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南宋風煙路 作者:林阡(連載中)

 
Babcorn 2018-2-12 21:52:1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71 9065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2:45
第104章 驚此遇(2)

    君前與來者均是被震退一步,面帶驚詫地注視著對方,和兩人中間的滔天白浪。

  君前沒有擒得住他手腕,來者這一掌收發自如,從眼睛的繚亂裡去體驗,似乎比空氣還輕,從手掌的麻痺裡去回味,才知道比傾盆雨還重!

  看不清那人的樣貌,只知道他在驚詫過後,沒有停止交鋒,猛地一腳往李君前踢來!

  李君前幾乎在同時飛身一腳往那人掃去,秦日豐置身戰局之內,難躲狼狽,被濺了一身的淤泥,雨柱被這對戰掃蕩得更加猛烈,那來者察覺到他身負那「腳如鐵」的絕技,即刻又是一掌襲來,直對著李君前面門,君前不假思索立刻接下這囂張一掌,一招「平推泰山」出手,那來者叫了一聲好,再度加猛了力道,藉著雨勢洶湧撲至,君前無懼此景,亦是一拳「萬壑雷」去,登時兩條水龍相聚雨中,清晰明了,擊起周圍層層水浪轉向旋飛,秦日豐拍手直叫:「黃大人好功夫!黃大人好功夫!」

  君前一愣,猜出了那是誰:「黃鶴去?」

  秦日豐得意洋洋:「怎樣?厲害吧?」

  君前心道:怪不得勝南要被抓住,原來黃鶴去武功如此之高!

  穿過雨幕,依稀能看見黃鶴去的凶狠臉色,他此刻雙目炯炯,一直盯著自己:「好厲害的身手!你怎麼會拳如電和腳如鐵?莫非你是白翼的徒弟!」

  李君前見秦日豐要逃走,一把拉住他,抓得毫不費力,秦日豐大呼小叫著:「黃大人,救命!救命!」

  李君前死死瞪著黃鶴去:「你是宋人呢,還是金人?」

  黃鶴去一笑,冷冷道:「你的問題,很幼稚。」

  君前得到這樣的答案,先是一怔,隨即不客氣地說:「最可惡的不是金人,正是你這樣的,投降金人為他們跑腿殺自家兄弟的宋人,還有欺壓百姓、依仗權勢的官宦們,偏巧這些人還互相依賴,誰都離不開誰!」

  「是你認識的江湖深,還是我認識的江湖深?」黃鶴去居高臨下的口氣,笑得也那般懾人。

  「認識得深所以降金?你說的未免太笑人了!」李君前冷笑著。

  「這些不是今天該討論的話題。」黃鶴去一笑,「現在在下只想請小俠手下留情,不要替小秦淮結下太多的仇怨。我這次來建康,不想節外生枝。希望你放了秦少爺。」

  君前攥住秦日豐手腕:「放他也行,他既要賠錢也要賠禮!」

  黃鶴去點點頭,算是默許,秦日豐有些犟,不肯道歉賠禮,李君前才不容許他還發少爺脾氣,將他按到老大爺身邊去,那秦日豐迫於他壓力,只得服帖,賠完了禮,胡亂掏出幾張銀票來塞到老大爺手中,依傍在黃鶴去身後走了。

  老大爺凍得一直在旁哆嗦,見李君前要走,急忙上前攔住他:「小俠,多謝你救命之恩啊!」

  李君前一笑:「大爺,天快暗了,您回家去吧,哦,對了,我也需要買一把傘行路,瞧我都糊塗了,這麼多夠麼?」

  他將身上碎銀遞過去,老大爺即刻拒絕:「小俠,這些傘何足掛齒,您隨便拿哪一把都行!」

  君前執意將錢給他:「這是大爺賴以為生的,怎麼能隨便拿?對了,那邊那位姑娘也需要一把傘呢。」再想找些銀子出來,老大爺笑呵呵道:「好了,這麼多銀子足夠兩把傘啦,其實小俠無須買兩把傘,一把足以遮蔽小俠和姑娘了。」

  君前面上不由得一紅,回頭看見瀟湘,她似乎聽見了老大爺的話,眼裡儘是盈盈笑意。君前剛從爭鬥中回神,心裡還止不住跳亂了節奏,不知是餘悸呢,還是對她的感覺?

  老大爺似乎看出他心事,拍拍他肩膀,笑著推車走了。

  君前帶著那兩把傘跑回瀟湘面前:「瀟湘姑娘,這傘暫且給你……」

  瀟湘嘴角微微翹起,微笑著,她時時刻刻都像在對著他微笑,笑得他心裡暖和且甜蜜。

  瀟湘和他一同在路上走著,偶爾側過臉來看看他:「你武功很厲害……」

  君前搖搖頭謙虛道:「彫蟲小技而已……」

  瀟湘「啊」了一聲:「彫蟲小技也如此厲害嗎?看來武學自古及今,都是博大精深的。對了李少俠,我住的地方快到了。」

  君前一愣,還沒覺得走了多遠,不想這麼快就到盡頭,抬起頭來看見偌大的蘇府二字:「姑娘原來一直在蘇府暫住?」

  瀟湘點點頭,蘇府門口站著個面色焦急的丫鬟,一見瀟湘,猛地從台階上飛下來:「小姐,你去哪裡啦?這麼大雨,擔心死我了!」

  瀟湘回過頭來,對君前一笑:「你不僅武功好,心腸也好。」

  那丫鬟沒發覺瀟湘臉上一絲絲的不捨,煞風景地把自己小姐往蘇府裡面拉,邊拉還邊說什麼,李君前沒有聽清,只呆呆地看著門關了,瀟湘的倩影立即消失,想她溫柔的話語,似是還蕩漾在耳畔,想她親切的笑容,仍舊浮現眼前,一遍又一遍,他呆滯地沉溺在這小小的幸福裡,一動也不動。

  一分神,差點丟了傘,他趕緊握緊了傘柄,往該走的方向走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2:45
第105章 不虛此行

    窗外一片漆黑的夜。

  白路掀起簾幕,看著連綿不絕的陰雨,不免要想到過去自己、父親、君前三人在雨中嬉戲的情景,就這麼不知過了多久,父親的影子衰退不見了,風漸漸地把他們的距離拉遠,只剩君前和白路兩個人,可是沒有片刻,迎面走來一個笑吟吟的姑娘,二話不說,挽著君前的臂走了,白路望著他背影,口中喃喃道:君前哥,不要丟下我……別丟下我……一陣冷風拂面而過,她笑著掉淚:「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君前哥有他自己的生活……」

  這個年紀的時候,也許夜深人靜的時候最容易犯孤獨之愁。

  忽然間窗口閃出一隻腦袋來,白路著實被嚇壞了,定睛一看,才發現那是前幾日攔著自己的那個少年宗毅,厲聲道:「你要做什麼?!」

  宗毅似是沒有站穩,聽她一聲喝問,頓時失去重心,整個人往地上猛地一栽。白路趕緊探頭出窗:「你怎麼樣了?!」

  宗毅一骨碌爬起來:「大呼小叫嚇死人啊!」

  白路一愣:「你話說好聽些,誰嚇誰來了?你有什麼企圖?」

  宗毅揉著屁股:「真是狗咬呂洞賓,人家好心來,你還當我是賊!」

  「好心?這般鬼鬼祟祟是好心?」

  宗毅又氣又急:「你不相信我?你為什麼就不信我?」

  白路一笑:「當時你就不信我,現在也輪到我不信你一次了。」

  宗毅又爬上窗來:「白香主大人大量,應該不會記仇對不?」

  白路又一笑:「那要看你的表現和我的心情了。」宗毅聽她口氣是原諒了自己,小聲道:「真是太謝謝白香主了,白香主!賀大爺經常提起你,咱們賞心寨的兄弟們都很喜歡你!」

  「真的?」白路一愣,美滋滋地說,「賀敢叔叔這樣奉承我?」

  宗毅點頭,再搖頭:「可是今日一見,沒有想像中那麼可愛。」

  白路一聽,怒地一拳揮去正中宗毅面門,宗毅啊一聲又滑出窗戶,灰溜溜地重新爬上來:「還沒說完呢,可是比想像中秀氣……現在看來也不是秀氣了,不秀氣……」

  看著他滑稽的模樣,白路忍俊不禁,笑得肚子又隱隱作痛。

  宗毅察言觀色,小心翼翼道:「怎麼?腹痛症又犯了?」白路點點頭,宗毅翻窗躍進來,將她扶著坐好了:「聽賀大爺說你自小就有腹痛症?」

  「對。」白路忍痛擠出幾個字來,「大夫說要多喝水多吃藥,我是泡在藥罐子里長大的。」

  宗毅關切道:「我看你不像是腹痛之症,倒是像沒有吃足好東西。」

  白路一愣:「沒有吃足好東西?那是什麼病?」

  宗毅詭秘一笑:「後天晚上你有空麼?到後面小樹林去,我在那兒告訴你,哎呀,有人來了!」

  白路忙去開門,宗毅已經越牆逃走,好像又跌了個大觔斗,來人正是賀敢。

  「賀叔叔!」白路喜悅地迎上去,賀敢是白翼的左右手,近年來一直與白翼一起輾轉各地。

  賀敢和藹地笑著:「路兒,聽他們說你來的時候被盤問,怎麼樣?沒什麼事情吧?」

  白路想起宗毅,不免露出些笑意來:「只是誤會一場,不過通過那個小兄弟我可是看出來啦,賞心寨這次的叛徒風波是平息定了,接下來君前哥就會讓鳳簫吟到這裡來。」

  賀敢微微一笑:「對了,君前去了黃天蕩?他什麼時候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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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那黃鶴去被秦日豐恭恭敬敬地奉進屋中去時,川宇正在描摹書法,見弟弟一身泥濘地進門,不由得蹙起眉頭:「你看看你的樣子,和那些浪蕩子有什麼分別,就沒有想過要改一改你的品行?」

  秦日豐哼了一聲:「別以為你是大哥罩著我幾次我就得被你教訓著,你,說到底闖蕩了幾年江湖而已,又不是秦家人……」自知失語,還未及收回這句話,秦川宇突然將筆頭一按,筆尖反彈逕自朝秦日豐飛過去,秦日豐一愕,只覺眼前一道黑色疾閃過去,緊接著臉上一辣,那毛筆直接擦著他臉頰過去,一分不多半寸不少,秦日豐剎那間猶同歷生死劫,滿頭大汗回頭去看,那支毛筆,入木三分。

  秦川宇轉過頭來:「還不快謝謝黃大人,幸虧了他救下你?」

  秦日豐有些懼怕,再也沒說什麼,連連道謝奪門出去了。

  黃鶴去冷冷看著方才這起波瀾,起瀾在秦川宇,撫瀾也在秦川宇,忍不住暗嘆著,也藉故離開了:主公啊主公,你教我如何誘他入金,為何他令人無法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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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鶴去,你最近究竟是怎麼了?上個月告訴我鳳簫吟內力高強,前幾日差點敗在林勝南手裡,然後和洪瀚抒打了半天才勝,剛才還說什麼李君前傑出,現在居然又告訴我,你害怕他秦川宇?!那他們未免也太強了吧,還是你太弱了!?」

  當這樣的指責出現在耳後的時候,黃鶴去和冷冰冰都不由得皺起眉來,不猜都知道是誰了,此人名叫介秋風,一貫喜歡在不明內裡的情況下打擊和挖苦別人,也許自己也就那麼回事。

  冷冰冰厭惡地轉過頭去:「你有什麼資格指責鶴去,你不過是南部排名裡面的第十三,比我還低了一個名次,說話倒是趾高氣昂!」

  介秋風哼了一聲:「難道我說的不對,鶴去,主公吩咐你的任務你最好不要忘記了,千萬別怕一個小輩!」

  「誰說我怕他?」黃鶴去聽得好笑,「我只是覺得他難以捉摸罷了,他和他哥哥、他父親,一點都不像,他深沉,他憂鬱,他還帶刺,但是我欣賞這種人,永遠不會傷害自己。」

  「你最好記得了,你來建康不是來欣賞他的,是要帶他見識見識現在的江湖,喚醒他對飲恨刀的念頭!」

  「我瞭解得很,不需要你提醒我!」黃鶴去微笑著呷了口茶,「不過這種事情欲速則不達。秋風,你應該明白,我們的事情不止這一件。」

  冷冰冰瞥了介秋風一眼,仰起頭來,朝他使了個眼色,介秋風一怔,急忙說:「你在說上次抓的那個少年?」

  「對啊,正是上次那個少年……」黃鶴去故意把聲音說得很小,以致於他們三大高手可以清晰地聽見屋頂上的急促呼吸——有人在偷聽。

  冷冰冰笑著說:「先不談那少年了,要不先講講公主?公主取的是哪一條路線?」

  黃鶴去嗯了一聲:「公主?應該還在黃天蕩那邊吧?」

  繼續岔開話題,漸漸的,屋頂上呼吸聲開始衰弱。

  黃鶴去聽見這聲音的消失,苦笑著搖頭:「這小丫頭怎麼這般愛打聽?三天兩頭見她來,下次可沒這樣客氣了。」

  冷冰冰一笑:「你要不要去牢裡看看?那小子一直在監獄裡面軟硬不吃。」

  「我倒要看看,鳳簫吟和李君前究竟要犧牲什麼才能救他。」黃鶴去忽然厲聲向外,「門外是哪個?」

  扶風推門進來:「黃大人,少爺在這裡嗎?」

  黃鶴去一怔,收斂了平日的威嚴,微笑道:「你家少爺若不在書房,就應該是出了門去了,怎麼,找他有事?」

  「是啊,少爺只喜歡往外跑,老是忽略我家小姐,我要想個好法子,幫小姐拴住他。」扶風自顧自地說著,個性很強,模樣很可愛,黃鶴去隨和地一笑,扶風睜大她秋水般的眼睛:「對了黃大人,究竟金國公主什麼時候來建康啊?我都等到頭髮白了!」

  「老夫只是尋常武官,沒有見過公主的使團,大隊人馬的行蹤很隱秘,老夫也無從知曉。」

  扶風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對啊,也要保護公主的安全,所以行程要保密……她真是幸福,走到哪裡,身邊都有一大群人圍著。」

  黃鶴去看著她容顏,忽地一呆,她長得,實在是很像一個人啊!

