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南宋風煙路 作者:林阡(連載中)

 
Babcorn 2018-2-12 21:52:1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71 9078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3:57
第159章 千古以來為紅顏

    「她沒有被韓侂胄軟禁。」宋賢說,「說來話長。我和玉澤一直都是在一起行路的,可是,為了不引起誤會,玉澤決定一個人去找她的師兄雲夢澤,我就和玉鳳一起,到臨安來辦事情。可是,到臨安來不久,就無意間聽說,一個大理女子被韓侂胄的兄弟韓仰胄看上的消息,覺得很像玉澤……」宋賢道。

  「現今臨安的大小韓有權有勢的很,想要霸佔一個女子是很容易的事……可是,藍姑娘不是去見雲夢澤了嗎?」朱子墨疑道。

  「雲夢澤,那是個人面獸心的傢伙!口口聲聲說要保護玉澤,卻要對她圖謀不軌,玉澤還一直把他當成敬仰的師兄,直到那天夜裡,真面目就露了出來,想要霸佔她,幸好韓仰胄的侄孫女韓霄路過,因此才救了她,韓霄姑娘原本出於好心,把玉澤帶到臨安來,誰料到跳出了一個火坑就又羊入虎口,韓仰胄那個大色鬼,也想要她,幸好玉澤性子不弱,身上也會點功夫,一直沒令他得逞,他卻動用手段,將玉澤軟禁,我從韓霄姑娘口中得知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隔三差五地去韓府要救她,他可厲害了,動用了名捕冷家好幾路的人馬,天天夜夜設陣打擊我,硬是讓我只見得玉澤幾次,一直沒能將她帶出來!」宋賢說的時候,是越說越氣憤。

  「幸好韓霄姑娘搬出了韓侂胄來壓著韓仰胄,不然事情就糟糕了!」楊玉鳳輕聲道,「韓仰胄怎麼敢不聽韓侂胄的話,幾乎是把玉澤姑娘雙手捧送給了韓侂胄。可是,問題又來了,玉澤姑娘去了他府中三日,一點音訊都沒有,這不得不叫人著急,韓侂胄會不會也是雲夢澤、韓仰胄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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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子墨聽得直冒冷汗:「原來在你們身上發生過這麼多事情?」

  宋賢嘆:「我給勝南傳的信件,幾乎都是報的平安,其實我哪裡管他擔不擔心,是玉澤不想拖累他……」

  朱子墨不禁嘆息:「原來那藍姑娘竟是如此善良……」

  楊玉鳳略帶擔憂:「藍姑娘真幸福,有這麼多人甘心為她賣命,可是,希望韓侂胄沒有看上她……」

  「說了這麼多,還沒有請教閣下是哪位江湖人士?」宋賢這才覺察到自己說得多了一些。

  朱子墨一笑:「在下姓朱名潛字子墨,浙東人氏。」

  宋賢一愣:「朱潛?這名字怪陌生的。」朱子墨臉上一陣白一陣紅,心想:他真是沒心機,有什麼說什麼……

  宋賢道:「兄台怎麼會去韓府?」

  朱子墨小聲道:「子墨便對楊兄實言相告了吧,子墨的恩師是朱熹。」玉鳳驚呼一聲,朱子墨續道:「可是師父卻被那韓丞相罷黜,殃及到他的理學思想,也禍害到他的身家性命。」宋賢道:「朱老先生他?」

  子墨嘆了口氣:「最近身體很不好……我思來想去,我有武功,我要殺了韓侂胄!」

  宋賢一愣,輕聲道:「原來咱們為的,都是私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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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過幾日,等風聲鬆了,宋賢、子墨相伴著去探訪韓府,韓府守衛果真非同一般,可惜宋賢的輕功更加卓絕,拖了個累贅照樣在韓侂胄家的屋頂上來去自如,他的熟練令朱子墨知道,他不是第一次來了,朱子墨笑道:「楊兄可以去當神偷啦。」宋賢趕緊摀住他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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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侂胄正睡在椅上眯眼,他旁邊對面椅上坐著一個藍衣少女,自是玉澤無疑,換了件衣,還是一樣的脫俗,令人忘記紛擾,只知道年輕,只知道安靜,就算只為了她,也該把一切不好的惱人的驅趕出自己的腦袋。

  但驟然間,子墨覺察到她眉間的傷愁,不知這一絲思愁是在哪裡曾經見過。

  此時玉澤手裡面捧著一本書冊,子墨盯了她好久時間,才發現她身邊還有兩個人,一男一女,而宋賢,還沒發現有這兩個人呢。他們都在靜靜地看手上書冊,玉澤玉手托腮,沉思著什麼,柳葉眉微蹙,誰人見到都會明白,為何千古以來為紅顏。

  宋賢喜歡此時此刻的她,他寧願一生一世與她相隨。朱子墨也這麼想。

  韓侂胄突問:「這出《失街亭》寫得好麼?」

  那男子道:「文思敏捷,文采一流。」女子一笑:「文采還算好,人物卻不夠充實。」玉澤比她說的還要露骨:「只能說比史書要詳細些,說實在的,大人做文章的水準,不算大家。」

  朱子墨要笑,韓侂胄卻先微微一笑:「霄兒和玉澤姑娘倒是英雄相見略同啊,唉,老夫昔日的好友,當年做文章的水平都在我上,可現在哪個不來依附我?只有文采沒有用,還得有膽識!」

  稍停,又問:「你們說,失街亭究竟是諸葛亮之錯,還是馬謖之錯?」

  那男子道:「顯然是馬謖錯,馬謖他一意孤行,不聽副將勸告,最終只能害了他自己!」

  韓霄一愣,反駁道:「我覺得根本就是孔明用人不當,他為何偏偏要用馬謖?事前輕率作決,事後求全責備,所以這錯誤八分在孔明。」

  玉澤聽這兩種觀點爭論不休,忽然蹙眉:「這件事情,也許誰都沒有錯?」

  韓侂胄笑問:「此話怎講?」

  「大勢所趨,畢竟當時的蜀國物力薄弱,街亭不失也會失去其他的地方藉以警告蜀國勿再北伐,諸葛亮沒有錯,馬謖也不錯,錯的是大勢而已。」

  韓侂胄點了點頭,無意中喃喃自語了一句:「我倒是很想做孔明,就怕錯成了馬謖。」

  朱子墨微微一怔,宋賢見一大群侍衛正往這邊過來,趕緊拉了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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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本可以殺了韓侂胄!」朱子墨握緊拳頭忿忿。

  宋賢道:「你對他的成見太深,其實我覺得外界把他形容得過於邪惡了。前些日子以來,我一直在監視他,除了有些專橫之外,還是很厲害的。要知道,專橫邪惡,其實都是政治手段。」

  子墨點點頭:「藍姑娘不僅美若天仙,言語也非常人所及。」宋賢道:「幸好她遇見的是韓侂胄,若她遇見的還是低俗的好色之徒,那就糟糕透了。只不過,想做孔明,怕錯做馬謖,那是什麼意思……」

  子墨對韓侂胄的印象驀地變好了些,但一想到朱熹之仇,這口氣依舊嚥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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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朱二人步入客棧當中去,這客棧是紅襖寨在臨安的支部,環境尚為安全,吳越近況不佳得很,剛剛與石磊分手,勝南據說在淮南要代表小秦淮頂替鳳簫吟參加比武,宋賢嘆息以往在泰安三兄弟的生活,只可惜那種日子已經越來越遙遠,吳越遭受了這樣的打擊,而勝南和自己中間,注定夾了一個玉澤……

  宋賢剛進自己的客房,忽然發現床、椅、桌的位置來了個大變化,被縟像被重新疊了一遍,但疊成了一片狼藉……玉鳳是不可能幹這種事情的,那麼,就只剩下一個人……宋賢心裡立刻發麻發毛,正要逃跑,那雙胖乎乎的小手便按了過來,伴隨著清脆的童音:「宋賢哥哥!我找到你了!」那不是柳眉是誰?

  宋賢大喊一聲:「救命!」柳眉嬉笑著:「宋賢哥哥,看我佈置的房間,漂亮不?」

  「漂亮……漂亮……」宋賢哭笑不得。

  柳眉環視四周不見玉澤身影,笑道:「表姐呢?不和你一起啊?我就知道,你終有一天不會再愛她的啦,有我這個天下第一美女在,什麼女子也不必過目了對吧?」

  宋賢拿她實在沒有辦法。一個東西香吧,總要有蝴蝶或者蜜蜂在身邊繞啊繞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3:57
第160章 沉浮,明暗

    (1)臨安,勸君莫殺繫鈴人

  雲翳下,樹影斑駁,瓦縫上,晃過一條淺淡的影子,那影子迅速地踏瓦而過,再滾到走廊上去,但他沒滾好,一直摔到花壇裡去,乒乒乓乓摔了好幾個花盆,生怕不吸引人,爬起來的時候,侍衛們「捉刺客」的大呼小叫聲已經充斥在整個韓府裡了。

  不過這幫侍衛們十個有九個瞎子,簇擁到花壇裡來捉刺客,刺客已經一瘸一拐地跑了。

  這三腳貓一瘸一拐地溜,看見燈光就推門進屋,滾進屋子的一剎那,看見的全是字畫書卷、筆墨紙硯,以為到了哪個書房了,暗叫僥倖,忽地一把涼劍架在了脖子上——

  朱子墨聞到淡淡體香,知是個女子,用餘光一掃,就大叫一聲,他真不該「掃」她!

  藍玉澤一腳就把他趕到門簾後,朱子墨叫聲剛落,一隊侍衛衝進房內:「藍姑娘沒事吧?」

  藍玉澤假裝讀書:「沒事。出了什麼事嗎?」

  一身白衣,那美麗任何貴婦怎樣化妝也無法匹敵,朱子墨心裡好感激上蒼,旁人大嘆「天便教人,霎時相見何妨」的時候,他已經見過她兩面,他心中陡然一陣平靜:我若是為她死了,賺到她一滴眼淚也死而無憾啊……

  忽聽玉澤道:「出來!」

  門外侍衛的聲音已然消退,朱子墨詫異地指著自己的鼻尖:「姑娘,在叫我?」

  玉澤一笑:「你出來吧,用不著害怕,我保著你,你很安全。」

  朱子墨一怔,這句話,怎麼成了她對他說?

