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南宋風煙路 作者:林阡(連載中)

 
Babcorn 2018-2-12 21:52:1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71 9082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4:02
第168章世界何其巧,一段情仇,數段孽緣

  (1)揚州,處決祁連山的情仇

  如果不是淮南爭霸,洪瀚抒心想,也許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和蕭駿馳敘舊,因為,祁連山一役,成王敗寇。

  雲霧山排名結束之後,瀚抒雖然有第七名的虛銜,終究在舊賬翻出之後醉生夢死了半年,一事無成。蕭駿馳不同,他下山之後,即刻應司馬黛藍之邀於浙西加入淮南十五大幫,所以,決定在淮南終其一生,忘卻西夏。

  瀚抒到揚州來的原因,很大程度上也是為了看望看望他,東西宗的爭鬥,希望可以告一段落,不為將來埋恨。

  卻在見面之後,發現蕭駿馳言辭閃爍,不禁令洪瀚抒好生疑惑,蕭駿馳的性格軟弱,瀚抒知道不能太逼迫他說一些不該說的事情,只是幾天來不見蕭楚兒身影,洪瀚抒顯然要問她的行蹤,蕭駿馳一愣,小聲回答:「我和她,生活上有分歧,所以分開了……」

  洪瀚抒詫異地看著他遠走的身影,這顯然不是他洪瀚抒來此想要的答案,他真的很希望,所有的好朋友都幸福……

  恍惚中想起那一年的祁連山,滿山瀰漫著花香味的季節,他、駿馳、玉蓮和楚兒頭戴花環,汗流浹背地爬到山上去,聽著山谷裡不知誰的彈琴聲,駿馳突發奇想,把自己的長命鎖取下,掛在山口的鐵鏈上,用匕首在上面刻下他和楚兒的名字,掛在山脈最顯眼的地方,俯視著山間的流雲、山下的屋舍,瀚抒見到他的做法,也想來個「永結同心」,可是玉蓮卻攔住他的手:「我做妹妹的,姻緣自然和哥哥有聯繫,瀚抒,我們把鎖連到他們的鎖上去吧……」瀚抒笑著,把他和玉蓮連在駿馳、楚兒的那把鎖上去,玉蓮輕聲道:「哥哥,你要好好對待楚兒姐姐啊,要不然,瀚抒也要對我不好了……」「對啊,你們的鎖一斷,我們的鎖就跟著掉下去了……」當時自己爽朗地笑著,卻沒想到自己的鎖會先斷……

  瀚抒喃喃道:玉蓮,難道說、你真的已經消失了……

  他心裡兩段最真摯的愛情,全部破滅,跌落在山谷最角落的地方,淚亦下,他真的失去了嗎?和過去永訣?為什麼現實總是殘忍?為什麼她要蛻變?

  原來他只是把鳳簫吟當成蕭玉蓮的影子,原來他發狂發瘋還是為了那個歹毒女人,原來他霸道得不准任何人傷害自己的女人,卻注定要被他的女人傷害。

  一生蹉跎,只為了一個壞女人。

  愛,可以銘心刻骨至此。不管她怎樣的陰險歹毒,他曾經如何叱咤風雲,都深陷其中,淪落多年。

  愛,過不了的坎,回不去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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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瓜洲,成就這一輩的孽緣

  夜晚的瓜洲渡,徹夜不眠。

  莫非笑著挽著莫如散步到渡口:「記得你爹教你的那首《泊船瓜洲》麼?寫的就是這裡啊!」莫如觸景神傷:「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莫非一怔:「怎麼?想回去了?」莫如噘起嘴:「當然要回去,哼,爹說得不錯,男人家花心,看見一個就喜歡一個,哥哥今天誇了那慕容茯苓二十餘次,讚她性格好、模樣也好。」

  莫非啊了一聲:「不會吧,她性格好?我是不是發燒囈語啊?她性格好什麼啊?估計五十歲都嫁不掉啊!」正說著莫非就哎唷一聲遭了報應,莫如看他抱頭蹲下,拾起剛才砸來的石頭,終於發現不遠處,慕容茯苓的虎視眈眈。莫如大怒:「慕容姑娘你幹什麼?!」

  楊葉趕緊拉住上前去的茯苓:「我的大小姐,你別惹事了!對不起啊對不起……茯苓!你不認識人家砸人家幹什麼!?」

  莫如抽劍而出:「對不起有什麼用?說你一句了不得嗎?」

  慕容茯苓凶巴巴地瞪楊葉:「鬆手!」楊葉臉一紅,鬆開她的腰,慕容茯苓當即就是一劍,莫如閃身一躲,一劍接下:「哥你沒事吧?」

  莫非咬牙,忍痛站起:「如兒咱們別惹她,別結梁子……」如兒聽哥哥的話,準備收劍回來止干戈。

  「不行,梁子已經結了!」慕容茯苓的劍法揮舞得令楊葉哪裡有膽看、莫如很難不去接……

  趁她倆比劍,楊葉趕忙來扶莫非:「這位大哥,沒事吧?」莫非一邊笑一邊哭:「沒事?沒事才怪……」楊葉摸摸後腦勺:「大哥,她是慕容山莊裡有名的女魔頭,叫慕容茯苓。」莫非爬起來:「你不用說了,我見識到了……」楊葉忽然間倒在地上滿地打滾:「哎呀,茯苓,我肚子痛,肚子痛……」莫非知他是裝,但裝得酷似,連汗珠和眼淚都下來了!

  慕容茯苓撤劍而回,立刻來看楊葉:「真沒用!」說罷連拖帶拉地把楊葉給弄走,莫非寒毛直豎地問莫如:「你說,誰敢要慕容茯苓?」莫如聽他這麼說,顯然不再吃醋,喜滋滋地笑。

  近處山頭上,黃鶴去望著剛才的一幕,微笑蕩漾在嘴角:「你看,莫非和凌幽越長越像了……」冷冰冰一笑:「我剛剛倒是注意觀察那個叫楊葉的少年,據說是慕容山莊政變的功臣,很受慕容荊棘器重。」鶴去一怔:「可是,楊葉方才,明明是在耍小聰明啊。」冷冰冰點點頭:「江湖上,有人把他和金陵並稱兩大智囊,北楊葉南金陵。」鶴去哼了一聲嘲諷:「連姑蘇都是北邊,宋國還有什麼希望?」冷冰冰一怔,聽出他話裡的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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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正是在這日的夜晚,一個多日不見的俠客在瓜洲渡露面了——宋賢和勝南的大哥吳越。他是在身世打擊後第一次出現在茫茫人海,只不過,身邊已經沒有了石磊。

  大夥兒對吳越除了從前的感覺之外還多了一絲同情或者幸災樂禍,甚至有好事者去問吳越,他的父親究竟是誰。

  莫非也很想明白,那塊鶴玉的主人究竟是誰,認不認吳越,都是次要。甚至他覺得,吳越口中呼之慾出的名字,將是一個恥辱。

  吳越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我娘沒有說……」

  冷冰冰在遠處看著這個冷漠得只懂得挖別人痛苦的世界:「鶴去,她們依舊放不開啊……」

  野百合花漫山遍野的那個春,祁連山最美的少女李素雲;篝火燃燒著,幽凌山莊最怡人的凌幽;落葉飄揚,在泰山腳下送別的吳臻;還有那心事飄搖的冬天,雪地裡楚楚可憐的吳珍——鶴去閉上眼睛,他成就了自己一雙兒女的悲劇,不知道還將連累誰傷害誰……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4:03
第169章深情怎能銷,一半包袱,一半力量

  結束了多事的夜晚,君前獨自一個人守在瀟湘的房門外,紅腫著眼睛,大橋被他這副模樣嚇壞了,趕緊來扶他站起:「君前哥,你放心,瀟湘姑娘會好的,一定會好的,她不會莫名其妙就中毒,一定是有人害她!」君前抬起頭來:「誰會害她?她與世無爭……一定是因為我,無意間樹了敵人……」「君前哥你振作起來,你再這樣,小秦淮還怎麼可能稱霸淮南?」

  君前一怔,是啊,在瀟湘之外,他的理想,是稱霸淮南、江海爭流……江海爭流,可是他卻沒有氣力,沒有理由……

  小橋試探著說下去:「君前哥,今天的比武……」大橋難以打斷她,君前的眼睛露出凶狠以外的一絲溫柔:「我不想去,我要留下來照看她!」

  小橋怒道:「可是,咱們小秦淮能和他獨孤清絕匹敵的,只有你一個人!君前哥,你從來沒有這樣過,就因為一個女子喪失了鬥志……」她越說越激動,大橋趕忙攔截她的話:「君前哥,瀟湘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你放心,我會去找尋解藥……」就在此時紫鶯邊抹淚邊開了門:「李大哥,小姐醒了……」君前二話不說,再次衝進屋裡去。

  瀟湘艱難地挪了挪身子,君前撲到床邊,緊緊握住她的手:「湘兒,湘兒……」瀟湘勉強微笑著:「君前,我沒事……你去比武,就放下心去吧,我會去看,會去看……」君前聽她氣息微弱,一陣揪心的痛楚:「我今天哪裡都不去,只陪著你一個人!」瀟湘搖搖頭,流著淚:「你像個小孩子,不要這麼犟了,我明白,我瞭解,小秦淮這麼多天,不就是等著今天這一戰……我不想,耽誤你……你答應我,好不好……」

  君前使勁地點頭,淚如雨下:「湘兒,你等我,你要等著我……」他儘量地溫暖她,她蒼白的臉上,總算流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意,紫鶯看著瀟湘,心裡一陣難受和害怕:大夫人臨死之前,也是這個臉色,如果公主去了,我該怎麼向王爺交待啊……公主啊公主,你千萬不要死……

  就這麼相互倚靠著,一整天,等到君前終於離開她去迎接那場空前重要的比武,她悠悠醒轉,輕聲喚:「紫鶯……紫鶯……」

  紫鶯懼她迴光返照,急匆匆地奔過來大哭:「公主,公主,咱們回去吧,回去吧……」瀟湘卻微笑搖頭,輕聲道:「紫鶯,給我添一件衣服,我要去看他,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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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前走到擂台上去,獨孤清絕已在台上等候了多時,眉宇間一股濃郁的戰意:「李代幫主,你是第一個讓我等了這麼久的人物啊。」慕容荊棘在台下旁觀,冷冷道:「最後一刻才到北固山來的人,不就是他獨孤清絕?」

  李君前見禮道:「獨孤兄還請見諒。」獨孤一笑諒之,殘情劍亦出手:「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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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刺進李君前的身體,很疲憊,他第一鞭,全然失去氣勢,不是鞭如潮,而是,一條枯竭的河,他李君前置身戰局,有如涸轍之鮒,突然間,沒有力量,手裡不是對敵的武器,手裡是一道永遠無法解答的難題,衝擊著他脆弱的心魂!

  獨孤胸有成竹,殘情劍後發先至,輕而易舉地擊打在君前鞭身上,痛楚即刻從手腕傳遞開來,君前陡然醒悟,本能地一晃繞彎纏向殘情劍,獨孤清絕為其熟練所驚,不敢怠慢,飛速地抽回劍來,李君前趁勢提鞭追上,卻在數招之後,再度走神——

  一想到危在旦夕的瀟湘,他握鞭的手就開始顫抖,他的眼就被雨澆得睜不開,可是這麼重要的關頭怎麼可以放棄,他李君前,歃血為盟的時候答應了師父要把小秦淮帶領到最好,答應了雲之外前輩要江海爭流,答應了所有活著的弟兄在擒得金國公主之後再稱霸淮南和短刀谷並肩,這些諾言,不可以放空,狠下心來不想她,最後一刻才全力以赴,獨孤清絕低聲了一句「遲了」,殘情劍輕輕一抬,劍法依舊是那麼奇特,每式每招都殘缺不全,皆是彎彎曲曲、折摺疊疊的殘影,李君前不曾躲閃,任劍光籠罩而來,他看見了浮華背後殘情劍的缺口,抬起腳來直踢劍柄,一腳快如迅雷,風馳電掣,獨孤一愣,趕緊縮回手來,君前直退後了好幾步,戰勢才緩得一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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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下大橋看他逃開一劫,放下心來,一轉頭,驀地看見雨傘下近乎昏迷的瀟湘,眼淚幾乎奪眶,她不忍使君前分心,悄悄把瀟湘扶到自己的座位上,但一觸及瀟湘肌膚冰冷,忽然間就聯想到白翼的死:為什麼,她的情景,和總舵主臨死的時候那麼像,難道他們中的是同一種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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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沉思中,台上又比試了數十招,北固山上,迎來了落日的餘暉,一瞬間,君前的耳朵裡被倒灌進無數的記憶,百鳥歸林的聲音裡,殘情劍的劍光下,透現出的是瀟湘的身影——瀟湘還在等他,他不讓小秦淮的諾言放空,難道他就能讓他對瀟湘的誓言放空?「等以後,小秦淮上了位,等以後,我們的國家變好了,我跟你一起,過這種安寧的日子……」那一天,他在心裡,堅定地對她說了這句話……

  是啊,這麼多年,在心頭總是留了個江湖之外的位置,留給的就是這個剛剛出現不過兩個月的女孩,他們的世界本不相容,卻終究相互吸引,每次遇見她都逃不開江湖,每次遇見她都想逃離江湖!他心裡,剎那間七上八下:她不會死,絕對不能死,如果找不到解藥,我就算耗盡內力,也要逼出她的毒……

  他再度分神,獨孤豈有不知:「李君前,你定定神好不好?這也算對敵手的尊重!」一劍襲來,毫不留情地在他肩上劃了一道口子,君前肩頭火熱,鞭差點脫手而去,這個時候浮現心頭的仍舊是她……

  可是,不僅是包袱,而更是力量。此時此刻,既是要擔憂她的身體,也要為了她好好地比武,為了她,不能輸!

  從多了愛的那一天,他就已經明白這一切無可避免,已經明白生活時時刻刻都在變,已經明白他的命運在他自己手上!