  一直等扶風離開了好久,冷冰冰才詫異地回過神來:「鶴去,你覺不覺得,她長得,很像雲藍?」

  對啊,像雲藍,想不到,幾十年後,在建康偶然見到的一個小小丫鬟,眉間竟然有這番的貴氣和似乎與貴氣格格不入的高潔,還有一點是和雲藍一模一樣的——好強。

  鳳簫吟、林勝南、洪瀚抒、李君前、秦川宇、扶風……

  建康,終於是不虛此行。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2:45
第106章 疑雲起

    和琬冒著大雨從秦府回來,身上衣服已然濕透,卻止不住地喜悅,氣喘吁吁道:「老大,這回肯定了,黃鶴去和冷冰冰談到了林少俠,肯定是!」

  君前蹙眉:「你確信嗎?他們今天談到了林少俠,可是昨天談到了麼?前天呢?」

  和琬一愣:「對啊,昨日去打聽的時候,好像是沒有。」

  李君前小聲道:「和琬,最近你千萬不要再去秦府,黃鶴去反反覆覆,定是因為發現了你的存在,由你傳假消息給我們。」

  「怎?怎麼可能?我不信!他們沒談到,不代表沒有啊。」和琬驚道。

  「信不信由不得你。你把這些天來得到的消息聯繫起來想想看,我怕所有的消息都有問題,甚至是:勝南在不在秦府!」

  和琬托腮:「那我還是不是百靈鳥啊,乾脆叫百不靈算了!」

  君前噗哧一笑:「你聽我的話,最近別再去秦府了,我會用別的方法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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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天氣終於轉晴,吟兒睡到中午,精神已經大好,傷口也正在癒合中,起床後一直左顧右盼李君前的到來。

  沈延經過馬廄的時候,太陽照的老高,老闆娘跟馬伕嘮叨著什麼,喋喋不休:「你怎麼養馬的?養的馬全都瀉肚子!咱們客人都耽誤了行程!這個月的工錢你別想要了!」

  馬伕被罵得畏畏縮縮,老闆娘哼了哼:「限你一天之內,找出原因來,否則就趕你出去!」

  沈延不由得一愣,十幾年前的一個寒冬時節,他記得同樣的一句話曾經在他耳邊不停地震盪過——

  「限你一天之內,把活都給我幹完,否則就趕你出去!」

  然後,在那個大雪紛飛的冬夜,他和體弱多病的母親被說話的女人推搡出了家門……

  母親臨死的時候,只有一句遺言,他永遠記得,她流著眼淚,最後形如枯槁的模樣:「延兒,兩個身份懸殊的人終不能在一起啊……」

  一個他不願意去回首的從前……

  忽然看見滿江紅端著藥罈子大模大樣地往馬廄這邊走,根本沒管老闆娘和馬伕在吵什麼,自顧自地餵馬,沈延這才回過神來,呆滯地盯著他餵馬,感覺有些彆扭,特別彆扭……對啊,他,餵馬,所以,馬瀉肚子?

  他把事件串連起來的時候,已經晚了,老闆娘停止訓斥,好奇地瞪著滿江紅良久,等他喂完了藥材,才猛地抓住他衣袖:「原來是你這小子下毒害馬啊!好啊!當著我的面都敢毒我的馬!走,見官去!」

  滿江紅嚇得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怎,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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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瀉藥?

  秦川宇為何要送自己瀉藥?

  他想害我?

  他為何要害我?

  吟兒的心驟然涼了半截。

  「盟主,也許這件事情,純粹是巧合罷了。」柳聞因輕聲安慰。

  「瀉藥這麼重的份量,秦川宇真夠毒辣!」沈延冷冷道。

  「我看事情沒那麼簡單,秦川宇才不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況且是和他無冤無仇的鳳簫吟。」柳五津面色凝重,「一定是哪裡出了錯,所以崇力才送了瀉藥來。」

  疑雲籠罩在鳳簫吟心頭,久久不散,萬一,萬一金人真的得手了呢?那麼,後果真的不堪設想……

  「怎麼了?大家在討論什麼?」李君前的聲音。

  鳳簫吟一直就在等他,見他來了,當然什麼都不管:「二大爺,你準備好劫獄了麼?我傷勢已經好了!」

  「你先別著急,和琬的情報有失誤,我還需要重新去打聽消息,鳳簫吟,我希望你沉住氣。」

  「你說什麼?難道他不在秦府?」吟兒不由得變了臉色。

  「不確定,因為黃鶴去發現了和琬去竊聽,所以可能會放出假風聲來,我會換下和琬,換武功高強的人去打聽。但是你們放心,雖然不確定,但勝南在秦府的可能性很大,劫獄的準備一直就沒有停。一旦確定,即刻營救!」李君前道。

  滿江紅點點頭,奇道:「賀思遠不是和秦川宇的關係很好嗎?讓她去確定看看!」

  李君前連連搖頭:「思遠自從入了小秦淮之後,官府的許多事情都是避開不談,以免兩面為難的。」

  鳳簫吟也立即否決了這個提議,冷笑著:「秦川宇?他是敵是友?」

  李君前聽出有些不對勁,猜出一些所以然來,卻沒有多說什麼。

  「那君前你要加緊了。你們必須盡快查明他的下落,需要人手的話也只管開口,不論多少代價,他都必須救出來!」柳五津臉上的表情特別少見。

  李君前點點頭:「你放心,柳前輩。還有,盟主,你如果要去打探消息我不攔你,但希望你不要衝動,顧好自己的安危。」

  鳳簫吟點點頭:「我明白……」

  正說著,江南喜沖沖地進了院子:「君前哥,聽說今兒晚上秦淮河上會很熱鬧啊!」

  天色深紅,夕陽的色彩反常的鮮豔。

  江西八怪、小秦淮、柳五津父女無一例外,準備去參與晚上秦淮河的盛事,都只有一個原因,秦川宇。

  是到解決一切懷疑的時候了,林勝南在不在秦府,秦川宇入不入江湖……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2:45
第107章 十面埋伏

    夜降臨。

  君前和江南兩人包了一艘小艇,搖到花船之中瀏覽風景。

  這時候的秦淮河上果如江南所言,熱鬧非凡,槳聲燈影,脂粉膩流,各船之中,歌女們圍著花桌動情地唱著夜曲,各種曲調充斥耳中,俗雅自知。

  柳五津帶著聞因包了另一艘花船,彌補初次來的不足,江西八怪也分別混雜在花船四周,各自打了招呼,君前沒看見一貫喜歡湊熱鬧的吟兒,有些奇怪,轉念一想:也許盟主是為了救勝南,所以正養精蓄銳著呢。

  不一會兒,秦淮河上便是一片嘈雜,不用說就知道是誰的出現改變了局面。

  秦川宇——他們之所以來此,正是為了看看,他是以一人之力粉碎了黃鶴去的分裂陰謀呢,還是勢單力孤不堪負荷……

  歌女們全部一哄而散,往遠岸處招手,五津沒辦法,嘆了口氣:「又只唱一半!每次都這樣!」

  聞因笑著,只看見身旁女子們搶先恐後地站起、差點將船擠翻的大動作,感覺自己和周圍的所有船隻都在不停地搖動亂晃:「原來傳言不錯,全建康的女子們,見到他秦川宇,都會發燒,不,發瘋。」

  柳五津一愣,笑道:「想當年,你爹我,也是一樣的啊……」

  「爹你扯謊,我才不信。」聞因笑說。

  恰在此時身邊響起的是一陣悠揚琴聲,五津偱聲而去,看見對面燈火蕭條處那個一直未停止彈琴的白衣女子,她和旁人不一樣,沒有抬頭,繼續沉浸在自己的琴聲裡。

  他不由得很好奇:「姑娘為何獨自坐著?姑娘不喜歡秦川宇嗎?」

  那女子一邊彈琴一邊嘆息:「我已經死心啦。說我醜吧,大家公認我是建康城裡、秦淮河畔最美的女子,說我蠢吧,我琴棋書畫樣樣皆精,為什麼他偏偏看不上我……」

  五津一愣,那女子繼續撥動琴弦:「我投著他的喜好,他若愛詩詞歌賦,我便去博覽群書,他若是憤世嫉俗,那我便也學阮籍猖狂。可是,他木人石心……也罷,也罷!往事隨風去吧……」

  五津聽那句「往事隨風去吧」,嘆了口氣:「有情人難成眷屬啊……」

  那女子冷冷一笑:「一廂情願而已。」繼續彈奏。

  五津細細聽去,這琴聲細膩柔和,卻哀怨地令人斷腸,就宛如一朵被人採摘,卻還留在原枝上,似凋未落的花一般,殘敗,又淒美,眼前這彈琴女子正是秦淮河鼎鼎大名的歌姬陳淪,也許她真的已經沉淪,又或許,這地位,本就無可奈何。

  秦川宇、黃鶴去乘坐的小船並不起眼,然而還是吸引了所有的關注。

  這搭配很不協調,一個是金人,一個是原先的武林領袖。

  其實,黃鶴去不是自己原先所想要拉著他脫離江湖,反而是要引他入江湖,從而喚醒他對飲恨刀的爭奪意念?

  李君前越來越不敢想,假如黃鶴去真有那個能力的話……

  琴聲既止,秦川宇撩起長衫,重新坐了個位置:「黃大人所說的,完整的江湖,就是這一類的江湖?」

  黃鶴去輕笑著:「武林裡的女子,多少也有這般的容貌啊,想當年的雲藍、玉紫煙、胡水靈,哪一個不是豔壓群芳?所謂英雄難過的,也正是美人關……」

  「這樣的『完整江湖』,還不如不去闖蕩了。」秦川宇的話,還是逆著黃鶴去的意思。

  黃鶴去一怔,開始懂了,秦川宇對自己的計畫心知肚明得很!

  只能小聲道:「你放心,今天晚上,定會有江湖人士來,搞不好,就在你我身旁。」

  川宇一笑:「好,那我就好好地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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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間又划來一隻小船,船上的紅衣女人慣常的濃妝豔抹,抱著琵琶,等船近了,站起身來:「秦少爺要聽琵琶嗎?」

  川宇轉頭往船群中看,沒有見到想看見的身影:「陳姑娘呢?讓她過來。」

  那女子一愣,笑道:「秦少爺喜歡聽琵琶,小女子付紅就是憑那個出道的,少爺想聽哪一首?」

  「《十面埋伏》。」

  四境俱寂,付紅立即轉軸撥弦,不一刻,已緊勢微漾,悄現作戰之息,沈延本自微笑聆聽著,忽地聽得一弦崩然而斷,猛一抬頭,才發現打斷這樂聲的,是秦川宇。

  他一手控緊了形勢,冷色道:「你的心不在上面,不要糟蹋它。讓陳淪過來!」

  付紅灰溜溜地起身來,身後響起一大片女子的笑聲。

  陳淪搖船到秦川宇身旁,當即黯然消魂,沒有即刻彈奏琵琶,而是輕聲道:「我聽旁人說,秦少爺形容陳淪是脂粉氣重的俗世女子,是不是?」

  她緊緊凝視著川宇的眼,川宇微微一笑:「陳淪姑娘天資聰穎,怎麼也悟不出這話的道理?俗世雖是淤泥,也有出淤泥而不染之蓮,姑娘雖然在煙花之地久了,沾了某些女子的脂粉氣,卻總不是那類的女子。」

  被燈火染亮的夜裡,陳淪的臉尤其出眾,她的美貌脫穎而出宛若蓮花。

  她聽得這句,噗哧一笑,近處的都知道他諷的是誰,繼續哄笑,付紅已經不知躲到了哪裡。

  須臾,沈延身體一震,這次的十面埋伏,當真與方才的有天壤之別。

  除了那緊張的氣氛,還有從鬼祟過渡到揪心的自然。

  不知幾時起,眾人心弦緊扣,都不自覺地開始留意周身情景,連秋毫也不肯放過,生怕被什麼暗算了,四下有如蟲蟻作祟、鼠狼窺動。

  樂細碎。

  其突斷,故而心停,其重現,於是心悸,其啞而心枯,其平而心沉,其漲落起伏間,聞者盡數變色忐忑,屏氣凝息。

  四面寒,意境出,此刻有如身臨戰地,被困垓下,樂之內外,皆呈埋伏之感、包圍之勢、攻陷之態。漫天鋪地,由聲作武器,再低沉都驚魂,再微弱也侵心。

  船滯,河面隨樂動盪出些許不安的漣漪,在燈影之下忽而墨綠忽而淺灰。

  無聲之時,弦最緊,防備最空,正是山雨欲來之前的滿樓風,而在那短促寂靜過後爆發出的,叫做威脅。

  刀劍埋,殺意伏,聲聲切,道江湖險惡,一波之下,另有巨浪,暗處靜水,流深至遠。

  每一擊,每一奏,每一斷,每一撥,前後似相承似相容又似相抵,容不得半刻喘息。川宇聽過這曲子不知多少回了,在最想要緩和心情的同時,心卻再度被抓緊,剛一入那氛圍,又隨流墜至更深的一層,一步步地錯位和降落。

  他知道,他就算不再風口浪尖了,也還是會遭遇十面埋伏。

  那麼我和你林阡,是相承相容還是相抵?就如同這樂聲一般,開始周旋我們這一生嗎?

