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南宋風煙路 作者:林阡(連載中)

 
Babcorn 2018-2-12 21:52:1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71 9057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2:42
第88章 塵埃落定木芙蓉(1)

    月黑雁飛高。

  這是一傢俬人花圃,方圓很大。

  沈延隨手拉了一大束木芙蓉花塞到背筐裡:「林勝南,不騙你吧!」勝南一笑,立刻開始偷采,沈延邊狂拔邊說:「真不懂這木芙蓉花有什麼好,小師妹一天到晚要拿它泡茶喝。」

  勝南一怔,正要問什麼,突然聽得一陣細碎腳步聲,趕緊拉住沈延:「有人來……」

  沈延顯然對敵有經驗得很,遇此形勢,處變不驚,帶著勝南一起俯身躲在擁擠花叢之中,能夠清楚地看見外面,卻極度安全。

  腳步聲源自對面來的兩個不同的人,一重一輕,經過得相當緩慢,彷彿也一樣的鬼祟,如果沒錯,他們也是在不經主人同意的情況下採花來了。

  傳來的是個稚嫩童音:「少爺,這邊的木芙蓉花真的很好看。」勝南一驚,一種不安立刻不可否定地佔領了自己心頭。那聲音出現的時候,所有的防備竟然都被沖垮,冥冥之中的也許就是這聲音在聯絡著他們的血緣吧:「而且這邊更多更豐富,崇力,多采一些。」

  秦川宇……

  勝南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這一切莫名其妙地出現自己眼前,就算是夢也不可思議。

  又是沒有預兆的時候,重新邂逅,無論多少次,都是狹路相逢!

  沈延看見是秦川宇,也是始料不及,顫慄著回頭看勝南:「真是巧合…」勝南不動聲色,一直透過花叢看著他的側臉,沉默不語,沈延看得見他其實在克制著這樣的緊張,相識不久,沈延卻明白勝南辦事從不慌張,卻有一個例外……勝南的吃驚和震懾,連他自己也搞不懂是怎麼了,為什麼,不知覺中,筐裡的一株木芙蓉就掉落在了地上,只是當時,沒有發覺,更沒有在意。

  崇力小聲笑道:「少爺,真的要送花給她嗎?少爺從來像今天這般,親自挑花,而且還沒有跟主人家打招呼,擅自進來,少爺是第一次這麼用心啊……」

  秦川宇出乎其料地沒有反駁,微微笑:「你這小子,人小鬼大,不過建康城裡,沒有別處的木芙蓉有這家開的好。但願她能喜歡。」

  沈延看他經過,轉過頭來,舒了口氣:「跟咱們無關……秦川宇也會動心啊,不知哪個小姐也喜歡木芙蓉呢……」

  林勝南一怔,腦海中穿插過一個影子,等不及任何反應,便聽得崇力笑道:「少爺,你說的那位鳳簫吟姑娘,我有沒有見過啊,似乎不是很熟知……」

  沈延和林勝南陡然聽得「鳳簫吟」這個一直存在、促使他們來此的名字,在秦川宇的侍僕口中出現,已經足夠吃驚好一陣子了,再將對話整個連貫起來,這不就是表示,他秦川宇要送花的那位,就是鳳簫吟?!

  可是,鳳簫吟和秦川宇見過幾次面?!

  沈延憶起在江西八怪被抓那天,秦川宇從吟兒身上聞到香味後,臉上驚異的神色,嘆了口氣:「怪不得,小師妹前些日子要問我,什麼叫愛情,難道竟是指秦川宇?」

  勝南怔在原處,看著秦川宇漸漸遠去……那個冷漠而又孤獨的、連天驕都無法讀懂的林陌,自己的親生弟弟,吟兒她能讀得懂嗎?

  沈延呵呵笑著:「不錯嗎!小師妹真是厲害,去還本書還能還出段情緣來。居然只告訴我開頭沒告訴我故事還有發展。勝南,我小師妹厲害啊……」

  勝南一時間失神,也不知心裡為何會這麼亂,沒有站得穩,手裡的筐子哪裡還握得牢,輕輕跌在地上,暗夜裡,砸出有力的聲音。

  與光線相反的方向,秦川宇意料之中的回頭來看,他何等的內力,再輕的聲響都逃不脫這寂靜夜晚的嘲諷,他轉頭時候,卻沒有能猜測出對方是誰:「是誰在那裡,出來!」

  那是他一貫的口吻,沈延知道沒有躲下去的理由和必要,川宇話音剛落,他不假思索就站了出來,川宇一見到他,突然就明白了什麼,蹙眉:「另外一個呢?」

  那瞬間,所有痛的字眼湮沒在光線之中,那力量根本無法抵擋,勝南呆滯地拾起筐,站起身,隱隱之中,覺得自己對川宇的感情有些複雜,不是單純的愧疚了,竟然還有一絲,不該有的敵意……林勝南,你是怎麼了?

  他以為自己是糊塗了,怎麼會突然就產生這種意念,當這意念模糊出現的同時,秦川宇已經冷冷地說:「又是你,為什麼我走到哪裡,你就要跟到哪一步?」

  沈延作為外人,聽出他話語裡的不諒解,不由得一怔:不對啊,秦川宇不是讓步了嗎?難道說,他其實沒有退讓……

  是退讓還是犧牲,真的好難去描述,勝南一改之前的謙讓,也是一樣冰冷的語氣:「我從來沒有跟著你過,每一步都是我自己走出來的,如果正巧一樣,希望你能夠理解,我們都是為了同一個目的。」

  「同一個目的?」秦川宇一笑,敵意已經很明顯,許是年少,所以他不可能這麼輕易地接受變故,就算太多人勸他遠離江湖,他也仍然遊走在邊緣,畢竟,那是他代替了十多年的名字、功名和負擔,還有,愛:「我秦川宇從來不和別人有任何相同的目的,木芙蓉,你最好是不要跟我搶,我不希望看見,別人手裡的我的東西!」

  勝南一怔:「你說什麼?」什麼叫做:木芙蓉,你最好不要跟我搶?

  秦川宇說罷,出手就是一把飛匕,徑直向勝南手背襲來,一剎那,風聲聚集在危險的那一點,強勁有力,凶狠地刮著自己的聽覺,風聲驟停的時候,亮光一閃,那重量直接往自己手指裡傾瀉,指縫裡有一種緊緊粘連的疼,可是他出手快,所以自己做的防備早已足夠,當然是不懼更多更強更連續不斷的力量了,從這飛匕的路徑上迅猛離開,只是瞬刻的功夫,可是這一進一退,才是鬥爭的開始,敵我分明得很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2:42
第88章 塵埃落定木芙蓉(2)

    漩渦的中心,是兩個都提過飲恨刀,都酷愛煙火,都跟戰爭和木芙蓉有關的男人。

  在飛匕之後,川宇手中的武器,是刀。

  沒有思索的機會,勝南抱緊了手中的木芙蓉,也是一刀出鞘,毫不猶豫地砍上去,滑稽也好,諷刺也罷,到此時,兄弟重逢,完全演變成了二次交鋒,他要證明飲恨刀易主沒有錯誤,只能默許自己迎接這次的挑戰……

  刀在手上的時候,竟然有踏實的感覺。

  沈延略帶害怕地在旁,不知是繼續當外人還是去忙中添亂,時間忽然變得漫長。

  第一刀,空中掠過一束帶著寒意的白光,其速奇、其勢洶、其境遠、其式精,端的是擁得起飲恨刀的。對手很複雜,他的過去是自己的現在。

  這一刀砍來的時候,面前的空氣已經不堪一擊,四處逃散走了,可是,他沒有後退,「堅決」不會替他帶來任何優勢,卻正是這堅決,讓他從來沒有輸過!

  在刀鋒上放逐,以獲徹底的自由。

  林阡第一刀,招式與力速直追對手,氣勢上,不輸川宇十年。

  從此步入江湖上,一睹飲恨已忘言。

  一切都如同被飲恨刀所吸所噬,刀意,直可吞千萬里人間。

  力縱橫,疾風低頭,落木讓道,萬籟齊喑。懾觀者之眼,散聽者之心,壓感者之神。

  鋒下濺出的光芒刷亮了空,驅走了霧,黯淡了景,呈現出的,是空前絕後的兵荒馬亂。

  雲遷雷移,川宇臉色一變,開始懂了,兩刀相撞的時候,他的力量,似乎被拒絕在飲恨刀之外。就是這樣的對手,才令自己無言以對——難怪,他們要犧牲自己!

  他們的僵持不下、互不相讓,像是本意,又像是被對方苦苦相逼,卻都無法再突破一步!

  沈延吃驚地看著這樣的情景,刀中共有的激烈澎湃,不像交鋒,像一次誰也解決不了的風暴,一起向週遭衝擊開來,川宇的精湛刀法,和勝南的磅礴氣勢,沈延說不出來,日後究竟是誰,主宰江湖。

  川宇淺笑著,真的看不透他的心,也許他的高不可攀是脆弱的偽裝,他的落寞卻斷人腸,此刻,覺得他一點也不是冷淡,覺得他的笑容裡,真的和自己有一樣的憂傷,真的,性格由環境創造出來,之所以讀不懂,正是因為環境的不同,誰都無法瞭解他的深:「為什麼,當初的你要失蹤?」

  勝南沈延被震在原地,眼睜睜看著川宇撤刀離開,知道爭鬥結束了,剛剛開始就結束了,太快,傷口太明顯太直接。

  崇力一邊跟著少爺離去,一邊呆呆地不解地往回看,一步一回頭。

  誰也沒有看見,當時被勝南緊緊護住的木芙蓉,有一朵正迎著雙刀爭鋒時候的風向,被強大的力量頃刻折斷,隨即跌落在地。

  雖然聽了賀思遠的勸解,決心不再因為愛不愛而生氣難過,但鳳簫吟回到客棧,還是忍不住要觸景傷情,她知道,自己不該再痴心妄想了,畢竟,這個人心裡一直都裝著另一個女子……

  沈延勝南見她終於回到客棧,這才放下心來,當然要用木芙蓉攔著吟兒不准她走,那些拚命保護的木芙蓉白得嬌豔,鮮嫩欲滴,惹得吟兒忍不住要伸手接過,一邊被籠絡,一邊瞥見沈延臉上的詭秘一笑,知道自己中了這小小圈套,故作生氣地說:「別以為我收了禮就原諒你,這次回來我走定了!」

  說罷故意不去看勝南,假裝去收拾包袱,做出要走的樣子,勝南輕聲道:「吟兒,我希望你明白那天我的本意,根本不是有意要激怒你。」

  吟兒知道,自己看見他的臉,心就會傾斜過去,正好沈延這時候來拎住包袱,帶著哭腔:「吟兒,不要走啊,你忍心丟下師兄嗎?!」

  鳳簫吟撲哧一笑,也佯裝不下去了:「我又沒死!」轉過臉來:「好了,我才沒有那麼小氣,今天就算了,我可不想我的生辰這一天,少了一個好兄弟。」

  相視一笑,冰釋前嫌了。

  自木芙蓉花開始,鳳簫吟開始收到來自五湖四海的賀壽大禮,雖有不少禮物都來自有利益關係的幫會組織,鳳簫吟還是來者不拒,忙碌卻未必開心,直到金陵厲風行夫婦的賀禮趕至、李君前賀思遠等人親自來臨,這丫頭臉上才露出笑容,看她笑得燦爛,明白她興致顯然轉好,沈延拍拍勝南肩:「好了,沒什麼好擔憂的了!」勝南點頭,吟兒還是適合一直快樂,並一直替身邊人帶來快樂:希望她能夠快些從不好的心情走出來,不要再發生事情了……

  中午時分,江西八怪、李君前、賀思遠、勝南、柳五津、柳聞因幾個湊成一桌,好好地飽餐一頓,正是這時,有個信使送信而來,指名是給吟兒,眾人覺得奇怪,哪裡有人賀壽只用一封信的?吟兒拆開來看,沒有握得好,信封裡一張白紙立即飄落下來,拾起一看,是從宋詞上撕下的一頁《鳳簫吟》。