  「閣下怎麼會到韓府來?似乎還不止一次?」

  藍玉澤已經見過自己丑相兩次了,子墨不禁難為情地一笑:「在下是楊宋賢楊少俠的好友,也,也是林阡林少俠的。」

  玉澤似乎一愣,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欣賞你的膽識,你叫什麼名字?」

  子墨早已被她美色俘虜,突然不敢再看她,慌亂地把自己的姓、名、字和師門都報了出去,玉澤聽畢,總算明白了他來這裡的真因:「原來你來這裡是為了私仇?可惜,朱熹老師的思想我不敢苟同。」

  「為什麼?」換作旁人,子墨一定會與他理論好一陣子,直到面紅耳赤為止。

  「他的『仁』和我所認為的『仁』有些背道而馳了。你是他的學生,應該聽說過一個叫嚴蕊的官妓,朱熹當時為了彈劾別人告發她與一個官員有私情,嚴刑拷打幾乎將她冤死。」

  子墨冷冷道:「風塵女子的下場不一向如此?」

  玉澤道:「可是這樣的『仁』卻很少有人信服,嘴上一套做出來又一套,實在難以服眾。」

  「那也不能就這麼全盤否定他的學問。」朱子墨忿忿不平。

  「黨禁之例哪個朝代沒有呢?只怕任何時候,一旦有有心之人,都會成為政權鬥爭的工具,你殺了韓侂胄又有什麼用,黨禁到現今是最激烈的時候,殺了他也許會更亂,也許殺了他就找不到解除黨禁的人了……」玉澤略帶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子墨愕然:「藍姑娘講的,倒是和旁人說的都不一樣。他能掀起黨禁,未必將來不會解除黨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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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建康,自到蒼天有眼時

  轉運使面前,蘇遠山耷拉著腦袋,像不鬥就敗的公雞。

  轉運使大人哼了一聲:「若不徹查你蘇府,還真看不出來嘛!」

  蘇遠山卑微地站著。

  飢民鬧事之後,蘇府難免遭殃,經過轉運使徹查,一夜之間,蘇府所有不該見人的全部浮出水面——若是沒有鬧事其實所有官吏也心知肚明不揭出來,誰也料不到,小秦淮會把事情宣揚得無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不彈劾你蘇遠山真是不行了,這頂烏紗帽,你不要也罷!」

  蘇遠山癱倒在地:「大人,小的,小的……會有牢獄之災嗎……」

  轉運使冷笑:「牢獄之災?你命都難保!據說公主在你家裡,我立即接她去我府中去!」

  轉運使見到瀟湘,咦了一聲:「湘公主果真還在建康?湘公主在建康還好吧?湘公主沒事吧?」畢恭畢敬,像蘇遠山剛剛對他一樣。

  短短一夜,蘇府一家鋃鐺入獄,秦府、賀府表面巋然不動,實際也慌作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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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白翼從前曾小住的地道里避雨,添柴火,抱火爐,還是那麼冷,白路臉色不是很好看,宗毅察言觀色,不免有些關心:「這段時間臉又蠟黃蠟黃了,怎麼回事?」

  白路搖頭小聲道:「沒什麼,只是最近,經常夢見爹,這麼多日子,都沒有找到凶手……都成了一塊心病……」

  地道里進來一個男子,披帶著蓑衣,白路輕問:「外面雨還大麼?」

  君前的聲音傳來:「很大,一直不停。奇怪了,每次和瀟湘出去,都要下大雨,瀟湘都戲說了,她自己是雨神,走到哪兒把雨帶去哪兒。」

  白路微微一笑:「據說那位瀟湘姑娘還是一個王爺的女兒?」

  君前稍稍蹙眉:「原來你也知道。蘇家的事情不出,我也不知道,不過沒什麼,我既然敢愛,就不怕到時候的阻礙。」

  「蘇家怎樣了?」

  君前面帶滿意地冷笑:「我們的目的,不就是把蘇家給拽下來,能多拽一個是一個?這次真是天賜良機,轉運使帶來的糧食,在地方上經手之後,少了一大批……理應是被這群貪官污吏私吞,哼,轉運使徹查得正好,一切盡在我們掌握之中。」

  「可是秦向朝呢?為什麼沒有牽連?」白路輕聲問。

  「蘇遠山只是平常官員,秦向朝可是個通判,話說我們宋國的轉運使,他們的任務明明是舉劾官吏,品秩卻比通判知州低,這麼一來,難免不引起紊亂,所以秦向朝如果不犯大錯,是不可能和蘇遠山一個下場的。」

  「真是可惜。絆不倒他秦向朝,只斷了蘇遠山一個人的財路!」白路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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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毅突然嘆道:「可惜這群官吏如蜘蛛,關係網斷了自己還會補。」

  李君前微微一怔,輕聲笑:「官吏如蜘蛛,也如蚊子,他們吸飽了血,自己也會脹死。」

  說罷觸了觸白路的額頭,不禁憂愁滿面:「不好,額頭怎麼滾燙?對了,師父以前在地道里準備過路兒的藥,我去找找看……」

  宗毅一怔,也隨之去找那藥罐,許是太過著急,君前翻藥罐的時候,反手把旁邊的一瓶藥給打翻了,藥丸滾得到處都是,還有幾粒跑到了難以觸及的角落之中。

  白路一急站起:「不好,那是珍稀藥,爹好不容易才配製好的。」

  怕勾起她愁緒,君前趕緊去撿藥丸,他把臂伸到角落下面去摸索,卻忽地摸到硬梆梆的一件東西,那物事已經很皺巴,而且有些腐爛了,君前不由得「啊」了一聲,宗毅白路齊道:「怎麼了?」

  君前手裡高舉著的是一本淺藍色的書,白路忽然慘叫一聲:「這是爹的,這是爹的!」她發了瘋地撲向這本書,君前將她一推:「別過來!這書有毒!」

  白路這才發現君前只握著書本一角的,他幹事情一貫謹慎之至,可是白路卻不顧一切要去觸碰,宗毅緊緊抱住她:「路兒,冷靜些!冷靜!」

  君前將書攤在桌上:「只有封頁無毒。」

  白路靜下心來看那書頁,果真日子久了,看出中間顯出淡紫色,是毒藥風化的痕跡。

  白路聲音都激動到顫抖:「我就說不對勁!爹的放翁詩沒有在他遺物裡出現,他是中毒,他是中了書上的毒,老天有眼,凶手沒有找得到這本書銷毀它!」

  君前亦咬牙切齒:「對,是誰下的毒,那段日子,跟隨著師父走南闖北寸步不離的,能有幾個?!爹最信任、因此毫無防備的朋友能有幾個?!範圍,是越來越小了……」

  白路一怔,頓時明白了事態的嚴重,這意味著,小秦淮裡的所有元老功臣,都有可能是勾結金人的內賊!君前轉過頭來,輕聲說:「路兒,凶手由我來找,只要你答應我,在真相大白之前,不要把這件事情宣揚出去!」

  白路收起淚水,忍痛點點頭。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3:57
第161章 父子,敵我

    黃鶴去在閱水居守株待兔了好幾日也未再見到莫非莫如,白路、君前等人皆以為據點暴露,日日緊張,幸而黃鶴去的耳目在沖澠酒館重新發現了莫非,這才令他轉移了目標。

  黃鶴去戴上斗笠,邊走邊想:沖澠酒館?難道說莫非和林阡也有關係?

  風颳在他耳邊,像當年凌幽的斷絮劍,狠心地割在他耳畔,像當年凌幽的斷絮劍,任憑他的鮮血流淌其上,他的失敗,隨之流淌到幽凌山莊的土地裡……

  那一年,雲藍和林楚江成為他心中永遠的痛以後,他來到幽凌山莊裡,他有沒有愛過凌幽,他不知道,只不過,凌幽在他的心裡,和李素雲、吳臻、吳珍都不同……多年前的這個冬季,幽凌山莊雪白的背景,像墓地一樣聖潔肅穆,而他的鮮血,在雪地裡匯成的紅字,是由「雲藍」改作了「凌幽」,可是,那些不美麗的故事,終將成為故事。

  他不想看懂,不想聽見。

  沖澠酒館。

  他坐下身來,三個人的分道揚鑣比兩個人的悲劇更慘。

  招待他的人是清平樂,沒有發現斗篷後的臉屬於黃鶴去。

  總算沒有白費心機,莫非在他喝到中途的時候出現了,他和莫如面對面地坐著,黃鶴去不禁一直注視著他,他長得,和北海龍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第一眼,就令自己憎恨。

  黃鶴去收斂起笑容,露出了冷峻,他記起多年前的那個夜晚,北海龍和自己的一劍之仇,他第一次失敗之後還被侮辱……他攥緊拳頭,現實和夢不相容,愛過之後注定會痛的——他去幽凌山莊,原本只是為了結識北海龍這個好友,可萬萬想不到,會遇見那個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她啊……

  透明的薄幕後,他看見莫非臉上稚氣的笑,像當年北海龍冷笑著拋棄凌幽,像凌幽冷笑著離開黃鶴去,這兩種相同的冷笑不時纏繞著黃鶴去,對,他是北海龍的兒子,我要殺了他!我要報仇!

  可是,我該怎麼殺他……

  這裡畢竟是建康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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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鶴去被重重矛盾包圍著,最終走出了沖澠酒館,沒有殺莫非。

  他就這麼一直茫然地走,走到江令宅,不由自主地進了去。

  可是就算古色古香,就算雕欄玉砌,又如何吸引得了他。

  何況他身後,還緊跟著一個人。

  黃鶴去停下腳步,那人也停下,黃鶴去早已瞥見那人身上的紅色。憑直覺,他一笑判斷:「閣下,應該是我的手下敗將之一洪山主吧?」

  紅衣吹動,紅色的披風,紅色的衣衫,紅色的心,紅色的眼。

  洪瀚抒哼了一聲:「暗箭傷人,你倒是排在前列。」

  黃鶴去冷笑:「廢話,江湖上排過暗器譜,我的錐第三。」

  「為什麼你什麼都是第三?」洪瀚抒嘲諷。

  黃鶴去不由得怒火中燒:「你算哪根蔥?你是第幾?第七吧,連自己的女人都比不上。」

  洪瀚抒雙鉤齊備,又氣又急:「她不是我女人!」聲音也在顫抖。

  黃鶴去笑道:「又想跟我打?」

  洪瀚抒的左鉤已然直取他咽喉,又快又狠的奪命招式!黃鶴去飛快地一躲閃,右鉤隨之而上,黃鶴去豈是等閒,趁空抽刀出鞘,絕漠一旦與火從相觸,天空忽然一陣悶雷,似乎有種不祥的預兆。藍色的天際,開始被瓦解成不同的色澤,還若隱若現著。

  刀鉤相擦之後,瀚抒又主動出擊,當那種前所未有的力量勇猛地逼向黃鶴去,他忽然捉摸到洪瀚抒的眼神,那麼倔強,那麼強烈,倔強強烈到:有些莫名其妙、更加無可救藥!

  洪瀚抒的眼神裡,為何獨獨剩下殺機?他絕不是妒忌,絕不是雪恥,絕不是不服,絕不是要說明什麼得到什麼把握什麼,他像是在報一段不共戴天的仇恨!

  場面,因此一發而不可收。

  

  江令宅裡驟然起了一陣狂風,捲得瓦礫亂走、花草俱動——周圍一切東倒西斜的時候,風正吹起瀚抒的披風,也揚起了黃鶴去的第一絲白髮。

  黃鶴去,突然有些疲累,招招後退,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緊張了一天之久,他的絕漠刀,正自步步退讓,而瀚抒,卻一直得寸進尺,攻的哪一招不是直逼要害?換作平日的黃鶴去,早就試圖著將對手的命捏進手裡了,可是今夜,他不知道為什麼,竟然不想殺任何一個人,竟然心甘情願讓勝負徘徊不定。

  江令宅,入夜之後的這裡,一盞燈都沒有來得及上,摸黑比試,但聞風聲交接,滿頭大汗、渾身濕透,瀚抒不管,火從鉤,有如叢生之雜草,整體看來荒蕪,卻急切地扎向絕漠刀刀身,還擁有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堅韌。

  這便是南宋九分天下之一火從鉤的真正實力——「鉤深致遠,狂草急叢,烈焰尖火」,若不是最狂躁的關頭,怎可能發現當中毒辣?!