  而聽到此時略帶胡亂的節奏,黃鶴去的內心裡卻隱隱有種莫名煩躁,對,這曲子逐漸變得尤其漫長,越來越不成調,越來越嘔啞,像在撕扯著什麼,陳淪不顧一切沉浸在那最後的嘈雜之中,旁人也都在折服讚歎抑或低眉細聽,唯獨黃鶴去,一時間覺得厭煩狂亂,想阻止她繼續彈下去,卻苦於想打斷卻無法打斷,更不知從何處去阻礙!

  突然間空中劃過一絲短暫弦音。

  這弦音突然溜進陳淪琵琶聲裡,是瞬間的事情,誰也沒有察覺。

  可是清晰悅耳,似乎在每人耳朵邊都極速地擦過去了。

  這顯然也是一隻琵琶的聲音,從出現到侵入再到覆蓋陳淪琵琶的短暫時間裡,未作停留,猛地撇開陳淪、如同白虹貫日般直刺秦川宇!

  太突然,誰都始料未及。

  陳淪眼前一亮,不及驚呼,那琵琶已經到了秦川宇身前,疾若流星,美如蝴蝶,而川宇在所有人之中,顯然是第一個出刀的。

  絕漠刀還在鞘中,黃鶴去習慣性地想要抵擋偷襲,卻被川宇那一刀提醒,他身邊這個,是飲恨刀曾經的主人,用不著他救!

  那琵琶被砍留在半空,想再進一寸,卻終究無力,瞬間功夫,陳淪在颶風之側都忘了停下彈曲,臉色慘白,失聲道:「秦……秦少爺……」

  秦淮河上,驟然鴉雀無聲。

  對手的武器潛入方才十面埋伏的節奏,突行至此,若是平常稀鬆的武功,早已被偷襲成功。

  冷寂之中,只見一簇白影輕輕落在船頭。

  看見這琵琶、這身打扮、這樣的身影,黃鶴去下意識地就問出一句:「李素雲?」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2:45
第108章 秦淮冷影(1)

    黃鶴去話音剛落,又一大群刺客從對面橋頭直飛而下,從天而降般落在河中央黃鶴去和秦川宇身旁,人手一劍一同襲向川宇,而那白衣女子,轉身後琵琶便直指黃鶴去!

  當即那小舟便陷入刀光劍影之內,李君前蹙眉旁觀,不知該不該插手這突如其來的事件。

  沈延笑道:「小師妹不來真是個錯誤,放棄了一次大顯身手的好機會。」說這句話原是想緩和氣氛,可是,當此時誰還出得了那緊張的心境?

  而陳淪在惶恐過後,未有遲疑,繼續彈奏她的《十面埋伏》,敵明我也明的時候,她信川宇的能力。

  柳五津見陳淪收拾心情、從頭再彈、置身險境、悠然自若,雖驚訝,也不由得對這女子肅然起敬。

  樂奏不斷,光影流轉,爭鋒緊,恨意真切。

  川宇面前五人,他們各色的服飾,表明了他們的身份——祁連九客!

  久經江湖的都知道,那白影自然就是宇文白無疑了!

  黃鶴去一邊迎敵一邊發現了對手根本不是自己所想的李素雲,略微有些詫異:「你是誰?你和李素雲什麼關係?」

  宇文白眼中噙淚,沒有對他廢話一句,琵琶在手,招招凶狠,式式毒辣,黃鶴去見她一個女子,出手竟也如此毫不留情,再見她眼中射出的鋒利仇毒,驀地想起什麼:「原來李素雲和你們祁連九客有淵源?」

  李君前心念一動:原來黃鶴去早料到祁連九客要來?可是……為何只來了六個人?而且,為何要來?

  容不得想為什麼,鬥爭之中的,除了黃鶴去,還有秦川宇。

  十面埋伏的音樂太淺,描述不出這一戰的激。

  以一敵五的秦川宇,手裡縱然不再是飲恨刀,也毫不遜色,左右齊驅,精湛而堅決,和從前一樣:不管對手是幾個人,一起敗了就是了!

  彷彿從很久以前,秦川宇就已經佔盡了上風,他的雙手,牢牢地拖著戰勢,對面五個的武器,接二連三地淪喪在刀的領域裡。

  君前自嘆息:難怪黃鶴去要拉他一起。

  然,飲恨刀非為他而生,而,他卻為飲恨刀生。

  飲恨刀的另一番景象,全然呈現在眼裡,也許也是磅礴。這個時候,最懂刀意的人,應該還是川宇吧,所以,才冷對這身不由己的江湖……

  黃蜻蜓被秦川宇雙刀擊得連連敗退,卻忍不住性子尖聲叫道:「殺了黃鶴去和秦川宇!」

  「好!」另外幾個連聲附和著。

  宇文白自始至終都一直沉默,不像黃蜻蜓那般把仇敵之意掛在嘴上,可是她手裡的哪裡像琵琶啊,她的招式又哪裡只是簡單的鐵騎突出、銀瓶乍破?圍觀的皆為驚懼,想不到這美貌女子,下手這般的狠重,手中那五弦,足以擠彎任何險阻,把一切障礙荼毒!

  夜幕變消瘦。

  可是宇文白的追魂奪命,掙不脫被絕漠刀所困的命運。

  黃鶴去讚歎地穿梭於她毒辣招式之中,傾聽著她絕妙優雅的步法:「李素雲當年雖然也是輕功卓絕,可惜深居孤山、江湖無名,但是這踏雪無痕的名號,她又哪裡搶得過你!」

  「你少廢話,我師伯已經死了十九年,不准你再提她!」宇文白目光尖銳。

  眾人越看越是疑惑,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

  黃鶴去心中大抵有了譜:「原來她說的孤山,是祁連山……」但是神情之中,明顯有了一絲的黯然。

  柳五津一愣,他不認得他們對話之中的李素雲,但顯然還是可以猜出李素雲和黃鶴去、宇文白兩個人的關係,不由得蹙眉:黃鶴去和宇文白的師伯,原來有一段舊事?那麼這李素雲,為何不離開祁連山、與黃鶴去闖蕩江湖、反而與他失去了聯絡?

  恰在此時,黃鶴去突然冷笑著急轉話鋒:「你這麼好的武功,真是可惜了!」

  宇文白還沒有聽清他這句話的意思,黃鶴去驀地刀壓琵琶,伸手直擊,一把抓住宇文白的手腕:「可惜了你這般高強的實力!」

  眾人盡數大驚失色,料不到他會突然間下殺手,沈延一陣驚恐:「宇文姑娘的武功保不住了!」

  李君前心裡的疑問卻愈發強烈:奇怪了,怎麼祁連山和黃鶴去像有深仇大恨似的?對了,洪瀚抒在哪兒?

  驚未定,遠處又飛至一個藍色身影,一劍刺向黃鶴去,在那千鈞一髮之際緩了黃鶴去要廢宇文白內力的形勢。黃鶴去矯捷地躲閃開來,內力已鬆,將宇文白往藍衣人一踢,退後數步,同時只見秦川宇從那五人之中破陣而出,帶著冰冷的口氣說:「這江湖,還真是很荒謬。」

  宇文白受傷倒地,痛得直冒冷汗,那五人趕緊上前去察看她傷勢,藍衣人是祁連山的另一個劍客藍揚,那麼,現在一共有七個人。

  李君前在心裡默數著,祁連九客,除了早年失蹤的孫金鵬之外,只有洪瀚抒一個沒有出面了……

  只聽藍揚關切道:「文白,你有事麼?」

  「還好藍揚你出現得及時,否則小師妹的武功就沒了!」黃蜻蜓鬆了口氣。

  宇文白強忍疼痛,支撐著不流淚,手再次接觸到武器,眼中全是殺戮氣:「大夥兒上去和黃鶴去拼了,替大哥報仇!」

  藍揚起身道:「好,咱們六人先上去!」

  於是這六客齊齊站起,設陣、迎敵。

  在場的,無論是李君前、江南,還是江西八怪、柳五津父女,聽到宇文白這一句,當真是怖懼驚疑、難以置信,他們方才,還一個個地期待洪瀚抒的出現啊,他們都默數著人數、指望藍揚過後洪瀚抒登場,可是、忽然之間,這個理應還活著要出現的人,已經不在了、不再可能出現……

  「洪瀚抒,他……」李君前說不下去,內心是無比的恐慌。

  沈延黯然失色:「難道已經……」想到鳳簫吟,他突然覺得隱隱的痛。

  李君前喃喃道:「洪瀚抒如果死了,林勝南如果死了……天……」

  空氣像凝滯。

  沈延看宇文白淚眼朦朧的模樣,不像是假,驚訝地抓緊了船壁:「他死了嗎,死了嗎?」

  六人紛紛握緊兵器,排開祁連山六人陣,這是他們當年起義時候設計的各種陣式之中的一種,可是現在,他們是為了復仇……

  柳五津心中一涼:黃鶴去要想殺洪瀚抒並不困難……難道今年的前五十名也要遭到這種劫難……

  然則這六人陣再怎樣厲害,都贏不了,他們在黃鶴去的凶狠攻守下,彷彿非手下將,而盡階下囚耳!

  宇文白看清了形勢的悲哀,他們的仇人,不愧是金南的第三,就算他們祁連九客每個都在小輩裡出類拔萃,也終究比不過如此勁敵。

  後浪推前浪?可是,總要有後人,比不上他的前人。

  誰料到,黃鶴去就是那類前人之中的一個。

  宇文白掙紮著站起身來——可是,這不代表,她要放棄復仇!

  早已看見一旁的秦川宇,心中暗道:若是擒住了他,作人質也好!就算是輸了,也要試一試!

  打定主意,抓緊了好時機,出其不意,在原地揮起琵琶直向川宇,她內息未勻,還是差了一毫,秦川宇覺察到背後冷風,往後一退,臉上有些許不解:「你想幹什麼?」

  宇文白哼了聲:「沒有料到,你一個抗金英雄的兒子,還跟投降金國的走狗走在一起!」

  秦川宇一怔,他實在也不想去辯解其中的兩難,雙刀持立,冷道:「我走哪條路,跟我的身世一點關係也沒有!」

  「好,那你就和黃鶴去沆瀣一氣去吧!」宇文白話音剛落,柳五津心頭一震。凝神再看,宇文白毫不手軟,又一招襲來,川宇的長短刀,和四年前他引領江湖的時候一樣,那個時候,他還叫林阡……五津心裡不由得一緊:川宇,希望你,沒有變……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2:46
第108章 秦淮冷影(2)

    在川宇的刀裡,可以發現勝南現在的不足:勝南氣勢雖然是壯闊凌人,卻如群山穿錯、參差不齊,加之內力缺陷,常見空虛。

  川宇不同,川宇的刀法精練,招式整齊,雖不像勝南那般的「五嶽成侏儒」之感,端的也有氣凌絕頂、力擴平原之戰意,更富有的,是刀中實實在在的高深。

  飲恨刀易主之後,他接觸到的第一場生死戰,竟然來自於雲霧山上排名第十一的宇文白。可是文白柔且堅韌毒辣的琵琶,只今何處尋?

  君前的目光隨之起伏,十面埋伏不知已經重複了多少次,輪迴了多少遍,恰在這最高亢的關鍵,他驟然發現,秦川宇的飲恨刀,和林勝南是對立的!

  都令人極欲探求的氣勢、其實是一脈相承的內容,可是,好像錯了,好像是牴觸的,他們握刀的時候,追求的方向就反了——

  勝南是衝天巨峰,壓江潮,捫參歷井,觀海闊雲低,川宇卻是一落無涯的裂地深淵,沉降之後凹陷塵世,探索不得,卻比一切看得見的峰巒山川還要雄奇!

  這份感覺,是背道而馳的!只不過,一沖擊一壓迫,都以逶迤出世、以雙刀寫激越、以天地之重埋人世之亂。

  阡、陌。

  卻總令圍觀人驚疑敬畏,總橫生一個疑問:為什麼飲恨刀就不能有兩雙?!

