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南宋風煙路 作者:林阡(連載中)

 
Babcorn 2018-2-12 21:52:1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71 9056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2:43
第97章 無心傷害

    黃天蕩的分寨很快就到了。

  這邊的寨主很明顯是君前的嫡系部屬,早已替他把一切都安排打點妥當了。

  鳳簫吟環顧四周,讚道:「二大爺,你們小秦淮真是厲害,連這麼偏遠的地方也會有分舵。」

  君前一笑:「這邊可是歷史名蹟,自然要有分舵。」

  勝南還在沉思:「我懷疑,實際並沒有金國公主要經過,只是道聽途說了宋國郡主。」君前點點頭:「但只要有那麼一絲希望,小秦淮都不應該放棄……」勝南肅然:「君前說得不錯。」

  三人一同向較高處攀援,吟兒總算在黃天蕩找到了一些久違的山水之感,爬得尤其起勁,忽地停下來,指著路旁一株綠色植物道:「那是什麼?」君前遠遠望了一眼:「野仙人掌,很刺人的,手一過去會被扎得鮮血淋漓。」

  吟兒笑道:「我試試看。」伸手過去探在仙人掌刺上,輕輕一碰,道:「沒有傷到啊!」

  君前一笑:「當然,你是有意去碰的,帶了防備,若是無心地跌在上面,那才叫慘呢!」勝南亦道:「無心的傷害比有心的傷害更殘忍。」

  吟兒一愣,隨即道:「你覺得你對誰做過無心的傷害?」勝南一笑:「正因無心,所以還不知道。」李君前嘆了口氣:「師父曾經說過,咱們這些小輩,不管成就如何,都帶刺,所以別人扎不得我們。」

  登上山壁,送目遠觀,眼前澄江千里,遠處重巒疊嶂,然而腳底下依稀可見的卻是一道死港,水面上蕩漾著昔日戰時的浮痕,鳳簫吟嘆道:「黃天蕩!真正的絕路!」李君前更正道:「是金人的絕路!」

  也許正是歷史的觸動,使得站在舊跡上尋覓的時候,能夠徹底喚醒勇氣和仇恨。

  正說著,有個小頭目追了上來:「李香主,寨主來了!邀你去策劃攔截。」君前點點頭:「你們倆是繼續欣賞風景,還是一起回去?」鳳簫吟做了個推他的動作:「這麼好的風景,豈容錯過?」

  君前笑著走了,鳳簫吟看他遠去,轉過身來看著勝南:「登臨送目,正故國晚秋,天氣初肅,林勝南,王安石可是很地道的建康人,你為什麼會喜歡他?」勝南一愣:「上次我不是說了嗎?他的變法很切時弊,如果能繼續實行的話,我看宋國也不會這麼腐敗,四十年後就出現了靖康之恥。」

  鳳簫吟一怔:「變法和靖康恥有大關係嗎?畢竟間隔了四十年。」

  「四十年在歷史上是一段很短的時間,而且他的政治變革到百年後的現在、甚至未來都會有很大的影響,他比我們有遠見。」

  鳳簫吟笑了笑:「你喜歡王安石,秦川宇喜歡蘇東坡,冥冥之中你們兩個好像是敵對的,可是,不應該,對不對?」

  勝南沒有正面回答她:「但是川宇不會像蘇軾一樣被貶官之類,我想王安石也不應該排斥異己,搞得反對派的官員遷謫的遷謫,降官的降官,在朝中越來越少,變法派卻像倒行逆施一樣……」

  鳳簫吟忽然扯住他衣服,勝南停下徘徊的步子:「怎麼了?」

  鳳簫吟遲疑了一下:「你們倆不應該敵對,答應我好不好,不要和他敵對……」

  勝南被她認真的表情嚇住了,點頭說:「你放心,我和他不是敵人,現在不是,將來也不是。」

  鳳簫吟輕聲問:「那麼,你相不相信江山刀劍緣?」

  勝南見她一臉嚴肅,自己表情也有些不自然:「為什麼問這個問題?」

  「因為雲藍和林楚江終究天各一方,因為飲恨刀和惜音劍每一輩都沒有在一起,還因為,現在你手上握著飲恨刀,而林念昔不知道在哪裡,更可怕的是,你們中間還夾了一個大理第一美女……」她一連串說了很多。

  當時,勝南不假思索,斬釘截鐵地說:「不是,玉澤沒有夾在中間,玉澤和我是兩個人,我們中間也不會有任何人。」

  當時,吟兒心裡一涼,假裝若無其事地笑笑,轉頭去欣賞山色。

  當時,這無心的傷害,被他忽略,令她傷神。

  午後,她避開勝南和君前等人,獨自繞行到早晨登山的地方,山谷,依舊是一種蕭瑟、凋零的綠,山形依舊枕寒流,故壘蕭蕭蘆荻秋。

  「大姐,我想告訴他我是誰,我不想再瞞下去,如果不這樣的話,他永遠不會知道……」鳳簫吟突然低聲道。

  「告訴他又怎樣?你覺得他和藍玉澤那麼深的感情,會拋棄她來愛你嗎?」大姐走到她身後,輕聲說。

  鳳簫吟有些無助:「我很累,真的很累……我不想明明很難過,卻還要裝成不在乎,在該哭的時候還笑……」

  大姐詫異地抱住她安慰,才明白,她這個師妹,真的是愛上這個林阡了:「那你就不要愛他,雲霧山上,我早就告訴過你,你只要乖乖愛著秦川宇一個就行了,你偏偏不聽,一定要把他是林阡的事情公佈於世,你真是蠢,真是笨,這件事情決定在你手裡,你完全可以袖手旁觀,你的生活一點變化也沒有,可是你卻偏偏不聽師父和師姐的話,要護著他,結果呢,自尋煩惱!」她越說越生氣,不忍師妹傷心,「要不這樣,我幫你,殺了藍玉澤?!」

  鳳簫吟一怔,顫抖著說:「不要,大姐,不要這樣!這樣不可以!」

  大姐也知剛才是一時失語,慌忙點頭:「好,我瞎說八道,老三,我只想告訴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絕對來得及,你把對秦川宇的愛找回來。因為暗戀實在不是一件好事,你明白嗎?暗戀就像是藏在角落裡的碎片,要不就狠狠的藏匿著,要不,就會出來扎人!」

  鳳簫吟沒有說話,大不了,就永遠不說,她也實在沒有把握,她是他林阡的「未婚妻子」又怎樣?哪裡能夠勝過藍玉澤在勝南心裡的那五個晝夜?李君前和賀思遠勸她珍惜現在,大師姐勸她重新愛以前那個人,過去的情感已經很淡很動搖,而現在的這個,無時無刻不讓她牽掛,卻無時無刻不在牽掛別人。

  「對了,你要小心你四師妹,她也來了黃天蕩,而且目的在於你那本劍譜,你要好好的保存好了,千萬別給她!」大姐關心地說。

  「好。」鳳簫吟點頭,冷冷的說,「她膽子不小!」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2:44
第98章 鏡中波瀾

    鳳簫吟三人初來乍到便給分舵帶來了喧鬧,分舵舵主李戩,帶他們仨參觀山寨,鳳簫吟聽他名字叫李戩,笑道:「你怎麼也姓李?二大爺,索性這邊叫李園算了!」李君前一笑:「李是天下大姓,這山寨之中姓李之人大概有半數以上。建康城裡也是多得不計其數,秦川宇的僕人、思遠喜歡的那個阿財,也是姓李。」

  吟兒喔了一聲:「姓氏大沾光啊,李白李賀李商隱,李憑李龜年,李清照李煜……怎麼就沒有多少人姓鳳呢?」

  李戩笑:「正等著姑娘去幹件轟轟烈烈的大事留名呢!」轉至岔道口,李戩道:「今兒初五了吧,據說那位談靖郡主嫁到葉家就在後天。」

  吟兒道:「李寨主也知道這件事?可是我始終不明白葉家和朝廷那一層層的關係……」

  李戩道:「葉連和當今權相韓侂胄是舊知,他雖然不在朝廷從政,但因為家財雄厚而與韓侂胄關係密切,一直極力支持韓黨,最近他托韓侂胄向皇帝提親,皇帝也同意下嫁那談靖郡主給葉文暄,當時葉文暄並不在建康,葉連的妻子謊稱病重騙葉文暄回來一直囚禁著他,幾個月來因為開始黨禁的關係,葉適處境不太好,朝廷處處排擠他,但是葉連在此機會和他徹底地劃清了界限,因而沒受任何牽連。」

  吟兒聽完:「好複雜的人際交往!還有這麼多千絲萬縷的派別……算了,別去想了,那邊是什麼地方?」她指著遠處的水面,水面還是挺寬闊,插著些捕魚的工具,李戩一笑:「這邊本來是死水,後來我們從遠方帶來了很多魚。裡面有最鮮美的鱸魚呢。」

  吟兒啊了一聲:「現在能不能釣?!」

  「自然能釣,釣了就燒!」李君前道。

  於是李戩、君前、勝南、吟兒四人齊齊上了船去,勝南可謂釣魚高手,幾乎條條上鉤,害得李戩愁眉苦臉,擔心魚會被釣光,但簫吟的戰果尤其顯著,一目瞭然,一隻水桶,一條魚。

  釣完上岸,分配戰果,李戩揪起吟兒所釣的唯一一條寶貝:「這條鱸魚太小。」

  吟兒朝勝南哼了聲:「怎樣?我鳳簫吟何許人也?少而精,要釣就只釣鱸魚,別的魚還看不上眼!」

  李戩嗤嗤地笑。吟兒道:「幹嘛?」

  李戩笑道:「這條河裡的魚全是鱸魚……」吟兒一愣,隨即滿臉通紅,勝南笑著學她口氣:「怎樣?我林勝南何許人也?多而精,要釣全釣鱸魚,哈哈哈哈……」君前也捧腹大笑,吟兒又羞又怒,追著君前勝南打。

  想到鱸魚的事情,李君前就忍不住傻傻的笑,吟兒咳了一聲,他的把柄在她手裡握得牢牢的呢:「瀟湘道上遇瀟湘哦……」

  君前一愣,隨即收斂了笑容:「不准亂說!」吟兒一笑:「識相點就不准笑了,我比你毒得多!」起身來按著腹:「吃的好撐!」君前道:「思遠就很厲害,怎麼吃也不會飽!」吟兒驚呼:「她真厲害,還那麼瘦!」