  李君前手上的長鞭如蛇般綿延直襲殘情劍,是,白門四絕藝最初的訓條,就是「對每一個對手都敬重」,他應該專心致志地去應這一戰,更何況這個人是奇才獨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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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才對,這樣就算輸了也不可惜!」獨孤清絕滿意地接招,一劍「殘花弄影」,隨風搖曳,當真有如萬花零落劍影動搖,君前鞭行終如潮水,急如飛湍,足可見建康城自古之虎踞龍盤,在被雨水沖淡了的稀疏日光下,殘情劍已完全籠在他周圍,這裡,不是只有風雨,還有瀟湘的期待、師父的教誨和所有愛他的人的支持,即使用盡力氣也不能贏,也該替小秦淮找到最好的出路,輸得最光榮!

  君前當機立斷,閃身一讓,一拳擊向獨孤要害,殘情劍同時已刺及君前胸口,當是時,他二人速度幾乎一致,誰也不肯退讓一毫,獨孤不由得愣住:他明知這麼做死路一條,他究竟怎麼了……無論如何,殘情劍比他這一拳要早得多!因此李君前必輸無疑,卻在那一刻獨孤明白了,眼前這個人不愧是小秦淮的領袖,他雖然武功不如自己,可是他把一場輸了的戰鬥掩飾得那麼高妙精彩,把本應該的「慘敗」掩飾成了「險敗」!

  瀟湘再也支撐不住,倒在座位上,紫鶯急得大哭起來:「小姐,小姐!」大橋匆忙來替她把脈,擂台上君前不假思索,飛身而下,直奔瀟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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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獨孤清絕在擂台上享受著掌聲:我等候著這場比試好久了,可是,為什麼只有這麼一會兒?為什麼我這麼空虛寂寞……

  他看向燈火闌珊處的李君前,恍然,大雨之下,李君前像沒有發生過任何別的事情,背負起那個一身潔白的女孩,往雨深處狂奔而去,獨孤自己的思緒,也即刻飄走了很遠,很久,十年以前,我在什麼地方,是不是,和玉兒你,有過這一段情景……不記得了,不記得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4:03
第170章真愛不敢忘,寧願死別,不作生離

  君前抱住瀟湘,他自己渾身濕漉漉的,可他絕不能讓瀟湘淋雨、受傷……掌聲、喧囂,他什麼都棄之腦後,他只要瀟湘好好地活著,他情願跌進懸崖,再也爬不上來……他手中抱著的她已經越來越冷,他不能繼續呼吸,他的傷口在流血,他怕她已經停止了呼吸……他本應該毫無保留地愛著他,直到他不能再給予為止,卻連累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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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鶯給瀟湘擦去虛汗,瀟湘焦急地囈語著,情況很不妙,君前轉頭看見窗前的燭光,風吹一吹,燭光就晃動一下,瀟湘的命,懸於一線。

  君前轉過身來,輕聲道:「我要運功,幫她把毒素逼出來!」

  小橋大驚:「君前哥你瘋了嗎?」紫鶯卻大喜:「真的麼?小姐有救了?」

  君前扶起瀟湘,大橋鎮定地問:「君前哥,你小心些,搞不好會兩個人一起喪命……」

  君前大聲道:「大橋,我不能失去她,絕對不可以……」大橋此刻亦淚流:「君前哥,情之一字,人人都難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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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簾外雨滂沱。

  君前已經運了幾個時辰的真氣,夜已漸漸熬白,君前頭上儘是虛汗,有些難濟,而紫鶯緊握著的瀟湘的手,仍舊冰涼。

  瀟湘恢復了些知覺,憔悴地艱難地轉過頭去看他:「君前……不必耗費你力氣了……」

  「不,不可以……」李君前斬釘截鐵的回答,誰都聽得出他實在是在命運面前負隅頑抗著。

  「你就是這麼倔強,可是,你知道……沒有用……」

  君前支持不住,也倒在她背上,他的頭緊靠著她的肩:「湘兒,我沒用……我就是捨不得和你分開,自私地把你帶進來,置你於危難之中……早知如此,我寧願生離……」

  瀟湘哽嚥著說:「不,不,君前,我不是……寧死別,不生離……」

  所有人都被她這句驚撼,大橋站在窗口:君前哥能有這樣一個紅顏知己,真是三生修來的福氣,可是,為何天妒紅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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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驀地聽見屋外一個女子的聲音:「你們既不會生離,也不會死別啊……」屋中人皆驚,齊往外看,那女子走進屋來,是司馬黛藍。

  君前一怔:「司馬幫主?」

  司馬黛藍一笑:「姑娘中的毒,是平江慕容山莊的特產啊……」

  君前登時一震,他記得,那天慕容荊棘曾經那麼威脅瀟湘的安全,難道說真的是她下毒?!

  司馬黛藍走過來看瀟湘:「慕容家的劇毒之花『冰美人』,傳說中是一種很劇烈的寒毒。」她摸出一粒藥丸來,「幸好我有解藥。」

  大橋疑道:「為何司馬幫主要出手相救?」司馬黛藍一愕:「大家都是同一條路上的人,我說要保你們安全的,不可以食言。」不忘把自己吹噓了一把。

  大橋低聲問:「我是說,你怎麼知道她中的是什麼毒?」黛藍哦了一聲:「實不相瞞,我一聽說這位趙姑娘出了事,就在旁觀色了,這『冰美人』的毒藥日前我去慕容山莊的時候中過,受了十多天的苦,再清楚不過。」

  大橋有些信服,回看君前一眼,君前接過這救命的解藥,到這關頭,無論什麼方法都要試一試了,紫鶯看李君前和瀟湘均允了,興沖沖地去端茶水來。

  司馬黛藍坐在床沿,看著李君前喂瀟湘吃藥的情景,忽然間浮想聯翩:對啊,那時候,楊葉也這樣喂我吃藥……那麼我是天鵝呢,還是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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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一直關注瀟湘服藥並躺下休息,果然再把脈時氣色大好,君前原先因為司馬黛藍挑釁對她印象不佳,如今她是瀟湘救命的恩人,哪裡還記得過去的嫌隙,感激都來不及:「司馬幫主,多謝饋藥之恩!」

  司馬黛藍得意地笑:「沒什麼,你放心,有我淮南十五大幫在,歹人休想作亂!」

  君前轉過頭去看安然入睡的瀟湘:對啊,是慕容荊棘,一定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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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夥兒聽說瀟湘姑娘轉危為安,這才發覺有些累了,回去補覺,只剩下君前和紫鶯兩個人守著,大橋回到自己屋裡,正打著呵欠要去睡,忽然小嘍囉來報:「不好啦,小橋香主帶著一大幫人去慕容山莊那邊挑釁了!」

  「你說什麼?」大橋急匆匆地出門,「小橋她太急躁了!咱們也跟過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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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山莊的旅店門外,戰爭無可避免要被掀起。

  慕容荊棘聽完了小橋的謾罵,鎮定自若:「我憑什麼要害她?你可有真憑實據嗎?」

  小橋冷笑:「你的心是什麼顏色的啊?你真是個狠心女人!」

  「你講話做事要憑個理,誰去害你們小秦淮的人?害她對我慕容荊棘有什麼好處?」

  小橋哼了一聲:「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最清楚,慕容荊棘,你好卑鄙!害不了君前哥,就害手無縛雞之力的趙姑娘!」

  慕容荊棘微笑道:「你光會罵我又沒有真憑實據,教人覺得你是在無禮挑釁啊。小秦淮好像一直都這麼莽撞,我記得你們老當家去世那陣子,也是你們跟紅襖寨鬧翻了,凡事這麼衝動,著實不好……」

  小橋氣得臉色煞白,隨手挑起客棧門外的一塊招牌反手砸向慕容荊棘,荊棘豈是等閒之輩,閃身一躲接過招牌的另一頭立即就將小橋的進攻穩住,小橋一抽,沒縮回去,再用力往前推,慕容荊棘已開始暗運內力,小橋怒道:「你以為我怕你不成!」隨即也運起內力敵她,這當兒大橋恰好趕來,見到雙方已然交戰,大怒:「小橋你這是在幹什麼?」

  小橋一驚,荊棘低聲道:「小橋香主,聽你姐姐的話,傷了兩家和氣可不好!」大橋怒視了小橋一眼,小橋哼了聲收力回去,慕容荊棘扔下那招牌:「小秦淮難得有像大橋香主一樣懂規矩的人啦。」

  大橋冷冷道:「這筆帳咱們先記著,等比武結束了,咱們一筆筆地算。」

  看小秦淮的人撤走了,慕容荊棘微笑著往天空最藍的一處看:總有一天,小秦淮會乖乖地俯首稱臣。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4:03
第171章風波豈可斷,後波不起,前波不平

  北固山像是一曲永無止境的旋律般,天空是主題,草木是曲譜,那麼歷史就是永不變質的靈魂。北固山上擁有最多的是三國時期的傳說,比如說甘露寺招親,又如走馬澗賽馬,事實上,獨孤清絕初踏上走馬澗的土地上,就嗅到了一種凝重的氣味,他知道,那是歷史的難以復原。

  那氣味把他的記憶帶回了從前,十年前,當年的銳氣和豪氣:「我要去天山挑戰肖逝!」「我要重振獨孤家!」可是口出狂言留下的後果他難以去彌補,他環顧四周,心情大不如雲霧山的時候:我怎麼會淪落在淮南?我的目的地是天山,這裡,沒有肖逝,沒有易邁山林楚江……和慕容山莊抗金?可是,他們卻在內亂……

  他被煩惱籠罩著,立刻將披風一揚,馬蹄踏過濕潤的新泥,飛快地他已經馳出老遠,直往走馬澗的另一端跑,路過擂台,他瞥了一眼,隨即繞了過去:決勝淮南,實在是一個愚蠢的內訌!

  他飛速策馬,穿越茂林,絕疾風騰勁草,馬蹄留下短暫的足印,鸞鈴卻不安地搖晃響動,就在一剎那,斜路里閃將出一匹黑馬來,那黑馬的主人一襲黑衣,連人帶馬直向獨孤沖,獨孤早備好了殘情劍,卻料不到那人如此迅猛,黑馬和白馬相撞,竟是個落井下石的下場。獨孤頃刻間騰空躍起,那黑衣人袖間一揮,即是幾路暗器,獨孤一一以劍挑開,那黑衣人飛身上樹,繞到樹幹之後,嗖嗖嗖發來幾枚飛鏢,獨孤劍中一道陰寒的光芒揮灑而去,飛鏢遭強風而失向。緩得一緩,獨孤也飛身上樹去,那黑衣人輕功了得,沿著樹枝輕步跑向枝端,獨孤要追,那人猛一回頭,萬千金針撲面而來,獨孤一腳掛在枝上,倒懸於樹,將所有針器盡數避過,不容對手喘息由下而上一劍「殘情登峰」,那人不抽武器,再發暗器直衝殘情劍,卻於半途全然改向,那人始料不及,獨孤忽地一劍砍向樹枝中端,咔一聲樹枝驟斷,那人飛離,輕飄飄地落在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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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風在獨孤耳邊回唱,像首蕩氣迴腸的絕響。

  獨孤望著眼前這個陌生人,此人的眼中沒有其他對手那樣懼怕、驚訝、欣賞或者讚歎,而是一種冷峻和嚴肅,這人是第一個偷襲自己卻不加掩飾的對手,半百的年紀,五官端正,卻感覺老謀深算。此刻他輕鬆地笑著:「獨孤清絕,看來我們都低估了你。」

  獨孤冷笑:「知己而不知彼,一招錯,滿盤輸。」

  話音剛落,樹叢後又出了一群武士,執矛戟,佩刀槍,將獨孤團團圍住,獨孤輕蔑地一笑,那人道:「亡羊補牢,猶未晚矣。」

  獨孤冷道:「若抗金有你們這樣堅持不懈,宋國怎會難復?!」

  那人一愣,哈哈大笑:「正因抗金大勢已去,才不會堅持不懈,獨孤清絕,你是聰明人,如果你投降我們,你的地位會很高,到時候分功了,你絕對是大將軍,別在南國將你的意志慢慢消磨了!」

  獨孤白了他一眼:「若去了金國,我的意志恐怕早就磨滅了,我是聰明人,不會笨到你一句話我就答應。」

  那人喝道:「那你只有死路一條!」

  獨孤一劍掠過,白光一閃,身後倒下幾具屍體:「殘情劍的八字比閣下硬得多!」

  那人背後出了一把長刀,刀氣驟即欺身壓劍,獨孤一愣,那人長刀也是在左手上!而且刀法還有點熟悉,可是只一刀就道盡了淒冷!

  只是,當殘情劍一道白光灌進對手長刀青光之中的瞬即,對手微微一笑,右手也出一把短刀,飛快地在長刀上一磨,又一道更強更統一的青氣不知從何而出穿過方才對峙的兩道光氣直襲獨孤,獨孤眼疾,隨刻閃身一讓,青光在電光火石間扎入身後巨石,轟然響裂,亂石崩天。

  獨孤有些明白了,這個人的長短刀,是飲恨刀的手段,原來他就是林楚江的同門師弟——柳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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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峻獰笑著:「別掙紮了獨孤清絕,我比你多活了二十幾年,擒你是旦夕之事!」獨孤冷笑:「你那多學的二十幾年怎麼可能在旦夕之間全部發揮出來?你做夢!」

  柳峻雙刀在手,相輔同出,獨孤左手殘情,右手藏後,他從來不覺得一隻手對敵叫劣勢,即使在最危難的時候。

  他最喜歡遇見強硬的對手,最喜歡激發出強硬對手的鬥志令他們全力以赴爆發潛力,最喜歡逼迫強硬的對手在最終臣服,因為他做什麼都比別人快比別人好比別人更強硬。

  背後倏忽一陣涼風。

  遭人偷襲的獨孤低下重心,偷襲者一腳踢空,而獨孤轉過身去一劍直割那人手腕,誰叫他打擾自己求勝?!

