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南宋風煙路 作者:林阡(連載中)

 
Babcorn 2018-2-12 21:52:1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71 9075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3:33
第142章 浪中阱

  語出驚人,長江之下的某一塊盆地?合情卻不合理啊,雲煙疑道:「長江之下?那麼這塊盆地理應被江水倒灌進去,而不是構成了另外一個世界,在那個世界裡,我們還能照樣的欣賞日出日落,還能賞月……」

  「這也是一直困擾著我的問題,可是,」莫非解釋著他的理論,「就像是平常的鍋碗瓢盆,把它們放在水裡,它們也會借力漂浮其上,不會被水倒灌。你一定要問我,為什麼其中有山巒,有屋舍,有宮殿,那麼重的力量怎麼不沉下去,可是你不要忘了,你一直不知道幽凌山莊最低的地方在哪裡,你每天早上醒來可見的,就是一望無際的流水,也便是說,其實已經有水從碗底滲了進去,幽凌山莊,已經開始下沉。」

  莫如聽他將幽凌山莊比作碗,覺得新奇,也開始參與旁聽。

  「這塊盆地於是就在黃天蕩,興風作浪了好幾十年,原先這裡應該也是有外人進來過,可是他們沒有武功,加上是在風浪中迷失了,很可能把這裡當作了另外一個世界,怎麼也出不去,在這裡已經生活了好幾十個世代。北海龍是個例外,他機緣巧合來到這裡,也許是因為要躲避什麼,也許就像你說的,為了我母親,才留在了這裡,為了她構建山莊,為了她才捨棄了那條已經被自己完善的天路……」

  「是啊,凌幽姑姑,原本就是這裡的人,北海龍是這麼說的。他真的,很痴情。」莫如幽幽道。

  莫非點點頭:「他很可能是想將天路毀掉的,但是有些事情,你決心已定,可能還是要給自己留一條後路,他雖然躲在這裡,心裡面怕還是很想經常出去走走,『知天下』吧。所以天路就保存了下來。誰料到,選擇通過天路離開的,居然就有他最愛的人……」

  勝南信服地聽著:「四海龍為了他們的一己私利,對山莊之中的所有人進行奴化,用巫術控制住他們的一切行動甚至生老病死,為了杜絕他們利用天路出去,在唯一可以和碗壁相通的江天之界安排了毒蛇猛獸。偶爾有人闖過去卻要變成那個西海龍的男寵被她玩弄!結果就是除了四海龍之外,沒有人可以和外界有聯繫!幽凌山莊裡原先的居民,依舊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新來的外人,更是漸漸地放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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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非一笑,繼續說:「江天之界的那座山,你去看過吧,是不是在山頂看見視野之外全是山,所以以為再也出不去了?」

  勝南一怔,憶起那夜身犯孤山頂,還心存餘悸。

  「你我,所有人,都以為翻過山去是外面的世界,事實上我們都走反了路,那裡非但不是外面,反而是更裡面!那裡是碗心地帶,沒有一個人可以進去,幽凌山莊的所有人,全部都被夾在碗壁和江天之界中間生存,碗壁雖然近在咫尺,可是有流水阻隔,都被我們誤以為是幽凌山莊的『裡面』,加之陡峭,也沒有誰可以出去。」

  勝南豁然開朗,是啊,那麼孤山頂的景象,其實不是山外有山,而是山內有山啊!卻為何,比前者還要震撼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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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煙道:「照你這麼一說,幽凌山莊是很容易被外界發現的啊……」

  莫非搖搖頭:「靠近幽凌山莊的地方,常常會有大風浪,風浪在,周圍的航船哪個還敢行路,只有像我們這樣不怕死的才會捲入漩渦之下,被衝到碗底進來。所以這麼多年來,黃天蕩很神異,很邪門,它無緣無故困住金兀朮48天之久,誰知道是不是跟幽凌山莊這鬼東西有關聯!怕自古及今已經在黃天蕩侵吞了不少沉舟和行船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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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的未必不對,不過,我想的和你卻有些不一樣。」勝南聽他講完,微微一笑,「你的碗心碗口說是成立了,幽凌山莊的確是只碗,因為我在山頂上走路,曾經回到原地過,所以它是圓形。但是,地理位置和不沉之說,我是另有猜測的。」

  「願聞其詳。」莫非先一愣,後虛心受教。

  「這幽凌山莊,並不只屬於黃天蕩,也不是固定江中暫時不沉的。既然它存在於江水的漩渦中間,它就不可能不被風浪裹挾著一起移動,所以,我覺得幽凌山莊是會跟著風浪沒有規則地移動甚至旋轉著的。最近幾十年才被堵在了黃天蕩周圍。」

  雲煙驚得合不攏嘴:「移動著?」

  「在幽凌山莊裡,沒有下雨,卻時有水滴,其實就是江水漏進,但不倒灌,正是因為它不停地移動,所以外界看來,它外表是一處漩渦,一道白光,雲姑娘應該還記得,它出現的時候,江面有光,指南針會亂轉,所以在幽凌山莊裡面,你的指南針一直也失效,正是因為包圍著這塊盆地的風浪根本沒有一個固定的方向。」

  雲煙點點頭:「是啊,我也正奇怪,為何在幽凌山莊裡面,風會時而往一個方向吹時而就逆向,很快地周轉來回,現在想來,是不是因為外面的風浪在不停地轉著?而且,在山莊中,白天和夜晚的時間不大合常理,沒有任何的規律,有的時候,光線也和外界不大一樣……」

  「幽凌山莊外面是風浪是漩渦,所以跟著風浪一起運轉……可是,我們在旋風的中間為何還能安靜地生活?」莫如不解為何旋風的中心最安寧。

  「在旋風中央不知風在側,這也正是只緣身在此山中吧……」勝南苦笑,一切也只是他的猜測而已,「促使我想到這一切的,原是幽凌山莊裡的一個農夫,他可能是在北海龍進入統治之前祖祖輩輩就生長在這裡的,因為北海龍的奴化,不敢去瞭解外界的事情,因為來山莊的外人來自四面八方,他就從祖輩那裡得知荊州岳陽京口建康靠在一起,仔細想來,它們這幾個城市,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都在長江之側啊!」

  莫非點點頭:「若這幽凌山莊當真是在長江中不停移動,那它應該是扁圓形,它的寬度,至少是能夠通過長江最窄之處的,它經過的地方多了,進去的人就比我猜測的還要多還要雜。可是能出來的又有幾個……怕在沉下之前,要世世代代在其中被禁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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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漸漸轉白,莫非轉頭察覺到莫如已不像適才那樣害怕,溫和地握住她的手,問她:「是不是?我早說過,那個地方雖然與外界有異,有很多事情終究可以用常理來解釋的。」

  莫如「嗯」了一聲,正待說話,勝南忽然「噓」了一聲,壓低了聲音:「外面有人!」

  水落石出時,風起雲湧日。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3:34
第143章 與江湖重逢

  門外,任何一道景色躍進視線,都給人一種直壓進心間的抑鬱感。

  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傳至耳中:「錢金龍!你死期到了!」緊接著的就是一陣兵刃相接聲,這女子是誰?勝南蹙起眉頭,他顯然聽過這個聲音,可是錢金龍此名,他壓根兒就不曉得!

  雲煙小聲道:「林大俠,這聲音好熟……」勝南不禁一怔,兩個字直接躍入心間:殷柔!對啊,就是殷柔!

  雲煙閃著她雙眸:「是不是那個殷柔姑娘?」

  勝南點點頭,人生無處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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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那日被風浪衝走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殷柔,本以為她已經葬身江中,雖是初識,不免也有些感慨,卻沒料到她還依舊在世上,而且竟這麼巧合,正在不遠之處與人比鬥!

  四人當下一同循聲而去,悄悄撥開樹叢,黑壓壓的林間,只看見兩把閃亮的兵器,殷柔的劍,和對方銀製彎刀,這場比武看似剛進行不久,殷柔年少,卻不見得會輸,她對面的男人約莫四十來歲,打扮似商人,莫非眯著眼看了半晌:「我認識這個人,京口金龍鏢局的總鏢頭,他可以說一手攬了淮南所有的鏢局生意,名氣很大。」

  雲煙勝南均詫異道:「他一手包攬?」要知道,現在京口鏢局最著名的人物,是葉文暻啊,哪裡輪得到這錢金龍?!

  莫非看他二人驚疑的表情,略帶不自信地摸摸後腦勺:「難道……難道不是嗎?」

  勝南雲煙齊齊搖頭,笑道:「當然不是……」

  莫非哦了一聲,笑道:「看來有些江湖知識,我還得狠狠地去補了。」

  那錢金龍邊和殷柔交手邊猜測:「你是誰,你用劍,一身灰,還這麼凶狠……」

  殷柔大怒:「不准說它灰衣!這是黑衣!」

  雲煙一怔,覺得滑稽,情不自禁笑出聲來,莫如趕緊一把摀住她的嘴,錢金龍甚是警覺,聽到異聲直往樹根處張望,卻忽然厲聲喝:「李允之,你給我安靜些!」

  四人大驚,往樹旁看,原來樹底下還有一個氣息奄奄之人,他倚著樹,右肩像受了很重的傷,口裡不停地罵著「奸賊」二字,應該就是錢金龍口中的李允之了。

  殷柔哼了一聲,一劍飛快地刺上去:「錢金龍,你這惡賊,你休想再害人,你死期到了!」

  錢金龍哼了哼,彎刀揮撤自如:「少自不量力!」

  殷柔久之暫處劣勢,被緊緊逼退,錢金龍刀法平平,但力道很重:「你是誰!為何與我為敵,插手我金龍鏢局的事情!?」

  殷柔咬牙切齒:「像你這麼一個背信棄義之徒,能當上總鏢頭,真是老天瞎了眼睛,可惜啊,你怎麼也想不到你費盡心機奪來的名利地位,還沒有輝煌多久就被人家輕而易舉奪了過去,你真是可憐!」她一用力,錢金龍似是一愣,彎刀被她挑了回來。殷柔再一劍補上去,錢金龍慌忙提刀相抗,抵她反攻。

  眼見這兩人鬥得不分高下,莫非道:「那位姑娘你們認識?」雲煙點點頭:「要救她。」莫非一笑:「她還不見得會輸。怪了,不知錢金龍和她之間有什麼深仇,她招招都藏殺機。」雲煙道:「這姐姐厲害得緊,她要奪命就奪命,林大俠就差點死在她劍下。」

  莫非莫如均覺神奇,勝南微笑道:「那還不是為了救你?」

  忽聽樹下那李允之罵道:「錢金龍,你個無恥之徒,若不是我親眼目睹,竟不知你是個道貌岸然之人!哎唷,哎唷!」

  錢金龍沉著對敵,鬍鬚在風中如萬根金針:「隨便你怎麼罵,你今天是不會活著離開了!」

  李允之怒道:「錢金龍,你敢殺我,我師父師兄都不會饒了你!」

  錢金龍哈哈大笑:「我殺了你,然後告訴你師父師兄是這裡的一個女山賊殺了你,豈不是一舉兩得之事?」

  殷柔冷道:「只怕你沒這個能耐!李少俠,你放心,我會救你!」一劍出狠招,竟將那彎刀擊得更加彎曲了。

  錢金龍就從這一劍裡看出些端倪來:「你是殷江的什麼人?!」

  殷柔臉上俱是鄙夷之色:「原來你還記得,十多年前你殺他的時候,用的就是這把劍,今天我要用這把劍殺了你祭奠他!」

  錢金龍一笑:「原來是小柔啊,都這麼大了,那麼,阿飛呢……」

  殷柔被激起悲傷,眼中迸發出排山倒海的憤怒:「你去死吧!」一劍直刺他咽喉,許是力道過大,擊得錢金龍即刻仰面而倒,似乎已經受傷。

  殷柔一劍笑指錢金龍:「錢金龍,你也有今天!」瞬間錢金龍手中扣住暗器盒,嗖嗖嗖萬針齊發,殷柔暗叫不好,無暇躲閃,斜路里忽然飛出幾把飛錐來,將針之趨勢全部改變!殷柔緩過神來,方從危難中回頭,卻不能抑制要去報仇,立即上前去一劍刺入錢金龍身體中,那錢金龍顯然是對自己的偷襲勝券在握的,剛剛要準備站起來,卻連自己要死了都不知道,劍進血濺的一剎那,他渾身抽搐,想要掙扎,卻無濟於事,殷柔大仇得報,還不解恨,在他一命嗚呼之後還拚命地賜了他七八個窟窿,最後把他頭顱殘忍地割下,果真是仇恨不共戴天。

  殷柔心神已定,回身來見李允之:「多謝李少俠出錐相助。」李允之臉色蒼白地回應:「姑娘見笑了,這些飛錐並非在下所發。」殷柔奇道:「莫非另有高人在?」正想著,聽見木叢中有人大笑之聲。殷柔聽這笑聲如此之熟,看來者,不覺「啊」了一聲:「林……林阡!雲煙姑娘?!」