  君前點頭:「見過她的人都不相信她那麼能吃。」吟兒道:「說起思遠,我就想起蘇杭,怎麼表姐妹兩個那麼差距,再跟那尉遲小姐比一比,你們建康的小姐,一個比一個極端。」

  君前一笑:「蘇杭一向是霸道凶悍,遇事還總愛斤斤計較,就比如那天你也看見的,和那個大嬸搶蛋,對她來說應該是多大點事啊,卻掀起那麼大的風波!」

  「哦,那天是我生辰,不對,好像還發生了一件事,是什麼事呢……」吟兒繼續引導他回憶下去。

  君前臉立即紅了:「讓你不准亂說!」

  吟兒無賴道:「咦?我說了什麼嗎?二大爺,你臉紅了!」

  君前掩飾道:「我臉一向都很紅。」

  勝南笑道:「胡說,一點都不紅。」

  君前失態掩面:「煩死了你們兩個!」

  「心虛了吧!」吟兒呵呵地笑,到哪裡都生事,生事是她的強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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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鳳林李三人抵達黃天蕩當日,賀思遠、白路、江南結伴在建康的集市上逛著,賀思遠因為前幾天受了阿財的打擊,沿途買了幾十串糖葫蘆充飢解氣,暫時吃不著的就給江南白路攥著,江南忿忿地握著手中十幾串:「賀大小姐,請你快些吃完,我手裡的都快化完了!」賀思遠哼了一聲:「受了打擊就要吃,不吃怎麼繼續戰鬥?」

  白路「噗哧」一聲立刻笑出來,賀思遠吃了一串扔掉一串,好容易吃掉手裡的,江南趕緊把手裡的遞過去給她,還沒離開自己的手,發現賀思遠已經不見了——她已經在路的另一邊叫起來:「快,這兒有板鴨!」

  江南直冒冷汗:她哪裡像傳言裡面的琴棋書畫無一不精的大才女、官家小姐賀思遠啊,這樣隨心所欲,隨遇而安的性子,怕只有賀思遠一個人擁得起的。

  白路江南光看她吃著已經夠撐的了,江南一邊等一邊慍怒:「那個死阿財,因為他的緣故,世界上多了一個飽死鬼,多了兩個累死鬼。」

  「思遠姐姐喜歡阿財什麼?」白路好奇。

  賀思遠回憶起來,一臉甜蜜:「以前我喜歡的不是他,是川宇哥,可是後來川宇哥告訴了我一件九年前的事情,我才突然想起來,覺得他很吸引我。」

  「九年前?我記得秦大人是兩年前才到建康赴任的啊……」白路疑道。

  「是啊,不過官府中人,時有會面罷了,況且我爹和秦大人是情同手足的舊交……那天不知是因為什麼原因,來了許多的小孩子,我大著膽子去采果子,莫名其妙地從樹上摔了下來,跌得鼻青臉腫,圍在那裡的有好一群小子,誰都嚇傻了,一動不動,連當時的川宇哥自己都以為我死了,沒有敢上前來看我,別的小子就更慌張,哭喊著跑了,就在那時候,一個相貌不凡的大哥走了過來,幫我包紮,抱我回府……那個就是阿財……」

  「哇!」白路驚羨。

  「這件事情秦大人當時記得很清楚,很欣賞阿財,於是到了建康第一件事情,就是僱用阿財了,還對阿財很好。」

  白路江南一臉敬佩地,連連點頭。

  走到半路,賀思遠還沒有填飽肚子,就被賀府的轎子給架走了,回到家裡,急匆匆地問父母:「怎麼了?吃的好好的,什麼事?」

  賀大人笑著捋鬚:「你啊,整天在外面闖蕩,什麼活也不會幹,怎麼會找得到婆家?」

  賀思遠一臉壞笑,貼著父親耳朵:「思遠那就不嫁,陪著爹爹……」

  賀大人樂呵呵地笑著,指著堂中的一排箱子:「那可不成,秦家昨天來為秦天提了親,先下了這麼多禮,思遠要為人婦嘍!」

  賀思遠一驚,臉色大變:「該死的秦天,他居然敢來這一套!?」

  賀夫人和顏悅色道:「怎麼了?你們小時候不還在一起玩過的?」

  賀思遠冷道:「他?那個看人家從樹上摔下來,就立刻哭著喊娘的書呆子啊?不行,我不嫁!」

  「什麼?」賀大人收斂了笑容,興奮一掃而光,驚詫不已。

  「你若實在退不掉,就同秦家說,我們賀家嫌他們聘禮太少,不嫁。」說罷就進了裡屋,二老攔不住,賀夫人嘆了口氣:「這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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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路和江南來到那沖澠酒館門口,不由得嚇了一大跳,只見官府在忙著替酒館貼封條,正巧沈延從這邊經過,拉了兩人到巷口,白路疑道:「這是怎麼回事?」

  沈延道:「咱們真倒霉,賣房子給我們的是個殺人犯,房子也被查封了,錢也掉水裡了,只好先住回客棧去,倒霉!倒霉!」江南道:「剛好江令宅那邊有一座空房要賣,你們去那邊物色看看!」沈延點頭,白路道:「我們剛剛接到傳書,他們三個今天早上到了分寨,已經開始策劃了。」

  「小師妹有沒有生事?」沈延慌張地問。

  白路微笑:「不僅生事,怕還要生出不少事情……」

  離開沈延,走在路上,江南也覺察到白路臉上的一絲絲憂傷,打趣道:「姐姐,好像應該有個男子送你回家了吧?」

  白路一愣:「你小孩子家,七扯八岔個什麼勁?」

  江南邊被她往那邊推一邊笑:「姐姐莫不是在等我?哈哈!」

  白路笑罵:「你啊,跟南龍叔叔好的沒學到,油裡油氣倒是學到不少。」轉身道:「我要去賞心亭那邊去見見賀敢叔叔,處理一下叛徒的事情,這些日子,建康的事情你讓思遠姐姐好好擔著。」

  「明白!」江南笑著點點頭,「叛徒的事情解決了,相信我們小秦淮會越變越好。」

  變故,總是與平靜並駕齊驅,就像水面下藏匿著的暗流,一切,都是鏡中的波瀾。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2:44
第99章 性命之憂

    傍晚時分,李君前突然不見了蹤影,鳳簫吟和林勝南兩個找尋許久都沒有結果,吟兒看天色不早,氣呼呼地說:「這個二大爺,何必害羞地躲起來!要想人就光明正大地想,何必要偷偷摸摸的……」

  天漸漸地更加黯淡,遠處風聲鶴唳,如鬼哭狼嚎,風再起,腳下竟似流著沙石。

  吟兒忽然挽住勝南的臂:「等一等!」

  勝南一愣,停下腳步來,見她一臉凝重,小聲道:「又怎麼了?」吟兒一臉懼怕:「感覺不對勁……」

  勝南佯裝膽怯:「我害怕了,你千萬別拉我墊背啊……」

  吟兒僵硬地一笑,轉過身去:「出來!」

  還好不是暗算,一個白衣女子從樹後出了來,她微笑自若宛如林間仙女般,清秀可人,但是突然之間,一條火龍就從她手裡發出直接狂撲吟兒。吟兒早有防備,閃身一讓,怒道:「誰准你也來了黃天蕩?!」

  勝南輕聲問:「她是?」

  吟兒道:「我江洋道上的四師妹,你要小心點,她暗器和毒都很厲害。」

  四師妹哼了一聲,真是美若天仙,心如蛇蠍:「自從你離開江洋道以後,我可是一直跟蹤著你,怎麼,找到了你未婚丈夫之後,開心吧?把劍譜交出來!」

  吟兒冷道:「就算是死,我也不會交給你去誤人子弟。」

  四師妹又急又怒,又是一條火龍撲面而來,吟兒再次躲避,並未反攻,那女子卻不領情,藉著她躲閃的時機,飛快地拔出劍來,動作迅捷地直襲吟兒,電光火石之間,吟兒手裡多了一把玉劍,輕出而急至,擋住了那女子火辣攻勢,她使起劍來一貫是得心應手,四師妹武功也不弱,她們交手又快又靈,瞬即已經五招開外,均是怪異招式,饒是勝南,也不知到底從何處插手,唯恐傷了吟兒,惟能繼續旁觀。

  四師妹的劍術雖然不像鳳簫吟那般高的層次,但暗器功夫和毒術對付吟兒起來簡直是遊刃有餘,只聽她一邊進劍一邊冷言:「好東西豈容你一個人所有!」末了手裡不知是劍還是火龍,均快而猛烈,令勝南感覺吟兒每一招都在生死邊緣,然而性命攸關,吟兒沉穩不亂,應接功夫很是了得,手中御劍,什麼都能攔擊住,體會得出,她的劍法,除了空靈以外,其實更多的是「活」,在任何時候都做到厚積薄發,所以不管過程如何,結果肯定是她贏!

  四師妹從出現開始,眼裡就全部都是對劍譜極度渴求的慾望火焰,隨著一劍一劍愈燒愈烈,她根本就沒有唸過任何一絲同門之情,只是,鳳簫吟玉劍裡面,藏匿著一種不可辯駁的定力,告訴勝南,無論這四師妹怎樣進攻,都什麼便宜都撈不著!

  漸漸的,四師妹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勝敗,便在半炷香不到的時候突然快速地決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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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吟兒一劍架在對手脖子上,冷冷道:「師父教你用毒,不是用來對付我!你好好想想,你有什麼資格和我鬥!?」

  師妹臉嚇得發青:「三師姐,饒了我吧,我……我再也不敢了……」

  吟兒惻隱已動,也沒有想要她性命,收回劍來,勝南看事情結束,正欲走上前看她,陡然間一陣疾風襲去,狠狠打在鳳簫吟身上,緊接著吟兒哼都沒哼一聲,立刻倒地不起。

  勝南大驚,趕緊去扶吟兒,見她面呈痛苦之狀,傷口已是青紫色,無疑是中了毒。

  四師妹站起身來,狂笑不止,鳳簫吟摀住胸口,狠狠地盯著四師妹,倒吸著涼氣:「我今天……陰溝裡翻船了……你……你好狠毒,詐敗來暗算我……」她胸口插著一支毒箭,傷口已經發黑,自是中毒不淺,四師妹冷冷道:「劍譜給我,我立刻救你!」

  吟兒不予理會,不怕死地去碰那毒箭,四師妹驚慌道:「你千萬別拔出來!」吟兒怒道:「你威脅我!你看我敢不敢……」

  勝南哪裡料到她氣息奄奄的時候還這麼沒腦筋,想阻止都來不及,眼睜睜地看著她猛地一拔。四師妹驚呼一聲,哪裡阻攔得了,吟兒血流如注,臉色愈發慘白,勝南大驚,情知險急抱緊吟兒,一邊試圖幫她止血,一邊衝著她大聲喝:「吟兒,吟兒,別睡過去,看著我!」

  「我……我好像不該拔的……是不是……」吟兒說得虛弱,只有他一個能聽到。

  勝南知光止血無用,定要有瞭解藥才能救得吟兒,立即壓低聲音對她說:「劍譜是身外之物,吟兒不如給了她,日後再奪回來。」他儘可能溫暖她,但她身體已經明顯地冷下去,她苦笑著:「給了劍譜,她也不會給我解藥的……」

  她臉色很嚇人,隨時隨地都可能會死,勝南怎麼可能允許她死,當即奪過她手裡的毒箭,吟兒大驚:「有……有毒……」

  區區毒箭,勝南豈會懼而不發,當即轉身攻襲四師妹,出其不意,迅如流星,四師妹顯然也是對這突襲始料未及,啊一聲跌坐在地,勝南站起身來:「把解藥拿出來!」

  四師妹驚慌失措:「你……你敢暗算我!」

  勝南冷冷地走到四師妹身邊:「把解藥給她,我不會傷你!」

  四師妹卻出乎意料地冷笑一聲:「要死一起可以,我怕活不在一起。臨死還能找她墊背,足夠了!」

  勝南一驚,回看吟兒躺在遠處,一點聲音都沒有,哪裡像平日裡那般的吵鬧,心被什麼一揪:不錯,吟兒中毒在她之前,而且是要害,會死在前面!