  這麼一緩,柳峻雙刀已至,獨孤倉促將那人踢出老遠去續接雙刀,單打獨鬥他很厲害,遭遇圍攻也不差——繼而戰局之內,只見那荒涼的激烈:雙刀氣咄咄,劍鍔霜凜凜,青氣籠白衣,銀光照黑衫。其實刀光劍影,從來揮不去,拂還來……只是,他柳峻高深莫測的內力下面,刀法是無法掩飾的頹廢與介懷,不像林阡的飲恨刀,達不到年輕的輝煌,更有一種歷遍世事的滄桑……也許,這就是新老江湖的區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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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沉浸於慣常的鬥爭之內,近處忽然響起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馬蹄聲、金屬撞擊聲,獨孤若無其事,柳峻亦鎮定自若,繼續把周圍一切忽略,然則眾死士齊齊驚慌失措:「有人來了柳大哥!」

  柳峻哼了一聲:「真是一招錯啊……」隨刻收回內力與雙刀,臨走之前,空留旋風,獨孤霎時警覺,提劍一擋,這柳峻轉身不忘暗算,快若風馳電逝,獨孤置身風電之側,速可躡影追飛,未嘗令他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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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群人追上前去,做了追敵先驅,留下來的少年不是沈千尋是哪個?獨孤雖不記得他名字,但也知他是自己人,收起剛才柳峻暗算他的飛梭,沈千尋迎上來:「獨孤少俠沒事吧?」獨孤正待回答,忽然胸口一陣鬱積,他收起殘情劍,僅搖了搖頭,熱血在軀中驀然飛速地穿梭不息、洶湧沸動,那沈千尋沒看見他的異樣,也不大敢接近他,尷尬著不知所措,獨孤轉過頭去,看山下那群先驅一個一個地折回,均說那些金人不見了蹤影,意料之中的事情,也不便多說什麼:「你們先去參加比武……」沈千尋見他先打開話匣,求之不得,大聲道:「大家一定要保護好這次比武的安全!走!」

  獨孤看著沈莊眾人來去匆匆的身影,心裡忽然既麻木又難過,鮮血同時順著嘴角流出來——柳峻的內力,竟然如此得深厚,也罷,他刀法不及林楚江父子,顯然要靠內力才能在江湖上立足……

  

  賽場上,此刻對敵的是小秦淮和洞庭沈莊,所有人對沈莊的加入特別疑惑,眾所周知,洞庭根本不屬於淮南,千里迢迢來淮南比武為了什麼,誰都不好說。也許,是為了做抗金聯盟的後盾,也許就是看好了形勢一次投機,又也許,是為了更多。

  慕容荊棘哼了一聲冷笑:「想要稱霸武林?沈莊雖然是一門三傑,恐怕不清楚狀況,淮南可不是一塊好啃的饅頭,這地方人才濟濟,就算鳳簫吟林阡和獨孤,也達不到呼風喚雨,因為在他們之前,這裡已經有了我慕容荊棘和他李君前。」

  東方沉浮一愣:「那麼司馬黛藍呢?」

  慕容荊棘一笑:「她?她不添亂就行了。」說罷往小秦淮陣營中看,只有寥寥幾個香主在,李君前連影子都沒有,小橋恰巧在這時候轉過臉來,隨即瞪了慕容荊棘一眼,東方沉浮容不得她如此冷對慕容,氣著把口頭禪罵了出來:「小娼婦你看什麼看?」小橋哪裡容得下這一句,台上還在拆招,台下兵戎相見已經超乎想像,小橋一抽兵器,身後大小會眾盡數劍拔弩張,慕容山莊豈會示弱,氣勢直追小秦淮,大橋一怔,壓根兒阻止不了性急的妹妹,只得站起身來,看向慕容荊棘期待她定風波。慕容荊棘卻一笑:「你們小秦淮撕破臉不止一次了……」

  小橋冷笑道:「我們撕破臉當然是因為受了傷中了毒,有仇報仇!」

  台上比武的兩個人已經停下來,因為全場沒有人的目光在他們身上。

  冰冷的空氣在流動,流過冰冷的面孔。山澗中流水的聲音依稀可聽,但在戰者耳邊像是排山倒海似的咆哮。

  「你們有什麼證據?證明我下毒?」

  「當然有!趙姑娘中的毒叫『冰美人』,是你們慕容山莊獨有!」

  「笑話,那種花雖然長在慕容山莊,外面的人不止一次來采過配藥製毒,世上會毒的不止一家,你們就憑它生長地懷疑種它的人,未免太過武斷!」

  小橋一怔,依舊怒不可遏:「最瞭解毒性的,自然是種藥之人。」卻已經有些底氣不足。

  荊棘笑著搖搖頭:「那麼請問為什麼我要下毒害那位趙姑娘?我和她有何深仇大恨?」

  小橋火氣不小:「你不就是為了贏我們小秦淮?傷了趙姑娘,君前哥比武的時候會不定神,你不就是抱著這種念頭肆無忌憚的下毒?你這樣蛇蠍心腸的女人,難怪會得到慕容山莊了!原來如此!」

  大橋根本攔不住她,任由她把所有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猛然間慕容荊棘抽出巴掌來,啪一聲甩了小橋一耳光,那掌又快又準,所有人誰會料得到,小橋驚愕不已,漲紅了臉拿起東西就直襲慕容荊棘,恰在此時,只聽一人大呼「住手」,緊接著一把鋼刀過來,直接打斷慕容荊棘和小橋。

  司馬黛藍在遠處看到這把鋼刀,微笑起來,同時林思雪揉揉眼睛睏倦地站起身來:「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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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刀很乾淨,很快。

  小橋後退兩步,一臉怒容:「沈大爺,你幹什麼幫著不義之人?」沈宣如謙和道:「這位香主且息怒,沈某不希望自相殘殺的事情發生,望你為大局考慮……」

  小橋指著自己還紅著的臉頰:「她可是第一個不顧大局的人呢……」大橋即刻拉她回來:「沈大爺,我希望你主持個公道,我怕這慕容山莊居心叵測,也許他們毒害的可不是我們小秦淮這麼簡單。」

  沈宣如看了一眼大小橋,再看一眼慕容荊棘,知道這風波難以平息,一時不知如何解決,沈千尋恰好趕來,見兄長為難,便把獨孤遇襲的事情拖了出來:「這件事還是押後吧……因為北固山上出現了金人奸細。」

  甚囂塵上。大幫會是驚詫憤慨,小幫會已經準備捲鋪蓋走人了,大橋冷冷看著這一片混亂,哪裡像她期待的「淮南爭霸」,想說的話已讓慕容荊棘說了去:「決勝淮南?我看這裡沒幾個人動機單純……」

  獨孤明白,江湖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也許,後波不起前波不平,這件事一出,倒是可以緩了小秦淮和慕容山莊的鬥爭,很多事,嚴重到無法解決,就要出現一個更嚴重更無法解決的來阻攔:「這幫奸細的武功都很不錯。」

  東方沉浮一愣,第一次聽獨孤贊別人不錯,而且,還「很」不錯。

  獨孤繼續讓事情變嚴重:「那人是金南第四的柳峻,和抗金領袖林楚江師出同門。」

  石破天驚,人群裡,剎時充滿了揣測和驚疑,瞬息萬變。

  獨孤蹙眉,雖然這些騷動不安,卻不能改變他堅定的心,但是口舌雜亂,不一會兒言論就愈發激烈,但矛頭又不知該對著誰好。

  

  可是獨孤自己也想不到,接下來的事情會更亂更嚴重。

  司馬黛藍步步逼近沈宣如:「沈大爺來主持公道必然好,我也要向大家宣佈一個事實,一個關於金國奸細的事實。」

  沈宣如沈默沈千尋三兄弟齊齊偱聲而去,司馬黛藍即刻把她所知的事實狠狠地揭發出來:「這群北固山的金人奸細,主子是柳峻,洞庭譚煊的徒弟、林楚江的師弟沒錯,可是第二把交椅也和湖南洞庭有關係,他不是譚煊徒弟,沈大爺,他卻是令弟沈默!」

  「二弟?」沈宣如只覺骨縫中一陣刺心的冰冷,下意識地轉身去看沈默,沈默又氣又怒:「你空口無憑!」和慕容荊棘如出一轍。看過去重演,江湖人士頓覺索然。

  獨孤看沈默如此氣憤似要拔刀,卻像提不起來一樣,刀握到一半就又回鞘中,不禁有些蹊蹺:好奇怪,沈默一向以刀沉著稱,不然我還不會認識他!

  可是這個細節很不尋常,獨孤不由得上了心。

  司馬黛藍笑道:「冤有頭債有主,沈望可還有個女兒,華府十五個無頭屍首血不會白流,你所有的舉動,都在『海上升明月』的監視下面,你降金,要知道我們雲橫山莊劍有多快,多利,不要到鮮血淋漓的時候才後悔!」

  沈默渾身顫抖著,他剛剛又在拔刀,現在刀卻往下跌去,他一急,沒有握好,再伸手去夠,又夠不住,忽然握腕,一副很痛苦的模樣。

  「沈望寨主是他所殺?」「華家十五條人命是他做的?」「天啊,當真如此喪心病狂?」

  獨孤不管周圍在說什麼,只關注沈默的手腕,關注沈默為什麼提不起他的刀。真相越來越明顯,沈默的手腕發青發紫,而印跡那麼熟悉——這傷痕,好像殘情劍的傷痕,力道、形狀都巧合到一模一樣——而在剛剛和柳峻對敵之時,他記得他就是這樣去傷那個偷襲者的,獨孤難以置信,但還未及說話,沈默大叫一聲,奪路而去!

  司馬黛藍發號施令:「追!」淮南十五大幫已傾巢而出,追敵。

  小橋喃喃道:「當真是金人下毒害趙姑娘?那麼……我真的冤枉了人……」

  大橋亦有些心虛:原來下毒的是沈默啊……

  都不敢看慕容荊棘,也不好意思道歉。

  獨孤清絕回看一眼這凌亂的賽場,一點點都不像雲霧山,一點也不對勁,這不是北固山,是風波山。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4:03
第172章 廿四橋,玉人簫

    夜幕降臨,燈火通明,揚州城大小街巷張燈結綵,車水馬龍,好不熱鬧,尤其是那廿四橋,橋上裝點了好多燈籠,間隔有序,亮暗相襯。橋廊上被燈光熏成了紅色,縱穿過綠色的河水,連跨到對面幽靜之處,近處的樹蔭旁,燈火不知是被點綠了還是映綠。冬天,這情景教人覺得有生機,很暖和。空氣裡時而送來沁人心脾的梅花香味和樸素淡雅卻不失刺鼻的松樹氣息,勝南自小生活於山東,從未見識過如此光景,覺得和大理的奇山秀水、建康的脂粉膩流比又是另一種景象了。

  五日過去,小秦淮在揚州的比武即將結束,勝南來拜別廿四橋,心裡,很不快樂,特別沉鬱。

  是、因為玉澤?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玉澤。

  

  他不是一個輕信謠言的人,但是很多事情,越在乎就越會胡思亂想,更何況那是愛情,那是兄弟情。

  越胡思亂想,就會越往自己身上想問題出在哪裡。難道是、因為分離?

  他知道什麼是愛情,也知道什麼叫時間。愛情意味著隨時隨地的失去,時間意味著永久的失去。

  可是,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如果這是假的,玉澤會受到多大的傷害和困擾,可如果這是真的,誰錯誰對誰該對誰說抱歉,誰先背叛了誰……在傳言紛飛的今天,他和她之間,竟有好幾個城市的距離,竟有幾百幾十天的阻隔……

  他心很亂,他刻意地不去想,他覺得他的半信半疑首先就是對玉澤的不信任和對宋賢的不尊重,可是洪瀚抒的話卻一直縈繞耳邊,有空穴,才來風……從來沒有這麼亂、這麼悶過,如果可以,他真想立刻飛到臨安去,解決這一切,澄清他的兄弟,拯救他的女人……

  

  只是他不明白,問題出在他身上的飲恨刀上,他始終不明白,有些東西,就是矛盾,就是對抗著的……

  

  他俯在欄上,孤獨地吹著冷風,記憶卻雜亂,心煩氣躁,想殺人。玉澤是他的傷痛,玉澤是他的心病,玉澤是他的牽掛,迄今為止,為了她可以忽略身邊所有的故事,卻保護不了她,徒被更多的故事牽絆!