  一唸錯,滿盤輸。宇文白的臉上,卻沒有一點點的遺憾,一切,都是為了她的大哥……她閉上眼睛,傾聽著琵琶的行進,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大哥,就算是同歸於盡,就算他只是幫凶,只要能替大哥你盡很小很小的力量,文白也心滿意足了,真的……

  眾人皆驚,宇文白最後一招,根本置她自己生死於不顧,她整個人都已經暴露在川宇刀下無路可退,然而,那片模糊裡,唯一可見的,就是文白的琵琶,她寧願不顧自己安危,也要把秦川宇置於死地!

  川宇萬萬料不到這女子如此厲害,棄身鋒刃,視死如歸!那一剎那的時間,他已經被她拖進了鬼門關!

  那一刻,是闖蕩江湖第一次這般的震撼,這琵琶,是確確實實在要他的命,而他,在這安寂裡,只聽見自己略帶緊張的呼吸……

  他該怎樣,從容地面對死亡?

  管弦嘔啞。

  圍觀者盡皆以為弦斷,風乍起,滿河葉。

  蕭條,終於來侵蝕和覆蓋繁華……

  來不及救援了,他們誰都沒有料到宇文白會提前結束這場——死戰!

  

  電光火石之間,一道紅光穿過夜色,眼前一閃再一暗,這道霹靂沒有任何聲音。

  血紅色,如蔓延的血在灼燒,每個人的臉都火辣辣地燙,但那紅色像隔著水霧去看,很虛幻,甚至還在空氣裡流動著,宛若真氣。

  也就是這道紅光,由上而下,筆直地刺入宇文白的琵琶,同時將她逼出了刀光之中。無聲,卻輕而易舉地,將那琵琶,裂作兩半,正中刺入,正中而出,宇文白秦川宇毫髮不損,琵琶已然作廢。

  紅光消逝,夜幕更黑,暈眩。

  柳五津看清楚了紅光的歸宿,那是個白衣女人。

  柳五津一生從未如此冷過,也許這不是冷,他只是因為緊張才顫抖:老天,她怎會出現?出現在這裡?!

  只要有一點意識的人都會被剛才的情景嚇呆嚇壞甚至嚇死,速度太驚人,感覺猶如一束閃光,飛快穿越過視野,但那道弧線多美,隨著的白色身影,姿勢優美得令人稱絕,速度迅捷地令人窒息。可是更令人驚訝的,不就是這個女子的身份?!

  似乎下雪了。

  好多人,發抖哆嗦的本領都沒有,在她的威懾之下。

  甚至連黃鶴去都停了手,緊張地盯著她!

  她,是雲藍。

  十六年來,隱居江湖一隅,不顧江湖人士的揣測,無意世俗的理會,避世,卻締造出大理雲家的武林神話。

  她,是惜音劍曾經的主人,林念昔的師父,也是林楚江沒有挽留住的、這一生最愛的女人。

  如果不是因為外人不知道也無法理解的變故,她不拋夫棄女的話,如今,也許也還是江湖領袖吧……

  鵝毛大雪在這樣的夜晚,作為不速之客光顧了建康城。

  黃鶴去色厲內荏:「你終於要復出江湖?」

  雲藍轉過臉來,斗笠之下的凌厲眼神,直接留給了黃鶴去:「你小心著點,多行不義必自斃!」

  轉頭,卻對秦川宇一笑,氣氛才略見緩和:「你放心,飲恨刀歸他,念昔還是你的。」

  雪落在秦川宇的衣上,他的面容裡,寫滿了驚詫。

  你放心,飲恨刀歸他,念昔還是你的?

  這是在幫著武林穩住川宇啊……柳五津心裡頓時知道了雲藍的本意,可是,秦川宇真的還在意林念昔嗎?林念昔又在哪裡?

  川宇一直沒有回應她的這句話,誰都猜不透他的神情。

  雲藍不等候他的答案,但好似已經明白,忽然轉過身,從人群之中出去。

  眾人的臉全都跟著她一併轉過去,目光盡數被吸引。雲藍上了一隻孤舟,撐篙獨自一人消逝在秦淮河上,雪輕舞,漸漸不見她白色身影,黃鶴去面帶遺憾地看著她,身後,是風雪江湖、繁華夜景,而她消失的方向,和若干年前同樣的、燈火闌珊。

  秦川宇突然有些迷惘——

  「堂兄的性格我很清楚,你對愛很極端,要麼不愛,一愛就一輩子,而且愛至深的那種。」

  「你放心,飲恨刀歸他,念昔還是你的。」

  久久回味著這兩句,他還愛著林念昔嗎?可是這些天來,一直告誡著自己:她對於自己那樣遙遠——她至今沒有出現,只是在年少的時候,有過匆匆的幾瞥,難道那就是一生的愛情和束縛?不可能,不現實……

  然而在鳳簫吟身上聞見關於她的一絲香氣後的心頭的強烈震驚和好奇,不就表示了自己心裡其實很在意?

  有那麼一瞬的猶豫:

  所以才在勝南面前充滿敵意地出刀宣戰,所以才想探究鳳簫吟究竟是不是林念昔,所以才送她木芙蓉作禮物、聽她生病就送藥?所以現在,把該對林念昔的一切,漸漸地給了鳳簫吟?

  輕輕笑,是天定的緣分在作祟……

  到此時,祁連九客哪裡有機可乘?傷的傷,退的退,忿忿的忿忿,驚異的驚異,唯獨宇文白一個人,非但沒有因為死裡逃生而喜悅,反而眼神呆滯地,看向船上已裂的那隻琵琶……也是一身白色,卻脆弱而溫柔的靈魂。

  藍揚幫她拾起琵琶:「文白,咱們先走,以後還有機會……」

  文白掩面啜泣,只是痛哭。

  成菊詫異道:「別傷心文白,雲藍是老山主的師父呢,輸給她沒有什麼……」

  宇文白泣道:「這琵琶,是大哥送我的生辰禮物……」

  雪落得宇文白滿身都是,但是她接過藍揚遞來的屬於自己的琵琶之後,除了不住地撫摸之外,幾乎一動不動,那情景,實在可憐。

  秦淮河上,驟然間從驚恐中醒來,想繼續繁華,但看到這悲慟,誰不動容,當是時,竟然誰也來不及,說一句話。

  沈延心裡卻不得不七上八下:要不要告訴小師妹?告不告訴她?

  柳五津努力地回憶雲霧山排名裡的前五十名:繼第十七的連景岳叛變之後,現如今,第六的林阡生死未卜,而第七的洪瀚抒,已經死了……

  

  從秦淮河回到沖澠酒館,路程並不很長,可是眾人心中都百轉千回。

  沈延抬頭看對面,這裡已經修葺完了,正等勝南迴來才開張呢,可是心一酸:也許,他和洪瀚抒一樣,也再也回不來了……

  走到裡屋,發現吟兒正趴在桌上,顯是等他們等累了睡著的,沈延輕輕搖醒她:「你這麼睡,冷不冷?老是學不會照顧自己!」

  吟兒一笑:「所以我要找一個能照顧我一生一世的人啊……」

  沈延強笑著:「那這人真是倒霉,做夫君的同時,還得做僕人。」

  吟兒興高采烈的樣子真的令他們心痛且難以啟齒:「小師兄嫉妒我,不過小師兄放心,你娶妻生子了之後,我才嫁人。」

  「勞煩了,勞煩了!」沈延呵呵笑著,繼續掩飾。

  「對了,今天秦淮河上發生了什麼事?雪真是大的很,幸好我沒去!」她終於問到了這個問題!

  沈延強裝無事:「你沒去真是個特大失誤,你知道今天秦淮河上有誰來?」

  「誰?」鳳簫吟好奇地問。旁人都略帶惶恐地看向沈延,示意他別說,沈延面不改色地扯謊:「黃鶴去、秦川宇、宇文白、黃蜻蜓、洪瀚抒……」

  把「洪瀚抒」三個字一帶而過。

  鳳簫吟「哦」了一聲,有些興致索然:「他也來了啊……」

  「小師妹今晚為什麼不去?不像小師妹的性子啊!」沈延瞞天過海,鬆了口氣。

  「我丟了東西,一直在找,沒找著。」吟兒嘆了口氣,「明天起床之後,我再找找看,奇怪,明明貼身放著的,怎麼會無端失了蹤影……」

  「對了小師妹,今天還有個人也出現了,你死也想不到她會在建康出現,林念昔的師父——雲藍啊!」醉花陰忽然想到這位秦淮來客,趕緊說給吟兒聽。

  吟兒面色一凜,又只輕輕「哦」了一聲。

  眾師兄見她被雲藍威懾住,不再追究洪瀚抒的事情,想這噩耗能瞞多久就瞞多久,使勁地將話題扯遠了。

  聞因看父親孤身走向院中,懂事地跟上去,輕聲問:「爹,下面該怎麼辦才好?」

  柳五津嘆了口氣:「他們選擇先不告訴她,也許是對了,可是,紙裡包不住火……她早晚會知道這一切,終成定局!」

  「可是我有預感,林阡哥哥沒有死呢。」聞因小聲地安慰他,「李香主正在打探他的消息,一有情況就會來通知咱們,他不會死的,爹……」

  「對,我也希望他沒有死。」柳五津的眼驟然濕潤,「他是我們短刀谷的未來,他到江湖上來,才片刻功夫罷了,怎麼可能沒有功名就這麼死了……可是如果他和飲恨刀一起死了,川宇的位置又該怎麼放……」

  

  死裡逃生的傳聞,被添油加醋過後,令得川宇一回府中,便免不了被一大群人簇擁包圍著,噓長問短。

  秦向朝愛子心切,幾乎將他從上到下都檢查了一遍,連聲問:「兒啊,沒事啊,沒傷著吧……」

  川宇還沒來得及搖頭,就有更多各異的聲音、相同的姿勢往這邊壓過來,有方才在秦淮河上目睹他涉險的,有淡淡相交表示關心的,但更有大半是半夜三更不管路程遠近、聽說了這事情之後立刻跋涉過來將關切之情溢於言表的,為了什麼,或者沒有為了什麼,都很正常。反正不該來的,男人女人都到齊了。

  崇力和阿財在這個時候,已經不知被擠到了哪裡去。

  陳淪止步於水洩不通的秦府門前,微微嘆了口氣,踟躕了一刻,不願與一眾群芳爭寵,還是轉身走了。

  那一廂,扶風拖了尉遲雪往人群裡趕,尉遲雪一見這眾多的女子,停滯不前,扶風素來知道小姐軟弱,一籌莫展,只好自己拚命擠過去看,恰好和崇力一撞,喜得立即攔住他:「崇力,少爺可好?」

  崇力喘氣不休:「活著回來了……」

  扶風杏目圓睜:「什麼意思?」

  「沒事啊,被人救了還會有什麼事!」崇力顯然已經被問得很不耐煩。

  背後響起韓鶯的聲音:「那個人是個女子吧,聽說是林念昔的師父雲藍,算起來還和川宇有些關係。只怕川宇現在的心裡頭,除了他從前的未婚妻子,塞不下任何人!」

  扶風哼了一聲:「韓姑娘,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尉遲雪趕緊拉住扶風:「扶風,別這麼不敬。」韓鶯傲道:「聽見沒有?小小侍女,敢如此放肆!」

  扶風怒道:「你算哪根蔥!不知用了什麼手段,才爬到現在這地位……」韓鶯一震,顯然很是生氣:「你說什麼?!」

  阿財看她火起,趕忙勸架:「各位,現在還不是吵架鬥嘴的時候,少爺就算無事,也是歷了凶險才回來的,你們不噓寒問暖就算了,還不給他清靜嗎!」

  「是啊,就算假情假意,你也得把表面功夫做足了呀!」扶風不饒人。

  「你!你這侍女,好大的膽子!」韓鶯大怒,奈何阿財這句話一壓,她實在不敢繼續鬧下去。

  恰好玉紫煙聽見阿財這一句,往川宇那邊緊張地看了看,忽地望見他一旁的黃鶴去,眼神一變,瞬間凌厲。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2:46
第109章 情之擇

    次日的清晨,起床經過過道,再回味昨夜的死戰,才真正有了一絲凶險的感受,後知後覺,方心有餘悸。

  冬風平地起,滿園花木盡凋殘。

  突如其來的一次死亡侵襲過後的這時候,再說輕生死,恐怕也是自我安慰了。

  阿財遞來一件外衣:「少爺,夫人讓你添一件衣。」

  川宇回過神來,恰能看見轉角花園裡玉紫煙的身影,遲疑了一忽,還是添上了。

  玉紫煙轉過頭來,輕輕一笑:「還在生娘的氣?」

  秦川宇搖搖頭:「那一天我只是滿心的抑鬱,無處可發,才會對娘不敬。」

  玉紫煙一怔:「其實……這些事,真的只能怪娘,年輕的時候太任性,動輒賭氣,一走了之,否則,現今的江湖,哪裡可能是這副模樣……」

  川宇坐在她身旁:「娘是如何愛上了爹?」

  紫煙微笑著看著他,她喜歡他臉上蕩漾笑容的時候,那樣最像楚江:「娘最早見到他的時候,才七歲罷了,他十七歲,是耿京元帥身邊武藝最高強的少年英雄,當時只是崇敬他,和崇敬耿京元帥一樣。那時候關於江山刀劍緣的傳聞已經有了,他和雲藍,真是一對璧人,可是誰也料不到,義軍會那麼早全軍覆沒……」