  火勢浩蕩,霸氣灼眼,黃鶴去嘴角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後輩之中,林阡令他在意,林陌令他欣賞,軒轅九燁令他敬畏,而洪瀚抒,真是令他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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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陷落刀光多深,也不知遠離人世多遠。

  筋疲力盡,氣喘吁吁,仍舊找不到解決問題的方式。

  瀚抒明白,黃鶴去刻意地,只守不攻。

  所以自己的火從鉤,找不到報仇的快意!冷冷地在心裡笑,笑得忐忑,笑得心也空了,眼前的仇人,和自己是什麼仇恨?他,洪瀚抒,生死也許都因黃鶴去。

  瀚抒控鉤的力氣,終於如火般息弱,只是不知道黃鶴去還記不記得,那一年祁連山外爛漫的山花,那一夜李素雲美麗卻哀愁的容顏……

  瞬間被自己的心情堵塞住呼吸,瀚抒不由分說,迅速地退後一步,撤鉤就走。

  黃鶴去莫名其妙地遭遇一次攻擊,又莫名其妙地喪失敵手,沒有追趕瀚抒,微笑著站在原處,目送洪瀚抒的紅色與天的黑色融為一體,細細體味方才一戰,竟不覺得那是敵對,而是那麼和睦……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4:01
第162章 忠奸.正邪

    卻說那朱子墨一夜未歸,以及歸來後訴說的狀況,更激發了宋賢去探視玉澤的念頭,調查了這麼久,事情還是有點撲朔迷離,韓侂胄不是那種膚淺之徒沒有錯,可是也高雅不到哪裡去,玉澤不是平常女子的容貌,而韓侂胄也的確老奸巨滑啊……

  宋賢翻來覆去睡不著:我要去救她,要去救她……

  他好幾次睡得差點滾下床去,最終再也無法入眠,在第五次滾落之後起床更衣,一身輕裝簡備,一把潺絲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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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湖的晚風悄然吹拂進韓府深院,而曲折小徑通往的是令人心悸的幽寒,夜晚的天幕籠罩心間,宋賢忽然覺得有些壓抑。

  宋賢不至於子墨那麼遜跌到花罈子裡去,熟練自如地竄了好幾個來回,然後一個前滾翻,連影子都沒留下,可美中不足的是,瓦縫裡咯噔響起了點聲音,不過除了宋賢自己,沒人聽得見。輕而易舉來到玉澤屋子外面,只輕輕在紙窗上戳了個洞,不禁一震,洞那邊水氣氤氳,沒有玉澤,只有個男人在洗澡,宋賢差點懵了:哦,這韓侂胄真是厲害,不停地給玉澤換屋子住……那麼,玉澤在哪裡呢?

  看見那男子一直在搓後背,宋賢只覺一陣彆扭,就立即離開去瞧另外一間,運氣不佳得很,剛要戳洞,房門恰巧這時候開了,那開門出來的女人,不知是韓侂胄的第幾房夫人,她嗓音大得振聾發聵,宋賢沒來得及捂她口,隔壁那窗子啪嗒一響,背後生風,宋賢拔劍立刻拉韓夫人墊背,看對面那個突襲的外援,是剛剛還在沐浴的男子,他只裹了條浴巾,手裡武器挺陽剛,一把狼牙棒,宋賢開玩笑道:「貴妃出浴啊……」韓夫人嚇得臉上只剩土色:「楊侍衛,救我!救我!」

  那侍衛也姓楊啊!宋賢一笑:「本家麼!我也姓楊!」

  楊侍衛怒道:「放了夫人,否則不客氣!」

  宋賢哼了一聲:「我不放又如何?」

  韓夫人大驚,大嚷:「救命啊!救命啊!」

  聲音夠見效的,不一會,韓府兵士們的口頭禪「捉刺客」便在府內此起彼伏,不多時,這邊廊上已圍了個水洩不通。

  宋賢一笑,他也沒有打算走,他來此的目的,只是為了找到玉澤。

  韓夫人大哭:「老爺,老爺!救命啊……」宋賢一愣,果然韓侂胄也被驚擾,在人群之中,他足見威嚴:「你是哪裡來的刺客?膽敢在天子腳下犯法!」

  宋賢哼了一聲:「不知是誰先犯法?在下的嫂嫂在貴府禁閉了數日,在下只是想帶走她而已!」

  「你嫂嫂?」韓侂胄不由得一怔,「韓家怎麼會有你嫂嫂?」

  韓夫人臉色慘白:「老爺……我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情啊……」她的腦子,也真夠愚鈍。

  楊宋賢哭笑不得:「我不是說你,我嫂嫂怎與你一般見識,她是姓藍名玉澤。」

  韓侂胄哦了一聲:「原來你就是仰胄所說的那位楊宋賢楊少俠?據說潺絲劍法爐火純青,老夫的手下一個個都很想討教討教。」

  宋賢冷道:「我來這裡,不是為了比武。你把玉澤放出來!」

  韓侂胄一笑:「你若是能打敗我的左右手,倒是可以考慮考慮。逸仙、大方,你們哪一個先上?」

  冷逸仙迫不及待地站出來,雙掌齊上,宋賢把韓夫人往旁一推,就立即上前去迎這一掌,接了第一掌,探清楚了虛實,就知道自己贏定了。

  「逸仙是韓府裡數一數二的侍衛。」韓侂胄胸有成竹,輕聲讚歎。

  宋賢一笑:「也難怪,韓府天天有人光顧……」輕鬆地挑起劍來,宛若蜿蜒曲折的潺絲,劍逼退了冷逸仙手裡的虛物,有如海嘯斥退小浪。從第二劍起,宋賢便劍起主攻,那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的劍法細膩婉轉,劍鋒勾勒出一幅暗夜細雨圖,冷逸仙受不了他的速度和內涵,在圍觀者看來,宋賢在運用著的根本不是劍,而是萬千根尖針!

  韓侂胄捋著鬍鬚,頗欣賞地看著,臉上露出微笑:「他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眼見著冷逸仙要輸,楊大方憋不住氣,穿好了衣服飛快地插足進來,緩了冷逸仙危急,他的狼牙棒上竟儘是尖頭,彷彿一戳一窟窿,然宋賢何等膽識,怎會懼怕?一劍中分,鋒芒畢露,他內力也深厚,劍一刺中,棒已斷作兩截,冷逸仙大驚,又補上一掌,宋賢靈活一躲,繞至其身後,一腳踢向他後背:「承讓!」

  韓侂胄將喜悅藏匿在外表之下,往身邊一青衣男子使了個眼色,那青衣男子立即抽出一把劍來,隨著這堅硬兵器抽出的聲音,青衣男子已然一劍急去,宋賢提劍猝然擋下,兩人均是後退數步,宋賢右肩一陣劇痛,原來已被劍氣所傷:「好一口寶劍!」

  青衣男子沒有說話,再一劍直襲,劍氣在劍身之前許久已然近身,宋賢避開劍氣,孰料他劍已改了一路逼至面前,宋賢驚道不好,往後一仰,潺絲劍橫劈過去,抽回的時候已少了半道口子,他知道,遭遇了勁敵!

  韓侂胄一笑:「文暻,你可以保護好談靖了,這個人在江湖上排名很高啊……」

  「原來是京口葉文暻?」宋賢一驚,「怪不得那麼好的劍,不過,劍法不是那麼高強!」知己知彼了,也不再懼怕這寶劍,凝神屏息,抵抗比劍更厲害的劍氣。

  宋賢一邊以內功護心一邊進招,劍風淡然悠然,柔和若輕雲細水,雲如絲,水如絲,劍亦如絲,葉文暻不由得一驚,他在京口長大,深感磅礴爭流之氣慣了,幾時見過這般柔和細緻的劍法,柔中蘊剛,剛中顯柔,而宋賢防守得又是那麼周密,找不到絲毫的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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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深刃薄氣如霧,神專形散劍若絲。

  初次嘗試著寓情於劍,情於其中細膩不易察覺,可是絲絲入扣、裊裊不散,輕柔中不失頑強,纏mian著始終如一。

  葉文暻在劍網之下只能死守,圍觀眾人幾乎窒息,眼見著葉文暻循著後路連連敗退,旁人齊聲微呼,韓侂胄未露驚訝,只是沉著地拍了拍手掌。

  葉文暻收起劍來,宋賢也撤劍回鞘。

  宋賢突然覺得肩頭一陣火熱,越燒越難受,恰在這時候,聽見她柔和的聲音:「宋賢……」

  有誰還能像她一樣,在他痛楚的時候撫平他傷口?宋賢覺得一陣清涼,偱聲望去,他一直想看守的保護的那份愛情的主人,從人群中穿過來。

  她眼神裡凝結著的,是憐愛呢,還是一種無法理解的感傷?她蹙著眉頭,眼中早已噙淚,宋賢想說話,卻無從出口。

  玉澤來看他傷口,心急之情溢於言表,眾人見到這一對尤物,真是天造地設的璧人、完美無瑕的美玉,誰還上前阻擋煞風景?玉澤扯下裙裾一角,宋賢慌忙搶奪過來:「我自己來……」

  他胡亂地包紮起自己的肩頭,但效果可想而知。

  玉澤見他好幾次失敗,噗哧一笑,忘了身邊還有人旁觀:「你啊,總是愛逞能……」一把將那奪過來替宋賢包紮,葉文暻在一旁看著,忽然不知是否有意,竟然一笑出聲,藍玉澤覺察到他笑中的涵義,忽地就想起勝南,淚險險要落,收斂了笑容替宋賢打了個死結,宋賢不由得啊一聲微呼,玉澤輕聲道:「打了個死結就不會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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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侂胄笑道:「楊少俠果真是武功卓絕,文暻,你的鏢局危險啦。」一句話,大可以化干戈為玉帛!

  葉文暻道:「楊兄好身手,在下今天真是一飽了眼福!」

  宋賢敷衍一笑,即刻轉過身來向韓侂胄:「我來這裡,只是為了帶走她。」

  韓侂胄一笑:「楊少俠不要誤會,老夫只是欣賞藍姑娘才氣性情,若是那位叫林阡的少俠親自前來,老夫一定將藍姑娘送還,否則,我怎知道你是不是雲夢澤之輩?!」

  宋賢氣道:「你把我當成雲夢澤之徒,未免看低我了!」

  韓侂胄輕聲道:「你放心,藍姑娘在韓府裡比其他地方安全得多,最近聽說淮南有許多江湖亂事,風波過去,老夫自會送還藍姑娘。」

  玉澤的臉色自從聽到「林阡」二字後變得煞白:「宋賢,你先走吧。」

  「可是……」宋賢話未完,玉澤已經轉身離開。

  微風吹動,把她的香氣也帶走了,只留下她的裙裾一角和他微紅的血跡。

  宋賢注視她背影遠去,直到她轉彎為止,也明白韓侂胄的理由雖然冠冕堂皇,也有之中的道理,無可奈何地轉身:「告辭。」

  說罷,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韓侂胄輕聲嘆:「若是我的身邊,有此等人才該多好……」

  冷逸仙、楊大方略帶慚愧地低下頭去,葉文暻輕聲道:「其實,韓大人完全可以將他招為己用。」

  韓侂胄一愣,沒有說話。

  韓霄站在他二人身旁,默默注視著宋賢身影:「唉,世上竟有如此少年,擁有倜儻的外表,又痴情至此……」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2-24 15:58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4:01
第163章 潺絲,天涯海角

  碎瓊亂玉淡淡地鋪灑在臨安城的處處小路上,雪花悄無聲息地飄落、旋轉、飛舞、沉降、湮沒。

  宋賢一腳踏在雪上,立即踩出一痕空跡,那些雪粒濺出了好遠,只留下一絲凹凸。在微雪中行走的宋賢,沒有心情注意那些行色匆匆的路人,只是留心著手中的熱酒,眼前似乎又浮現出勝南、吳越與他行酒令的情景,可是,臨安離泰安真的太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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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澤在韓府留得久了,雖然有書可讀,有花可賞,卻終究像籠中羈絆的鳥兒,日子長了,不免又會想起自己在大理的種種情景來,勝南、玉泓、宋賢總是浮上心頭,閉上眼,卻一陣難受。

  倚門而立,安靜地看著門外的喧囂。

  一大群人絡繹不絕地走在韓府之中,手裡均抬著箱子,箱子有多沉只需看他們臉上有多痛苦了,玉澤正自納悶著,才看見韓侂胄和一個富商模樣的人說笑著走近了,玉澤看了一眼,心知肚明,見怪不怪。