  勝南笑著走上前來:「殷姑娘別來無恙?」殷柔欣喜非常:「你們竟然沒有死?」雲煙答道:「我和林大俠都是被人救了。」殷柔哦了一聲:「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在自家寨中,我以為你們全都……想來已經十多天啦,這十多天來,黃天蕩這邊不知多少人來打探你的消息,好人歹人都有……」

  勝南一愣:「你不會告訴他們,我溺死在長江之中了吧?」殷柔最重信義,這他是清楚的。

  「沒有,我遇見他們,都絕口不提見過你,有些事情,說謊比實話更正確。」殷柔一笑,「對了,這兩位是?」

  勝南趕忙向她介紹莫非:「他叫莫非,剛剛那幾把飛錐便是他所發!」

  殷柔打量了莫非一番:「好身手!他那麼快,你更快!」

  莫非呵呵地笑:「他那伎倆我經常見,早就準備好了,只是想不到,會助你殺了他。」

  忽聽李允之痛苦地大叫一聲,雲煙忙上前去看:「少俠,你怎樣啦?」

  殷柔俯下身去拔下他右肩的一根細針來:「是錢家的暗器,被喂了劇毒,中此毒者欲保性命,必須在一個時辰之內斬斷傷處!」

  李允之大驚:「姑娘可有解救方法?」殷柔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可憐這李允之千萬個不願意,為了續命還必須伸出手臂來給人家斷掉,旁觀之人見到這樣的情景,都扼腕嘆息,不知他將來怎樣地闖蕩江湖,或者說是基本地生存……

  那李允之從昏迷中醒來之後,一直不肯言語,言謝之後便孤苦一人走了。殷柔看著他步步遠走茫然的背影,嘆了口氣,莫非問道:「那位被錢金龍殺死的殷江,原是殷姑娘的父親?」

  殷柔點頭:「說來還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那時我父親和錢金龍都是鏢師,也是總鏢頭的競爭對手,錢金龍為了總鏢頭的位置,趁有一天喝酒暗害了我父親,當時我和哥哥還小,娘親雖然知道實情,卻礙於他勢力報不了仇,於是她就帶著我和哥哥到黃天蕩來伺機報仇!」

  莫如點頭:「想不到,錢金龍那麼德高望重,私下也是卑鄙小人……」

  殷柔一愕,冷嘲:「他要卑鄙,也不會學著卑鄙著厲害點,否則怎麼會敗給葉文暻,短短幾年,京口的生意全被奪走了!」

  雲煙輕聲道:「又是仇……」

  她一定是在想一句話:冤冤相報何時了!

  可是有什麼辦法阻止仇恨?沒有仇恨的推動,有人會失去目標,有人會不明方向,所謂江湖,也不會發展下去,只會沉悶。真是可笑,為了報仇,滿手血腥,古往今來,暴亂大多都是用武力解決的。

  殷柔苦笑道:「不知怎地,我們殷家像是跟京口的鏢局槓上了,爹爹被錢金龍暗殺,現下哥哥又被葉文暻騙去……」

  是巧合嗎?不是,有些人,一生都會被一種事情套牢。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3:34
第144章 風不止,樹欲靜

    卻想不到,說話間,廟門被踢開,走進一大群人來,為首那個正是李允之,他像一隻驚弓之鳥:「錢姑娘,殺害你爹爹的,正是那個灰衣小丫頭!」

  後面一個披頭散髮的瘋婆娘衝上來:「還我爹命來!」殷柔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衣服就被劃破了一道口子。

  莫如抽劍架在這瘋人脖子上,有些吃驚,更多的是憤怒:「李允之,你怎麼可以出賣我們?昨天可是殷柔姑娘救了你的性命啊!」

  李允之癱倒在地:「我……我已經失去了一條手臂,不能再失去一條命啊……」他身後一個人忽然走上來,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劈在他頭上,那可憐人立即斃命,那人殺了李允之,立刻向莫如喝:「放了雪雁!」

  莫非怒問:「你們這群人從何處來?!為何一出手就胡亂殺人?!」雲煙驚呼一聲,不敢相信李允之的死亡,那人滿面仇恨:「是你們殺了我錢總鏢頭!是不是?」殷柔比他要冷靜得多:「是我所殺,一人做事一人當,你是他什麼人?」

  「雪雁,是她殺了爹!咱們要替爹報仇雪恨!」

  錢雪雁瞪大了眼睛大喝一聲,根本不顧莫如架在她脖子上的劍,直刺殷柔,莫如一急,沒有控制得住手中劍,竟被她蠻力甩在地上,殷柔側身一讓,那殺了李允之的男子毫不猶豫,一掌襲來,莫非從旁入戰,即刻接下這一掌,原以為會有不濟,孰料這男子武功竟是稀鬆平常到極致,莫非還未發幾成力氣,輕而易舉就擊退了他,那錢雪雁的武功更加蹩腳,僅僅兩招,殷柔已奪其劍反架在她脖子上,那男子想打敗莫非,明顯自不量力,手掌像粘著他手心根本無法收回,只得寄希望於以多勝少,往外大吼:「大夥兒上,把他們統統拿下!」

  話音剛落,只見錢雪雁帶來的一干人馬聽命從廟外湧進來,比方才還多了五六倍。殷柔冷笑一聲:敵眾我寡?在黃天蕩裡,她殷柔最不愁的就是人馬了!亦是面露不屑,向外發號施令:「兄弟們上來,把這些統統拿下!」她話音剛落,殷亂飛的匪盜兄弟們猶如擠著錢家人群爭先恐後地進入,竟將錢家鏢隊沖了個七零八落!

  半炷香不到的功夫,錢雪雁等人顯然全部束手就擒。殷柔在人群之中,臉上有種不讓鬚眉的領袖氣概,臨危不亂,處變不驚,勝南想及她先前還是殷亂飛的軍師,突然覺得,正處於納才階段的小秦淮很可以考慮考慮她。

  此刻,殷柔不理會錢雪雁的破口大罵,只帶著鄙夷看李允之屍體,咬牙切齒:「這種人,又可憐又可恨……」

  雲煙嘆息道:「所以說,可憐之人最好是不要干可恨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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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時分,殷柔勝南等人還在議事,忽聽手下來報,被禁錮的錢家眾人以錢雪雁為首在監牢中大吵大鬧不肯進食,莫非驚奇道:「這錢家人還真是傻兮兮,哪有人在落難的時候還吵吵嚷嚷找殺的?」

  殷柔亦回問手下:「錢雪雁吵些什麼,是要殺了我嗎?」

  手下面上帶笑:「那瘋婆娘白天一直都吵著要殺了二小姐,到了午飯的時候,不肯進食,改著罵我們山寨的蘑菇不好吃!二小姐,是不是要把菜給收回來?」

  殷柔大怒:「不好吃?!你替我把蘑菇都給她灌下去!非吃不可!不吃就打!」

  勝南一愕,這殷柔的專制霸道,和吟兒到有一點點相仿呢。

  莫非笑看那手下下去:「搞不好殷姑娘還幫著錢金龍治好了他寶貝女兒的挑食,好大的功勞!」

  殷柔一笑,收斂了方才的霜冷,指著殿堂中央的一個富麗堂皇的大箱子:「對了,我在錢雪雁的小船上發現了這只很奇怪的箱子,料想這麼豪華的箱子,理應是他們要保的鏢,怎會出現在錢雪雁的小船上?」

  莫非點點頭:「李允之曾罵錢金龍無恥,或許是因為錢金龍想要私藏寶物,被李允之看見了,李允之想要掩口的費用,想向他敲詐,卻遭他暗算,差一點寶物就真的神不知鬼不覺被錢金龍私吞了,真是不守行規,死有餘辜!」

  殷柔笑著看那特別惹眼的箱子:「這只箱子,兄弟們研究了半天,都還沒打得開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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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勝南靠近一步,突然有種很強烈的排斥感,箱子裡,竟似藏有一種尖銳,一種敵視,一種比仇恨更深刻、比嫉妒更刺骨的感情,一陣微風拂過,本輕輕柔柔,忽然間捲起了他的心情,他的憂傷來……不由得退後一步,雲煙察覺到他的異常,奇道:「林大俠,你怎麼啦?」

  勝南搖搖頭,不語。

  莫非上前去觸摸那箱子,把耳朵貼上去聽之中的空氣流動,再往縫裡瞧了瞧,不禁讚道:「好亮的金光,好絢麗……」本能地去扳箱子,卻打不開。

  雲煙咦了一聲:「怎麼會打不開箱子?它並沒有上鎖啊……」殷柔上前一步:「所以說它是一件寶物啊。錢金龍是運鏢的人,那麼李允之顯然是托鏢者,他的話裡,他的師兄師父尚在不遠之處,不見了鏢和鏢頭,立刻會找過來,兄弟們要做好準備迎敵!」

  莫如道:「看來箱中之寶是靈物,遇主則開,遇敵則合。」殷柔嘆:「真可惜。」雲煙一笑:「那到沒有什麼可惜,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

  難道真的是命中注定?勝南心神忽然有些不定,內心居然平添了一絲等待,他下意識地去觸碰飲恨刀,他瞬間覺得,箱子裡隔著的那件寶貝,也一定和江山刀劍緣有關。

  金光……難道說是撫今鞭?

  勝南不由得憶起了楊妙真:撫今鞭是和妙真一同失蹤的,倘若箱中寶物真是撫今鞭,那麼這個劫持妙真的人,一定就是這次的托鏢者,是離間我們紅襖寨和小秦淮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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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傍晚的時候,天空還是特別的亮,黃天蕩這邊,江水上漲,浪捲岸邊,驚駭人心,似乎有一種欲襲山雨的張狂,但是閃亮的天色證明了冬季也不失明媚。這裡畢竟是黃天蕩,不僅擁有秋冬的悲涼,還有的,是在悲壯氣勢之下江風的狂傲和浪花的卑微。

  勝南輕聲嘆:「樹欲靜,而風不止。」

  與他一同站在江邊聽濤觀浪的雲煙,笑著理解他話裡的意思:「其實林大俠的心裡面,是希望像漩渦中的幽凌山莊一樣,『風不止,樹還靜』是吧?自古以來,要做到風不止樹還靜,多麼困難,可是在漩渦中的人,都嚮往。」

  勝南震驚自己心裡所想能被她理解,轉過臉來,微微露出些詫異之色,闖蕩江湖多年,遇到的女子不計其數,值得尊重或者深交的沒有幾個,可是很多時候,她們總覺得自己難以接近。像被引為知己的陸怡,她總是惋惜自己心扉緊閉、無法理解,而摯愛的玉澤,雖然聰明睿智,卻始終多愁善感,喜歡把自己對她說的話想多了想遠了,結果可能導致兩個人更加難受,再後來一路相伴的吟兒,不知怎地,感覺和她不像生活在一個世界,他的話她好像都聽不懂,她的話他也經常是折半了聽。雲煙卻很不一樣,她可以明顯地聽出自己話裡深藏的涵義!

