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南宋風煙路 作者:林阡(連載中)

 
Babcorn 2018-2-12 21:52:1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71 9072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2:49
第132章 斷絮劍

    在獄中聽風,唯獨能夠感受到未落之葉在樹間淒厲的掙扎,其實,每片葉子,終究都是孤獨的。

  莫如遠遠看了莫非一眼,他二人雖然被關押在一處,卻從早到晚一句話也沒有講過,兩個人之間連基本的信任也沒有了,那麼還算不算認識……

  莫非不想去理會莫如的眼淚,狠下心來吃了幾口如石子般硬的牢飯,莫如也不睬他,只喃喃自語著:「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莫非狠狠摔開碗:「為什麼會這樣?如果不是你多嘴多舌,我們也不會被捉到這裡來,我娘現在還不知身在何處!」莫如也怒了:「我多嘴有什麼錯?你也犯不著顛倒是非,明明是綠色,你偏偏要說紅色!」

  莫非嘆了口氣:「連我你也懷疑嗎?」

  莫如泣道:「難道說我連紅綠兩色都分不清楚……」莫非冷道:「當時你為何要懷疑我?說我受人指使?你明明知道,這裡每個人都是我的敵人,我受誰的指使!?」莫如亦氣道:「好,你沒受人指使,那是我受人指使了?!」

  「我的眼睛不會騙我,那把劍的確是紅色!」

  莫如輕聲反駁:「那把劍是綠色……」

  各咬一詞的結果,還是互不相讓,繼續冷戰。

  忽然間,莫非心裡咯噔一沉,木欄邊閃過一個人影,緊接著聽見鎖斷之音,還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一把泛著綠光的劍當胸襲來,莫非眼疾手快,伸手硬生生地夾住劍尖,那劍尖鋒利得很,嵌在他指縫之間,看似就要割破,莫如趕緊沖上前來,一劍對去,冷道:「你替綠劍說話,結果綠劍……」話未完,綠劍已經轉而襲她,莫非暗器扣在手上,再一度散花飛雨,撞得那綠劍即刻墜地,同時牢門口又閃過一束光芒,莫非毫不猶豫,出手直擊,暗器之效立竿見影,剛一出手就知必中無疑!

  牢門口倒下的刺客,手裡泛著血光。紅色。

  莫非將莫如往身後一拉,隨即手中再扣一把暗器禦敵,莫如納悶道:「為何?為何他們都?」

  「事情不是我們想得那麼簡單,他們為了平息事端,是一定要殺我們滅口的。」

  莫如不自覺地往牢門處走,莫非立即攔住她:「別走!外面不安全!」「可是,這是個很好的逃跑機會……」莫如猶疑著。

  莫非搖搖頭:「你聽我的話,明天我們去見北海龍,把事情告訴他,讓他好好定奪,你實在要和我相悖,我也沒有辦法。」

  莫如低下頭來,輕聲道:「你還是關心我的是不是?剛剛你攔在我的面前……」莫非一笑:「來幽凌山莊之前我就答應過,要好好地保護你。」

  莫如泣道:「我還是想回去……真的很想回去……」她太軟弱,可是莫非被她這麼一哭,心也即刻軟了:「可是我們的目的還沒有達到,我真不該帶你來。」

  莫如拚命擦乾眼淚搖頭:「不,哥,我是自願和哥哥一起來,我想回去,也是要和哥哥一併回去!」她勉強地笑給他看,可是他依舊看得出來,她笑得比哭還不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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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面對北海龍的時候,莫非和莫如清楚得很,彼此不會為了逃避什麼隨意地說假話。

  北海龍握住刺客們丟下的兩把劍:「刺殺你們?」領頭侍衛慌忙跪下:「是小的失了職!」北海龍回過頭去,只看了一眼南海龍和東海龍,他二人齊道:「大哥!」北海龍冷冷一笑,眼光又落回莫非莫如身上:「我們弟兄幾人在一起這麼多年,之間充滿信任,不會聽你們兩個外人挑撥離間。」

  莫如一愣:「我們沒有挑撥離間!確實事實勝於雄辯!」

  勝南一直蹙眉旁聽,這時才插話:「會不會是有人故意地冒充紅劍綠劍?」

  西海龍搖搖頭:「幽凌山莊裡每一個武者劍上都下了毒咒,各人都服從自己劍的顏色,服從各自的主人,冒充別人作惡,只怕會相剋。」

  雲煙「哦」了一聲:「防止叛亂,這種方法雖然奇異,到也不錯。」

  莫非哼了一聲:「不錯在何處?不照樣發生了這樣的狀況?或許是你們兩個龍王一起派手下串謀!」

  兩龍王一同立起:「那馮幽與我無冤無仇,為何要殺她!」

  莫非嘿嘿地冷笑:「那可不一定,你們要爭權奪利,什麼都是犧牲品。」

  西海龍輕聲笑:「你們兩人真的是目擊者?我看是想在幽凌山莊裡面掀起禍亂,推波助瀾,好方便你們辦事。」

  勝南一怔,其實這個方面他也想到過。

  莫非面色一冷:「方便辦事?我要辦事情還把自己陷在牢房裡?你要實在這麼想,我也沒有辦法,你要不就不替馮幽報仇,要不最好保證我們兩人的安全!」

  北海龍一怔,拊掌道:「好!有膽識!你是什麼時候來到了幽凌山莊?怎麼進來的?進來做什麼?你爹是誰?是不是他讓你進來報仇?」

  莫非終於肯說實話:「我沒有父親,也沒有誰叫我來報仇,我來是找我的母親!」

  北海龍一驚而起,來回踱了數步:「你,是凌幽的兒子?」

  莫非眼睛一亮:「你果真認識她!」

  北海龍冷道:「你怎知凌幽在這裡?」

  莫非的回答,充滿了氣憤:「我十歲那年,你到莫家村挑釁,夜戰許久擒走了她,我不知你是為了什麼,你拆散了我的家庭,令我從那時起四處流浪!所有人都告訴我整件事情和幽凌山莊有關,我找幽凌山莊就找了四年!那四年,我只要逢上大風大浪的天氣就去找死,一心想要找幽凌山莊的蹤影,不知多少次差點就死了,可是我命大,天讓我一次又一次地活了下來,找到了這裡!北海龍,你為何要擒我娘?!」

  北海龍聽他說完,突然變得好激動:「你們!你們給我滾!給我滾出去!」

  立即有士兵沖上前來要推搡兩人,莫非一手護住莫如,一手抽出兵器來,那把長劍出鞘的同時,北海龍的眼睛裡就射出一道刺骨寒光:「斷絮劍……」似乎有一生的痛楚緊咬著不放,莫非飛身而上,一劍刺去,北海龍沒有躲閃,瞬即被劍光籠罩,莫非怒吼:「放了我娘!」

  眾人驚訝地看著這僵局,不知該不該置身事外,莫如小聲喚道:「哥……」莫非雙眼像要噴出火來,前所未有的凶狠,北海龍原本是失神憂傷的,電光石火間又變成凶神惡煞,抬起手一掌打向莫非,莫非猝不及防,幾乎被力斥倒在地,莫如趕緊上前看他:「你憑什麼打他,是你北海龍搶人在先!」

  北海龍背過身直接離開,莫非啊一聲站起,再一劍刺去,蘊含著深仇大恨,劍星四射,令人想起的畫面,是「風起楊花愁殺人」!

  北海龍猛然間掉頭就是一掌,繞過劍去迅猛地拍向莫非胸口,但見這莫非劍術精湛,身手也是敏捷得緊,側身一閃,劍意不變,那就是快意恩仇,對所有敵人都不放過,即使要輸,也要在接近勝利的時候輸!那感覺很熟悉,彷彿斷絮劍的根源,與自己飲恨刀相連。

  斷絮,需要多大的力道,多准的方向,多快的速度,多強的氣勢,多激的心情,多穩的狀態!

  天下高手果然層出不窮,獨孤之殘,吟兒之靈,宋恆之美,文暄之快,宋賢之細,就像劃破黑暗天空的支支光芒,帶給了南宋劍壇衝擊之力,而莫非這一劍,直覺告訴他,也將破浪而出。

  而且,斷絮劍之激,直追飲恨刀磅礴,正自想著,莫非與北海龍的交鋒已經在數招之後高潮迭起峰迴路轉,北海龍不出武器是不行了,那一把驟然出手的羞光之劍,冷光揮灑大殿滿堂,卻在雙劍交錯的同時,識器之人都該發現,這兩把劍原屬一對,一陰一陽。

  勝南當即肯定了北海龍和莫非兩人的關係,那個叫凌幽的女子,是斷絮劍原先的主人。

  北海龍一劍狠狠地逼退莫非,看他還要上前殺己,暴怒道:「你最好不要這麼盲目,那個女人我是決計不會放!你實在要糾纏到底,我立刻就派人殺了她!」

  「你敢!你敢動我娘一根頭髮,我就殺你們幽凌山莊所有人陪葬!」莫非凶惡地說著,「別以為我做不出來!」

  北海龍臉部肌肉都氣到扭曲,實在沒有幾個人敢這樣對他威脅:「我到要看看,誰脅迫得了誰!」

  說罷收劍就走,莫如走到莫非身邊握住他手裡的劍,柔聲道:「哥,咱們先從長計議好不好?」

  莫非臉上全然一種令勝南欣賞的堅決:「我就算拼盡了性命,也要把娘救出來,離開這個地方!」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2:50
第133章 水落石未出

    天明水淨,數樹深紅,淺黃交映,勝南和雲煙瞞著眾人來到發現馮幽屍體的樹林裡,尋找蛛絲馬跡。

  「今天北海龍和莫非說話的樣子,都很凶殘。」雲煙輕聲分析著,「林大俠覺得,凌幽和北海龍是什麼關係?」

  勝南一笑:「他們倆之間能有什麼深仇大恨?之中紛擾的,怕也只是情事罷了。他愛她,她卻嫁給了別人。」

  當某些風波逐漸平息的時候,他們卻還在重重謎團包圍之下。

  風起,只聽見樹葉搖曳之聲,腳下遍地的落葉隨風浮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腳邊柔和地形成緩流。雲煙背著手在林間踱了幾步,她一襲白衣,直如林間仙子,有玉澤的清雅,也有吟兒的靈氣,更多的,是特殊的高貴,勝南偶爾從問題中驚醒,就不由自主地去盯著她姿容,想看穿她的靈魂卻看不透,她顯然不是西海龍亂猜的林念昔,那麼她是誰?勝南總是覺得,她應該是某個他聽說過的人!

  她是誰?她的那種神秘感越想越深,回想自己初見她的那天還是在黃天蕩,難道說,她是……

  她是他、鳳簫吟、李君前來到黃天蕩的真正原因——金國公主?

  越看她,越像個公主啊!