  那商人和韓侂胄剛進院子的時候還很陌生拘謹,走到另一頭的時候,已經宛若生死交。

  不久,應該就會有個新晉官員,羊質虎皮來拜謁韓侂胄了吧……玉澤不免在心頭輕視,要提拔一個人很簡單,要獲得一次提拔很麻煩。

  那人一走,玉澤便走到會客廳中去,韓侂胄正自品茶,一見是她,不禁一怔:「藍姑娘?可有什麼事情嗎?」

  「我想問韓大人,我什麼時候可以離開?」

  韓侂胄一笑:「怎麼?藍姑娘不習慣這種百無聊賴的生活?」

  玉澤道:「我謝謝韓大人救命的恩情,近日來依仗著韓大人庇護也實在感激不盡,可是現在我的朋友們來了,我想我會很安全。」

  韓侂胄略帶狡黠地笑了笑:「藍姑娘指的可是楊少俠?」

  玉澤點點頭:「他的人格韓大人應該也知道,我想同他離開。」

  韓侂胄搖搖頭,小聲道:「藍姑娘難道還不能吃一塹長一智嗎?自己的師兄尚且對自己圖謀不軌,更何況一個平平常常的朋友?到那個時候,就沒有霄兒助你了……」

  玉澤想到那日雲夢澤的嘴臉,不禁有些後怕:「可是,宋賢和雲師兄不一樣……」為什麼不一樣呢,玉澤不知道。

  韓侂胄笑了笑:「你放心,我會再觀察一段時日,我只能放心將你交給我充分信任、你也充分信任的人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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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他們協商的第三日,宋賢就再度潛入了韓府,而且他每次的運氣都好差,這次沒進韓夫人房裡,卻進了她配偶的屋子。

  韓侂胄本在燈下看書,聽到他聲音,微笑抬頭:「為何楊少俠每次都要偷偷摸摸地來呢?」

  楊宋賢暗叫不好,但聽他不像要召喚人,便也稍稍鎮定:「我一定要帶她走!」

  韓侂胄笑道:「可是教誰放心得下?萬一你楊少俠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藍姑娘又是天生的尤物……」宋賢冷笑:「你少找藉口!我對玉澤如何,自問問心無愧!」

  韓侂胄站起身:「人心難測啊,據說楊少俠曾在仰胄面前立過重誓,說再也不踏進臨安城半步,可是,卻不守信……」宋賢笑道:「那也是為了玉澤,再者,在下的確沒有踏入半步,而是踏了很多步!」

  韓侂胄哈哈大笑道:「楊少俠真是風趣。其實你我都是明白人,像藍姑娘這般才貌雙全的女子,誰不想要佔為己有?」宋賢臉色大變:「你虛偽!」韓侂胄續道:「可是老夫更欣賞像楊少俠這樣的少年英雄!」

  宋賢不免一怔,韓侂胄走到他身旁來,當時宋賢就有一種脅迫感。

  「只要楊少俠答應老夫,將來行走江湖的時候,凡事都站在我朝廷的立場上,凡事都服從於我,我就絕對會放藍姑娘。」

  宋賢剎時一呆:「你說什麼?」

  韓侂胄說得很清楚:「以一個人的自由換得另一個人的自由啊,而且,你紅襖寨終有一天也是要歸順我朝廷的,答應了我,只是離我更近一些。」

  宋賢雖然江湖經驗不深,也明白韓侂胄對自己是出於賞識和值得利用,畢竟,他山東這支抗金義軍,還沒有正式從屬於朝廷。

  宋賢思索了許久,並不覺得有何不妥,談寨主成立紅襖寨的初衷,不就是為了抗金、為了朝廷?心念一動:「好,我答應你。」

  韓侂胄想不到他答應地如此之快,微微一愣:「楊少俠好是爽快!這回,不會再反悔了吧?」

  宋賢指著墨硯:「難道你要我立個字據給你不成?」

  韓侂胄笑道:「這倒不必了,楊少俠留下一樣東西下來即可。」

  宋賢一愣:「什麼?」

  韓侂胄手一揮,直指宋賢腰間的劍,宋賢一驚:「你說什麼?你想要我的劍?」當然很氣憤:「你拿了我的劍,存心不想讓我繼續闖蕩江湖?」

  韓侂胄一笑,從桌上抽出一把劍來,那劍光彩炫目,不僅鋒利,劍氣亦是堪稱第一,正是那日葉文暻手上的寶劍!

  「老夫想要餽贈一劍,寶劍歷來配英雄!楊少俠若是誠心的,可以把身上的劍留下來一換。」

  宋賢的潺絲劍在此映襯之下顯得黯然失色、傷痕纍纍,聽得韓侂胄這句,名為餽贈,實則脅迫,只覺此人實在老謀深算得厲害,實在不願意交換那把鏽跡斑駁的舊劍:「我不是一個戀舊的人,但希望韓大人能明白,兵器是我們江湖人士最親近的物品,不可能說交換就交換。它畢竟陪了我這麼多年,我不會為了新劍,棄了舊劍!」

  韓侂胄聽他說的義正詞嚴,大大出乎自己意料,愣了好一會兒才笑道:「你們江湖人士,果然和旁人不一樣。好,這把劍老夫就直接送與你了,聊表心意!」

  宋賢冷笑,為了玉澤,什麼都可以不要,但不能放棄自己的原則。

  長吁了一口氣,幸好把玉澤救出了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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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十三,玉澤從韓府出來,在休息幾日後與宋賢遊覽那西湖,隱隱覺得宋賢為她犧牲了什麼,卻不便相詢,心裡增進了幾分愧疚,斷橋附近的各式建築上,依舊覆蓋著如梅花般的雪,遠看像漆在其上的純白。

  宋賢跟她沉默地走著,有些生疏。

  忽然玉澤開了口:「今天在我們家是一個悲傷的日子……」

  宋賢嗯了一聲:「就是你姨母的生忌。」

  玉澤點點頭,繼續看遠處的風景,哽嚥著:「宋賢,我覺得在姨母的面前,好是自慚形穢……她一直為身邊的人奉獻,可是我總是索取,又不能給報償……」

  宋賢聽出了她對自己的擔心和憂慮,柔聲道:「玉澤,你問心無愧就行啦,你沒有害任何人……」玉澤洞察了他的心思:「你答應了他什麼條件對嗎?」

  宋賢看見她的淚,即刻慌了神:「玉澤你別哭……我沒有出賣自己,真的沒有……」玉澤不能停止為他落淚:「總之,你答應了一些,不利於自己的條件……」

  宋賢笑著把那新劍抽出來,玉澤一愣,他小聲道:「這劍是他們送我的,你說利不利於我?」

  見玉澤半信半疑,宋賢添了一句:「你應該清楚那韓侂胄的為人,沒有絕對的奸臣。」玉澤安下心來點點頭:「宋賢,我謝謝你。」

  宋賢自然地笑了笑,恰在這時,玉澤腰間被人一拽,一轉身,發現有個小女孩已經一瘸一拐地往雪地另一邊跑了,玉澤一摸錦囊,發現那已經不在原處,不禁驚呼:「我的錦囊!」宋賢一怔,只見玉澤一臉憂急:「裡面有勝南的印章……」

  宋賢二話不說,馬上去追趕那小女孩扒手。

  玉澤跑得自然不及他快,她看見宋賢輕快的身影,和風吹起的他的白袍,她忽然停下腳步來,她看到的這個影子,漸漸地又和那年冬天在藍家地窖裡的黑衣少年開始交錯,可是,勝南,他在哪裡呢?為什麼,偏偏是另外一個人,陪在自己身邊呢?

  宋賢一直追到主道上,正要捉那女孩,這時候斜路里恰好馳來一輛馬車,那馬兒明顯受了驚,沒命地奔馳,正好這女孩逃到了馬前面,眼看這馬蹄要踢到這幼女了,馬車主人忙著勒馬已然不及,當此時,宋賢急撲過去,硬是和那女孩一起滾到了路邊……

  玉澤大叫一聲,失了分寸急奔過去,她清楚地看見宋賢一直俯在地上不動,而馬車已經馳走,車主頭也不回,那小女孩扒手也不見了蹤影,玉澤聽不見宋賢的聲音,腦袋裡一片空白,喃喃道:「宋賢……宋賢……」

  宋賢一動也不動,玉澤淚水奪眶而出,撕出一道道晶瑩的傷口:「宋賢,不要……不要死……」

  宋賢聲音很輕:「我,沒什麼事情,我只是……腰被踢了一腳……我跟那小女孩把錦囊搶過來啦……」他哎唷了一下,努力地反手把錦囊遞給玉澤,玉澤不知為何,對那錦囊忽地平添了一絲反感,接過來卻又鬆開手,那錦囊掉落在地,印章也就滾了出來,玉澤轉頭去看印章上勝南的名字,他離自己,真的好遙遠,也是自己,當初不願意將他拖累,所以,竟然拖累了另一個人……

  宋賢不知她此刻的心情,小聲道:「玉澤,反正離客棧不遠,你,把子墨和玉鳳找過來,我在這裡,等你們……」

  玉澤看了那印章一眼,微微嘆了口氣,拾回來繼續收在腰間,心裡一陣淒苦:「宋賢,我立刻就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4:01
第164章 朱門,路有凍死

    宋賢等了沒多久,被那疼痛折磨得不省人事,恍恍惚惚就暈厥了過去,再過一會兒功夫,隱隱約約被人抬了起來,於是放下心來沉沉睡去,天空,突然間亮得刺眼,再度醒來,發現宛若置身天堂。

  映入眼簾的好一大群侍衛婢女,塞滿了一屋子的還剩下無數玉盤珍饈!這是哪裡,富麗堂皇的建築,精緻講究的桌椅,價值連城的古玩,寬敞明亮的空間?而且,充滿了女兒家的溫馨感覺,爽心悅目。

  「小姐,他醒了。」

  宋賢漸漸恢復視覺,腰也沒有原先那般疼痛,應該是敷了藥。轉過身來儀容端莊、高貴典雅的貴族女子自己也見過,韓大人的侄孫女韓霄姑娘,她救了玉澤一次又一次,舉手投足間盡顯貴族女子少有的俠義氣度。

  宋賢趕緊道謝,韓霄真是他和勝南的貴人,若不是因為她的緣故,玉澤早已被那雲夢澤玷污,或者已被那韓仰胄霸佔了!

  韓霄一笑,雖然相貌比玉澤要稍遜幾籌,但在宋賢心裡,她此刻亦如仙女的地位。

  「你餓了吧,真是對不住,你醒的不是時候,只能吃殘羹冷飯了。」韓霄竟然還略帶抱歉地說。

  宋賢長這麼大了,從來沒見過這麼多菜,小聲笑:「咱們窮老百姓的,能吃到富人家的殘羹冷飯,好福氣啊……」他動彈了一下子,觸及傷口,忍不住痛苦呻吟了一聲,韓霄立即起身相扶:「這樣吧,每盤菜我來喂你一點點。」

  宋賢每盤都只吃了一點點,才吃一半就撐了,倚在床頭和這韓霄姑娘說笑:「真是有口福啊,不過如果我那兄弟在這兒恐怕就難說了,他吃不了蘑菇的……」

  韓霄一愣:「你說的,可是藍姑娘唸唸不忘的林阡?」

  宋賢一笑:「是啊,那傻瓜,別的什麼弱點都沒有,唯獨只要沾到蘑菇,肯定腹瀉三日,臥床不起……」提起勝南,總是有說不盡的話。

  韓霄面露憂愁:「你對你這個兄弟,真是好,竟然可以,赴湯蹈火,還要忍受這麼多相思之愁,我若是有這樣的朋友,就好了……」

  宋賢一怔,隨即笑道:「我和他,是生死患難的兄弟,我們為彼此,都可以赴湯蹈火的。」

  韓霄停止喂他,忽然就從衣袋裡取出一小串夜明珠來,一顆顆貓兒眼大,崑山玉製,宋賢看呆了:「這一定是很珍貴吧?」

  「你說它啊?程大人送了一箱子給我賀壽,我獨獨喜歡這一串。」

  宋賢驀地想起楊妙真,記得前兩年自己一次帶她外出,她用她清澈如泉的眼睛盯著街頭雜貨攤上的小木人看,他當時任務完成,身上的錢已經所剩無幾了,連個小木人都無法送給她……當她知道宋賢要到雲霧山比武的時候,央求宋賢給她帶的,不過是「微型梨花槍」,這是她最奢求的了……

  韓霄見他想得入神,笑了笑:「怎麼,在想些什麼?」

  宋賢嘆了口氣:「你真是幸福……」

  韓霄驀然一臉憂容:「幸福的後面刻著什麼,你永遠也不會懂。」

  宋賢繼續走神,他擔心,擔心玉澤找不到他。

  一旦想起玉澤,思緒就拉不回來,玉澤的話又重現心頭,佔據了他整個靈魂:「真的很憧憬臨安那地方,西湖上賞月,也許是另一番景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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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圓。