  

  這紊亂的一生……

  

  忽然聽見一段淒涼的音樂,明月夜,有陣簫聲四無相和。

  那玉簫悄然出現在他身邊,簫管對著月光,簫音潛進泉水,簫的主人在輕輕地吹唱,她的面容和她的簫聲一樣,曠世絕倫。皓腕約玉鐲,腰佩翠琅玕。明珠交玉體,珊瑚間木難。

  衣飄飖,裾隨風。

  如果說玉澤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美,而雲煙則是「鉛華淡淡妝成」,她的貌,嬌豔欲滴令誰見了都心醉,她需要雕琢,她最配得上珠光寶氣,最配得上高貴嫻雅,最配得上光彩奪目……

  奇也,玉澤和雲煙都有白色的感覺:玉澤是臘梅上初落的雪花,無暇,雲煙是美瑜上散發出來的輕煙,微微帶著點距離,又帶著點吸引,所以這層白色的中間,似乎還有一種欲變的色彩,深邃,且特別。

  怪哉,這一曲方畢,他的心不像方才那樣刺痛。

  可是,明明告誡自己不要再想玉澤,看見雲煙停簫的剎那,又想她——玉澤啊玉澤,如果這個時候,你和我一起天涯海角地去,就好了……

  

  雲煙發覺到他的惆悵,微微一怔:「要不要我再繼續吹,你才不這麼煩躁?」

  勝南一愕:「你怎麼知道我在煩躁?」

  雲煙指指他眉間:「全寫在這裡呢,你很少這麼煩躁啊,竟似要跳下橋一樣。」

  勝南不禁笑起來:「是嗎?這麼說雲姑娘倒是救了在下一條命。雲姑娘何時學會的吹xiao?」

  雲煙黯然,低下頭去:「我父親說,吹xiao可以驅趕寂寞,我從小到大,一直都生活在孤單裡,跟著我的只有簫。」

  勝南環視四周,岸邊依稀站著她幾個侍衛,是通天派的呂蒙子等人:「雲姑娘的家裡發生了什麼事?為何他們不像保衛你,倒像是在監視你?」

  雲煙嘆了口氣:「成天被一大群人圍著,被逼要干些不想做的事情,婚姻大事也不能自己作主,你懂了吧?我顯然是要逃跑的!」

  勝南恍然:「原來他們逼著你嫁給不願意嫁的人?」

  雲煙從愁中即刻走出來,玩弄著手裡的簫:「其實我有好法子,我希望他們通天派慘敗一場,混亂之際,我就能偷偷逃跑了!」

  勝南哦了一聲,難怪上次她要當通天派的叛徒了,不過憑她的力量可能遠遠不夠啊……勝南不禁一笑:「需要我的幫助嗎?」

  「可是,我已經麻煩了你很多次……」

  「為朋友兩肋插刀是應該的,明天如何,正好我們小秦淮要去京口。」

  「京口?還去京口?」雲煙一愣。

  「京口北固山,他們猜到你上次逃回京口,萬萬猜不到這次你又回去啊!」

  雲煙看了對面四人一眼:「只希望呂蒙子敗給他對手。」

  

  遠處隱隱也傳來簫聲,不知是杜牧詩詩情了廿四橋,還是廿四橋畫意了杜牧詩。

  雲煙說:「聽說有人建議把廿四橋拆除了建造新橋。」

  勝南啊了一聲:「絕對使不得,站在舊跡上才可以憑弔歷史,揚州城數遭洗掠戰火,廿四橋是最好的見證。」

  雲煙笑著贊同:「對啊,歷史怎麼可以被拆毀?」

  「可是世間的一切,有始必有終,歷史被保留到最後,會和未來一起滅亡……」勝南苦笑著,他雖然這麼說,卻不希望這樣。

  

  濛濛細雨之中,小秦淮已經收拾整頓好了,從揚州去北固山,江南穩操勝券坐在船上閒候,而勝南、瀚抒兩人帶著一班人馬去給沈延助威,以打勝在揚州的最後一戰。

  在台下,看那通天派的呂蒙子武功華而不實,而沈延穩紮穩打,連貫如行雲流水,迅猛若浪花澎湃,勝南知道小秦淮是必勝了,加上大叛徒雲煙的倒戈,呂蒙子愈發手忙腳亂,通天派一眾師兄弟前後左右地亂竄亂跳,護衛雲大小姐的漸漸都被敗局吸引了視線,趁這當兒,勝南早已神不知鬼不覺打昏了一個侍衛跑到了雲煙身邊去,雲煙笑著正巧轉過臉來:「你來了!」勝南「噓」了一聲,沈延在那瞬間忽下狠招,一錐打中呂蒙子肩胛,呂蒙子哎唷一聲,按肩倒地,通天派自上而下地大亂:「呂師父!呂師父!」「你怎樣?」

  呂蒙子痛得在擂台上打滾,沈延也不知道剛剛自己為什麼出手那麼狠,抱歉地往旁邊找藥:「不好意思啊呂師父……」

  呂蒙子掙紮著,折騰了許久才站起身來,忽然一拍腦袋:「小姐……」「小姐呢?」

  雲煙站的地方,空空如也……

  「啊,小姐肯定是被淫賊拐跑了!」「不好了,怎麼辦啊……」

  

  輕舟過萬山。

  勝南既樂山,也樂水,自然喜歡潤揚一帶江山意境,兩列青山逶迤蜿蜒,比大理峽谷空闊,比泉州的海岸線要來得親近。

  雲煙放鬆地聆聽江水撲舟楫,自由地呼吸江風,回看勝南,他正對著即生的暮色和漁火發愣。

  雲煙問:「北固山凶險嗎?」勝南望著她天真的眼,不忍拆穿決勝淮南的騙局:「就是江湖人士的切磋武藝,不過姑娘登山的時候要當心,萬不可從山上滑下去……」雲煙笑道:「我在北固山爬過不少次,不可能失足。」勝南搖頭笑:「有些事情,最容易成功的人反而最先失敗。」

  雲煙一愣,笑著接受:「那好,我聽你的話就是。」

  她忽然解開腦後盤著的頭髮,那頭髮長可及地,黑若夜天,直歸尺寸,燦若星辰,勝南見到這般如水般柔和、絲般順細、星漢般灑亮燦爛的發瀑布般傾瀉在雲煙身後肩上,微風吹動一絲一絲地溫柔拂動,不由得看呆了,雲煙俯下身去,讓長發垂入江水之中,勝南幾乎本能地去攔她:「別讓這江水污染了你頭髮!」雲煙一驚,指著江水道:「這明明很清澈啊……」勝南笑著說:「和你的頭髮比,那就真是太污濁了,你的頭髮,真是好看,天下間有誰能有如此長發,難怪你平日裡要那樣保護了,你還是不要用江水洗了,千萬不要……」

  平日的她是一種氣質的美女,而現在的她,又換了一種方式美麗,卻一樣純淨、親和且自然。她呆呆地坐在船頭,望著突然變黑的天幕,勝南則拿了一壺好酒坐到她身邊來喝,雲煙把腳伸到水裡去,放肆地晃動著,不畏懼失足的危險,星星隨即點綴了整片天空,勝南茫然地望向江心上黃白相間的燈火,像沙漠裡的一兩間酒館,若即若離,而漁火卻映紅了附近江面,瞬即與黑色牴觸成最令人難過的色調,再也無法強忍思念,再也不可能不去想那個本應共度一生的人……

  

  「林大俠,你嘆氣傷心是為了什麼?」雲煙覺察得到。

  勝南小聲道:「我曾經想做一個漁夫,過一種簡簡單單的生活。」雲煙一怔:「可是漁夫何嘗不想像你一樣身負武功?每個人,都在過一種生活的時候想嘗試另一種。」勝南一愣:「說得對,人不知足啊……」雲煙道:「不知足好啊,至少有自己的目標,只要力所能及,問心無愧就行。」勝南一笑:「是啊,力所能及,問心無愧,就是抗金聯盟應該記得的,有了這八個字的鼓勵,抗金的意念才不會輕易動搖。」

  「當今的皇上是不是不好?所以才有這麼多獨立的幫派義軍?可是到頭來會不會是一場內亂?」

  勝南一震,她真的很厲害,見多識廣,心思縝密,迄今為止,世間也唯有她一個女子,能和自己有幾乎一致的思路和見解。

  勝南望著遠方,一片迷茫。

  也許他的擔心竟是對的。

  朝廷的沆瀣一氣。

  英雄的末路之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2-24 15:58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4:04
第173章 驚人語,動心詞

    雲煙昏昏沉沉睡了一覺,醒來船已經靠岸。西津渡仇偉再來迎客,和眾人一見如故,特別是雲煙,兩人一路大讚潤州人傑地靈,大有王婆賣瓜之嫌疑,天好不容易放了晴,問起君前狀況,仇偉只小聲說:「還比較穩定。」勝南才稍有些放心。

  沈延、洪瀚抒稍後一些泊了船,沈延忽然見到雲煙,眼前一亮,沒好氣地說:「好啊,林阡,你從哪裡拐了個美人回來?!」

  勝南笑道:「措辭謹慎些,人家雲姑娘可是個貴族小姐,我也跟你提過的。雲煙姑娘。」

  沈延微微一怔,打量了雲煙好一陣子:「雲姑娘不像是貴族女子啊,那些人都喜歡濃妝豔抹、作威作福……雲煙,唔,雲煙……」

  洪瀚抒笑著拍他肩膀:「怎麼光顧著研究人家名字把我們所有人都晾在一邊?不像話……」沈延的臉頓時紅到脖子根,雲煙啊了一聲:「沈大俠你好瘦啊,林大俠是不是民脂民膏都被你搶了過來?」

  說笑間沈延再度看了幾眼雲煙姑娘,不知怎地,她看著就是令人想看第二眼,很醉人的貌,很迷眼的笑容,很親切的性子。當時聽勝南講幽凌山莊的故事的時候,對這個叫雲煙的神秘美女保持了三分的憧憬,只今一見,才覺恨晚。

  雲煙恰好回來看沈延:「原來打敗我侍衛救了我的人就是你啊!沈大俠,大恩不言謝……」沈延不知道該怎麼掩飾自己臉紅,只恨自己沒有莫非那麼黑。

  「閣下呢?閣下一身紅色,莫不是姓洪?」

  洪瀚抒一愣,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笑容:「是,在下叫洪瀚抒。」轉過頭來小聲對勝南說:「勝南,我還有他事,先走一步。」勝南點點頭:「萬事小心。」

  

  北固山的另一頭,卻並不輕鬆。

  司馬黛藍一步一步地往前去,沈默艱難地挪動著。

  沈默的手緊緊嵌進石縫裡,分不清泥灰和血肉。

  司馬黛藍冷冷笑:「這就是你降金的下場,沈默,你傷天害理,賣友求榮,只會有這一個下場!」

  沈默淒切地打著寒噤,全身上下抽動。

  司馬黛藍正欲抬起劍來,忽地陰風一閃,黛藍心中一寒,披風掠過,沈默已然不見。那人已經救走了沈默!

  黛藍倒吸一口涼氣,回頭狠狠地瞪了林思雪一眼:「我不是讓你注意著四周圍嗎!」

  思雪面色痛苦地握著手腕:「我……我剛剛準備攔他,可是一提劍,手就扭到了,好疼,好疼……」

  「那他是誰?」

  思雪啊了一聲:「我剛剛只注意看手了,沒注意看那個人是誰,怎麼,師姐也沒看見那個人是誰?……」

  司馬黛藍哭笑不得:「思雪啊思雪,難怪師祖說你迷糊,你也真夠迷糊的!唔……他輕功那麼卓絕,又會救沈默,到有可能是沈清沈老爺子!」

  思雪一愣:「師姐,凡事可要有根有據才行啊……」

  「怕什麼,肯定就是沈清了!」司馬黛藍自顧自地說。

  

  隔了一晝,閒雲派也來到了這北固山,還帶來一個雲煙的好消息:通天派主動棄權,樂得這丫頭笑容滿面,恐怕要失眠好幾日了。

  藍玉泓下榻在勝南住的客棧裡,不過勝南因為去探望君前還未回來,玉泓遍尋不著恰好碰見雲煙,即刻攀談起來,雲煙初次聽完整關於玉澤和勝南如何相戀的情況,嘆惋不已:「我到真是很想見見你姐姐,可以讓林大俠如此唸唸不忘……」

  「為何雲姑娘想見我姐姐?」玉泓不解地問。

  「林大俠那時候還是個奸細後人,沒有任何的地位身份,而藍姑娘的未婚丈夫卻是武林天驕……她能在那樣的情況下選擇林大俠,可見你姐姐對感情事真的很有主見,也沒有什麼門第觀念……」

  玉泓聽罷,只嘆了口氣:「其實,姐姐選他,恰恰是因為沒有主見。」

  「怎麼說?」雲煙一愣。

  「姐姐從小就缺乏安全感,在她很小的時候,有個算命先生就曾說過,姐姐這一生都學不會愛人,她的美貌只會害人,這句話對姐姐的傷害很深,總怕自己選錯了人,徐轅為了抗金事忽略了她,她怕勝南也還是這樣……」

  「其實你姐姐沒有選錯人呢,這幾日傳言紛飛我也略有耳聞,林大俠把所有謠言都置之度外……只不過,他雖然什麼都不說,還是很不快樂……」

  玉泓小聲道:「這件事是姐姐的不對,我要代姐姐賠不是……」

  雲煙不曾想過她「賠不是」的深意,那種姐妹之情,柳月和柳湘也曾經有過,而且是在柳月死後,柳湘踏入藍府第一刻起,承擔的責任。玉泓卻不知道,玉澤對感情不是懦弱而是猶豫,也不知道,勝南和藍至梁顯然是不一樣的兩個人……

  

  沈延也在這客棧的另外一張桌上邊留意雲煙邊等待勝南,耳邊忽然開始嘈雜,似乎還有勝南的名字——

  那些人的對話,假如勝南聽到會怎樣:「據說那陣子藍玉澤被韓仰胄看上霸佔,楊宋賢救了多少次,不惜和冷家翻臉啊!」「如果我是藍玉澤,我也選楊宋賢啊,畢竟人家一直在身邊!」「不過聽說林阡雖然和不少女子打過交道,終究只愛藍玉澤一個,從前毀天驕的婚約還有點原因,可是這次有點過分了吧!」「你管人家,人家和楊宋賢金童玉女,天生一對的!」「也許就是林阡錯了呢,楊宋賢哪一點比不過他,何必要死守著他,他自己管不好藍玉澤,先負她,就算他三足鼎立,楊宋賢還九分天下呢!」「小聲點,林阡已經到北固山了,你找死?」「噓,他來了!」

  勝南拎著酒,面無表情地走到沈延身邊坐下,那群人的聲音即刻小了下去,可是人心誰聽不見?勝南的身上,由此集中了混雜的目光。

  玉泓拍案而起:「你們這幫庸人俗子給我聽著,林阡從來沒有辜負過我姐姐,是我姐姐沒有主見,是我姐姐害怕孤獨,是我姐姐想一份安定的生活,不關他的事情……」

  頃刻她眼裡噙滿淚水,一步步走向勝南,那是一年來因為思念,因為折磨,藏著憋著的情緒,壓抑了良久,一朝暴發:「姐夫,你不要難過,也無須自責,姐姐對不起你,我可以替姐姐全部償還!」她這句話一出,連她自己也頓住了,她竟然說得這麼連貫這麼急促,以至於在大庭廣眾之下把自己的心事全然剖白!