  「泰安義軍的覆沒,只是龍蛇混雜、人各有志的悲劇……」秦川宇輕聲評判,「娘自此也離開了泰安?」

  「是,就這麼只過了十年,你爹便在川蜀結交了一群綠林好漢,一起組建了短刀谷義軍,娘沒有想到,第二次再見他,就再沒有動過離開他的念頭,娘那個時候,明知是錯,也要愛下去,他在娘心裡,不僅是個俠客,更是個英雄,我只是想分擔,一個英雄心裡的孤單。」

  川宇一愣,聽她續道:「就在局勢最動盪的時候,雲藍不知什麼原因,離開了你爹,你爹一直候了她兩年,沒有任何音訊,還在那個時候,為了救萱萱,中了金人的毒箭,需要一個女子和他成親才能解毒。看他昏迷的樣子,我沒有控制我自己,我主動提出了……」

  川宇臉色蒼白:「娘,竟然……」

  玉紫煙一笑:「娘幸運地沒有死,還和他成了夫妻……川宇,娘一生中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有了你和你哥哥,娘卻錯了,真的錯了,帶著你們離開短刀谷,還丟了他……川宇,爹娘不該逼迫你替代他,更不該在他出現之後就把飲恨刀給他,可是,娘真的沒有偏心過,至少,現在連他一面,娘也沒有見過!如果你和自己的親生骨肉許久未見,你也會和娘一樣的心情,畢竟娘是這世上最對不起他的一個。」

  川宇淡淡一笑:「我從來沒有怪過娘偏心,我只是想讓娘有兩個傑出的兒子罷了,我想看看,爹的一生,誰更適合去延續……」

  玉紫煙一愣:「你昨夜已經見到了,江湖凶險,每一刻都可能會喪失了性命……」

  「人生於世,不就是求這般的收場?過了這麼多年,我早已知道江湖的模樣,從來沒有後悔過。」

  玉紫煙一震:「你,難道你想要入江湖?!」

  川宇冷笑:「我又何必去找尋江湖?」

  她明白,他說這話的時候,雖然清楚自己的定位,該在江湖之外,也明明白白地表示,他將參與這場周旋。

  紫煙還想說些什麼,卻看見賀思遠從另一個方向過來,掩飾著笑了笑:「川宇,思遠來看望你了。」

  賀思遠走上前來,向玉紫煙請了安,立刻關切詢問:「堂兄,昨夜遇襲你可受了傷?」

  「完好無缺……就是沒有睡好。」

  賀思遠看見他精神的確不佳,哼了一聲:「我就說,應該把那些只會聒噪的女人們關在秦府門外面,三更半夜還那麼喧嘩,究竟會不會關心人!?」圍著他轉了一圈,臉色才好轉:「嗯,果然是完好無缺,那個要傷你的人是宇文白是吧,差點兒就要成為建康人民的公敵了。」

  川宇一笑:「哪裡有那麼嚴重?」

  賀思遠有意無意地轉過臉去,突然發現一旁站著的阿財正在偷看她,估計自己上次的香囊計畫開始有了起色,心裡暗自得意著,滿臉笑容地挽著紫煙和川宇的手臂進屋去。

  阿財在門外無聊地搓手曬太陽,一邊又不自覺地往屋裡面看,閒著便坐下身來,掏出賀思遠所贈錦囊,仔細地端詳、撫摸,想起當年思遠踢門搶藥的情景,至今還點滴在心頭,還有那日和江南嬉鬧的時候,無意吐露了心事,她真是個明快的女子,說愛就是愛,毫不掩飾——可是這香囊,真的搭配這服色嗎?

  閉上眼睛,陶醉,想她生氣跺腳時的可愛,想她賦詩填詞時的隨意,想她為人處世的放縱,可是想著想著,心便一涼,她是建康城聞名的文武雙全、風流才女,而他,只不過是個下人罷了……

  忽聽有人啊了一聲,阿財趕緊把錦囊塞起來,回頭看,是秦家的三少爺,怯懦膽小的秦天,他平時除了讀書寫字之外,幾乎沒有多餘的事情,不和人隨意地說話,即便有事要講,也要考慮半天才羞赧地開口。

  「你……能不能……上四杯茶水來?」

  阿財笑道:「是,三少爺。」說罷要走,才發現錦囊未塞好,啪一聲從身上掉下來。

  還沒來得及去拾,秦天咦了一聲撿起:「你也有這個……」

  阿財應了一聲,秦日豐從秦天身後出現,接過秦天手裡的香囊:「手工雖然粗糙,還滿漂亮的……怎麼,弟弟你喜歡?」

  秦天一臉無邪地點頭。

  秦日豐二話不說,幫他奪過來:「好了,阿財,就直接給了三少爺吧!」

  秦天欣喜地接過,正要塞在懷裡,阿財幾乎本能地去搶回來,秦天沒防備,還未定神,香囊已失,驚得直盯著他:「你……你……」

  阿財恭道:「兩位少爺,這只香囊對小的很重要。小的……」

  秦日豐勃然大怒:「哪裡容得了你作主?拿過來!」

  阿財顯然是用命護住的:「真的……很重要……」

  秦日豐罵道:「重要個屁,你媽繡的吧?讓她再繡一個!」說罷又要來爭,阿財立即轉過身去躲:「這……這不是……這不是……」秦日豐咦了一聲:「大哥的僕人還真是有個性,居然敢逆著老子我!我秦日豐要的東西,從來沒人敢不給!」「這……這是思遠小姐送的,小的不能隨便送人!」

  秦日豐驟然停下攻擊,驚異地拽著他:「你說什麼?她……送你這小小僕人?!」秦日豐詫異地回頭看秦天,秦天面如死灰,表情與瞬間之前落差好大。

  「思遠從來沒有送給我這麼好看的香囊……思遠從來沒有送給我這麼好看的香囊……」秦天反覆地念叨著這一句,彷彿來這世上,只為了講一句話。

  驀地,卻聽秦天狂吼一聲,一腳往阿財身上踹,秦日豐從未見過弟弟如此暴怒,只一腳,用力甚猛,直踢進阿財腰坎裡,阿財雖是僕人,在秦川宇手下幾時受過這般虐待,還沒弄清怎麼回事,已經被他踹翻了過去,根本無法直身,秦天滿面的淚水:「思遠從來沒有送給我這麼好看的香囊……」

  秦天徹底亂了,狠狠地對阿財施以拳腳,邊吼嘯邊憤怒地哭,樣子甚是嚇人,秦日豐被他唬住,不知該做什麼,怎麼成了別人鬥毆、自己旁觀……

  阿財怎麼可能無緣無故任由別人打,啊地大叫一聲抱起秦天的頭就和自己磕碰,秦天邊忍痛邊嚎叫,還一邊用自己吃奶的力氣與阿財相抵,兩人一齊往一邊傾,扭打著「撲嗵」一聲就栽進了旁邊河水之中,兩人到了水中還不罷休,依舊扭打糾纏,僵持著企圖把對方摁進水裡去,不多時已經有不少人趕來,紛紛指手畫腳:「兩個人掉進河裡去啦!」「是誰啊?還在打架?」「好像是阿財啊……」「那,那,那不是三少爺嗎?!」

  秦川宇、賀思遠聞訊趕來,阿財、秦天已經濕漉漉地上了岸,秦天手足亂舞,口中含糊著不知在講什麼,秦日豐這當兒怒氣衝天,指著阿財的鼻子怒罵,幾生可用的髒話全部用盡,唾沫橫飛,肆無忌憚:「你怕了吧?下等僕人,敢跟我們鬥!你(他)媽的找死!……」

  「夠了!」秦川宇一發話,秦日豐趕忙停嘴,咳嗽著走到一邊去:「大哥……」

  川宇走上前來把癱倒在地的秦天一把拖起來,看他神志不清,冷冷訓斥:「你什麼時候竟然也學會了打架?!」

  可是,秦天這時候只懂得痴痴地朝天看,目光呆滯。

  秦日豐哼了聲:「賀思遠,香囊的事情,我希望你好好的解釋!」

  川宇思遠這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思遠走到秦天身旁去,拍拍他的肩膀,輕聲道:「算了吧,去換件衣服,好不好?」

  秦天掩面躺地,不肯動彈。

  「把他抬下去。」川宇嘆了口氣,「阿財,你也去換件衣。待會來見我。」見風波平,他不想留在鬧劇裡,獨自一個人先走了。

  賀思遠轉過身來,看見阿財手裡還攥著自己送他的香囊,事情的來龍去脈,一目瞭然。

  剛欲言,卻聽得阿財說了一句:「思遠小姐,我真希望自己,不是個僕人。」

  那時刻,她實在也沒有什麼好說好安慰,只得目送他背影遠去。

  圍觀眾人或許是被秦日豐瞪走的,一哄而散,尉遲雪不知何時來到這池塘邊上,也聽到了阿財的嘆息,挽住思遠的臂:「思遠妹妹據說和天兒已經有了婚約?」

  「我不喜歡他,斷然不會嫁他!」思遠狠狠地說。

  「可惜阿財的身份低了些,不然相貌上真的很般配。」尉遲雪輕聲說。

  賀思遠瞥了她一眼:「堂嫂的想法未免過於保守了些。堂嫂和堂兄幸福嗎?我不想重蹈覆轍。」說罷就走。

  尉遲雪像被澆了一身涼水,呆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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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緊跟著秦川宇回房去,秦日豐也不願再提方才不愉快的事情,坐在凳上呷茶扯話:「明晚上蘇家要請戲班子,咱們也應邀去看。怎樣?大哥去不去?」

  川宇點頭:「看戲也好,正好對黃大人盡地主之誼。」

  賀思遠一震:原來明晚上秦府沒人……

  秦日豐看見阿財換了衣服進屋,存心找茬,大聲道:「水涼了,重新添水!」阿財放下手中活,來奉茶,秦日豐哈了一聲:「怎麼?大哥缺人手?你這僕人,手髒不髒,搬椅子不洗洗手就來奉茶!」

  賀思遠要發作,川宇一把拉住她,阿財不理睬,秦日豐就愈加要嘲諷:「你怎麼換了衣服還這麼醜?下人終是下人……去搬椅子去!」

  賀思遠想起方才阿財失望至極的話,明白他心裡的酸苦,此時見他頭也不抬、忍氣吞聲地回頭搬椅子,芳心所絆,險險掉淚。

  秦日豐得嘗所願:「他也只配搬椅子!」川宇一笑:「話說起來,這椅子是秦府上下最珍貴的一件寶物,祖傳下來,我看秦府上下只有阿財一個人能夠搬得動。」

  賀思遠明白他說這句話的意思,接過話尾來:「是嗎?我最崇拜那些大力士了,日豐哥哥,我相信你不會連搬椅子也不配的,是不是?」

  秦日豐哼了哼:「這有何難?」

  站起身來,一把推開阿財:「我讓你看看,真正搬椅子的方式!」他看那石凳小巧玲瓏,輕笑著隨意去撥弄,一上手就覺得不對勁,那凳子像牢牢粘在地面一般,無論怎麼用力,都毫無用處,繼續發力,咬緊牙關,無濟於事……

  他額上漸漸滲出冷汗來,頭幾乎埋在了那石凳之內,忽地手一滑,像被石凳給耍了,整個人重重摔在地上,下巴上竟是泥巴,好像哪裡還碰傷了,又痛又癢,難道那小小僕人,真的搬得起如斯重物?!

  可是,阿財輕輕抬起石凳的方式,當真有如不費吹灰之力,他從前也見過,所以才被誤導,以為這椅子很輕很輕!——原來這僕人,還真的是有一技之長,力大如此,相貌堂堂,難得思遠要拋棄三弟來勾引他!