  吟兒臉色大變,急問那信使:「這信從何而來?」

  那信使道:「是個紅衣男子讓我送來的。」

  眾人均是一怔,難道說,洪瀚抒還是沒有忘記她?可是,這樣的感情,怕再糾纏也沒有結果,只能平添不愉快。

  勝南卻終究在這段感情上站的最近,瞭解洪瀚抒這種既愛又恨最難忘卻。

  信封裡還有另一張信紙,上面的字只有十四個:「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吟兒輕聲嘆了口氣,她實在不想再把他拖下愛恨的深淵了:「他走了嗎?」

  信使道:「是啊,他讓我告訴姑娘,這件事發生地突然,他需要時間恢復。」

  吟兒點頭,重新露出笑容:「這樣是個好的開始啊……」

  那信使前腳剛走,後面又有一小廝抱著花籃上得前來:「這位姑娘,你是叫做鳳簫吟嗎?這些木芙蓉花,是秦川宇秦少爺送給你祝壽的,他說,知道姑娘喜歡木芙蓉花,他也很喜歡那香味。」

  鳳簫吟滿頭冷汗,站起身,近乎失神地接來,什麼也說不出口,李君前一愣:「秦川宇?」

  憶起昨夜那一幕,沈延不禁輕聲問吟兒:「你和秦川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還小,別胡鬧了。」

  「那也未必,川宇說的話,不像是假的,也許,是真的覺得吟兒與眾不同,喜歡她。」勝南推測著說,眉間卻寫著不安。

  賀思遠先是不可思議的表情,這時候總算是明白了:「原來堂兄和你……」微微一笑:「他可真是保密。」

  鄰桌女子聽到秦川宇的名字,紛紛投擲目光給鳳簫吟:「她是誰?」「秦少爺為何送花給她?」「搞不好又一個自己送花給自己的,藉著秦少爺的名字弄虛作假滿足滿足自己罷了!」

  鳳簫吟一驚,回過神來,輕聲道:「我和秦川宇,只是見過兩三次面的人。絕對沒有你們想得那樣深……」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2:42
第89章 相遇是意外

    情生滅,緣起落。誰操控,誰挽留?

  鳳簫吟生日的這一天,她決定對洪瀚抒放生,任他去找尋新的開始;而對秦川宇,採取的是迴避;一心一意地,去完成不說出的暗戀。

  她也知道,這樣的決定,顯然有人讚成有人要反對,可是不管周圍有多少種聲音,走在路上、面對命運的只有自己一個,所以,是孤軍奮戰。

  午後,漫無目的地往主街道上走,恰好李君前也要往北走,就與他同行了,一問賀思遠,是向西去了,對於賀思遠入小秦淮,她素來就有疑問:「為什麼她一個官府千金,也會進小秦淮這樣的幫會?」

  李君前一笑:「師父選徒弟,從來就不辨身份,只要有決心,有資質就好。思遠是個膽大爽快、敢愛敢恨的女孩子,師父在世的時候,很是喜歡她。」

  鳳簫吟哦了一聲:「思遠姐姐最厲害的不是文采和武功,而是吃呢,她雖然瘦得很,胃口卻大得出奇。算來是我見過最不同的官家小姐了。」

  「最與眾不同的官家小姐可不是她。」李君前笑著,腳步停在官府府邸前,和上個月一樣,還是有人在收糧收蛋,李君前駐足觀看了良久,搖頭苦笑:「你可看見了那個秦日豐身邊的女子了麼?這個就是建康城的小霸王之一,蘇杭。」

  「哦?跟秦日豐齊名?我聽說過,她是官家小姐一個,可是,還是首次見到她,她……果真傳的不錯,時時刻刻都在收蛋。」

  「這樣一個官府千金,什麼書也不讀,大字不識一個,還喜歡跟著流氓地痞作威作福,是不是官府千金中的極品?」李君前道。

  吟兒在旁看了不一會兒,蘇杭的潑辣算是領教到了皮毛,搔搔後腦勺:「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哪裡有官府小姐親自來收糧食的!」

  蘇杭的對面站著的是一個年近四十歲的胖大嬸,貌似兩人是為了收蛋的問題爭吵個不休,蘇杭氣焰囂張,那大嬸也極力護著籃中的雞蛋,能有多潑辣就有多潑辣。吟兒不解民生疾苦,自是不懂衙門口的這出鬧劇和大嬸死也不肯交蛋的原因,這種事情插手不了,只能與君前在一旁看著這事端從爭吵發展到罵街,這情景,令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蘇杭蠻橫慣了,理佔不得,不由分說來搶大嬸的籃子,大嬸被逼急了,更加凶悍,邊罵邊搶回來,僵持不下雙方只有繼續火拚。

  這一戰算讓君前吟兒見識到了,什麼叫真正的比武。動手之激烈糾纏,史上空前。

  君前吟兒苦笑著,看見那秦日豐都有些看不下去過來勸架,差點被捲入拳打腳踢之中,冷汗直流,蘇杭的小霸王之稱,比秦日豐更稱職啊……

  大嬸不肯作罷,奪不回籃子就胡亂抓起雞蛋砸蘇杭,群眾看見雞蛋淪為武器,四處退散開來,一時之間,半空中飛散的全都是——雞蛋。而蘇杭和那大嬸已經扭打在一起摔在地上,身上頭髮上全是污穢。

  衙門外面混亂不堪,秦日豐及其手下根本攔不住,混亂引發的聲音震耳欲聾,鳳簫吟幾時見過這般的場面,驚慌得和李君前面面相覷,恰在這時候,忽地一片寂靜。

  群眾們驟然間轉移了視線。

  一頂富麗堂皇的轎子輕輕放落在地上。

  這轎子比秦府的轎子還要大,一看就知道身份不尋常。

  轎子裡面傳出一個清脆悅耳的女子聲音。那聲音柔軟地像羽毛,又如細雨般隨風潛入君前心中:「阿烈,發生了什麼事情?」

  被轎中女子喚作阿烈的壯年漢子身材魁梧,人如其名,他看見衙門口的情景,毫不隱諱,直接如實稟報:「主子,是兩個潑婦在打架。」

  鳳簫吟一愣,心道:慘了!果不其然,大嬸和蘇杭兩個一併轉過臉來:「你說清楚些,罵誰是潑婦!」

  那阿烈理也不理,走到轎旁:「主子,這裡污濁不堪,咱們還是繞道走吧……」那小姐輕聲說:「好啊。」

  沒有見到她樣貌,卻不知為何,君前的臉倏忽間紅起來,像著了魔,動彈不得。

  蘇杭哪裡容得下他說這裡污濁不堪,掄了棒子直接打向阿烈,阿烈雖然是始料不及,身手卻驚人地敏捷,棒子才到半路,已經被這阿烈反手握住,蘇杭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阿烈已然奪過棒子,像是輕輕一捏,棒立即斷為兩截,蘇府親兵們齊齊上來,要助自家小姐,但阿烈的手下們個個身高馬大,嚴陣以待,眼神熾熱,模樣殘暴,雖然赤手空拳,卻嚇得蘇府士兵不敢上前來!

  阿烈隨手把棒子一扔,不偏不倚砸中蘇杭面門,看不出究竟有心還是無意,蘇杭大叫一聲,臉上已經紅腫了一大片,捲起袖子,拚命地衝過去要像對付大嬸一樣對付他,阿烈眼中噴火,看著她上來找死,才不管她哪家哪戶,面色裡飽藏著殺氣!

  君前吟兒暗叫不好,阿烈一掌拍下來,蘇杭哪裡有命在?!危機已至,蘇杭絲毫不覺,鳳簫吟李君前離得太遠,鞭長莫及,吟兒正自焦慮,忽地身邊一空,原來是那李君前飛身越過人群,迅速地在那一掌之下把蘇杭硬生生帶了出來,阿烈一掌剛至,他也是一拳迎去,拳如鐵!

  阿烈面露驚異,如此對手,顯然被激,還想再鬥,只聽轎內小姐道:「阿烈,別莽撞!」說罷,一隻素手掀出門簾,白嫩玉潔,纖如削蔥根,珠簾捲起,一個美貌少女從轎中下來,她頭上戴著插著白色羽毛絨的帽子,與她的肌膚一樣的白皙,羽毛之下,是一張年輕嬌美,惹人愛撫的臉蛋,耳上鑲嵌一對明月珠,腰若紈素流動,柔和可愛,身姿更是綽約卓絕,上身一件藍色繡羅襦,下裙為白綺絲緞,腰間還佩戴著一件玉蝴蝶飾物,未施濃妝,淡雅可人,身上散發出清幽的茉莉花香味,遠遠勝出脂粉之俗。她微笑著,嘴角微微翹起,似乎要說話,眼睛水靈靈的,似笑非笑含著情,李君前蘇杭等人皆被震住,蘇杭喃喃道:「您,您是?」

  這個如夢似幻的女子輕啟朱唇:「我叫瀟湘,這位是蘇遠哲蘇大人的千金蘇杭小姐嗎?」

  蘇杭看見自己一身的雞蛋,哪裡像個千金,和眼前這位瀟湘姑娘簡直一個在天一個在地,登時慚愧不已,口裡不住念叨:「瀟湘?瀟湘?」忽然大驚失色:「您,您,您是……」

  瀟湘一笑:「我見過蘇杭姐姐的畫像,記得你的容貌。」她看了一眼那胖大嬸,眼睛飛快地從君前身上一晃而過,就那麼一剎那的微笑,他臉上火辣辣地燒。

  只聽瀟湘問:「你們是為了何事,在此爭吵?」

  大嬸還沒說話,蘇杭搶先一步:「這個潑婦,每次繳糧的時候都要拖欠,這回真是不知死活,浪費了這麼多的雞蛋!」胖大嬸大怒:「這蛋是我家的,打了也是浪費我自己的,幹你蘇大小姐什麼事!這位姑娘,我不知你是何方神聖,只想告訴你一句,這位蘇大小姐一天到晚欺負窮人,誰也看她不順眼!」

  「你,你這個歹毒的女人!你明天再不繳糧,我就派人放火燒了你屋子!」

  「你敢!」胖大嬸來了勁,就是不妥協。

  瀟湘轉過臉來,柔聲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我都已經清楚了,蘇杭姐姐,這麼做弄不好就是壓榨百姓的罪名,你擔當得起嗎?」蘇杭一怔,只呆呆啊了一聲。瀟湘再看向那胖大嬸:「這位大嬸,你放心,如果你實在沒有糧食,我可以借你些銀子好度過今年的冬季。」

  胖大嬸也是一愣,哦了聲,難以置信地轉身去,重回人群之中,安靜地不再鬧了。原本準備和這瀟湘小姐吵一架爭爭理的,誰料,人家竟然是這般的善良心腸!

