:「那好,從今以後,我們一拍兩散,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再見!」說罷立刻就走,三人都料不到她怎會忽地要走,也不知她是鬧小脾氣還是真的,都驚呆著在原地,一陣沉默。

  等她已經失了蹤影多時,勝南不知怎地,心裡驀然空蕩了許多,卻沒有站起身來,選擇繼續醉酒,柳五津不知怎地,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他總覺得,鳳簫吟很不尋常,竟然是個,連他也無法看透的女子,雖然這女子簡單隨意,一切寫在臉上,可是,她和江湖的關係,好像不止這麼簡單……

  

  吟兒伏在樹幹上,想到方才的一切委屈和錯誤,便止不住地難過,越想越是苦惱、傷心、悔恨,甚至是歉疚,緊接著什麼壞事都在腦海中翻覆起來,控制不住自己情緒大哭不止,路上行人紛紛回頭。

  感覺背被人拍了拍,回過頭來,藉著遠方燈火,看見那人是賀思遠,趕緊拭了眼淚,賀思遠身旁同行的是李君前,他二人見她獨身在外已經是相當好奇,更料不到她也會這般傷心流淚,李君前蹙眉先問:「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吟兒擦乾了淚水,淺笑道:「在我生命最苦難的時候,還好有小秦淮收留我,你們真是好人……」

  賀思遠李君前皆是一愣,丈二摸不著頭腦。

  吟兒剛剛強笑,根本壓抑不住,說完了繼續哽咽,賀思遠看出些端倪來:「怎麼?和誰吵架還是被誰欺負了?」

  吟兒搖搖頭,泣道:「不是啊,是我自己不好,剛剛發現自己一心愛一個男人的時候,那個男人說我是外人一個……我自己不好,自己不對,明明知道他心裡沒有一個地方哪怕是角落容得下我,還要對他動感情……」

  李君前一怔,微笑著勸慰:「愛,根本是不需要回報和結果的,你要動感情,他也阻止不了你,只要你沒錯,愛他又有什麼不對?人生苦短,不要去顧慮太多,不要去想他愛不愛你,只要趁著現在,好好地愛就是了。」

  如果要愛,就趁著自己有力氣愛,有緣分愛的時候,好好地愛著,別去管回報,只要心裡感覺對就行……也許這就是暗戀的慰藉吧。

  賀思遠亦是爽朗笑道:「對啊,不管過去愛過誰恨過誰,愛好現在要愛的那個就對了,我告訴你啊,我現在愛的這個和以前的都不同,他是個僕人,可是很有風度,是個好男人,他不知我愛上他,知道的話也許也不敢,那又怎樣,我就是要愛他,因為他是我現在想愛的想護的人。」

  吟兒一怔,在建康遇見的女子不計其數,像尉遲雪那般屈從禮教的,像蘇杭那般潑辣凶悍的,像白路那般清純可愛的,可是沒有一個有賀思遠這般,稍稍帶著些放縱感覺的官家小姐,她明顯和秦川宇是同一類人,出身官場,躋身文壇,又牽扯進江湖,對於愛,又如此明朗爽快,連自己都折服!

  吟兒突然明白了一些,破涕為笑:「那好吧,算我小氣了,他愛他愛的女人,我就是要愛他,他又阻擋不了我!」

  賀思遠點點頭,李君前笑道:「想不到今日還要教盟主來面對感情,真是奇談了。」

  「啊,是不是耽誤了你們的正事?」吟兒一驚。

  「我們的正事,就是要去驛館找盟主,告訴盟主一件大事。」

  「什麼事?」

  「南龍南虎發現了一個重要線索,最近有個金國使團來到臨安,當中還有一位公主,這群金人在建康附近出沒過。」

  「金國公主?」吟兒一怔,立即會意了,「這件事可大可小,你們想幹?!」

  李君前沒有說話,點點頭。

  

  次日清早,勝南去敲鳳簫吟的房門,卻不聞應答,推門進去,果然意料之中的空無一人,不由得嘆了口氣,不知怎地,心裡預感也不好,壓抑過分了,只得寄憤於火,再度在那煙味裡舒緩和發洩感情,沈延得知之後笑著安慰他:「放心,小師妹那裡沒有隔夜仇,明天她生日,送個什麼禮物給她就行了。」