  玉澤在白堤上等待著,踟躕著走,遠處輝煌的燈火,再遠處是隱約的奏樂,近處,西湖中的生命一瞬間全失去了知覺,落日的餘輝掙紮著脫去它最後一抹痕跡。金風送爽,蒼穹即刻如潑墨,臨波憑欄,舉首低眉,湖月相融。玉澤卻尚未融入這良辰美景之中,她還在等待,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麼……

  月光是多麼冷峻又深沉,灑在她身上,照著她純淨的眼。

  玉澤看著水中月,再看看天空中的高懸玉輪,不由得心灰意冷:一個是那麼虛不可及,一個是那麼高不可攀,為什麼,勝南步了徐轅的老路,和我變得這麼遙遠……可是我們,是同一件事情,同一類人啊……

  忽然感覺肩上被人輕輕一拍,玉澤一驚,轉過頭去,不由得喜極而泣——是宋賢,他從來就沒有讓自己失望過,此刻他氣喘吁吁地站在自己面前,傻傻地笑著,於是所有煩惱,即刻拋棄:「你腰好了嗎?你去了哪裡啊?我們找了兩日都找不到你……」

  宋賢笑著說:「前天我暈了過去,恰好韓霄姑娘經過,救了我性命,她家的藥材真是好,兩天就差不多了,我想到你要到西湖上來看月的,就跑過來的,這風景,人間一絕也!」

  玉澤心中又生愧疚:「對不起,那天真是對不起……」

  宋賢一笑:「不,玉澤,你沒有對不起我啊,我可吃了無數的山珍海味呢!」玉澤很勉強地一笑,心裡早已百轉千回。

  宋賢忽然輕聲問:「對了,你是更喜歡夕陽西下的景色,還是更喜歡夜幕降臨之後的景色?我猜你一定是喜歡後者吧?」

  玉澤一怔:「為什麼忽然問這個問題?」

  宋賢亦是一愣:「怎麼?勝南沒有問過你一樣的問題啊?」

  玉澤一笑:「你們兩個真是奇怪,為什麼要問這麼奇怪的問題?」

  宋賢笑而不答,背著她嘆了口氣——還在泰安的時候,他們三兄弟曾經約好,將來會問自己心愛的女孩這個問題……可是,勝南是沒有來得及問呢?還是不問也就知道了答案?

  嘆這口氣,還因為——想不到這個問題,宋賢和勝南選擇的是同一個女孩。

  玉澤輕聲道:「其實,我很不喜歡黑夜。」

  宋賢不由得一愕,續聽玉澤說道:「其實,玉澤很奇怪,玉澤喜歡把自己隱藏在黑暗裡,又崇拜著光明,卻害怕天亮了失去一切,又更害怕黑夜永遠過不去。玉澤自己,就是一個矛盾的人。」

  宋賢為了抹走她眉間的愁緒,輕聲慰道:「未必矛盾啊,你喜歡黑暗裡的光亮,那就不要天亮好了,黑夜裡,可以囊螢借光。」

  「螢火蟲?」玉澤眼睛一亮,「你這個建議實在是很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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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明時,宋賢和玉澤散步回到客棧,卻在門口發現那邊圍了一大群人,玉澤隨他一起過去,只見掌櫃垂頭喪氣:「晦氣啊晦氣!」

  雪地裡埋著個衣衫襤褸的男童,他嘴唇全紫,面容慘白,手裡握著半個窩窩頭,已經發黑,整個人皮包骨,瘦得不成形了,夥計們忙著要將這男屍抬走,宋賢問:「你們把他葬在哪裡?」

  「還葬?隨便找個地方扔了唄!」掌櫃怒氣衝衝。

  宋賢遞過去幾錠銀子:「買口好棺材葬了他吧……」

  掌櫃哎呀了一聲:「客官好闊綽!」說罷命人照做。

  玉澤憐憫地望著那可憐的男孩:「像他這樣餓死的很多呢……」宋賢小聲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要是大富人家少倒掉一點點殘羹冷飯,足夠養活這些小孩不至於夭折……」他頓了頓,「我有三個哥哥,兩個妹妹,全是餓死的……只有我一個人,命大……」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4:01
第165章 靈隱,此情誰解

    過了數日,柳眉終於玩夠了臨安城別處的風景,拉著宋賢玉澤要去游九里雲松。那一路的蒼翠都是由唐時栽種的舊松奉獻而出,多已如蓋,時時與靈山白雲相接。

  等抵達了天下聞名的靈隱寺,柳眉姑娘必做的事情,顯然是求籤算命,自免不了要求姻緣,不過那解籤人古怪的很,不告訴她謎底,只給了她一幅畫,畫上面是一隻白色的小肥兔,柳眉再三要求,那和尚也不肯點破:「老衲從來只出謎面,天機不可洩露。」神乎其神,朱子墨哈哈大笑:「兔子眼睛那麼紅,一定是妒忌心強,柳小姐,你愛的人不愛你啊!」柳眉大怒,極為不快:「你以為天下就你一個寺廟算命!?」說罷氣沖沖走了,楊玉鳳一改往常如風來去,也終於做了件像女兒家的事情,問那解籤和尚自己的命途,孰料屬於她的紙卻一片純白什麼都沒有,叫身為堂兄的宋賢好生奇怪:「一張白紙?好是費解……」楊玉鳳略帶失望:「難道我這一生,情愛是一場空?」

  子墨笑著解籤:「沒有吧,空即是色,也許還有另外的含義呢……」

  玉澤拍拍她肩膀:「這白紙倒是可以解釋,宋賢不是常常說玉鳳是『風一樣的女子』麼?那這紙上畫的顯然就是風。」楊玉鳳一笑,轉愁為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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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份感情,如果堅如磐石,沒有變化的可能,那麼還需不需要求籤?玉澤遲疑著,終將自己的簽遞過去,那和尚看了她一眼,抽出一張畫來,那上面畫著的是兩隻不同的鳥兒,一隻羽毛鮮豔亮澤,一隻嬌小可愛,那和尚嘆了口氣:「姑娘這樣美若天仙,也會遇到這麼多坎坷……」

  宋賢小聲道:「什麼意思?」朱子墨一愣,接過紙來:「一隻是鵲,一隻是鳩哦……鵲,鳩,咦,難道說是『鳩佔鵲巢』?」

  宋賢啊了一聲,發揮出極度的想像力:「莫非引申出來是橫刀奪愛的意思?」玉鳳亦猜:「林念昔?」那和尚臉色大變,「哦彌陀佛」了一聲,嘆了口氣:「也許姑娘這一生,不懂得什麼叫愛,也不懂得如何去愛一個人,所以姑娘的一生,根本就愛不上任何人……」

  玉澤聽得這一番話,驀地臉色慘白,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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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隱寺裡香客絡繹不絕,朱子墨就接連遇見好幾個熟人,每一個見到藍玉澤和楊宋賢,均是驚為天人,然而玉澤愁眉不展,宋賢的心情能好到哪裡去……

  午飯時五人在寺中吃齋飯,柳眉連連嫌不好吃,定要葷菜,那朱子墨嗤之以鼻:「柳小姐,你要是再吃葷,還不肥上天去了?要當大小姐,就別到江湖上來,礙手礙腳!」柳眉氣得又同他抬槓。便在這當兒,有幾個武士打扮的人坐在另一邊吃起齋飯來,邊吃邊侃:「比武總共才十幾天啊,京口、瓜洲和揚州三處都已經白熱化了!」

  「是哦,聽說慕容山莊和小秦淮緊咬著不放!」「大概再過幾日就定勝負了吧?」「真可惜咱們只能一直在臨安活動,看不到淮南的事情了……」「唉,咱們老莊主就慘了,名譽掃地啊……」「聽說林阡兩刀就打敗了慕容兼的關門弟子司空承,旁觀的人還沒開始回過神來,比武就結束了!」「慕容荊棘不也是很強?」「我倒是蠻想知道獨孤清絕是如何打敗李君前的!」

  聽到幾個熟悉的人,宋賢、玉澤都收拾了心情、豎起耳朵聽。

  「我跟你們說,那個林阡可真是重感情得很,據說京口那邊藍玉泓可憐巴巴地向他示愛,林阡說,對不起,我只愛你姐姐一個人……」「那藍玉泓當真如此膽大?向一個男人示愛?」「藍家的姑娘不一直這般膽大?藍玉澤當年可是公然不要天驕徐轅,改投林阡懷抱的!」「可惜啊,林阡的下場,還不是和天驕徐轅一樣?他比徐轅要專情些,可惜這藍姑娘卻同另一個人……」「楊宋賢也真是,自己兄弟的也要搶!」「那藍玉澤也未免太厲害了些,把林阡和徐轅都給棄了?!」

  宋賢衝動地拍案而起,玉澤要攔也攔不住。

  那邊幾個武士住了口,一臉疑惑地回過頭來看他,忽地恍然大悟,嘲諷道:「原來是大名鼎鼎的楊宋賢楊少俠?」「朋友妻不可欺啊!」

  玉澤趕緊拉住宋賢:「各位不要輕信流言,我和宋賢只是普通的朋友……」

  「宋賢?叫這麼親熱還普通朋友……哈哈哈哈,你們也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呢……」那人話未完,宋賢已一拳揍了上去,那人面門上開了花,宋賢一腳將他們桌子踢翻了,整座寺廟因而一片混亂,遊客們四處逃散,宋賢大聲道:「我告訴你們,不要添油加醋地亂講!玉澤是勝南未婚的妻子,一直沒有變過心!」

  那人掙紮著爬起來:「楊宋賢,你記著,你給我記著!我們洞庭沈莊交定紅襖寨這個朋友了!」說罷一眾人等,灰溜溜地跑了。

  玉澤走到宋賢身邊去:「宋賢,對不起……」

  宋賢道:「玉澤……咱們離開臨安吧,我送你去見勝南,他一定很想念你……」

  「不,我不想去找他。」玉澤說的時候,雖然痛苦,卻斬釘截鐵。

  「為什麼?」宋賢不由得一愕。

  「也許,自己愛的,還是那時候的勝南,我已經不是一年前的玉澤,很多事情,竟然想得不夠清楚。我聽說爹臘月要去海州,那我也去那裡,好好地想想,這些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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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子墨、玉鳳作別,一路只剩玉澤、柳眉和宋賢三個,也許,三個人,可以消除一些不必要的誤會,可是宋賢,突然不知道自己還該不該護送她。

  一路向北,玉澤堅持著要去海州,勝南卻還在淮南,他不知道這些謠言對玉澤的打擊和傷害,宋賢也明白,也諒解,也許身處淮南的勝南,自己也已經被謠言纏繞著,人言可畏,他不希望,因為自己的存在,使得玉澤勝南,人為的天各一方。

  在玉澤身邊久了,聽得見玉澤心裡的害怕,知道玉澤很累。勝南,淮南的比武應該結束了吧,你在哪裡呢?是不是可以,放下你的江湖事,來追逐你自己的愛情?如果說玉澤阻礙著你的人生,你是不是甘願,被她阻礙?