  只聽雲煙道:「自古以來人們都討厭秋冬,抑或是悲傷,因為秋冬蕭索慘淡,不過我覺得這番落葉的景象倒是遼遠悲壯得很。」

  勝南迴過神來,見她一步步地靠近,她的話促使他去感受滿地的枯殘,正是這蕭索,聚集成了一片遼闊。

  雲煙續道:「劉禹錫的《秋詞》便寫得很是與眾不同,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

  勝南走到命案發生的那棵樹旁,邊往四周環視邊試探:「你是貴族人家的女子?會許多詩詞?」

  雲煙一笑:「讀詩詞又不是貴族人家的特利,貴族人家某些還不懂得欣賞呢。」

  勝南點頭:「劉禹錫和建康的感情匪淺,《台城》《烏衣巷》都描述了六代繁華之後的荒廢,很傷感。」雲煙一愣,當即去吟:「朱雀橋邊草木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他們不是繁華,是浮華。」

  勝南一呆,直覺告訴自己,他先前是錯的,她不是金人。

  雲煙嘆道:「現今的大宋,卻連浮華都浮華不起來了……」勝南點點頭:「幽凌山莊是什麼在哪裡還沒有搞清楚,現在又多了這麼一樁棘手的事情。」

  「那是你熱心,主動要幫莫非。」

  勝南繞到樹後去:「那妃子臨死之時,莫非和莫如應該是藏身此處的。」

  雲煙同他一起滑下,這裡地勢偏低一些,朝上望,正好可以窺探到樹的那一邊發生的事情,只是事過境遷,哪裡還能體會得出當時發生的一切?

  勝南嘆了口氣:「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來到幽凌山莊的第一夜,莫非莫如來看望我的時候,身上有血腥味?那天他二人的的確確目睹了命案,氣急敗壞地回家來,雖然裝作鎮定地談笑,某些事情還是失了分寸無法周全,才慌忙地去察看我有沒有醒……莫非莫如騙我們的計策失敗,也就是因為那天夜裡他們來看望我這個破綻,想不到馮幽的死,間接幫我們出了莫氏小苑,闖入江天之界,再遇見四海龍,世間之事,當真是互有聯繫的……」

  「是啊,如果不是我們來了幽凌山莊,莫非的生活還像前五年一樣沒有變更,若不是因為殷柔凶悍,我們怎會見風浪而行船,若不是我的牽制,你也不會那麼聽殷柔的話……」雲煙嫣然笑。

  勝南突然有一絲感傷,她話裡所有的前後因果,都是十月初五之後遇見的陌生人,不知道建康那邊的情勢,究竟有沒有因黃鶴去而轉惡……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2:51
第134章 凰求鳳

    入冬之後,天氣漸漸地酷寒,沒有風,落葉變得少了,僵硬在樹上不凋落。何況賀小姐腳傷未癒,就更沒有閒情逸致出門散步。躺在床頭百無聊賴,忽然得知秦川宇要來看望她,這才收拾了心情,不再感懷。

  卻愕然,因為堂兄也是一瘸一拐地光臨的,思遠得知了秦淮河畔那一幕紅顏禍水,克制不住地哈哈大笑:「鳳簫吟很瞭解她自己啊,誰靠近她就受傷流血,這樣一來,我的腳傷也找到了答案……」

  秦川宇的笑容裡,惆悵已經去除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很輕很淡的幸福:「我不知道她究竟聽不聽得懂,再過幾天等我腳傷好了,我會找一個地方,好好地告訴她我的心意。」

  思遠一怔:「你的心意?我記得,前些日子你還告訴我說,你對鳳簫吟不能算喜歡,而是好奇,現在為何又有了感情?」

  秦川宇知道,最近沒有發生任何可以促進他動心的事情,除了雲藍說了一句:「念昔還是你的。」還有的一件,偏偏是在獄中她和他殘忍地對峙。

  「我也不知這份好奇是怎樣消隱的……漸漸地,林念昔的陌生因為吟兒一點一點地變熟悉,兩個人竟然就合二為一……每次看見吟兒的笑容,我心裡的憂傷都會減少一分,什麼煩惱都拋到了九霄雲外,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這份感覺。不管她是念昔也好,吟兒也罷,只要值得,我就愛得一點都沒錯。」

  思遠靜靜聆聽,微微笑說:「其實也能夠理解,你回來建康之後的兩個月,見到的人形形色色,你和官場格格不入,與江湖也沒有什麼來往,所以給人一種冰冷的感覺,可是吟兒那樣的性格,就像寒天裡的一絲暖意,很適合你的生活。只是那個傻丫頭,不見得就明白呢,你要說的明白一些,不要曖mei,不要讓她雲裡霧裡。」

  「對了,我也要告訴你一件喜事,天兒終於決定和你退婚了。」川宇忽然想起了自己來的本意。思遠蒼白的臉上頓時生了血色:「當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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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賀府大院內,天色在燈火映襯下顯得尤其明朗,黑暗和明亮摻雜在視野當中,再搭配上稍稍不圓的月,它們一併倒映在水中,沒有被蕩滌。

  賀思遠克制不住心底的喜悅,跌跌撞撞往大廳裡跑,果然父母親正在議論著什麼,賀思遠掩不住興奮:「真的和秦天解除婚約了?!」

  賀大人哼了一聲:「你還好意思說,爹爹和你秦伯伯多年的關係,差點被你給毀了!」

  賀思遠哦了一聲,還很高興。

  賀大人續道:「不過秦家嫁不成,鄔家這門親事,我也不想再推了!」

  賀思遠一下子降到冰點:「什……什麼鄔家?」

  賀夫人摟住女兒:「就是城東那家,娘也實在不知為何那鄔起盛鄔少爺會認識了你,一聽說秦天退婚他家就來提親,你爹一口就應了。」

  賀思遠大怒:「答應了?你怎麼能一口就答應我的婚事?」

  賀大人比她還怒:「你這是什麼態度?當我是你爹嗎!?」

  賀思遠的淚立刻滑落:「我壓根兒就不認識那個什麼鄔盛起,你卻一口就答應,我才不會嫁給他!」她轉身要走,賀大人一把拉住她回頭,啪一聲給了她一個耳光,大罵:「你這是哪門子的女兒?你看看那尉遲家的女兒,自幼乖巧伶俐,聽話又懂事,你呢?你卻從來不像她那般,你在外面成天地放浪,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方設法地在討一個僕人的歡心,雖然秦老爺說那僕人不錯,可他終究是個僕人,配得上你一個賀府的大小姐嗎!你少妄想,別丟人現眼!」

  賀思遠耷拉著臉頰:「我沒有丟人現眼,我活得比尉遲姐姐要開心得多,我敢想就敢做!當初成天放浪是一樣,現在追求僕人也是一樣。」她想走,忽然一陣腳痛,頓時眼前一黑,還好沒有暈厥。

  只聽賀大人道:「來人!抓住小姐!」

  頓時圍上去一大群人,賀思遠咬咬牙,忍住劇痛,拔劍往前,第一招白虹貫日,第二招撥雲見日,唰唰數劍足見精妙,逼得侍衛們連連後退,賀夫人慌張地拉住賀大人衣袖:「老爺,老爺,別這麼對思遠……」

  賀大人雖然一向愛女心切,對這等事豈能容得了,哼了一聲擲下重話:「你若真要嫁那僕人,我與你斷絕了父女關係!」

  賀思遠繼續使出各路劍法招架自御,逐步退到牆角,用力一躍,飛出牆外,轉了個彎隨即消失。

  眾侍衛慌忙出外追趕,空手而歸。

  「老爺,不要這麼逼思遠……她是咱們唯一的女兒。」賀夫人擔心女兒的安危,暗自垂淚。

  賀思遠躲在一隅,腳痛卻無法呻吟,亦是默然心碎:我到底該往哪裡去……

  

  清晨,川宇在床頭一如往常地添衣,昨夜半夢半醒的時候,賀思遠闖入了他的屋子,他也早得知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這時候思遠躲在他床底下,見他鎮定穿衣不慌不忙的樣子,有些焦急:「怎麼辦堂兄?我就知道爹娘要找到秦府裡來,我告訴你我寧可嫁給阿貓阿狗,也不會嫁給那個鄔盛起!」

  秦川宇聽著外面的一陣喧鬧,悠然一笑:「不是鄔盛起,是鄔起盛。」自顧自地穿鞋站起,「你最好在我床下好好地呆著,不要把頭伸出來。」

  思遠聽見門外有人聲動,趕緊把頭縮回去,來叩門的原是崇力,秦川宇應了一聲:「崇力,準備好馬車了嗎?把阿財找來!」

  思遠一愣:「你到底想幹什麼?」

  「讓你在他們的眼皮底下,和阿財遠走高飛,這個方法,是不是很好?」川宇笑道,「這世上,唯有這個叫阿財的僕人,能夠令你賀大才女這般的牽掛了。」

  說罷回頭對那剛剛進屋的阿財施令:「阿財,你趕著我的馬車去你家裡看一看。」阿財一驚:「少爺,莫不是我家裡出了事情?!」

  賀思遠從床底下爬出來:「沒有什麼事……」

  阿財一愣:「賀……賀小姐,你在這裡?老爺夫人們個個都在找你……」

  川宇笑著看見阿財臉上的尷尬:「送她去你家躲躲難怎樣?先躲避幾天,然後在他們找到你家之前決定好了你們去哪裡……」

  阿財大驚失色:「這,這不是…」這不是強迫他們兩個私奔嗎!這樣不合規矩的事情,他不敢做。賀思遠卻面露笑容連連答應:「好啊好啊,我萬分地同意!」

  川宇拍拍阿財的肩膀,輕聲在他耳邊說:「你要記得那天晚上我和你說的話,不要再膽怯,你若愛她,就該學會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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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阿財駕著馬車,一路奔馳,都不覺得一路顛簸。

  思遠心算著應該出了範圍,小聲道:「阿財,出了城麼?」

  阿財嗯了一句:「思遠小姐真的要離家出走?」

  賀思遠冷道:「明知故問。」心裡暗暗笑:堂兄啊堂兄,你真是厲害得緊,讓我躲難的同時,順便見見公婆……

  日上三竿,建康城郊。

  賀思遠下了馬車,呼吸著鄉村之中新鮮之氣,一望無際的田野面前,她覺得自己真是無知,五穀不分,對自己輕蔑地笑了笑,不過以後嫁給了阿財,就必定要學會這一切農婦應該懂得的生活了。真奇怪,只要和阿財在一起,腳也不像之前那麼疼痛了。

  阿財忽然叫了一聲「娘」,思遠偱聲望去,柵欄的那邊,一個中年婦女放下了手中活兒出來迎他:「阿財,怎麼又回來啦?」原本還興沖沖的,忽然見到賀思遠,李媽媽好奇地盯了她半晌,嘖嘖稱讚:「小子,眼光不錯啊!」

  賀思遠一愣,阿財的母親,話語裡有一種被隱藏的粗獷氣。卻笑著回答:「多謝伯母誇獎!」

  李媽媽笑著牽著賀思遠的手進來:「來來來,正好有飯菜吃,阿財,你什麼時候結交上的朋友?」

  賀思遠笑道:「九年前咱們就認識了,伯母。」

  李媽媽一愣:「這麼久了,一直瞞著娘……」

  阿財心急如焚:少爺啊少爺,你教我如何是好!