  他才不管得不得罪那四師妹,立即點了她穴道,將她衣袋之中的藥瓶全都翻找出來,四師妹笑道:「五十多種毒藥,你辨別地出哪瓶才是救命的解藥?」

  勝南扔掉手裡的她的包袱:「你想找她墊背,想親眼看著她死,我怕你是等不及了!」

  四師妹緊張不已:「你,你想幹什麼?!」

  勝南道:「吟兒,我聽說中毒之後喝烈酒會加速毒發,我們試一試好不好?」

  吟兒淺淺一笑:「好……好啊……很不錯……」底氣已經很不足。

  勝南轉過身來,便即上前灌這四師妹。

  這毒箭毒性何等劇烈,被烈酒一沖,那表現尤其明顯,像是被萬千隻毒蠍蜇住、毒蛇纏住的四師妹,哇地吐出一大口鮮血來:「救……救我……」她臉上顏色已成青紫,毒性蔓延之後,她像虛脫一般,兩眼瞪得直直的,盯著自己包袱。

  勝南看見她痛苦表情,再去看吟兒,她似乎是剛剛有感覺,眉頭微皺,嘴唇不斷顫動著,呼吸很急促,動彈不得,卻困難地擠出幾個字來:「解……解了她的穴……」

  勝南立刻從了,吟兒又閉上眼睛,根本沒有任何力氣。

  四師妹近乎爬到包袱旁邊,好不容易摸出其中的一隻瓶子,她用盡全力想握緊,但正在此時,瓶從她手裡滑落,逕自往坡下滾去,四師妹驚呼一聲,藥瓶已經滾得無影無蹤,四師妹想喊,卻絕望攻心,立即暈厥過去,坡下是陡壁激流,勝南不知是哪來的勇氣,幾乎是跟著那藥瓶一同滾落下去,吟兒剛剛睜開眼,見到如此變故,還沒來得及想明白,大聲道:「林……林……」忽然間胸口一陣劇痛,她沒有辦法,什麼都做不了,只能一邊流淚一邊小聲道:「勝南……勝南……不要……」鮮血,從她的嘴角流出來,慢慢地,毒性愈發強烈,她真的,不想閉上眼睛……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2:44
第100章 初次依靠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她的耳邊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吟兒,沒事吧?」

  睜開眼睛,發現那是勝南,雖然有氣無力,卻忍不住欣喜。

  這時四師妹又被疼痛折磨醒了,痛苦呻吟著。

  勝南舉起藥瓶來:「看,一點都不少……」正要喂她,吟兒忍痛道:「不,不,她要死了,先給她……」

  勝南轉過頭去只看了那女人一眼,她和他無關:「別管她,你先喝。」

  吟兒輕聲道:「我沒事,你的酒太烈了,她真的要死了,死,她……」她語無倫次,知覺模糊,勝南迅速起身,胡亂地灌了那師妹一小半藥,飛快地轉身來喂吟兒。

  

  夜深人靜,隱隱聽到鳥獸之聲。

  吟兒哼了一聲,悠悠醒轉過來,頭上虛汗已經少了許多,勝南一驚,喜道:「你醒了!」

  吟兒支撐著站起來:「咱們先走,先回去,如果李君前找不到我們,會急得更像個二大爺了……」

  勝南一笑:「你還能開玩笑,說明你已經好了很多,這樣吧,我背你下去。」蹲下身來,天太黑,他沒有注意到吟兒臉上的表情。

  靜靜地往下走,吟兒忽然痴痴地笑起來,勝南不解道:「笑什麼?」

  「沒……沒什麼……」她慌忙地說,「你背上很暖和……」

  勝南笑道:「差點兒你就感受不到了,你知道嗎,方才再慢一步,你就會命赴黃泉,對了,為什麼要不顧性命把解藥先讓給你師妹喝?」

  「你覺得呢?」

  勝南猜測:「你是怕你師妹給一瓶假解藥給你,所以先讓她喝?」

  吟兒搖搖頭:「不是……其實你以為她真的想殺我?當時我拔出毒箭,她比我還要害怕,我死了劍譜找誰要去?我救她是幫她撿回一條命,讓她長點腦子想想,她有資格和我爭嗎?以後她包括她的手下,怕再也不好意思來找我麻煩了!」

  勝南笑道:「小丫頭,心機這麼重?那那本劍譜呢?好厲害,寧死都不肯交出來!」

  吟兒道:「不是我不交,是我手裡已經沒劍譜了,前幾日我已經送給了那個船伕,我若告訴她,她可能相信嗎?」

  勝南啞然:「不會吧,你們同門為此爭奪不休,甘心賠上性命,你卻將它贈與一個船伕?」

  吟兒輕蔑道:「他們不配擁有這本劍譜!對了,方才我若死了,你會怎麼辦好?」

  勝南一愣,他實在沒想過她都會死的:「什麼怎麼辦?隨便找個地方把你埋掉唄……」

  「你,你這麼狠心……那你會不會哭,會不會流淚?」鳳簫吟輕聲問。

  「會。」勝南說。

  「真的?」吟兒認真地說。

  「會啊,喜極而泣!」

  兩人均大笑起來。

  漸漸地,傷口牽制著她慢慢昏睡過去。可是,他的背真的很暖和,閉上眼睛都那麼安全,整個世界的幸福,好像都被自己佔有了,不想再說話,不想再睜眼,不想這條路走到盡頭,眼淚,不自覺地盈眶,滑落,她沒有師父那樣好運,擁有著愛人一生一世的疼愛,她卻很滿足了,這樣也好,這樣就行……有沒有愛又怎樣,被他當朋友,當妹妹,就夠了。

  勝南背著她一路往山下走,聽見她呼吸慢慢地變重,知道她又睡著了,放慢了步伐怕吵醒她,聽她斷斷續續地囈語著,似乎在說:「這樣就夠了,夠了……」

  只是,他根本沒有聽懂,對於鳳簫吟來說,足夠的到底是什麼……

  對於她來說,愛情不在乎早晚,不在乎長短,在乎的是深淺。也罷,無心的傷害,得到這一次依靠的補償,也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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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晚,君前才看見勝南把吟兒給背回來,急道:「怎麼了?遇到蛇了?」

  吟兒扶住桌子站穩:「遇見一個比蛇還毒的女人。」

  聽完他們講述,君前一臉嚴肅:「下次不要亂走,這裡人生地不熟……」

  鳳簫吟撅起嘴來:「明明是你不對啊,一聲不吭找個地方躲起來,我們擔心你安危!」

  「小姐,我還需要你們擔心?」君前失笑。

  「你這人不講理,好啊,今天你失蹤,明天林勝南失蹤,後天我失蹤,我讓你嘗嘗擔心的滋味!哎喲,疼……」

  君前趕緊不與這位集女子與小人一體的盟主爭:「好了好了,對不住啊,都怪我不好!」

  「這才對啊。」鳳簫吟笑道,「以後記得了,別再偷偷摸摸地想瀟湘姑娘了……」

  君前漲紅了臉:「你!你!你!」

  「好了,別說了,你積點口福好吧,去睡吧!」勝南笑著幫他圓場打發鳳簫吟去休息。

  真是不巧得很,十月初五的大事,吟兒是沒份參與了。

  夜的黑更加濃重。

  負起飲恨刀來,能夠感覺到一絲絲凶險。

  事情發生地好多,偏偏擠在一起,他明明應該覺得堵塞,卻為何有些空虛?

  步入江湖的第二個年頭,尋尋覓覓地和江湖擦肩而後,一次一次的硬碰硬換得了夢想的實現,將來的自己,會累積成什麼人,什麼地位?

  不知道,可是很堅定,從來沒想過逃避任何事情。

  站在吟兒窗前,看她已經睡熟了,恰巧李君前走過來:「我們得到了準確情報,明天早上金國公主的船隊要經過這裡。你也好好養精蓄銳吧,爭取明日一舉得手。」

  勝南點點頭:「不過我現在有件事情必須去看一看,吟兒醒來你告訴她。」

  「難道是黃鶴去和白鷺飛之戰,有沒有危險,要不要我派人跟你一起?」

  「不必了,人去得多會打草驚蛇,他們二人切磋,我應該沒有太大危險……放心好了!」

  李君前點點頭:「你要小心,能不露面就不露面……」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2-24 15:4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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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刀戰險壑(1)

    他順著黃天蕩的陡壁往上攀援,黃天蕩並不艱險,但他負重,步履很慢。

  今晚黃天蕩的水勢很大,沒什麼船經過。透過密林,隱約可以看見李戩的分寨。

  不是萬家燈火,卻可以體會出戰鬥時候的團結力量,很喜歡這種駐紮山頭的義軍感覺,不管自己在這片輝煌之中擁有如何的光芒,想當年,自己的父親在泰安,也應該熱愛著投身革命的感覺吧?

  當時的泰安義軍,有耿京元帥,有他父親,有易邁山盟主,有黃鶴去,有白鷺飛,還有石磊的父親石堅,還有……辛棄疾……

  黃鶴去和白鷺飛是戰友,可是今天自己卻要去看他們爭鋒,他自己覺得沒有危險,因為他根本想不到,這師兄弟不是切磋武功,而是生死之戰!

  其實命運對他暗示過,所以安排了鳳簫吟被同門師妹毒害的情景告誡他注意今晚自己的安危,可惜,他沒有在意。

  江湖,看到的,聽到的,聯繫到了,其實都是江湖。

  

  攀至頂峰,俯視腳下,天空很黑,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山下零落的幾家燈火,連那裡都不夠照亮,山上就更加冷寂。

  勝南輕輕呼吸著,就可以看見白氣在空氣中流動著,十月初五的江畔,很冷。

  山頭一處突然零星一閃,亮起一小簇火焰來,勝南煞是敏感,立刻轉頭望去,遠處的火把開始慢慢向這邊移過來,不多久,忽地分開為兩點,再後來,火點都停於一處。

  勝南屏氣遠望,忽然之間,兩束火焰上下跳動起來,飛快地在遠方盤旋,在山下看來,也許只是兩隻螢火蟲足矣。

  勝南卻知道,這究竟像征著什麼:白鷺飛和黃鶴去已經開始比試,也許是為了家國,也許是為了雲藍,也許是為了年少時候的仇怨?……

  火點即刻成曲線,一直在顫動著,上下交錯,忽亮忽淡,纏繞著光線,很美。

  每瞬間都在勝南心裡滯留,但每一刻的火光都不同。

  火,傳遞來的不是溫度,而是招式。

  模糊中,腦海裡就大抵有了招式的影子,心裡漸漸地靜謐安逸,腳步慢慢停止,眼中剩餘的唯有山、林、火、風四景。

  再遠處傳來鐘響聲,不覺已是深夜,勝南迴過神來,眼睛已經很累,卻時刻不敢鬆神,腦海中他二人的刀法那樣精絕,自己從未參透過一招半式!