  勝南,對不起,我不能繼續這樣欺騙你,隱瞞你,玉澤需要你保護,需要拖累你,需要你送她漫天的螢火蟲,需要你、忽略冷淡其他的任何女子,需要你,好好地考慮情愛和功名的輕重……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4:02
第166章 淮南,一觸即發

    (1)揚州,赴戰

  輕舟直取江北,微涼的晨霧籠罩江面,舟上被霜露浸濕,有些打滑。沈延見勝南一人獨佔船頭,從艙中出來:「發什麼呆呢?」勝南一笑:「看江北,想著江左風光,揚州與建康定然不同。」沈延道:「本來揚州更加繁華,可惜被戰火燒了好多次,前些年還是一片焦土呢……」勝南嘆了口氣:「難怪白石道人會作出《揚州慢》一詞,現在連揚州都是咱們的邊塞了,誰見了沒有黍離之悲……」

  「又在憂國憂民啦?」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勝南大喜轉身:「瀚抒……」

  瀚抒就從剛追上來的小船上直接跳過來,再把船費扔過去。

  那小船剛剛駛走,勝南哎呀一聲:「咱們這只船超載了!」

  瀚抒笑著:「那就把你扔下去!」

  沈延疑道:「洪山主也要去揚州嗎?」

  瀚抒點了點頭:「我在盯一個人,你們當心點,這次淮南爭霸有人想要破壞!而且,我的大哥蕭駿馳在淮南十五大幫,也要參加這次爭霸。」他邊說邊往四周張望。

  沈延以為他在尋找鳳簫吟,笑道:「小師妹不在這船上。」

  洪瀚抒忽然一怔,表情變得很嚴肅:「不是我說一句不中聽的話,你們不覺得鳳簫吟私人感情上很有問題嗎?」

  勝南沈延均是一愕。

  洪瀚抒低聲道:「我懷疑她喜歡玩弄男人的感情,對我是這樣,對林陌也是一樣,你們想必聽說林陌被她打了一個巴掌的事情,我真不相信,她居然這麼快,就拋棄林陌……」

  勝南啞然,沈延也無言以對,吟兒離開他們的那天晚上,沈延清楚地探究過她的心事,唉,瀚抒怕是不知道,吟兒心裡,真的是另有他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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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初,淮南的情勢果如韓侂胄所說,壞到了家,亂到了頭。兩浙兩淮的大小幫會齊集在京口、瓜洲、揚州三地舉行決勝比武。淮南爭霸,從前是一年一度的,但沒有一次有今年聲勢浩大,因為,是發生在雲霧山排名的半年之後,也沿襲了雲霧山比武的套路,只不過分作了三地而已。

  可惜,一件紅火的事情能不能連續重複地做兩次、三次,還得看當時當地有沒有這個條件。在成功之前,都很可能畫虎不成。

  瓜洲渡那邊,慕容山莊由慕容荊棘胞妹慕容茯苓、智囊楊葉代表,另有騏驥派馬躍、小秦淮白路;京口一帶,慕容山莊首領慕容荊棘、小秦淮代幫主李君前、騏驥派掌門馬平川;揚州就稍稍有些龍蛇混雜了,所有的較小規模幫派都被分在了這裡比武,勝南、沈延要代替鳳簫吟參戰,就不得不來揚州五六日時間。

  勝南此時此刻心情平平:建康事,似乎已經告一段落——川宇和吟兒決裂,導致吟兒失望離開、川宇退出江湖,他對事情的來龍去脈都還沒有摸清,不能接受這個突然的事實,覺得自己的失蹤真的很不是時候。

  所幸的是,宋賢的來信裡,尚處臨安的玉澤一直很平安,而吳越近期回到了紅襖寨,現今的任務正是到淮南來,不得不令自己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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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年年歲歲相似,歲歲年年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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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京口,將戰

  西津渡渡口,謝峰的副手仇偉一直在等待李君前、大小橋等人的前來,一見君前下船,立即體現出了京口人的慇勤好客:「中飯沒吃吧?」過了一會兒又說:「吃鮒魚怎樣?要不吃刀魚?鮰魚?」聽得大小橋幾乎口水直流,好容易仇偉不談吃的了,又和大小橋講京口大小喬的流傳故事,直將大小橋聽得紅了臉。

  君前趕緊攔著一味好客的仇偉:「怎麼不見謝峰自己前來?」

  仇偉哈哈笑著:「謝大哥說他怕一個人一見到他就要握住他的手寒暄,也見不慣那人見到誰就叫人綽號,他說那個盟主特別可怕,居然敢叫你君前『二大爺』,不能饒恕,所以我要來會見會見,好好地招待招待她,對了,盟主在哪裡?」

  君前一愣,哈哈大笑:「說來鳳簫吟私底下也真給謝峰起了個綽號,叫『不言謝』的,謝峰避著她也真是明智。」

  仇偉環視了四周,只見君前身邊有兩個陌生少年,均是生得眉清目秀,微微一怔:「這兩位是?」

  那自然就是自願跟隨著君前一起前來京口的瀟湘和紫鶯了,大橋打心眼裡佩服這公主,不僅生得美麗動人,還這般敢於追求,只希望她和君前最後能有情人終成眷屬……

  「哦,瀟湘公子啊……怪彆扭的……哦我跟你講啊,這北固山是天下第一江山……」仇偉性不改,嘮叨個不絕,瀟湘一路微笑傾聽,很是近人。

  一忽兒功夫,天氣有些轉陰,幸好客棧已到,君前輕輕去攥瀟湘的手:「湘兒,記得我們相遇那一天嗎?那天也是下著瓢潑大雨,你真的是雨神啊……」瀟湘溫柔一笑:「從小就喜歡下雨,因為一旦下雨就可以有很多傘,各式各樣的,都舍不得把它們收起來……」君前愛撫地說:「小傻瓜……」瀟湘鼻子上一涼,已經有雨飄進了窗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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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很快降臨,客棧裡齊集了不少大幫會的首領,仇偉謝峰要盡地主之宜,忙得不亦樂乎,騏驥派首領馬平川最先趕至,他先與君前寒暄數句,緊接著即和仇偉大侃京口,話說盡,就只差兩個幫會之主沒有駕臨了。

  雨越下越大,夤夜,馬平川哼了一聲:「我說,慕容荊棘和司馬黛藍未免太自傲了一些,我們這麼多大男人,就干等著她們兩個女首領!」

  君前一笑:「也許她二人均是遇雨難行?再耐心等等吧……」

  「馬幫主,這就是你不對了!有點男人家的風度不好麼?!」人未到聲至,慕容荊棘鬥去蓑衣上的雨水進門,先就同李君前招呼:「李代幫主,久仰了,少年英雄啊!」

  君前笑道:「慕容幫主,幸會幸會!」

  慕容荊棘一笑:「李代幫主,決勝淮南何以把家眷也帶著?」

  君前臉一紅:「在下還未成家。」

  慕容荊棘道:「你身後可是一大群的姑娘。唉,有一個人也跟你一樣,那麼多人愛著,卻只愛一個人。」說的,不是宋賢又是哪個?

  君前轉頭看瀟湘,她的眼光和自己交接,兩人會心一笑,慕容荊棘洞悉了整個過程,冷笑著:「李代幫主真有魄力,能把雲霧山排名第一的盟主留在小秦淮,小秦淮亦從起初的四分五裂變得如今軍心一致。」

  君前一愣,慕容荊棘這方面的才幹,是完全不遜於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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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輪聲止,門外馬上跳下一個女子,她踩水的聲音非常急,一進來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第一眼就霸氣十足,活脫脫的江湖草莽,司馬黛藍!

  馬平川哼了聲發洩不滿:「司馬幫主好大的架子!」

  司馬黛藍睥睨其一眼:「武功差的等候武功好的,是天經地義之事!」比慕容荊棘不客氣得多,馬平川氣得拍案而起,李君前眉頭一蹙,他明白,這司馬黛藍囂張慣了,這次比武之前搞不好已經得罪了所有的敵手,所以她一來,火yao味就濃到了極點,可是這司馬黛藍,最忌諱的人,應該還是慕容荊棘……

  慕容荊棘嘴角閃過一絲冷笑:「真正武功高強的都深藏不露,反正明後幾日一比試,誰高誰低立見分曉。」

  司馬黛藍傲慢地掃了她一眼:「據說慕容山莊要把天下複姓一網打盡,獨獨就少一個司馬?你放心好了,我的淮南十五大幫會擴張的!」

  慕容荊棘冷道:「你的口氣還真大!」

  司馬黛藍一笑:「不過你可要失望了,我來北固山,不是為了比武!」

  慕容荊棘冷冷一笑:「那到奇了,不知你來此作甚?」

  司馬黛藍笑得燦爛:「我來是為了護你們安全啊,你要知道,這年頭,大家都為了自己的利益爭鬥,不出來一個犧牲自己保護比武的幫會怎麼行?」

  慕容荊棘哈哈大笑:「司馬幫主吹噓的本領一日千里。」

  瀟湘見她二人笑裡藏刀、水火不容,小聲道:「君前,原來,這便是江湖?」李君前握住她冰冷的手,慕容荊棘又往瀟湘那邊拋了個眼光去:「江湖凶險啊……」瀟湘看見她略帶邪惡的眼,手微微一顫,君前握緊了,輕聲道:「湘兒你別怕。」

  「凶險?你勾心鬥角慣了,以為北固山還是慕容山莊?我警告你,我盯你好久了,知道金人和你有過會面,你最有可能做奸細!」

  「彼此彼此。」慕容荊棘說這句話的時候,嘴都沒有張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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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瓜洲渡,首戰

  首戰,終於在瓜洲渡爆發。

  慕容茯苓與那楊葉鬥了一夜的嘴,才把第一戰的名額給搶奪了過來,楊葉鼻青臉腫地出了她房門,英俊的臉蛋早已舊貌換新顏,誰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慕容茯苓和她姐姐不同,喜歡用暴力解決一切事情,偏偏慕容山莊裡的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那是智囊楊葉最喜歡的女孩。

  初十,瓜洲渡附近鑼鼓齊鳴,一陣喧鬧,引得過往路人駐足張望,有些知悉了聲勢,慕名觀看,白路在擂台下面,微笑觀望著台上男子氣的慕容茯苓。白路身邊,有宗毅、唐鑫、言路中,因李君前猜測黃鶴去冷冰冰可能要至瓜洲渡分裂,莫非莫如亦尾隨而至,在小秦淮陣營裡壯大聲勢,白路心裡不是很踏實,偶爾環顧四周:那些陌生人,究竟誰帶著金人的假面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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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聲巨響,馬躍登上台去,只聽得一人大喊:「決勝淮南第一戰,慕容山莊對騏驥派!」

  台下的造勢立即將台上淹沒:「茯苓必勝!茯苓必勝!」

  「馬躍必勝!馬躍必勝!」

  慕容茯苓手中提劍:「請!」

  那馬躍往前走了一步,沒注意腳下石頭,哎唷一聲磕了一腳絆了個抱地式。台下驚愕之後立即一陣哄笑。

  慕容茯苓啊了一聲:「早知道馬大叔行這麼大的禮。我就找楊葉來折壽了!」

  馬躍氣得臉一陣白一陣青:「誰知道這裡地這麼不平,隨便一動就跌跟頭,這還得了?」

  慕容茯苓氣勢上已然贏了:「那您老可得慢著點了,請!」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4:02
第167章江湖無限小,七分柔情,三分凶險

  (1)喝醉的靈魂

  得知慕容山莊首戰告捷,身處揚州的沈延、江南等人都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把下一個對手司空承幹了,只是,要接手小秦淮的第一戰、真正應付司空承的勝南,壓力實在是不小,那個司空承,據說不好對付,是慕容兼一生最得意的弟子。

  洪瀚抒抱著兩罈子酒進屋來:「勝南!上等的啊,我傾家蕩產買來的好酒!」

  勝南興起,一把奪來一罈子聞:「嗯,實在是香……對了,找到可疑人物沒有?」

  「沒有。」瀚抒呷了一口品嚐,「江南,你要不要也來一點?」

  江南搖搖頭不喝。

  洪瀚抒奇道:「為什麼不喝?男人家不會喝酒被人笑話…」

  江南還是搖頭:「喝酒要看心情,我江南除非心傷透了,不然才不要沾酒。」

  瀚抒一愣,隨即淒澀一笑:「喝醉的靈魂,真是傷透了心啊…」

  勝南神色亦黯然:「我也有些不明白…」

  瀚抒上了心:「據說臨安某一個說書的,說宋賢和藍玉澤他們兩個有私情,你知不知道這件事?」

  勝南一飲而盡,輕聲道:「你說我是信流言呢,還是信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和最愛的女人?」