  勝南一愣,笑道:「這倒也是個好法子,她喜歡喝木芙蓉花泡的茶,不過這邊好像是沒有。」

  「什麼沒有,我知道哪裡有,走,帶你去踩點!」

  東方剛剛泛起魚肚白。

  秦川宇從屋裡走出來,沿途風景一概不入眼,看見韓鶯走過來,根本無視她的存在,一臉冷漠地擦肩過去,這個女人到他秦府來的目的,他根本瞭如指掌,輕視得很,他向來不喜歡膚淺和惡俗,偏偏這個女人會想出那樣的一招,勾引自己的父親!

  也許是這樣的女子見得多了,所以捨不得把心底裡林念昔的影子抹去?所以鳳簫吟的出現,像他墨色生活裡的一絲純白色?

  韓鶯猜透了他神色裡的厭惡,落寞地笑笑:「你好是厲害,秦淮河上最出彩的歌女陳淪,傳聞一天之內為你自殺了三次……」

  秦川宇一笑:「有些女子,就是這樣不珍惜自己的命,以為堅持到底總會挽留住些什麼,可是,堅持的最後,卻終於什麼都得不到,什麼都留不下。」

  韓鶯一怔:「你好狠!」

  秦川宇一直背道而去:「彼此彼此……」

  韓鶯望著他背影:「你究竟有沒有對一個女人動過心?」

  秦川宇冷道:「無可奉告。」

  韓鶯冷笑:「明天是鳳簫吟的十六歲生辰。」

  秦川宇想置之不理,突然自己也不知道為何要停住腳步,但沒有轉過身來:「你什麼意思?」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見到鳳簫吟的第一刻起,就懷疑她是不是林念昔,私底下還跟她幽會過。你難道不想去探究,她真正的身份麼?」

  秦川宇被「林念昔」三字敲擊在心頭,身體一震,卻若無其事地繼續走。

  韓鶯的話越來越遠,也越來越亮:「她喜歡木芙蓉,你要不要找些送她?」

  秦川宇頭也不回。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2:42
第87章 小秦淮變局(1)

    鳳簫吟這一夜決心不回驛站,是為了第二日小秦淮在建康城郊的一次大聚會,她作為盟主,自然把扭轉大勢扛在肩頭,不必李君前相求,也要去穩定局面的。

  去得目的地,遠遠看見眾位香主,認識的、不識的都已站在了不遠的山丘之上,丘下眾位會眾見香主尚未到齊,竊竊私語著什麼。

  故都的深秋,景像是一種枯黃鋪灑後的青色。不論遠近,均是峰如簇,山巒聳峙,一覽眾山深。

  丘下之人見到李君前和白路的到來,於是開始喧嘩。李君前舉起雙手,示意他們安靜,但過了一陣子,才漸漸安穩下來。

  吟兒冷靜地在旁觀察,李君前雖然經驗不如徐轅,還是擁有卓絕的領導力,小秦淮,會有不安的騷動,但絕對不會四分五裂了!這一切,都是黎明前最煩亂的黑暗。

  「大夥兒靜一些!總舵主去世快兩個月了!這兩個月來,小秦淮為什麼沒有在江湖上幹過任何事情,做過任何貢獻?因為內訌,因為人心渙散!大夥兒忍心和自家兄弟相殘嗎?!大夥兒忍心總舵主辛苦創下的小秦淮瓦解嗎?!」

  李君前發話之後,一片肅靜。

  白路紅著鼻子,不禁又落淚。

  君前大聲道:「所有人都看得見,我們幾個香主,都是親如一家人的,我們武功才幹並不是最厲害,但我們所代表的不就是小秦淮裡的人人平等?為何大家逃不了爭權奪利?為何總舵主剛剛去世,咱們不齊心協力,反而為了香主這些虛設的領袖之席搶奪自殘?等到奪到了又有何用,那時候小秦淮已經在世上消失了!大家忍心嗎?」