  恰在鐘落時分,兩隻火焰停止閃耀,忽然成了一隻!

  勝南心裡「咯噔」一聲,暗叫不好,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可是黃鶴去和白鷺飛之間,究竟念不念舊情?

  他總是覺得,戰友之間,那份情意是最重最真的,闖蕩江湖多年,血雨腥風無數,卻始終不肯贊同鳳簫吟「江湖論」裡的那一句:你最好的兄弟會背叛你……

  然而凝神看了許久,那火焰一直停在一處,沒有再動。

  他當即循光而去。

  悄悄躲在石後。

  情形很不妙,白鷺飛摀住胸口倒在地上,黃鶴去在一旁左右走動著,火把插在樹上,兩人靜默了許久,沒有說一句話。

  原來是生死之戰?勝南驚詫地看著白鷺飛胸口一片殷紅,看來受傷不輕,黃鶴去下了如此毒手,真是出乎自己意料。

  看來,自己把黃鶴去想得過於簡單了。

  幸好他沒有殺白鷺飛,所以自己還可以放手一搏,在黃鶴去手下救得白前輩!

  「大哥,考慮好了沒有?我要的只是名冊而已……」黃鶴去發話的時候,眼裡射出陰險寒光,難怪吟兒見了他會害怕。

  「如果我告訴你,『海上升明月』裡面,一定有她雲藍,你會不會殺了她?」白鷺飛輕聲道。

  黃鶴去冷道:「我早就知道她是『海上升明月』裡的,不然怎麼會派林念昔和我們對著干,投降金國的前五十名,幾年之內被林念昔殺光的事情,終有一天我會算清楚這筆賬!除了她,還有誰?」

  白鷺飛一笑:「除了她我誰都不知,我早已不問江湖事……」

  黃鶴去冷笑:「難怪你要敗在我的手裡,你的銳氣去了哪裡?大哥,與我去金國,從此以後,榮華富貴享之不盡,不然,你就只能身首異處,死在黃天蕩了……」

  勝南隱隱約約聽出些陰謀來,這番引誘,像極了在泉州的時候,七大殺手逼迫厲風行金陵。

  白鷺飛仰天長笑:「看來我是太天真了,以為可以勸你回頭,也罷,人各有志,你動手吧!」

  勝南握緊了飲恨刀,準備隨時救他,黃鶴去臉色一變,卻沒有立即提刀,而是輕聲說:「降金哪一點不好,總不至於一輩子在尉遲家,充個胖子當僕人好,你以前常常說,欣賞那句『志當存高遠』,宋國完成不了『志』,你不去金國去哪裡?」

  「你做夢去,你完成的那叫志嗎!」白鷺飛痛心疾首,「你可知你降金那日,師父一下子白了頭?!」

  「那是你們迂腐,大哥,對不起了!」黃鶴去明明有些觸動,卻橫刀砍下,白鷺飛閉上眼,說時遲那時快,一道白光掠過,黃鶴去手臂一麻,刀被震退。

  白鷺飛睜開眼睛,又驚又喜:「勝……勝南……」

  黃鶴去冷道:「大哥,你終究是帶了幫手來,可惜,他也只會陪葬而已……」

  勝南怒不可遏:「像你這種走狗我見得多了,最後的下場總是很不好!」

  鶴去先是一怔,笑道:「這麼說來我倒是不殺你不行了,林楚江的兒子,飲恨刀的主人,林念昔的男人,有趣得很,實在有趣,我是殺了你呢,還是留你一條命去闖蕩江湖?」

  「少廢話!」勝南不怕,就算這個人是金國南部排名第三的強者,飲恨刀在手裡,就不走回頭路。

  黃鶴去臉色一沉,停止了方才的輕蔑口氣。

  冷風割過勝南的臉龐,勝南從他的眼神裡感應出一絲殺氣,心念一動,突然間有點緊張。黃鶴去威風凜凜的模樣,原來不止鳳簫吟看了會害怕,連自己看了,心裡的勝算都會少上幾分。

  他是金國第三,而自己,要在他手下全身而退,並帶走一個傷重之人。

  勝南的呼吸起伏不定,白鷺飛看見黑夜裡他明顯呼出的白氣,心知他是緊張,輕聲道:「勝南,該怎麼打就怎麼打,你父親的飲恨刀,沒有一次輸給過他黃鶴去!」

  勝南要捍衛著這樣的不敗,於是將所有的不穩情緒置之度外,長刀行空,立即宣戰。黃鶴去一眼便度量出那一刀的凌厲,略帶滿足地橫刀而上,刀光傾瀉滿空的同時,遮蔽住了飲恨刀前進的路途,黃鶴去手裡的這把刀,名叫絕漠。

  絕漠刀,輮大漠孤煙,劈長河落日,如果要抓他刀中的一個特點,那便是一個字,狠。

  和他的面相一模一樣,絕漠刀無論遇到什麼敵人,都只有一個意念,那就是凶狠地把對手的優點完全覆蓋住,施展不出一毫!

  一切就順著黃鶴去的意念發展下去——白鷺飛吃力地看著飲恨刀的氣勢掩埋在一片光影中,跋涉不出,有些擔憂,已經連續十六刀被黃鶴去接下之後,勝南的氣勢明顯一刀一刀地消頹下去,絲毫不見萬里平疆爭雄勢!

  飲恨刀不聽使喚,甚至有些雜亂無章,不錯,刀法不及對手精練,內力比他低得多,可是這樣的對手,出道至今比比皆是,不會敗得連手裡的兵器都不受控制!

  再這樣下去,這哪裡是飲恨刀?!

  越想下去,越心煩意亂,氣勢發於心,可是現在他的心裡全是雜念!

  白鷺飛看出他的緊張,他知道,作為飲恨刀的主人,林勝南不可以對敵人緊張,不可以心存雜念:「你記著,飲恨刀是這世上最熱情也最冷漠的兵器,你的氣勢要足夠熱,那你的心要足夠冷,足夠淡泊!」

  勝南一怔:林勝南,你不要想著勝敗,不要想著進退,你只要像往常一樣,什麼都不想就是了!

  可是在黃鶴去的步步緊逼之下,竟然沒有來得及找回平日的心態和感覺,絕漠刀襲上的剎那,飲恨刀被迫疾退,從手腕蔓延到肩頭的隱痛,壓迫著他心裡更多更雜的念頭出現亂舞。

  雜念,會在瞬即轉化成心魔。

  他懂,可是他放不開手,飲恨刀已經不像在戰鬥,而是在牢牢吸著他的思緒,恣意地在岔道上越來越遠。

  怎樣才能做到心無雜念?怎樣才能一心一意來應對這個敵人!

  越糾纏越是方寸大亂,他帶不走白鷺飛了,他不知從哪一招開始失敗的,對啊,是哪一招的?

  滿頭大汗,血氣上湧:我為什麼會集中不了念頭?難道是因為我誤解了飲恨刀,難道是因為對手是父輩曾經的英雄好漢?

  陰風掃過,群鳥低飛,勝南的披風被掀起,逆著風,好像可以感受背後的落木千山,順著刀,似乎還可以看見真假難辨、虛實交迭的江山輪廓,再壯闊,那又怎樣?他的刀曾經摧枯拉朽過,竟也有做枯朽的時候……

  一錯再錯,進而不堪一擊!

  我不能死,不能敗,許多人,許多事,都還沒有相遇和完成,答應了母親要去江西復仇,答應了宋賢和新嶼要同闖天下,答應了玉澤要回去找她……還沒有和川宇冰釋前嫌,還沒有見吟兒和瀚抒和好如初,還沒有徹底放下對陸怡的擔憂……

  江湖、恩仇、愛恨……一剎那一併擠入思緒之中,他根本已經無法出刀!

  白鷺飛哪裡不瞭解他在乎什麼,怕他越想越入魔,急道:「勝南,勝南,別再想了!別再走神!」

  沒有用,看著勝南的氣勢被掩埋,淪陷地也那麼壯烈。結束了,他的在乎,葬送了他的飲恨刀!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2:44
第101章 刀戰險壑(2)

    「絕漠之寬,控他人之長,陷對手自失方向。」白鷺飛輕聲嘆,一點都不錯,一點都沒變……

  黃鶴去不愧是金國第三,在他的阻礙下,勝南猶如作繭自縛,被困在氣勢之中,走上了絕路!

  僵硬地後退、招架,狂躁不安和騷動佔據了所有意圖,似乎有一團滾燙的火簇在心海翻滾,那感覺,當真是心亂如麻。

  就在此時,耳邊傳來悠悠古簫之音,那音樂甚是細膩,不知是哪個方向,也不管離得多遠,終究有如輕風細雨般潛入心內,久久裊繞不散,忽然之間,難除的鬱積開始盡數釋放,灼熱的火焰被全然澆滅,一切無謂的枷鎖都被掙脫,登時,可以繼續揮霍飲恨刀,可以恢復平日對武器的理解和操控,可以體味對敵時候的淡泊和平靜,所有的雜念皆成過眼雲煙。

  是,一定是有高人在暗助自己啊!

  於是收拾殘局,重新出手,從出手一刻,就注定下一刻更加精彩。

  這樂聲的突然介入,竟然令得戰勢急轉,黃鶴去臉一沉,已經不像方才那般輕鬆,白鷺飛舒展了眉頭:「對,這才是,真正的飲恨刀氣勢……」

  沒有雜念參與、沒有心魔招惹的飲恨刀……

  黃鶴去不說話,可是從他的神色裡,白鷺飛看得穿他的心理,只怕,這個對手的輕重,需要他黃鶴去重新掂量了!

  短短半炷香的時間,和著簫聲的音律節奏,飲恨刀一踏上征途,就開始吞沒和卷擊!

  可嘆飲恨刀破東天掃西天、越崇山如碾平原、掀狂沙猶捏泥丸之勢,難匹難敵。

  挾刀行,空一切,飲恨過,氣直可將絕漠刀刀鋒削落,力橫砸從來無阻!

  戰亂仍是鏡中物,風雲已從刀下來!

  「很好,這就是楚江的飲恨刀……」白鷺飛喜道,黃鶴去想要贏他,怕還是有困難!