  洪瀚抒冷笑:「有空穴,才來風,你也別把人都想得那麼善良淳樸,我洪瀚抒當年不就是被自己最愛的女人害了!」

  勝南一愣:「你放不下的,其實不是吟兒,而是蕭玉蓮是嗎?」

  「不瞞你說,我真的,放不下玉蓮……」他又被酒氣圍繞著,「她傷我越多,我愛她越深,只希望鳳簫吟不要和她一樣……」

  「誰!」勝南一隻酒杯扔出去,門外空有哎呀一聲,但酒杯落地,院中已無人。所有人都明白,即使到了揚州,還是有人要對他們不利。

  瀚抒忽然問:「你有幾次被人偷襲了?」

  這半年來,他和吟兒同行,不知遇見過多少次暗殺,最驚心動魄的,莫過於那夜無返林中吟兒差點死在柳峻刀下。

  瀚抒道:「只怕不僅你我,獨孤清絕、葉文暄、楊宋賢都被襲擊過,你可能不知道,繼陸憑、慕容兼、白翼死後,黔州沈家寨的寨主沈望,也於最近身亡,而且是身首異處!」

  「網撒得太大了,他們終究會惹人注意。」勝南攥緊拳,「只是依然年紀還小,怎麼可能控制得好沈家寨?」雲霧山上,活潑精靈的沈依然,想不到連她都要遭遇如此變故,人生無常……

  江南忿忿不平:「定是金人是不是?我要殺了他們,為師父報仇!」勝南拍拍他的肩,狠狠地說:「遲早有一天,我會把這幾個組織連根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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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廿四橋重逢

  夜晚時分,勝南獨自乘船來到那聞名天下的廿四橋附近,這裡,連河水都是璀璨的,歌舞昇平絲毫不亞於秦淮。人間一向如此,荒蕪著是人間,輝煌著也還是人間,缺少了什麼都維持得下去。

  勝南劃到燈火稀少的地方,享受片刻寧靜,卻在此時,聽見淡淡的一陣簫聲,那簫聲夾雜在遠處繁瑣禮樂聲中,益顯得脫俗逸塵。

  勝南觸景想起杜牧詩來:「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只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閣下背誦錯了!應是『秋盡江南草木凋』。」

  勝南心頭一驚:這聲音好熟!但那人在何處呢?環顧四周,光線太暗。

  勝南只得跟她理論:「詩的意境就是如此——江南在秋盡之時草木還未凋,更顯得一片生機啊……」那女子笑著似乎接受了他的反駁:「廿四橋風景確實旖ni,可是地理位置卻是在江北啊!那麼杜牧這首詩豈不是犯了一個地理錯誤?」

  勝南微微一愕,還是替杜牧辯解:「也可以理解為:儘管身處江北,卻有江南一樣的風景?而且詩人所說的江南,未必只狹指廿四橋,而是廣指廣陵啊。」

  那女子輕聲嘆:「以今人的眼光看古,真是難受,唐朝的時候廣陵多大,現在卻……」她的聲音再次傳來,原是在橋上看景的。勝南偱聲而去,煙霧之下,只是一襲白衣,淡淡影子。

  那白衣少女又問:「你喜歡杜牧嗎?」

  勝南一愣隨即笑答:「不算喜歡,只是乘興吟誦罷了,到揚州豈可不吟杜牧詩?」

  「我也不喜歡杜牧呢,杜牧是個大色鬼,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

  勝南爽朗地笑起來:「我還從沒聽說過這樣不喜歡的理由啊,其實,那只是詩人的私生活而已。」

  那白衣少女頓了頓,忽然說:「閣下的笑聲好熟悉,像在下認識的一個人。」

  勝南一驚,再看那潔白如璧的石拱橋上,那少女的臉依舊在霧中若隱若現,勝南「哦」了一聲:「原來是雲煙雲姑娘?」

  少女啊一聲喜道:「原來真的是林大俠你?!」

  勝南棄了船飛上橋去她身邊:「雲姑娘怎麼會到這裡來?不是回京口去了嗎?」

  雲煙一笑,兩彎蛾眉如新月:「真是有緣,唉,我是被家裡人捉住了,又輾轉跑到這裡來的,不過,我正在伺機逃脫呢。」手在簫後輕輕一指,廿四橋的另一頭,原來聚集著好些男子。

  「要我相助嗎?」

  雲煙的笑容,有一種迷人的魅力:「今天就不必了,這麼多人,你救不走我,如果有緣,自會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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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岳父大人

  揚州當地的第一戰與小秦淮慕容山莊均無關,發生在比武開始的第二日,勝南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鬼使神差就去觀戰了,那敵對的雙方一曰閒雲派一曰通天派,兩個名不見經傳的淮南小幫會,足以令勝南大呼驚奇的。

  因為通天派那位名叫呂蒙子的一上場,雲煙姑娘就出現在自己身邊來了:「林大俠,我就知道,江湖事豈能少得了你!」勝南大驚:「你!原來你說的有緣自會再見是這個意思?」雲煙一笑:「在這裡人雜,逃跑的勝算才更大。對了,台上這個叫呂蒙子的,是我的一個侍衛。」

  勝南蹙眉啊了一聲:「不敢相信,你家的侍衛,是通天派的?」他頓時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年頭,江湖人士來做侍衛並不是沒有,可是既然都做侍衛了還來參加比武就有點說不過去。雲煙似乎看出他的疑問,笑著解釋:「他原本師出通天派,可是蜀中無大將啊,只得過來充個先鋒,正好我在一旁攛掇,結果大家都渡江來了揚州。呵呵,想來我真是聰明,好像料到你在這裡一樣!」

  可是等到閒雲派的代表也登台之後,勝南才不得不大嘆江湖無限小。天啊,揚州儘是熟人——台上那提劍而立的藍衣少女,把他的記憶頓時連到了一年之前,她,不是藍玉泓還會有誰!?藍玉泓眼角流露出來的全然笑意,若有若無地朝勝南這邊看,勝南不由得滿心納悶:玉泓怎麼會來淮南?

  雲煙扯了扯勝南衣袖:「咱們喊必勝吧!」勝南啊了一聲,心道:慘了慘了,為哪一邊鼓舞士氣呢?真難做人啊……

  卻聽雲煙大聲道:「閒雲派必勝!閒雲派必勝!」勝南瞪大了眼睛:「拜託了小姐,你是通天派的啊!」「別吵,跟我一起喊,閒雲派必勝!」

  勝南摸摸後腦勺,不解得很,這樣也好,那就喊,閒雲派必勝吧……

  待到比武結束之後,勝南顯然要去閒雲派的陣營裡看望剛剛不敵呂蒙子的玉泓,玉泓輸了一場,看見他的駕臨,立刻笑容滿面地迎上來:「姐夫,不見了好久!」

  勝南微笑著走向她:「你為何來到淮南?這閒雲派是?」

  玉泓活蹦亂跳著:「這閒雲派是我爹爹在平江活動的時候和雲夢澤師兄一起制伏的一個幫會,現在屬雲師兄管。這次要參加比武,我就特地來碰碰運氣看看你在不在揚州,哪知就是這麼運氣好!對了姐夫,這是我爹爹最得意的門生,雲夢澤雲師兄。」

  勝南還不知道雲夢澤的齷齪事情,潛意識裡卻對這個人的印象不大好,對他就像對蘑菇一樣嫌惡。要是當時就知道他膽敢欺負自己的玉澤,肯定立刻把他當場掐死。

  雲夢澤心裡有鬼,顯然要一個勁地製造氣氛:「今兒總算見著了林少俠,玉澤和玉泓都是日思夜想的啊……」玉泓面上一紅,未及說話,忽聽她身後有人輕咳一聲,勝南沒有絲毫準備,就看見她身後踱出了一個習武老者來,從玉泓的表情上看,那個人應該就是玉澤玉泓的親生父親,藍至梁了。

  果不其然,勝南怔在原地的時候,玉泓低下頭去,乖乖叫了藍至梁一聲「爹」。

  勝南慌忙回神,畢恭畢敬問禮:「伯父大人……」

  藍至梁凶巴巴地看了他一眼,看得勝南心中懼怕忐忑:好像很多岳父都特別挑剔自己女婿的啊,希望,他不要太刁難我……

  藍至梁惡狠狠地說:「什麼伯父大人!我和你爹哪個比較年輕?」

  勝南腦子裡一片空白,只呆呆啊了一聲:「也許,應該,大概,可能,是伯父比我爹年輕……」

  「既然比你爹年輕,那還叫我伯父幹什麼?」他很威嚴,勝南心想,也許就只有勝南一個人心裡覺得他很凶吧,女婿眼裡出嚴父。

  勝南冷汗直冒:「那麼,應該是叫叔父……」越到關鍵時候,越覺得自己口笨。

  藍至梁看他被自己嚇怕了,哈哈大笑著走了,留下勝南一個人還在害怕中,不知岳父對我的印象怎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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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兩刀敗敵

  傍晚時分,伴隨著一道殘陽鋪水中,慕容山莊司空承與小秦淮林阡已經對立站在橋頭,兩岸邊各站著兩方人馬,助威吶喊,好不熱鬧。

  沈延站在瀚抒身後:「慕容山莊這一戰必輸啊,司空承絕活雖然很多,卻終究很雜,他的師兄們在雲霧山上全部都是勝南的手下敗將。」

  瀚抒一愣,知他指的是東方沉浮等人,但他不希望勝南掉以輕心:「那不一定,司空承年紀雖輕,也許比他所有師兄都厲害,師父領進門,修行靠個人。」沈延一笑:「好吧,那就當我狂妄了些,咦,那據說是勝南的小姨子藍玉泓!她也來了啊……」立即過去和正在喊必勝的藍玉泓寒暄去了,他們江西八怪最大的本事不是偷盜,反而是熟絡人,洪瀚抒嘆了口氣,一笑置之。

  勝南飲恨刀在手,聽得見玉泓的聲音,彷彿回到一年以前,藍府地下的那五日,聽見玉澤心裡的呼喚和期待,溫柔地化解他所有焦慮。他總是對自己說,辦完了事情去找玉澤,辦完了事情去和她續緣,卻從來不曾想過,他的事情,為什麼總是辦不完呢,他和她怎麼總是見不到呢?接受了飲恨刀,其實,就意味著情淡,那時候,卻沒有明白,他已然在風口浪尖,和徐轅一樣的地位。

  司空承手中的兵器構造如棒,在飲恨刀面前黯然失色,司空承瘦小的身體、羞澀的表情,在勝南面前像個即將接受考驗的孩子。

  一聲巨響之後,司空承立刻將棒出手,果然人不可貌相,這個外表青澀的年輕小子,真正會出其不意、兵行險著,第一招鐵棒就脫手,不是用來做武器的,而是用以擲向勝南!

  圍觀眾人皆驚呼,沈延稍一愣神:難怪慕容兼喜歡他,這小子還不容小覷!洪瀚抒心中亦驚:慕容荊棘當時政變,在慕容山莊那麼多徒弟裡面,軍師選楊葉、武者之中依靠獨孤清絕、司空承、東方沉浮和楊宋賢,不勝才怪,她真是好眼光,也好手段!

  趁勝南長刀甩走鐵棒,司空承手一抖,袖中又出一棒,再度揮向勝南,處於戰局之中的勝南,從來沒有妄自菲薄過,即使方才被震懾,也同樣一笑迎敵:「這回不敢再扔了?」長刀瞬即變向,回迎司空承手中武器,一邊抵擋,一邊發起攻勢,動作既迅速又凌厲,直如有無數落葉洋洋灑灑紛墜而下,刀氣如虹,速比貫日,勢勝銀河落九天,司空承剛才先發制人靠的便是出奇招以樹威,也達到了先聲奪人之效,孰料勝南還施彼身,趁著誰都沒有緩過神來的空隙猛烈地反擊,司空承還沒有從震懾他人的喜悅中回過神來,敵手刀上的萬千刃已直削面前,司空承連連敗退,眼見就要退出界限,自己人一起大呼小叫:「小心!」

  司空承一怔,拼了命地往一旁鑽了個空子,重回橋中央來,勝南也不客氣,一刀還震一刀又懾,遠處看去他早已與長刀沒有懷疑地合二為一!