  「蘇杭姐姐,是不是可以帶我去蘇府落腳了?」瀟湘解決了事端,蘇杭畢恭畢敬,護送她上轎,蘇大小姐唯唯諾諾,立刻由土匪變成了丫鬟,阿烈看了君前一眼,若有所思地也往轎子走去。

  轎又起,經行處,留下陣陣驚嘆,嘆其美麗,嘆其和善,嘆其收服了蘇杭不費吹灰之力。

  轎子將過君前身邊的時候,她剛好拉上窗簾往外看,神情裡掠過一絲的好奇和新鮮,四目相對的剎那,她意外地嫣然一笑:「你是第一個,讓阿烈臉上有驚訝表情的人……」

  李君前乾枯的世界像是驟然滋潤了,她的話語,那麼溫暖,而且,是針對自己的,只是,隨著她窗簾的落下和轎子的遠去,他心裡的波瀾漸漸平息,走出了人群,到鳳簫吟身邊,輕聲道:「走吧!」

  鳳簫吟看出他對這姑娘一見傾心,正好這一路上他都一言不發地獨自沉思,笑著扯他心事:「在想什麼呢?」

  「我在想,那女子是誰。」

  鳳簫吟打趣道:「不用加那『是誰』了,你在想那女子是吧?」

  李君前說話,難得的沒有底氣:「胡說八道!」

  鳳簫吟笑道:「不必瞞著我了,我可是月下老人呢,金陵和厲風行是我牽的紅線,結果多麼成功的典型,你要不要我也撮合撮合?」

  李君前苦笑道:「盟主,謝謝你啊,這些事情,順其自然的好,不是你想管就能管的!」

  他真的動了心?!所以他才會在半道上停止奔波,停坐在某一家的屋簷上面沉思著什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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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早歲已知世事艱

    鳳簫吟坐在李君前一旁的屋簷上,順著他眼光去看他看什麼風景,只看到建康城的偏僻巷弄和誰家的深深庭院,笑著嘆了口氣:「瀟湘道上遇瀟湘。」

  李君前有意地岔開話題:「知道這些屋簷為何伸得這麼遠嗎?」

  遠方的飛甍,在夕陽之下,顯得出從前的繁華。鳳簫吟鬼靈精,知道他是故意岔話,笑道:「無非是建造的人想炫耀技術,把個屋簷建的這般複雜,這和瀟湘姑娘無關吧?」

  李君前一笑:「你答的不對。這些屋簷伸出的角就像官府伸出的魔爪一樣,官當的越大,住的府邸屋簷伸出的角就越長,搜刮百姓的就越多。」

  斜陽照,風吹草木花。鳳簫吟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她所認識的江湖還只是一角,更別說江湖和這個破碎的時代了。

  李君前帶著她一路走到離江南據點不遠的橋邊,突然停下來問她:「聞得出來這是什麼味道嗎?」

  「什麼味道?」吟兒嗅了好一陣子,一無所獲。君前笑道:「真是笨到家了,杏花酒啊!」

  「酒?早知有酒我就拉著林勝南和柳五津到這裡來了。江南的據點快到了?」

  「酒好不怕巷子深,你別以為在橋頭聞見酒氣,就以為到了,實際上要拐六七個彎才見得到,算是我們小秦淮最好的一個據點了。這一家酒館的名字,叫做『深巷明朝賣杏花』。」

  吟兒豎起大拇指:「好名字啊,貼切又詩情畫意,我那幾個師兄,起名字就不會,當時還想叫『憑軒』!」

  「憑軒涕泗流?」李君前呵呵笑著。

  交談著不覺那巷子很費時間繞,只不過在其中真的很難辨別方向,鳳簫吟李君前兩個好不容易來到那據點,江南和言路中正好都在,兩人看見盟主來,均大感意外。江南有些不耐煩的口氣:「你怎麼來了?」

  「怎麼?不歡迎我?」

  「哪敢啊!」江南一臉無辜幫她找了張凳子坐。

  言路中和鳳簫吟點頭招呼了,隨即問李君前:「怎麼樣,事情進展如何?」

  君前點點頭:「據說那個金國公主是什麼王爺的女兒,還是個小女孩,所以保護在側的人一定不少。他們的行程隱秘,到目前為止,只確定一個黃天蕩。」

  「很好,黃天蕩那邊,要特別謹慎。」言路中低聲說。

  江南從一隻錦囊裡取出一隻器皿來,那器皿帶著提梁,應為盛酒之物,通身飾有夔紋與鳥紋。奇特的鈕蓋、寬厚的提梁和突出的扉棱,都有龍首牛頭雕刻裝飾,層次繁多,變化豐富。鳳簫吟眼尖,大聲道:「古文物!古文物!給我師兄去鑑賞鑑賞!」君前一笑:「這只玉器很特別,有三隻扉棱,我們小秦淮新近才從蘇州所得。」

  鳳簫吟喔了一聲,俯身觀賞這小巧物品:「三隻扉棱,都很別緻……」

  「是很別緻。」言、江、李三人齊道,忽然之間,一同伸手來抽扉棱,鳳簫吟大驚,發現扉棱竟然成了三隻短柄匕首,一瞬間同時被他三人發出屋外,幾柄匕首一併飛出去,只聽一聲巨響,齊齊釘在樹上,鳳簫吟目光剛剛轉移到院中去,就不由得大變臉色,只見一個黑衣人哆哆嗦嗦在樹下,他頭上一寸不多、半寸不少,三把匕首……

  鳳簫吟拍手叫好:「好樣的!」

  君前出了門去,拎起那人就喝問:「你是什麼人?!」

  那人不答話,忽地伸手一灑,滿空儘是白色煙粉末,迷眼刺鼻也嗆人得厲害,李君前縱身一閃躲過,未被這毒粉傷及,然而這般緩得一緩,那人從君前手下逃脫,拚命往遠處跑去,君前往前一招擒拿手,隨即抓起他風衣衣領,那人不加思索,即刻金蟬脫殼棄了風衣。君前扯落了他衣服,再想相攔,已然不及,空中一片灰白,儘是那人因為慌張而胡亂撒落的毒物,眾人追趕至巷尾,那人已經無影無蹤,李君前攥住那風衣,輕聲道:「看來杏花酒是喝不得了,是時候換據點了。」

  「那人是誰!」江南忿忿道。

  言路中哼了聲:「我看金人的耳目多的是,以後聚會更要小心謹慎。」

  鳳簫吟點點頭:「那人的武功不錯,尤其是內力和輕功,唉,可惜還是個探子,說明主子的武功更不容小覷!」

  一同回到酒館去,笑著欲緩和氣氛:「江南,你們剛剛的配合真是無間。」

  江南喜滋滋的:「那是自然。」

  李君前看酒館主人已經被安排離開,撤據點的暗號也已留下,略微點點頭,轉身對江南:「過幾日我會再安排一個好據點給你,而且,」抬起頭來看簫吟,「可能會有新的香主要請了。」

  「為什麼要請?」江南一愣。

  李君前道:「咱們的任務,不只是把金國公主擒來,還有今年在淮南的幫會比武,我們的對手有很多。」

  「淮南的幫會比武?是不是以比武決出哪個幫會聲望最大?」鳳簫吟有了興致。

  「是,這是一年一度的,可是今年不一樣,今年慕容山莊和小秦淮都失了首領,而林念昔的徒弟司馬黛藍控制住了淮南有名的十五個幫會咄咄逼人。慕容山莊有了獨孤清絕,小秦淮必須要有人壓陣,盟主,其實只等你一句話。」李君前分析道。

  「好,你放心,衝著你那句江海爭流,我就服你!」吟兒本來求之不得。

  「好,爽快!」言路中笑著。

  李君前點頭微笑:「那好,你現在旗下無人,等賀敢香主解決了叛徒,再把那地方歸你管,不過記住,要以德服人。」

  鳳簫吟連連點頭,撿到了寶貝,怎可能不開心?

  這怕是自己這輩子收到的最大的生辰禮物了!

  次日清晨,李君前賀思遠和白路三人便來到這沖澠酒館與新香主商量事宜,滿江紅和沈延等人驚訝地看著自己的小師妹首次起得這麼早,還為之跑上竄下,端茶遞水,樂不可支,甘之如飴,才明白鳳簫吟對這位置的期盼已久!

  李君前也略帶好奇地看著勤勞若此的鳳簫吟,無語形容,轉頭來看林勝南:「不知林少俠可有心願,加入我們小秦淮呢?」

  柳聞因在旁聽見了,趕緊上前來:「不是啊,林阡哥哥是我們短刀谷的……」柳五津亦點頭道:「李香主,他日後要去川蜀,現在怎麼還可能在淮南安定?」

  李君前一愣,笑道:「暫時加入,又何嘗不可呢?」

  「可是,現在紅襖寨和小秦淮的干戈還在,我想過一陣子再說。」林勝南輕聲拒絕。

  李君前看門外江南的馬車已至,站起身來:「好,我等候你的答覆。鳳簫吟香主。」「在!」鳳簫吟跑過來。

  「我們要去半山園和兄弟們聚會,你也要去認識認識大家。」

  鳳簫吟興高采烈,立刻衝到江南的馬車裡面去跟他合坐,眾位香主都是騎馬,見她偷懶坐車和個小孩子一起,為她準備好的一匹新馬也白白被她的懶惰浪費了,都是搖頭苦笑,林勝南卻跨上這匹馬,同李君前道:「正巧我也順道去半山園看一看。」

  李君前笑著允了,給了馬兒一鞭,白路隨即跟上,所有馬兒都是奇世良駒,不一會兒,已經絕塵數里。

  江南在車裡喝水,習慣性地往窗外看風景,鳳簫吟沒人說話真是無聊,只得藉口引他:「江南,你為什麼叫江南?《江南》你有沒有背過,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

  她說了很久,自以為江南會誇自己一句,誰料他好久視線才從窗外移回來,懶洋洋地說:「沒背過,怎麼了?何必賣弄你的文采?」

  鳳簫吟大怒:「你這小子怎麼這樣,本姑娘渴了,水給我喝!」

  「憑何給你!?你從哪兒來啊,這麼多惡習!」

  「給不給?!」「不給!」

  「不給就搶!」鳳簫吟想搶奪過來,哪知壺口沒蓋,潑了自己一身,大叫一聲:「你幹什麼!水啊,全是水!」

  「你自己要喝水的!」江南一臉無辜。

  「我要喝水,又不是我衣服要喝水!」

  「所以說,搶人家東西沒有好報應吧!」江南得意洋洋地說。

  「有這丫頭在,總是很吵。」賀思遠在車外,聽兩小兒爭吵,除了苦笑還能作甚?白路卻難得露出會心的笑:「好久沒這麼熱鬧了……」

  賀思遠看出她還未從白翼之死的陰影裡走出來,柔聲道:「路兒,放心,哥哥姐姐們都會照顧好你。」

  白路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李君前,他騎馬在最前頭,這麼多年,除了自己的父親,心裡就是這麼個身影而已……

  李君前在馬上,聽著過往風聲,一時興起,大聲道:「當年萬里覓封侯,匹馬庶梁州!」快馬加鞭,又狂奔數里不止,林勝南緊隨其後,只聽李君前又吟:「早歲哪知世事艱,中原北望氣如山。我們這些少年,總是有旺盛的體力,有遠大的抱負!」

  「只希望,這抱負不要因為遠大而落空。李香主很喜歡陸游,是因為白總舵主的影響吧?」

  「的確。總舵主最喜歡的就是放翁。」李君前停下馬來,等白路她們趕上了,嘆了口氣繼續和勝南說,「不談往事了,林少俠呢,最欣賞的是哪一位詩人?」

  「各家都有欣賞之作,不過最欣賞的詩人到並非詩作最突出。」

  「哦?那是哪一個?」李君前饒有興致。

  「就是我們現在要去的地方--半山園的建造者。」

  「王安石?為何?」

  「我欣賞他的政治見解,覺得他已經超出了那個時代。」勝南道。

  鳳簫吟在車裡探出腦袋來:「以前從未聽你說起過啊……」

  「那是因為沒有觸景生情之處。」勝南答道,李君前道:「可惜王安石的變法終究是失敗了,他在建康的成績也不是很突出,曾經有過一個荒唐的決定,就是把玄武湖的水抽掉。」

  「人誰無過啊!」鳳簫吟輕而易舉為他反駁,「他能變法,已經是與常人不同了,對不對,白路呢,白路喜歡哪位詩人?」

  「詩人?我並不喜歡文人,我喜歡武者,從漢代李廣衛青,到近代的岳飛吳玠,我都佩服都景仰!」

  鳳簫吟一笑:「可是打勝採石磯那一戰、逼死一個金國暴君的是個文人啊。我就比較崇拜些文武雙全的,比如說,辛稼軒。」

  勝南猛地一驚:對了。我什麼時候,才會找辛棄疾報仇?