  不少人都低下頭來慚愧不語,吟兒回想那日初遇小秦淮香主被逼交權的事情,大概許多人都是被誰唆使而有份參與,微微點頭,明白君前如此曉之以理是最有效果的。

  「現下大家要做的事情並不難!回到過去的小秦淮,假想總舵主還在,事實上,總舵主依舊和我們一起,對不對?」

  還是肅靜。

  「為什麼沒人說話?對,還是不對?」他大聲地問。

  「對。」萬眾齊聲。

  「對,還是不對?」

  「對!」聲音更響亮,更堅決。

  「對,還是不對?!」他繼續問,感覺胸腔熾熱著。

  「對!」聲音迴旋於山谷之上。

  李君前拔出匕首來,迅即往手背上一割,看自己血一滴一滴入土,賀思遠、白路、言路中、江南等人一一仿做了。李君前小聲道:「總舵主,你安息吧!小秦淮永遠跟著您!」

  白路咬唇:「今天白路在此歃血,只希望眾位不棄,和白路定一個盟約,找到凶手,替總舵主報仇!」

  「好!」丘下有人帶頭響應,立刻跟著歃血。

  「大夥兒要記得總舵主的話,團結一致,保家衛國!」李君前激動著說,因為熱愛,所以甘願為之生存奮鬥一世!

  振奮人心的呼應此起彼伏,越來越大,越來越多。

  不知怎地,身處如此情境之中,吟兒自己雖是外人,卻跟著心潮澎湃,內裡那根舒緩著的抗金之弦,立即被撥緊到極致,由共鳴而激發出來的感動,常常要令人情不自禁,奮不顧身。鳳簫吟,是越來越想參加這小秦淮了,就算不能在其中獲得功名,也可以得到一些精神上的衝擊和融合,可以實現自己這輩子最初的夢想。

  然則一切和諧的力量裡面,無可避免要有不和存在。

  這一點,君前早就料到,環視四周,反對者們,已經全副武裝,準備與他們對抗。

  在來此的路上,吟兒也聽君前分析過小秦淮目前的形勢:姑蘇由南龍南虎威懾,暫時不會有影響,而最利於擴展勢力的建康城,由於一直都是年輕的幾位香主在此活動,要把幫會的事業重心從姑蘇移到建康,反對者幾乎都是老香主,他們紮根於姑蘇,最近才聽說李君前和白路等人的做法,反對的理由,是擔心他們不懂如何建設,把幫會搞亂。

  頑固派之中,最不服的名叫雲之外,當年和白翼一同建會的元老功臣之一。

  雲之外此刻也在人群中,冷笑著看著熱鬧完了,復仇的火焰在會眾心中燃燒,而矛盾,才剛剛浮上水面。

  雲之外一使眼色,徒弟孫放立刻站出來諷刺:「李君前,你下一步的計畫,就是藉著這團結一致的口號,一舉擊敗所有的老香主,讓他們同意你把小秦淮總部從蘇州轉移到建康來!你的想法,未免太幼稚了!」

  眾人嘩然,轟動之下全都循聲看去,這顯然就是他雲之外的意思!雲之外在小秦淮的地位,幾乎也是一言九鼎的,他平日裡待人接物都是彬彬有禮,態度溫和,所以才贏得大家的尊重和愛戴,而他的名聲,在江湖上也不亞於白翼!

  他這樣評價李君前,不惜和他撕破臉,卻是意料之外,吟兒擔心地看了看李君前,他先是一愣,不解他為何如此直截了當地攻擊和反對,詫異道:「雲前輩,今日到此一聚,在下只是想把小秦淮扶上從前的道路上去,至於轉移幫會到建康來,是師父最近著手的事情,在下不明白,為何雲前輩如此不信任。」

  他語氣平淡,卻相當具備說服力,眾人聽著這辯解,均是連連點頭贊同,更有人立即走到雲之外的身邊:「之外,怎麼說君前也是咱們一手調教大的,他的人品和能力,咱們怎麼還懷疑,他們雖然年輕,可畢竟是小秦淮的未來啊。」「對啊,今日是到此來歃血為盟的,不要講這些不愉快的事情……」

  雲之外有些生氣,站起身來,踱到君前面前:「不愉快的事情,再往後拖著還是要發生。你李君前,帶著一幫沒有吃飽飯的小孩子們胡鬧什麼,我和總舵主,還有這幫老前輩們,在戰場上殺過敵人,都還知道平江比建康容易發展,你們接過擔子我不反對,但是要立即遷移,我是不可能同意了!」

  「雲前輩怕是有誤會,這重設總部的問題,不是君前一人的胡鬧,而是眾位香主在多年之後決定的,雖然說,誰也不知道這遷移會帶來什麼,卻總是一次機遇!在平江和慕容山莊對壘,總不能讓小秦淮有稱霸淮南的一天,雲前輩,師父在世的時候,最喜歡的四個字,就是『江海爭流』,咱們淮南,抗金也不能落後,小秦淮必須在淮南佔有最重要的位置!」

  江海爭流?!