  賀思遠邊吃菜邊讚:「伯母,你做的菜真是味道特別,吃了還想再吃!」

  「好吃啊!」李媽媽被捧,笑得合不攏嘴,「好吃就多吃些,這孩子,應該是餓著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賀思遠。」

  「父母尚安在?」

  「在。」賀思遠忽然放慢了吃飯的速度,有些傷感。

  「那就好,不像我家的阿財,從小就無怙……」

  

  賀思遠和李氏一見如故,談了一下午的心,還一同下了田去勞作,直到夕陽西下的時候才回來,李氏邊替思遠擦汗邊責阿財:「你啊,真還沒你媳婦能幹,她可勤快了,對了思遠,阿財和你是怎麼走在了一起?」賀思遠笑著不答話,阿財一聽就沖上去,把思遠手裡的農具硬奪下來扔在地上:「娘!她不是!」

  「哎呀,心疼你媳婦了……」李氏爽朗地笑起來。

  阿財怒道:「娘!她不是我媳婦,她是賀家的大小姐,賀家你知道吧!她不是我的……她只是來暫避幾日……」

  李氏收斂了笑:「真……真的?那,那……」

  賀思遠一驚,瞪了阿財一眼,李氏趕緊往屋裡讓:「賀小姐,您往裡面坐,我,我去砌壺茶來。」

  賀思遠回頭直盯著阿財,眼裡滿是淚水:「她不是我的……你說的到輕巧,我為什麼要暫避幾日,為何要逃婚?為了你拒絕那個秦天拒絕那個鄔盛起,三番五次地為難我爹娘我為的是什麼!我賀思遠當真看錯了你,你真是個懦夫!不折不扣的懦夫!」說罷立即氣憤著跑開。阿財遲疑片刻才去追她,原想她腳傷應該走不遠,孰料不知是否方向追錯了,夜晚的野外,只有不知名的小蟲在暗處吟唱鳴叫,阿財慌了神,大喊:「思遠小姐!思遠小姐!」

  然而賀思遠卻不見蹤影。阿財又吃驚又難過又後悔,嗓子一直喊到沙啞,卻依舊沒有尋到她,一身疲憊地回到家門外,正自嘆氣,忽然聽見母親的聲音:「思遠,你不必再難過。」

  思遠啜泣道:「為他難過才不值得。若非我腳痛,我才不會留在這裡,他真是個懦夫!」

  阿財聽見她安好,心裡的石頭總算落地,正欲走進去,卻聽見母親說:「其實阿財這樣的性格,實在是我的錯。」

  阿財停住腳步,聽他續道:「這麼多年,我騙阿財說他父親因為降金被人殺死,所以他的性格里,總缺少一些氣概。」

  「那麼他的親爹呢?」

  「他的親爹,現在還在金國享受榮華富貴。那個人原本是我師兄,我們一起闖蕩江湖,行俠仗義,以恢復中原為己任,可惜得很,他硬要降金,我看不慣他所為,不願與那些人同流合污,才流落到了這裡來,那時候,阿財才兩歲大……」

  「難怪伯母會武功……」

  阿財一震,娘原來會武功?

  「不會武功又怎麼留得住你?我之所以告訴你,是因為看出你也有豪爽大氣的一面,你也瞭解江湖,更重要的是你愛阿財。阿財的原名,是叫做東方文修。他和他爹一樣,自小就有武功方面的天賦,特別是在隨了秦家少爺以後,可是我,卻次次都阻止他習武,每次都不准他碰劍舞刀,因為我知道,有武功不好,他於是,也變得現在這般,有些方面很懦弱。」

  「沒武功,會遭人欺負……」思遠輕聲說。

  「現在想來,也的確是我的矯枉過正,扼殺了他的興趣,賀小姐,我只告訴你一句,其實我們江湖人士,才不管什麼門當戶對,只要情投意合,什麼都不是阻礙!」

  屋子裡,思遠和母親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阿財的心裡很不平靜:那麼我爹,其實還活著,在金國,是個大將軍或者很大的武官?他姓東方,而阿財,不是被人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阿財」,而是有名有姓,叫做「東方文修」!

  命運真是可笑,他在這漩渦裡一直被戲弄,他一步一步地倒退著,過往整個地席捲而來,得知思遠送他香囊時候秦天臉上的極度詫異和過激表現,秦日豐的冷嘲熱諷惡語相擊,母親病危時候沒有一個藥店老闆願意助他救人,沿途一路風雪他看見富農的豬圈裡香噴噴的食物自己卻飢寒交迫……還有一貫的受人壓迫逆來順受,不都是因為他叫阿財,他沒有父親,他沒有武功,他沒有地位?

  他習慣了這一切,也努力做好了僕人該做的事情,盡忠職守,直到有一天,有一個叫賀思遠的官家小姐,寧可為了他脫去華麗裝束,穿上粗布麻衣,而他,本該可以給她更好更安寧更舒適的生活,不必為了門當戶對煩惱懦弱!

  他毫無目的地倒退著,也不知退到了哪裡,冷不防腳底一滑,整個人往淤泥中一陷,緩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滑倒在了河畔,差一點就一頭栽在了河水當中,冰冷的天氣裡,他如此貼近水面,在寒氣之中,他拼了命地掙紮起來,攥緊了拳頭:我要習武,我一定要習武……

  思遠小姐,原諒我的離開,我要先去金國找到我的父親,功成名就才配得上你……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2-24 15:53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2:51
第135章 射月弓

    清晨,李氏手裡攥著阿財的留書,呆呆看著牆上原本放弓的地方空空如也,頓時清楚發生了什麼,震驚之下,她也明白這一切是無可避免,無可奈何地轉過身來,看向思遠:「思遠,看來你要好好地等著文修了。」

  「他去了哪裡?幾時回來?」思遠不解地接過留書,越看下去,越理解,卻也越心傷。愛,反而成了負擔。其實阿財的離開,是她賀思遠逼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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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氏看她神色憔悴,輕聲道:「不要太在意,思遠,他會回來。只希望,他找到他父親之後,不要走錯路……」停了片刻,李氏突然問了她一句:「你可知道一個叫『江山刀劍緣』的故事?」

  賀思遠一怔:「惜音劍?飲恨刀?可是,和您也有關聯嗎?」

  「江山刀劍緣裡,有一個預言,金宋兩國間自靖康之後將有三次劫難,需要靠金宋雙方當年的各六十位絕頂高手各自聯手對陣後化解災難,戰勝的一方可以為他們的國家逃過危險,戰敗的一方會發生大浩劫。三十多年前第一次對陣,我和師兄也參加了。江山刀劍緣裡面有許多武器是不變的,每一代都必定要參戰,缺一不可。除了飲恨刀惜音劍之外還有許多的寶物,除了現今最聞名的撫今鞭、輪迴劍四處流落沒有定主之外,其餘的幾乎都在固定的人手裡,文修帶走的那一把弓,名叫射月,他在陣中的地位,也非同小可。」

  賀思遠一愣:「射月弓?」她依稀記起來,她聽白翼幫主講過三十多年前的對陣,白翼幫主在陣中靠的不是兵器,而是「白門四絕藝」,那麼在這一輩,代替白翼作戰的顯然就是李君前,惜音劍由雲藍直接交與林念昔,而飲恨刀的擔子,於是由林楚江轉給了林阡。

  卻無暇繼續去追究江山刀劍緣了,心也隱隱作痛,她賀思遠,不是那種只會靜靜等候的女人,她不可能任他一個人漂泊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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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自此之後,阿財的身影,就在建康徹底地消失了。思遠的歸來帶給川宇的是無限的感慨。是日,落雪之後,天氣愈發地陰寒,思遠沒有地方可去,只有留在秦府的內湖旁,尋找從前的所有回憶,川宇坐在她身邊看雪,不勸她回頭是岸。

  尉遲雪坐在秦川宇和賀思遠的對面,卻抑制不住擔心,急切地勸說她:「思遠,據說賀大人很生氣,他說你再不回去,他就和你徹底斷絕父女的來往。」

  「我不孝,可是我沒錯。」思遠向來就是這樣的倔強。

  她站起身來,孤單一個人看著湖上的落雪:「想不到我賀思遠多情若此,方想要過安定的生活,卻仍舊害苦了阿財,欠下這樣的情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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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財的際遇,和千秋也許是一樣的吧。

  悔教夫婿覓封侯。

  她們都雖未明言,卻究竟是這麼做了,其實愛,就是一種負擔,為了般配,為了幸福,他們往坎坷的地方追趕,除了傷懷,還留下了什麼……

  賀思遠輕聲說著,眼神中儘是不悔:「我想出去找尋他的蹤影。一個月也罷,一年也罷,一輩子也罷,絕不叫他有任何的閃失!」

  尉遲雪一震,心中難免的傷感,回看一眼正自蹙眉的秦川宇:為什麼,我就不能這麼做……明明是觸動著,明明也深愛著,明明有一種衝動,卻無法達到。

  「思遠,我敬你。」秦川宇微微一笑。

  「什麼,賀小姐你也要離開建康去找他?」扶風聽著賀思遠和秦川宇的對話,也有些詫異,這一出凰求鳳真的與眾不同,其實自家的小姐多麼需要這般的勇氣……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3:19
第136章 挑釁

    雪後第一個放晴的天氣,鳳簫吟急步行過街道,陽光灑在身上極度的暖和和愜意,她的心情也一路舒暢。

  卻在走過橋頭的一瞬,忽然間心底冰冷,俯在橋欄旁,望著腳下還未結冰的流水發呆:他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那個憂鬱的,笑起來又柔和的,曾經冷酷的,對她又隨和親切的,她曾經的未婚丈夫,林陌,終於從陌路人開始靠近,師父,你一定是支持他的是不是,而我,該不該把他放在第一位?