  暮色漸起。

  勝南突然懂了,走到哪裡,江湖都接踵而來,可是,每個地方的江湖都不一樣,所以,才會有新的際遇,因此,就應該像漩渦中的幽凌山莊一樣,風不止,樹靜。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3:34
第145章 慶元黨禁(1)

    天漸漸地陰起來,冬雨連綿,落葉紛灑,有歷代代表蕭索的黃色,也有冬季苟延殘喘的幾抹綠,撿起來想要去描述這番風景,突然發現,黃色雖然代表枯萎,卻是新色,綠色雖意味鮮活,卻顯然陳舊了。

  路上行人也逐漸停止了行路,於是在沖澠酒館裡喝酒喫茶的,絡繹不絕。吟兒閒來無事,幫幾位師兄在櫃頭寫賬,天色很不好看,可是李君前從外進來,卻春風滿面,關於他和瀟湘姑娘的事情,百靈鳥和琬早已經通知到了江令宅,所以李君前一旦滿面笑容,就免不了要遭到吟兒的盤查:「怎樣啦二大爺,和瀟湘姑娘進展得如何了?」君前難得的紅了臉:「反正,蠻好的吧。」說罷就只是笑,吟兒嘆了口氣:「想不到這些情情愛愛的事情,竟然把我們小秦淮的李代幫主變成了一個只會傻笑的二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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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君前在一張剛空的桌邊坐下,他來此,不可能是只談私事:「紅襖寨裡有勝南的消息了嗎?」

  吟兒隨著坐在他一旁:「沒有。他們也去黃天蕩問過,山賊漁夫船家都問了,一點音訊都沒有。」

  「現今為止還是沒有任何的消息,我想我們不必再自欺欺人。」李君前嘆了口氣,「十多天了,難道你覺得他還活著?」

  吟兒臉色一變:「別說了,我不知道!可是我們只有等,等他回來……」

  清平樂在一邊替他們斟酒,心裡也明白,吟兒這麼多天來一如既往的笑臉迎人,其實都是假的。

  「假如他沒死,可是被江水捲走或者說甚至是出了海,要十幾年才回來,我們也等嗎?這麼急的事情,不能等。」君前輕聲道。

  「難道你們小秦淮和柳五津那幫人都想要放棄?」吟兒剎時眼中含淚,面帶氣憤。

  「不,不是,是做好兩手準備。」君前即刻解釋,「我知道你和勝南的交情,還有這件事和秦川宇的關係……可是你要明白,這些都是天命。」頓了頓,他微笑著拍拍吟兒的肩:「最近十幾天,最著急的人應該是黃鶴去,他心裡不知多想把秦川宇引到他那一邊,從此咱們既少了林阡,又缺了林陌,可是他萬萬想不到,秦川宇會受腳傷,行動不便。」

  吟兒一愣:「他受了腳傷,和金人計畫有什麼關聯?」

  「川宇是一個不可能因為一兩句話就改變立場的人,所以金人的計畫,是通過上次劫獄那一戰,徹底地讓川宇和我們反目,但是黃鶴去深知沒有那麼簡單,所以在劫獄之後的日子裡,是非常想帶川宇繼續見識見識江湖、設計我們對峙的,但是川宇行動不便,就成了川宇的藉口。黃鶴去到宋國來的目的沒有完成,可是他不能永遠以金國使節的身份留在這裡,有朝一日總是要走的。」君前笑著解釋,「所以形勢對我們非常有利,川宇近期都不可能為金人所引誘,而且,他的心,很可能再度傾斜回來。」

  吟兒點了點頭:「其實,如果勝南不在了……川宇還是林阡……又其實,他的心,從來沒有改變……」君前一怔,從她話裡,他也微微聽出川宇的處境何等的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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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說著,突然門外響起一陣鐵鏈聲,知可能是官府押解犯人,君前吟兒立即停止話事,清平樂迎上前去:「官爺。」

  果然是兩個官差押解犯人,卻見這囚犯書生模樣,長相秀氣,弱不禁風,不知他所犯何罪。官差要了酒菜,把囚犯撇在一邊自顧自地談笑,那囚犯稍稍哆嗦了一下,一官差立刻一鞭抽上去:「叫你別吵,安靜些!」

  吟兒要動怒,君前一把拉住她,搖頭示意她別衝動。

  清平樂機警,上前去收拾:「不知,幾位官爺押的是什麼重犯?他這麼瘦弱,不像是作姦犯科之人啊……」

  那官差看了他一眼:「我們是奉丞相之命,好好地懲治這幫逆黨!」

  吟兒一怔,她也知道,最近幾年朝中有一場黨禁風波,丞相,怕就是那後黨之中的韓侂胄了吧。黨禁牽連到的,不只是政壇中風口浪尖的人物,有更多的是這幫手無縛雞之力的學子們,無辜,卻注定要犧牲。

  清平樂給那二人上了酒,緩了他們的脾氣,回過頭來走向吟兒和君前,低聲說:「他們應該是要押送犯人去臨安。」

  君前點點頭,輕聲道:「這些事情,咱們還是不要管的好,畢竟你要插手,也不會改變什麼。」

  吟兒失望地要轉身,那官差喝了一二分醉,忽道:「大哥,咱們趕回去臨安,正好可以看看那位大理的美女!」

  吟兒登時一驚,警覺起來。

  另一個官差道:「哈哈……哥兒們江南的美女見多了,換個風味品嚐品嚐也不錯!」吟兒心中詫異:什麼大理美女,難道還會是藍玉澤不成?可是藍玉澤不是在蘇州的嗎?怎麼會去了臨安?

  那二人吃了酒,又押著書生走了,吟兒滿腹疑問地問清平樂:「師兄猜測,這書生是怎生得罪了韓侂胄?」

  李君前亦被勾起了好奇:「我想知道,這場偽學黨禁的前因後果到底是什麼?這些天來,好似風波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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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平樂等這兩個官差走了老遠,壓低聲音道:「這些就是當今的朝中事了,前些年,當今聖上取代他老子當皇帝你們可知道?」

  「知道,文暄師兄說,太上皇他老人家懼內,成天瘋瘋癲癲,也不懂得孝敬他父親,如此不孝之徒,豈適合做皇帝,丟死我大宋的臉呢,所以朝中官員一商量,就讓現今的皇上提前登基了。」吟兒道。

  清平樂一笑:「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政變落幕了,爭鬥才剛剛開始,政變成功的兩個大功臣,名叫韓侂胄和趙汝愚,因為待遇不平等立刻就成了仇家。成王敗寇,這場較量沒有多久,韓侂胄就把趙汝愚鬥敗。」

  李君前點點頭,繼續聆聽,吟兒插話道:「這我也聽文暄師兄講過,他說,那趙汝愚雖然艱苦樸素,有丞相的素質,卻失於疏直,不能容物察人,所以被鬥下去也不奇怪。」

  「趙汝愚是道學派,他失勢了之後,受損最厲害的集團顯然當屬道學,就像師父早年敬重的朱熹、文暄師兄的世叔葉適,都逃不過韓侂胄的攻擊,韓侂胄處處針對道學,在今年已經明令禁止他們講學,這使得道學派眾人忿忿不平,怨氣幾個月都沒有停歇下去,我看那書生也是對韓侂胄口誅筆伐的某個學子,他一下子撞在了刀尖上。」

  吟兒一愣:「這些派系之爭,什麼時候才可以止歇……」

  閒暇時候,又想起方才那官差說的話,心裡略微覺得有些不對勁:大理美女,和那韓侂胄,不會有什麼關聯吧……但願,不是藍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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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差如暴獅,揮鞭若冰雹。

  但說這書生一路受盡了欺負,餓著肚子,傷病交加,步履越蹣跚,越要受虐,根本生不如死。行至郊外,雨開始下得更陰寒更洶湧,書生悲從中來,呻吟道:「救命啊,救命啊……」

  那官差之一立刻掄起鞭來:「找死!」還沒來得及抽鞭子,手中武器突然不見,大驚之下,只聽另一官差慘叫一聲,以手護頰,臉上竟是深深的一道劃痕,官差甲即刻抬頭看對面,不遠處站著的是一個白衣少年,手上玩弄著的,正是從他手裡奪去打他夥伴的長鞭!這少年站在雨地裡,冷笑著看他們,臉上俱是譏諷之色,迅速將鞭子隨手棄了。

  官差甲大怒:「你是什麼人!?」

  少年冷冷地,抱劍而立:「雨停了再告訴你。」

  官差乙嗷嗷叫著,甲卻不敢動彈,正視著那把無鞘之劍,像忽然憶起了什麼似的:「哦……哦,獨孤清絕!」

  說來也巧,雨頓即變弱,停了。

  獨孤訝異地一笑:「你還真是通曉江湖,臨安冷家的捕頭是吧?」

  甲「啊」了一聲:「是……在下,在下是冷逸仙冷捕頭的門徒。」

  獨孤清絕哼了一聲:「果然是冷鐵掌,可惜了你冷鐵掌,傳人一年不如一年。哈哈哈哈,居然如此不濟。」

  冷某怒道:「你笑什麼?!」

  「我笑在武林前五十名裡,怎麼不見一個姓冷的,原來都縮在臨安,『叫囂東西,隳突南北』去了。」

  冷某大怒:「我們冷家和你井水不犯河水,你為何要奪鞭子傷人!」

  獨孤沒有理會他這句問話,突然低聲說:「把他放了!」

  另一個冷某從頭到尾根本敢怒不敢言。第一個冷某收斂了怒氣,低聲下氣著問:「你待怎樣?」

  「我叫你放了他。」

  冷某道:「如果,我不肯放呢?」

  獨孤手一放,殘情劍一揮,白光一閃,冷某眼前一亮,劍又回到獨孤手裡。

  冷某隻覺脖上冰冷,一摸,全是血。

  冷某慘叫一聲,已倒下去不省人事。另一個冷某見此大驚,轉身就落荒而逃,獨孤再一劍過去,輕輕鬆鬆將枷鎖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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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前一後來到江令宅附近,萬家燈火已闌珊。獨孤一路任這書生跟著他,卻沒有向他解釋自己為何救他。

  書生滿腹疑問,也滿心的感謝:「大俠是誰,為何要救在下,大俠的武功真的很厲害,他們都是冷鐵掌的高手啊!」

  獨孤聽著聽著,忽然笑起來:「冷鐵掌的高手?真是玷污了冷鐵掌,從前冷家的一個不大的捕頭叫冷奎,都可以『一夫無器,萬夫莫敵』,現在,卻,唉,也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書生隨著他進了沖澠酒館:「大俠的救命之恩,在下沒齒難忘,只希望求得大俠姓名,將來必當湧泉相報。」

  正在燈下讀信的吟兒,陡然見到書生,不禁一怔:「這位好是面熟。」那書生環顧四周,一副淒然模樣,鳳簫吟想起中午之事,啊了一聲:「你是那個囚犯……」那書生瞪大了眼睛:「老闆娘……不要告發我,在下真的是無辜,不想要被他們抓去!」

  吟兒本就有救他之意,聽他一求,動了惻隱:「你叫什麼名字?」

  書生泣道:「回老闆娘的話,在下姓趙,名叫光復。」

  獨孤在桌旁坐下,回答吟兒詢問的目光:「我和他沒有交情,也並不認識,我救他,是因為看不慣冷家那幫人的暴戾,你放心,我會安排他的去處,不會連累別人。」

  吟兒一怔,這種打抱不平,她覺得不像獨孤的個性,不是說獨孤做不來,而是獨孤應該不屑做。

  獨孤看出她依舊有疑惑,稍稍一愣:「當然也有些私人的原因:我很不喜歡姓冷的那一家人!我眼不見為淨,見到了就一定要攪亂。」

  他說很不喜歡,那就應該是很討人厭了。獨孤的性格吟兒很欣賞:喜歡的趁興就做,不喜歡的就去攪和。

  吟兒一笑,也不刨根問底,轉頭續問趙光復:「趙光復,你犯了什麼罪?」

  「回老闆娘,在下沒有犯罪……」

  「別叫我老闆娘,叫我女俠!」

  清平樂噗哧一笑:「你怎麼成為了囚犯?」

  趙光復嘆道:「我只是一介書生,代表我們廣陵學子上書朝廷,替趙汝愚趙丞相鳴冤的,得罪了韓侂胄那奸相。所以他要擒我去臨安。不過,天不絕我!」

  吟兒一怔:「你膽子真的很大,明知道那會陷自己於危難,你還?」

  趙光復輕聲道:「韓侂胄逼死了趙丞相,把朱熹老師的學說稱為偽學,說咱們這些人都是逆黨,自從他當權之後,我們這群學子,從來沒有停止過為趙丞相鳴冤過!」

  「可是你們得到了什麼?你們的攻擊只會被他壓下去,所以在今年,他徹底定死了你們的罪,你們道學的名流,要不被貶謫,要不被革職,而你們自己,被剝奪了參加科舉考試的資格,現在誰敢傳播道學,誰都會被稱作逆黨!你不後悔嗎?」清平樂面帶遺憾地看著趙光復。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他韓侂胄不明白,有些東西,是壓不下去的。打壓我們,他一點好處也不會得到。我趙光復不會罷休,今年不行明年繼續上書!只要留口氣在,我就不信罵不死他!幾位救了我,他日在下一定會報償!」

  不知是不是冷的緣故,吟兒突然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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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年,他們誰也不知道,這場看似不相關的政壇風暴,會徹底改變江湖,把他們所有人都過早地推向了戰場。

  「慶元黨禁」到「開禧北伐」,不過十年時間。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3:40
第145章 慶元黨禁(2)

    「官差們把建康城都翻轉了過來,都沒翻出那個叫趙光復的逃犯啊!」「哪個人這麼能耐,敢在冷家手上搶犯人!」「應該是個江湖人士吧。不知他們江湖人士為何要趟這趟渾水,和冷家過不去。」

  吟兒在路上撐傘走著,聽見這句話,不由得皺起眉頭來,看來事情不小得很,臨安冷家,幾十年前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家族,現年來卻投靠了朝廷,不培養江湖人士,改訓練名捕了。

  吟兒回到酒館裡,收了傘,發現方才外面打傘的也真就是她一個,嘆了口氣,忽地看見沖澠酒館裡一片混亂,正自詫異,清平樂一臉緊張地上前來:「獨孤呢?他有否藏妥了趙光復?」