  雲之外一震,有些觸動,這李君前的每句話,為何竟然令他啞口無言!而且,他說的,好像有他的道理,他們年輕人,不想再韜光養晦,在一隅了!

  他微微點點頭,有些欣賞他,淺笑著,提槍而出:「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江海爭流?!」

  眾人均以為他要破壞場面,和君前決鬥一次,爭出這總部的設定地點,紛紛要攔著這場突如其來的爭鋒,君前不動聲色,但輕輕握緊了手中長鞭:「雲前輩,希望你那裡還有轉圜的餘地,小秦淮的勝敗,必須搏一搏,否則,和短刀谷齊名也是虛談!」

  雲之外喝道:「好一個搏一搏,你若勝得了我,那我就答應了,從姑蘇遷移到建康來,若勝不了,那可對不住了,武功上尚且不如我,又怎麼能讓我放心你的能耐!」

  說罷,雲之外一槍出手,不減當年將帥之風,據說當年在兩淮抗金之時,雲之外素來有槍中魔鬼之稱,傳說中有著驚異人心的速度和奪魄奔雷的氣勢,雖說已經是半百之年,依舊絕對地保留著完整的精彩身手!

  雲之外的槍法一掃對人處世的溫和,更接近於他治理會務時候的令行禁止,說一不二,乾脆銳利,以至於這第一槍就封鎖住了李君前手上的鞭子所有可能發揮力量突出重圍的路,槍起於他手中一點,竟落於到處,擁擠在君前長鞭四周。力無窮,亂無邊。

  路是人堵起來的,但是每個人不都有自己的定位?

  是,君前被那一槍阻礙,卻有他自己能夠站立的位置,槍風不停於耳邊交錯,他沒有雲之外想像中的不堪一擊,雲之外致力於一槍挑走他手裡的兵器,但是,顯然沒有那麼簡單。

  這路途,再艱難,再久遠,也必須衝破——長鞭上,是不竭的鞭路,是不盡的內力,抑或是不滅的決心?

  一萬里路,一千次阻殺,幸運的人得到一個出口,貪圖幸運的人會浪費這出口,而懂得幸運的人會得到更多出口。鳳簫吟希望,李君前是後者。

  他不愧是小秦淮眾位元老培養出來的絕頂人才,在這一槍尚未結束的時候,鞭已經藉著內力的浩瀚無窮,瓦解了對面攻勢,交睫間一招已畢,鞭纏槍上,勝負很純粹!

  雲之外臉色一變,不信他武功竟然如此卓絕,急忙收槍回來,奈何那李君前左拳已襲向自己空蕩無防的右路,他身手敏捷得很,接受了方才的事實,也是一拳相抵,眾人旁觀,均是心先一緊,再更一緊,根本不敢評判。

  李君前完全繼承了白翼的衣缽,一鞭一拳只兩招,卻足見他身上「白門四絕藝」的功力深厚,鳳簫吟驚愕地旁觀,感覺自己從前真是孤陋寡聞了,只愣在那裡聽著賀思遠輕聲說:「師父的四絕藝,鞭如潮,拳如電,腳如鐵,易容如一。君前哥果然厲害。」