  勝南吃驚地站起身來和她對面站著,四週一片靜寂。

  雲煙詫異地站在她身後,感受得到她身上那種力量,一種不畏一切的力量……

  勝南亦有些驚訝,一年不見,玉泓果然變得和從前不同,不再刁蠻任性,也懂得去體恤別人的心想要給他安慰,可是他不得不拒絕:「玉泓,這一切只是我和你姐姐兩個人的事情,只是我們兩個的事,和第三人無關……我愛你姐姐,她沒有變心,你不要信流言,更不必替她承擔什麼……玉泓你可明白?」

  雲煙聽著勝南這句話,忽然覺得有點觸動,她明白他的堅定不移,在幽凌山莊的時候其實就清楚了。若早知玉泓的「賠不是」是這個意思,她一定會阻止玉泓的衝動,可是雲煙卻不瞭解,愛情,本就一定是衝動的……

  玉泓剎那間明白自己走錯了這一步,再挽回都不再可能,只恨自己為何要那麼快地把愛說出來,說得那麼倉促那麼出乎意料,低下頭來,淚水決堤,感覺像灰飛煙滅、形同虛設:

  姐夫啊姐夫,難道我今生今世,都只能叫你姐夫嗎……

  閒愁斷腸,他,只愛她姐姐一個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4:04
第174章 前事虧,今生債

  瓜洲渡,風依然很大,所有人的頭髮都被吹亂。擂台上的慕容茯苓和白路兩人,一個故作不屑,一個深沉持重,勝負在楊葉眼裡看來,已然分明:「小秦淮真是厲害,連一個小女孩,白門四絕藝都如此之強。」不過這話只能喃喃自語著說,要是慕容茯苓聽見了,下場一定很慘……

  有白門四絕藝傍身,白路明顯得大佔上風,只是慕容茯苓死不罷休,不斷地亂舞亂砍,反而到令人眼花繚亂,整個賽場,也許就除了楊葉能夠悠然地躺著,等待比賽的結果吧……

  

  冬天裡,浪花澎湃的瓜洲渡,空氣中彷彿都泛著眷戀已久的泡沫,而浪濤聲裡裹挾的,是一種無法團結的分裂,是一道無法彌補的傷痕。

  黃鶴去和冷冰冰站在山頭,可以輕而易舉地監視數百人的一舉一動,黃鶴去嘆了口氣:「樓船夜雪瓜洲渡,當年的瓜洲之役我們還小,現如今志氣銳氣還在麼?」冷冰冰冷笑:「大哥難道對南宋還有眷戀?你別忘記了你立過的誓言受過的恥辱,我們到這裡來不是來觀戰而是要殺人……」黃鶴去眼中儘是各路義軍的旗幟,它們在風中揚卷、肆意張狂,像要吞噬一切,被她一提醒,他方從回憶裡出來,是啊,他已經降金二十多年了……

  當年,為什麼要降金,因為白鷺飛?因為林楚江?因為北海龍?因為凌幽?還是因為看清楚了一切形勢,或者是立場本來就不堅定?或許,都不是,是老來識盡苦滋味……

  只能無可奈何地笑:「我只是想不到,他們這些年輕人,可以如此之強……主公的預言,絕對是錯了。」

  冷冰冰冷冷道:「有些事情說不準,輝煌在這一代,也許敗落也在這一代!」

  黃鶴去的眼神忽然轉向了人群之中的吳越,這些天來他連續地觀察著他,他是他黃鶴去的兒子啊,他和年輕時候的自己多麼相像,高大魁梧的身材,超群脫俗的氣質,他微笑地看他,像在欣賞著一幅傑作,他和年輕時候的自己多麼相像,當年,自己好像還在耿京元帥的帳下,為了與生俱來的理想抗金,直到那一段段的孽緣侵襲,直到那一件件的事實打擊,直到那一句句不該說的話出口,又有誰,願意走回頭路!?

  此時的吳越,尚未從石磊兄妹的陰影裡走出來,但是他不像其他人期盼的那樣頹廢沮喪,他此番來到瓜洲渡,是為了與勝南重逢,現在終於找到了小秦淮,過不了數日,他也要去北固山了,光陰真似箭……對於才二十歲的他來說,很多記憶都已經或有意或無意地磨滅,更何況,已經半百的鶴去……

  一切似乎都逃不脫關係,吳越偏巧把黃鶴去的目光帶到了小秦淮的陣營裡,帶到了那個酷似北海龍的莫非身邊……也許這一幕太稀鬆平常,可是黃鶴去卻攥緊了拳,多年前的一劍之仇重新浮現,自己曾一度推心置腹的北海龍,誤解自己一心為了屬陰的斷絮劍,斷結拜情,銷兄弟義,是啊,江山刀劍緣裡,陰陽兩把斷絮劍是相剋的,難怪他要這麼誤解這麼受傷害,可是幽兒,連你也不相信我……

  他的眼睛像快要控制不住地瞪裂開:現在我黃鶴去的兒子,居然又去主動靠近你北海龍的孽種!他是北海龍的兒子,他是我大仇人的兒子!

  痛苦如雲翳般壓向黃鶴去的心頭,他克制不住內心的恐懼和氣憤:「我要殺了他!」冷冰冰大驚失色,親眼看著黃鶴去縱身躍下山崖!

  

  莫非還在傻兮兮地和莫如言笑,哪裡注意得到黃鶴去的刀,頃刻之間他意識到自己遇襲的時候,卻竟然硬生生地暴露在刀光之下,這時只聽得噹噹噹三聲,刀光稍微向上移了寸許,莫非逃過一劫,驚魂未定,莫如嚇得大叫一聲,四座皆驚,周圍人齊齊逃竄,竟將黃鶴去附近留了一大片空地。慕容茯苓和白路台上的比試還卻未停止,儘管莫非莫如等人包圍著黃鶴去,抑或是冷冰冰率領的金人還在包圍著他們所有人!

  楊葉知道事態緊急,急道:「先停手!金人來了!」茯苓冷道:「怎麼可能!?別妖言惑眾!」白路大怒:「他沒有妖言惑眾!你再不停手,大家一起死在這裡!」

  「金人來了!」「金國奸細!」擂台之下的人們四處逃散,剛才威風的旗幟竟有被踩在腳下的,唯有幾個較大幫派屹立不倒。

  風緊。

  莫非回看一眼吳越:「多謝吳兄相救。」吳越對他笑了笑,厲聲質問黃鶴去:「你是什麼人?為何搗亂?!」

  黃鶴去提刀晃動了幾下,示意吳越讓開:「小子,你有本事就自己接我的刀,何必去求助別人!」

  莫非哼了一聲:「剛剛可是你偷襲,暗箭傷人!哦我認得你,難怪這麼鬼鬼祟祟,原來是金人!」

  他雖然是凌幽的兒子,畢竟也是北海龍的兒子!黃鶴去不想再聽他說話,不假思索,一刀重重砍過去,莫非閃身一避,背後斷絮劍隨刻迎敵,只是斷絮劍一出,天空忽然雷輥之音由遠及近,從每個人的心上碾了過去!刀劍相撞,莫非虎口震痛四肢發麻兩耳充鳴——這時的黃鶴去惱羞成怒,怎可能還像上次那樣只用三四成力!莫如在旁焦急地觀看著,感受得到莫非穿透空氣的劍法強力,猶如勾勒出的一幅穿林夜雨,緊張深邃強烈且穩健,而黃鶴去抽刀而擋使勁一推凶惡一攔,不由分說地將莫非這一劍壓了回去!

  吳越在一旁看得吃驚不已:據旁人說這位莫少俠的劍法絕對在武林中排得上名,為何在此人面前如此吃力!我們的對手,實力一個個這般強勁?

  莫非久而久之根本不濟,步步急退直往渡邊去,觀戰人群俱往水邊,與逃跑人群背道,唯有寥寥數人在看白路和茯苓比武,白路擔心事態,索性將這慕容茯苓踢下了擂台去省得她妖言惑眾,楊葉趕緊把茯苓拉開免得她再添事端,白路匆忙趕到江邊,莫非的一隻腳已經踏進了水裡全部濕透,黃鶴去刀如猛虎,頗有黑雲壓城城欲摧之勢,莫非劍劍出奇、指望能勝,但怎樣都像是負隅頑抗,由不得眾人不為他捏把汗,莫非懾於對手高深內力之下,再度後退一步,腳上冰涼徹骨。眼前此人如獸般殘忍、刀刀死招,要不是斷絮劍劍術精湛,他早已被絕漠刀揉捏成一團爛泥且死得不明不白!可是他手裡這把出生就伴隨著的斷絮劍,還有千里迢迢送來的絕妙劍譜白氏長慶集,告訴他莫非,不管敵人多麼強大,一直都必須堅持不懈不認輸、因此不能再往江深處退讓:「黃鶴去!你把我師父抓去的賬我還沒和你算,為何要置我於死地?!」

  莫非一心想著從這個人的手裡救出白鷺飛,繼而問白鷺飛自己的身世,可是——

  

  黃鶴去哼了一聲:「只因為,你是我仇人的兒子!」

  莫非一驚,踏在水裡的腳更加堅決:「你認得他?他是誰?他叫什麼?!」

  江浪洶湧,莫如看見岸上濺起的幾丈白滔,在陽光下閃出的多色光亮,隱隱約約有些心慌,莫非還是那樣容易激動,對北海龍如是,對此人亦如是,一切,都是為了他的母親凌幽!

  黃鶴去的怒火不減:「你父親是誰,你娘竟然從沒有提過嗎?難道他們分道揚鑣了?哼!他們也應當分掉!」說罷一刀砍下,莫非低頭一讓,同時一波浪花差點淹沒了他。莫非肩頭全濕,但那陣浪恰好擋住了黃鶴去這一刀絕殺。

  莫非憤怒地搶著這機會反撲:「我爹是個禽獸!」

  黃鶴去心裡咯噔一聲,隱隱覺得不對:「幽兒終於醒悟了嗎?他的確配不上幽兒!」

  他卻不知道,凌幽恨得咬牙切齒、在深夜裡只有抱著枕思念痛苦憤恨的人,是他黃鶴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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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越不知怎地有些牽動,冥冥之中,老天讓他看見自己的父親和親生弟弟在拚命,而他明顯地就站在莫非這一邊,沒有第二種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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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陣巨浪。

  但莫非的運氣顯然沒有那麼好。

  浪花捲走之後,水中殘留著的是血紅。

  莫非的右胸明顯被黃鶴去刀刃刺中,鮮血順浪漂流而東,吳越急忙要去營救,莫如一把拉住他:「吳大俠,不要去!」吳越驚訝地看著莫如,只聽她輕聲道:「莫非他會很難過……」「可是,他萬一……」

  莫如輕聲哀求:「我求求你,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要救他,否則他不會死心……其實,他會遇強則強……」

  吳越點點頭,收起覆骨金針。

  斷絮劍裹住浪花,切開洶湧的江面,頓時浪濤穿作水龍席捲黃鶴去,水浪過後,黃鶴去連退數步,似乎也受了劍傷,莫非紅著眼眶,像被激怒的獅子。不錯,莫如說的不錯,這一刻莫非尚可以自救和反擊!

  

  浪中依舊漂浮著暗紅色,不再屬於莫非一個人,

  卻沒有人去想,他們的血可不可以融在一起……

  一種莫名的仇恨在他們心裡蔓延著,可是,血濃於水……

  

  斷絮劍,二十年前凌幽傷他,二十年後是莫非

  他們都是和北海龍有關的人!

  可是黃鶴去早就忘記這麼想過——他們,也都是和自己有關的人……

  

  黃鶴去的聲音,比浪還要貫穿莫非的心:「你找死!」

  說罷一刀橫向莫非,這一刀又快又準,與巨浪相互牽引,更在最後穿透了水網,攻破了斷絮劍的最後一道防線!

  莫非呆滯地看絕漠狂掃過來,白光逼著水花急速地壓向自己,他毅然提起斷絮,從水中抗拒。

  大風聲,吹動著眾人的腰間兵刃,叮叮噹噹地作響。

  水面失去了平衡,吼叫又如嘆息,簇擁著隨時隨地會零落分散。

  一滴、兩滴,蒸發在空氣裡,消失而化作無味,三滴、四滴,又重新回歸江面。

  遠處,是渡口附近古老孤獨又惆悵的樹林,搖曳聲裡彷彿透現出他們每個人的未來……

  覆骨金針已經緊握在手中,饒是吳越,這時候手裡也儘是冷汗,不知從何處去阻斷這次同歸於盡。

  

  江岸旁,嶙峋的怪石邊上,忽然橫路斜來一把長柄之劍,直插進絕漠和斷絮劍的縫隙裡,它身邊簇擁著很厚的浪,刀劍相交處江水不得已地要咆哮。

  莫如覺得有點冷。

  出現的第三個人是北海龍!

  他來,是為了救莫非麼?莫如忐忑著想,他就算為了凌幽,也該保住莫非的性命,離開幽凌山莊來施援手吧……

  

  可是莫非不這麼想,他冷笑一聲:「你也來了?你們一起殺了我嗎?」

  黃鶴去哼了一聲:「正好你來,我就把你們倆一次解決了!」

  北海龍哈哈大笑:「我想解決的,倒是你們兩個啊!」

  旁觀者皆怔,江間三人,互為敵友,還是皆是牴觸?

  

  黃鶴去冷笑了一句:「北海龍,你越來越狠了,連他你也要殺!?」至此他還以為莫非是北海龍的兒子,看見北海龍來救他卻說要殺他,自是開始佈滿疑云:他竟然恨幽兒到這種程度,連親生兒子也想殺?不可能啊……

  北海龍站在江浪的中央,長劍在手,心灰意冷:「你都敢殺他,為什麼我不敢?」內心卻止不住煎熬憐憫地看了莫非一眼:幽兒對他一生不忘,他就這樣對待幽兒和他的骨肉?