  胡水靈的仇,即使在身份換作林阡之後,還是那樣的令他義無反顧--只不過是為了自己母親額上的那道傷疤,只不過是為了替她討回她耽誤多年的一筆血債,只不過是為了幫她彌補給她安慰還她恩情送她力量。

  他們之間的事情自己雖然一知半解,卻終究清楚的很,十幾年來的夜晚,母親都枕著這仇恨無法入眠。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2-24 15:45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2:42
第91章 半山園.分道行路

    「我來介紹,這是咱們十五當家,鳳簫吟。」白路拉著一邊擠衣服一邊走的鳳簫吟到另一個大漢身前,「鳳簫吟,這是十一當家,沈鵬飛。」

  鳳簫吟連忙抬頭:「久仰久仰!」沈鵬飛笑著行禮:「我一直在揚州,去揚州便是我的地盤啦!」旁邊還有一個,白路道:「這是十當家,謝峰。」

  鳳簫吟激動到與之握手:「聽說你是鎮江的,金山寺是不是真的有白蛇和法海啊?」

  謝峰有些驚訝她的性格,趕緊縮回手來:「盟主去看看就知道了。」正說著,大小橋、言路中已經全部駕臨,賀思遠環視四周景物,讚道:「半山園的景物真是一絕,可是為何不似其他地方熱鬧?川宇哥也不是很喜歡來這裡。」

  白路道:「選在這裡見面,正是因為這裡不熱鬧。」

  謝峰言歸正傳:「最近淮南這邊傳言紛飛,說那金國公主的使團會在最近經過黃天蕩,南龍南虎一直跟著他們,跟到了那邊,卻不見那金國公主。」

  小橋輕聲質疑:「我們究竟要不要攔截?萬一發動什麼戰爭怎麼辦?」

  沈鵬飛道:「我可不願意朝廷一直軟弱下去,就看這次吧,一個金國公主而已,還畏畏縮縮成這樣,以後怎麼辦?還不如撕破臉!」

  謝峰一笑:「話不能這麼說。」

  「我到很贊同沈叔叔的話,金國使團是來幹什麼的,索錢索物來的,他們挑釁在前,我們撕破臉在後。」這句話出於白路之口,鳳簫吟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說:「這樣就不計後果,是戰是和主動權根本不在我們這裡,萬一朝廷不但不和金人撕破臉,反而要笑臉將金國公主送回去再懲治我們,那我們豈不是白白流血犧牲死了?」

  李君前一愣:「做什麼事情,決定了就必須去做,不要去考慮後果,不然會首鼠兩端,一事無成。」

  鳳簫吟語塞,回轉頭來看勝南,他沒有說話,在沉思著什麼。

  「就這麼決定了!黃天蕩!」沈鵬飛興奮不已。

  「黃天蕩,黃天蕩……」勝南皺起眉,吟兒也一臉疑惑地看過來,兩人齊聲道:「白鷺飛!」

  不錯,十月初五,黃天蕩見!

  那個黑夜,黃鶴去的臉浮現心頭,不減一絲恐怖。

  黃鶴去指明了十月初五,難道那一天,他也要在黃天蕩出現!?

  李君前等人聽完他們敘述,顯然是給金國公主的事情增加了可信度,十月初五把他們所有的計畫提前,竟然是迫在眉睫!還有區區幾日的時間,而他們,還在建康!

  「事不宜遲,我們在雨停之後,立刻分道,我去黃天蕩,路兒,思遠,建康就交給你們,鳳簫吟,你和我一併去。」李君前冷靜地說。

  鳳簫吟喜悅地點頭,巴不得屋子外面,雨早些停下來,勝南輕聲道:「介不介意我也同行?」

  李君前和他雖然沒有過命的交情,但畢竟相識數日,也能理解他心裡的想法:「好,畢竟,黃鶴去和白鷺飛,都是與你有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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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彷彿有什麼力量在阻止他們,雨越下,越傾盆,眾人在半山園內不得走,君前聽得窗外風雨時,久久不得平靜,起身獨自憑欄,此時剛是清晨,天色卻像黃昏,半山園樹木上的墨綠色一層一層像被雨水沖洗了,脫落了,又因風而生般,在遙遠的山巒邊蔓延,又在靠近的地方環繞著,簫吟許久未見山水之色,此時再見,宛若隔世般恍然,幾近有「曖曖遠人村,依依墟裡煙」之感,觸摸不得,依稀可見,勝南亦是見物思古,覺得王安石已達大隱境界,這小小的半山園在建康也許注定落寞,又蘊含了多少人生,多少哲學。

  鳳簫吟見氣氛由緊張驟然變成寂寥,詭秘一笑:「出個上聯給你們,對下聯如何?」

  江南哼了一聲:「你能說什麼對子?洗耳恭聽!」

  鳳簫吟一笑:「瀟湘道上遇瀟湘。」眾人「嗯」了一聲,李君前卻啊了聲將頭從窗外探回,臉色是又紅又白,雙眼一直對她瞪眼示意她別說,沈鵬飛看出了異常,過來摟住他肩膀:「什麼事?說說看!」

  「沒有……沒有什麼事……」

  眾人醒悟道:「喔,是沒什麼事。」

  李君前臉紅到脖子根。大家還是哦了一聲,已經半帶笑意了。

  鳳簫吟道:「那位瀟湘姑娘,長得美若天仙沒話說,一出現短短幾句話,就帶走君前兄的心神啦!」君前趕緊道:「別聽她瞎說,鳳簫吟,你顛倒是非!」

  「顛倒?難道是你短短幾句話,帶走了那姑娘的心神?」勝南一句話,也逗得大夥兒捧腹大笑。

  雖然雨下不歇,氣氛卻因此活躍得多,眾香主也先把事務擱置在了腦後,發揮了愛管閒事的本事:「君前,瀟湘姑娘姓什麼?住哪兒?」「好小子,不老實啊!」

  「看來不是只有我一個香主在追求人了……」賀思遠邊笑邊轉過臉來看白路,白路的臉色明顯不好看得很,似乎還有些傷心。她微微一愣,會看李君前一眼,不說話。

  又一度的流水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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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停之後,眾人直接在半山園分道。

  思遠和江南兩人送李君前鳳簫吟離開之後,一併往自己的據點走,路過秦府,思遠還是下意識地往裡瞧,江南也對她愛上阿財之事略有耳聞,笑道:「賀姐姐,我覺得你在浪費時間,瞎忙乎,你跟那阿財能有可能嗎!?」

  「你小孩子家懂什麼?!」思遠頭還是往秦府裡面看,碰巧蘇杭從其中出來,她看見賀思遠,笑著迎上來:「表姐,怎麼你又到這邊來了,哎,阿財真的有那麼大的吸引力啊?」

  她聲音太大了些,正巧阿財從裡面經過,頭不經意往這邊轉了轉,賀思遠見他走遠,氣道:「你聲音這麼大干什麼,被他聽見了!」

  蘇杭叉起腰來:「總有一天他要知道的啊,我替你說了不更好?!」

  「那也不用你操心,該表露心意的時候,由我自己來表露。對了,川宇哥可在?」

  蘇杭笑道:「川宇哥被你氣死了,每次登門造訪都是醉翁之意,對了,這位小兄弟是誰?」

  江南說了,蘇杭哦了一聲,忽然緋紅了臉:「李君前沒同你們一起嗎?」賀思遠一怔:「他有事,離開了建康。」

  蘇杭難得地嘆了口氣:「好掃興,本來還想找他敘敘舊,在建康這麼多年,沒發現他這麼英勇的。表姐,我先走了。」說罷上了轎子。

  江南看蘇杭進了轎子:「怎麼官家小姐都這麼無所事事?」賀思遠怒目圓睜:「你說什麼?」

  「本來就是,蘇小姐一天到晚和地痞流氓一起混,你賀小姐呢,不務正業,追求僕人。」

  「這有什麼好丟人,我喜歡阿財又怎麼樣?反正我追求他是追定了!」

  江南一愣,伸出手直往賀思遠身後指,吹鼻子瞪眼睛,思遠奇道:「怎麼了?」

  轉過身去,啊一聲驚呼:對面,阿財面無表情地從秦府出來,賀思遠在沒有準備好的情況下表白,立即滿臉通紅,雙手使勁攥住裙角,不一會兒就沁出了汗,緊張地笑道:「阿財,你有事情嗎?你聽見了我的話?」

  但見阿財慢慢走近,終於啟齒:「賀小姐,待會兒少爺要出去,不要在這邊大聲喧嘩。」

  賀思遠頓時洩了氣,垂頭喪氣地轉身牽馬,卻聽阿財在背後道:「賀小姐!」

  賀思遠一個激靈,回神道:「什麼事?」滿面的喜悅,阿財從懷中掏出皺巴巴、結實的一塊布來:「這裡是小姐借我的買藥錢和賠門錢,多年了,小姐也許不記得了,可是我還清楚記得,積攢了這麼多年,終於可以還給你。」

  賀思遠甜蜜地一笑:「這麼多年,你還記得啊?阿財,我就是欣賞你,凡事都不虧欠別人。」

  阿財一震,淺淺一笑:「賀小姐,謝謝你的欣賞。」沒有再說什麼進一步的話,就回頭往府裡走了,江南走到賀思遠身邊來:「走不?」

  賀思遠有些生氣,立刻在原地跺腳,這是她生氣的時候習慣動作,江南笑了笑:「算了,賀姐姐,不可能的,走吧!」

  賀思遠生氣之餘,把布隨手一扔,碎銀子散了一地,江南忙道:「你做什麼?」

  賀思遠道:「他真不值得我對他這麼好!」但又終覺不捨,將碎銀重新聚攏了收齊。

  等這兩騎漸漸遠了,阿財站在門後,長吁了一口氣,臉上火辣辣的:不可能,不可能,是我聽錯了,定然是我聽錯了,對,一定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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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路帶著把鳳簫吟去黃天蕩的事情通知給江西八怪這個任務,悶悶不樂地行至沖澠酒館前,柳五津正好在門口,一見是故友白翼的女兒,顯然是相當的高興:「路兒,是什麼風把你吹到這裡來看柳叔叔?」

  白路克制心裡的鬱悶,強打笑容:「除了鳳簫吟那一陣風還會有什麼。」

  「對了,小師妹呢?」沈延問道。

  「她和林少俠一同去了黃天蕩,時間緊迫,所以來不及回來。」

  「黃天蕩?」沈延一愣,「為何去黃天蕩?」

  白路一笑:「不用擔心,沿途那麼多接應的兄弟,她又那麼好的武功,不會出事!」

  沈延哈哈笑著:「我才不關心她會出事,我怕她會生出什麼事端來!」

  西江月、清平樂、滿江紅等師兄齊道:「正是!」

  大夥兒一邊說著一邊大笑不止。

  白路從那沖澠酒館出來以後,一個人孤單地在街上遊走,不時會想到今天早晨李君前提到瀟湘時候臉上的表情,忽地覺得四境荒涼:「鳳姐姐好是幸福,那麼多人關心她,可是,我……爹不在了,君前哥也去了黃天蕩……為什麼就沒有人關心我,讓我如此的孤獨和無助……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2:43
第92章 同是天涯淪落人

    白路獨自上了橋去,看著橋下流水潺潺,橋上車水馬龍,與她無關,整個世界一片陰霾:「爹!究竟是誰害了你!究竟是誰,我不會饒了他!絕對不會,絕對不會!」一拳砸在橋欄上,這時候,波中又浮現出一個人來,白路一驚,轉頭看見柳五津,小聲道:「柳叔叔……」

  柳五津點點頭:「丫頭,想哭就哭吧,不要克制。」白路忍不住,淚如雨下,柳五津看她淚水決堤,輕聲問:「傻丫頭,你抑制在心裡多久了?」

  白路不說話,只是搖頭,柳五津嘆了口氣:「這一年真的很不好,楚江走了,紀景走了,陸憑走了,慕容兼走了,你爹也走了……這麼多人,走了一大半……」

  他看著自己的上身倒影:「其實誰不孤獨?我也孤獨,每個人都孤獨……」

  白路抽泣道:「我要報仇!我一定要找到那凶手,將他千刀萬剮!」

  五津拍拍她的肩:「丫頭,孤獨的人最應該學會的就是面對孤獨,再辛苦也得撐下去,小秦淮要靠你們,才能在淮南立足稱霸。」

  白路擦拭了淚水,發洩完了稍微有些平靜:「是,柳叔叔,我知道啦,謝謝你安慰我,我會撐下去,會的……」

  五津看著她瘦削的面龐,可是她還是個才十三四歲的小女孩啊……她怎麼承受?