  「你放心,師兄,趙光復已經離開了這邊。」吟兒一邊答,一邊隨清平樂往樓上去,回看樓下,酒客茶友們均是被官差們擠的擠推的推拉的拉,被驅不異犬雞,難怪這麼亂。

  樓下最大的首領沒有參與盤查,只是悠然自若地坐在桌旁,趕完了別人當然是自己坐下來喝酒:「夥計,送幾罈子酒來。」

  滿江紅抱了一罈子好酒去,那人一拍桌子,隨手一推,酒罈立刻砸了,那首領脾氣比誰都火爆:「你不認識老子是誰!?老子是冷鐵掌現今的掌門人,韓丞相貼身的侍衛!你好不識禮,上最好的酒來!不合老子的意,你就別想做生意,我記得你這家酒館的名字了!叫……沖澠酒館……」

  吟兒冷冷地在樓梯上停下,真怕他老眼昏花,讀錯了字。

  滿江紅忍住氣回頭去找酒,那首領依舊怒氣衝衝:「前幾天對付那個姓楊的小子已經筋疲力盡了,還要到建康來接囚犯,好不容易到了,囚犯都會丟!媽的!媽的不像話!」

  親兵勸道:「大人別生氣,姓楊那小子不照樣被咱們穩住了,至於這趙光復,也不愁抓不到。」

  「姓趙這小子膽子很大,什麼都敢寫,什麼都敢罵,丞相被不少人都罵過,單單對這個有些好奇,還想見見他一面。你說咱們要是丟了他,怎麼回去覆命?!」

  滿江紅再抱來一罈子酒水,那首領一邊說話一邊呷了一口:「真難喝!」手一推,又是一地碎片,武功真是不錯得很。滿江紅還想忍氣吞聲去撿,吟兒立刻從樓梯上下去,一把攔住他:「師兄,撿什麼撿,要撿也是他的事情!」

  「小丫頭,敢這麼跟我冷逸仙說話?」首領哈哈大笑,「要我撿也好,陪我喝杯酒就好。要不,也可以彈個琴,脫脫衣裳。」言中充滿戲謔之味,顯然還沒弄清楚鳳簫吟是誰。

  吟兒臉色刷一下變得鐵青,心裡已經頓起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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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聽得身邊響起一個渾厚的聲音:「喝酒?酒在哪裡?可憐這罈子美酒已經被閣下砸了!可惜了好酒,遇到不懂酒之人,便就如英雄失路,可嘆啊可嘆,世上雷鳴皆瓦釜!」說話的人略帶醉意,一臉痛惜地拾起地上碎片:「這酒還真是香。」

  冷逸仙豈聽不出弦外之意,火上澆油,一手將桌子掀掉,告訴人們,他要哪裡生事端,哪裡就不會安穩!他要和秦日豐比一比,還真可以把後者給比下去。至少武功上,絕對是大內侍衛的水準!

  只是他一掌劈下,醉漢輕輕一讓,就容易地躲了過去,搖晃著說:「冷逸仙是吧?你充其量不過是人家的走狗,憑什麼作威作福跟個老虎一樣,暴戾淫逸都會短命的……」

  冷逸仙臉無處擱,抽劍而出,一劍就刺向那醉漢,但劍至中途,急轉下路,武功略高的人都看得出,名為劍進,實在陰險的是劍後的掌力!醉漢本欲接劍,突遇這變故,竟也是不變應萬變的武功基礎,對上去也是一掌。

  吟兒一眼看了出來,輕聲道:「冷鐵掌。」沈延走到她身旁,點點頭,說:「吟兒你要小心,千萬別招惹了冷家。」吟兒一愣,沈延握住她已經攥緊玉劍的手,制止了她的殺機,關切地說:「吟兒若是殺了冷逸仙,逞了一時之快,會結下不該結的仇恨。」

  吟兒冷冷一笑:「師兄說的對,我不會為著殺一條狗,髒了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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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間比試的這兩人對對方武功卻皆是又驚又疑,冷逸仙直接搖頭:「你才叫可惜!」醉漢哼了一聲:「有什麼可惜?你這麼好的身手,卻替奸相賣命!」

  冷逸仙怒道:「奸相?只是你們道學一家之言吧!」

  醉漢冷笑:「不是奸相?那麼之前的趙丞相呢?怎麼會突然間就死?」

  冷逸仙一愣:「這些和你有什麼關係?莫非你是趙汝愚一黨!?」

  「正是,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朱名潛字子墨是也,是朱熹先生在浙東講學時候收的弟子。」

  冷逸仙收回掌來:「朱熹的弟子?你也真是,誰不好攀附去攀附朱熹。武功這麼厲害,乾脆不要學文了,改投我冷鐵掌,將來保管你飛黃騰達!」

  朱子墨冷冷一笑:「你有什麼資格和我師父比較,就算他韓侂胄,也沒有資格給我師父的講學冠上偽學的罪名!」

  冷逸仙哈哈大笑:「敬酒不吃吃罰酒!也罷,趙光復抓不住,還可以抓你去湊個數!不過你命就不會有趙光復那麼好了,丞相才不會饒了你性命!」

  說罷一拍手掌,兩列士兵紛紛歸隊,冷逸仙雙掌連環,迅速襲向朱子墨,朱子墨心存戒備,半扣拳頭接過左邊先至的一掌,冷逸仙手掌心熱,周圍卻是冰涼一片,朱子墨猜出他要調用內力,急忙運力,料想不到突然間冷逸仙左手便縮了回去,緊跟著右手的那一掌直捲向朱子墨左路,朱子墨猝不及防,來不及換手,硬生生與他對接一招,手心就一陣發麻,像有根針直插進手心裡一樣,朱子墨只得硬拚,無果。冷逸仙哈哈大笑:「你已經中了我一掌!何必還死撐下去!」

  眾位旁觀的武林高手,皆是看出朱子墨和冷逸仙本該勢均力敵的,未料到那冷鐵掌如此厲害,一掌就令敵人受傷,當真是不容小覷。

  吟兒看出些端倪來,冷逸仙這雙掌是不一樣的,左手那一掌是去試探朱子墨,引他調用內力,右手看似補招,其實是在調虎離山之後,撤去了左手上的所有力量,轉到右手上去對付對手已經虛空的左手!

  清平樂咦了一聲,滿江紅輕聲道:「剛剛那兩掌,交替得真叫漂亮,身手如此敏捷,才會調虎離山。」吟兒一笑:「也有點點像田忌賽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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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朱子墨雖然受了傷,卻未即刻落敗,朱冷二人自一掌對接起一直僵持著內力往來,腦邊散發開來的皆是真氣,臉上的也俱是冷峻之色,抗衡地過久,無論是朱子墨,還是冷逸仙,都氣喘吁吁,無力說一句話。

  驀地,冷逸仙身邊的親兵上前一步,趁人之危一刀砍向朱子墨,事出突然眾人不及阻攔,眼睜睜看著這親兵自己找死——他內力不在這二人之上,一旦靠近戰局,顯然難逃內傷。卻料想不到,他一接近朱子墨,即刻渾身痙攣,吐血而亡!

  這變故當真突然,一見出了人命,眾俠客哪裡還能袖手旁觀,酒館裡面只剩下寥寥幾人,所有的圍觀人群,一窩蜂地逃竄出門,因為好奇心又接二連三地躲在了門外繼續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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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吟兒見到那親兵暴死,也微微一驚,如此一來,這場內力的較量,完全在她意料之上了,不由得和沈延對視一眼,心道:師父早年雖然老被朱熹忽略不睬和爽約,卻終究很敬重他……要不就先救下這朱子墨再說。

  主意已定,吟兒驀地就上前一步,擒住冷逸仙和朱子墨的手,從中間把他們的手掌硬生生分了開來:「這裡是酒館,不是你們比武奪命的地方。」

  朱子墨大驚失色,這樣的插手,使得他清清楚楚地知道,眼前這嬌小少女的內力,實足在他二人之上,那冷逸仙更是緊緊盯著吟兒,冷笑道:「看不出小小的一個建康,居然處處藏龍臥虎!明眼人一瞧,就知道你們是一黨!」轉過頭去,對後面一干人等:「來啊,把這群逆黨一同抓回去!」

  官兵們一層層包圍上來,吟兒有些生氣:「你們有什麼證據,證明我是逆黨!?」

  「什麼證據,你的武功不就是證據!」冷逸仙諷刺地笑起來。

  「你少來!」吟兒萬萬料不到自己也成了黨禁中的一份子,「那麼多文人學者,我最看不慣的就是朱老頭子,你少給我亂扣罪名!」

  朱子墨免不了要替他師父講話:「你怎麼可以罵我師父老頭子……我師父哪裡得罪了你……」

  吟兒哭笑不得,冷逸仙才不容她辯駁:「作什麼戲!你最好乖乖地束手就擒!」

  事態嚴重,武林人士遇到兵,照樣有理說不清。沈延、滿江紅、清平樂諸位面面相覷,知道這事情只會越牽連越廣,真是棘手,此等情景,沖澠酒館裡的所有人,怕是都逃不了干係,吟兒甚至有性命之虞,最利索的解決方法,就是殺了冷逸仙,只是,殺了冷逸仙,要是暗地裡解決到可以,當著這麼多人的眼睛,殺了他再置身事外實在太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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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館外一片喧嚷,水洩不通的門口,圍觀群眾們猶同燒開了的水,但煮沸的水一瞬間像燒乾了一般,鴉雀無聲之際,門外走進兩個人來,正是秦川宇和崇力。

  冷逸仙掉轉頭去,見是秦川宇,先是一愣,見禮道:「秦少爺。」秦川宇蹙眉:「冷大人明明是來建康捉拿欽犯的,怎麼會在此地?」

  冷逸仙哼了一聲,指著朱子墨和鳳簫吟:「這書生和這小丫頭是和欽犯一黨,我要一併押解回臨安去。」秦川宇瞬時明白了發生了什麼事,微笑道:「冷大人誤會了,這位姑娘是在下江湖中的朋友,她只是在江湖中行走的女俠客,什麼都不懂,怎麼可能是趙汝愚朱熹一黨?」

  吟兒不禁一笑,被稱「女俠客」了,而且是被秦川宇稱「女俠客」了,儘管,還「什麼都不懂」……卻有一種,被捧上天的滿足感覺。

  冷逸仙疑惑地看著這位女俠客:「既然秦少爺都這麼說了,那就真是誤會一場。不過這朱子墨,就絕對輕饒不得!」

  朱子墨此刻已然內傷發作,嘴角儘是血跡,吟兒本想救他,差點連帶著自己也拖下去,一身武功也無力相援,有些遺憾,朱子墨也明事理,拍拍胸脯:「一人做事一人當,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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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送官差和犯人一併離去。

  這些天來,江湖之外的紛擾一直不停。秋盡,葉子被風肆意地玩弄著。可是,趙汝愚、韓侂胄,舊綠新黃,皆是落葉,大勢所趨也。

  川宇轉過身來,看著吟兒還略帶緊張的臉:「政壇是最殘酷的江湖,你不屬於那裡,過問了會害到自己。」

  吟兒嗯了一聲,臉有些紅。她一向覺得,自己不喜歡曖mei的,可是,明明和川宇一起的時候,就是有那麼一點曖mei,不止一次和自己說,自己還和他沒有開始這段也許將要開始的感情,卻在每次他低頭凝視自己的時候,臉紅心跳……

  沈延就站在樓梯的台階中間,看著吟兒和川宇兩人一左一右地站在樓梯欄杆的兩側,呵呵笑著把清平樂和滿江紅兩人推了上去,他自己卻又再度下來,竊竊私笑:「走近些啊,別像門神一樣站在兩邊。」

  吟兒抬頭狠狠瞪了沈延一眼,川宇一笑,上前一步,輕聲問:「吟兒,你最近可有空閒麼?雖然天氣很冷,也總是下雨,腳傷也沒有痊癒,可是很想去野外散散心,你陪我去賞心亭弔古如何?我有東西要給你,也有話要對你講。」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3:41
第146章 錦瑟無端五十弦

  賞心亭、弔古、川宇有話和自己講,還有東西要給自己……假如沒有雲霧山上的那次變故,吟兒聽了一定會狂喜會掉眼淚,會拼了命、不矜持地點頭,可是現在沒有,現在除了該有的慌張之外,是不安是懦弱是一種無路可退的緊張,她像被牢牢綁在了阡陌之傷的詛咒上,開不了口。

  吟兒低頭沉默,沈延在一旁不斷地攛掇,川宇靜靜地微笑著,等候吟兒的答覆。可是就在這應該溫馨安謐的氣氛裡,驀然間從老遠的地方捲過來一陣風,急速地從川宇和吟兒中間穿插過去,力道大得將吟兒斥退了一步。

  洪瀚抒,他飛快地從中間擠了過去,吟兒差點摔倒他也不管,也不和任何一個人打招呼,而是若無其事地繼續往樓上走,卻把氣焰留了下來。吟兒看清楚是他,錯愕地僵立在旁,無話可說。