  飲恨刀和絕漠刀的交鋒,被夜默記,黑雲蔽天,十月初五即將結束。

  夜色不自覺地鑽進刀光中冒險,被斬落成為一截一段的黑,再無垠再遼闊都是這對決的附屬!

  黃鶴去顯然不會被這氣勢傾軋覆蓋而立即失敗,絕漠刀在手,時時刻刻可以重新逆轉戰勢,只是,也不敢怠慢……

  平分秋色也好,稍勝一籌也罷,他已經被林阡的絕妙刀法驚動,久久無法取勝,更無法突破!

  就在這時,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鶴去,需要我的幫忙嗎?」

  勝南驀地一驚,從那簫聲中醒來,黃鶴去的幫手是一個冷若冰霜的女人,如果沒有猜錯,她就應當是易邁山盟主的妻子、因為戀白鷺飛不成而降金的冷冰冰!

  她和她的名字一樣,臉上除了陰沉就是冷冰冰的感覺。

  白鷺飛亦是一怔:「冷冰冰!」

  不止冷冰冰一個人,她身後跟了一大群人,男男女女,面無表情,目光凶惡,似乎都是死士。

  冷冰冰的出現,多少令勝南分心,就在這時,沒有防備地遭遇到黃鶴去內力的試探,他在那源源不斷的內力下,被卸去了大半的攻勢,同時看見黃鶴去臉上的一絲驚愕,和當時薛無情臉色一模一樣。

  「他不是隔物傳功,他是在用『吸新大法』,勝南,這是一種歪門邪道的功夫,專門吸人的內力,你千萬不要上當!」白鷺飛急道。

  「他有內力麼?」黃鶴去冷冷一笑,歪打正著抓住了勝南的弱點。白鷺飛一愕,冷冰冰輕笑道:「鶴去,一個內力不足的小子也能耽擱你那麼久的時間,你真是愧對第三這個名次了!」

  她話音未落,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扣起手裡暗器,直接往近處勝南身上打:「我替你好好彌補這個過失!」

  勝南當時還在被黃鶴去牢牢吸著,哪裡能夠動彈的了,冷冰冰的速度好快,躲不過這次的劫難,右臂一陣劇痛……不,不放手,不認輸,他努力地攥緊了飲恨刀,簫聲還在,其實可以反擊……

  黃鶴去見他中錐,冷笑一聲,騰起一腳就踢向他!

  白鷺飛眼睜睜地看著林勝南被他從險壑踢下,摔落到山坡之下,之後再也沒有任何聲音,驚得爬向崖邊,痛心地往下看,雖然淮南群山不高,但此處險石激流,勝南又是被黃鶴去狠狠踢下去的,顯然是凶多吉少!

  「大哥,你不降金,只能連累更多人。」冷冰冰輕聲道,言語裡盡皆毒辣。

  「你為何要踢他下山?!」白鷺飛直瞪著黃鶴去,神色中寫滿了焦急和憎恨。

  「你放心,我立即就去找他屍首。冰冰,你先將大哥帶走!」黃鶴去回看了一眼山下,一片模糊,什麼都看不清楚。

  為什麼我要踢他下山?難道方才他的刀法,真的竟然令我在乎?

  黃鶴去的面頰上,突然流過一絲冷汗。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2-24 15:47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2:44
第102章 情如煙氣

    清晨,不知何故,醒來之後心情居然是忐忑起伏個不停。這種情景,在秦川宇的身上出現,已不是第一次。

  於是閉目養神了許久,卻依舊感應出些許不祥。

  突然門被人猛地推開,一個人怒氣衝衝地闖進屋來,直截了當地破口大罵:「賀家跟我們過不去!」

  秦川宇從容抬頭,看見這位氣勢洶洶、火冒三丈的秦二少爺,輕聲道:「你的教養去了哪裡?出去。」

  秦日豐的氣焰頓時消失到了九霄雲外,趕緊二話不說就出去重新叩門,還沒等川宇詢問,就繼續怒罵:「賀思遠那個丫頭,瞧不起咱們家,爹幫三弟去提親,她居然說什麼聘禮不夠!」

  「有這回事?」秦川宇蹙眉,「爹為何不與我商量?」

  他三弟秦天為人過於怯懦,一心只讀聖賢書,經常無端自卑,哪裡配得上賀思遠?

  「大哥,你說說看,該怎麼教訓賀家?怎麼替三弟出這口氣?!」秦日豐狠狠攥住拳頭。

  「你少胡鬧。」秦川宇輕聲道,「你好好安慰三弟,賀家的女兒,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可以去欣賞,卻不可以掠奪。」

  秦日豐先一怔,後大怒:「你說什麼?你寧可幫著一個外人,也不顧自己弟弟嗎!」秦天抹著眼淚,畏畏縮縮站在門口,一臉的委屈和失望。秦川宇見秦天自尊受損的模樣,知道對於自卑的人不能太過打擊,微嘆了一口氣:「我去賀府,替你周旋看看,如果實在不行,你不要過於糾纏。」

  秦天在角落裡細聲細氣地應了聲好,秦日豐哼了聲,臉上卻浮現出一絲笑容。

  賀府。

  在漫天紛灑的落葉中漫步,是賀小姐最喜歡的事情。

  阿財跟著秦川宇和賀思遠兩人的步子,一直插不上話,只得默默地守候在後面。原來賀思遠是要退婚?難道竟是為了自己?

  他不記得多年前樹下救她的事情了,自認為自己對賀思遠的一生,至今沒有任何的影響。

  賀思遠突然停下腳步,從懷中摸出兩個香囊來,遞給面前兩個男子:「我看你們兩個香囊已經舊了,這兩天忙裡偷閒,幫你們繡了兩個,怎麼樣?送給你們吧!」

  秦川宇微笑著接過來,裝作驚奇地說:「賀大小姐原來也會刺繡?老實說,有幾次被扎到手的?」

  阿財不知道該不該接過這只香囊,趕緊用目光去徵詢秦川宇的意見,川宇笑著示範性地把香囊佩戴在身上:「還不錯的香囊,不過不搭配我的服色。其實,香囊的搭配不是看衣料,而正是在色彩啊……阿財,是不是?」

  阿財支吾著,面紅耳赤地把香囊收在衣袋裡。賀思遠看他沒有佩戴,雖說有些失望,但也能夠理解,輕輕拍他的肩膀:「我會等你,穿到適合顏色的時候。」

  

  不管它心情是好是壞,賀思遠的胃口永遠是足的,川宇看見她狼吞虎嚥的模樣,苦笑搖頭:「終於明白你這次的選擇很認真,這樣也好,不必像從前那樣不停地輪換了。」

  「秦天我不喜歡。」賀思遠一笑,「不過最近我對阿財的追求怕要減緩些,因為小秦淮在建康的擔子全都壓在我的身上呢……」

  「為何?」

  「他們都去了黃天蕩。」賀思遠想起什麼,輕聲試探:「鳳簫吟也不在建康,堂兄,你老實交代,是不是喜歡她?」

  「我對她,也許是好奇居多……不能算喜歡。」秦川宇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說。

  「這倒是,堂兄的性格我很清楚,你對愛很極端,要麼不愛,一愛就一輩子,而且愛至深的那種。」賀思遠如是說,秦川宇一愣:「一輩子?」

  這世上誰和誰的感情都不同,有的人一生會遇到無數人,有的人會一輩子只愛一回。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種人罷了,只不過現今,所有的交情都淡薄如煙。

  

  建康城郊,賞心亭在不遠處的城樓。

  白路下了馬站在分舵門口。這邊的樹木深秋依然一片蒼翠,靜謐安寧,空氣中還藏著淡淡花香,白路一時思緒萬千。

  她正欲通過那竹寨大門,卻聽得那守門人大喝一聲:「什麼人?」白路一驚抬頭,面前少年橫矛以對,精力旺盛得很,他比自己大不了幾歲,長得還算清秀,皮膚很白。

  白路一笑:「你新來的吧?我要見賀敢。」

  「你是誰,報上名來!」男孩還是握緊了矛。

  「我叫白路。」她淡淡笑道。

  男孩不信,將她從上而下打量了一番:「你還白路?長得像個小女孩似的,怎麼可能是白香主?你到底是不是小秦淮的?令牌呢?!」

  白路一摸衣帶:「糟了,在半山園裡送給了鳳簫吟……」

  「哼,你可真是會裝,學得像真的一樣!沒有令牌你就休想進來!」

  僵持許久,他硬是不讓白路進去,白路又氣又急,腹痛的老毛病發作,更增難受:「你怎麼這麼迂腐?你通報賀敢,讓他來見我!」

  「賀香主日理萬機,再說了,今天就我一人值巡,若你是奸細,我可擔當不起……金人真是厲害,居然挑個小女孩博取同情……」

  「你什麼意思?」白路大怒,「我真的是白路!」

  「令牌呢?令牌交出來,我就立即放你進來!」

  「我真的送了人……」

  「真正的白香主怎麼可能隨便把令牌送人?你定然是奸細無疑,我告訴你,只要我宗毅還有一口氣在,咱們賞心寨就不會倒,有它沒我,有我沒它!」宗毅大義凜然道。白路一愣,什麼叫:有我沒它,有它沒我?

  宗毅突然發現自己失語,連忙改正:「不,它存我存,它亡我亡!」

  豎起矛來,白路收斂了笑容,拔出鞭子來,宗毅大聲道:「果然是奸細!看招!」說罷矛已襲來,白路左手一截,立馬就將那矛壓住了,宗毅臉上一陣驚異,退後幾步:「你到底什麼人?」「我真的是白路!」

  「你肯定姓完顏!」

  「我姓白!」白路無語。

  「令牌呢?你的令牌!」

  白路哭笑不得,忽然腹部又是一陣劇痛,知道毛病又開始發作,急忙去按住,那男孩探問:「什麼事?你耍什麼計?!」

  「我肚子痛,叫賀敢來啊!」白路自小到大都有腹痛之症,因此包括白翼在內的各大當家都對其呵護疼愛備至,忽然遭遇這種盤查,白路豈止是始料未及,這當兒已經欲哭無淚了。

  「你沒有令牌,我不讓你過去!」他依舊這麼頑固。

  「令牌令牌,你當它飯吃?!」「豈止是當飯,當命啊!假如賞心寨完了,那小秦淮少了條胳膊,我死了算了!」

  白路啞口無言,不知怎麼說才好,只得忍痛與他繼續僵持著。

  只聽一人道:「什麼事這麼吵?」白路與那男孩一同往寨中看去,白路大喜,那人一見白路,也是喜出望外:「白……白香主,什麼風把您給吹了過來!?賀大爺可是一直惦記著您呢!」

  宗毅啊了一聲:「你……你……你……真是……」

  白路微微一笑:「王大哥,我今天總算知道賞心寨的紀律嚴明名不虛傳了……賀敢在哪裡?」

  「賀大爺在賞心亭上呢!讓他來見白香主嗎?」

  白路逕自往裡走:「我今天有些不舒服,明天再見他,對了,奸細的事情處理得如何了?」

  王大哥恭敬地隨她進去:「白香主放心,賀大爺說了,掃清一切障礙迎新香主來!」

  宗毅站在原處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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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多事之秋(1)


    十月初六的清晨,下著濛濛細雨。

  李君前和李戩很早便帶著一眾兄弟們出門去實行攔截計畫,卻面帶凝重地回來,顯然是一無所獲。

  金國公主的行程,難道是子虛烏有?