  轉過身來,朝秦府的方向看去:秦川宇,他為什麼拒絕和我見面?他們這些年輕人,心裡想的為何這樣的複雜和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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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鳳簫吟自從棄馬行船後,在船上蹦上跳下,好不快活,勝南微笑著看她:「當心些,你不是忌水嗎?應該安穩一些!」

  吟兒一笑,不屑道:「不會的,我控制得住,不會落水!」

  君前提醒道:「那你這樣很容易暈船!」

  吟兒搖頭:「我不像林勝南,他是北方的,容易暈船,我又不是北邊的,不怕!」

  君前蹙眉:「對了,我聽過八方謠傳,有人說你是太行山那邊的,有人說你是西遼的,有人說你從流求來,你究竟是哪裡的?」

  吟兒瞪大眼睛:「看來我的名氣不錯,連西遼流求都搶我這個大名人!」

  她坐下來:「我是大理的。從小就生活在點蒼山下江洋道上,是江洋道的主人江洋老祖的三徒弟。」

  君前半信半疑:「那你的真實姓名呢?叫鳳簫吟?」

  「我的真名很普通,我沒有父母,他們叫我三兒,後來尊稱我三姑娘。大約三年前才拜了現在的師父,加入了江西八怪,叫鳳簫吟這個名字。」

  勝南茅塞頓開:「原來是這樣……」

  吟兒講述完自己,轉臉來問李君前:「二大爺,講講你吧,你的身世。你爹娘是誰?和小秦淮各位香主關係如何?」

  君前臉上冷如冰:「我是個棄嬰,生下來還沒會說話,就被爹娘遺棄了,然後被一個大戶人家收養,其實也不叫收養,那老爺撿了我,是到他家裡做苦工去的,我懂事很早,你相不相信,一個四歲的小孩子,幫六歲的男孩換尿布?」

  吟兒聽得義憤填膺:「什麼父母!什麼東西!」

  勝南注視著君前,從來沒有過這般的感受:「雖然一直沒有得知身世,可我的命要好得多了,有個相依為命的母親,雖然大家歧視我們,說我是叛徒的兒子……」

  君前笑道:「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當年幸好遇見小秦淮的英雄好漢們,授我武藝,教我做人,他們都是我的親生父母!」

  吟兒問:「那你們想不想找自己的親生父母?」

  君前一愣,沒有說話。

  林勝南道:「我已經找到了……」

  吟兒自己低下頭:「我很久以前就在找,可是現在有些動搖,我不也是個棄嬰嗎?」

  君前道:「我沒有任何依據,我也找不到,當時世事動盪得很,也許有許多原因才棄了我,一切順其自然吧!畢竟家破人散的事情太多,一條船上,我們三個就全是了,船伕,你呢?」

  那船伕有些觸動:「比起三位來,小的真是幸福!小的要好好養家!」

  鳳簫吟看著兩岸青色的山丘,綠葉隨風搖動著,遙遠的地方,好似傳來一陣荒涼的排簫聲,透過樹看過去,樹的裡層還是樹。

  水面初平,靜如鏡鑑,她默默地看著魚兒在水中游弋,冷風拂過,一陣感慨:「忽然想起李易安的一首詞,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

  李君前一笑:「現在還沒有日暮,怎麼會想起這首不相干的詞?」

  「這是南渡之前李易安寫的,當年無憂無慮,寫的是遊玩、嬉戲,可是南渡之後,寫的卻是國仇家恨……同是婉約,意境卻差的很遠……」

  「我懂你的意思,一切都是受了戰爭的苦,戰爭一禍害,不知要禍害多少年、多少人。」勝南輕聲道,「我去過濟南弔古,李易安的少年生活過得很是安逸快樂,無拘無束,卻被戰爭害得苦了,她在丈夫去世後無依無靠,淪落到賣字畫為生,實在是很可憐……」

  「可是她留名了,難得的一個女詞人啊,若沒有這番經歷,就沒有這般成就。」君前道。回頭看吟兒,她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君前一愣,遞上手巾去:「怎麼了?哭什麼?」

  吟兒奪過手巾,狠狠地擦了,聲音特別大,君前聽她連擦個鼻涕都這樣與眾不同驚天動地,豎起大拇指來:「豪放派!豪放派!」

  吟兒一笑:「知道你那位瀟湘姑娘是婉約派的!」

  君前急得臉又紅到脖子根:「你又胡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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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行一段,鳳簫吟終於因為情緒不穩定而暈船,突然間摀住嘴,似吐非吐的樣子,勝南察言觀色,關切道:「怎麼了?」見她一臉痛苦,也知她暈船厲害,趕緊道:「船伕,停船!」

  君前亦問:「怎樣?有事嗎?」吟兒只是搖搖頭,什麼話都不說,臉色蒼白。

  剛到岸邊,吟兒就開始嘔吐,那陣勢真是嚇人得很,勝南一邊捶她背一邊神情緊張地看著她:「好點沒?讓你別上竄下跳,你就不肯聽,好點麼?」

  鳳簫吟擦拭完了,轉身來,人就活過來了,直接瞪了一眼李君前:「二大爺,我以後再也不坐船了,都怪你,一定要走水路!」

  李君前啊了一聲,根本意想不到鳳簫吟會把責任歸咎於自己,一時啞口無言,氣道:「那我該怎麼補償你,攙扶你上船?」

  「好啊!你自己說的。」

  「你!怎麼還有這種人啊!」李君前無話可說了。

  勝南呵呵笑著:「你不知道,她的一張嘴厲害得很,把對的錯的反過來說都無所謂,反正道歉的都是人家!」

  「霸道!你也真不愧是江洋道上的,還沒有開化嗎!」君前不得已,攙扶著她上船去。

  上得船去,那船伕指著河面說:「幾位客官,現在正在同行一支大船隊呢。我們要不要等一等,讓他們先行過去?」

  李君前一怔:「才一會的功夫,怎麼就有這麼多船經過?」

  「這幾日生意特別好,經過這裡的客人很多,有經商的,也有身負武藝的,還有一些像來自異域的人……」

  李君前心念一動:金人?

  金國公主,或許就在其中……

  「這黃天蕩離建康並不是很遠啊,幾天之內,竟然到了。看來是咱們那事情還趕得上。」鳳簫吟道。

  「的確不遠,黃天蕩還有一處能直通秦淮河。」李君前解釋道。

  船伕卻面露難色:「往那邊去就不會再快了,因為那邊有關卡,過關很困難……」

  「什麼關卡?」

  「有一幫盜匪,雖然是近期才出現的,卻猖狂的緊,一天到晚守在那裡要攔路錢,也沒什麼官員管那裡,任他們胡作非為,就算官府知道了,也沒用,官匪一家!」船伕道。

  「事情發生多久了?」李君前問。

  「也就一兩個月吧。」船伕咬牙切齒,「真希望他們消失,不要再礙著我們生意。唉,這麼大的船隊,不招風才怪,你們看著,這支大船隊肯定是要被打劫的!」

  李君前看著河上舳艫千里:希望金國公主這件事,不要節外生枝的好……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2:43
第93章 敵人?故人?

    船隊之長,令河面有堵塞的感覺。鳳簫吟等不及,提議先上岸轉一轉。船伕要看著船,當然是去不得,另兩個都和鳳簫吟一樣,不願在無所事事中度過這麼長的時間,於是隨她一起離了船,在岸邊走了不遠,欣賞那四圍景物;再登上山坡,縱目遠觀,去體會「京口瓜州一水間,鐘山只隔數重山」之心境,感覺是心曠神怡,大覺心滿意足、一飽了眼福。

  吟兒略帶失望:「看來看去,淮南都沒有特別高聳的名山大川,如果夾岸的都是峭壁就有趣的多了……」

  君前笑而反駁:「各地有各地的特色,大理也找不到一處和淮南一樣的風景。」

  正自為了自己家鄉辯論著,勝南卻指向密林深處,低聲道:「你們看那邊,是不是有座舊廟?」

  幾人同時望去,果真土丘後面茂林隱處,藏匿著一座不高不矮的廟宇,走近了觀看,還能夠看見那稍顯破舊陳腐的古廟當年的痕跡。

  這廟宇宛然有著南朝時期的建築風格,金碧輝煌早已剝落成為過去,卻因為地處偏僻而逃過了戰火的衝擊。

  吟兒推開虛掩的門:「這麼隱秘的地方,才是武林高手出沒之處。」

  勝南一笑,哪裡沒聽說她是在自讚:「你又自詡為武林高手啦!」

  鳳簫吟抬頭,看見廟宇之中各色各樣的神靈帝王,驚呆於此處佛像之多,李君前林勝南兩個看見神靈,都面帶虔誠恭敬之色,吟兒不像他們如此尊敬,不更事地說:「為什麼要信佛信神?我就不信他們能保佑我們,你們看觀音手伸這麼直,就像和我們在討錢……」

  君前趕緊阻止她胡說:「你可別褻瀆這些神聖之物,畢竟他們也算是走江湖之人的精神寄託。咱們血雨腥風的,根本不知道下一刻是不是還活著……只能寄信於此。」

  勝南點頭:「小秦淮和紅襖寨一樣的規矩,入會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拜神參帝王。怎麼到了你這裡,就成了觀音在討錢?看來心不實誠。」

  鳳簫吟臉上白一陣紅一陣:「好了好了,我明白。對了,小秦淮的規矩不少呢,有一條是說什麼最多只能和金人做朋友,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

  李君前一愣:「其實這個說法只要是抗金聯盟都必須遵守不悖,因為有前車之鑑——二十多年前,有一位金刀俠客越雄刀,就是當今越野越大俠的父親,和一個金國女子論及婚嫁,後來這女子悔婚而去,再後來還殺了越雄刀夫婦;還有一個著名的才女柳月,愛上了一個金國王爺,為了他甘心把義軍的情報透露出去,害得義軍在金國損失慘重,那王爺利用完了柳月,什麼名分都沒給她,還任她溺死在了洞庭湖,假惺惺對外說封劍,金人的本性實在是殘忍,當然只能最多做朋友,還不能深交!」李君前說的時候,義憤填膺。

  「這倒也是,情愛這東西,會把人變得分不清是非……」鳳簫吟嘆道。

  勝南略帶驚慌地看向她,他記得她以前從來都說功名應該比情愛重要的,還常常對後者持不屑態度,這句話從她口裡出來,有些不大現實了,喔了一聲笑著說:「這倒也是,情愛……鳳大小姐還不是陷入了情愛之中不可自拔?」正色問她:「是不是川宇?」

  吟兒心虛,不知該如何回答,忽然聽到門外一陣腳步聲,三人一驚:難道是這裡也有人來?!

  可是,最先響起的聲音卻來自於……那個船伕!

  「小的就看著他們三個到了這邊,沒錯的話,就在這廟裡!」

  李、鳳、林三人均是大驚,料不到那船伕會透露他們行蹤,更驚於竟然有人跟蹤他們!

  只聽一人道:「話說完了,還不快滾!」

  三人互相使了眼色,齊齊退避神像後面。門開之後,走進來的從腳步聲去辨別,應該是兩個男子。

  李君前鞭已在手,而勝南握緊了雙刀,蹙眉沉思著:會是誰,為了什麼意圖?

  緊繃的空氣。對於彼此的存在,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終於,在片刻之後,他們先發話:「鳳簫吟,識相點你就出來!」

  衝著吟兒?!

  鳳簫吟一驚,隨即看了一眼勝南,他雖然沒聽過這二人的聲音,但估計他們武功在他三人之下,於是輕輕點點頭,當下三人一併從像後現身——眼前這兩個漢子,一個青衣一個藍衣,不是祁連九客中的又是誰!

  從竺青明和藍揚方才的語氣裡面,就可以聽出現在洪瀚抒的態度啊!