  「見識過了麼?真正搬椅子的方式?」賀思遠解了氣,笑吟吟地看著秦日豐。

  「搬椅子?難道你要嫁一個搬椅子的?」秦日豐冷笑。

  「那是我自己的選擇,不關你的事!」賀思遠語氣冷硬。

  阿財搬著石凳越走越遠,有些事情由不得他,他不得不把心裡的念頭藏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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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萬籟俱寂。

  吟兒看四面無人跟隨,悄悄進了一戶人家的後院。大師姐正抱劍等候著她,四周圍都很暗,所以顯得特別的安靜。

  「真的是師父拿走了我的劍?她為何要偷走我的劍?」吟兒奪回屬於自己的玉劍,又生氣又不解。

  大師姐略帶擔心地看著她:「師父說,你做錯了,所以懲罰你。」

  「我,做錯了?」吟兒一愕。

  「關於飲恨刀,關於林阡林陌,你從雲霧山開始,就不應該。」

  吟兒迷惘道:「可是在雲霧山的時候,把勝南救出來之後,師父明明誇我做的很好。大姐你忘了?」

  「那是你第一次嘗試要追尋新的事情,師父她除了鼓勵你還能說什麼,但是你做錯了,就該回頭,不可以越陷越深,聽師父的話,好不好?」

  吟兒搖頭:「不,師父沒有權利這麼做。」

  大師姐嘆了口氣:「師父讓我來告訴你,她也和你一樣,喜歡過兩個人,以為後來喜歡上的人會徹底覆蓋掉她對前一個人的愛,可是沒有,當前者轉過頭來的時候,還是會心軟,還是會去愛……」

  吟兒淚流滿面:「可是,秦川宇他沒有回頭,他下瀉藥害我,他想害我……」

  大師姐一愣,冷冷一笑:「你還真是幼稚得緊。依我說,你就該去秦府看看,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大姐不說我也要去。」吟兒擦乾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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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夤夜時分。

  秦府高牆上忽然映出一條瘦長的影子。

  那隻影子輕快地在瓦片上滑過。

  熟悉地繞過幾道彎,幾處角,卻突然,停在半路。

  他正前方也是個黑影,擋在他面前。這黑衣人似乎一直守在此處。

  一陣陰風掀過,黑衣人淺笑著發話:「師妹,你好。」

  影子揭下面紗來:「師兄,許久不見了。」

  黃鶴去,玉紫煙。

  「來貴府這麼久,夫人都沒有和在下接觸過,在下還以為,夫人身份高貴了,就不念舊情了。」

  玉紫湮沒有心情和他敘舊:「師兄如果還當有我這個師妹,就不應該帶川宇走上歧路。」

  「歧路?哈哈哈哈。」黃鶴去笑道,「你認為江湖和官場,哪個更污濁?」

  玉紫煙一笑:「你自己的行為不就證明了這一點?你為何要拖川宇下水?!」

  「沒有為什麼,他一出生,就注定了逃不掉!」黃鶴去惡狠狠地說。

  「可是,現在的江湖和從前不一樣……」玉紫煙語氣驟然變軟。

  「正是因為不一樣,我才很期待,他的作用究竟有多大。紫煙,我很欣賞他。」

  玉紫煙冷冷道:「那麼,你一定要誘引他?!」

  黃鶴去哼了聲,聽出她的不客氣:「當然!」

  玉紫煙冷笑:「如果我不同意呢!」抽劍而出:「師兄先過我這一關再說!」

  黃鶴去一怔,玉紫煙已經刷一劍刺來,黃鶴去躲閃不及,面不改色,飛速掀起披風去擋,只聽嘶一聲響,劍已破披風而入,黃鶴去大驚,伸出雙指夾住玉紫煙欲進寶劍,玉紫煙一笑很滿意這僵持,黃鶴去未出絕漠刀,對付玉紫煙還是有些留情,察覺到她的心理,恨鐵不成鋼的口氣斥她:「你迂腐!」

  玉紫煙冷笑,劍又上前一分,黃鶴去橫腿急掃,反守為攻,玉紫煙撤劍先退,卻鍥而不捨,重進一劍,她清楚他師兄的凶狠,只要他絕漠刀一出,自己的劍法再卓絕,也會被抓盡了弱點,所以只有趁他拔刀之前先行得手:「不知誰比誰更迂腐!為了個大將軍的名號,背叛義軍,背叛師門,背叛國家!」

  驀地眼前雪亮,來不及閃讓,絕漠刀出鞘:「你對這國家還有什麼希冀?你真是蠢!」

  一刀迎向玉紫煙兵刃,她的缺漏一覽無餘。

  玉紫煙臉色登時改變:「這就是你跟楚江最大的區別,他始終都在走一條路!」

  一邊負隅頑抗,一邊等候黃鶴去的回應,卻見他臉上露出嘲諷的笑意:「秦夫人,我現在在你家做客,也無法傷害你,你好自為之,你已經不是林夫人了!」

  玉紫煙的臉剎時慘白,黃鶴去回刀入鞘,結束得好是迅捷,玉紫煙卻不肯罷休,又一劍襲向他脖頸要害,黃鶴去面色一沉,繞過劍去,伸手一把捏住她脖子,玉紫煙像當時的傅千秋一樣,根本無力反抗,他輕聲地,卻令她無法辯駁地說:「別以為我不敢殺你!既然你當初嫁給了林楚江,你就沒有辦法左右你兩個兒子的命運!川宇和林阡,都在江湖上摸爬滾打了十幾年,你怎麼不關心關心你那個兒子!?」

  玉紫煙瞬間驚愕,噙淚問:「你知道……他在哪裡?」

  黃鶴去嘆了口氣:「他現在是我們很重要的囚犯。」

  紫煙的呼吸開始急促:「囚犯?你們抓了他?」

  黃鶴去鬆開手:「你放心,只要你不插手,最後我不會殺了他。對你而言,犧牲小兒子的仕途來救大兒子的性命,孰輕孰重,自己掂量掂量。」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2-24 15:47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2:46
第110章 血.馨

    黃鶴去說完旋即走了,留下那件已破的黑色披風,玉紫煙滯立著,一動不動,風的另一端,似乎在唱著多年以前的歌,聲音很悠揚,也很淒美……

  六歲那年,於山東益都初入師門,還記得當時師父和顏悅色地領著她與眾位師兄見面的情景,黃鶴去最初的容貌定格在腦中,是十五歲,英俊的面容,魁梧的身材,端的是「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還沒有現在這般,歷經風雨之後的凶殘。

  日子就這麼一飛而逝,鶴去留給她最難受的記憶,莫過於曾經,他說過的一句話:「紫煙,師兄真的很想做一個大將軍,不然對不起這麼好的武功。」

  「是,志當存高遠!」白鷺飛驚喜地接過這一句。

  「那好,咱們一同去泰安,參加義軍去,當大將軍!」易邁山扛了劍進屋,欣喜地參與這樣的話題。

  志同道合的三兄弟,又哪裡能意識到,將來他們會走上殊途。

  一離開,就是多少年,就是在泰安,初次見到林楚江,七歲初遇,十七歲深愛,二十六歲嫁給他,其實早就聽說過他的一切,戰火威脅的年月,甚至都夢著與他的那一場風花雪月……

  她一直緊緊追隨著她愛的人,可是師兄沒有,她永遠記得,那個她一直敬仰的師兄會降金,儘管他身上背負血仇……她也不能勸阻他……

  於是她寧願一生不安全,追隨楚江。

  雪花又紛紛揚揚降落下來,一片冰雪的世界,湮沒了多少情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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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落在地上,瞬即融化。

  黃鶴去踩著雪往秦川宇的住處急匆匆地走,以致於發出很重的腳步聲,四靜一片,雪花在獨自記錄著一切陰謀。

  不多時,又一條黑影倒映在雪水之上,壓著黃鶴去的腳步去了。

  她的腳步向來輕便,黃鶴去並未察覺。

  可是,控制不住急促的呼吸。她沒有遮掩身份,簡單的一襲黑衣。

  剛剛的那一幕,她一直躲在鶴去和紫煙的遠處,聽說了鶴去紫煙所有的話:

  「他現在是我們很重要的一個囚犯。」

  「囚犯?你們抓了他?」

  對!沒有聽錯!林勝南被抓住的消息,是真的!

  她,自是鳳簫吟無疑。

  她眼中迸發出仇恨的目光:黃鶴去,你死期到了!

  與此同時,雪地裡又晃過一條很輕捷的影子,未在雪上留下任何一條痕跡。

  黃鶴去進屋之後,這兩位夜行者已經分別伏在了屋頂兩側,許是緊張,許是輕功卓絕,竟然誰也沒有發現誰。

  吟兒平息了怒火,平靜地揭了片瓦,同時對面那位夜行者也揭開一片,兩人均是一動不動,任雪打在身上。

  川宇品了一杯熱茶:「你究竟要將他折磨到什麼時候?」

  黃鶴去一愣,坐下身來:「他醒了嗎?」

  「你們真是毒辣,在建康還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害他。」

  吟兒揪緊了呼吸,她還是很希望秦川宇站在他們這一邊啊,可是從他的話語裡,哪裡聽出他的立場!?

  黃鶴去繼續發話:「不將他折磨得遍體鱗傷、半死不活,我怎麼去威脅小秦淮,怎麼去威脅他們武林前五十?他醒了也好,我會繼續用刑。」

  川宇沒有說一句,可是氣氛正自緊張,屋頂上突然發出一聲驚呼,鳳簫吟還沒有搞清楚是不是自己所發,屋中已是劍拔弩張——黃鶴去騰空而起,破瓦而出,揮刀直砍!

  吟兒正欲閃讓,卻發現黃鶴去所砍之處,一個輕巧的白影突躍而起,靈便如飛燕,依稀是女子。

  剛欲舒口氣,突然吟兒自己就也驚呼一聲——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自己最熟悉的——宇文白!

  她躍起之後迅即抽出武器直接對準了黃鶴去,黃鶴去破瓦濺得滿身的雪根本無暇抖落,不管那絕漠刀上是否早被大雪蓋滿,極速去攔擋,宇文白雙眼裡寫滿了恨意,誓不後退,旁觀的時候,就能覺察到這場惡戰的發動和牽制全在於她!

  不知怎地,聽他們交鋒激烈,吟兒只覺胸悶氣短,一陣窒息。

  黃鶴去冷冷的:「你兩次三番來刺殺我,別以為每次都能僥倖逃過去!」

  宇文白哼了聲:「只要我留口氣在,定會找機會和你拚命!」

  吟兒心裡好是納悶:奇怪了,宇文姑娘為什麼要和黃鶴去作對?真是奇怪得緊。

  繼續伏在瓦片之後,看見秦川宇也出了房門,抱刀隔岸觀火,心裡起伏不定:他對勝南,真的是袖手旁觀嗎……

  然而哪裡有吟兒走神的機會,她想不到,會在最無防備的時候,聽到黃鶴去這樣一句冷笑:

  「也對啊,你一閉上眼睛,就會想到你大哥的死,睡不著就晚上出來溜躂,找些事情做。」

  宇文白剎時噙滿淚水,她不允許他這麼邪惡下去:「你住嘴!」她的武器本來是以柔克剛,可是融入這漫無邊的仇恨,怎可能還輕柔,此時此刻,仍舊是拼盡了氣力,招式之中,獨見瘋狂,似要將對手殲滅!

  雪,無情地落在鳳簫吟身上,她好想叫,可是怎麼也叫不出——她不敢相信,怎麼也不敢相信啊!喉頭裡有千萬句話梗塞著,她真的受不了這樣的疼痛,但是她必須緊緊摀住自己的嘴,淚水決堤,手也一直在顫抖,抽搐——宇文白的大哥還會是誰?洪瀚抒!洪瀚抒!他……他……他死了?死……不可能,不可能……可是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原因能讓宇文白如此拚命!

  黃鶴去在敗退?吟兒看不清,也不想看清,眼前逐漸模糊,淚水繼續充斥……她的腦袋裡一片混亂——洪瀚抒,上次見到他,她還和他冷戰至反目成仇,她和他還沒和好呢……

  黃鶴去似乎在刻意讓宇文白,邊退邊道:「李素雲和洪興是什麼關係?你跟洪瀚抒又是什麼關係?」

  「他死了,大哥死了,我也不會苟活下去……」文白喃喃自語著,招式驟然由猛烈轉成無力。剎那間,黃鶴去臉色變得獰青,一瞬間的變臉,吟兒看得清清楚楚,眼見他要下殺手傷宇文白,吟兒不知是不是本能,從屋頂上飛躍下去,同時將她的玉劍擲入戰局,黃鶴去刀至中途,為劍所阻,急掣回去。宇文白如同從夢境中醒來,哽嚥著,呆滯地望著黃鶴去、秦川宇,還有剛剛落在地上的助她一臂之力的女子,鳳簫吟。

  她比宇文白出現要突然得多,也更出乎意料,黃鶴去從驚詫中回過神來,微笑道:「原來是盟主到了!」

  川宇不知為何,當時竟然是心中一震,這份感覺,與從前他見到她時候不同。他不知這是緊張,還是擔憂。

  宇文白好像不認識她一般,沒有任何的反應,顯然是被黃鶴去傷得太深,刺得太痛。

  吟兒失去了以往的冷靜,未及拾劍,立即上前怒道:「你把話說清楚,洪瀚抒怎麼了?你把他怎麼了?」

  黃鶴去領教到她的怒氣,依舊不動聲色:「又來了一位啊,洪瀚抒真是幸福,這麼多紅顏知己,哈哈哈哈。」吟兒冷笑:「他死了也好,死了也罷!」黃鶴去一愣,吟兒猛地一掌襲去,黃鶴去無畏此舉,伸手直髮,胸有成竹可以敗她,雙掌接,內力搏,吟兒的手心,果然一陣麻痺。

  宇文白忽然間猛醒:「玉蓮姐,不,不,鳳姐姐,不要……」她蹣跚著上前來,吟兒想轉頭看她,卻被黃鶴去吸牢了無力動彈:「他,他究竟怎麼死的?」

  宇文白咬唇:「大哥他,在黃天蕩找你,哪知遇見了這幫金人,大哥就是被此人害死的,是被他害死的!」吟兒心下淒然:那麼,昨天晚上,宇文白的確是和秦川宇在河邊比武,可是小師兄騙我,沒有洪瀚抒……沒有他……

  要報仇,可是如何報起,現在,對手的吸新大法,她只有用「玉石俱焚」,才可以勉強逃生!