  被他們談論和懷疑的聲音吵醒了,吟兒強撐著身體到裡堂來,李戩看見她來,趕緊攙扶:「盟主,傷勢要緊!」

  吟兒臉色蒼白,嘴唇毫無血色:「林……林勝南呢?」

  君前一怔:「他昨夜去看白鷺飛和黃鶴去比武……怎麼,還沒有回來嗎?」

  「你在說什麼?他自己去找死,你怎麼不告訴我?你怎麼不派人跟他一起?!」

  李君前見她過於緊張,微笑著勸慰:「什麼找死?白鷺飛和黃鶴去只是切磋而已,勝南處事一貫穩重,不會出岔子。」

  李戩亦道:「咱們所有人都在為今天早上的計畫做準備,哪裡還抽得出人手去跟他一起?可是,怎麼到現在還不回來?莫不是真出了事情?!」

  李君前趕緊瞪了他一眼,隱隱也覺得擔憂:為了今天早上的計畫,忽略了勝南的安危,勝南自己覺得沒有危險,可是萬一黃鶴去和白鷺飛根本不是切磋,而是生死之戰呢?

  他被這種念頭驚住,突然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金人打了個幌子,利用他們找金國公主的時間,在宋國進行了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偏巧被勝南撞見,所以,殺了勝南?!

  吟兒眼淚已經奪眶而出:「勝南和你都不明白,黃鶴去和白鷺飛的仇怨沒有那麼簡單,他們是死敵啊……勝南必死無疑,他肯定掉到山下去了!」說罷立即往外橫衝直撞。

  君前看她瘋了一般闖出去,即刻追上前,臨走對不慌不忙向李戩施令:「李戩,你也帶幾路人馬,分山上山下找林少俠,金國公主的事情先別管了!叫他們撤回來!」

  吟兒一見那湍急混濁的河流,頭一暈就差點倒下去,喃喃道:「勝南……雨……雨……」

  君前聽說過她忌雨,解下披風給她罩在頭上,她病得不輕,走一步就好似支持不住,君前攔不住她,卻要拼了命把她扶好了以防她落水。山下沒有固定的路,深一腳淺一腳坑坑窪窪,只要稍不注意就會滑到江水裡被奔騰而哮的江水捲走……

  鳳簫吟好幾次差點摔倒,幸好李君前眼疾手快,卻止不住擔心:「鳳簫吟,你別自己嚇自己……」

  鳳簫吟一聽就哭:「你們這群人,總是覺得自己武功高強什麼都不怕……都怪我烏鴉嘴,為何要咒他失蹤?」她一邊哭一邊去踏另一塊滑石,一不留神再次腳底一滑,君前大驚,沒有拉好,吟兒整個身子往水裡一落,君前挽緊她臂,吃力地把她拉上來,而自己披風已經被漩渦捲走,一瞬已失去蹤影,逃過一劫還未定神的鳳簫吟還想要繼續往前趕,李君前大怒攔住她,衝著神志不清的她大吼:「鳳簫吟,你要死,也別拉著我一起死!」

  吟兒像從噩夢中驚醒,忽然淚流滿面地回頭看了他一眼,目光已經有些渙散,一臉病容:「勝南呢……他還沒找到藍姑娘,他還沒有帶著飲恨刀去短刀谷,他……不能就這麼死了!阿切!」她說著說著,一個大噴嚏狠狠地打在君前臉上,君前猛地跳起:「噁心噁心,打在我臉上了!」鳳簫吟想笑,哪裡笑得出來,頭暈目眩,不覺淚已流乾。

  找了一整天,根本沒有任何結果。

  夜晚。

  吟兒發著高燒,坐在桌旁低眉不語,李戩匆匆忙忙地趕進來:「香主!香主!」

  李君前擔心勝南真有不測,顫聲道:「怎……怎……怎樣?」

  李戩道:「昨天真的有些金人從這裡經過,今天他們已經往建康去了,不過沒有金國公主的消息!而且,聽說他們擒了一老一少回去……」

  君前一喜:「消息可靠嗎?」

  吟兒亦抬頭看他,只聽李戩道:「咱們黃天蕩的『百靈鳥』,什麼消息都靈,香主,你們要不就去建康吧!那一老一少,十有八九就是林少俠和白鷺飛前輩了!」

  吟兒沉思許久未說話,李君前看了她一眼,她才輕輕點頭,君前道:「總算不是噩耗,盟主,要不先吃些東西,你一天都沒怎麼吃……」

  吟兒卻看向李戩:「李戩大哥,能把『百靈鳥』送我們嗎?我需要她打聽消息。」

  李戩一笑:「和琬,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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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個夜裡,建康城郊的某一處,是一座很大的私人住宅,規模遠遠超過建康任意一家官府的府邸,這戶人家姓葉,不用說都能猜到。

  葉連早已是富賈一方,早年還在朝中為官,相交天下,後來退隱於建康城郊,他的長子葉文璟從政亦經商,現居京口有鏢局與武林交集,而次子葉文暄,前些年與家中決裂,一人獨行遊歷山河,女兒葉文昭跟他一樣,是夫婦倆頭痛的對象。

  這一夜這家張燈結綵,因為第二天是談靖郡主和葉文暄成親的好日子。

  與世隔絕一月,再看世俗,彷彿隔了一層迷霧。葉文暄站在窗前,耳畔總有一種聲音,誘惑著他逃離。煙火開遍的天空,像破曉般明亮,心裡卻極度的失落和沮喪。

  葉文昭推開門,苦笑著進來:「老哥,你跟我一樣,都被軟禁著,成了籠中之鳥……」

  葉文暄轉過身看見她,掩飾不住心頭久久壓抑不散的氣憤:「娘怎麼想得起來,什麼得了重病、命在旦夕?我急匆匆地趕回來,就被軟禁在這裡……」

  文昭一笑:「然後娘還以死相逼,讓你一定得成親?」

  文暄一怔:「你怎麼知道?」

  「我也一樣的待遇啊!」文昭笑道,「不過我不是成親,娘逼迫我呆在家裡。算了老哥,談靖郡主是我見過皇家最美的女子,你不吃虧。」

  文暄搖搖頭:「光是美有什麼用?我要的是一個有風塵感,英姿颯爽的女子,郡主不是那樣的類型。」他苦笑著告訴妹妹:「而且,這個女子,我已經找到了。」

  文昭一驚:「真的?」

  文暄一笑:「她姓冷,名叫飄零,她很厲害,有英雄氣,而且她身上似乎有許多故事。」說起冷飄零,葉文暄的臉上便蕩漾起一絲沉醉。

  文昭笑著托腮看哥哥:「那老哥怎麼辦?逃婚?」

  「我正是有此意。」文暄坐下,低聲道,「可是這一走,攤子就大了,你也明白,皇上會追究,也影響了談靖。」

  「那麼在老哥的心裡,那位冷飄零姑娘值不值得你這麼做?」文昭輕聲問。

  文暄一愣,點點頭:「其實我的心裡,更傾向於逃走。」

  「那就逃走吧老哥,憑爹和韓丞相的關係,家裡應該不會有特別嚴重的牽連,或者,可以求大哥幫忙周旋,老哥,今天是最好的機會,我護你走!」文昭替他提起包袱來。

  文暄走到門口,接過她遞來的包袱,回頭凝視妹妹一眼:「文昭,謝謝你,你長大了。其實,早在我決心主戰的時候,就已經不準備和家裡有任何的關聯……希望爹娘過得平坦,希望你照顧好他們,告訴他們,兒不孝……」

  毅然轉身,消失在黑幕之中……

  

  輕舟快楫,連夜趕向建康。

  鳳簫吟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或者根本沒有入睡,上了渡口之後由和琬打聽了消息,卻見和琬一臉愁苦的模樣,鳳簫吟忙問:「怎?怎麼樣了?」

  和琬道:「據說有個金國使團在秦府住下了,不過沒有我們之前打聽到的一老一少啊,真是奇怪……」

  吟兒聽罷,差點就暈厥,和琬趕緊道:「也許林少俠在別的什麼地方,對不對?」李君前亦道:「也許勝南逃了出來,已經回了黃天蕩,甚至是臨時有事,先去了沖澠酒館也不一定!」

  吟兒心情這才有些平復,於是同李君前和琬兩個急匆匆地往沖澠酒館趕去,卻在門口看見那邊已被封住,如此麻煩輾轉到江令宅附近,才找到江西八怪的住所,吟兒踏進門檻已經是頭重腳輕,正欲發問,迷糊中看見柳聞因迎上來:「盟主,你們回來得這麼快!林阡哥哥呢?」

  吟兒急火攻心,眼前一黑,已是昏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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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李君前和和琬一道來看望鳳簫吟,只見滿江紅和沈延幾位師兄站在門外,滿江紅正在一邊抹淚一邊說話,君前大驚,上前去問:「她不會死吧?」沈延道:「不會,大師兄,你就別哭了……」

  滿江紅卻止不住難受:「小師妹何時……何時受過這麼重的傷,還……還發燒……」

  柳聞因從裡屋出來,面色焦急:「李香主,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好好的,怎麼會一個人失蹤一個人重傷?」

  君前搖搖頭:「具體發生了什麼我也不清楚,一路上的消息真真假假很不明確,總之你們放心,勝南的失蹤是因我小秦淮而起,我一定會將他找回來……你們放心好了……」

  出得那客棧,和琬輕聲道:「老大,我覺得林少俠已經到了建康,只是在別的什麼地方,他和白鷺飛是在半途逃走了,這就解釋了為何我們一開始聽說有一老一少,後來就沒有了。」

  君前疑道:「假如不是呢?」

  和琬道:「那就是最壞的猜測,他死在了黃天蕩,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2:45
第103章 多事之秋(2)

    君前一路惆悵,帶著和琬進了明鏡酒館去,言微、涂步正在合力調酒,君前向他們介紹了和琬,再問他們建康最近幾日發生的大事件,言微涂步立即哈哈大笑道:「香主離開幾天,果真不知世事變遷啊!有件事情這幾日街頭巷尾傳的是沸沸揚揚!」

  和琬奇道:「什麼事?我要去追蹤看看!」

  言微笑著將酒壺頓在溫火上:「我看你是追蹤不到了!十月初七,咱們建康首富葉連的次子葉文暄娶妻,這消息老早就傳出去了,一直半信半疑著,嫁他的是當今皇帝的小妹,談靖郡主!」