  沈延看他氣沖沖地往樓上趕,方才從中阻礙明顯是故意的破壞,啞然失笑,正要讓道給他,已然不及,被這陣風撞到欄杆上,沒地方躲還被洪瀚抒踩了一腳。

  每次都是這樣,洪瀚抒和鳳簫吟鬧僵的時候,糊裡糊塗做犧牲品的都是沈延。沈延有什麼辦法,哭笑不得地站穩了腳,怎麼奢求洪瀚抒能說一句抱歉的話,只得自認倒霉。

  吟兒眼見師兄受傷,不能不管,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上前去,總算攔住了洪瀚抒,公然地、不由分說地、狠狠地對著他的腳就是一下:「還給你,洪山主!」

  洪瀚抒冷冷一笑,轉過臉來,帶著嘲諷的語氣對川宇:「你確定你喜歡她?就這麼一個愚笨到家、遇事斤斤計較的女人?」

  沈延吟兒皆是一愣,原來矛頭在秦川宇呢。

  吟兒聽瀚抒這麼一說,才知道自己在他心裡原來是這麼低下的一個位置,卻不知川宇是因為自己的哪一點才喜歡自己的呢,自己也實在是很想很想知道……

  川宇沒有迴避洪瀚抒這句無理的問話,看了一眼吟兒,笑著回答:「你無理取鬧在前,我不覺得她做得有什麼不對,她方才幹的事情我不僅欣賞,而且非常支持。」

  洪瀚抒哈哈笑著掩飾:「你不聽勸也罷,你是她的第二個男人,也將是被她拋棄的第二個男人!」

  沈延略帶擔憂地看了眼川宇,他知道川宇可能說不過凡事自以為是的洪瀚抒。卻只聽川宇淡淡道:「被拋棄的第二個男人?那是不是也可以做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一直到最後一個?」洪瀚抒一愣,川宇一笑反諷:「是你自己不會珍惜,浪費了她的第一次動心。」

  「不,我沒有對他動過心!」吟兒氣憤不已,豈料洪瀚抒一把拉住她的手就往樓上拖,邊走邊道:「你過來,你最好把話給我說清楚!」這局面沈延等師兄皆是始料未及,眼睜睜看著瀚抒旁若無人地把吟兒拉走,根本就沒問吟兒自己的感受,卻在瞬間,聽見川宇出刀的聲音,那利刃冰冷地貼著瀚抒的脖子,寒光溫和地落在吟兒身上,同時川宇的手,輕而易舉地把吟兒的手從洪瀚抒的手裡握了回來。

  川宇那一刻卻看透了眼前這個紅衣男人的心,輕聲道:「九分天下的『鉤深致遠』,當年聽說你的時候,叱咤風雲、英雄蓋世,卻想不到,今日一見,竟然如此蠻不講理……痴人要說夢,是不是也該到夜半無人時?」

  沈延本來是帶著看熱鬧的心理聽吟兒和川宇合力攻擊洪瀚抒的,聽著聽著忽然心裡起了一個奇怪的念頭,他驟即覺得——吟兒和川宇有過不止一次的合作,吟兒和川宇,真的很像少年夫妻,也許,可以刀劍合璧,天下無敵呢。沈延還無暇繼續深究下去,就只見洪瀚抒暴跳如雷:「我要退房!我要退房!建康我呆不下去了!」

  那架勢,簡直可以把樓梯給震塌了,在場數位,不論是秦川宇鳳簫吟,還是沈延滿江紅都覺得滑稽,可是哪裡敢在他面前笑出來,滿江紅還乖乖地被瀚抒押著去收拾屋子退房去了,等瀚抒走開良久,沈延終於長吁了一口氣:「總算,不鬧了!」「可是,少爺,剛才那個人,長得真的好像霸王啊……」崇力童言無忌。

  川宇和吟兒相視一笑,被瀚抒這麼一攙和,反到沒先前那麼緊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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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碌了整整一日,送走了冷逸仙、洪瀚抒兩大霸王,滿江紅、清平樂、沈延幾位老闆均是腰酸背痛、叫苦不迭,好在吟兒雖然平時懶惰慣了,還能燒得了幾樣眾位師兄喜歡的菜,順便也留秦川宇主僕二人吃了一頓晚餐。

  沈延知道,說順便留晚飯是藉口,其實是自己幾個沾了川宇的光,才能嘗到她鳳簫吟的廚藝,是以飯桌之上連連嘆息女大不中留。

  「吟兒,這盤山珍是你做的麼?真是好吃得緊。」川宇問。

  「是啊。是麼?是吧……」吟兒回答。

  「你是說這盤蘑菇啊?是啊,小師妹最拿手的就是這道菜。每次有大事件的時候都要拿出來獻寶。」沈延笑著說。

  「哦,少爺也很喜歡吃山珍呢,夫人最拿手的也是這道菜,好像味道也是差不多的。」崇力人小鬼大,懂得話裡有話。

  奇怪的是,沈延和崇力都帶著審視的目光看川宇和吟兒,彷彿是雙方的父母一樣。

  「其實,我做的面條也很好吃啦……」吟兒帶著謙卑的語氣繼續王婆賣瓜,盛了一碗麵,立刻埋頭苦幹,面條卻越吃越長,有幾根始終也吃不完的樣子,吟兒覺得奇怪,同時聽得川宇「咦」了一聲,吟兒一愣,轉頭看川宇,原來自己方才沒注意,夾的那一筷子面和川宇夾的連在一起,是以順帶著把他碗裡的幾根面條也吃了過來,若不是川宇奇怪地發問,剩餘的幾根怕吟兒還是會給拽過來!

  沈延控制不住哈哈大笑:「小師妹,這麼古怪的錯誤,只有你身上才出現得了啊,哈哈哈哈……」

  吟兒怎麼說也霸道不起來,羞紅著臉乾脆不說話,川宇一笑,從旁打量著她泛紅的側臉:吟兒,你不知道,雖然跟你在一起很吵很鬧,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可以發生,卻真的很幸福,很快樂,沒有絲毫的負擔……

  只是,吟兒真的太單純,有些事,她真的什麼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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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之後,離開沖澠酒館,還沒有走出多遠,就被一個人橫鉤攔在路中央。

  行路的人已經逐漸稀少,加上走的是一條小路,崇力難免有些害怕,扯了扯川宇的衣服:「少爺……」

  換作平日,他也不需要為身負絕藝的川宇擔憂,可是,川宇剛剛接近過鳳簫吟,他還是有些迷信,覺得川宇搞不好又要受傷流血了,況且,這個攔路虎,姓洪名瀚抒!

  川宇一笑,沒有停止行路:「你果然沒有走。」

  「你說的,痴人說夢,要到入夜之後再說,那我就好好地跟你說一說夢!」洪瀚抒仍舊氣焰囂張。

  「你想問什麼?」川宇停在和他擦肩而過的地方,回頭看了他一眼,就是這回眸的過程,和勝南的回眸很相似。

  「你為何要把她拽到賞心亭去陪你弔古,還有你要送她什麼禮物,先給我過目過目!」王道又霸氣。

  川宇不由得愕然:「你有沒有自覺管的太多了些,我要送她的禮物,怎麼可能給外人知道?我把她帶到賞心亭,當然是要在那裡開始我們的感情。」

  「你最好清楚地知道,一份愛開始的時候,要想好它會結束。」

  「你捫心自問過麼,你和她的愛有沒有開始過?」川宇的這一句,忽然間毒辣地撕扯住洪瀚抒的心。瀚抒一怔,停止發洩任何不滿,任由他說完就走。

  川宇已經漸行漸遠,洪瀚抒還站在原地,鬆開握緊鉤的手,嘆了口氣:「林陌,希望你對她好一些。我洪瀚抒,不希望任何人傷害我的女人,就算她已經不屬於我,我也要告訴你,你要是對不起她的話,我第一個饒不了你!」

  川宇一愕,轉過身來看他,微微一笑:「其實,這才是你的心裡話麼?那麼為何你要在她的面前表現地那麼急躁?那麼不講理?」

  「我不就是嘴賤些,我不會講話,我一看見她,就只想著打擊她罵她。」洪瀚抒苦笑迎向川宇疑惑的眼神,「不過,你應該會好得多,你對她,不可能既愛又恨……你要跟她說,就好好說吧,不要錯過她,她其實是個好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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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川宇和瀚抒卻都不知道

  有些話,一輩子都傳遞不到

  有些人,一生都愛不起

  有些事情,一世都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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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當時已惘然。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3:41
第147章 撫今鞭(1)

    登高臨江,聽濤之聲,覽巒之色,無論聲色,皆是遠近跌宕起伏、交相輝映。傍晚時分的黃天蕩,天已昏,地也暗,飲恨刀和斷絮劍的主人,不約而同地來到江畔,體味著江之咆哮、山之印染。

  勝南隱隱見到小秦淮李戩寨的影子,心裡止不住狂喜,往那個方向大喊:「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整個黃天蕩,剎那間充斥著勝南的回音,久久不散,是,林阡回來了,莫非一笑,輕聲道:「是啊,我回來了……黃天蕩,淮南。這個地方真好,黃天蕩,是咱們宋人的福地,是打勝仗的地方。」

  勝南搖搖頭苦笑:「那只是無數次敗仗中的一次小勝仗而已,當時咱們的國家多慘,將軍元帥在外辛苦奔波,而皇帝卻躲在建康,金兵贏了就逃,金兵輸了就繼續安逸。」

  莫非一笑:「難道說你想反朝廷?你倒是和別人不一樣,別人不像你,一個目標卻兩種思想。」

  勝南一怔,是啊,吟兒也說過,精忠報國,又不是報朝廷,他對當今的朝廷,並沒有抱任何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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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快黑了,林莫二人回到殷柔寨中小憩,殷柔告訴勝南,她已經通知了小秦淮勝南歸來的消息,教他心情終於有些平復,晚餐時分,殷柔正與莫非雲煙勝南同席,忽聽有頭目來報:「二小姐,來了一幫子人!」

  殷柔冷靜把飯菜吃完,擦了擦嘴角,一笑而過:「等了一整天,他們總算來了,那些托鏢的人,一個也別想把寶貝帶走!小五,引他們去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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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勝南的心忽然間跳得很迅速,似是要蹦出來一樣,他知道,這個來者,非同一般。這樣的時刻終於來臨,卻不知是朋友的會面呢,還是敵人的交戈?

  一大群人同時湧入大廳裡來,地面不平,被踩得泥石亂濺。

  勝南眼睛一亮,他感覺上的朦朧驟然變得異常清晰,他找到的那個人站在隊伍的中間偏左,雖然衣著平常,但是比起他身邊一個個的猥瑣形象,他那不加修繕的氣質明顯得鶴立雞群。熟悉感愈加強烈,而那個少年抬起頭來,恰好和勝南四目相對,茫然之中,他們都似乎看見了對方臉上自己的影子,這份感覺,是惺惺相惜,不像自己和川宇那樣遙遠,但過近,卻排斥,又好像,勝南和這個少年是同一個人……

  一時間,勝南覺得不可思議,呼吸開始急迫。少年的眼神卻沒有像勝南那般熾熱,只是在詫異之後,立即移開,似乎漠不關心。

  勝南知道,他不該這樣走神,走神壓根兒不利於當前這樣的局面,因為現在,他們還是敵人。

  雲煙一笑:「有趣啊,哪裡有主子不站中間站一邊的?」莫如亦道:「那少年真別出心裁,不知是何門何派的少掌門呢?」

  殷柔走上前去立即向那少年見禮:「不知尊駕光臨敝寨有何貴幹?」

  那少年一愣,似乎有些尷尬,那群人均哈哈大笑起來,最正中的闊公子打扮,調侃的口氣迎上前:「小姑娘看見了小白臉了,連起碼的規矩也忘了,哪有這樣問禮的?」邊上另一少年輕蔑道:「岳風,受寵若驚了吧?還有人叫你尊駕,多少年沒聽過了?哈哈哈哈……」

  原來他叫岳風,倒是個很普通,卻也沒有久仰過的名字,可是勝南當即便懂了為什麼自己和他之間有相似,原來在這裡……岳風的眼睛裡儘是忍耐和不屑,臉上未有絲毫的憤怒,只是那種掩飾的冷淡,這種冷淡,勝南自己也有過,是多年以前,他還是張安國的兒子的時候,多少人也是這樣對待自己的,一模一樣啊……難怪比對川宇還要親近,原來,是因為同病相憐。

  殷柔、莫非、雲煙、莫如四人均大驚失色,殷柔想要遮掩住尷尬,卻怎麼也控制不住咋舌:「他……他?」她不由得再上下打量他一番,除了他一身衣服果真不如旁人光鮮之外,哪一點證明了他在人下?可是,岳風卻低下頭去,臉色很不好看,如紙。