  耳邊再度響起川宇那天說過的話:「如果你是我的,你逃也逃不掉。」她曾經很希望某個人這樣對她說,可是一切在絕望以後峰迴路轉,命運繞了個圈子,讓她重新遇上了川宇。在他講這句話的夜晚,她的淚水裡就不再只有傷悲,她聽見的時候,至少還是幸福的,一切,就順其自然好了。

  陽光更加地充裕,林阡,希望你還活著,可是,我很想把被你偷去的愛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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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經過衙門,她第一次和川宇重逢,就在這裡,用《伐檀》班門弄斧,再拔劍直接挑釁,挑釁的時候心裡面還蠢蠢欲動……她嘴角流露出一絲微笑,林陌,感覺像被融化的冰,雖然還冷,卻不再刺傷。

  傳來的又是蘇大小姐潑辣的聲音:「嗯,今天不錯,蛋全都交足了啊!下一戶!」

  吟兒正好閒著沒事幹,看不慣她欺負百姓,是以要作弄作弄她,壞笑著走上前,從兜裡摸出一錠金子來,陽光一照光采尤其奪目,蘇杭看她上前來,即刻怔住:「小秦淮的香主鳳簫吟?你來作甚?來搗蛋嗎?!」

  吟兒一笑:「我才沒那功夫,我想跟你買這些雞蛋。」

  「成。」蘇杭不假思索,把手伸過來。

  吟兒卻縮回手:「我想要兩百個。」

  蘇杭爽快地回應:「兩百個而已,我直接數給你就是!」

  人群裡立即有人道:「不是說送去給駐守軍隊用麼?」「是啊是啊!」

  蘇杭登時有些尷尬,吟兒冷笑兩聲:「蘇小姐以為現在宋金兩國在交戰?算了你別數了,我偏偏又不想要了。」

  蘇杭已經數了不少蛋,看她要走,慍怒道:「你敢耍我?」

  吟兒看她滿頭大汗的樣子,又生一計,笑道:「我哪裡能享受得了兩百多隻蛋,不過蘇小姐執意要賣蛋給我的話,不如這樣,我把蛋一隻隻摞在蘇小姐的手裡面,蘇小姐的手裡能放得下多少隻,我就買下多少隻!」

  蘇杭怒道:「你以為我不知你在耍我?萬一落下一隻怎麼辦?」

  吟兒道:「蘇小姐看自己什麼時候不支了完全可以喊停,決定權在你的手上,你要不要,不要就算,我可沒有功夫等你,我還有事在身!」

  蘇杭沉思片刻,始終放不下吟兒手裡的金子:「成!」她立刻把手伸出來,吟兒開始愚弄她,迅速地發揮武功往上面摞蛋,群眾們覺得有趣,一擁而上來圍觀,蘇杭的雙手不多時已經發麻,吟兒得嘗所願,邊繼續戲弄邊激她:「蘇小姐累了吧,可以停了麼?」

  蘇杭大聲道:「不用!你繼續!」吟兒心裡暗笑:貪婪的下場!其實我身上的金子,還不是從你家偷出來的……

  貪心不足蛇吞象,蘇杭驀地大叫一聲,手裡的蛋盡數脫手,急中生亂往空中去撈,手舞足蹈了許久只接住了三隻,兩隻互相磕碰壞了,一隻被自己手捏碎了……

  和多日前一模一樣,衙門前又一片狼藉,人群裡傳出大笑聲,吟兒一笑:「對不住啊蘇小姐,這事情是你自己的不對,我給了你機會。」

  蘇杭大怒,上前就要扭打她,人群裡立刻伸出一隻大手來,狠狠地將蘇杭攔在一邊,蘇杭沒有停止暴怒:「鳳簫吟,李君前!你們賠我蛋!」

  李君前冷對鳳簫吟:「讓你去議事,你怎麼還在中途惹是生非了?」

  鳳簫吟見蘇杭著實可憐,想還是自己挑釁不對,只得掏出金子來塞給她:「好了好了,對不住了蘇小姐!軍隊不差蛋,差的是衣服和糧食。」

  蘇杭得到錢財這才罷休,直到他倆走了好遠,才回頭來看自己手裡的金子,無意中發現這金子上刻著「蘇」字,回過神來,大叫:「捉賊!他們!他們盜了蘇府的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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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吟兒邊逃邊笑,他們騰雲駕霧的輕功,泛泛之輩哪裡追得上,君前搖頭苦笑:「你還真是厲害,用她自家的金子去坑她。」

  吟兒一笑:「不止呢,我這個小偷可是偷出了一個貪官。」

  君前一愣,依舊穿過巷子:「蘇遠山?」

  鳳簫吟小聲道:「想不到吧?」

  李君前點點頭:「追查蘇遠山,其實小秦淮已經著手了很久,建康這些魚肉百姓、上下其手的貪官污吏,我們要好好地懲罰懲罰!」

  「就算懲罰不了,搗破他們的關係網也是很值得的。」吟兒笑道,「你放心好了!對了,咱們去議什麼事?」

  「路兒和賀敢都已經回來了,接下來咱們要議論的事情,當然就是淮南的比武,上次黃天蕩咱們被金人騙了,這次絕對要更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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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場的時候,小秦淮的香主們,除了身處平江、京口、揚州的幾位之外,都已經齊了,白路環視四周,李君前、江南、言路中、鳳簫吟、大小橋、唐鑫均在,獨獨少了賀思遠,疑道:「思遠姐姐呢?」

  君前一怔:「她因為私事,暫時退出了小秦淮,具體的原因,日後我再跟你們講。對了,盟主,這個是賞心寨的寨主賀敢,師父的左右手,是師父最好的朋友,賀大哥,這是……」

  賀敢笑容滿面地行禮:「我早就認識了,將來要到賞心寨來的鳳簫吟,雲霧山的時候,我就說這女娃子厲害!」

  吟兒被誇得飄飄然,上前立刻摟住賀敢:「賀大哥!我也早聽說過你的英名了,老實說,我是為了你才進小秦淮的!」

  君前直冒冷汗:「你能不能收斂一點?!」白路一笑,把身後的宗毅介紹給君前認識:「君前哥,他是賀敢的寨中兵士,他叫宗毅,是我新認識的朋友。」君前一愣,見這宗毅膚色白皙,不像兵士到像個公子哥兒,嘿嘿笑著似乎是外向詼諧的性子,也察覺出宗白二人的關係,微微一笑。

  眾人談論著十一月即將來臨的這次比武,均已在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君前見大家興致高亢,預感到小秦淮這次的勝算很大:「不過咱們萬萬不可輕敵,到時候我們最大的敵人,一是浙西司馬黛藍,二是慕容山莊,還有無數兩浙兩淮的大小幫會,這一戰的意義很大。」

  吟兒一愣:「意義很大?不是一年一度嗎?」

  君前解釋道:「這是雲霧山排名後的第一次,也是……」

  白路續道:「也是小秦淮群龍無首的第一次……」說罷眼眶便紅了。

  君前輕聲道:「而且……雖然大家都覺得勝南還活著,可是他卻沒有回來,秦川宇的處境也很尷尬,淮南這場比武,金人一定會插手,現當今,真是沒有風波卻比任何時候都亂!」

  吟兒一怔:「短刀谷內部有事,柳五津和聞因也跟著回去了,淮南可以安定人心的力量卻都要參加這次從比武,那麼這場比武,究竟還能不能起到雲霧山那樣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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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沉浸在悲傷的氣氛裡,忽然和琬衝進屋來,臉色蒼白:「有人……來作亂!」

  眾人均一怔,想不到會是哪個,紛紛拔出兵器防禦。

  和琬話音剛落,立刻風風火火闖進來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女,美則美矣,卻是公然地挑釁,她腰中佩劍,雙手背在後面,看來是領袖,她身後站著一大群的彪形大漢,看不清最後一個站在哪裡,個個外形威猛。

  那少女還好還有點禮貌:「李香主,你好!」

  君前禮尚往來,冷道:「來勢洶洶啊!」

  少女一笑:「不敢!我只是想來告訴你李君前一句,你們小秦淮今年的對手可大了!」

  白路疑道:「你是誰?」

  少女笑道:「你不知己知彼,怎麼決勝淮南?」白路一怔,少女道:「白路白香主是吧?我聽說慕容山莊請了第二名去,小秦淮就依葫蘆劃瓢請了個第一名,不過我可不怕你們!」

  君前一愣:「原來是司馬黛藍司馬幫主?」

  司馬黛藍冷笑著一劍抽出,氣焰囂張地說:「你瞭解就好!小秦淮,時日無多了!」這一劍在空中劃出的弧線,從開始到結束都變化多端捉摸不透,見面禮就這樣的不客氣,君前很不歡迎這樣的不速之客:「十一月北固山,到時候希望司馬幫主不要像去年一樣再找藉口臨陣退縮。」

  司馬黛藍滿面怒容:「你說什麼?!」拔劍要衝上來,卻被她身後一人出劍攔住,掙扎不得,司馬黛藍萬料不到招式即刻被破解,又憤怒又好奇地轉過頭去,一見到對手是誰,就吃驚到咋舌:「你……你……你……」

  鳳簫吟帶著嘲諷的口氣:「司馬幫主原來還有過臨陣退縮的時候?犯不著沒有比武就四處尋釁吧?那樣做只會自己斷了自己後路。」

  司馬黛藍僵立原地,倒吸一口涼氣,滿面的驚詫之色令人驚訝:「你,你,你……」

  下面的話沒說出口,司馬黛藍就選擇了扭頭就走,小秦淮眾人看她如此奇怪地來了又走,不知該怎麼解釋當中原因,李君前蹙眉看了鳳簫吟一眼:押她這個籌碼算是押對了,雲霧山排名的第一,武功總算可以令司馬黛藍心服。唉,這司馬黛藍真是神通廣大,這麼偏僻的據點也被她找到了,看來她的挑釁策劃了有不少天,費了不少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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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馬黛藍得意地笑著從那地方出來:師祖啊師祖,你還勸我別去挑釁,可是事實證明我的挑釁還是有收穫的,難怪雲霧山的排名那麼奇怪,原來她就是鳳簫吟!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3:31
第137章 事難曉

    幽凌山莊。

  隨便找了一間屋頂,竄上去坐著仰望滿天星辰發呆,發現自己不坐井卻其實也是坐井觀天——天很大,可是人的視野卻那麼小,世上的障眼之物又那麼多,欣賞的於是也只是無垠中的一隅罷了,真是可惜。

  勝南隱隱又憶起那日在江天之界看天時候自己的心情,在最接近天的地方,最廣闊,也最荒涼,就像飲恨刀的刀意,磅礴裡還夾雜著一絲孤寂。

  突然心血來潮想去夜探北海龍,立即起身,宮殿的路白天已經摸索數遍,料想應該不錯,但勝南居然還是繞錯了道迷失其中,環顧四周,似是一座假山,凍結了冷色,寒氣石中襲。

  轉了個彎,還來不及提高警惕,就和某個人一撞,刷一聲他和對面那人同時拔出武器來,那人雖蒙面,勝南卻看出他是莫非,憑他手裡的斷絮劍,而莫非一見飲恨刀,也不禁停手:「林阡……」

  勝南小聲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莫非壓低了聲音:「我妹妹不見了!」

  勝南關切相詢:「出了什麼事?」

  莫非卻卡住,欲言又止。

  勝南見他吞吞吐吐,似有苦衷,於是也不去追問:「如果是私事,我也不想知道。」

  「可是如兒……」

  忽然聽見啪的一聲,似乎,是勝南剛剛醒在幽凌山莊時聽見的,此刻宛若剛剛穿梭過空氣,砸在勝南不遠的假山石上。好奇怪,為什麼不下雨,也會有水滴?勝南正自走神,突然莫非將他往旁一拉,假山後走來兩個侍衛打扮的人,只聽其中一人道:「你說馮妃的死究竟怎麼一回事?」另一個哼了一聲:「我瞧是紅劍得多,前幾日他的手下得罪了馮妃。」

  他二人從這兩人身邊經過,不予察覺。

  莫非冷冷嘲諷:「什麼顏色不好,非要綠肥紅瘦的,紅劍,綠劍……」

  勝南忽地一震:「你說什麼?!」

  莫非一怔,被他表情嚇住了:「什麼什麼……你的眼神,怎麼變成了這樣……」

  他口氣相當驚訝,勝南隨即也呆住了,他的眼神?