  原以為洪瀚抒把她當故人,這時候清清楚楚,原來竟會是敵人!鳳簫吟的擔心完全演變為氣憤:「你們老大呢?在哪裡?」

  「我們這次找你,就是要把你擒去交給大哥!」兩人才不管她是不是盟主,說得斬釘截鐵。

  「你們就是用『請』的,我也不去!」鳳簫吟冷冷的。

  打量了勝南和君前幾眼,竺青明發話道:「兩位少俠,希望祁連山的內事,你們不要插手的好,得罪了洪山主,屬下可是擔待不起!」

  君前覺得好笑,他自是不瞭解洪瀚抒的性格,洪瀚抒認為對的事情,就算有一萬個理由說它錯他恐怕也要堅持到底。

  而勝南聽完這話,卻立即把鳳簫吟拉到身後來,提起飲恨刀,直對著對面兩個,徹底推翻了此人方才的威脅,並低聲對她說:「你剛剛好些,不能動武,這兩人就交給我吧!」

  兩人面色大變,趕忙抽出兵器禦敵,又猜不透勝南到底是要先起幹戈還是只是在恐嚇他們,竺青明慍怒道:「林少俠,難道沒有聽見在下的話!?」

  「你們大哥是時候改改他脾氣了,祁連山內事?他有問過鳳簫吟的意見麼?!」勝南厲聲道。

  吟兒在他背後,聽得有點感動,卻忍不住猜測:他這麼維護我,是因為本能地對人的關心,還是因為,把我當成川宇的什麼……

  「要不要二對二,這樣更加公平!你打我小秦淮香主的主意,也是我小秦淮的內事!」李君前微笑,笑裡藏刀。

  竺青明藍揚臉色均是大變,自度不可能勝過林勝南,眼前此人如果也參戰,勝算更少……藍揚有些退縮,竺青明大聲道:「你忘了老大的囑託嗎?既然已經找到了,絕不能放掉!」

  鳳簫吟顯然是意外至極,洪瀚抒前幾日才送自己一件別樣的禮物——那張從宋詞上撕下來的《鳳簫吟》,不是證明他已經開始在想他們之間的事情了?

  她懂了,終於懂了,洪瀚抒說要想清楚,終於想清楚了,那就是,轉愛為恨!

  不由得怒道:「洪瀚抒把我當什麼!想殺了我自己來,何必借你們之手!」

  竺青明大吼一聲,已經一劍襲向勝南,他這一劍沿襲了點蒼山劍法,力道柔硬兼濟,勝南側身一讓,長刀接上,一刀將他攻勢阻隔,竺青明抽回劍來,再跟上一劍「仙人指路」,快若流虹,勝南亦迅速地以長刀「月照花林」、短刀「皆似霰」抵上,鳳簫吟見那竺青明精湛的劍術在飲恨刀下失去意義,點點頭,放下心來,回看藍揚此時也是一劍襲向李君前,君前橫鞭一掃,假動作尤其得漂亮,藍揚剛剛去防右路,君前忽地一個回抽,從右路轉而向左,藍揚有些手足無措,彷彿被潮水壓迫著,閃身避過,手還是受了傷,這邊竺青明忽地低下身來,橫腿一掃,勝南一躍而起,由上及下一刀「飛流直下」,孰料竺青明手中一亮,勝南只覺面上一涼,未等鳳簫吟驚呼,幾粒飛鏢已一齊發向勝南,勝南短刀速度驚人,迅速一揮將那些暗器全部接住,長刀不停,繼續出擊竺青明,竺青明計策失敗,急忙讓開,勝南長刀生出的氣勢絲毫不改,狠狠追去,鑿在他劍上!

  鳳簫吟看竺青明落敗,舒了口氣,怒道:「竺青明,你好卑鄙,用毒器!」

  竺青明哼了聲:「只要抓得到你,什麼手段都行!」

  林勝南冷笑:「那你可要小心了,對付卑鄙的人,自然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說罷長刀疾速揮去直砍,那情景,猶如輪台九月風怒吼,一川碎石大如鬥!竺青明不敢怠慢,正欲迎這長刀,誰料勝南這一招還沒有完,他短刀迅速一轉,刀上那幾枚毒器齊齊往回路走,竺青明眼前盡數寒光銳器,眼花繚亂,不要說接他長刀了,連站都站不穩,好不容易選擇了躲閃毒器,勝南的長刀已經架在了脖子上,第六名和第四十一名的差距,全在方才這段暗器交鋒中了。

  鳳簫吟明白,勝南現在闖蕩江湖,武功並不是拔尖的那種,可是論氣勢,卻是誰也趕不上,川宇使不出的「裂岸」,他每一度都在揮霍!

  而此時,李君前勝那藍揚也是勝的輕輕鬆鬆,已經把他反綁了,鳳簫吟狠狠地瞪了藍揚竺青明幾眼:「怎樣?服輸了嗎?點蒼山的劍法再好,一成不變也會腐朽,不懂變通只會落後!」

  「你有什麼資格污辱我們劍法!你算什麼?」竺青明道。

  鳳簫吟冷道:「我有本事殺蕭玉蓮,一樣有本事殺你們祁連九客。」

  藍揚臉色一變:「你要殺便殺,你欠我們祁連山的還少嗎?」

  「你說什麼?」鳳簫吟驚詫不已,竟然語塞。

  李君前輕聲問:「那我們怎麼處置他們?」

  「算了!」勝南聽出剛才藍揚話裡的弦外之音,「別再節外生枝,別和他結仇……」

  鳳簫吟一愣:「我先走了……」

  往岸邊走去,鳳簫吟滿腹心事,勝南思前想後,突然有些明白了,藍揚方才的那句話:「你欠我們祁連山的還不多嗎!」——是啊,搞不好這次的挑釁是藍揚和竺青明心心唸唸著祁連山的聲譽,自作主張要來「擒拿」吟兒……

  立刻攔著她分析事態:「我看那不是瀚抒的本意,你不要忘了,他前幾日才說要好好想清楚的,不會才幾天就變了!」

  「不關我的事情,他要做敵人,我就陪他到底!」鳳簫吟一腳踩在船上,船上幾個休憩之人被她的氣焰嚇了一大跳,鳳簫吟突然發現不是剛才的那條船,灰溜溜地縮回來。

  君前忍俊不禁,勝南抑制住笑,拉住她:「別意氣用事了,我可以肯定,瀚抒是個有情有義的人,不會與你為敵。」「我明白,畢竟,他是我們兩個的結拜大哥呢。」鳳簫吟嘆了口氣。

  找到了對的船,疑慮地登上去,鳳簫吟等那船伕剛一撐篙離岸,猛地一劍架在他脖子上,船伕嚇得差點兒丟了竹篙:「姑娘……姑娘……你要幹什麼……小的……小的……」

  「剛才那兩個男人是你帶過去的是不是?你好大膽子,你吃了豹子膽了!」

  船伕驚慌失色:「姑娘,小的不是存心的……那兩位大爺會用劍,還會飛!」

  「難道我不會飛,不會用劍?」鳳簫吟狠狠的。

  船伕驚得舌頭打架,快要哭出來:「他們也像姑娘一樣,要殺小的……小的要留住這條命,小的家裡十幾口人,都等著小的餬口……」

  鳳簫吟聽得眼圈都紅了,突然丟下劍來,拍拍那船伕的肩膀:「沒有武功就要被人欺負!送給你一本劍譜!」說罷往那船伕手上一送,船伕憨憨道:「謝謝姑娘!謝謝姑娘!在下回去立刻打一把劍,一定要練……」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2-24 15:45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2:43
第94章 借刀服人

    沖澠酒館的院子裡,柳五津很會享受地躺在竹椅子上曬太陽,讀著來自徐轅的傳書,偶爾才懶散地轉一下頭,看看女兒練槍的模樣,她跟她爹完全不同,小小年紀就喜歡忙碌的生活。

  「聞因,可以了,練的夠多了,跟你講講,徐轅哥哥離開建康這麼多天,有沒有想唸過他?」柳五津玩笑著。

  「有啊,可是徐轅哥哥不是一向都這麼忙麼?」柳聞因沒有停下來。聞因個頭才及槍尖的一半,但眉宇間明顯有著英氣,不打扮更像個英俊的小男孩。

  柳五津起身來,見女兒臉上紅撲撲的,額上也沁出了細汗,看著看著就呵呵笑起來:「你喜歡徐轅哥哥這麼久了,怎麼從來不做什麼舉動呢?你想那沈依然,為了追求宋賢,早上起床梳幾個時辰的妝,你娘當年追求我,帶了一身的金銀珠寶,你怎麼一點都學不會?」

  「你不懂!」柳聞因詭秘一笑,「徐轅哥哥不喜歡正常的女子!」

  柳五津一驚,跳起來,把椅子踢到一邊去:「他喜歡不正常的?」

  「五津,看把你嚇的,女兒才這麼大,就操心她終生大事,你累不累?」人未到聲先到,是短刀谷的「淮南天塹」百里笙,九分天下之一。

  走進來的是一個壯碩的大漢,肩上扛著大刀,給人感覺猶如狼族般剛硬。

  五津哈哈大笑著上前去:「百里笙,你總算來了!」

  「淮南最近的事情我都知道,轅說,他做砸了一件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百里笙開門見山,柳聞因叫了他一聲百里叔叔,就攜槍下去了,柳五津微笑著看她走掉,低聲道:「川宇,他比幾年前還要壓抑,你清楚,他幾年前是因為不情願所以憂鬱,現在不是,現在因為勝南的出現,他的性格更變本加厲。」

  百里笙一怔:「這麼說,五津你也沒有勸服他?」

  柳五津嘆了口氣:「而且我在建康待不了多久,之所以找你,是希望你在今後好好地旁觀川宇。真不希望他亂想,真不希望金人鑽空子。」

  百里笙一笑:「我明白。可是五津,自從飲恨刀易主之後,你就必須接受一個現實,三足鼎立變了。」

  五津一怔,不錯,三足鼎立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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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晚了。

  黃天蕩這邊,商船貨船絡繹不絕。

  勝南指向岸邊很遠:「瞧,那邊就是死港,當年金兀朮被困四十八天的地方。」鳳簫吟踮起腳尖去看,夕陽之下,儼然能看見當年的戰跡:「咱們什麼時候去看一看?」「有空就去吧,反正這幾日我們的活動範圍就在這裡。」李君前道。

  船伕停了篙:「這些商船不走運河選走這裡真是錯誤,被關卡卡住是一定了!」

  鳳簫吟看著四面的船隻,嘆氣道:「咱們船好小啊……」幾人會心一笑,秋風中,山色無意被天色襯出來,淒寒。於是默默沉浸在沉靜之中,等待暮色降落。

  忽然間船隻亂了。一時間只聽到人的喧嘩聲吵鬧聲,許多人頭探出船艙來紛紛詢問:「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林、鳳、李三人也起身四看,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過不了一會兒,一陣死寂,一個渾厚的聲音將四面八方徹底覆蓋:「識相點把錢財全給我交出來!」

  鳳簫吟循聲望去,山頭上站著一個陰冷的黑披風男子,他出現的時候,夕陽下適時地掠過一群野鷹,不停地來迴環繞,這景色和巧合令人膽顫心驚。

  君前說:「此人武功,甚是強悍。」

  船伕道:「他是黑鷹寨的寨主,就是小的說的那道關卡,他名字叫做殷亂飛,他說話的時候總是有亂七八糟的老鷹飛過,所以叫『鷹亂飛』。」

  吟兒一愕,哈哈大笑:「這名字也太……」

  天驟然變得煞白,又聽得殷亂飛悶雷般的聲音:「聽見沒有,交出錢來!」

  他對面的那個人云淡風輕地說了一句:「沒有。」很是沉穩。

  那是個坐在大船中央的男子,一身華服,遠處看不見相貌,只能體會其貴氣。

  殷亂飛哼了聲:「這麼多的貨物,也敢說沒錢!」

  「這些都是我弟弟成親的時候要送去的賀禮,恐怕你要失望了!」那人依舊不冷不熱地說。

  勝南直覺告訴他:「那個坐著的人不簡單!」

  殷亂飛嗖一聲若鷹一般從山頭飛下,像鬼一樣冒在了船上,抽出「鏟子」一樣的武器將一隻箱子一挑,見其中竟然全是精美玉器,眼睛差點被衝擊垮了。

  那人道:「殷大盜如果要的話,就憑本事來要!」

  殷亂飛一怔:「你認得我?」

  那人一笑:「你殷亂飛的名聲,江湖上可是響噹噹的,雖然不像鳳簫吟、林勝南那般有名,至少比得上海逐浪、風鳴澗吧。」殷亂飛滿足地一笑。

  那人卻突然話鋒一轉:「只可惜,名氣大有什麼用?有名無實得很,在下行走江湖多年,發現武功在閣下之下的,寥寥無幾。這正是山中無虎,猴子稱王。你這點三腳貓的功夫,武林裡怕連底也不給你沾!」

  殷亂飛臉色極差:「你敢貶低你老子!」說罷披風一舞,驀地射飛出一隻利錐來,船上那人一動不動,他旁邊站著的一個屬下,飛快地舉劍一挑,利錐改變方向,往船隊中襲來,船隻紛紛搖讓,勝南看那利錐與這邊正巧是一條直線,趕緊將鳳簫吟往後一拉,同時長刀將那錐擋下,只是這一接才驚詫不定:右臂竟是一陣發麻,殷亂飛的內力竟然深厚到被傳遞到這麼遠還這麼有力,感覺還像對面交手一樣!看來那人還真是貶低了他!