  只是卻不明白,這幫人明明應該是同門的師兄弟,為何要集體排斥一個如此勃發英氣的少年?他不可能和當年的勝南一樣,身上有一個無論如何也洗不掉的污點。

  華衣公子態度尤其惡劣:「想不到你們這群山賊不長眼睛,誰主誰次都分不清!」身邊那一直跟從他的少年卻一副阿諛嘴臉,使勁地撫平他的氣:「少掌門,何必和岳風這種掃把星計較!」

  岳風抬起頭來,冷道:「李師弟,大敵當前別自亂陣腳!」

  「誰是你師弟?整個逐月山莊,也只有師父一個人容得下你!」

  殷柔怒道:「全都給我住口!這裡不是你們吐口水的地方,有什麼事情快講!」

  華衣公子道:「是這麼回事,在下新近得了件寶貝,想托鏢去臨安,哪知昨日還沒有交接得完,鏢頭和寶貝都失蹤了。」

  「所以呢?」殷柔冷笑。

  「所以啊……」華衣公子小眼睛賊溜溜地掃了殷柔一下,然後又拋了個眼色去戲莫如和雲煙,莫如惱羞成怒,拔劍即刻去刺,那公子笑嘻嘻地一閃,握住了劍尖,想退卻莫如,右手將她往懷裡直拉,莫非一驚,斷絮劍立刻離手,直襲而去,硬是阻止了他的侵犯,那公子側身一躲,身形極是矯捷,莫非看莫如已是又氣又羞、眼中噙淚,怒道:「男女授受不親,閣下豈能如此輕佻!?」

  那公子哈哈大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想不到這小小山寨,一下子出了三個美女,辯之,這三個人兒,可把咱們玉壺、闌珊比下去了!」

  那李師弟笑道:「玉壺決計比不過她們,跟闌珊差不多,是絕頂漂亮的啦……」

  公子哈哈大笑,雲煙、莫如皆是氣憤不已,殷柔倒是沒有那麼在乎:「你憑何肯定,你們丟的東西在我這裡?」

  「這裡最大的盜賊團夥,不就是你們?!」

  殷柔冷笑:「閣下真是抬舉。」

  「在下不止抬舉,在下還想喧賓奪主呢……」說罷上前來要摟殷柔,殷柔大怒,往後一退拔劍出鞘。

  一瞬之間敵我分明,那公子哼了一聲:「你好好看看我是誰!蒼梧山逐月山莊張夢愚是也,就算武林盟主,也要懼我三分!」

  殷柔冷冷道:「是嗎?不知武林盟主有沒有見過這種敗類?」

  莫非一愣:蒼梧山、逐月山莊,依稀也是屬於抗金聯盟之中的啊……怎麼會有這麼齷齪的少掌門?

  勝南一直沒有說話,一直盯著對面那個名叫岳風的少年,他的存在,使得勝南根本不可能把眼光和心神匯聚到第二個人身上,從岳風的身上,才找到了,過往自己的影子。此時此刻,岳風正在沉思著什麼,沒有抬頭,但在那一群人當中,他真的是那樣的突出,那樣的醒目……

  忽地卻聽李辯之大呼:「少掌門,那不就是咱們的箱子?!」一語既出,眾人頃刻間偱聲而望,大廳再往裡不遠,赫然陳列著的,正是從錢家小船上搜得的寶物,莫如一愣,原來殷柔根本沒有想過要藏箱子,而是要和這逐月山莊裡的人馬挑明事情啊,莫非微微一笑,壓低了聲音道:「你放心,這殷柔姑娘處事有分寸得很,定然不會出差錯,咱們只要依著她,不添亂就行。」

  張夢愚大怒:「你們這群賊!人贓俱獲了還有什麼話好狡辯!」

  殷柔大聲道:「你憑什麼說這箱子是你的?!」

  張夢愚瞪了她一眼,逕自往那箱子走:「我不是箱子的主人?那我怎麼打得開這箱子!」

  殷柔哼了一聲:「我倒要見識見識,鼠頭鼠腦的人怎麼打開寶箱?!」勝南明白,殷柔此舉,實在是欲擒故縱而已。

  張夢愚大怒,李辯之一把拉住他:「好啊,少掌門,咱們就讓這群小賊見識見識,咱們逐月山莊最鼠頭鼠腦的人都能開這箱子!岳風,去開!」

  岳風沒有任何抗拒,沒人知道他為什麼不爆發,他一步步地走上前去,莫非忽然自言自語道:「岳風……岳風是誰……」

  岳風走到寶箱旁,伸手一拉,只見箱中還有一段半伸出的扶手,扶手上的一角上還有一處機關,岳風輕輕一按,那寶箱驟然開了。

  就在這一瞬間,金色的光芒破箱而出,映滿了整個大廳,所有人,包括勝南在內,臉上都被四溢光輝遮蓋住了,驚奇之餘,均無法動彈——

  岳風手裡握著的,不是撫今鞭是什麼?!世上唯有這撫今鞭,鞭尖鋒利勝刃,鞭身熠熠生輝,也唯有這撫今鞭,能幫著飲恨刀躲過別人的覬覦。

  殷柔直盯著那寸鋒利鞭尖,眼紅不已,隨即上前要奪,岳風順手一揮,鞭尖已然傷及殷柔手背,岳風、殷柔均後退數步,殷柔握住自己淤青一片的手,怒上眉梢,張夢愚哈哈大笑:「怎麼樣小姑娘?咱們逐月山莊最鼠頭鼠腦的人都能打開箱子,可見箱子是咱們的啊!」

  殷柔冷道:「可惜啊,你們連人帶箱子都已是甕中之鱉了!」

  說罷她身後寨中兄弟全部劍拔弩張,顯然是部署完好,等候良久,但此時此刻張夢愚哪裡還有閒情逸致調戲和諷刺,怒氣衝衝道:「岳風!把這女山賊給我殺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3:41
第147章 撫今鞭(2)

  岳風遲疑了片刻,還是在殷柔出手之後將撫今鞭橫起應對,殷柔雖是先發,卻是後至,殷柔想不到岳風手法如此之快,撫今鞭來時竟是一呆,幸而岳風手下留了三分情,鞭尖再次輕觸殷柔手背,只是看似輕輕一捧,殷柔手上浮腫一片。

  殷柔不由得大怒,迅速舉劍襲去,張夢愚斥道:「你幹什麼留情!殺了她!剷平這裡!」見殷柔與岳風開始比鬥,雙方其餘人等豈敢怠慢,逐步火拚,殷柔耳聽八方,眼觀四面,情知不妙,自己的手下們平時作惡慣了,沒有逐月山莊一眾武功精練,只能仗著人多維持戰局,而和岳風的一對一,她實在是沒有機會反敗為勝!

  金光之下,勝南探清楚了岳風的鞭行路線,根本不是殷柔可以匹敵的,不由得看呆了,莫非眼神原先不在其上,一招半式,就立即被吸引,不禁暗暗稱奇,撫今鞭得岳風,是如魚得水,殷柔招招進攻,卻被撫今鞭次次化解,每次都還未及中路,鞭風已將劍吞噬。

  一鞭可度四季風,春風和煦,夏風熾熱,秋風蕭瑟,冬風淒厲,竟於無聲中在招式縫隙之間全然流露,當初勝南還以為,使鞭如李君前方可駕馭撫今鞭,卻未想到,此時此刻的撫今鞭,能在有如風嘯的同時,亦如風中之簫。

  世上歷久彌新,萬古常在的只有山、潮、風三種,山潮均雄闊,風卻有雄奇、秀麗、熱烈、衰冷的重重境界。

  天下高手,有在己上的,一向是當自己在山下,仰望那山巔,獨獨這撫今鞭,令自己有從山前觀山後之感,越看,越深遠,越惜。

  殷柔節節敗退,敗相畢露,眼見岳風必勝無疑,那李辯之還想上前來以二敵一,莫非大罵一聲:「不要臉的!」飛身而去,斷絮劍一劍劃空,李師弟閃身一讓,腰中也出了一隻長鞭來與之對峙。

  張夢愚眼看著戰局大勢已定,得意地笑,見岳風不肯殺她,大聲喝令:「岳風!你在幹什麼!殺了她!」

  岳風似是一愣,微微遲疑,再使出一成力來,輕易地捲起殷柔手中劍,迅速地甩出老遠,與此同時,鞭尖已直襲殷柔面門……

  殷柔暗叫不好,不及躲閃,料想這次不死也傷,莫如站得最近,忍不住大叫一聲。過激金光,猛烈地灼人眼,那電光火石之間,殷柔明白了吹面清風內在的火辣,痛苦地閉上雙眼,等待將至的痛楚。

  一道閃亮的雪光,從岳風的背面追來,硬是將金光揪了回去,制止了這場血光之災。

  殷柔支撐著站直了,她面前剛剛加入戰局的黑衣男子,由後發力,一刀將金鞭攔截,將最長震撼捲入了最短一刀。

  雲煙喜道:「林大俠!」

  岳風鞭風受阻,詫異回身,冷冷打量著眼前這個,敵人。他顯然要比殷柔厲害得多!

  岳風注意他的兵器,左手長刀,右手短刀,看似鈍弱,實則深厚,蘊藏剛強,岳風方回過神來,勝南未停留一剎,左手「澄江一道」,右手「月分明」,兩路齊來,岳風沉著應戰,先擋左刀,一鞭擊過,再驅右刀,但勝南剛剛收左刀至中途,飛快地換了一式「迷花倚石」,刀之快,令人眼花,岳風毫不慌亂,本是以鞭去擊右刀的,此時只是輕輕一推,再借短刀力道去擋長刀,勝南右路剛退,上去的一式不是「忽已瞑」,而依舊是「月分明」,明快地上前攻入空隙,岳風不禁一驚,側身閃讓,莫非餘光掃及,不免贊服,他也知西海龍給了一本刀譜與勝南,十日不到,刀還是那把刀,招式、內涵已大不同,起碼沒有那樣空虛了。其實,勝南內力很少是有原因的,飲恨刀就是他的內力。

  雲煙輕聲道:「視之無端,察之無涯,蕩蕩乎八川分流。」莫如聽罷,微微回味了一番,真覺貼切。

  勝南一進此戰,即刻控穩了局面,岳風強則強矣,操控武功的能力,怕還在勝南之下,然而,誰是勝者?——

  突然岳風撫今鞭纏繞住長刀,同時閃身一讓,勝南短刀擊空,正欲重補一式,忽地聽得眾多人微聲驚呼,勝南在那剎那間也突然驚呆了……

  天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勝南的長刀,他的長刀,只是和撫今鞭輕輕一磨,忽然間竟似割破一般,刀尖被劃成無數刀刃,分向各個方向裂開,竟然,被鞭尖磨損!!

  世間竟有如此利物,可以將飲恨刀削作千百刃!

  勝南沒有細想,立刻將長刀從金鞭旁抽離重刺岳風,岳風握著金鞭呆呆地入神,勝南長刀已至他咽喉,他才抬起金鞭來橫切刀面,當此時,誰都看見長刀的刀面多添了一道劃痕,勝南後退一步,慍怒地瞪著岳風,岳風亦目瞪口呆地盯著金鞭看,覺得難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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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夢愚眼看著岳風出彩,眼紅不已,冷冷道:「你這掃把星!還配出什麼風頭!打這麼久,連個小山賊都殺不了,我來對付他!」

  說罷一鞭直抽勝南,勝南輕易一躲,繞至他身後,長刀抵他後心,勝南冷冷道:「一招之內被人攻破,學了武功不如不學……」張夢愚臉上青一陣紅一陣,下不了台,再去看岳風,岳風漠然看著這一切,只說了一句:「放了他!」勝南一笑:「沒有這個必要。」

  只聽李辯之大呼小叫:「少掌門!我殺了這小子再來救你!」眾人眼光轉移開去,一見李辯之和莫非的比武,便不禁啞然失笑。莫非僅用了兩成力,像耍猴一樣戲耍李辯之,外行人看還真以為李辯之佔優勢。張夢愚大聲道:「放了我!不然我手下會毫不留情,殺了你手下!」

  岳風和張夢愚的態度截然相反,小聲對殷柔道:「請閣下見諒。」

  張夢愚怒道:「你怎麼回事?對山賊何必客氣?辯之自會救我!不像你,一點用都沒有!」

  岳風雖然聲音輕,卻冷得令人心寒:「他們是山賊?少掌門你用腦子想想,他們是山賊?!」

  張夢愚不禁一怔。不及片刻,莫非已輕而易舉撇開鞭揪住李辯之衣袖,將他手臂反別過去,再利索地一抽,斷絮劍脫鞭而回。李辯之霎時痛得嗷嗷大叫。張夢愚又驚又懼:「怎……怎麼會這樣?」

  殷柔一拍手掌,混戰到此為止。

  逐月山莊見張夢愚與李辯之被擒,均化喜為憂,圍上前來:「岳師弟!」「岳師兄!」「救救少掌門!」「岳師兄!」

  岳風往四周看了看,心裡一直沒有停止打雷:「不敢當……」

  張夢愚急道:「岳風!救我!救我!」

  岳風哼了一聲:「睜大你們眼睛瞧瞧這是什麼兵器?你們連飲恨刀都不認識,傳出去不被人恥笑?!」

  張夢愚和李辯之等人均是大驚,齊道:「飲恨刀?!」

  李辯之直盯著勝南:「是……是飲恨刀……」

  張夢愚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個什麼錯誤,連聲求饒道:「林……林大俠!饒命!饒命!」

  岳風道:「林少俠,本派與貴寨素來無瓜葛,近來只是得一寶物,欲押送至臨安,怎料得途中被劫,還請你寬手,放過錢家那些無辜之眾。」

  勝南問:「你們這撫今鞭何處得來?」

  「回,回林大俠……在下……在下是在蒼梧山下與一商販買的……只是見它奇異,未知與林大俠您有關……」張夢愚滿身冷汗,渾身顫慄著。

  勝南見他愚蠢,應該和楊妙真的事情無關,不免有些失望。撫今鞭,可能已經周轉了不少次,最後的下落還是一個商販!那麼楊妙真到底何處尋!?