  莫非氣憤道:「什麼敢不敢?你們有本事就直接殺了我!何必拖延時間!莫名其妙!」黃鶴去毫不遲疑,話音剛落即刻砍去,北海龍大怒揮劍而抵,刀劍相磨發出異常刺耳的聲音,莫非的劍比他二人出得都慢,都不知道他到底擋的是黃鶴去,還是北海龍。

  北海龍手裡的斷絮劍將莫非一下子推出了戰局:「你站遠點!」

  黃鶴去冷笑一聲:「原來你很庇護他……」北海龍屹然不動,斷絮劍卻有被絕漠刀敗退的跡象出現,黃鶴去繼續道:「北海龍,你威風不減當年,劍法卻有退步,看得出年邁了,當年咱們比武,你一劍就把幽兒震出了老遠,哪裡像今天,只有這麼一點點距離?不過也罷,歲月不饒人,你們倆的兒子,都已經有這麼大了!」

  北海龍一驚,臉色煞白,總算也明白了這次黃鶴去殺機的根本原因:「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反手一轉,斷絮劍直貼著絕漠刀刀身擦向黃鶴去,黃鶴去大喝一聲,橫刀一劈:「什麼?」

  北海龍充滿怨恨地看向莫非:「早知如此,我何必要來救他?你殺了他吧,殺了他你家也不會斷了香火!」

  一句話,像一記悶雷,莫非站得太近,心裡震得好痛,他一時間不知所措,只顧著搖頭,一步步後退:「不,不可能!不可能!」

  黃鶴去呼吸疾緩不定,他顯然比任何人都驚詫,以致於面部劇烈的起伏波動,聲音都在顫抖:「你……你說什麼……」

  北海龍冷道:「他出生在第二年的秋天,幽兒差一點為了生他死了,她手裡一直攥著你送給她的信物啊……他為什麼叫莫非?因為他不是莫家的人……幽兒生下他不到半年,就帶著他一起離開了我……一切都是為了你一個人,為了你一個人!」

  黃鶴去震驚地回頭來看莫非,莫非臉上肌肉近乎扭曲,仇恨到了太陽穴上青筋爆起:「原來是你害了我娘!」一劍如長虹,直取黃鶴去,北海龍揭穿了真相,卻出人意料地沒有袖手旁觀,也是一劍,橫在莫非斷絮劍之前,莫非即使力道劇猛,也被攔住停滯不前。

  

  誰也不知道莫非為何要殺他親父,更不知道北海龍為何要救情敵!

  莫非的臉上寫滿了怨和恨:「是他害得我娘一生淒苦!是他害得我自小無父困在幽凌山莊裡那麼多年,是他害得我師父現今還生死未卜!我要殺了他!讓我殺了他!」

  那一刻北海龍心裡本該是一陣快意,本該了結了多年的夙願,本該冷笑著看他父子相殘的,可是為什麼,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阻止莫非:「莫非,他畢竟是你的父親……」

  北海龍回看了一眼黃鶴去。他們額上都已經有了皺紋,這是她送給他們兩個人的……

  

  不管曾經誰愛誰更多,最後一樣的下場都是一道皺紋。

  而莫非,到底是上天對他們三個人的補償還是懲罰……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4:04
第175章 各人生,各人活

  僵局外,楊葉輕嘆了一口氣:「金南第三也來了,淮南爭霸的奸細看來不少。」

  黃鶴去冷笑著轉過頭來:「小秦淮,淮南這麼大塊地方也只有靠你們了……」慕容茯苓、白路等人臉上顏色登時一變,楊葉面不改色:「小秦淮再厲害,也要同其他幫會一併合作抗金,哪像你們金人,只懂得孤立從事……」

  黃鶴去微笑地看了他一眼:「你們效仿雲霧山比武,卻沒有天驕在,只可能適得其反,自行分裂!」

  一陣冷風拂過。

  層層兵刃迎向黃鶴去,他詭異地一笑,忽然間往水下一潛,像影子那樣迅捷飄忽,水面上只留下泛泛漣漪。

  慕容茯苓要去追,楊葉一把將她攔住:「這是他看家本領,是一種叫做『潛龍游』的逃遁術。」他嘆了口氣:也許這次比武,本是不必的……

  莫非怔怔地站在原地:「他,真的就是我爹……?」

  北海龍嘆了口氣:「鷺飛收你為徒,傳你武藝,也許就是為了減輕當年害鶴去走錯路的愧疚,鶴去此番回來抓他,一定還想得到《白氏長慶集》,卻想不到,鷺飛已經將它傳給了你當是一種報償,不能向父親還債,就還給兒子,你師父,真的很重情義……」抬起頭來長嗟嘆:「當年,我和幽兒何嘗不是害了他,現在,大家都老了,老了……」

  說罷,北海龍亦一步步地往江心去,頭也不回,他身後的水氣越來越濃重,在他更遠的地方,是令人發悸的幽凌山莊……

  

  吳越驀然想到往日間,在冷靜的泰安小道上,馮有南和另外幾個惡霸子弟欺辱勝南的情景來,那個時候勝南還沒有桌子高,吳越毅然沖上去救他,馮有南雖然害怕,卻哈哈大笑著諷刺:「他是奸細後人,你不也是個野種麼?!」

  後來,理想一直陪伴著他們三兄弟長大,除了對未來憧憬,對現實遺忘之外,他們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談論自己的父親,勝南說,他只希望父親不是為一己私利傷天害理的奸細,而宋賢,希望父親年輕的時候馳騁疆場叱咤風雲,而吳越,卻輕描淡寫地說:「我只希望我爹能好好照顧我娘,我娘總是生病……」

  吳越哪裡知道黃鶴去也就是他的父親啊,他只站在岸邊輕輕地問自己:為什麼莫非的身世和我這麼相像,為什麼找到了父親,他卻沒有一絲喜悅?我對我自己的父親,理應也這麼痛恨是嗎?磊兒,你呢?是不是也恨我們的父親?還是恨天……

  

  次日晨,莫非終於也走了,離開了淮南,帶走了莫如。

  楊葉和吳越看見那片孤帆,在水波里沉浮起伏,楊葉不禁嘆了口氣:「有這樣一個父親,他還能做什麼?身世害人!」吳越輕聲道:「希望他不要認賊作父才好……」楊葉一笑:「他不會的。」看著一臉疑惑的吳越:「一個人的理想抱負不會被仇恨恩怨沖淡,他會站在我們這一邊……」

  吳越點點頭:「楊兄說得極是,慕容山莊能有楊兄這樣的人才也不愧為姑蘇第一。」楊葉抱拳:「吳兄過獎了,那智囊的稱謂在下受之有愧得很,對了,明日戰畢大夥兒要去北固山決勝,吳兄可去?」吳越笑道:「我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尋找我的弟兄啊……」楊葉哦了聲:「林阡是麼?我也久仰大名了,只是從未見過。」

  深秋晨風吹在江面,吳越看著江上點點鱗光,扭頭去問白路:「勝南有沒有加入小秦淮?」白路搖搖頭:「紅襖寨與小秦淮的恩怨未了,這兩隻船他一腳沒法踏。」吳越笑道:「白姑娘認為紅襖寨幹了壞事?」白路笑:「表面上是,實際上誰都知道。」吳越道:「姑娘瞭解這一點固然很好,可惜抗金聯盟裡總要有這樣那樣的事端,就像這次的決勝淮南,總是有人從中作梗,結果使得淮南一片混亂……邊境上近來也不是很太平,人心並不安穩,外界傳言金國公主在某個使團裡如今就在淮南,也許金國那些高手就假借這種名義潛了進來……」白路明白他所說的嚴峻形勢:「他們在暗,我們在明……」

  

  潤州、揚州、瓜洲渡,這三個戰場在混亂中重新統一在北固山,決勝淮南這幌子雖然已經千瘡百孔,卻奠定了慕容山莊和小秦淮兩個至高無上的地位。

  楊葉和慕容茯苓找到慕容山莊駐地時,驚訝地看見慕容荊棘已經梳了少婦的發髻,茯苓驚訝不已,立刻坐到姐姐身邊去:「姐姐這是?難道這一路傳言都是真的?」荊棘冷冷一笑:「顯然不假。」

  茯苓四處看了看,低聲道:「你不喜歡楊……麼?怎麼嫁給了沉浮哥?」荊棘繼續面不改色:「為什麼我要和喜歡的人成親?」

  茯苓錯愕著咋舌:「姐姐,你在說什麼?!」

  荊棘笑著說:「茯苓,你不會懂,日後我要鞏固慕容山莊在平江的地位,沉浮的勢力很重要,茯苓你不必過問。對了,你替我們輸了一場是不是?叫你讓著楊葉一點你偏偏不肯。」茯苓漲紅著臉不說話。

  

  傍晚,密林深處的篝火之側,吳越和勝南兩人望著繚繞青煙發呆,吳越忍不住,被煙嗆得咳嗽,勝南知他是傷心,輕聲相詢:「石磊姑娘怎樣了?她和你怎麼處理感情的事情?」

  吳越微笑著掩飾:「還是兄弟好,別的人見了面,都喜歡探問我父親是哪一個……」

  勝南一愣,續聽吳越講:「磊兒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你知道嗎?她,已經有了身孕……她不肯聽,她堅持著要把孩子生下來,我真是沒有用,我勸不了她,更留不住她,最後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頭也不回立刻就走,我知道她轉身的時候一定心都碎了,可是有什麼辦法,我怎麼去追,我們在一起,會遇到更多的譴責,會對她傷害,我只能希望,她生活地好些……勝南,我終於明白你為什麼喜歡燒紙了,原來人生有這麼多不順心的事情……勝南,想必你也聽說過一些玉澤和宋賢的事情……」

  勝南一怔,輕聲說:「我和玉澤分離了那麼久,她被人霸佔差點被玷污我也不知道,這幾封信在驛路上耽擱了好多天,宋賢寫的,都是報的平安,可是我收到信的時候,玉澤的事情我已經知道得一清二楚,根本不是他信裡說的那樣……我真的,對不起玉澤,負了玉澤……」他把信丟進火裡去,狠狠地沉澱在煙火的氣息裡。

  「不,不是你負她,其實,你如果沒有遇見你爹,一定連雲霧山也會放棄,為了你爹,你才會有這麼多事情要做,雲霧山、泉州、建康……」吳越為他辯駁。

  「我只給了一個人承諾,卻沒有給她倚靠,難道不是負她?」勝南冷笑著,「早在闖蕩江湖的第一天,我就知道,很多事情不是那麼順利,很多事情越發展就越偏離我們的願望,很多事情越往下過就越古怪……」

  吳越再也克制不住,蹲在火邊掩面痛哭,勝南失神看著他,方才的笑容也僵在嘴角,吳越已經把一切都宣洩了出來,而勝南自己,是不是可以把一切繼續藏在心裡,是不是也可以為愛流淚,還是繼續用笑容去面對這一切的變故呢……

  他知道,現在還不是流淚的時候。他們的愛,還有可能挽回,可是新嶼不再有了,新嶼和石磊,已經定死了今生無緣。

  「新嶼,我們無論經受什麼打擊,都要站起來,活得比以前更好……」勝南從來都是這麼說,說的時候,卻也一次比一次傷感。

  吳越卻很喜歡在難受的時候聽見勝南略帶傷感低沉的聲音,那似乎比什麼都慰藉……

  

  次日晚,雲煙將沈延、勝南一併拖了去聽話本,雲煙心情大好,沈延、勝南皆沉悶,但看她開心也不好掃了人家的興。雲煙姑娘和吟兒很像,走到哪裡都把快樂帶過去,只是不像吟兒那麼傻,吟兒要是坐在她身邊,鐵打的三個字「不成熟」,沈延這樣想著,微笑著在雲煙身邊看她側臉,覺得她出神聆聽的樣子真好看。

  那話本名叫《碾玉觀音》,養娘秀秀和工匠崔寧的愛情故事,雲煙聽得真的太入神,勝南連叫她三遍她也沒聽見,沈延卻只覺得勝南太不懂情調,干會破壞。

  沈延正盯著她看,忽然雲煙讚歎了一句:「那姑娘竟然如此主動嗎?和藍姑娘也是挺像的。」勝南一愣:「與你也很像啊,你敢逃婚,也是主動追求自己的幸福。」雲煙搖搖頭:「不,這秀秀姑娘可以勇敢告白,能夠寧死不屈,更能與崔寧生死相隨,她是個多麼不現實的人啊……」

  

  三個人藉著月光安靜地往前走,雲煙悠然地望著天上的月:「你們看到月亮會想起什麼?」

  「會想到兩個字……孤寂……」勝南說。

  沈延哈哈大笑:「別這麼深沉好不好?我想到兩個字,中秋!」勝南一愣:我是刻意不去想這兩個字啊……

  雲煙呵欠了一聲:「我倒是想到了兩個字——月餅呢!」

  沈延被逗笑,雲煙笑著看他:「本來嘛!人之常情啊……」

  

  等沈延送雲煙回廂房,勝南往自己的方向去,心裡剩下的,真正是只有寂寞在,還有的,只是天上那遙遠的月亮作陪。玉澤,希望我還可以彌補和挽回,我有這個決心,可是,還有沒有這個機會?

  正巧在花園裡遇見玉泓,她的模樣憔悴了許多,他們的見面,不可否認不像從前那樣自然親切,因為不再像姐夫和小姨子的關係那麼簡單。

  玉泓的臉上有點尷尬:「姐夫,那天我是有點太衝動,我竟然會那麼放肆,姐夫,你原諒我麼?其實我是很愛姐姐的,從小到大,姐姐做任何事情,她做對了我誠心為她高興,她做錯了我會拚命地幫她彌補,我真的,很愛很愛姐姐……」

  勝南點頭:「玉泓,我明白你和你姐姐的感情,也沒有一絲怪你的意思,相反,我倒是擔心你不能釋懷,玉泓,你記住,你是個好女孩,總有一天會遇見真正愛你的人。」

  玉泓微笑著且灑脫地點頭:「你放心姐夫,做妹妹的哪裡會和姐姐搶?」

  「對了玉泓,你要提醒你爹,小心你舅父柳峻。」勝南突然想起這件事來,藍至梁在金宋兩方關係上一直處於中立,勝南通過宋賢略微知道柳峻和藍家的關係,擔心柳峻會利用他們、傷害到無辜的玉澤和玉泓。

  玉泓微微一怔:「舅父?你放心姐夫,我也聞知了他來破壞決勝淮南的事情,爹和他常年沒有來往,上次若不是迫於雲藍勢力,我們也不會去開封找舅父,爹得知了事情之後,立刻就把我們帶到了淮南來,爹說他在這件事情上,不會站在金人那一邊,姐夫你放心。」

  

  她一步一步地後退出花園,等他離開好久才長吁一口氣來:姐夫啊姐夫,如果我這一生,都遇不見一個如你那樣的,是不是該悔恨我的年紀太小,在你心裡一直是長不大的小孩呢?