  李君前責道:「鳳簫吟,你怎麼像傻了一樣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鳳簫吟吐吐舌頭:「我一向這樣子,臨危就亂……」上次在東方峽谷的時候,也是這般害了勝南被柳峻重傷的。

  殷亂飛似乎往這邊看了看,船上那人哼了聲:「怎麼樣?連個無名小卒都能接下你的暗器來,你可以退出了吧!」

  那人轉過頭來:「小兄弟,可否過船一敘?」

  林勝南一怔:「是我?」

  那人點點頭:「殷亂飛,我可要看他跟你比武一場,若他輸了,這邊玉器書畫,任你挑選。」

  殷亂飛冷道:「若他輸了,我還要了你的人頭!」

  「好,若是你輸了呢?」那人說話不慌不忙。

  「若我輸了,這邊的生意就不做了,跟隨你去做苦力!」

  那人一笑:「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李君前道:「我怕其中有詐,剛剛那人的話裡,提到了你們兩個。」

  鳳簫吟道:「那就站近些觀戰,有事還可以助他!」

  君前點點頭,與她一併跟隨勝南過去了,站在離殷亂飛不遠的地方。

  殷亂飛一笑,陽光已經完全失去了光澤,天色灰沉沉的,聽得見嘩嘩的樹聲,頭頂上方還真的不時盤旋幾隻老鷹,傲慢地注視著下方緊張的人們。

  勝南和船主見了面,交談著什麼,李君前明白,雖然這次的比武,勝南只是個中間人,但他和鳳簫吟都想看一看殷亂飛的本事,只怕勝南,也很想挫一挫這大盜的銳氣吧!

  吟兒看著殷亂飛頭頂上的一群動物,啞然失笑:「他是怎麼弄的?這樣的環境,營造起來真有些難度……」

  君前看勝南點頭,知道比武說開始就開始,輕聲評價:「勝南的刀法我很好奇,為何會有那樣逶迤博大的氣勢,他要勝就勝在氣勢上,可是要敗,就是敗在內力上!」

  吟兒見他一語中的,點頭道:「他的雙刀是林楚江前輩幾天之內指點的,沒有口訣,純粹靠自己領悟推敲,可是,想要一邊練刀一邊進補內力,還必須靠雙刀的一本刀譜,我想這本刀譜從前秦川宇應該見過,可是他怎麼跟川宇去索要?」

  「有了那刀譜,可以一邊練刀一邊練習內力?」李君前明白了:許多人要搶奪飲恨刀,卻沒有用,因為沒有好刀法,再好的刀都是作廢。

  不過,沒有正確的主人,再好的刀法也施展不出。看來,江山刀劍緣還真的很玄妙。

  

  說話間,殷亂飛手上的那把鏟子瞬間轉了個三五圈,竟驀地長了寸許,忽然之間鏟柄之中像是開了個小洞,殷亂飛手一揮,一枚釘狀物從那洞中直接飛出,迅若流星,勝南立刻閃身一讓,長刀隨即出手,襲向殷亂飛,殷亂飛橫鏟一擋,反守為攻,勝南正欲抵擋,又一陣颶風裹挾著一枚鐵釘過來,剛剛開始比武,沒有來得及抽出短刀來,當下長刀接他武器,伸手直接接過那釘子,殷亂飛佩服他魄力和膽量,叫了一聲好,鏟子收回,故計重施再放出一枚鐵釘來,力道甚猛,勝南學厲風行一樣將手指一彈,將手裡那釘子彈出去,剛好同這釘子牴觸了,雙釘齊落地上。

  勝南長刀「晴空一鶴」上去,殷亂飛後退一步,舉起鏟子再敵,勝南抽出短刀來,由下路上攻,正是有如「排雲上」,殷亂飛沒料想他左手也能忽然一刀,自是大驚,先是一怔,時間充裕得很,滿以為自己力大無比,完全可以接住這一刀,可是,為什麼接刀的力氣全被他卸盡了?為什麼自己手裡的武器,陷落在一望無際的刀光之中!?還沒來不及用力,鏟子已經掉落在地上,才知道,眼前這個人,不容小覷!

  君前看殷亂飛敗北,知道不是他的錯,而是勝南的刀,太嚇人了!

  每一刀,就算是冠之溫和的名字,也是騙人的。

  殷亂飛大驚失色:「你是誰?」

  李君前注意那船主,他正捋鬚笑著,老謀深算的樣子。

  勝南笑了笑,沒有說話。

  殷亂飛大嘯一聲,迅即一掌拍過來,他掌勁極大,竟似有排山倒海之勢,船上旗幟被風捲的變了形,本來平如鏡面的水上擴散出廣闊漣漪來,卻見勝南空出左手來,一根手指往上一點,殷亂飛掌心剛至,忽然痛徹心扉:「你,你是點石成金?!」

  勝南搖搖頭:「在下是厲少俠的好友,這雙刀的主人!」

  殷亂飛一怔,似乎知道了什麼,拾起鏟子來,看向那船主:「你真是會算計,用他來對付我!」

  船主站起身來:「那你同我回去做苦力?」

  殷亂飛垂頭喪氣道:「走就走……」

  那船主看了一眼勝南,笑著進了艙去,一句話也沒說。

  回了船去,鳳簫吟忿忿道:「什麼意思?幫了他連個謝字也不說!」

  李君前道:「你們有沒有興致,跟著這只船?」鳳簫吟林勝南皆是一怔:「為什麼?」

  君前一笑:「我覺得,這船主是我們要找的人……」

  鳳簫吟疑道:「金國使團?」

  君前點點頭:「剛剛比武的時候,那人說了這麼一句話:把要送給公主的那副畫藏好。」

  兩人均是一震:「真有此事?」

  君前道:「我這幾天連做夢都咬著公主兩字,敏感透了,絕對錯不了!」

  漸漸地,夕陽的色彩慢慢褪去。

  鳳簫吟看著暮山景色,笑著說:「勝南大俠,你替黃天蕩除了一霸啊!不簡單得很!」勝南一笑:「有什麼用?走了一個鷹亂飛,馬上連雞亂飛、鴨亂飛都會上台。」鳳簫吟道:「不怕,那就再來一個林勝北、朱勝南之類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麼!」

  不簡單得很嗎?也許,那個借他飲恨刀收服殷亂飛的更加不簡單!

  勝南看了一眼方才那船主坐著的位置:這樣一個厲害人物,他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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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聯姻皇室

    入夜之後。

  三人穿了夜行衣,趁夜偷偷潛至大船上,破了紙窗往船中看,燈火通明的船裡,只有船主一個人在撫琴,依稀是江南小調,琴聲甚是悠揚,門開了,走進一個攜簫少女來,那少女臉甚熟,似是在哪兒見過,一時卻想不起來,她帶著面紗,更增神秘感。

  鳳簫吟小聲道:「是誰?好像認識?帶面紗幹什麼?」君前「噓」了一聲,鳳簫吟閉口不說話,這女子進來,一聲不吭,只是在摘除面紗之後,背對著他們吹簫和著船主的琴,曲子太長,以至於鳳簫吟聽得懨懨欲睡,差點倒了,少女在曲罷之後突然發話:「大哥,既然你喜歡那談靖郡主,為何不早些向皇上說親,現在倒好,成了我二嫂,二哥又不喜歡郡主!」

  三人聽得聚精會神、屏氣凝息,君前心道:談靖郡主是誰?和這公主有什麼關係?

  吟兒小聲道:「腦子亂了,難道在金國,郡主公主無區分?」

  繼續聽:

  船主起身來:「沒有辦法!皇上已經開了口,我不會為了那些私情影響了家裡……」

  少女哼了聲:「大哥,這樣你就錯了,你那麼愛慕談靖郡主,為了她還收羅來了那張《萬壑松風圖》來,我怕你以後幹出什麼離譜事情來!」

  船主一拍桌子:「你小孩子家懂什麼!出去!」少女冷冷一笑,奪門出去了。船主思前想後了好一陣子,隨著也獨自出去了。

  鳳簫吟小聲說:「萬壑松風圖啊!那張畫應該很值錢……」緊接著跟勝南、君前擠擠眼:「偷不偷?」

  李君前一聲不吭,勝南苦笑著:「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鳳簫吟看他允了,正欲走,君前將她一拉:「你知道這《萬壑松風圖》是何人所畫嗎?」吟兒一愣:「這有什麼關係?」

  君前道:「這是咱們宋國有名的畫家李唐在南渡之後畫的,一出世經人傳閱後均大加褒賞,這張圖是他最傑出之作,一直在皇宮中或是賜給了哪位王爺。」

  鳳簫吟道:「畫壇上的事情要問問我師兄山亭柳去,我只管感覺贓物在哪裡。」

  君前道:「這位船主手裡能有這張圖,你不覺得奇怪嗎?」

  林勝南脫口而出:「他真的是金人?」

  李君前點點頭,一臉凝重:「談靖郡主,也許是他們為了保護公主,另外叫出來的名字。」

  鳳簫吟一笑:「好了,為樂當及時,何能待來茲?我偷了喔!」

  當下摩拳擦掌,林勝南抱住刀笑了:「我正想看一看,你鳳簫吟『感覺』究竟有多厲害!」

  鳳簫吟自信地翹起拇指,指向遠處一艘很不起眼的小船:「船上有畫……」

  勝南、君前均一驚,屏住呼吸往那條船看過去,船上燈火極度微弱,在黑夜映襯之下忽然之間越來越明顯了……

  沒有任何聲音,鳳簫吟像一支箭,從這艘船上立即消失掉了。

  

  迅速竄到那一艘船上,鳳簫吟探了風,興奮地往他倆招招手。勝南和君前兩個均是半信半疑地跟上去,吟兒往前跨了一步,發現船艙之門上有一把年代已久、但是擰得很緊的鎖,吟兒不假思索,摸出一枚江西八怪的必備細針,輕輕插到那鎖縫之中,開了鎖,推開門,動作一步到位,卻就在此時側面一陣颶風,吟兒大驚,趕緊後退一步,倏忽間面前換作一陣異聲,像是利刃所發,吟兒反手一劍接過去,突然發現那自己認為的利刃竟是一根繩,大呼驚奇,李君前和勝南兩人見此突變,正欲上前,那少女手中頃刻間飛出兩隻穿骨釘來,齊齊打向勝南君前,勝南讓那暗器,聽那風聲,就明白,這個對手的暗器功夫,比殷亂飛要強。

  可是船的那一邊站著的卻是一個比鳳簫吟還小的少女,她持繩而立,雖然隔得不遠,但由於光線太暗,加上鳳簫吟三人都蒙面行竊,並沒有在這少女面前暴露行跡。

  鳳簫吟與這少女交了手,才發現她武功不凡,讚道:「武功不錯!」這少女雖說是換了套衣衫,還是看得出是方才和船主說話的女子,他的妹妹。

  她依舊戴著白色的面紗,換了件藍白相間的衣裳,從裝束和飾物上就看得出是貴族女子,過著鳳簫吟這些江湖女子夢寐以求的奢侈安逸的生活,她此刻冷對鳳簫吟,轉過頭來還恐嚇林勝南李君前:「你們兩個最好不要過來!」

  鳳簫吟一笑:「那麼我呢?怎麼處置?」

  「小偷的待遇能怎樣?你自己說,是斷手還是斷腳?」她很不客氣。

  「那就讓你嘗嘗本姑娘的腳!」說罷一腳往她踢過去,少女飛身而上,手中武器仍舊為繩。

  江湖上本來就沒有多少人的武器是繩,但是鳳簫吟先入為主,縮小了範圍在金人當中搜尋,實在是找不出任何人與之對應。李君前林勝南都是見多識廣的,從來沒有見過這般兵器還能在一個小女孩手中收放自如的!