  殷柔一笑上前:「自古英雄出少年,我看這岳公子鞭術一流,敢問是何方人氏,以後還能去拜謁。」

  岳風一愣:「不敢當,在下居於海州蒼梧。」

  殷柔一笑:「在下叫殷柔,岳大哥這個朋友,在下可是交定了!既是朋友,豈有不做人情之理。只是希望你們以後不要再來尋仇,咱們這裡臥虎藏龍,可不只有紅襖寨和短刀谷的首領坐鎮呢。」

  岳風點點頭,將撫今鞭遞與勝南,勝南微微一笑,沒有去接:「難道說,岳大哥覺得撫今鞭不應該佔為己有嗎?」

  岳風一怔:「可是,你的飲恨刀……」

  「就當它受了一次磨練。撫今鞭,還是該留給有緣人。」勝南知道,沒有誰,比岳風更適合撫今鞭,江湖上以鞭法揚名的,李君前、寒澤葉,都不可能比他岳風合適!

  當下,岳風帶著張夢愚、李辯之代表的唯唯諾諾之徒和錢雪雁代表的罵聲連連之輩上船揚帆而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3:42
第148章 何故憐斷雁,自身亦孤鴻

  天色漸漸更晚,江上燈火輝煌。

  勝南、殷柔、莫非等人站在岸邊望行船,直至那船消逝於江面,由一點漸虛,勝南心裡的熱情像被冰水澆滅,但忽然又燃起了新的希望,他想再見到岳風,還有飲恨刀再見撫今鞭。

  莫非笑著打破沉寂:「撫今鞭、飲恨刀都有定主了,我們的陣型,正在逐漸擺脫雛形,真值得高興……我記得師父和我講過江山刀劍緣,飲恨刀和撫今鞭的關係,是一直亦敵亦友的。」

  勝南一愣:「亦敵亦友?」

  莫非覺得納悶:「難道你身為飲恨刀的主人,對江山刀劍緣依舊還一知半解?」

  勝南點點頭:「是啊,我只知道江山刀劍緣的對陣預言,對於具體的細節,還像一個局外人。」

  莫非一笑:「也許他們都覺得你明白,所以沒有告訴你江山刀劍緣的細節。宋人的陣營裡,要有六十位絕頂高手,各自有各自的武器。已定的武器裡面,你飲恨刀和惜音劍是夫妻,可是和撫今鞭卻關係亦敵亦友。我的斷絮劍,是陰陽兩把都可以參與對陣的,只不過陰陽相剋,不能同時參戰。另外有一把弓叫做射月弓,是為了防止臨陣變故才出現的。」

  勝南點點頭。

  「還有,對陣的每個人未必是同一個目的,有些之間甚至有私怨,為了消除隔閡,陣中還有一把關鍵的劍,叫做輪迴劍,是天下所有英雄共有的,誰獨佔都沒有好處,所以交給一個守劍世家一直在京口守著,可是金人們最想破壞的其實也就是輪迴劍,因為別的武器不像輪迴劍一樣,牽一髮而動全身。可惜,這麼多年,許多金人到京口來找尋過,卻什麼也沒有找到。要知道,三十多年前對陣結束之後,輪迴劍就已經被那守劍世家繼續藏了起來,京口那時候有很多家族,哪一戶都有可能是藏劍之家,想找到,真的很困難……而且這麼多年,未必沒有遷徙出京口。總而言之,輪迴劍很隱秘,中間的牽連的事情我們都無從知曉。但又其實,我們在淮南遇見的任何一個路人,都有可能是輪迴劍的守護者,搞不好認識了也不一定。雲煙姑娘,殷柔姑娘,哈哈,都搞不好和江山刀劍緣有關聯!」

  殷柔雲煙皆是一怔,殷柔笑道:「你還真會想當然。」

  莫非哈哈笑:「好了,不說那輪迴劍了,唉,今日見到他岳風,覺得他就是撫今鞭的主人了,所以心裡真的很欣慰……只是希望你們不要亦敵亦友。」

  勝南一愕:「我和他,只可能惺惺相惜,怎可能亦敵亦友?」忽然小聲道:「穿大漠,越重山,浮行舟,閱遍天上繁星,無奈盡失路。唉,風煙老人怎會預見?天意,豈可足信……」莫非聽他自言自語,奇怪地拍拍他肩膀:「你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想起了一首詞……」

  莫非一笑:「是嗎?我也想到了一首,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莫如咦了一聲,眼裡充滿了疑惑,莫非一笑:「那人是岳風……」

  勝南茫然若失:「我確實一直在找尋著這樣的人啊……」

  卻在驀然回首的時候,孤帆遠影。那時候,隱隱約約明白了:風煙境裡人,輪迴世間客,來去均難測,聚散只一夢。

  

  次日清晨,莫氏兄妹、勝南、雲煙正式與殷柔作別,莫氏兄妹與勝南順流去李戩寨暫住以去建康,而雲煙的方向是京口。殷柔擔心她一人路上有事,特地送了她幾個「保鏢」。臨走的時候,勝南下意識地往後看了一眼,不知怎地,那一剎那,看見雲煙也回了回頭,衝他嫣然一笑,他很自然地也回報以一笑。

  雲煙的那一層神秘感,並沒有因為距離遠而消失,像清晨的山氣,繚繞盤旋在半山腰,那樣的飄渺不定。也許,是萍水相逢,也許,還有見面的時候吧。任何人,在自己的生命裡,都是來了,又去了,而玉澤,一會兒就一年……

  勝南,忽然間不再那麼感傷,生命,不就是這樣,蹊蹺得你怎麼也料不到、看不清?離開了一些,自然要見到另外的一些,眼前的,是自己熟悉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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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戩得到消息,已在門口張望良久了,見到勝南活生生地在他面前,大喜之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身上又拍又打:「天啊!真的是你!你怎麼還活著?真的還活著!快一個月啦!對了,你怎麼失蹤的?」

  李戩聽著勝南敘述,聽得連嘴也合不攏,直到聽完了,大呼驚奇:「你們!去了幽凌山莊?對了,那個叫雲煙的美人呢?我想見一見啊!」

  勝南笑而不答:「對了,建康那邊的情形怎樣?」

  李戩黯然:「你到清閒,享受一番奇遇,大家可就慘了,你失蹤第二天,盟主發著高燒,冒雨去找你,李香主差點摔到水裡去,盟主也差點發燒燒壞了。」

  勝南驚而站起:「他們……可有事嗎?!」

  李戩道:「這些都沒什麼大礙,大夥兒去秦府裡劫獄,聽說是劫成了,只不過錯了人,大家都很失望。」

  莫非插口:「小秦淮好重義氣!」

  李戩道:「那當然,勝南兄,我已經飛鴿傳書去了建康,他們一定早就知道你活著的消息,不再擔心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莫非坐在他身邊,聽這一連串的笑聲經久不息,根本不像一個人能發出來的,直冒冷汗,拍拍李戩的肩:「老兄,你,你怎麼笑都笑得這麼厲害啊……」

  李戩愣了一下,隨即繼續把剩下的那一點笑完了:「你回來了就好,你回來了就好!來,上酒!吃飯!各位,吃飯!」

  

  第三日,依舊漂泊。

  剪江而渡,還能嗅到從前的一絲兵荒馬亂。

  上岸之後,跑了一段路,恰好看見一間竹寨,勝南聞見酒香味,立即拉了莫非莫如一起去,忙不迭地要酒喝,三人肚子都很餓,點了好多好多菜,但小二一直搖頭:「沒有,沒有你們要吃的菜啊……」

  「那就隨便上些你們有的菜吧!」莫非等不及。

  小二哦了一聲:「幾位可有忌口?」

  「沒有,我和哥哥都什麼都吃。」莫如一笑。莫非忙道:「哦,不要上有蘑菇的菜。」

  勝南一怔,抬起頭來,有些無措地看了莫非一眼。待那店小二走了,方問莫非:「你,你怎麼知道?」

  莫非一笑:「在殷柔的山寨裡,天天夜夜都有那道菜,可是什麼時候見你林阡吃過?每次殷柔逼迫錢雪雁吃的時候,我都見你面露嫌惡之色。可見你的確是有忌口的食物啊……你在殷柔的面前,掩飾的實在太辛苦。」

  勝南歎服道:「你若是金朝派來的奸細,只怕我此刻,已經九死一生了。」

  「你吃了蘑菇,會怎麼樣嗎?」莫如奇道。莫非忙輕咳一聲,眼睛往旁邊瞄了瞄,莫如明白隔牆有耳的道理,沒有追問下去。

  「終於要去建康了,希望我師父知道我爹是誰,好了卻我的一樁心願。」莫非嘆氣。

  「你爹,西海龍說的比較含糊。比武的時候喜歡和別人交談,對自己很自信,這特點,不止一個人會有,實在不是特點。」勝南說。

  「其實,我師父一定是認得我爹的,不然,不可能沒有原因地千里迢迢從建康去莫家村收我為徒、傳我武藝。」莫非推測。

  寨中原本還有一些人,一直在論江湖事,原本聲音不算大,卻在忽然間,送到勝南耳邊兩個熟悉的字眼:「吳越」!

  勝南有些驚疑,凝神側聽,果真是吳越無疑,他許久沒有這位結拜大哥的消息了,在自己失蹤江湖之前,次次去紅襖寨的分舵打聽他的音訊,都無果,可是,聽到無聊酒客議事,通常都不會是好事,他不想聽下面的話,聽到他就後悔,他無論如何都不信——

  「這對恩愛小夫妻是兄妹兩個啊!其實他們兩個早就知道!可是一直不相信,硬要去天山和山東取證,直到吳臻和吳珍都把玉珮拿出來,石磊當場就暈過去了!你說可憐不可憐?!」「可憐啊!好像那石磊都有孩子了!」「不會吧!兄妹兩個!亂人倫,反綱常!?」這幫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著,勝南只覺頭痛欲裂:「不,不,這不可能!」

  莫非握住勝南冰冷的手:「在為吳少俠擔心麼?」但安慰的話還沒出口,自己的手也變得冰冷一片:「那玉珮也太奇怪,中間好像是一隻野鶴,當年那個男人就把這玉珮給了吳臻吳珍一人一個,唉,造孽啊!你說兩個人怎麼就遇見的呢?!」

  莫非鬆開勝南的手,轉頭看莫如,莫如正詫異地望著他,莫非摸出他身上的玉珮來,中間透明瑩亮的不是只野鶴是什麼!?

  莫非如遭五雷轟頂,不知自己是怎樣的複雜心情。

  勝南緩過神來,驀地看見莫非手中的玉珮,控制不住啊一聲微呼,憶及當時北海龍問莫非:「你娘是凌幽、吳臻還是李素雲?」對,對啊,他們顯然是被同一個男人騙了!

  莫非鬆開手來:「得來全不費功夫!」說罷要起身問那幫人。勝南一把拉住他:「不要衝動!他們的話音裡,根本不知道那男人是誰!」

  莫非由茫然轉為黯然:「一切都怪這個男人,是他害了我娘,害了幽凌山莊,害了我,他是誰!我一定要找到他!」

  勝南拍拍他的肩:「也是他,害了吳阿姨,害了新嶼和石磊……」心中悲傷:這樣一來,他和新嶼其實是兄弟二人?怪不得有些眼熟,可是,新嶼和石磊,難道真的是天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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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的身世,一樣的飄零。

  何故憐斷雁?自身亦孤鴻。

  那條通往建康的路上,看見冬季天上最後一隻落單的大雁。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3:42
第149章 一生求此

    建康城南郊,一大群兵卒押送囚犯緩緩而行。

  天陰雨濕路滑。

  這一群囚犯之中,有個人雖著囚衣,眼中充滿冷傲。他不是那個朱子墨又是誰?