  一時間好難受,她的美貌,天下間她只承認輸給她姐姐一個。

  在勝南的心裡,是長不大的小孩的女子,又豈止玉泓一個人,當年,他林阡其實也不解風情。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4:04
第176章 北固山,山雨來

  夜半,北固山不出所料山雨肆虐,狂風捲集。

  沈延一覺驚醒,剛剛夢裡面,自己和妻兒一同回到洞庭沈莊,在那裡談笑著給沈清敬茶,一家人其樂融融,而他那個嬌豔可人的妻子,居然是雲煙姑娘!夢中她的笑容還綻現在自己眼前,沈延立即給了自己一巴掌:我幹什麼會對雲姑娘有非分之想?!

  然而她這影子,自己卻怎麼也揮之不去……

  忐忑不安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明天,自己的父親沈清將要出面,主持淮南比武的大局。

  難怪今夜無法入眠——其實自己的心裡,更希望遺忘的生命被拾回?所以夜有所夢,更傾向於重回沈莊、同父親和好?

  不,和好不了了,從母親去世的那一天起,他沈延就發誓,和沈莊再無瓜葛,況且夢和現實是反的,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回洞庭了——在江湖上,是矛盾的東西,怎麼可能想解決就解決……

  推開窗,深呼吸了一口氣,所有的風雨都已經圍繞在了自己身邊,為什麼偏偏沒有一件可以釋懷……

  

  李君前多日來首次露面,他身邊的瀟湘臉色雖然還蒼白,卻已無大礙,紫鶯笑嘻嘻地扶著瀟湘,慕容荊棘不懷好意地坐在君前身邊:「李代幫主不愛江山愛美人啊。萬一這姑娘打金國來,李代幫主還抗不抗金?」瀟湘氣得臉色發紫,紫鶯喝道:「慕容荊棘!這次小姐生病完全是由你而起,你居然還這麼不知好歹!?」慕容荊棘冷笑:「你隨意誣陷好了。」君前面色一凜:「自己幹過的事情,自己最清楚,慕容荊棘。」真兇是不是沈默,不管外界怎麼傳,君前都心知肚明。慕容荊棘聽他發話,沒有再笑,心領神會。

  

  「沈清沈大俠到!」數位首領齊齊站起。

  沈清大步流星步入廳堂,一眼就看見了李君前和慕容荊棘兩個,笑著問:「兩位幫主可定好了決賽的日子?」荊棘一笑:「定雖定好,等沈大俠來做個見證。」

  沈清拆了封,正待看那日期,忽地腦後生風,他低頭一讓,一把劍從頭頂穿梭而過,劍過之後,血光靈動,沈清轉過臉來,看見司馬黛藍,不由得一愣,同時,慕容荊棘、李君前率先抽出武器來迎敵,司馬黛藍輕飄飄地落在沈清對面,並不是一個不速之客。荊棘冷冷道:「司馬幫主這是在做什麼?」黛藍橫劍指向沈清:「沈老爺,不必我挑明了吧!」

  沈清義正嚴詞:「司馬幫主,犬子的事在下已然知悉,他咎由自取,已經伏法,司馬幫主還要怎樣?」

  「哼,伏法!」黛藍一笑:「誰讓他伏法的?我可是那個要殺了他的人,我怎不知道他伏了法?!」

  雲煙和沈延兩人正巧從後門進來,氣氛很不對勁。

  沈清怒道:「就算犬子背叛宋國,也不關司馬幫主的事!」

  黛藍一笑:「那麼只關沈老爺的事麼!你何必再偽裝下去。把沈默給我交出來!」

  沈延陡然看見正對著自己的那個老人,精神憔悴,白髮蒼蒼,哪裡還有當年的威風在……那一剎那沈延眼睛瞪直了,屏住呼吸,心臟卻在猛烈地跳動著。

  沈清沉著一笑:「司馬幫主,在下並不知犬子的下落。」

  黛藍冷笑一聲:「沈老爺果然是愛子情深啊,你不交出來,雲橫山莊裡的人會去沈莊搜一個天翻地覆!」

  沈千尋按捺不住,揮刀舞出,被沈清一按,沈千尋雖被父親攔住,卻止不住火冒三丈:「天翻地覆!?你當你什麼東西?可以到我沈莊來胡亂搜人!」

  「沈老爺,沈默這樣的奸細兒子,不要也罷,畢竟你還有另外兩個兒子。」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司馬黛藍這句話裡,「兩個兒子」咬得很重,旁人聽不出音來,沈清聽得刺耳,沈延聽得痛心。雲煙看沈延緊捂著胸口,小聲問:「你怎麼啦?」沈延搖搖頭,是,沈莊一門三傑,而他沈延,永遠在沈莊的外面。

  

  司馬黛藍剛剛說完,沈千尋就氣勢洶洶道:「你這黃毛丫頭,憑什麼來干涉沈莊內事?」「沈莊內事?黔州沈家寨、洞庭華家那麼多條人命,是你們內事?你們的內事,最近我倒是聽聞得一件呢,沈老爺不怕自己醜事抖出來吧!」

  沈清氣得臉色鐵青:「老夫這一生問心無愧,哪裡會有什麼醜事?」

  林思雪匆忙攔住司馬黛藍:「師姐,師姐!不要說!」沈千尋冷冷諷刺:「是不要說還是不敢說?哼,司馬幫主只會亂生事!」司馬黛藍大怒忍不住:「說就說我怕你?!其實你沈清沈老爺一共有四個兒子是吧?!」

  

  正廳隨刻風吹草動,沈延萬萬料不到司馬黛藍會知道這件事並當著所有人的面揭發,幾乎癱倒在地,沈清臉色忽然變得慘白:「是……他是我最小的一個兒子……」司馬黛藍滿足地點頭笑著,廳中所有人都滿腹懷疑和好奇。

  君前知個中定有隱情,冷冷相阻:「這裡是比武決勝的地方,可不是探訪沈莊內幕之處!」黛藍不理會李君前的用意:「我只是想讓大家知道,一向滿口道德仁義的沈大俠是個怎樣的衣冠禽獸,這個人強姦了自己侍女,生下一個兒子,在大冬天裡把母子倆一併拋棄掉,而且不給任何名分,以致於江湖人士只知道沈莊一門三傑,而不知道他沈莊拚命掩蓋的醜事!」

  沈延觸及心中隱痛,淚忍不住要落,人心更加騷動,眾人交頭接耳。

  沈千尋怒道:「司馬黛藍!請你不要胡編亂造!不錯,我們是有個小弟,可不是爹把他母子倆趕出去的!不關爹的事情!」

  黛藍笑道:「黔州洞庭無頭命案血案是沈莊內事,沈莊裡面發生的事情反而不關他的事了?這怎麼說得通?!沈清你真是厲害啊,這麼多年德高望重,原來也是個偽君子!」

  沈清老淚縱橫:「老夫有找過那孩子,可是只找到了二夫人的墓碑,老夫一直以為他也早成了一抔土,前不久,才得知他在建康……」

  司馬黛藍嘲諷道:「何必繼續掩飾,你沒有盡責就是沒有盡責,你沒有資格做洞庭一帶的領袖,也沒有資格到淮南來丟人現眼,沈默你最好給我馬上交出來!」

  沈千尋瞥見有人已經對沈清指手畫腳,怒火中燒抽刀直指黛藍,黛藍血劍一抖,即刻交戰:「怎麼?醜事敗露,心有不甘?把沈默交出來!」

  

  沈延不想再聽下去,他摀住雙耳,把頭埋進膝裡,雲煙見他如此頹喪,趕緊蹲下來安慰他,沈延拉住她就往外飛奔。雲煙不知沈延為何有那麼大的力氣,那麼快的步伐,她跑得氣喘吁吁,同時焦急地問他:「沈大俠你幹什麼!停下來!停下來!」

  沈延不睬,但終究停在半路上,雲煙柔聲問:「沈大俠,你……你這是怎麼了?你……」

  沈延擦拭著眼眶裡的淚:「沒什麼,沒什麼……」

  他起身要走,雲煙猜出了什麼:「那個沈老爺,是你爹麼?」

  沈延一驚,轉頭去看雲煙,她眼裡儘是真摯,他心腸一軟,無力地點點頭:「對不起,我太失態了……」

  雲煙輕聲問:「這樣的父親,你打算認他嗎?」

  沈延冷笑著:「難道世上所有的父親和兒子都必須相認?他欠我的,永遠都彌補不了……」

  雲煙輕輕嘆了口氣:「我爹爹也是一樣啊,因為我娘身份低微,幾乎沒怎麼來看過我,我娘懷了我的時候,凶殘的大娘千方百計要害她小產,呵呵,結果怎麼樣,我還是生出來了,還活得這麼好,我愛他們也好,恨他們也好,他終究是我父親,我也終究能天天快樂地活著,不認他也罷,但是沈大俠你要答應我,不要再記恨……」

  沈延一愣,拭乾了淚水:「對啊,我總不能連一個姑娘家都不如,雲姑娘,你真是善解人意。想不到連你,都會有這般的經歷……」

  

  「沈莊,地位不保了。」司馬黛藍聽得這七個字,顫抖著轉過身去:「師祖。」

  江岸上陰森森的樹木,也變得非常生動如畫。

  雲藍頭戴斗笠,一身黑衣:「你是怎麼完成任務的?讓你抓沈默,誰讓你把沈莊的事添油加醋地說了出來?你從哪裡聽來的事情?!」

  黛藍頂了一句:「這是思雪在臨安的時候,從沈莊人嘴裡聽出來的,絕對沒有錯!」

  「沒有錯?沈莊那麼富有,是川地、湖南義軍聯盟的一道屏障,你把這道屏障拆了,沈莊退出了抗金聯盟,你說誰會首當其衝?」

  司馬黛藍一愣,不說話。

  雲藍續道:「而且這次的爭霸淮南已經很亂,慕容荊棘和李君前差不多快撕破臉,獨孤清絕被柳峻圍攻,瓜州渡黃鶴去去破壞,你上次把沈默的事情揭發出來已經亂上添亂說得很不是時機,師祖念在你緩了小秦淮和慕容山莊的矛盾先姑息了你的錯,誰知道這一次……你實在是做得太不像話!」

  司馬黛藍不敢不服,吞了聲站在一邊。

  「師祖,照這麼下去,淮南該怎麼辦?」林思雪低聲問。

  「黛藍,你和思雪暫且不動聲色監視著沈莊的人等著捉沈默,看來淮南還是得找一個和天驕平起平坐的人物來穩住局勢了。」

  柳峻來了,黃鶴去來了,軒轅九燁也來了,雲藍明白得很,那其實意味著南北前十來了,含沙派撈月教來了,敵人很多,事情必須找個解決的方式,淮南唯一一個沒有捲入幫派紛爭的,就只剩下一個人——九分天下里的淮南天塹百里笙,是時候請他出山了。

  黛藍啊黛藍,你可知道,若不是你莽撞,這步棋師祖並沒有必要要下……

  

  山雨欲來風滿樓。

  「沈默的消息放得很好,莽撞的司馬黛藍,什麼話都藏不住。沈默的價值,總算比得上池喬木。柳峻,你做得好。」薛無情的一句誇獎,足以令柳峻的所有價值都得到實現,足以令黃鶴去心裡的岌岌可危之感又再深一層,足以繼續教薛煥解濤怎樣去利用別人的弱點。

  在場的,除了從前的石暗沙、薛煥、解濤、柳峻之外,向一正在趕來的路上,還多出了黃鶴去和軒轅九燁。

  「多謝主公誇獎。」柳峻輕聲說。

  軒轅九燁忽然說:「柳峻,向一的位置,你可以取而代之了吧?」

  包括薛無情在內,所有人皆是一怔。這句話,其實是遲早要出口的。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2-24 15:58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2-14 14:05
第177章 局內人,局外人

    連日來,慕容山莊和小秦淮的緊咬不放,注定了他們沒有多餘的力量保護比武秩序,所以爭霸淮南無論哪一家成功哪一家失敗,都很可能帶動出另外的不必要後果——誰都清楚,萬一在決勝當天金人採取行動,他們宋人就都是敗者。可是,這種關頭,怎麼可能說收手就收手,說退出就退出,那樣做的話不就表明他們兩大幫派畏懼金人,也偏巧正中金人下懷!?最後一場,比或不比,淮南的小幫派們都已有分化的跡象,君前思前想後,只覺棘手,師父啊師父,原來夢想的實現,要有這麼多阻礙……從前還可以奢望沈莊力量震懾,現今可以靠誰……

  初至北固山的白路坐在君前對面,明白他心裡的隱憂:「是不是可以把淮南天塹請來?唯有他一個,能解決這次危機。」

  君前一愣:「百里笙?前些日子聽說短刀谷谷內有事,柳五津匆忙離開不知去了哪裡,百里笙就更加難定了……」

  「李代幫主正巧在說我麼?」忽然一個渾厚的聲音響在耳邊,君前白路皆一怔,眼前略微喬裝打扮的不是百里笙是哪個?君前大喜欲起身,百里笙邊以臂攔之邊坐下:「先不要把我來的消息放出去,我在等金人採取行動把他們一網打盡。」

  君前笑問:「百里幫主怎麼會來淮南?從前淮南一年一度比武的時候,百里幫主都置身局外……」百里笙一笑:「是啊,那個時候淮南大小幫會都不滿,說我百里笙難處,其實,是沒有必要要到局內來。不過今年,已經有三個人事前跟我打招呼,叫我關注這次爭霸了,哪裡敢不來?」

  「三個人?」白路一愣。

  百里笙點點頭,正色道:「天驕徐轅,柳五津,還有一個,是日前才與我見面的雲藍,他們三個這麼大的架子,我不來可不行了。」

  君前心裡暗自佩服,是啊,光看見金人多,忘了他們的力量也很多很廣,雖然這三人都不在當地,但做的事情哪個不與淮南爭霸有關?!