  「這我在黃天蕩都知道!不足為奇!」和琬採取了一種不屑一顧的態度。

  「可是妙就妙在,婚禮前夜,新郎不見了!」言微把酒壺遞給涂步,和琬驚呼:「他好大膽子!郡主怎麼辦?他一走,家裡的責任都不要負了?如果說龍顏大怒……」

  君前搖搖頭:「我估計葉文暄已經考慮到了這一切,才會堅定了自己要走的決心,把所有後顧之憂都計算在內了,雖然我不認識他,不過,我覺得他應該是個行事周全的人。」

  涂步聽他們討論完了,微笑道:「本來葉文暄的出走多多少少會對很多人產生些危害,特別是葉連和葉文暻,誰料到……婚禮當晚,才發現那個談靖郡主早就不見了,轎子裡的是個侍女!」

  和琬驚呼:「雙方逃婚?!他二人好是厲害!」

  李君前蹙眉:「看來,受逼迫的婚姻還是不幸福,葉文暄和談靖郡主到有些般配。」

  言微敘述完這件變故,問道:「對了,香主去黃天蕩,除了帶回一個小妹妹之外,還有什麼事?金國公主可擒拿了?」

  君前一臉凝重:「沒有……這次不僅一無所獲,還害了林勝南和盟主……勝南丟了,鳳簫吟受了傷……」

  言微涂步齊道:「怎麼回事?」

  聽完李君前的敘述和揣測,言微忿忿道:「這些金狗好是狡猾,定是他們暗算了林少俠,害得盟主受了重傷,這些殺不盡的金狗!」

  「他們一干人已經到了建康,據說是以使團的身份到了秦府中去,帶頭人名叫黃鶴去,是金國南部第三,現今勝南要不在他的手裡,要不就在另一個地方,要不,就沒了……」

  空氣一時凝滯住,言微涂步都明白林阡之於江湖的重要,有些傷感,和琬耐不住:「老大,要不咱們去探探秦府如何?或許還有線索呢?」

  中午,和琬李君前已經迫不及待,決心鋌而走險赴秦府一次,兩人輕功了得,在秦府中穿游自如,還未被人發現。

  和琬何許人也?早已探得秦府佈局,畫成草圖,君前與之按圖索驥,終於找到了秦府裡面貴賓居住之所,上了屋頂揭開瓦片往下看,屋中空無一人,僅有些盔甲兵器,最顯眼的不過是一把金刀而已,不由得大失所望,和琬沉不住氣,正欲離去,李君前急忙將她按住,和琬一驚,規矩地伏在屋簷上,果真遠遠傳來一陣腳步聲——

  進屋的一老一少,君前偷偷瞧了,老者是鳳簫吟所述的「面相凶惡」,必是黃鶴去無疑了,而那少年,卻是秦川宇。

  黃鶴去從進屋的一刻起便禁不住讚歎:「真是沒有想到,秦少爺滿腹經綸,老夫佩服得五體投地。少爺不愧是林楚江的兒子……」

  李君前臉色一變:秦川宇怎麼可以和金人在一起?他會被金人影響!

  可是有何辦法?他畢竟不光是林家的,也是秦家的,選擇江湖的同時,拒絕不了官場!

  川宇卻一如往常,沒有對這評價有任何的觸動:「在下只是喜好詩詞而已,談不上滿腹經綸,更不會和是誰的兒子扯上關係,黃大人未免過獎了!」

  黃鶴去一愣,笑道:「看來,你對這江湖,的確有些許不滿……」

  李君前滿頭冷汗,他哪裡不知道,黃鶴去這是在試探,更是在進攻他抗金的意志,慫恿他脫離江湖!

  卻見秦川宇端起酒壺,倒了滿滿的一酒杯,滿溢之後,酒已由杯頂開始漫上,卻沒有一滴落在桌面上,水面清圓向上凸起,像要溢出卻一直平衡著。

  秦川宇一笑:「我就像這杯中之酒,明明是可以溢出,卻不得溢,終於可以流下痕跡的時候,也必須被限制在杯壁。江湖,一直限制著我的本性和本心。」

  李君前緊張地點頭:秦川宇,你這麼說就夠了!不要說你對江湖失望,千萬別說!

  黃鶴去端起酒杯,仔細欣賞了片刻:「可惜了,其實你和林阡兩兄弟,各自代表了一個江湖,江湖裡有了你們兩人,才算是完整的江湖,那卻又是另一番景象了吧……」

  他忽然狠狠將杯子往桌上一敲:「誰!?」

  屋頂二人大驚,只聽門外響起一稚嫩聲音:「少爺,小姐請您過去一敘!」

  川宇大聲道:「讓她等候片刻,我有事。」

  腳步聲漸遠,黃鶴去聽她步聲細膩,笑問:「是哪位姑娘?」

  「是一個侍女。」

  和琬揉揉眼睛開始走神,猛然間聽得那黃鶴去說:「我那兩位犯人還好嗎?」

  和琬猛地一驚回神,李君前屏氣凝神,氣氛很是緊張,秦川宇道:「黃大人不必擔憂,建康的監獄對於重犯,從來不會沒有保障,現在老的那個還昏迷著,小的那個卻一直清醒著,他脾氣硬的很,你們動用了私刑是不是?」

  黃鶴去一笑:「他現在也只能躺在那裡,動彈不得了。」

  「你們對他,未免太過毒辣,這樣做,教我兩面為難。」秦川宇冷冷道。

  李君前聽說他們對勝南動用私刑,一陣揪心,黃鶴去哼了聲:「誰讓他活該?我好好的一個比武,他硬要來攪局!好在他是我們的目標之一……」

  君前和琬兩人聽到這裡,又喜又急,恨不得立即告訴鳳簫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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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時,秋雨開始不斷。

  吟兒醒過來,裹了被子倚窗看外面天色,天空中的顏色特別漂亮,微藍,且空明。吟兒呆呆地看著,心裡一片荒蕪,想及勝南,淚就不自覺地流下。

  滿江紅看她難受,想不出怎麼安慰她好,便抓耳撓腮了好一陣子,一籌莫展,也獨自一個憑欄看天。

  柳聞因冒雨從東面廂房跑過來,手裡捧著一卷書:「滿江紅大哥,我買了一本週公解夢,昨天我做了個和林阡哥哥有關的夢,很不祥……可是這本書說,夢和現實是相反的!所以說,林阡哥哥一定沒事!」

  滿江紅一怔:「是啊,希望勝南吉人天相,我實在不想見到小師妹如此傷心的模樣……」

  忽然間,李君前興沖沖地衝進客棧後院裡來:「他有消息了!他有消息了!」

  廂房門被吟兒一腳踢開:「他找到了?」

  君前看她仍舊一臉病態,有些難受,卻抑制不住興奮:「他在秦府裡,被黃鶴去帶了過去!」

  吟兒頓時舒展了眉頭:「真的嗎?是真的?!」上來抱住他右臂,聞因雖然沒有她那般誇張,也是面露喜色:「那麼,林阡哥哥他還好嗎?」

  君前眉頭蹙起:「不是很好……他被動了刑,只不過……」

  吟兒怒道:「動了刑?憑什麼對他動刑?他們是金人,可以在宋國胡亂抓人?!」

  君前按住她火氣:「你先別衝動,他們抓人,可以有各種理由,而且,我看黃鶴去對秦川宇居心叵測,這段日子也許會引誘他和我們為敵!」

  吟兒臉色一變:「他敢!」

  李君前陡然見她一語盡皆殺氣,根本不像平時的她,微微一驚,一時間語塞。

  吟兒狠狠道:「秦川宇的立場,不會那麼不堅定,黃鶴去真是痴心妄想得很!」

  忽聽沈延在門外的聲音:「吟兒,昨天給你送藥的小子,今天又來了!」

  吟兒一愣,昨日她剛至建康,一身傷病,暈厥在地之後,即刻有人送了傷寒的藥材,盡皆名貴,沈延拒收不得,也不認識那個送藥的小子,這時聽說他又來了,全都把目光往屋外投去,門外站著一個瘦瘦小小的身影……

  「這不是崇力嗎?」李君前在建康多年,也認識這個小子,是秦川宇的近侍。

  吟兒依稀也有些印象,奇道:「昨天是你來送藥給我?」

  崇力稚嫩的臉上全是喜悅:「鳳姐姐,我是代少爺來的!」

  吟兒一震,看他從身上卸下一大包藥物來,那些藥經過了層層包裹,崇力身上有點淋濕,但藥物一點都沒有沾上雨跡。吟兒輕聲道:「這麼大的雨,你一個小孩子家……」

  「鳳姐姐別擔心,我是坐馬車來的,不濕。鳳姐姐你看,這些全是好東西啊!」

  吟兒見他從包裹之中一件一件地往外拿,儘是些珍奇藥材,登時愣住:「這些……這些……」

  「這些都是少爺得知姑娘病了之後親自挑選的藥啊,姑娘要好好養病,少爺說了,鳳姐姐還是適合活蹦亂跳的,躺在床上肯定受不了。」

  吟兒臉上不由得一紅:「你替我,謝謝你們家少爺。」

  崇力聽話地一笑:「好,我先走了,少爺還等著我的回覆呢!」說罷披上外衣,又迅速投入雨幕之中。

  沈延把藥物收起來,嘆了口氣:「可惜了秦川宇,不知道我小師妹從不吃藥的……」

  李君前疑道:「怎麼?她從不喝藥?」

  沈延點頭苦笑:「也不知她是因為怕苦還是旁的原因,從來沒有喝過藥啊!」

  「那是當然,如果藥喝多了,以後就會賴著藥為生……」吟兒狡辯道。

  「害得聞因昨天煎藥煎了許久,結果她不喝,只得餵馬去了,那麼多補藥,結果整個馬廄的馬都喝不過來!還得分四次喝!」沈延笑道。

  「這樣說來,秦川宇還是沒有抓住你的喜好……」李君前略帶深意地說。

  吟兒一怔,隨即一笑:「我早就說過,我和他之間沒有什麼……」說的時候,憶起大師姐的話,突然有些底氣不足,不知怎地,聽說他親自挑藥的時候,心裡還是有那麼一絲感覺在。

  沈延一笑:「吟兒當然不會和秦川宇有瓜葛,吟兒,你要記得師兄跟你講過的,兩個身份懸殊的人千萬不要妄想在一起。」

  「知道了,又是你的『門當戶對』論。」鳳簫吟笑著,止不住咳嗽。

  李君前察言觀色,知她精神依舊很差:「你先休息吧,沒有藥治,就好好睡一覺,我還有別的事情,該走了。」

  走到門口,李君前回過頭來:「等病好了,一起去救他!」說罷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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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漸起,雨特別嚇人,大得像要吞併這個世界。

  君前從客棧出來,看對面新的沖澠酒館還在裝潢,心道:勝南,放心好了,我會去救你,我們一定會救你!