  「對,你的眼神,不對勁。」莫非帶著不可思議的語氣說,「彷彿你一握著飲恨刀的時候,你的眼神裡就和平日不一樣,殺氣很重,或者說,有妖邪氣!」

  勝南沒有被他唬住,反而微笑自若:「是嗎?其實,我也覺得飲恨刀妖邪……」

  驀地像一道閃電劃過的速度,一條「龍」出現在假山之後,正是西海龍!

  莫林二人均詫異不已——她怎麼會出現在眼前?

  勝南輕聲道:「這西海龍不知練了什麼武功,竟然還擁有著少女般的不老容貌……」

  莫非搖搖頭:「可惜你看看她的眼神,透出的是蒼老和滄桑。」

  再一道霹靂,又是一條龍,應該是東海龍吧,西海龍一見其至,便急切地問:「不是你派人殺的吧?!」

  東海龍指天發誓:「顯然不會是我,也絕對不會是南大哥!」

  東海龍離去之後不久,南海龍理所當然也和西海龍約在了這裡見面,說了幾乎一樣的話:「我沒有殺馮妃,東大哥也沒有動機!」

  莫非聽他二人不僅澄清自己還要擔保對方,覺得有些虛偽:「兄弟情深得很!」

  勝南卻蹙眉:究竟是誰殺了馮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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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海龍一直在等候,等到石後的兩個腿腳都凍僵了,北海龍是下一個要來的人。

  他一出現,就帶來了統治者該有的威嚴,誰都想不到,北海龍王的心像西海龍所說的那樣,那麼脆弱。

  他聽完西海龍的陳述之後,冷冷地笑著:「這兩人倒是重情重義。」

  西海龍一笑:「提起情字,你還唸唸不忘著幽姐姐不是嗎?」

  勝南心底暗算:幽姐姐,想必就是那凌幽吧……轉頭看了莫非一眼,他的面色很不對勁。

  凌幽,其實是在情感上傷過北海龍的女人?可是北海龍不應該那樣不可理喻,拆散別人的家庭把她囚禁在此地!既然擒她囚她,那麼對她的zhan有欲其實比愛還要強烈!

  一切都是猜測罷了,續聽北海龍道:「廢話,你看我娶的這些妃子,無論高矮胖瘦,哪個不是和她同名,馮幽、潘幽、許幽、盧幽……」

  西海龍淡淡笑:「可是沒有一個有凌幽牽絆你的心。」

  北海龍嘆了口氣:「我早料到,幽兒的兒子會變成孤兒四處流浪,卻萬萬想不到那樣執著,翻山越嶺赴湯蹈火尋找她。」

  西海龍亦嘆:「江山刀劍緣,緣分弄人啊……」

  勝南仔細聽「江山刀劍緣」五字,心裡某份感覺越來越清晰。

  莫非使勁攥住拳頭,可怎麼攥都握空。

  北海龍的話解釋了江山刀劍緣:「當年林楚江和雲藍不該進來,他們一進來就帶來了厄運,我真不希望重蹈覆轍。」

  「哥哥放心,幽姐姐正在懺悔著,昨天我已經問了她,她說這輩子她都不會離開幽凌山莊半步。」

  北海龍西海龍繼續講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他們一轉眼已經從視線裡消失,只留下兩道光跡,速太快。

  莫非喃喃道:「不,不可能,娘怎麼可能說出這種話……」

  「你也明白了你娘和北海龍的關係嗎?幽凌山莊倒過來,其實就是你娘的名字,說實話,這座山莊是北海龍替你娘構建的,才不過幾十年而已,那麼她其實是北海龍最愛的人……」

  莫非聽勝南講到這裡,忽然間額上青筋爆起:「我娘和這裡,才不會有任何的關聯!」他狠狠地盯著勝南,像瞪著一個陌生人,又像要置他於死地般,勝南有什麼好害怕,他清楚得很,莫非的逃避,實在是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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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光最初射入林間的時候,雲煙再度與勝南作伴,繼續去林中找尋線索。

  斗大的饅頭無從下口,勝南的信念,就完全依賴在直覺上了,且直覺告訴他,莫非莫如都沒有撒謊。

  正因為他們都說了實話,才令人奇怪,為什麼同一個人的一把劍,會被看成兩種極端的顏色。

  抱著渺小的希望找了兩日之久,一無所獲,莫如自從失蹤之後也再也沒有出現。馮幽的事情不結束,凌幽的事情就根本無法解決。

  「希望有答案,希望答案很簡單,希望北海龍在獲得答案之後會找出凶手,還莫非莫如自由。」雲煙無論什麼時刻,都是一個會為所有人著想到最周全的女子。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3:32
第138章 第一份答案

    風過無痕。

  但登時就有一片樹葉飄然而下,不知醞釀了多久,旋轉著從雲煙肩頭擦過去,雲煙伸手將這落葉接住:「葉黃而隕,葉子未落的時候,怎樣的綠意盎然……」

  勝南停止了尋索,應道:「朱雀橋邊草木花,烏衣巷口夕陽斜,不知怎地,竟又想念建康的秋天了。」

  雲煙一笑:「草木花?正巧是紅綠之色啊!」

  勝南猛地一驚,莫非的話又迴蕩耳畔:「什麼顏色不好,非要綠肥紅瘦的,紅劍綠劍……」

  「不錯,不錯,紅綠之色……」

  雲煙看他神色有異,不由得大驚:「林大俠,你中了邪?」

  勝南迴過神來,滿地平鋪著的都是黃色落葉,除了這些,就是纏繞著灰土的萬千枯枝,但枝上另有一些野花細草,星星點點綴於藤蔓上,無意行人才不會留意秋冬之際這鮮有的活色。

  勝南即刻躍到樹後坡下去,重新去尋莫非莫如那天可能看見的情景,雲煙跳到他身邊,不解道:「什麼?」

  勝南往遠處看,眼前儘是蒼茫之色,沉沉一片,繼續挪動腳步,眼睛裡晃過的色彩還是白色或淺黃,卻在突然的一瞬,眼前飛快地閃過一絲綠光。稍縱即逝。

  他不前進,往回退移,對啊,綠色就是在那個角度闖入了他的視線,清晰明了地把周圍的一切色彩覆蓋,欺騙了他的眼睛,這絲綠色,原屬於坡上一顆很細微的草,而通過它,看見的是無限遼闊、卻無法盡收眼底的天空。

  難道說自己前日觀星時候的坐井觀天之嘆,其實是在暗示自己這個答案?雲煙走到他身旁停住,忽然驚呼了一聲,無疑她所見和莫非一致,因為草旁的那朵野花,正是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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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時,眾龍王已經聞訊而來,北海龍耐心聽完,微笑道:「原來咱們都是被那兩個目擊者越繞越遠啊,其實凶手不是任何一方,因為距離太遠,劍的顏色他們都沒有看見。」他的微笑很奇怪,他好像很滿意這樣的答案,似乎都不想再追究馮幽的死了。

  勝南其實也很清楚,像他這樣的統治者,是最希望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枉死一個寵妾,總比失去兩個擁躉強。

  雲煙輕聲嘆道:「一葉障目不見泰山,錯就錯在這裡……」

  北海龍意料之中地說:「事情到現在為止可以結束,我也不想再牽扯進更多無辜之人,馮妃的死,從今日起不再追究,也不准再談!」

  還來不及感慨他對馮幽的無情,卻突然見北海龍伸出手去往背後人群裡一揪,厲聲喝道:「宋義章,你想造反不成!」

  突如其來的一聲怒喝,令周圍人均是大吃一驚,北海龍反手將他拉跪在地,那宋義章膽顫心驚,不敢抬頭:「屬下……屬下不知所犯何事……」

  北海龍哼了一聲:「馮妃是你所殺,老實交代你為何殺她?」

  宋義章呼天搶地,勝南微驚,他雖解釋了莫非莫如的話為何相悖,也沒證明凶手是這宋義章啊。

  北海龍冷道:「我一說不追究,你就長吁了一口氣,還面露微笑,你以為瞞得過我嗎!說,你為何殺馮妃!?」

  勝南一怔。北海龍的洞察力實在是強,其實他為人處事很有魄力,除了對長相和飲恨刀不自信。思及日前自己言語相激,實在是太過冒險,幸好他的父親當年來過這裡,給了北海龍一次失敗,否則他林阡,早已經被傷得五臟俱裂了!

  宋義章被北海龍嚇破了膽,淚流滿面:「小的……小的……不是有意……」

  莫非走到勝南身後,死死地盯著北海龍。這就是北海龍的手段吧,先退再突進。

  宋義章哀道:「小的,小的想調戲馮妃,幾次三番都不成,還被她想告發,萬不得已把她拐到了林子裡來,心想沒有人看見,小的,小的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勝南冷冷道:「這種人,殺了也罷。」

  北海龍一掌直劈宋義章天靈蓋,宋義章命驟斃。

  眾人即刻從死寂中爆發出歡呼,將四海龍簇擁其中,北海龍顯然不是無情之人,在一片歡欣鼓舞中,不忘馮妃:「好好厚葬了馮妃吧!」說罷要走,可是注定被攔截。

  莫非滿面怒容:「你還我娘和我妹妹!」

  北海龍冷冷看了他一眼:「你妹妹可以還你,可是你娘是絕對不可能!」

  莫非即刻拔劍:「除非你殺了我,否則你休想跟我提『絕對』!」瞬間劍像被燒得熾熱,風於半空成浪。

  北海龍側身讓過,一腳直踢斷絮劍,力氣對於他北海龍來講,永遠不奢侈。莫非,在千鈞阻力下,雙手握劍,頂風繼續往前砍,饒是北海龍,都被這劍意震驚,明明屬陰的斷絮劍,激越至此,強烈如斯,對面這個他曾經輕視的小子,其實是個無師自通的練武天才!