  此刻,他眼觀四方,群山在遠處若隱若現,近處是個狹隘的過山道,岩穴之間稀稀疏疏排列些小樹,在風中搖晃。

  忽然之間腦後疾風,朱子墨想也未想,往前一躍,但前面兵卒拾起長戟直刺朱子墨,朱子墨手無法動彈,立即抬腳踢他,再轉過身去時,後面兵卒的長矛已刺入他的身體。一時間囚犯們大呼小叫,往四處逃散,但不過多遠,被兵卒們接二連三地搠倒。

  最後,只剩下朱子墨一個,傷痕纍纍地站著。

  「他們都是無辜,為何要置於死地?!」

  兵卒冷道:「你以為真的送你們去臨安?丞相還沒那個閒工夫!」「送你們做深山老鬼也不錯!」

  朱子墨冷笑:「牛首山,當年抗金的地方,現在,卻,哈哈哈哈……」

  背後一桿槍上來,朱子墨只覺一陣劇痛,終於倒下,倒在這血色的夜。

  

  醒來的時候,天上只有稀落的幾顆星,星星下面是一團火光,火苗燒得很旺,火堆旁的那個人,一直往火堆裡添木材。

  朱子墨支持著坐起來,小聲道:「你,你,你是……」

  那人道:「在下叫趙光復。」「趙光復?」

  「就是廣陵隱。」

  朱子墨哦了一聲:「廣陵隱?哦,你就是廣陵隱?你的文章寫得很好!」

  趙光復一笑:「那又怎樣?尊師現在安好嗎?」

  朱子墨即刻黯然:「不很好。師父近來講學受阻,身體方面也出了些問題,當真是貧寒得緊,他還堅持著到處辦學,可是韓侂胄他,做得未免太過分!朝廷,只會生一些沒必要的事端,為了一己私利,何嘗為天下蒼生考慮過?當年齊心協力抵抗外敵的地方,如今,卻在自相殘殺……」

  趙光復道:「我現在也是欽犯之一,所幸在建康城裡被高手救了,那高手指引我到這裡來,也是他救了你,他叫獨孤清絕,在平江的慕容山莊,你如果要報恩便可以去找他,世道凶險,你不要去臨安。」

  「那閣下?」

  趙光復嘆了口氣:「我要報仇。我要用我的頭腦,殺了韓侂胄。」

  朱子墨一愣,輕聲自語:「你可以用頭腦,我也可以用刀劍……」

  

  清晨,路上沒有幾個人,獨孤從南郊向北,策馬奔馳,風將風景掩埋,路把路線模糊。

  瓦肆參差之中,摻雜著田園的寧靜感覺,只是這些樹木早已經失去綠色,光禿。

  獨孤突然下馬,在河邊的一株柳樹旁站著,忽然間一陣難受:「玉兒,十年了……」

  突然間迎面溜過來一大群人,看裝束是布衣百姓,他們飛快地跑來,獨孤心中頓生不祥之感,即刻將手從樹幹上移開,剛剛開始警覺,忽地側面發過一根細針,獨孤眼疾手快,舉起殘情劍一擋,針順劍刃滑落在地,這時第二根針已然發至,同時腦後生風,竟是個圍攻的陣式,清絕低頭讓過背後兵器,殘情劍一道劍光蕩過,細針方向轉反,朝對方射去,對方一中即倒,見血封喉。

  「百姓」們紛紛拔出刀劍,將獨孤圍在之中。

  獨孤冷冷道:「你們真想得出來!就沒想過,真正的高手,是無須戒備的麼?」

  「百姓」當中的是個蒙面女子,顯然她是發話者:「沒辦法,主公要你的項上人頭,在下只好不擇手段!」說罷一劍刺來,又狠又辣。

  獨孤殘情劍抬起,「殘情無影」,虛實齊並一同襲去,那蒙面女人武功高於平常,卻也是勉勉強強接了過去。獨孤的劍招殘破,各種各樣的漏洞竟緊密相連,變得天衣無縫,教誰都難以攻破!

  蒙面女子被他逼退,再進一劍,獨孤又一劍「殘陽夕照」,急速過去,甚至比夕照更奪目,更輝煌,劍氣凌人,那蒙面女子連退數步,手下們立即迎上來圍攻,只可惜,他們在獨孤眼中太微不足道了,一道劍氣,這些人悉數倒下,但獨孤剛剛收劍回來,一枚金針又當胸飛來,快如閃電,獨孤無處退讓,硬生生接住針頭,細看那針尾發黑,若錯接一毫,會立刻喪命。

  獨孤冷道:「你們真不會用火毒,真正的火毒,哪裡是這麼配的?」

  那蒙面女子一驚,見他未倒下,也拋下一句:「你很厲害!主公低估了!」她飛快地抽出一隻鐵盒,一剎那,萬針齊發,獨孤舉劍橫檔,萬針向四處飛撒,但是一眨眼,那女子已然不見。

  這時候路上還未有行人,天剛濛濛亮。

  輕風拂過,獨孤撤劍回到腰間,突地向西追去。

  

  那逃逸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獨孤轉了個彎……奇怪……怎麼又沒了?

  轉進一個深巷裡,前面才傳來那陣腳步。

  遂驚望,不遠處是一個一身白衣、戴斗笠的男子。

  說來也怪,那男子轉了個彎,忽然又不見了。獨孤不免奇怪,運起他獨孤輕訣再追,才又重新找到那男子軌跡,其後那男子時快時慢,獨孤輕功雖高,也是勉強跟隨,這男子像故意將他越繞越遠,他輕功好是卓絕,宇文白、鳳簫吟、厲風行也不是對手!

  得遇對手,乃人生一幸事也!獨孤被激起戰念,他獨孤,這一輩子,都在求這一件事,斗,和人斗,也和天命斗。

  略帶快意地擋在那男子前面,這場賽跑,到最後他獨孤沒輸給這陌生人。

  男子冷笑:「閣下跟了在下一個時辰,究竟有什麼目的?」

  獨孤一笑:「在下,只是想求一個對手!」

  「那你到試試看!」他的口氣,不比獨孤謙遜。

  獨孤繞出深巷,面前群松豐茂,沒有人的影子,只有從葉間透過的幾縷陽光而已。

  後面突然有一陣奇怪的聲響,雖然很輕,獨孤還是能夠辨識,閃身讓開,左手接下那暗器,竟是一枚再小不過的松針,驀地當胸又一陣火熱。好快的劍!獨孤往後便仰:「不過這種偷襲算不了什麼!」獨孤殘情劍出手,劍尖與那劍一碰,立刻被彈回來,獨孤後退數步,站穩了,驚訝地看著這不明人物。

  看不見臉,可是,發如墨,身形標緻。直覺,他的年紀,不會比自己大多少。

  那男子冷道:「還沒幾個人接我一招能活著。」

  獨孤哼了一聲:「你當你是誰?一招斃命?怕只怕只有我獨孤清絕才有這本事!」

  男子似乎一怔:「好狂的小子,你就是那個,戲弄石暗沙向一的神秘人?輕功果然高妙,我聽他們說,你來去如風,若非存心戲弄,他們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算來,我和你還有過一面之緣。」

  「什麼?」

  「我當時不相信,林念昔可以一劍殺那麼多人,就去沈閱家小住,等她林念昔出來殺人,可是她到之前,我就看見另一個人跟他沈閱血拼,讓林念昔撿了個大便宜,哼,那個人想來,就是你獨孤清絕了。」

  獨孤一怔,看他右手劍,左手笛,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難怪那天有笛聲,原來是你軒轅九燁。」

  金國的天驕,終於也來了建康,他來做什麼?

  軒轅九燁冷冷道:「你既然知道,命也沒有必要留。」獨孤笑了笑:「那得問問我手裡的殘情劍!」說罷更不答話,殘情劍直取軒轅九燁。

  「不知天高地厚!」軒轅九燁舉劍相迎,獨孤明白得很,這位金國天驕武藝超群,出道比自己早上十年,根本不可能像嘴上那樣怠慢,三招之內,與之已到難分難解。

  「淚隱殘情!」獨孤大喝一聲,劍法飄逸俊秀,又隱含淡淡憂傷,軒轅嘆道:「好劍法!可惜太繁瑣!」劍在手上,不知以何種招式,立即將劍招化解,他不辱天驕之名,劍法簡潔厲害,一點多餘的動作都沒有,獨孤一驚,連忙用回陽心法靜氣護身,一個空翻,再一劍「殘陽挽月」直襲他咽喉,軒轅似是一愣,連用九路步法避開劍招,然後又舉劍相迎,飛快反攻,獨孤緊握殘情劍,殘中帶厲,柔中帶剛,變幻莫測,而軒轅九燁劍法毫無破綻,內力雄渾,不過始終只佔得一絲上風,獨孤大喝一聲「殘燈無影」,軒轅九燁再度一劍擊破,鋒利地直逼獨孤,獨孤不假思索,舉劍硬拚,驀地手掌一陣火熱,劍術未絕,內力的比試已然逼近。

  不甘示弱,立即運起心法敵他,這第一次抗衡,就得全力以赴!

  軒轅九燁喝道:「一隻左手就想練成殘情劍法和回陽心法,你真會做夢!」獨孤冷笑:「是嗎?」白衣一展,將回陽心法運用得淋漓盡致,同時劍隨身動,缺口處處透著真氣,無章可循的殘情劍法,散發出極強的劍氣。

  「人劍合一」。軒轅九燁淡淡評價,劍氣交織下只聽咔嚓一聲,最近的一棵松樹應聲而倒,軒轅九燁邊戰邊說:「你在武林大會上,就不應該不壓著鳳簫吟!」

  「你以為就只有你一個武功高強?你真是會小看人,我們宋國,隨隨便便一個女流之輩,都比你金人強!」

  「哦,難道說那鳳簫吟,內力還比我高強不成?」軒轅九燁微微一笑,不屑的口氣。

  獨孤一怔,不可能,軒轅九燁的內力,不在自己之下,同齡人裡,怕只有徐轅可及。

  

  風,吹在獨孤清絕的白衣上:「武林神話,打敗他,就……」獨孤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如果可以的話,我也許會贏,可是,玉兒……」再次提劍,又上前攻擊,目光裡充斥著殺氣,填滿了狂傲,也夾雜著悔恨:爺爺說過,我這殘情劍,必須輔以孤傲與無情,否則,只是一把無用的劍而已!

  獨孤也知今日一戰,生死難料,但卻在此情此景下,悟出了真正內涵!軒轅九燁正自感嘆,忽然發現他的外在無情的劍招中有一種深藏的憂傷,似乎塵封了多年,但依舊清晰!軒轅九燁看出這一點破綻,提劍直刺獨孤,可惜他錯了,獨孤猛然間盡收內力,使出獨孤輕訣避開所有劍氣驟然轉到軒轅背後,又使出「殘情弄玉」,僅一招,就可以敗他!

  也許是自己太低估這個武林天驕了,早在他撤回內力的瞬間,軒轅已經覺察到,是以以同樣甚至更快的內力,在身後形成一道真氣,攔住了殘情劍!

  

  對決之後,林間什麼都凝滯住了,誰都把自己忘卻,無我,唯余劍。

  是他,讓自己更加堅定,一生要愛的是什麼,一生要求的是什麼。

  只在那一瞬之間,軒轅九燁的斗笠微微抬起,這一小小的舉動,頓時令獨孤明白這意味著對手在走神,在顧慮著什麼,獨孤大喝一聲,連招式都來不及報,即刻向軒轅九燁刺去!

  

  兩人均停住了,軒轅九燁未說一句話,轉身就走。獨孤看著地上幾縷髮絲,只覺右手劇痛,回頭只見深紅色的血,從指縫間放肆地滑落,他左手將殘情劍重新系在腰間,只輕嘆了一口氣,轉過頭去。

  令軒轅九燁分神的身影趕上前來,不是東方沉浮又是誰?他走上前來:「好一場惡戰!獨孤,我找你找了好幾日了,終於找到了你,對了,那男子是誰?!」

  「金國的天驕,軒轅九燁。」

  東方沉浮張大了口,說不出一句話來。

  獨孤苦笑:「你不信麼?」

  「可是,誰贏了?」

  獨孤呆呆撫著傷口:「也許……也許是我吧?但是……」

  一陣風吹來,地上的發也隨風逝。殘情劍的戰利品,只有這麼一點點,而被自己拚命保護的右手,竟然會被對手割傷,鮮血淋漓。

  

  獨孤突地抬起頭來:「淮南爭霸,所有的敵人都已經埋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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