  「未知百里幫主來了多少人?」李君前問。

  百里笙喝了口酒,低聲說:「你眼前可以看見的,都是我們的人。」

  君前往酒館四周環顧一圈,那幫人平常打扮,看不出屬於同一個幫會。君前心中大喜,卻聽從他的話不動聲色。百里笙微微向桌旁某個人使了個眼色,那人還坐在原處,卻和李君前微笑點頭:「李代幫主是吧,久仰久仰……」

  「這位是?」

  「我是百里大哥的副手,叫江維心,李代幫主的事情我聽說過不少,聞名不如見面啊!」江維心年紀也就二十來歲,能坐到副幫主的位置著實不容易,「林阡也在這裡是不是?」

  李君前微微一愣,百里笙亦稍變臉色,低聲相詢:「我沒有見過現在這個林阡,最近關於他的情事倒是傳的滿天飛,這樣不大好啊。依你之見,他跟川宇,哪個更配飲恨刀?」李君前聽出些百里笙的疑惑和不信服:「其實,我很佩服他,短刀谷的領袖,他當仁不讓。」

  百里笙萬萬想不到他會有這麼高的評價,愕然:「他的人緣真是不錯,從徐轅到你,都這麼說。」李君前微微笑:「百里幫主此言差矣,他能被我們肯定,不是因為人緣,而是看他為人處世,待人接物。闖蕩江湖的方方面面,是一言難盡的,要接觸了才知道。」百里笙點點頭哈哈笑,是很淳樸的一個人:「好好好,他是不是靠身世,會不會做領袖,都是以後的事情,我拭目以待。」

  

  決賽之前,選了一個豔陽高照的日子,沈延、勝南、雲煙三人一起去金山觀光,勝南知雲煙家就在金山附近,見她直往槍尖上撞真佩服她的膽量,雲煙則不在乎地說:「有兩位大俠在怕什麼?再者金山這麼大,怎麼會一定遇見他們?」

  「哦對了,雲姑娘就是京口人啊……」沈延點點頭,「可是,我今天是專門出來觀光的,兵器都沒帶啊……」

  雲煙笑著:「不怕,我家裡武功高於你們的侍衛沒有幾個。」她像只出籠的鳥兒,高興地策馬奔走在鎮江的小道上。由她帶路三人一直馳到天下聞名的金山去,勝南、沈延有幸見到了天下第一泉——中泠泉的泉水,雲煙解述說:「這泉水不僅好喝,也是京口一奇,裝滿了一杯再把銅錢放到水上去,銅錢浮在水面而不下沉,水也不溢出。因此是泉中真品。」

  「哦?是嗎?」正待嘗試這中泠泉的特色,忽聽茶寨裡一陣混亂,三人驚起偱聲,不平事簡直無處不在,原來是一大幫烏合之眾毆打侮辱一個小乞丐。雲煙乍見此景,仗義心起,立刻上前去一腳踹離自己最近的那人面門,那人猝不及防,軟綿綿地倒了下去。沈延拊掌笑道:「原來雲姑娘見義勇為也是一樣的厲害……」

  勝南三下五除二把那幫壯漢擊退,無須沈延的幫忙。嘆只嘆亂世裡,有武功要打群架爭地位像淮南爭霸,沒武功卻要在金山一隅遭人欺辱!

  雲煙回身去扶這小乞丐,小乞丐痛哭流涕不願意說話,茶寮老闆連聲嘆氣:「幾位怕是不知道,自從半個月前來了一群有武功的人之後,這幫地痞就得意了起來,成天欺負咱們老百姓和生意人,幾乎天天要來生事端!後來還立寨封王了……」

  雲煙啊了一聲:「立寨封王?他們不知道不遠處的葉家是有權有勢的大戶,居然還敢這般放肆?」

  正說著穿過一陣陰風,一枚飛鏢幾乎擦著雲煙耳朵過了去,雲煙轉過頭看,同方至的一人一照面,雙方都驚叫一聲。

  「是你啊!」只聽見一個刺耳的聲音,勝南一見到此人,就覺得面熟,原來這群習武之人的頭目,就是在黃天蕩有一面之緣的蒼梧山李辯之!

  「怎麼?不配上北固山比武,就到這裡來據地封王?」勝南冷冷問。

  李辯之拍拍手,周圍立即圍了一大群人:「上次我們寡不敵眾,老天讓我再遇見你們!剛好復仇!雲姑娘,你注定不是我師兄的,注定要做李夫人!」雲煙大怒,冷笑:「你?你長得怕還沒我高吧?」李辯之大怒,伸手直捏雲煙的腕,雲煙手一縮對著他一拳顯然只是花拳繡腿,李辯之哈哈大笑:「軟的不吃你吃硬的!」一掌襲向她前胸,雲煙一驚,慌忙避開,斜路里驀地伸出一掌,凌厲地把李辯之手擒拿住,雲煙剛認出那是沈延,李辯之袖中忽然露出一把匕首,在沈延腕上狠狠割了一道口子,沈延大怒,將這李辯之一腳蹬走老遠,李辯之爬起身:「大夥兒上去,把這三個給我抓起來!」那群人不知多少個,一擁而上,卻不知是幾流之輩,勝南雙刀出鞘,所過之處群賊暈暈倒倒,勝南也不趁勝追擊,回刀入鞘,群賊半數受傷,半數嚇懵。

  雲煙急去看沈延傷口,勝南則盯著李辯之嚇白了的臉:「李辯之,蒼梧山若是少了幾個你這樣的敗類,多一些像岳風一樣的英才就好了!」

  李辯之獰笑:「英才?他還英才?一個剋死自己父母的災星、殺死自己師父的禍根還叫英才?」勝南一驚:「你說什麼?」

  李辯之哼了一聲:「你以為我到京口來做什麼?上次從黃天蕩回去的路上,師父忽然被殺,大家查出來就是他幹的,他不敢露面,肯定躲在淮南的哪裡!林大俠你看走眼了吧!我可不是敗類,他也不是英才!」

  勝南雖然心中詫異,仍止不住要恐嚇他:「真荒謬,你來京口來據地封王是來找他?!李辯之我警告你,不要打著蒼梧山的旗號到處壞事,你最好不要把事情鬧大,能滾出京口就快滾,否則別怪我飲恨刀不客氣!」

  李辯之沒有第二條路走,灰溜溜地夾著尾巴就逃。

  

  夜晚客棧,雲煙替沈延把傷口包紮好了,見他無礙,微笑著謝他:「沈大俠,你一次一次地救我,真是無以為報……」沈延臉紅,既怕她說「以身相許」之類的話又盼她說,但又擔心破壞了當前這麼好的關係,只得朝別處岔話題:「勝南,那幫土匪怎樣處置了?」勝南道:「我讓他們都捲鋪蓋走人了,岳風那件事我沒有細問,希望不要太大……」

  雲煙點點頭:「我也不希望岳風殺人呢。」

  勝南起身來:「大家都累了,睡吧?對了雲姑娘這幾日老是感冒咳嗽,多注意一點。」

  雲煙一笑:「好了好了,小病算什麼!」

  

  勝南到了深夜依舊睡不著,岳風發生的事情,他不可能不想探究,可是為何要把李辯之放在局外?事實上淮南爭霸的最後一戰,他實在不願意多往裡面牽扯進一件亂事,海州蒼梧山屬於抗金聯盟,萬一李辯之不是先到金山作亂而去北固山把事情捅破,恐怕不止岳風的事情難以解決淮南也會更加混亂,勝南昨天才由君前和百里笙引見了,知道現今把這李辯之放在局外、百里笙拉在局內是最好的方式。

  忽然間在屋簷下看見一條黑影一閃而過,勝南登時警覺,隨即運起輕功緊追而去。

  

  從這裡看金山寺異常清晰。

  勝南停住腳,因為那人剛剛停步。

  「怎樣?公主在北固山麼?」

  「公主在北固山出現過,極有可能就在京口!」

  「公主還生了一場小病啊……」

  勝南一驚——公主?金國公主?北固山?

  他忽然想起了一個女子——雲煙!他第二次懷疑起她來:她最近是生了一場小病啊……

  他心頭一陣恐懼:不會吧,難道是真的?

  

  又是一天虛度過去,夜幕降臨的時候他們三個往北固山客棧裡走,雲煙邊打呵欠邊顫抖,顯然病情有些加重,沈延脫下披風給她披上:「小心些,著涼別轉成大病……」關心之情溢於言表。

  勝南見沈延一直目送雲煙回房,小聲問:「怎麼了?」沈延詭秘地笑著:「勝南,喜歡一個人究竟是什麼感覺啊?」

  勝南一愣:「啊?」

  沈延道:「你喜歡藍姑娘,是不是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念叨著她,一心要保護她?我對雲姑娘好像就是這樣的啊……」

  勝南一震:「什麼?」

  沈延笑著:「我喜歡上了雲姑娘!」

  勝南一愕,轉念想:或許金國公主和雲姑娘根本是巧合啊,她會那麼多的京口事,會講京口的方言,怎麼可能是金國來的公主!

  於是嬉笑著摟住沈延:「什麼時候跟她表露心跡?」

  沈延矜持著:「慢慢地培養吧……」

  勝南呵呵地笑:「好好好,必要的時候我在中間還可以牽線搭橋……吟兒那丫頭最喜歡說我狗拿耗子,現在看來我還真是有那麼一點點……」

  

  「林阡……」忽然身後有人喚他,勝南轉過臉去,看見那個在角落裡的男人是至今金人還不知道的百里笙。

  「有什麼事嗎?百里幫主?」勝南走過去。

  「我想問問你,有沒有考慮過一個問題……」百里笙說。

  「什麼問題?」

  「一年以前,飲恨刀還在藍玉涵手上的時候,我聽柳五津說,薛煥解濤襲擊過藍玉涵,我就覺得不對勁,憑他們一個金北第一,一個金北第三,完全可以把雙刀奪走,為何把雙刀留在了藍府,等著你們這幫人去找呢?」

  勝南一愣,他微微記得那夜從藍玉涵被抓到他即刻追趕看見薛煥解濤,時間上是有個斷層的,這個斷層就是藍玉涵在中途不見了……如果百里笙不說不提,勝南會自然而然地覺得,自己的追趕令解濤即刻放棄藍玉涵,可是現在想來,解濤有這個時間放棄藍玉涵,更有這個時間把飲恨刀拿到手,為什麼不當場把飲恨刀奪走呢?

  「百里幫主說得很對,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薛煥和解濤是想把藍家一起拖下水,故意把飲恨刀給藍玉涵。藍家雖然和柳峻是親戚,但一直選擇中立,不屬於金人,也不屬於我們抗金聯盟,可是柳峻顯然要拉著他過去,否則不可能縱容藍家插手飲恨刀。」

  「是啊,金人的目的很明確,告訴我們一個假像:他們假手藍家搶奪飲恨刀。藍家人贓俱獲,顯然就真的不可能再中立。五津和陸憑心裡清楚,沒有張揚出來,就是怕為叢驅雀真的趕走了藍家……」

  勝南蹙眉:「金人存心拉攏藍家……」

  「藍家地位低微,為何要拉攏藍家是嗎?」百里笙冷笑,「你不要忘了,當時的藍玉澤,是天驕的女人,柳峻為了控制住我們,藍玉澤是很好的一座橋樑!這也就是當年,徐轅為什麼和玉澤總是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林阡,你懂我說這番話的意思嗎?」

  勝南怒道:「想不到,你淮南天塹百里笙也是個小人!」

  百里笙一愕,勝南續罵:「天驕冷落玉澤,才不是因為柳峻的緣故,你不要妄自揣測,玉澤和這件事情沒有一點點的關係,就算有人要利用她她沒有那麼笨就被人利用,藍家的事情破綻百出沒有錯,可是事情不像你想得那麼齷齪!我真懷疑你這個淮南天塹是怎麼當來的?!」

  百里笙聽著聽著,滿頭大汗:「你,你說什麼?你不怕得罪了我,我撤走麼?!」

  「你來這裡原來不是為瞭解救僵局只是為了逞英雄?那你來有什麼作用?你走就走吧,你和我心裡的淮南天塹相去甚遠了。我寧願請沈莊的人回來保護比武也不把勝負托在你短刀谷上。」

  百里笙忽然哈哈大笑,這回輪到勝南愣了。

  百里笙笑道:「當年我用藍玉澤和柳峻的關係去試天驕,也是被他這麼罵的啊,林阡,你真有膽量,敢在這多事之秋罵我卑鄙小人,不過說來也是,如果我真是那麼齷齪,就算我來也保護不了……」

  勝南摸摸後腦勺,這才明白方才百里笙只是試探,不由得也一笑,這樣的百里笙,才值得留在局內。

  「你要好好地處理和藍至梁的關係。誰教他的女兒那麼厲害,每次都能讓武林裡最重要的人那麼信任那麼心愛……」

  勝南點點頭:「我明白,百里幫主你放心,我會幫閒雲派一起戒備,不會讓金人趁虛而入,不過話說回來,我這個未來的岳父,好像還很可愛……」

  百里笙笑問:「哦?有多可愛?有沒有柳五津那老小子可愛?前不久我們還說笑呢,將來徐轅和他怎麼相處,他做岳父的水準,絕對要讓天驕頭痛。」

  勝南一怔:「天驕……和聞因?這是哪年的事情啦?太遙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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