  莫非要報仇,就不會拐彎抹角地報,他直截了當,他全心以對,他每一次被力斥回之後,都以最快的速度調整到最佳狀態重新以更猛的攻勢逼迫對手。雖然他的臉上,明顯還殘存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稚氣,可是就是這團火熱和直爽,怕連一貫以磅礴著稱的飲恨刀都比不過。

  這一點,勝南比北海龍更詫異,闖蕩江湖許久,自己的本性裡是有悲觀情緒在的,所以在發揮飲恨刀的時候,也許有戰意,有殺氣,有壯闊,卻缺少精練,缺少某種痛快。精練,在川宇的刀裡有,而痛快,確確實實輸給了莫非。可是僅僅把飲恨刀攥在手裡而不去學習刀譜,怎麼可能在短時間裡悟出其中應有的刀意,又怎麼可能提升自己的內力?!

  他明白,弱點,不該只一味掩藏,而該去彌補,所以這些天來握著飲恨刀,他始終想到達更完整更高的境界,然則,刀譜,卻還在川宇的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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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見莫非狠狠地抬手擦去嘴角血跡,不停止進劍:「你還我娘來!」

  「你娘本來就是這裡的人,有何還之理!」北海龍說話的時候,果真不大願意比武,奈何莫非這一劍猖狂,非接不可,北海龍掌力超群,一招之內,除劍險,破劍關,化劍勢,傷劍主,莫非年少,顯然還不是他對手,堅持的後果是傷勢更重,卻更不服氣。

  北海龍冷冷看著力不從心的莫非:「我勸你不要這麼倔強,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插手!」

  莫非笑著站起身來:「少倚老賣老,我看你的眼神是色厲內荏型的。林阡,你站在哪一邊?」

  雲煙一愣,她實在沒想過勝南也會加入戰團,回頭看他,卻聽他說:「我和你一樣是外人,自然站在你這邊。」

  西海龍拍手而笑:「不愧是林楚江的兒子,若你選擇站在我這一邊,我反而不喜歡你。」

  說罷收斂了笑意,飛身踏過人群,一把拖住尚被挾持的莫如,一邊往遠處跑一邊道:「想要她的性命,就跟我來!」

  這變故來得太快,莫非驟然見到失蹤兩日的莫如,遲疑了片刻立即順著那方向去追,勝南既然站在他那邊,顯然就要追去救人,卻差點把雲煙留在那裡,追出了不遠才想到自己身邊這個不懂武功,趕緊回過頭來拉了她一起跑。

  雲煙一路大驚小怪勝南輕功,又是新奇又是驕傲,顯然是第一次接觸輕功就這般的暈頭轉向了,若是見到踏雪無痕的宇文白、風行水上的厲風行、獨步天下的獨孤清絕,不知她會怎樣的慨嘆天外有天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3:33
第139章 劍意:激中穩進

  路的終點很遠。

  江天之界。

  洞口纏繞著無數條細長的毒蛇,它們飢渴地往外伸展,靠吃人而生存的,原本不止人類自己。

  莫非停住腳步:「你們要小心,它們毒性不小。」

  雲煙卻不害怕,反勸慰身邊兩個男人:「不可怕啊,它們未必會咬我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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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洞口的巨石忽然往下直落,似要關閉,容不得再猶豫,當是時,三人不假思索,選擇了進。

  卻在進去的頃刻間,洞口就被堵死,與世隔絕,勝南只覺肩頭滑軟,一摸冰冷,知道第一個敵人這麼快就找上了他,正欲對付,忽聽莫非驚呼一聲,雲煙一手將他背上那條蛇捉了放遠:「怕什麼,它爬上去,又沒有咬你。」

  勝南一邊沉著應變一邊道:「你太危險了,小心一些。」雲煙一笑:「咱們和這群生靈井水不犯河水,它們不會傷害我們。何必一見到它們就起殺意?」

  莫非連連搖頭:「你是僥倖啦,奇怪,這洞裡的光線真詭異,居然是血紅色。」往前探尋,大聲喊道:「如兒,如兒!」正前方忽然竄出一隻龐然大物來,一下子將他撞倒在地,和那日擊昏勝南的一模一樣,莫非幸好警惕性高,沒有被它撞到任何穴道,只是方一坐起,身邊已經圍了一大群毒蠍,勝南雲煙緊隨其後,瞬即也被地面半空的所有毒物包圍。偏偏就是在這樣一個敵眾我寡的時候,傳來莫如的慘叫聲:「哥!哥!」

  三人偱聲,只見莫如正在不遠處被懸於半空,一條白色巨蟒將她橫空捲著,肆意玩弄,莫如的處境著實危險,不知這巨蟒究竟是想舔她咬她還是拋開她,她只要在中毒流血墜地三者選一就必定死得很慘!

  西海龍的所作所為和她的外表一點都不像,她還是笑得那麼美甜,這個面容俊美的女子,是江天之界的主宰。

  勝南要抽短刀相助,莫非急道:「林阡,別冒這個險……」莫如害怕到了極致,眼淚都嚇到流不出:「哥,哥……」

  西海龍笑著看這一幕盡在掌控:「你要她活也好辦,答應我以後不再見凌幽!」

  雲煙一愣,這一招真是歹毒,兩個都是至親至愛,情難取捨。

  勝南卻想,未必要按著你西海龍的遊戲規則來。

  莫非似乎也並沒有聽見這句話,他一直在盯著那條巨蟒看。

  

  猛然間莫非出人意料地飛身而起,直接撲向那巨蟒,雲煙莫如齊聲驚呼,勝南亦方從思緒中走出來,只見莫非一把抓住莫如衣袖,試圖將她從巨蟒口中奪過,這一招鋌而走險並未輕鬆地成功,巨蟒察覺雖遲,卻立即橫尾一掃,亦未開口,勝南瞥見莫非置身蛇尾之下,處境危險,不及去救,緩得一緩,卻見莫非手邊一道白光掠過,飛匕直衝,正中蟒尾,這才安下心來,他暗器的功夫,實在是與吳越可並駕齊驅的,亦與斷絮劍融作一體,爐火純青。勝南心下踏實,這次的戰友,令他勝算超過了九成。

  但那巨蟒不停,繼續侵襲,口中還含著莫如,企圖對付莫非,當真自不量力,斷絮劍劍意隨心,激猛至人且難躲,更何況蟒蛇。一見那巨蟒負痛鬆口,莫非即刻抱著莫如飛身而下,忽地把莫如往前一推,轉身而再度迎敵,卻未及提劍,脖子上已一陣冰寒,原是被另一條小蛇纏繞住了,抬起頭來,原先那巨蟒正向他的方向吐信,死亡,就突然間像左右夾攻的利刃,每一個方向,都是無可遁逃的絕路。

  小蛇的意圖似乎還不是緊緊束縛自己的脖子,而是輕輕地鬆開、突然再貼緊、然後隨著自己體溫的改變,慢慢地滑進自己衣領,莫非豈可動彈,在領口一陣冷風鑽進的時候,面前的巨蟒也同時咬向自己的頭顱!

  勝南暗叫不好,正欲上前解救,身邊卻多出了好幾十隻小獸,它們身上發出奇怪的色彩,還時不時地向外噴濺汁液,揮刀解決它們的一瞬,明白自己已經沒有時間去救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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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右夾攻有多可怕?其實也不困難。犄角之勢的敵人,他們不只是一起合作,還互相影響,只要殺了弱的,嚇了強的,就可以逃生。

  莫非臉上全然一種淡定,劍激心平,身不動劍動,一招割破那小蛇的喉管,在揮劍向內的同時,小蛇的屍體近乎貼著斷絮劍的表面迴旋著向外射出去,毒液沒有一絲一毫濺在莫非衣上,巨蟒似一遲疑,停於半路,莫非即刻後退,逃過一劫,他退立之處,群蠍紛紛後退,不敢上前圍攻。

  可是戰爭裡,安逸只是夾雜在危難之間。解除了明敵之危,萬料不到暗敵在後,巨大的衝力之下,又一條巨蟒從斜路上來,一口就要將他吞噬,莫如大驚,飛快地衝上去:「哥,小心!」雲煙即刻將她往後一拉,只要再跨一步出去,她就會闖入巨蟒殺戮的範圍,便即此時,莫非察覺出再遭夾擊,迅捷地躲閃開來,然而衣服的一角竟然被巨蟒咬中,隨即被提在了半空裡,身後,是巨蟒的齒縫裡透出的陰寒之氣,彷彿再過片刻,就會有淋漓的鮮血從自己身上爆出來,漏過它的齒縫,流進它的舌頭……

  莫如急從雲煙手裡掙脫開來,不顧自己危險要上前去,雲煙要攔,可是哪裡攔得住:「莫姑娘,你會一起送命!」

  莫非雖在生死關頭,卻仍然顧慮莫如安危,吃力地大喊:「如兒,別……別過來!」

  莫如此情此景,早已經淚流滿面:「哥哥,若是哥哥死了,如兒一個人活著,又有什麼意思?」她說罷一步步地靠近,莫非餘光見到莫如如此,幾乎要崩潰,耳邊剩下的,只是冷風和西海龍的笑。他拼盡力氣去握緊手裡的劍,卻在懸空的片刻間,手腕腿腳冰涼刺骨,不知自己身上何時又被先前那條巨蟒纏住,它的速度好快,綁縛得也好緊,莫非幾乎快喘不過氣來:「如兒,聽著,不要過來!」

  雲煙在莫如幾乎喪失理智的時候,猛地跳過腳邊的蠍群,一把將她抱住,可是力氣哪裡比得過身負武功的莫如,勝南審時度勢,知再不援手莫非必死無疑,奈何相隔太遠,難救近火,耳邊傳遞來的,是西海龍滿足的笑聲:「莫非,這是你自找的!」

  莫非不言不語,難道是因為恐懼說不出一句話來?忽然間,勝南覺得,他是在向自己傳遞來了一個眼光。也許,他是希望自己幫他解除後顧之憂,好全力對付另一條巨蟒……

  身上並沒有暗器可出,勝南當機立斷,一邊禦敵一邊往那咬住莫非的巨蟒擲物,也就是自己隨身攜帶的僅僅一隻火摺子而已。

  但見那隻火摺飛一般攻向巨蟒之口而不傷莫非,百步之外準確無誤,西海龍雖被勝南懾服,卻冷眼看著莫非與另一條巨蟒一併墜落:林阡救了你又如何,你身上還不是有一條巨蟒纏著?凡事,是要靠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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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光火石間一道紫光射過,如堆煙隔幕,西海龍不得不收回適才所想,繞在莫非身上的那條蟒蛇,在莫非墜地的瞬間過程裡斷成了數截,豈能不死,且致命之處拿捏得恰到好處,因為莫非的衣上,並無一絲破損!