  「這麼說,能打敗雲伯伯了?」白路擔心中摻著些許希望。

  能,顯然能,鳳簫吟想說,李君前的武功,好似在葉文暄之下、厲風行之上,剛欲出口,突然一怔,滿臉大汗:厲風行明明比葉文暄高一個名次啊……

  突然被自己顛倒了武功的高低前後,吟兒心頭一陣怖懼,這能說明什麼,這只能告訴自己,李君前的武功,終於是江湖上永遠不會忽略的角色了。

  明明是白晝,像在黑夜裡看見電閃雷鳴,魔鬼,既是雲之外,也是李君前吧……他的鞭,他的拳,給世界平添了一絲不安,給視野帶來了衝擊和浸透。

  於是,雲之外和李君前的爭鋒步步急速,招招緊逼,直看得人心裡恐懼,不敢再看。

  雲之外置身鞭之漩渦之中,懂了這樣的「鞭如潮」,對手的鞭法,雖然年輕,但精髓已然被緊緊抓牢,如暗潮般爬上自己進攻卻漸漸衰弱的槍桿,最終有包圍的感覺。

  想起建康城的潮汐漲落,再看李君前手中的鞭,早已幻化成為浪的奔騰,江的咆哮。

  到此為止,李君前面對有槍中魔鬼之稱的前輩,毫無遜色。

  雲之外心中早已經有了答案,也許,給小輩,是對的……

  忽然之間,雲之外手一顫抖,好像是沒有控得住槍,剎那間勝負驀然提前,雲之外一愣,沒有料到自己的走神會令李君前抓住機會,一鞭上前,自己只有後退才能躲過危機,但是剛剛要躲避,腿腳卻不聽使喚……

  雲之外腿腳一向不靈便,這是眾所周知,李君前在比武途中,根本來不及思考,不可能這般趁人之危對付自己的前輩,即刻抽鞭而回。

  李君前對自己留了一絲情面,和自己方才一槍全力去攻擊他……如此的仇將恩報,雲之外心裡早有了決定,心頭不禁浮現出多年前初次對白翼的邂逅,那一次,幾乎一樣的情節,幾乎一樣的觸動和觸目驚心!

  可是這時候,雲之外微微一笑,選擇的是在李君前退後的時間,驀然間出其不意,槍上行,欲去考驗他的反應到底能有多快,去考驗他用什麼方法掩飾失敗——可是他萬萬想不到,李君前會在謙讓的同時,也做好了對敵的準備,也就是說,雲之外在想什麼,李君前一目瞭然!

  鳳簫吟被這氣勢嚇到了,眼見著李君前瞬發的一鞭,狠狠地將對手挾萬鈞之力的武器拖落在地,而沙地上全然濺出厚實的浩蕩的火花,雲之外不甘心,一路向前逼近過來,而李君前一邊急步後退,一邊控鞭相攔,直到最終停止交鋒,火花驟然傾頹,跌進泥土之中,君前滿頭大汗,自己手裡緊握的鞭子,剛好把槍攔在腳邊,絲毫的失誤,就肯定失敗!

  可是現在的僵持,雲之外一時半刻無法能想出任何方法再考驗他,因為這一刻,勝利算是他的!

  「好,你師父收了一個好徒弟!」雲之外臉上帶著讚許:「你的武功和人品都夠了,要好好地管好小秦淮,建康發展不了,可以隨時回蘇州去。」

  好,他已經妥協!李君前、白路、賀思遠數人均是大喜過望,明白這一次歃血為盟,是小秦淮一個好的開端。

  雲之外一笑:「君前,你師父從前也是一樣,在收手的時候讓步的時候也不輕敵,你知道我最欣賞你師父哪一點嗎,正是他對每一個敵人都帶著敬意,所以才不會輕敵!」

  李君前面帶微笑:「謝謝你的支持,雲前輩。」

  雲之外正要說什麼,突地孫放上前來到他身後:「師父,方才李君前使詐!」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2:42
第87章 小秦淮變局(2)

    李君前使詐?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何故,紛紛猜測起來。

  白路有些生氣:「孫放你說什麼,為何要接二連三地詆毀君前哥?!」

  孫放哼了一聲:「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方才你與我師父比鬥的時候,我看得清清楚楚,你趁著師父不備,把左手別在背後動,動了大概三四次!」

  白路冷笑:「難道連手動一動都不行嗎?!比武可沒有這般的規矩!」

  吟兒一愣:對啊,適才我也看見了,為什麼他的手要別在背後不停地動呢?