  血,從黃鶴去嘴角滲出,秦川宇以為他敗了,轉頭見鳳簫吟亦是臉色慘白,嘴角清清楚楚也是血跡,明白她在幹什麼,即刻上前要來斷此戰局,吟兒見他要插手,怒道:「你別過來,我不需要你救!」說罷倒吸一口涼氣,收掌而回,黃鶴去後退數步,冷冷道:「紀景的『玉石俱焚』,雖然可以幫著你們江西八怪從內力高強的對手那裡逃生,可惜總有缺漏!」

  吟兒一愣,帶著仇敵之意冷笑:「莫非你可以發現那缺漏?」

  「對手受多重的傷,你自己也受多重的傷,你能用幾次這樣自殘的內家心法?」黃鶴去擦了血跡,「這種投機取巧的武功,不算正道。」

  「這就叫所謂的缺漏?」吟兒不願相信他的話,卻難免心涼。

  黃鶴去一怔,低聲說:「玉石俱焚我受了兩次,也大抵懂了該怎樣破解,下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就會明白!」

  鳳簫吟不知他所說是真是假,拾起劍來:「是嗎?希望你不要再受第三次!宇文姑娘,咱們先走!」

  只不過,心裡除了噩耗來襲的惶恐和難受之外,還夾雜著不安:黃鶴去武功如此高強,兩次涉險而破局並非不可能啊!想不到師父辛苦創出的內功心法,會在這個多事之秋被人抓住破解的方法!

  宇文白滿眼憤恨,知道今夜復仇已是無望:「我會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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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川宇見這兩人漸行漸遠,回想起吟兒方才的那句,語氣冰冷,態度惡劣,好像就是針對他——「你別過來,我不需要你救!」心念一動,感覺出她和自己之間有了一場誤會。

  黃鶴去平緩地一笑:「洪瀚抒真是好福氣,這兩個江湖女子,都這般的重情義……」

  秦川宇緩過神來,不語。

  其實對他來說,江湖就是這般,血腥中還摻著一絲的溫馨,便是這溫馨,至今仍牽絆著他。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2:46
第111章 雪後

    卻說玉紫煙一直站在雪地之中,恰好扶風走過去,本以為自己眼花看錯了人,走近了不由得大吃一驚:「夫……夫人……您怎麼這身裝束站在這兒?」玉紫煙的思緒方被她抓了回來:「扶風……」卻猛地舉劍架在她脖子上,扶風啊的尖叫一聲,立即摀住自己嘴巴:「夫……夫人……別殺我!別殺我!」

  玉紫煙下不了手,只好嘆了口氣:「扶風,別告訴別人,包括你家小姐。」扶風使勁點頭,玉紫煙揮了揮手,扶風把傘塞到紫煙手裡,立刻一溜煙地冒雪跑了。

  玉紫煙擔心地看著扶風:希望我是多心了……扶風長得……為什麼和二十年前的藍姐姐有相似的感覺……希望,師兄不要牽連她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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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風輕手輕腳到廚房去,見柴火僕已經睡下,小心支開門進去,正欲走向自己替尉遲雪所燉補品時,突地看見一個熟悉身影在爐前,不禁一愕,那人轉過身來瞧,扶風立刻閃躲開來:天啊!是韓鶯!她還能在這裡幹什麼?對,抓她個人贓俱獲!

  扶風探出頭去,韓鶯正躡手躡腳地往爐鍋中傾倒著什麼粉末,邊倒邊無聲奸笑。她,竟然敢在小姐的碗裡下藥?!扶風越看越是生氣,冷冷地站到她身後。

  韓鶯得意洋洋地一回頭,驀然見到扶風,像見鬼一樣差點連眼球都蹦出來,啊地微呼一聲,心臟驟停,嘴也合不攏——做了虧心事,顯然最怕被人瞧見,更怕瞧見瞧見的人。

  扶風哼了一聲:「夫人好是悠閒。」

  韓鶯聲音發顫:「你,你怎麼會在這兒?」扶風一把揪住她衣領:「你往我家小姐碗裡添了什麼?你居什麼心?」

  韓鶯大怒:「你放手!放手!」

  扶風顯然不放,一手將鍋從爐上移開:「你把話說清楚,咱們小姐嫁到秦家來可不想無緣無故被人害受人家氣,我定要將事情說清楚,你既勾引到了老爺,還欺負我家小姐作甚!你添了什麼東西進去?!」

  韓鶯臉上青一塊紅一塊:「沒……沒什麼……」扶風冷道:「那你喝給我看看!喝啊!」

  韓鶯一把推開砂鍋,湯藥潑灑了一地。扶風一怔,怒道:「你敢毀滅證據!」

  「哼,什麼證據?就算我下藥又怎樣?除了你之外沒有人知道,你什麼身份,我什麼身份?我反咬你一口你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扶風大怒:「你……你……」

  「難道不是嗎?扶小姐這麼強勢作甚?你爹娘是什麼人?姓甚名誰都不知道,你有什麼資格來指證我?」

  扶風自尊受傷,淚已盈眶:「韓鶯,你充其量不過是個小偷而已,只不過利用你的美色勾引人罷了!你有什麼資格這樣說我?!」

  「有本事你也去勾引一個啊!哈哈哈哈。」韓鶯奸笑著扔下她獨自往外走,扶風憤怒轉身:「你站住!」

  韓鶯側身一笑:「扶小姐先將這裡收拾收拾吧,如果要告訴老爺的話,你儘管去告好了,你得罪了我,再去好好保護你家小姐吧!哈哈哈哈。」

  只剩下扶風呆呆佇立原地。

  

  天愈加冷了。

  建康城內大雪飄揚著,賞心亭這邊群山已經是銀裝素裹,一片雪白無暇的世界了。白路簡單地加了件外衣出門,時至傍晚,守寨的是王大哥,見白路要出去,關切詢問:「白香主這麼晚了要去哪裡?」

  白路輕輕一笑:「沒什麼事,只是去林子那邊踏雪。」王大哥喔了一聲:「怪不得宗毅那小子今天練習了那麼多次,原來這個原因啊……」

  白路逕自往密林深處走,老遠見到一團火光,在雪地裡很顯眼,點綴如搶眼絢爛的星星,遠處天開始暗了下來,白路觸景,不由得想起小時候與父親、哥哥一同看星星的情景來,可是星星遠了,父親已經離她而去,君前哥,此時也許已經在和瀟湘姑娘一起看星了吧……越想下去,越孤獨和憂愁,漸漸地看見宗毅在火焰後微笑注視自己的眼神——曾幾何時,自己見到他,覺得他好像可以代替從前呢?

  不再多想,深呼吸了一口氣,往宗毅那邊走,宗毅笑著大聲說:「白香主終於來啦,真是賞臉的很!」白路笑著坐下身來,發現他已經在篝火上架了一堆的食物,被鐵絲串著置在鐵架上烤著,發出誘人的香味,白路一笑:「好香啊,能吃一串嗎?」

  「當然可以。」宗毅忙不迭地雙手遞來兩把,白路手都接不下。

  「嗯,真是好吃。」白路嚼嚥著,宗毅滿足地笑:「當然,我們宗家的烤肉技術是天下一流的啦,你以前一定不常吃……」

  白路黯然:「的確不常吃,大夫,是不允許我吃髒東西的。」

  宗毅又坐近了些,搖搖頭:「我覺得你就缺這些東西。咦,奇怪,下雪了!還好我有準備!」

  雪珠子悄悄落下來,宗毅支開一把小傘,剛好能把白路這一圈地方遮住,白路臉上微微一紅,見他冒雪坐在一邊,笑道:「你過來一些,我們一人遮一半,好不好?」

  宗毅受寵若驚:「白香主,真是良家婦女啊!」

  白路一驚:「啊?」

  「不不不,是賢妻良母!白香主是賢妻良母,很會體貼別人。」宗毅面紅耳赤。

  白路無奈搖搖頭,他總是把四個字的詞張冠李戴了,可是這小子,總能給自己帶來安慰和開心:「你能不能,不叫我白香主,叫我路兒?」

  宗毅一愣,趕緊說:「好啊,以前我有個妹妹的,也叫路兒的!」幸福地笑著,忽然就神色黯然,嘆了口氣,白路一愣:「怎麼了?」

  「可惜,她活活餓死了……她臨死前反覆地跟我說,哥哥,我想吃烤雞……可是,我沒有辦法,相依為命了那麼多年的親人,結果還是要失去……」

  白路的眼睛瞬即濕潤:「我也一樣,失去了自己唯一的親人……」

  宗毅從回憶中驚醒,恢復平常,狡黠地一笑:「其實,見到路兒你第一面,就很想跟你在一起,照顧路兒你……從今天起,我們就是彼此的親人,永遠不讓對方承受失去的痛,好不好,路兒?」」

  白路的淚水輕輕滑落,貼近他胸口,可以聽見他強烈的心跳,卻在這久違的溫暖之中,喜極而泣:「我也很喜歡,和宗毅哥哥在一起……」

  爹,君前哥,這是愛嗎?也許,你們要笑我,太快了,可是,解決孤獨、治療痛苦的方法,不一定是生死相隨的愛,而是,簡簡單單的,沒有任何負擔的愛……是不是?

  

  次日清晨,沈延起床出門,驚奇地發現吟兒比他起得還早,正抱著劍站在柱子旁休息,正欲上前去叫她,忽地看見她身邊坐著的那個正在抽泣的白衣少女,「宇文白」三字穿越過腦海,沈延差點被釘死在原地,腳也無法移動一步……

  滿江紅從另一邊走過來,還沒說話,吟兒一把就抱住他哭出聲來,滿江紅自然知道是為了洪瀚抒,急忙安慰,可還是沒什麼話可以止她悲慟。

  吟兒痛苦地哽咽,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該站在什麼立場上悼念他:「他怎麼就死了呢?他還沒有問過我就自己死了……」

  宇文白不想聽下去,把頭埋進臂彎裡。

  沉默中聽聞院外車停之音,原是李君前賀思遠兩人到了。

  李君前忍不住欣喜:「好消息啊,黃鶴去和秦川宇今夜不在秦府!」

  吟兒揉了揉哭紅的眼:「我昨夜也查清楚了,勝南真的在秦府,還半死不活著……可是,洪瀚抒他,他……」

  李君前面色一沉:「盟主,宇文姑娘,節哀順變……」

  「那麼,大家都同意今夜劫獄麼?」賀思遠竭力地緩和氣氛。

  「其實,劫獄有一定的風險,吟兒確定勝南的消息是真,那又如何?勝南在牢裡的什麼地方我們誰也不知道,黃鶴去和秦川宇不在的時間裡,我們能否救出勝南來,是未知的,萬一失手,就真的打草驚蛇。」沈延輕聲說,「而且,恐怕這之中另外有圈套,假若金人是想甕中捉鱉,豈不是會害了去劫獄的人?」

  「可是,這個機會,真的千載難逢……」鳳簫吟輕聲說。

  李君前低聲道:「就算是死路,也不該放棄希望。沈兄的顧慮我明白,所以去牢中劫獄的不會很多,大部分的會眾都是在秦府外接應,至於能否在短時間內找到林少俠,就看劫獄的我們能否配合好,還有天意和運氣。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此次不去,更待何時?」

  「好,李香主請說,想安排哪些人劫獄,咱們皆聽調遣。」沈延服貼地點頭。

  「我,思遠,沈兄,盟主,我們四人去找勝南,另外有幾位香主一併進去尋白鷺飛前輩,柳五津前輩和百里大俠已經安排好和小秦淮會眾一起在外圍接應。」李君前輕聲說,回看了吟兒一眼,「盟主,若沒有救出他來,你不要賴在牢裡,要學會自保。」

  吟兒一笑:「你當盟主我是個傻子?」

  李君前搖頭苦笑:「有些方面,你跟冒失鬼沒什麼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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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簫吟期盼已久的這個夜晚,終於降臨,她迫不及待地換裝束,很快裝扮到只露兩隻眼睛了:「怎麼你們這麼慢,快些啊,兵貴神速!」

  賀思遠將她一把拉過來坐下:「我的大小姐,川宇哥他們還沒往蘇府出發呢,我警告你們,蘇府和秦府只隔一條巷子,大家要當心。」

  君前忽地想起瀟湘:「聽說蘇府裡新來了一個姑娘身份很尊貴?」

  思遠一怔:「是啊,聽蘇杭說,是來自臨安的,蘇府正是為了這姑娘,才請了戲班子去,黃鶴去礙於面子,也不得不去。所以,只希望能牽制久一些。」

  李君前嘆了口氣:「如果秦川宇真的站在我們這邊,那就鐵定能夠牽制住黃鶴去了,可惜,他永遠不受任何人的控制。」

  思遠和吟兒皆明白他的意思,吟兒面帶憎恨地說:「你不要寄希望於旁人了,他不和江湖人士見面,卻執意呆在金人身邊,再堅定的意念,總有一天也會走錯路。咱們拭目以待。」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2:46
第112章 對峙

    天闊,雲移,月有暈。

  偶爾飄過的雲絲雖然給月光蒙了一層薄紗,卻終究不能遮閉月的光芒。可是白雲移開的剎那,月突然消失。

  原來,是看見了白雲,卻忽略了黑雲。

  最恐怖的雲,其實和天的色彩是一樣的。

  就像有些事情,預測不到,才最可怕。

  

  一炷香以前,秦府主僕們都穿裹嚴實地各自上了馬車往蘇府那邊去,天氣寒冷,尉遲雪身子薄弱,略見病態,扶風見小姐憔悴,擔心至極,想對秦川宇說什麼,可想起韓鶯的威脅,又止住了心裡的念頭,她實在不敢自不量力,反而害了自家的小姐……

  韓鶯冷冷地看了一眼扶風,其實,她自己才最色厲內荏。

  一車之隔的玉紫煙,心裡不也是百般的糾結——「對你而言,犧牲小兒子的仕途來救大兒子的性命,孰輕孰重,自己掂量掂量。」勝南,川宇,我該如何選擇?