  「你是誰,武功和誰學的?」鳳簫吟以一個小偷的身份這麼問,只贏得那少女一瞪眼。

  鳳簫吟堅持不懈,劍法愈發空靈,心裡愈發疑問:「你在江湖上是什麼名號?你是誰?」

  少女傲慢地不理睬她,繩劍交鋒二十招,空氣時而喧嘩時而凝滯,繩活劍滑,只是環境有些不像比武了——發生在破舊小船上,兩個對手,一個是一陣沉默,一個是滔滔不絕……

  勝南笑著聽鳳簫吟嘮叨,這丫頭,具備了做盟主的根本條件,話很多,相信再凶險的比鬥她也能當笑話一帶而過了。

  少女一直不睬自己,鳳簫吟鬱悶以及憤怒,終於發火:「金人都這麼沒有禮貌麼!」

  少女一怔,沒說什麼,繼續和她糾纏下去,君前在側看著,知道勝負明了:「這女孩的武功雖然是不錯,但及不上盟主……」

  正說著,那少女已經被逼得連連後退,無法接手,鳳簫吟手裡的是什麼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招式——一劍十式!李君前首度見到這一劍十式,有些驚異:「原來盟主的必殺技除了盛傳的『玉石俱焚』和空靈劍法外,還有這個?」

  那少女不得已,一邊僵持一邊往後面一艘船上跳,她本是敗退,這當兒令兩個旁觀者傻眼的是,少女卻險勝了——也許鳳簫吟不該趁勝追擊吧,她往那艘船跳過去的時候,沒有注意,腳被船一絆,整個人失去平衡,直接往水裡面一栽。

  勝南君前救援不及,暗叫不好,那少女把她整個從水裡拖出來,鳳簫吟濕漉漉地爬上船,哆嗦著,還沒定神,蒙面就被那少女掀開了,少女看見是她,微微皺眉:「我就猜出是你啊,鳳簫吟……」

  君前勝南齊齊過來,鳳簫吟冷笑:「我很有名嗎!連金人都知道我?!」說的時候,聲音還略微顫抖,顯然是忌水所致。

  涉險還不忘吹噓,勝南真是哭笑不得。

  那少女大怒:「你瞎說什麼,誰是金人!」她將面紗一摘,吟兒、勝南兩個均是恍然大悟,這女子,不就是在雲霧山上經常和金陵抬槓的、葉文暄唯一的妹妹葉文昭!?

  李君前似乎也認識她:「葉小姐……不是在建康的嗎?怎麼會……這究竟怎麼回事?」

  直到聽完葉文昭的敘述,才知道,談靖郡主是當今聖上的妹妹,也就是傳言所述,朝廷要嫁給葉文暄的郡主!

  原來說葉家與皇室的聯姻,是真的。

  「你們聯姻皇室?了不起,可是這郡主的來歷你們可知道?」鳳簫吟關切道。

  「知道,我大哥從前在皇宮裡,還和她見過面,她是皇上最小的妹妹,只是母親的身份低了些……」

  鳳簫吟一愣:「可是郡主怎麼會嫁給文暄師兄呢?師兄說過,他喜歡有風塵感的女子,這位郡主怕是沒有的吧?」

  勝南也很疑問:「文暄不是已經同家裡決裂了嗎?」

  文昭搖搖頭:「決裂,談何容易,不光是他,還有我,一直都被軟禁著……不說那些了,唉,更可怕的是,我大哥早就愛慕談靖郡主了!」

  「那麼你大哥為何不早些和皇帝說去?不然還大團圓!美滿得很!」鳳簫吟道。

  「我大哥不肯,他做事一貫有自己的原則,別人幹涉不得。我勸了很久,可是他說,不可以在兒女私情上犯錯影響仕途和聲譽。」

  「不過也是。」李君前點點頭,「這事情是皇帝說了算,要改變也不是你大哥能改變,他不肯犯錯,是怕觸動你們和皇室的聯繫根基。」

  「也許是……」文昭輕聲說,「在我和二哥的心裡,大哥一直都像個大人,我們所有的事情,都沒有他想得深遠。」

  據說,葉文暻在政壇上是小有名氣的八面玲瓏,想起方才在船艙裡葉文暻和葉文昭的對話,勝南隱隱覺得這個人城府特別的高深,而白天他的借刀服人,演繹的又是一番心機與手段。

  政壇上,自古兩種人,一種如文暻,渾濁而亦正亦邪,一種如文暄,清澈卻時沉時浮。

  

  天又亮了,十月初四。

  鳳簫吟君前勝南三個回到船上去,看著葉家的船隊絡繹往建康去,鳳簫吟不免有些擔憂:「我有點擔心文暄師兄,原來傳言不是假的,他要娶一個郡主。」

  他們和葉家的船,一直背道而馳。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2:43
第96章 偶然所得,終生所礙

    離開建康,一路上奔波勞頓,沒有了紅襖寨分舵送來宋賢的來信,也失去了和玉澤的聯絡。

  距離也許更維護一份愛,這麼多天,雖然身邊熱鬧得很,對玉澤的思念卻與日俱增。

  可是,很可笑,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玉澤的事情只能通過信件來傳遞來聽說來聯絡,突然間離開建康,感覺如風箏斷了線,竟不習慣。

  十月初四的夜裡,突然有一股強烈到極致的力量,侵入他夢中,邪惡得佔據了他一整顆心——

  竹林裡他拉著玉澤的手,一路奔向黑暗的末尾,身後,儘是追逐他們的人,火光照亮了天空,樹林裡到處充斥著威脅,玉澤的手被他緊緊攥住,昏暗的地點,昏暗的時間,昏暗的心情,他們被一切力量追殺,一路逃亡。可是,還可以握著對方的手……

  只是突然間,手一涼,在命運的路上,丟了玉澤!

  他這時才發現,他站在兩座巨崖之間的鐵橋上,這座橋沒有護欄沒有橋面,只有一條狹長的鐵鏈,只容一個人通過,俯視橋下,是深不見底的河流,黑暗且湍急,鐵鏈搖晃著不安著,而玉澤,剛剛還在自己身後,忽然,他就找不到她了!

  水流嘲諷地咆哮著,追兵就在後面,可是玉澤摔下了這萬丈懸崖,被水流捲得無影無蹤,自己怎麼可能偷生,他生無可戀,立即跟著跳了下去——

  接近水面的剎那,突然看見,水裡面的自己不是自己……他被驚醒,像被霹靂劈開的靈魂——是啊,現在陪伴玉澤身邊的人怎麼會是他林勝南,是宋賢啊,對,這是夢,玉澤才不會有危險,純粹是……自己嚇自己而已……

  滿臉冷汗,情景不停地浮現,逼真,凶險,從未這麼害怕過。

  貼近著黃天蕩冰冷的水面,他不想再在船頭回味那夢境,君前和吟兒都睡得很香,他睡不著,起視四面八方,山水之間傳遞出一種詭異的音樂,心也隨著這不停的變奏而起伏,而鬆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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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感應雖然在黃天蕩,卻的的確確發生在姑蘇慕容山莊外的竹林之外,只是,奮不顧身立刻跳進水裡的人,不是他林勝南,而是楊宋賢罷了!

  他在跳下懸崖的那一刻,狠狠地瞪了慕容荊棘一眼:「是你們害她掉下去的!慕容荊棘,我找到她的話,這筆帳就算,如果找不到,你好好保住你慕容山莊吧!」

  慕容荊棘看著這個絲毫不怕死的男人消失眼前,微微嘆了口氣:「他會游水嗎?我看他這次,是凶多吉少啊……」

  「楊宋賢不會游水嗎小姐?」她的侍女站在一旁,驚訝地看著大水將楊宋賢沖走,慕容荊棘嘆了口氣:「也罷,他生不能和她一起,死在一起也好……」

  侍女站在一旁看著她側臉,都覺得心裡一寒。

  然而最終,慕容山莊,終於被玉澤和宋賢拋棄在視線之外。

  夜晚,無月無星,玉澤和宋賢離開良久,沒有任何一個追兵,他們大概都以為他二人死了吧……

  宋賢急切地和玉澤一起往前趕路,一路上沒有遇見馬匹和行人,更沒有農家小舍可以寄宿。冷冷清清的秋夜,玉澤身上還濕漉漉的,看她微微顫抖,宋賢真想脫件外衣替她驅寒,可是自己身上不也全是水?

  玉澤回過頭來,對自己淺淺一笑,沒有說話,繼續往前走,他和她什麼時候竟然有了一種別樣的默契。勝南,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保護她,帶她安全地去建康!

  玉澤突然一笑:「沒有想過你這麼傻,你明明不會游水,還跟著跳下來!」宋賢呵呵地笑著:「我也以為死定了,可是萬萬想不到玉澤你這麼厲害,那麼你方才為何要在慕容荊棘的面前假裝失足落水被沖走?」

  玉澤輕聲地笑著:「如果不是我方才的失蹤,慕容荊棘怎可能會因為絕望放過我們兩人?」

  宋賢恍然:「原來是這樣。」

  從前他只聽過勝南說過玉澤的美貌、堅定和胸懷大志,卻在漸漸的接觸之中,發現這個女子的不平凡。

  她真的和勝南很般配,無論是才貌,還是理想,還是行事……

  「宋賢,謝謝你的照顧,這麼多天,我知道你在慕容山莊裡面為了找我很辛苦。」玉澤說,「可是,我不能這樣一直連累你。」

  宋賢從思緒中緩過神來,一怔,沒來得及說話,玉澤已經停下了腳步:「我爹的徒弟雲夢澤這陣子剛好在姑蘇,我也許會去找他帶我去見勝南。」

  宋賢一驚:「玉澤,我……」

  「我知道,紅襖寨裡面派你的任務是去臨安,不是為我,我也知道,這段時間你在慕容山莊裡面為我奔波的所有事情,慕容荊棘都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我,我只是不想再拖欠,不想讓一個人平白無故卻沒有回報的對我好,我當宋賢是哥哥,我在慕容山莊想的卻都是勝南。」

  玉澤輕聲說著宋賢早就知道的答案,宋賢灑脫地點頭:「我明白,你放心,勝南是我最好的兄弟,你是他的愛人,這一點我早就清楚。」笑著對她說:「你不傷害我,把我當哥哥,已經是一輩子的榮幸了。對了,雲夢澤師兄在哪裡?我送你過去。」

  那一夜,離開慕容山莊,也離開了玉澤,失落的年月,日夜詢問著自己是怎麼了,竟然會在當時通往柳府的路上,栽在愛情的陷阱裡,不近女色這許多年,只為了這一場相遇,又換得這一次別離……

  也許,生命就是這樣——存此一隅,求彼一遇,偶然所得,終生所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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