  瀚抒略帶驚訝地看著戰局中那道唯一的風景,不錯,在雲霧山上的勝南,雖然也是飲恨刀的主人,在出刀的時候給人的感覺還是在「保護」飲恨刀,擁有誓不放手的堅決,而如今,氣勢不減,執著猶存,給他的感覺,已經是在「駕馭」飲恨刀,已經擁有「不讓第二人」的魄力!而沈延,卻驀地發現刀氣後面,日益純熟的招式,有當天木芙蓉花地裡勝南川宇的雙重影子……藍玉泓停止呼喊,情不自禁往刀光中去尋找過去的熟悉,忍不住沉溺在那無垠無忌無畏之中……

  司空承不甘示弱,硬著頭皮趕上來就是一棒,不料被阻中途,想靠蠻力擠過這道障礙,然而他的對手,無論是阻擋還是攻擊都令他頓生不安,他的對手,求勝的刀法像蔓延無邊的戰火,他的對手,告訴他飲恨刀裡的戰意、一生不改!那一刻不知道為什麼,司空承忽然對他有點懼怕,稍稍失神,大勢已去,勝南刀鋒一轉,刀尖的力量將那鐵棒嵌緊了,司空承大驚失色,想不到勝負在呼吸瞬間解決,不及搭救,武器已然撲嗵一聲墜入河中,同時脖子上像被冰雹擊中,又冷又痛,無法動彈,飲恨刀貼在他脖頸上,這武器,和他的主人在一起的時候,雙方都是如虎添翼。

  司空承真心讚道:「林少俠好大氣的刀法!」瀚抒也看得呆了,許久才說出話來:「勝南,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啊……你……你的飲恨刀豪放啊,要不要向上去挑戰?」沈延從後捶了他一拳:「好小子,失蹤了那麼多天,功夫反而變強了,可是我不解啊,你的刀怎麼好像有點壞了……」勝南迴頭看長刀,笑道:「飲恨刀遇上了撫今鞭,莫非說這是江山刀劍緣的故事,不過我覺得有些懸啊……」

  僅僅兩刀,周圍人還沒有定神,全部啞口無言。

  僅僅兩刀,司空承只覺骨架子都散了,筋疲力盡。這才想起,自己好多絕活還沒發得出來呢……可是,哪裡還敢回味方才的比武?

  許久,緩過神來,想一直記得——

  刀之氣,凌霄過空無所阻,驚雷霆,斷流雲,五嶽盡低頭,江海皆小流。刀之速,穿雨越風或可攔,凝天光,亂閃電,交睫全過往,頃刻已難追。

  刀中有影,影中有戰,戰中有血,血中有金戈鐵馬,金戈鐵馬有氣吞萬里如虎。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4:02
第167章 七分柔情,三分凶險(2)

    傍晚,涼風陣陣,慕容荊棘執意要去那多景樓上,東方沉浮寸步不離。慕容荊棘吹著山風,小聲說:「司空承輸給了林阡,而且短短兩招,真是不妙啊,他一定是沒有發揮得好。現在這一輸,至少要贏三場才能把氣勢給贏回來。」轉過臉來:「對了,獨孤呢?他還沒來麼?」

  東方沉浮點了點頭:「棘兒,你放心,他會來的,他的脾性你很清楚,就想打,就想鬥!」

  慕容荊棘笑靨如花:「有了他,李君前就妄想得勝。」

  她繼續抬頭看天,眼神集中到天上正盤旋飛翔的幾隻鷹上,它們飛過的地方,偶爾落下些鳥羽來,離開之後,唯余一陣刺耳的殺殺聲,不知它們屬不屬於這北固山。

  荊棘輕聲嘆氣:「真是倉促。這些羽毛離開了鳥的身體,就算還會飛,還有什麼意義呢……」

  沉浮不解道:「什麼?」

  荊棘搖搖頭,再抬起來,淚水已在眼眶裡打轉,卻冷冷地笑。把權力緊緊攥在手心裡的女人,她的愛情,很不快樂,她的心,他看不清。東方沉浮顫抖著注視自己心愛的女人,而她的目光自上而下,看見不遠處山邊坐著的一男一女,那男子緊緊攬著女子,女子甜蜜地笑著倚在男子肩上,這一幕當真刺傷了慕容荊棘,東方沉浮看她發呆,小聲關懷:「怎麼了?」慕容荊棘一笑:「你看到那姑娘沒有?她頭上的首飾很漂亮,閃亮閃亮的。」她立刻站起身來:「我去跟她要來!」

  她從小就是這樣,要什麼就有什麼,不管怎樣都要得到。東方沉浮一把拉住她:「你瘋了嗎棘兒,那是李君前!」

  慕容荊棘只一愣,不聽勸。沉浮無奈,只得隨著她性子,同她一併來到方才君前瀟湘談笑的山崖邊,原來這邊有一家小茶室,現下君前和瀟湘兩個還在飲茶,情到濃時,外界什麼都不重要。

  慕容荊棘的眼光立即被瀟湘頭上的釵吸引住了,那麼奪目,那麼珍稀,和藍玉澤的釵一樣純潔無瑕,楊宋賢偏偏要喜歡清雅的女人,他為何要喜歡藍玉澤?!十月初四那一夜,他的眼,他的擔心,他的動作,他的關心則亂,還歷歷在目,而他的話,仍舊不停地迴蕩,他不會游水,想也不想就跳下去,他如果死了就算了,可是他還沒死,還和藍玉澤那個女人現在在臨安卿卿我我!

  慕容荊棘越看瀟湘越像玉澤,看著想著怒火中燒,她的東西,竟然被別人肆意地玩弄!偏偏這個別人,現在還是林阡的未婚妻子,不會給楊宋賢任何感情上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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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前無意一瞥,看見一臉怒容的荊棘,咦了一聲:「慕容幫主也來了?」慕容荊棘勉強一笑,坐在瀟湘的身邊:「這位姑娘天生標緻,明眸皓齒,李代幫主,你不老實啊……」君前一笑:「在下和趙姑娘還未成親。」

  荊棘哦了一聲:「姓趙?皇族的姓氏?」

  瀟湘不知怎地,有些害怕,抬頭看了君前一眼,像一隻受驚的小兔。

  君前領會了這一眼的意思,一直注意著慕容荊棘的舉止,可是,慕容荊棘有什麼理由要傷害瀟湘呢。

  慕容荊棘續問:「妹妹是哪裡人氏?」

  瀟湘不得不答,那慕容荊棘當即用挑剔的眼光看她:「臨安人?妹妹不像是江南人,我見過的臨安姑娘沒有這麼純的眼神。」

  瀟湘臉色蒼白,低頭不語,荊棘伸手即刻拔下她發裡的釵:「這玉釵真是漂亮。」君前見此舉,不由得一驚,好在她沒有暗箭傷人,方才出手,只是為了拔釵而已,雖然君前平日收斂,但此時的關切之意,卻溢於言表。

  瀟湘一怔:「慕容姐姐原來喜歡這玉釵?」君前當即將瀟湘扶起,護在身後:「慕容幫主,希望你下次不要這般放肆,不經過別人的同意就拿別人的東西。」瀟湘聽他語氣,顯然是生氣憤怒的表現,趕緊勸道:「君前,沒什麼,沒什麼,既然慕容姐姐喜歡這支釵,那我就送給姐姐,以後大家都在淮南,還應該互相照應,不是嗎?」

  慕容荊棘瞥見李君前的眼,李君前的擔心,李君前的動作,和李君前的關心則亂,滿足地一笑,他剛才,還是不知道自己暗箭傷人得有多快吧,他剛才,還是沒有保護好他的女人。

  遠方,鷹在天上殺殺地盤旋,慕容荊棘離開那茶館之前,往後看了一眼,趙瀟湘,你不要怪我,誰讓你,和藍玉澤那麼像,誰讓你的男人,和楊宋賢那麼像,你們這對狗男女,不會有好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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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命啊,李大哥!」紫鶯氣喘吁吁地衝進大廳來,驚亂了君前、大小橋的喜悅,李君前心裡咯噔一聲:「怎麼了?小姐出了什麼事?」紫鶯拼了命地點頭,淚水斷了線,君前嚇得臉色大變:「什麼事?她回來的時候還好好的啊!」紫鶯六神無主,語無倫次:「小姐她……剛才說頭暈,然後就,就吐血啊,現在還神志不清……她……我……」君前哪裡還聽得下去,丟下手上的所有事情,瘋了一樣衝了出去。

  推開門,那邊已經有大夫在為瀟湘把脈,瀟湘臉色比死人好不了多少,額上儘是虛汗,雙目微閉,口中喃喃:「君前……君前……」君前衝過去握緊她手:「湘兒我在這裡啊……我在這裡……」她全身冰冷,呼吸微弱,她顯然想睜眼,卻始終睜不開,君前霎時心亂如麻:「大夫,她是什麼病?」那大夫問紫鶯:「她以前有否吐過血?」

  紫鶯茫然搖頭:「小姐的體質一向很好啊,什麼大病都沒有犯過啊……」

  大夫皺起眉:「那就奇怪了,若非病根子,那一定就是中毒了……」

  「中毒?中了什麼毒?」君前一驚。

  大夫搖搖頭:「在下無能,行醫多年這種毒從來就沒有見過,這位姑娘中毒太深,恐怕,活不了幾天了……」

  君前腦袋轟的一聲,失去知覺倒在床邊,紫鶯已慘叫一聲暈了過去。

  尾隨而至的大橋趕緊掐紫鶯人中,小橋扶起君前:「君前哥……君前哥……」

  君前的心驟然像掏空了一樣,整個人被拋進了一個無底的深淵,被瀟湘越帶越遠,在另一個世界門前徘徊著,窗被風推開,在牆上啪啪地響動來回地敲打,君前無神地、望著窗外雨水洶湧地侵襲進來,不,不可能,瀟湘央求他和他一起闖蕩江湖,這才第二天,他答應了自己,不會讓瀟湘被江湖所害,不會讓她流一滴血、傷一根發、甚至是皺一皺眉!可是,「還活不了幾天了」……

  他一把抱住瀟湘,他的頭靠著她冰冷的額,他的淚落在她眼角,同她的淚融在一起:「湘兒,湘兒,你一定要好起來……我會去請更好的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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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天夜裡,多景樓上,司馬黛藍一個人眺望萬山景色,這時雨穿樹林,落木蕭蕭,一陣疾風掃過,黛藍的耳朵一動,多景樓上又多了一個人。

  司馬黛藍一笑:「思雪,你的動作真快。」

  林思雪走到她身後:「那是當然,前些天我還在臨安,唉對了,我在靈隱寺幫咱們師徒三個求姻緣簽來著!」

  司馬黛藍裝冷淡一笑:「無聊。」卻探問:「怎樣啊?」

  林思雪笑道:「師姐還是很擔心的是不是?不過師姐這一張畫的是一對鴛鴦,還有另外一隻天鵝,不知師姐是鴦呢還是天鵝呢?我的也很奇怪,就孤零零的一隻大雁,難道說我這一生都沒男人愛嗎?」

  黛藍哈哈大笑,沒好氣地說:「亂七八糟,哪裡有算命先生不解籤的?你一定是遇見冒牌貨了,林念昔是什麼?她不會是一隻鳥蛋吧哈哈?」

  思雪面露笑容:「她不是鳥,她是一隻鹿啊……對了,師父在這裡嗎?」

  黛藍搖頭:「她不在這裡,天知道她心怎麼想,當初整天把抗金掛嘴上的是她,現在臨陣脫逃的也是她,師祖交待了,沈默那件事由你我兩人揭開,我來殺了他。」

  思雪點點頭:「洞庭華家的十五條無頭命案,黔州沈望的死,終於可以有個著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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