  各有心事……

  

  但是一炷香之後,秦府這邊的狀況已經相當不同,所有人都只是同一個目的,劫獄!

  微弱月光下,映射在地面上十幾條影子,他們以各自的方式翻牆而入,暗號互相聯絡了,再度分為兩批,一批五六人繼續往前進,另一批守在外圍掩護,牆外,其實有輕微的哨音越傳越遠。

  那繼續往前的幾人之中,最急促的當屬吟兒和沈延。不能任憑吟兒不顧一切地往前奔,賀思遠當即死命地將她拉到自己身後去,強迫她伏在暗處,賀思遠指著不遠之處交替巡邏的士兵,小聲道:「怎麼辦?他們還是加重了防範!」

  鳳簫吟輕蔑道:「咱們一人殺兩個,還不夠麼?」

  李君前一笑:「不需要。」手一晃,摸出一大把暗器往半空中拋,嗖嗖數聲鑽入敵手耳裡,兵士們紛紛警覺,皆出武器:「什麼人?!」

  隔了半晌,還不見一個人出現,兵士們大驚失色,前後左右慌張查看,草木皆兵,忽然一隻黑影掠過半空,帶頭侍衛發號施令:「追!」一齊溯影而去,只留了寥寥幾個,鳳簫吟迫不及待,衝出去抽劍上去,一劍倒兩個,卻在踢開牢門的一剎那,忽地一簇火焰撲面而來,吟兒機靈,隨即往旁邊閃讓,冷不防身後一張巨網從天而降,吟兒舉劍去擋,斜路里又殺出一把劍來,賀思遠趕緊上前護她,牢中兵士聞風而動:「有人劫獄!有人劫獄!」盡數往賀、鳳二人湧過來。沈延只聽見金屬鏦錚之音,而不見吟兒和思遠身影,而自己這邊也即刻遇襲,一長刀橫砍向自己脖子,手段雖狠,畢竟等閒,沈延只出了兩分力,那長刀便回砍向那士兵自己了。

  李君前晃過數個兵卒,立刻轉彎:「林勝南!」柵欄內,那人一動不動,顯然不是。身後又有兩個守衛,君前不及拔鞭,雙掌齊出傷了那兩人,再問:「勝南!勝南!」

  又是一大群兵士攜器奔來,七嘴八舌地喝:「快快投降!快快投降!」接著再七手八腳地圍攻李君前,李君前飛身躍起,同時抽鞭在手,由上而下去席捲這幫侍衛的矛戟槍刀,直如銷鋒鏑,反手一繞,在那幫兵士驚詫之前,武器全數落地。再次出鞭,又狠又快,幾招之內,一隊之兵,無不中鞭,疼得齜牙咧嘴,君前還想再舉鞭,已經沒有對手了。

  恰在這時,一聲巨響轟然入耳,君前一驚,知增援已至,沈延大聲道:「快些找他!」話音未落,背後竟襲來一記鐵錘,沈延飛速一讓,那人哼了一聲:「好快的身手!」沈延一笑:「過獎!」憑直覺,這人與方才眾人不同。

  轉身來看對手的模樣,那人絡腮鬍子,年紀應該在三十左右,打扮是金人模樣,此刻,他微笑著:「宋人本事真是不錯,閣下是哪一位?」沈延一愣,剛要回答,那人迫不及待地自薦:「我叫介秋風!」好像本意就是說自己的名字。

  沈延笑著搖頭:「沒聽說過。」

  介秋風一愣:「你沒聽說過?我在金國的南部排名裡,是第十三。」

  沈延冷笑:「那好,讓你這個金國第十三敗在我這個宋國第一百一十三的手上!」

  說罷便即火拚,與此同時,吟兒已衝入牢中搖晃著欄杆一間一間地喊:「勝南!林勝南!林阡!」所行之處,均是思遠替她擋住了攻襲。

  可是這一聲聲「林阡」,換來的都只是回音空響!

  

  君前明白,佈局再嚴密,也早晚要有士兵告知黃鶴去他們來劫獄,時間已經不多了,又或許,黃鶴去早知道他們要來劫獄!可是鳳簫吟經過的地方,沒有一個人回應她,他們的勝算本來就不多,可是,他不想一點希望都沒有,這次的背水一戰,他希望能夠有哪怕一點的報償!

  和時間,和老天的賽跑……

  可是,來不及了,一把刀的重量,一指尖的距離,他猛醒:「大家撤!」

  刀的主人,正是黃鶴去!君前知道,該面對的,注定逃不了。

  賀思遠大驚:「他回來了!盟主,咱們走!」

  吟兒雖被她往後拉,卻掙紮著拚命賴在那裡:「林阡!林阡!」驀地斜路上又殺出一把長劍來,思遠往後一退,想拉吟兒已然不及,這時不知何處又是一把劍極速襲來,卻是將方才那劍擋下了。思遠一定神,失聲道:「嬸嬸!」不知不覺,已經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玉紫煙轉過頭來:「勝南就在牢裡,你們幫我,救他出去!」

  吟兒緩過神來,繼續往前,大聲喊道:「林阡!林阡!林阡!」

  情勢急轉,而沈延和介秋風的對峙,漸入高潮,錐錘相抗,一瘦一重,各有千秋,但比鬥過程中,沈延不由得蹙眉,因為這個介秋風實在太詭異了,他一邊打,一邊在嘴裡不停地念叨著什麼,沈延初時沒有聽清,後來才覺察出他一直在念兩個字:「出界!」

  出界?為什麼介秋風要一邊拚殺一邊喊「出界」?真是奇特的對手!

  說來也巧,被他這麼一詛咒,自己手裡的錐差點脫手,只得沉下心來不聽他亂叫,錐在手,愈行愈快,對手之錘重,不得不令自己加緊了攻防,雙器相擊,撞出劇猛之聲。

  黃鶴去絕漠刀一入獄中,二話不說直砍李君前背後,饒是君前警惕躲開,背上也是一陣僵硬,黃鶴去見他轉身,一掌往他胸口直拍,君前要自衛,不得不出掌相迎,一瞬間,只覺奇熱無比,不多時,內力已經落了下風。

  黃鶴去試探出他內力的程度,微笑道:「李君前,你枉稱小秦淮的第一把交椅了!做出這麼荒唐的決定來!也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李君前額上有汗沁出:「只要有一點點的希望,我都不會錯過。」不錯,他堅決不讓希望破滅。幸好,大隊人馬還是安全的,而且,未必沒有逃生之機。想到這裡,努力地調勻內息,伺機進鞭。

  

  又一大群官兵擁進獄中,沈延、賀思遠不敢戀戰,紛紛往君前這邊靠攏,只有鳳簫吟一個人往牢房深處走,玉紫煙也還在拚命地對敵……這一切盡收眼底,黃鶴去嘴角一絲冷笑,秦川宇,你覺得你應該站在哪邊?

  川宇早已經出現,首先映入他眼簾的,就是刀光劍影的雜亂裡,不能忽視的、母親焦急而憔悴的臉龐。刀在手上,怎樣才是自己的路?誰迫自己一定要選擇這樣一個荒誕的戰?

  吟兒呻吟似的叫喊聲,也隨即傳入耳中,不錯,沒有聽錯,是她,聽到的時候,心已經冷了。林阡,這個名字,總被自己禁錮在心底深處,難以抹去,不知是該愛這個名字,還是該恨,或者,自己原本就該附屬於這個名字?

  「川宇,我希望你明白,為了江湖著想,你應該最先承認這個鐵定的事實。你不是林阡。」徐轅一而再再而三的勸說。

  「反正,天驕是更看重這一個,當然要犧牲前一個!」第一次嘗到失去的滋味。

  「我從來沒有跟著你過,每一步都是我自己走出來的,如果正巧一樣,希望你能夠理解,我們都是為了同一個目的。」那個太陌生的哥哥。

  「可是,娘真的沒有偏心過。」玉紫煙曾經那麼堅定的言語,輕描淡寫的一句,卻在隱瞞自己的情況下,率先站在了那一邊,那麼,自己應該站在哪一邊?娘,你明明知道,我有可能站在這一邊,卻仍舊冒著和我對敵的風險,去保護他嗎?

  沒有一個人,不在逼迫川宇做決定,可是,他自己,要先在心裡和自己對峙!

  

  介秋風的重錘東撲西敲,力大無窮,方向無定,果真是錘中第一人,沈延錐尖抵錘,在中路化解了他攻勢,介秋風喝了聲好,力還未散去,錘已不在原處,沈延會意之時,錘力直擊膝蓋,沈延大驚,料不到他速度如此,終究未及躲好,雙膝均被錘力擦破,倒在地上,介秋風一錘當頭,沈延只得翻讓,雖身手矯捷也無法立即起身,只得孤注一擲,故意一動不動,介秋風大喜,舉錘就打,放鬆了自己的防備,電光石火間沈延側身一滑,錘被重重錘進地間,趁他拔錘之際,沈延一錐頓去,介秋風大驚,沈延手扣彈珠,猛地一彈,那彈珠飛出奇準,擦過介秋風鼻樑,也刮破了他一層皮,介秋風當即失措:「黃大人,我中了毒器!」

  黃鶴去微微看了他一眼:「金南第十三,也要怕毒器?」介秋風臉上時紅時白,黃鶴去冷冷道:「你沒有中毒!」

  介秋風大喜:「謝大人!」正要舉錘,忽地渾身無力,身體一軟,錘亦落地。沈延一笑:「沒毒,可沒說沒軟骨散。」

  方敗介秋風,又忽然如一條長蛇潛進牢房,再一把長劍穿過人群,撇開爭鬥眾人直往吟兒背部砍去,玉紫煙離得最近,一劍退去本來的敵人,縱跨一步轉了身,一劍將來人擋下:「師姐,許久不見!」

  那是個比玉紫煙大不了幾歲的女子,她既被擋下,立即換了招式:「師妹在宋國過得不好吧?糊塗地丟了自己的兒子,還要和剩下的兒子做敵人。」

  川宇一怔,玉紫煙一愕,冷道:「總比師姐拋夫棄女好得多。邁山師兄那樣愛你,你卻棄他降金!」

  「我不愛易邁山,我愛的是鷺飛!」冷冰冰怒道。

  「可是,你對鷺飛師兄做了什麼,你還不是把他拘禁在這裡?」

  師姐妹二人各自抓緊了對方的心魔,既是在交流劍術,也實在攻心!可是,冷冰冰似乎高人一籌,因為,她完完全全把川宇引進了這場爭鬥啊!

  此時此刻,吟兒已經瀕臨絕望:「勝南……勝南……」

  難道說,真的救不了,甚至,走不掉嗎?

  勝南,請傳遞一些,你的執著給我……

  

  忽然之間,牢中那人動了一動,一個細微的動作,沒有逃得出吟兒的眼,吟兒那種熟悉感,越行越近……對,是他!就是他!

  大喜之餘,卻被思遠往旁邊拖,剛一定神,方才站的地方,就是一疊暗鏢。思遠焦急道:「小姐!拜託你醒醒好不好?」吟兒控制不住喜悅:「他……他……他在這裡啊!」

  川宇蹙眉:「思遠……」賀思遠一驚,本能地回頭應這個名字,川宇冷冷走上前來,思遠有些慌亂,苦於無法解釋:「堂兄……」

  印象之中,這裡的所有人,本都該是自己的親人、朋友、知己吧。自己什麼都沒做,可是他們哪一個不把自己當敵人?這真是一段無緣無故的笑話!他如果有立場,那他是多餘的那個人,可是他沒有立場的話,他就要被他們懷疑、利用甚至拋棄……

  可是,自己本不該走過去,迎向另一個更尖銳的眼神,這一生,初次感受到如此的冷漠——吟兒橫劍而立,刷一劍直指川宇,倏忽之間,多出一個這樣的僵硬場面,誰都料不到,吟兒會一劍指著川宇咽喉:「放了他!放了我們!」

  川宇眉宇間的孤獨越發地濃郁,他隨意地笑了笑,輕聲問:「如果我說不呢?」

  吟兒又悲又怒:「你以為我不敢殺你?你錯了!世界上最可惡的,就是不孝不悌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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