  不知為什麼,他覺得勝南、吟兒雖然只是初交,卻給他最熟悉的感覺,就如葉文暄、厲風行一樣,雖未謀面,卻像已經十分瞭解……

  手下去牽馬,君前站在原地,仍然思考著和琬打聽消息的真假,突地一個危險念頭襲上心頭:為什麼前幾天和琬去打聽的時候,沒有聽說過一個少年?除了勝南中途逃走的可能外,會不會還有一個原因——黃鶴去故意引我們上鉤?如果是,這次我們小秦淮如果要營救,會不會就中了他黃鶴去的圈套?利用官府來除去作亂的反金組織,黃鶴去如果這麼做,真的太絕了!

  看著漫天大雨,連君前這麼健壯的體質都冷到顫抖:這真是個多事之秋……不久之後淮南還有一年一度的幫會比武,我們真的能決勝淮南嗎?

  正想著,手下奔跑過來:「李香主,馬兒不知吃了什麼,全都拉了肚子,今天怕是走不了啦!」

  「全都瀉肚子?怎麼回事?」李君前一怔,隱約覺得有點不對勁。

  沈延走到客棧門口留他:「要不,今天君前兄在此住下?」

  君前搖搖頭:「我怕來不及,今天我一定要去找和琬,沈兄可否借把傘與我?」

  沈延一拍腦袋:「對啊,還有傘可以用!」東湊西借才找了一把小夠了的油傘,君前讓那手下在此留宿了,接過雨傘,一頭衝進了雨中。

  跑了一大段路,君前才後悔自己的決定。風很大,君前幾乎無法支撐著傘的前進,只要稍一鬆勁,雨柱就迎面撞過來,冷風急雨猛衝狠刮著臉頰。涼颼颼的風從褲腳鑽進去,十月的天氣,已經有了酷寒的跡象。

  君前闖得幾乎眼睛都睜不開來,卻什麼也不顧,只管朝前橫衝直撞。驀地,嘶一聲很輕微,但緊接著傾盆雨從正上方直漏下來,傘不堪雨重,竟然被衝破!

  頃刻間,君前的頭髮就被雨淋濕,傘也即刻破得更厲害,四周是一片迷茫,雨水橫向地噴灑過來,剛一睜眼,就有如置身汪洋澤國。雨似乎已經和世界達成了協議,融作了一體,整個人間,只剩下的,是風雨聲。

  無奈之下,他只能息了傘,隨便找了個屋簷躲了進去,還沒有站穩腳,忽然一個身影飛快地從對面閃向同一個屋簷下。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2:45
第104章 驚此遇(1)

    那身影甚是俏麗,應是個女子。

  君前被這突如其來的人一嚇,身子不自覺地往前傾,那身影可能也太急了一些,一頭栽在李君前的懷中。她似乎也被嚇著了,立刻往後退去。

  君前正欲道歉,那女子已經連連做出了道歉的動作:「對不起,對不起!」似是驚魂未定。

  一剎那間,他覺得這聲音有些熟稔,同時那女子又上前一步,撩起她濕漉的長發,天啊!她是……

  李君前驚得脫口而出:「瀟……瀟湘姑娘……」

  那女子微微一驚:「您……您認得我?」

  聲音還是一樣的婉轉動聽,李君前頓時面紅耳赤。

  瀟湘站得更近了一些,仔細端詳著他的臉:「喔,我記起來了,你就是那個……讓阿烈臉上有驚訝表情的人,阿烈是我的保鏢裡面,最厲害的人物……」

  她水汪汪的大眼睛,透出一種天真與純潔,李君前失了平時的穩重,一時說不出話,便如雞啄米似的點點頭。

  瀟湘微笑著:「再見是緣分啊,你叫什麼?」君前只顧著點頭,猛然才醒悟過來:「我,我叫李君前。」

  「李……君……前?」她小聲唸著,比劃著,「是這樣寫麼?」

  「是啊。」還好君前保持清醒,沒忘記問她,「姑娘貴姓?」

  「我姓趙。」

  「趙瀟湘……」他臉上火辣辣的,突然有些感激上天,世上有這麼多人,偏偏安排他和她在同一屋簷下躲雨,這要修多少個輪迴才能遇見啊……

  瀟湘和君前兩人並排站著,看著漫天大雨,久久未有消退之意。瀟湘嘆道:「這場雨似乎難以消停呢,幸虧今日遇見了你,才不會一個人孤單地在陌生之地。對了,李大哥是哪裡人?」

  君前規矩地回答:「我就是建康本地人,姑娘呢?我看姑娘似乎出身貴族,在姑娘面前,平日作威作福的蘇大小姐也會像個丫鬟一樣。」

  瀟湘知他在講當天的事,微微一笑:「我從臨安來……」

  君前一驚:「姑娘是皇族?」

  瀟湘搖搖頭:「我哪裡有那種運氣呢?」「那也並非是運氣,皇族之中伴君如伴虎,像公主之類,連自己的婚姻也無法選擇,像談靖郡主,強嫁給葉文暄,還有許多別的公主,被逼迫著和親……」

  瀟湘點頭:「這次來建康,我就是為了參加郡主的婚禮,誰知道他們雙方逃婚,白來了一場,今天也是,好容易一個人出來玩,又下起雨來,傘未帶,身上全濕了。」

  寒暄了許久,路上也沒有任何行人,眼看著天色漸黑,君前為和琬之事著急得很,又不能在瀟湘面前露出神色,世界漸漸的越縮越小,他和她在寧靜的同一個屋簷下,雖然是初次邂逅,卻給他的生命裡帶來不同的新鮮感覺:這樣也好,請容許我先想想,爭奪之外的事情……

  這時候,空曠的大街上響起車輪聲,遠處一位老大爺推著板車,艱難地往前挪動,他手裡雖然撐著把傘,但握的太過吃力,風乍起,傘於風雨中飄搖,像馬上就會被風吹走了。

  就在這當兒,大街上又響起一陣凌亂的腳步聲,許多人跑了過來,由遠及近,聲響愈發響亮,遠遠看著,就知道這群人是故意把每一腳都踩的這麼重,路上污水四濺。他們沒有撐傘,還敢如此大模大樣地在雨裡走,浪蕩若此,不是地痞流氓又是誰人?

  這群地痞們肆無忌憚地邊走邊找亂作,踢翻了路上一切阻礙事物,徹底將方才這份寧靜破壞,君前緩過神來,略帶厭惡地看過去,瀟湘姑娘似乎也有些驚詫,蹙眉往雨中看:流氓們很快趕上了老大爺,為首那個一腳踩在板車上:「老頭子!要命的把車留下!」

  老大爺被嚇壞了:「你們,你們想作什麼?!」

  第二個少年哈哈大笑著上前來,露出他恐怖的黃牙:「咱哥兒們沒傘用,你把傘全部留下來!」

  老大爺愣住:「這些傘……我還要賣……」

  「賣什麼賣!?我秦日豐要,你還不給?!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不知道瀟湘道是我的地盤?!」

  李君前聽他這麼講,才發現他就是赫赫有名的秦二少,瀟湘一愣:「怎麼這人這樣凶悍?」李君前有些憤怒:「這秦日豐仗著自己是秦家的少爺,一直都如此作威作福,無論教訓多少次都改不了這本性!」

  那老大爺雖然畏懼,卻本能地拚命護住他的板車:「大爺,大爺啊,小的要用這些傘養家餬口啊……」

  「養家餬口?你這些破傘賣得出去?」秦日豐猛地扯開一把傘,嘶一聲傘立刻就破,老大爺一驚,一個趔趄,不知哪來的力氣把傘從秦日豐手裡奪過來:「你賠我的傘!賠我的傘!」

  「你欠揍!」秦日豐惹怒了,一個拳頭隨即掄到半空,瀟湘驚呼一聲,忽然身旁一涼,身邊的那個男子倏一聲如箭般穿入雨中,他速度奇快,秦日豐這一拳下去,老大爺定然身受重傷,可是這一拳還沒打下去,迎面直接一隻拳頭繞過老大爺襲來,秦日豐只覺風力甚猛,未及回神,那一拳如閃電般猛地與自己拳頭一擊,秦日豐嗷的痛叫一聲,拳頭像凍僵一般,縮也縮不回去,整隻手骨宛若散架崩裂,劇烈作痛,頭一暈,險險倒下,他身後眾流氓大驚,將他一把扶穩了:「大哥!」「大哥,怎樣了?」

  秦日豐推開七手八腳,正欲發洩,看見站在面前的是李君前,頓時像鬥敗了的公雞,笑臉迎上來:「我道是誰那樣好的拳法,原來是李爺……」

  君前哼了聲:「瀟湘道是你的地盤?你真是屢教不改,答應了一次又再犯一次!何時才是盡頭?!」

  秦日豐杵在雨裡:「李爺,饒了我這次吧,咱們和小秦淮一向關係不僵,一把傘而已,李爺也沒傘,怎樣?大家平分這好處如何?」君前一笑:「我可不想與你們同流合污,你,賠這老大爺傘錢!」

  秦日豐賠笑著:「李爺,何必撕破了臉呢?唉喲,這邊這個小娘子是李爺的夫人嗎?長得真是如花似玉……」

  李君前看他戲謔瀟湘,不由得更怒:「少廢話,賠他!」

  秦日豐慍怒道:「李君前,你別不識好歹,仗著有點武功敢教訓我!我是秦家的二少爺,是秦川宇的弟弟,秦川宇你認識嗎?他回來了,你還敢教訓我?!」見李君前不說話,秦日豐以為嚇住了他,哈哈大笑著繼續說:「瀟湘道上的人都敬我畏我,我看你是江湖中人,不與你為難,你也別自不量力,惹毛了本少爺!」

  李君前冷冷一笑:「我若是怕你們這些地痞流氓,還配叫做江湖中人嗎?」秦日豐臉色一變,惱羞成怒,飛快地上前來欲揪住君前衣領拖他,君前何等身手,反手一把捉住他雙手,輕輕一捏,秦日豐的手腕即刻要廢,地痞們見老大被擒,紛紛上前來救,一擁而上,君前另一隻手伸出去,毫不費力解決了六七個人的攻勢,對方一個退下、個個遭殃,兵敗如山倒,李君前冷笑著,幾乎同時一手拖著秦日豐在雨中轉圈打滾,秦日豐被雨激得眼睛發脹,忍不住大哭小叫:「你們這群廢物,不是說武功很好嗎?咳咳……還是沒用……李爺,饒了我吧,再也……不敢了……」

  李君前早料到他是這號人物,不放手繼續懲治他,就在這時,左路忽然飛來一個黑衣人,那人的速度比這場雨更快,力道也拋棄了周圍一切直接推向李君前。這一剎那的功夫,君前竟然沒有第二條路可走,只有放開秦日豐,一掌迎向這黑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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