  李君前一怔:「什麼?」

  孫放哼了聲:「別再假惺惺了,你一定用了什麼旁門左道,甚至暗器,暗算了我師父!」

  雲之外愣住:「真的有這回事嗎?君前,這是怎麼回事?」

  李君前蹙眉往背後看去,神色裡略微有些不解,忽然明白了什麼,輕笑著轉過身來:「孫放大哥大概是誤會了。方才我伸手往後,是對賀敢香主的暗號……」

  「什麼暗號?」孫放得意地笑著。

  「賀敢香主的賞心寨最近出現了金人的蹤影,賀敢需要援手,方才我就是往賞心寨調遣了更多的人手……」李君前輕聲道。

  雲之外聽罷,額上儘是細汗:正當他全力以赴和對方爭執一口氣的時候,發現這個小輩竟然在全意全心的想著如何對幫會貢獻……如此難得的人才,或許,會給抗金增加希望!

  他激動地拍著李君前的肩膀:「孩子,你不僅可以把總部設到建康來,而且你的江海爭流,是爭定了!」

  鳳簫吟亦是驚在原地,什麼都說不出,心下全然一種敬佩之意:如果我這個盟主,能這麼做就好了……

  孫放羞赧地後退一步:「對不住了,李香主,方才在下是小人之心了!」

  雲之外哈哈大笑著,第一次這般在人前的豪情:「我們淮南,不要再韜光養晦,是時候真正地和短刀谷並肩了!」

  眾人歡欣鼓舞,熱情澎湃:「好!」「和短刀谷並肩!」「重振小秦淮!」

  賀思遠鼻子一酸:我喜歡,這樣的小秦淮……

  白路帶著些許欣慰,對已逝的父親說:爹,你放心,小秦淮會在我們這一代,更加輝煌,因為有君前哥,因為大家齊心協力。

  鳳簫吟理智看著這一切的轉變,明白小秦淮的變局無法躲得過,接下來,李君前只要擒得那金國公主,就可以很容易地實現小秦淮的願望,在江淮佔得一席之地,屆時,小秦淮的風頭,連慕容荊棘的慕容山莊、司馬黛藍的淮南十五幫、九分天下之一的淮南天塹百里笙都無法匹敵,更不要說淮南其它的小幫會了!

  

  回來的路上,經過秦淮河,夜裡還是有些衾寒,鳳簫吟賀思遠和李君前三人策馬經過。

  鳳簫吟下馬緩緩地行在橋上,想順便看一看波心蕩,以此去重新感覺,李君前的鞭如潮:「二大爺,為什麼今日雲前輩會輸?他的腿腳似乎很不靈便。」

  「是啊,久經沙場的人,年紀大了之後會落下很嚴重的病根。」李君前嘆了口氣,「榮耀的背後,總是要有大代價,誰都不能避讓。對了,謝謝你今天的坐鎮,明天小秦淮好像沒什麼事情了,你要不要回去驛站?我怕你的幾位師兄擔心。」

  吟兒一笑:「好,我明白,明天是我生辰,我才不會笨到自己找氣受,你們不必謝我啦,其實我也明白,自己做不了什麼,只能希望你們越辦越好。」

  賀思遠看他倆下了橋往某條街道走,輕聲道:「帶著你們去看我心裡喜歡的人,你們要不要看?」

  李君前笑道:「好啊,我也很想看看,能攔住賀思遠芳心的會是哪一個。」

  巷弄很熟悉,這麼多天,雖然發生在不同的人身上的事情,終究都以這裡為中心——又是秦府!

  吟兒一愣:「思遠姐姐喜歡的可是秦府的傭人嗎?」

  賀思遠嫣然一笑,停在秦府門前,看到剛好是阿財守著門口,喜悅地立即策馬上前:「阿財,川宇哥可在嗎?」

  阿財小聲道:「少爺和崇力白天就出去了,晚上還未回來,少夫人很擔憂,讓我出來等。」

  賀思遠哦了一聲,轉過臉來,對著李君前和鳳簫吟兩個暗指是他。

  李君前一笑,吟兒看那阿財雖是僕人身份,卻是難得的一表人才,笑著點點頭:「醉翁之意不在酒……」

  賀思遠和李君前兩人策馬往前走了,吟兒回頭看了一眼秦府:對不起,我好像是愛勝南比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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