  西海龍略帶吃驚地看著他一瞬發力,即發即中,顯然悟劍獨到,可以做到「激中穩進」,不辱斷絮之名!

  無暇走神,她的巨蟒,再犯斷絮劍領地,只是那劍臨風一橫,力已蓄足,厚積薄發,才一鳴驚人,難怪他剛才不言語,原來不是因為恐懼,而是蓄勢待發!

  她該怎樣地去攔住自己的巨蟒?眼睜睜地望著莫非熟練地一劍橫穿巨蟒之喉——一招之攻,勝他人數招之功,且能保住性命全身而退,身上還沒有一痕作戰後的血跡!

  

  更令她吃驚的是,勝南和莫非好似約定好了,由勝南去阻一條巨蟒,同時莫非全力以赴去殺另一條!

  西海龍冷笑著把眼光投向勝南:「你怎麼會想到去阻哪一條巨蟒?萬一莫非根本不會自救,你的火摺子豈不是要失去意義?」

  勝南笑:「因為我相信他的斷絮劍,不可能不會自救,他的劍在手裡,當然會殺掉身上的那一條。」說罷與莫非相視一笑,竟生默契。

  西海龍明白自己沒有隔岸觀火的可能性了,莫非林阡面前阻障幾乎退盡敗完,下一步,自是刀劍合璧,繼續無間的合作!

  眼見性命之虞迫在眉睫,西海龍不慌不忙,往後倒退一步,衣袖一揮,身後出現的是一處剛剛開啟的黑色洞穴,她突然丟下一句話來:「你們跟我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3:33
第140章 半生寂寞,半生孤苦

  青霧瀰漫,白煙奔騰。還有一種薰香的味道。

  遙遠處傳來滴水之音,隱隱藏著時間。

  近處的屏風後,宛然坐著個仙姑模樣的婦人,緊閉雙目,嘴微微翕動,手執念珠。

  莫非舌頭開始打結:「娘……真的是娘……」

  那仙姑抬起頭來,看見莫非,眼中先是一陣激動,但立即暗淡下去,九年以後的重逢,凌幽的容貌幾乎沒有改變,莫非卻已是少年人,凌幽似已經算出他的到來,但也明白他會離開:「施主,離開這裡吧,這裡不屬於你。」

  隨後趕來的莫如泣道:「凌姑姑,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究竟怎麼了?」

  莫非小聲道:「我想知道九年前他為什麼要捉你?!」

  凌幽一笑,很淒切,又不語,閉上眼睛。

  西海龍輕聲道:「嫂嫂,你藏了多少年的秘密?」

  他們聽西海龍稱她嫂嫂,雖在意料之中,卻不免大吃一驚。原來凌幽和北海龍是夫妻兩人,那麼這情事,就不是勝南所想「他愛她,她卻嫁給了別人」。

  凌幽知道再不能隱藏什麼,輕聲嘆:「北海龍姓莫,所以你也姓莫,可是,你不是他的兒子,所以你叫非。」

  莫非後退一步,難以置信:「那麼,我是誰?我是誰!?」

  凌幽嘆了口氣:「我是他妻子,可是我沒有守貞節,我被另一個人迷惑,和他私通生下了你。可是,那個人的目的,只是斷絮劍……」

  莫非怒道:「他是誰?就為了一把劍騙娘?他可知他毀了娘的一生?!」

  「從前的事情娘不願再提,娘願意一生待在山莊再也不出去,你長大了,更要記得,為了自己的目的好好地活下去,一刻也不要動搖。」

  勝南不禁一愣,凌幽繼續唸佛,不再理會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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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半生寂寞,後半生孤苦。北海龍,凌幽,幽凌山莊的男女主人,原本可以過著神仙眷侶的生活,為什麼,會在二十年前,凌幽帶著襁褓裡的男嬰,狠心離開,又為什麼,北海龍心心唸唸許多年,不肯放過,要追究要懲罰要禁錮,卻終於一生深愛……

  莫非在那洞口,一直守到夜幕降臨,和凌幽之間沒有片刻交談,他怎麼帶走她,他知道,愛,可以害苦兩個人,在意許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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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天之界,隨著他們的走遠,逐步暗淡下去,漸漸地開始模糊和遙遠,想回頭捕捉,只能捕捉到一團霧氣。

  西海龍輕聲道:「幽凌山莊原本多麼寧靜,誰料到林楚江和雲藍會來……」

  莫非一怔:「林楚江?那個迷惑我娘的人是不是林楚江?」

  勝南大驚:「不,不可能!我爹不是這種人,不是!」

  西海龍搖搖頭:「莫非你不必亂猜,怎麼可能是楚江……」「那他是誰!」

  西海龍苦笑:「那是大哥的痛腳,我豈可以不顧他感受說過你聽,況且,往事已逝,你也不必計較,你若一定要尋他,我只告訴你,他很喜歡和別人在比武的時候交談,對自己的武功和樣貌也極度的有自信,北海龍王,從那之後討厭這樣的所有人。」

  忽然把勝南拉到一邊來,從懷裡摸出一本書,遞給他:「這是你們林家之物,還給你們吧。」

  勝南疑惑著,沒接:「什麼?」

  西海龍一笑:「楚江那時候內力猛進,正是因為這本刀譜。我當然很好奇,在他離開之前,我把這本刀譜偷了過來。可惜研究了十幾年,徒勞無功,我看你內力也不深厚,想想還是物歸原主的好……」

  勝南不覺一驚,飲恨刀刀譜?被她偷走?

  西海龍在他身邊詭秘一笑:「你可別丟了它啊,普天之下飲恨刀刀譜只有三本而已,一本給了你弟弟,一本給了白鷺飛,一本在幽凌山莊裡,你若不是有緣之人,怎可能在江湖之外得到這唯余的一本?」

  勝南接觸到這本最後的刀譜,不由得一身冷汗,他來幽凌山莊,遇到斷絮劍莫非已經很出乎意料了,萬料不到在一切結束的時候又飛來一本刀譜,他不知道自己近來走的是什麼運氣,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他被黃鶴去踢落懸崖沒有錯,這際遇,當真是可遇而不可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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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海龍把刀譜慷慨相還,想來是在這方面一點建樹都沒有,但仗著自己的身份,還是要貼近勝南親切地說:「夫君,你不肯接受我,我又不能從你身上偷什麼作紀念,不過你一定要答應我,從今往後只愛著一個人不變心。」

  莫非冷笑:「就准你有,不准他有嗎!」

  西海龍微笑著,酒窩裡有一種邪惡,她的話根本不容辯駁:「林阡你要記得,若有一天你變了心,我會殺了那個第三人,然後再殺藍玉澤,把她們的屍體帶給你看。莫非,你也是一樣,誰讓你們都該是我夫婿呢!」

  莫非一怔,對啊,他也殺了兩條巨蟒啊……由不得愣,立即怒斥:「誰是你夫婿,你做你的春秋大夢!」

  西海龍一笑:「反正你別辜負你的莫如妹妹就行啦!」

  雲煙一怔:「他們不是兄妹兩個嗎?」

  「你真是糊塗,哪裡有兄妹是這般,在生死關頭含情脈脈的?」

  莫非察覺到她有種要送他們離開的意圖,停下腳步:「你要帶我們出去?那麼出去之前,你立即告訴我我爹是誰!」

  西海龍搖搖頭:「以後你帶著斷絮劍在江湖闖蕩,自會遇見你爹,你帶不走你娘了,難道說不想出去闖蕩嗎?現在的江湖,和九年前可不一樣了。」

  「你當真要送我們出去?」雲煙興奮地笑問。

  「你在這裡還有什麼事要做?」西海龍反問著,笑容還是那樣嬌媚,「我會帶你們出去,但是在離開之前,要經過一條天路,你們要聽我的話,蒙上雙眼。」

  雲煙一怔:「蒙上雙眼?哦,西海龍王是怕我們知道了出路,會帶外人進來打擾?」

  莫非站在西海龍身後,半帶恐嚇地說:「你還跟我們提條件,你的命現在還在我們手裡,少出花樣!」

  西海龍陰毒地笑對莫非:「那就要看看,是你找你爹報仇這件事重要,還是我的命重要了。」

  莫非大怒,攥緊拳想揍她,可是面對這個長得嬌小,個頭還不及莫如,輩分在自己之上的怪女人,他實在也下不了手,不知是不忍呢還是不敢。

  勝南冷冷地:「答應了你蒙上眼睛,也不代表我找不到幽凌山莊的謎底!」

  西海龍先一愣,隨即淺笑道:「好啊,你和你爹臨走前說的話一模一樣,就不知你是不是真的能找到謎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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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江天之界的某個角落蒙起眼睛之後,周圍的果真就是一片黑暗。順著這方向,他們似乎一直在往上走,路不平,時有磕碰,充滿期待,也充滿懷疑……

  卻在突然的某個時刻,西海龍帶著他們拐彎,選了一條很筆直通暢的道路,直覺告訴勝南,那是一座很高的木橋,從山頂開始往下懸吊,卻不知這條路的終點到底是哪兒,一股危險感油然而生,在心一沉的同時,鞋上一濕,面前一片光明。

  

  彷彿並沒有過了多久,但再睜開眼的時候,就已經足以令自己信服,自己回到了人間。其實環境差不多,可是就是好像,有哪一點不同……勝南心裡全然一種狂喜,他真的很想念、很眷戀江湖,在江湖的時候,竟然沒有發覺,到離開了之後,才覺得。

  腳踏實地,周圍是一片風浪,隱約可以看見隔岸遙寂的漁火,再往前幾步,逐漸可以見到山巒的輪廓。同時,江水傾如雨。

  直傳入心間的是笙歌嗎?是來自人間,還是來自幽凌山莊?他轉過身去,想看幽凌山莊在哪裡,但黑夜裡,失望地發現,身後的江中僅有一大片灰色的陰影,正自迷惑,又一個浪往腳上打來,才把他們的思緒捉回,他們,站在咆哮江邊無名小島上,仍舊不知東西南北,萬頃皆茫然……雲煙把指南針取出來試驗,卻驚懼地發現,其仍舊失靈。

  西海龍指著岸邊一隻很小的船:「你們順此往那邊去,即可到京口,切記不要轉彎走岔。」

  三人均是一驚:「京……京口……」

  「為什麼會在京口?你怎麼回幽凌山莊?」莫非剛剛轉過身去,驚詫地發現,西海龍從人間蒸發,話畢已經不見影子!

  「活見鬼!」莫非生氣地咒罵著。

  勝南覺得奇怪,再往後看了幾眼,風浪依舊不減。

  他知道,有些事情,才起了個開頭。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2-24 15:53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3:33
第141章 未知.末知

    淪陷風浪漩渦,感覺船不是在江上起伏,而是在江凹處掙扎。船,破浪而出之前,比四面八方的浪都低,卻終出。

  一夜,船難控。敵不過自然,就唯有默默在黑夜裡飄蕩,等待岸。

  

  離幽凌山莊逐漸遠了。莫如心驚膽顫,一路緊緊偎依著莫非,一句話也不說。

  勝南卻對雲煙真的佩服,她不懂武功,可是什麼都不怕。心細如髮、體貼入微的她,非但不像自己顧慮的那樣會添亂子,反而會幫自己定心。此時此刻,她正捧著寶貝的指南針,笑容滿面地說:「可以轉了,真的可以轉了!」

  曙光穿雲入,重返人間的第一天,不再迷霧氾濫。

  莫非卻始終蹙眉,對自己不像之前那樣友好了,勝南想起西海龍的話,明白他敵意何來:究竟是不是爹?但是,爹不是這樣的人……

  莫非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勝南心中咯噔一聲:現下我懂了,怪不得我對他有似曾相識之感,爹真的是凌幽所愛,爹雖然是大英雄,可是這些情愛瑣事,怕也是沒有逃得掉……不,不對啊,爹怎麼可能是那樣的騙子,況且那時候爹還和雲藍在一起!

  莫非眼中的敵意越來越重,彷彿時刻會爆發。勝南明白,對方表情有一絲改變的時候,就是他要發洩的時候。

  「我相信,你不姓林。」他先出口,杜絕莫非的胡亂猜測,莫非哼了一聲:「我也不想有這樣的一個爹。」

  勝南續道:「我爹絕對不是這樣的人,他只有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

  莫非怒道:「我不管那個人是誰,就算他是你爹,我也一樣報仇,找你報!」

  勝南豈容他如此誣陷,脾氣也不小:「我爹既有了飲恨刀,何必要斷絮劍?你要報仇,我勸你還是靜下心來,好好地找仇人!」

  雲煙看他二人爭執,不知怎地眼圈一紅:「我打生下來之後就沒見過幾次爹的面,每一次爹都來去匆匆,而且我爹很不孝順,爺爺臨死的時候,爹也沒肯去看他最後一面。我恨他,甚至以他為恥,可是,他畢竟是我爹啊。」

  莫非一怔:「我豈止恨他恥他,我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

  勝南憶起在廣南入春的時候,他和林楚江的短暫一月相處,名為師徒實勝父子,自己和母親相依為命多年,根本就沒有體會過一絲絲的父愛,也原以為自己對親情看得很淡,卻發現自己很渴望不孤獨,天真會捉弄他,在最接近親情的時候,宣告的是楚江的死亡。那麼快,快得他無法喘息,快得他寧願用酒麻醉自己也不肯面對現實!

  「我爹,臨死前方知我是他的兒子,為了救我死在金人手下,所以我告訴自己,即便我從前沒有理想,我也該為了仇恨活下去。」

  莫非一愣:「這樣說來,江湖真的和九年前不同了,你原來是那個失蹤的哥哥……你爹臨終托刀給了你,你弟弟把名字還給了你……」

  雲煙凝視著勝南莫非:「看起來,林大俠在江湖上很重要?」

  莫非看了勝南一眼:「十八年前,江湖上幾乎每個人都在等待他們兄弟兩個人的出生,你說他重不重要?」

  雲煙驚呼道:「啊原來你不是江洋大盜,而是武林盟主啊!」

  勝南一笑搖搖頭:「雲姑娘見笑了,在下在武林裡的排名僅僅第六。」

  「第六還僅僅?」莫非嘆了口氣,「你不甚狂妄,看來這江湖果真是人才濟濟的。」頓了頓,繼續說:「從小我有個師父,傳我武藝,教授我抗金的很多道理,也見過不少不平事,我崇拜中興四將,也崇敬這些抗金志士,包括你爹……」

  勝南一怔,莫非苦笑:「或許是我猜錯了吧,因為我娘從未表現過一絲怨恨你爹的意思,估計不是你爹。」

  莫如舒了一口氣:「你終於想通了!」她望著湛藍的天:「哥想通了就好。」

  雲煙輕輕托腮:「爹就像是清晨天上的星星,永遠和我隔著無窮無盡的距離,藏在天空後面,還閃著邪惡的微光。」

  勝南一愣:「爹就像是清晨的太陽,永遠柔和地照著,托著天空一直不落。」

  莫非接過話茬:「爹就像是清晨還死不肯下去的月亮,給人以繼續的勇氣,卻打破人的幻想!」

  莫如噗哧一笑:「幹嘛你們像比詩一樣說的這麼深奧,爹不就是爹嗎!」

  勝南不知怎地想起了吟兒:假若那個丫頭在這,會把爹說成什麼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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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才終於停船靠岸。不知是西海龍預知錯誤了,還是他們中途走岔,上陸之後,才發現這地方不是京口。岸上的那座廟宇,正是不久之前祁連九客中人攻擊吟兒、勝南、君前的破廟,勝南情知離黃天蕩不遠,李戩寨顯然應該也快抵達,心下大慰。莫非摸出一張地圖來:「九年前,自從我娘被捉之後,我一直在調查幽凌山莊,終於繪製了一幅黃天蕩的路線圖。」

  勝南咦了一聲,接過地圖,看見李戩寨,也看見殷亂飛那個小匪盜團,卻沒有幽凌山莊,也不見這座廟:「真是可惜,這座廟好是偏僻,竟未入圖。」

  莫非一笑:「一時疏忽啊,今天就在此下榻吧。」

  四人一併進廟,那廟宇雖金碧輝煌,卻沒有多少人來過,地上一片狼藉,還是當時模樣,似乎剛才才和竺青明藍揚打過一樣,勝南心裡不知怎地,竟然一酸,他很想念建康。

  莫非解劍躺臥下來:「林兄以後有何打算、將去何處?咱們應該會分道揚鑣吧?」

  勝南道:「我目前要先行回建康去,睽違了數日,也不知現今建康情勢怎樣了……」莫非啊了一聲:「那也真是巧合,我們也是要去建康,我師父在建康隱居,我要去見他,問他我爹是誰。雲姑娘呢?」

  雲煙的答案顯然不是建康:「我不去建康,我要去京口。」

  勝南不禁愣住,多日前她明明和殷柔說她要去海州的,想來是要幫自己拒絕殷柔,也總算可以急中生智:「雲姑娘一路可有人照應?到了那裡應該也不會遇見自家那幫惱人的侍僕吧?」

  雲煙充滿笑意地點頭:「他們可萬萬想不到我會去京口,再也不會煩到我了,天好黑啊,也怪冷的……」

  勝南下意識地去摸火摺子,突然想起本來僅餘的一隻已經在江天之界裡浪費,只得作罷。莫非一邊取火摺,一邊道:「我來點火吧。」

  他先不經心地擦了一擦,剛剛燃亮忽然又熄滅,莫非再連續擦了幾次,竟沒有一次能擦出火來,他一緊張,不由得打了個寒顫,火摺立即落在地上,雲煙聽見聲音,輕聲相詢:「怎麼?點不著嗎?」

  勝南聞音拾起火摺,幫他擦了一次,也依舊沒有用:「是點不著啊……」莫如倒吸一口涼氣:「咱們會不會,還在幽凌山莊裡?」

  莫非聽她聲音還在顫抖,趕緊擁她在懷裡:「別瞎說,林兄已經來過這個地方,顯然就不會是幽凌山莊。可能是火摺受潮了而已,咱們忍耐片刻,熬過今夜就好。」

  莫如泣道:「但願如此,但願如此……哥哥,哥哥報了仇,一定要帶如兒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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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如迷迷糊糊之間,獨自一人上了樓,這座樓高聳入雲,伏在欄邊可看月,今夜的月亮大得出奇,也亮得出奇,猛然之間,莫如聽到一陣沉重的關門聲,忽聽耳邊一陣巨風,迎面撲來一團黑物,莫如啊一聲大叫倒在地上,接著傳遞來的是一聲嘶啞的貓叫,天啊,一隻尖牙黑貓正陰陰地盯著莫如,它龐大的體積早已超過了貓,它喵了一聲,月亮似乎都搖擺了一下,一瞬間莫如感到無限的恐懼,向後移了一寸不到,猛地掉頭就逃,那黑貓飛快地撲上前來,緊追不捨,莫如跑到樓梯口,往下想去求救,可是越跑越覺得不對勁,她跑啊跑,卻始終跑不到底層,台階越來越多,越來越迂迴,在前方等著的一切都是黑暗,最後,好不容易逃到了終點,卻發現面前是一座墳墓,墓旁邊是毛茸茸的一隻肉球,莫如定睛一瞧,竟是一隻被活埋的貓頭,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啊地大叫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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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睜開眼睛,還沒有緩過神來,莫非急切地問:「你臉上怎麼這麼多冷汗?對了,剛剛你一直在發抖,做噩夢嗎?」

  莫如流著淚搖頭:「沒……沒事,哥哥,現在是什麼時辰了?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莫非拍拍她的背:「不要再亂想啦,如兒,有哥哥在身邊,哥哥會保護你。」

  莫如緊緊抱住他:「可是,哥哥有好多事情要做……」

  莫非一笑:「你放心,事情結束之後,我一定會陪你回去。」

  莫如身體還在哆嗦著:「可是,這裡,真的已經不是幽凌山莊了嗎?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

  勝南雲煙二人也被吵醒,被她這一句問住了,破廟裡,只有他們四個人,被外面黑暗的夜冷靜地窺視著,他們幾乎誰都看不見誰,這個時候任何力量闖進來潛伏,他們都不知道,雲煙突然不敢去碰指南針了,勝南在夢初醒的時候,也有些懷疑這破廟是不是真的是黃天蕩的那一座,會不會就是一場騙局,西海龍在騙他們?

  從迷霧中返回,好似又要陷入另一團迷霧,莫非是之中唯一醒著的人:「我常常說,人為了尋找規律庸人自擾,其實,正是為了打破對未知的恐懼,人才找規律啊,我們是時候,好好地解開幽凌山莊這個謎底了……」

  

  方才睡眼惺忪的雲煙和勝南均被吸引,莫如淚還在臉上,卻明顯由恐懼轉成了好奇:「幽凌山莊?謎底?」

  「我可以進去,可以出來,我就不信我不瞭解這個地方。」莫非一笑,「林阡,我是猜想而已,你也可以說出你的想法來,那究竟是個什麼地方。幽凌山莊,和它有關的傳聞都來自於長江,風浪中我闖進去你們捲進去,風浪中咱們再出來,那就是說,這個地方,在長江之中,或者說是長江之下的某一塊盆地,它藏匿在江水的漩渦裡,所以才能知天下而天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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